========================================================== 更多精校小说尽在知轩藏书下载:https://zxcs.info/ ==========================================================   乱世书 作者:姬叉   内容简介:   仗剑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少年肩扛长刀,腰间挂酒,大步前行,心中的江湖却隐约难见。   乱世书中翻一页,江湖夜雨数十年。   蓦然回首,已劈碎了人间。 ##卷一 初入江湖 ###第一章 梦   大学课堂上,教授正兴致勃发地讲五代十国。   一阵鼾声突兀传来,教授住了口,面无表情地看向声音来处。   同学们也憋着笑意转头看去,最后排角落的位子上,一个高大青年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又是他。”   “赵长河最近什么情况啊,明明一个元气满满的运动健将啊?最近这是天天会所嫩模呢还是都在夜读春秋?”   有舍友恹恹地回答:“没有,他最近天天做噩梦,半夜三更满头大汗地惊醒,有时候还会喊叫,把我们都吵得不行。”   “这是什么,鬼上身?”   同学们的议论听在教授耳内,教授摇了摇头,倒也没把人喊醒,平静地敲敲讲台:“继续。”   赵长河哪知道现在已经进化到不仅夜里做噩梦,连在课堂上趴着打个盹都要做噩梦的程度了……   课堂上的嘈杂迷迷糊糊缭绕在耳边,化为梦中的混乱声响,脚步声、喊杀声、怒骂声、惨叫声,以及金铁交鸣的兵刃交击声,混成一片。   环境很快从模糊变得清晰,赵长河知道自己再度进入了这些天不停重复着的梦。   每一次都是相同的古装武侠剧,在不同的场景里,不变的浴血厮杀。   手中已经能感受到熟悉的重量,那是一把厚重的阔刀,长约一米五,宽过十公分,赵长河必须两手一起握着长长的刀柄,因为单手根本挥不起这么重的玩意,即使双手也很艰难。   第一次梦里没有它,赤手空拳被人追着砍,慌不择路在附近的尸体边上随手抓的,从此每次梦里就固定成了它。   赵长河不确定现实中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刀,感觉太重了无法续航,应该不是常规武器,但它至少在低端混战之中特别好用,只要你挥得动。   “嗖!”锐器破空的声音从侧方袭来,赵长河爆喝一声,腰身一扭,借着腰力带动手中的重刀,横扫而去。   刀动,风起!   袭击者吓出一身冷汗,下意识把手中的长剑勉强一架。   “锵”地一声,长剑断折,脑袋飞起,只留一具无头的尸体别扭地握着一柄断剑,脖颈汩汩地冒着鲜血。   摧枯拉朽!   “这就对了,什么长剑匕首也想振阔刀?闹呢……”   无头尸身喷洒着血雾,血腥的场面极为惊悚,赵长河却已经没有初次见到时的不适,都有心思吐槽了。   身后骤然传来若有若无的锐风,赵长河瞬间绷紧了肌肤,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有锐器偷袭!   他下意识一个扭身,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从右侧方擦过。   香风拂过,匕首击空的刹那,一道如鬼似魅身形已经到了左边。   如果说这重刀有什么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动作太迟钝了。赵长河试图拖刀回旋,已经慢了一拍。   匕首轻巧地划过咽喉,刻骨的剧痛传来,梦境崩碎。   最后的影像是一道纤细曼妙的身躯,正在轻笑着远去。   赵长河大怒:“又是你这妖女,老子早晚有一天弄死你!”   话刚出口才醒悟,喉咙都被噶了,怎么还能这么中气十足?   赵长河睁开了眼睛,前方是鸦雀无声的课堂,从教授到同学一个个目光诡异地看着他。   教授面无表情:“和妖女怎么弄的,展开细说?”   赵长河:“……”   惨烈的社死,比割喉还痛。   教授摊牌:“我忍你很久了,到门口站着清醒清醒。”   赵长河默默地离开教室,哪肯老老实实罚站,直接走人了。   他从不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何况现在精神状态不太对。   一天天的身处血腥战场,精神压力有如实质,睡觉睡得比白天还累,再这么下去,身体非垮不可。而且这梦真实无比,每次不是被乱刀砍死就是被偷袭割喉,还有死于不明AOE的,那心悸与痛楚都是真真切切,真能把人逼疯。   去看医生,医生说像是玩游戏或者看小说入了魔,建议远离网络,就差没说您要接受电疗了。   但赵长河知道自己已经很久不玩游戏了,何况这些场面和自己熟悉的那些游戏并不相同,也只有一些元素相似——武侠玄幻的玩意儿还不都是刀枪剑戟,总不能开高达吧。   是小说入了魔?可赵长河偷偷发在起点的小说惨痛扑街,已经太监几个月了,这几个月连起点APP都没打开过。   平时都是好端端在健身、打球,还是弓箭社的会员呢,多健康的生活方式啊,怎么就这样了呢?   恹恹地出了校门,早上上课时间学生街相对冷清,倒是有不少狗男女逃课逛街吃东西,一根烤肠你一口我一口,看得赵长河直翻白眼。   他只想把烤肠塞那妖女嘴巴里。   其实单身狗心中未尝没有一点小嫉妒……赵长河撇嘴不看狗男女秀恩爱,忽然转身钻进了学生街的巷子里。   这是死巷,里面也都是店面,此时大部分关门闭户。赵长河走到寂静的巷尾,有间小店开着,门口匾额篆体黑字“乱世屋”,门边挂牌“算命,解梦”。   这是一家刚刚开了三天的算命小屋,低调至极,但名声却传播得很快。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算命的店主是女的,还很漂亮。一群嗷嗷待哺的牲口挤眉弄眼地议论两三天了,赵长河昨天闻讯也特意来看过,当然他来的原因与别人不一样,他是真想解梦。   信步走进店里,里面没有开灯,显得有些昏暗,一名短发女子安静地坐在一角,正闭着眼睛在整理桌上的卡片。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古代武士装,就像武侠片里走出来的一样,确实很漂亮。尤其这轻轻闭着眼睛的样子,仿佛一尊静谧的雕像。但赵长河看着看着,只能感觉到一种神秘和妖异。   一般人闭着眼睛能整理东西么?   “给人算命的时候闭着眼睛还能营造点感觉,自己蹲屋里收拾东西为什么也闭着眼睛?”赵长河忽然开口。   女子头也不抬,似是早已知道他的到来:“为什么不能因为,我真的是瞎子?”   “你连拐杖都没有,忽悠谁呢。”   “我不需要。”女子平静回应:“倒是你,昨天骂我有病,今天又来,是终于明白了有病的人是你自己?”   赵长河道:“因为你说的入梦治疗听起来太假,你跟任何人说,谁不骂你有病?”   女子淡淡道:“那倒未必,我跟别人说,好几个人诚邀我陪他一起入梦……我觉得你大约可以从这里找找答案,你为什么没有女朋友。”   惨遭打脸的赵长河只恨昨天为了解梦泄露了太多现实隐私,后悔不已,梗着脖子道:“谁特么稀罕跟你入梦……话说你说这种话,为什么表情语气可以这么淡漠,跟个机器人一样?”   女子道:“阐述事实并不需要什么表情和语气。”   妈的……赵长河直接转移话题:“不管多假,反正我今天是来试试的,这入梦是怎么个说法?”   “常人做你这类可以完全控制行为的清醒梦,梦中是无所不能的,想要让梦中是什么结果就是什么结果,你应该做过类似之梦?”   “对。”赵长河觉得她的用词开始怪了起来,比如这个“之”,正常人不该用“的”?   女子续道:“但你这几次的梦却仅仅可以控制自己的行动,控制不了其他,每每事与愿违,是么?”   “对。”   “你会困于梦魇,循环不休,便是因为梦中未尽之念没有完成。如果让你完成了它,便可超脱而出。”女子问道:“所以你想要达成的是什么结果?比如说……战胜某个对手?屠杀所有在场的人?或者仅仅脱离战局?甚至于称霸世界?无论难易,需要你真实的想法,否则无意义。”   想要达成什么结果?   赵长河心中直接掠过一道黑衣倩影,脱口便道:“当然是要弄死那妖女!”   女子一直平静的神情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怎么?老六必须死,有问题吗?”   “没有。”女子恢复平静,慢慢道:“想要达成什么结果是你的事,我又不能进去帮你,只是让你确认目标,知道该做什么、如何结束,仅此而已。”   “既然你不能帮我,我入梦之后还是打不过妖女,进去送?”   女子默默推过手中整理好的卡片:“抽三张。”   “这是什么?”   “第一张,给梦中的你附加一种能力,助你达成愿望。”   “这叫附送金手指?”   “毕竟是梦,有什么特异都不稀奇。”   “有理……第二张呢?”   “决定你的初始位置,不会直接在最危险的地方,可以有所准备。”   “这个好这个好。第三张呢?”   “你达成目标的线索,比如她到底是谁,或者是怎么找到她。”   赵长河愣了愣,奇道:“有线索直接告诉我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我自己抽?”   “因为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能根据你抽到的卡牌来解答,你可以视为占卜。”   赵长河看了一眼桌上的卡牌,也不多言,随手从中间抽了三张。   事实上直到现在他都不是很相信女子说的东西,基本是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不行也就被坑几十块钱,权当疯狂星期四V给朋友了。   随手翻开第一张牌,主图案是一只硕大的眼睛,卡面还有虚化背景,像是一个人的背影。   第二张是一个圆形雕龙的玉佩,背景金碧辉煌,像是宫殿龙椅?   第三张乌漆嘛黑的,就像一张纯黑的幕布,隐隐约约却透出一些金色,勾勒成一张神佛般的脸,看不清详细。   女子久久不言。   赵长河也有些无语:“你还闭着眼睛干嘛啊,看得见?”   “这第一张无非是个背后眼。”女子终于醒过神似的,慢慢开口:“可略微增加你的目力,更关键的在于,能让你看见背后之事。”   你还真看得见……赵长河愣了一愣,忽然觉得有点意思。   自己最恨的就是被偷袭,这不巧了么?无论这女人是不是因为听了自己的梦境故意的解释,至少画中确实就是背后的眼睛。   这抽卡莫非其实是反应了自己的潜意识?   “那……第二张是位置?这玉佩代表了什么?”   女子再度沉默,过了好一阵子,忽然道:“你进去不就知道了。”   赵长河:“???”   女子忽然伸手拿起那张眼睛卡片,赵长河连她手上的动作都没看清,卡片已经摁在了他的额头。   下一刻天旋地转,赵长河消失不见,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于此。   连带着那张眼睛卡片也随之消失,另两张倒是依然留在桌面。   女子掂起最后那张黑卡,静静地坐了几秒,低声自语:“想不到……他居然真能抽出我的根底……”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那眼瞳漆黑如墨,就像荒芜的夜,冰寒而死寂。   “弄死妖女?呵……我等你。” ###第二章 剑未佩妥   黄昏。   残阳如血。   野鸦盘旋,绕于孤村,凄厉的鸦鸣声和村中的惨叫哀嚎声交织在一起,更显得此地如同鬼狱。   赵长河呆呆地站在远处树后,看着村中一片凌乱的场景。他都还没从两界穿梭的不适感中回过神来,一个濒临屠灭的小村庄就展现在眼前。   碎裂的门窗木片乱七八糟地散落,刺鼻的血腥味从家家户户传出,尸首凌乱地倒于门前窗外,赤裸的女性尸身随意抛弃在路上,遍布被凌辱后的痕迹。   四处依然有黑衣人在肆虐,破门搜屋,掠夺财货,强化了的目力清晰地看见,有人拉出一个女子当街凌辱,一群黑衣人哈哈地笑。   这就是所谓的“初始位置会在安全的地方”?   出现在村外树林,不是直接在村子里,凶手们不知道他的存在,可以悄悄离开,这就算是安全的是吗?   却见有黑衣人牵着黄牛拉着一堆带血的财货,不耐烦地喊:“差不多了,这里的村姑能有多少滋味?太阳快下山了,都杀了,别留下后患。”   眼见有黑衣人举起屠刀,就要冲着旁边一个孩子砍下去,赵长河怒火上冲,再也无法按捺,随手抄起林中一截粗木棍,直接扑了出去。   话说以前每次做梦都随身的阔刀怎么没了……无所谓,要你妈的安全,不就是个梦吗!按经验死了就醒了,正好回去问那瞎子在搞什么名堂!   “啪!”木棍呼啸而过,黑衣人猝不及防,刀被荡开。赵长河手上不停,挥棍横扫,结结实实一棍子拍在黑衣人脸上,鲜血喷溅。   黑衣人捂着脑袋惨叫,其余同伙愕然看了过来,赵长河飞速拉着身后的孩子转身就跑。和一群人打架显然是打不过的,救人要紧。   有人忽然嗤笑:“居然还有活口。杀了。”   黑衣人们露出了狞笑,齐齐追了过来,赵长河带着孩子如何跑得过?他清晰地“看见”背后的场景,已经有一柄长刀向着自己脖子劈落。   身后眼,真的有效?   赵长河紧急侧身,挥棍一架,木棍被直接砍成两截。他飞速闪了一下,长刀在他脸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而就这么一拖延,孩子已经被另一人砍翻。   赵长河顾不得脸上的痛,脑子一片空白。   孩子死了……就这样生生被砍死在自己面前,救不下来。   这个村子,好像已经没有活人了……   “草尼玛的!”赵长河愤怒地狂吼一声,手中半截木棍状如疯虎地乱拍过去。   “原来是个根本没练过武的庄稼汉,只有一身蛮力。”黑衣人都在笑,此前被一棍子开了瓢的那人闪身过来,轻而易举地避开赵长河的乱打,手中长刀轻巧地划向他的脖颈。   完了。   躲不过。   什么狗屁噩梦!不但比之前更恶心,难度还提高了!   脑子里刚闪过这念头,忽有锐器破空之声呼啸,“叮”地一响,黑衣人的长刀已被击飞。   与此同时,马蹄声由远而近,有人策马而来。马尚未到,马上骑士已经腾身而过,赵长河只来得及看见红衣倩影一闪,剑气光寒,周围忽地血花喷溅,数声惨叫几乎不分先后地同时响起,又骤然切断。   那奔马此时才抵达面前,红影一翻,回到马上。   赵长河直到现在才看清那是一个红色劲装女子,扎着高马尾,胯下青鬃马,一柄红鞘长剑斜挂腰间,美眸如电,英姿凛然。   “扑通”“扑通”声接连响起,周围的黑衣人纷纷栽倒在地,已是尽数命丧当场。   在梦中糊里糊涂乱砍乱杀了这么久的赵长河,第一次感受到小说里描绘的一剑落九雁是什么场面。   这是武学!真有这东西!   女子环顾周围惨状,眼里也有些哀色,低声自语:“早来片刻就好……”   赵长河剧烈地喘息着,险死还生的惊险都盖不过这村子悲剧带来的愤懑,他都忘了致谢,茫然地抬头问女子:“这些是什么人?”   女子默然摇头,良久才道:“在下只是路过……不过或许有点线索。先问问,洛家庄可是走这条路?”   原来是路过的,恰好见到此景出手……赵长河哪知道洛家庄是什么玩意,也只能摇头。   见赵长河迷茫的样子,女子倒也理解他此时的心情,没有多说,自行策马绕了一圈,便看见村口立有石碑,上书“赵厝”。她点了点头:“赵厝,之前问别人路径,说是赵厝往前数十里,那就是这条路没错了……”   继而打量周围黑衣人尸体,再度蹙眉低语:“那这就是他们来了?可为什么会如此打草惊蛇?”   她蹲下身来,仔细搜了两具黑衣人尸体,只得少许银钱,并无其他标识。女子皱眉想了一阵不得要领,转头见赵长河还是呆呆站在那里,叹了口气道:“你……可还有亲人?”   赵长河还是摇头。   女子道:“我有事前往洛家庄,你不妨随我前去。此地后事可以让庄上来人料理,你也可以在那里寻个活计安身立命。”   去什么洛家庄寻活计?赵长河感觉是不是偏离了自己入梦该做的事来着……但让自己找目标的话,又该去哪呢?   见他犹疑,女子劝道:“这大乱之世,你没练过武,便只能受人欺负。洛家庄好歹是大夏名门,据说与皇室都有不小的瓜葛,若你能在那里学得一招半式,方有报仇之望,也是日后安家之本。”   大夏……   这梦还TM带世界观?   赵长河一时懒得想那么远,下意识脱口而出:“姐姐你这么厉害,学武的话,我能不能向你学?”   “姐姐?你我年齿谁大还不好说呢。”女子笑了,摇头道:“我浪迹江湖,没法教徒弟。洛家庄挺适合你的,我带你去的话,他们或许会给我些颜面。”   赵长河只好道:“好吧。适才茫然,忘了谢过姑娘救命之恩,请教姑娘名字?”   “岳红翎。”女子随意答了一句,倒有些好奇:“你这谈吐倒像读过书,你叫什么名字?”   “赵长河。”   意外还符合了此地赵厝。   岳红翎没再多说,伸手一拉,赵长河只觉自己腾云驾雾般飞起,很快落在马背上,就坐在岳红翎背后。   窈窕笔挺的后背就在眼前几寸,依稀还能闻到她身上的清香。母胎单身赵长河不好意思乱想,老老实实抓住后面的马鞍,觉得这次入梦比之前的梦境还要离谱,因为实在太细节了……   有对话,有清香,有飒爽的侠女,率性洒脱,根本就是个真人。   周遭的薄雪,策马驰骋的风,很寒。岳红翎策马驰骋时带起的发梢,轻轻掠过脸颊,微痒。   这些是此前除了砍杀之外没其他项目的梦境里,绝对体验不到的,如此详细。   脸颊上之前被一刀划过的伤口,依然在疼,伸手一摸,都是血迹。   赵长河看着手中的血,忽然有了点恐慌之感——如果这不是梦?   他心中纷乱,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向岳红翎问点事儿,一路无言。   行约数十里,前方出现了大片田地。时值初冬,左右田中微有薄雪,无人干活,田地尽头是连绵的庄园,院墙高耸,不知其广。通向庄园的官道正中就是硕大的牌坊,上有鎏金大字“洛家庄”。   岳红翎放缓了马速,看着前方的守卫家丁,吁了口气:“看来此庄还无恙。”   很快便有庄丁拦在面前:“来客止步!”   岳红翎勒马,抱拳行了个江湖礼节:“烦请通报洛庄主,落霞山庄岳红翎来访。”   声音不大,却如晨钟暮鼓,远远飘传。赵长河心中羡慕,这就是内力吧?可不像自己,坐个马都快颠出内伤了……   没等庄丁们回应,庄内就先传来了爽朗的笑声:“什么风把岳姑娘吹到我们庄上,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开门,迎客!”   庄丁们忙不迭地大开中门,一个长须中年人大步迎了出来,见面便笑:“果然,这黄昏之时,落日红翎映晚霞,美得不似人间景,江湖盛赞果然不是没有道理。”   赵长河:“呕……”   岳红翎:“……”   赵长河不是故意的,第一次飞马颠簸,他这是真被颠吐了。如果可以选择,他倒是很想赞同对方的话——岳红翎真的很漂亮。   中年人的目光落在赵长河身上,目露征询:“这位是……”   “咳。”岳红翎干咳一声,把赵长河扶了下来,拱手道:“红翎见过洛庄主。此番前来,有些秘事相告。此人恰与这事有些关联……”   赵长河竖起了耳朵。   第二张卡,卡面是个玉佩,说是指向初始位置,结果这初始经历莫名其妙,看不出和玉佩有啥关系。岳红翎此刻说的秘事,莫非指的这个? ###第三章 已是江湖   很快赵长河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那洛庄主引二人到了客厅,屏退下人,在场却另有一锦衣青年,长得颇为清秀帅气。洛庄主笑着介绍:“犬子振武。”   洛振武极有风度地朝着岳红翎拱手:“见过岳仙子,久闻仙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岳红翎皱了皱眉,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虚套,尤其是围绕着美貌。你看赵长河刚才都听吐了不是?但世人如此,她也懒得多言,直接了当地道:“在下得到不算确切的消息,血神教可能会袭击贵庄,原因不明。”   洛庄主愣了一下:“不确切消息?”   “嗯……在下前些时日在北邙山,意外偷听魔教徒言语之中漏过。当时对方势众,并且似乎他们教主也在,在下无法捉人问个仔细。总之特来相告,望庄主留心。”   “北邙?据此近千里……”洛庄主吃惊地看着她,神色颇有几分古怪。   赵长河脸青唇白地坐在一边,听着也侧目。   因为一个不知真伪的消息,千里奔波只为提个醒……而且从双方客套的语气听着,她和洛庄主其实并不熟悉,大概也就一面之缘那种。   赵长河总觉得这妹子如果是个豪侠大汉更有内味儿,一个女孩子这表现真有意思。会梦见这样的,是不是证明自己喜欢这一类?还是证明自己就是个男酮……   洛庄主沉吟道:“我们和血神教素无瓜葛,仙子想必搞错了……不过仙子千里传讯,敝庄感此盛情,不妨在庄上多留几日,也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   岳红翎指着赵长河道:“适才路过一个叫赵厝的村落,村民已被人屠尽,这位小兄弟便是唯一幸存者,在下刚刚亲手救下,算是个佐证。”   洛家父子神色微变:“仙子和他们交过手?可确定根底?”   岳红翎摇头:“都只是粗浅把式,没什么根底。极有可能是血神教下面的匪徒,魔教惯常啸聚贼众劫掠,有些类似……至于为什么会屠杀村子打草惊蛇,在下也没想明白,可惜当时救人心切,没留下活口问几句。”   原来这就是与自己相关……赵长河想起她曾经自语“为什么打草惊蛇”,倒也对上了。   说来他对那割喉妖女的恨意都比不上对这些凶手,那一刻的愤怒、想要杀光这些王八蛋的热血上涌,非亲见者难以体会。   血神教么……赵长河暗暗捏紧了拳头。   洛庄主神色凝重起来,沉吟道:“既是如此,本庄当即刻警戒备战。仙子千里传讯,已是仁至义尽,敝庄倒不合再留仙子在此,平白让仙子卷入战事……”   洛振武欲言又止,洛庄主瞪了他一眼。   岳红翎既然千里迢迢来传讯,当然就是有帮忙一起打魔教的意思,但这洛庄主的态度有点奇怪……话是说得好听,本质就是连晚饭都没留人吃一口就直接逐客,她怎么合适死皮赖脸地说我也要留在这里?她是潇洒来去的任侠,又不是犯贱。   这么想着,她也有了点脾气,冷冰冰道:“在下已尽江湖之谊,既然洛庄主有自信,在下也就不多事了,就此告辞。另有一事还望庄主上心。”   洛庄主拱手道:“仙子请说。”   岳红翎道:“赵厝距此不过数十里,此时村中尸横遍地,惨不忍睹。望庄主派人料理后事,收葬村民,善莫大焉。”   说着拉过赵长河:“这位幸存者叫赵长河,此时孤苦无依。望庄主看在下薄面,收留安身。”   洛庄主笑道:“理所应当,以后这里就是小兄弟的家。”   岳红翎也笑了一下,拍拍赵长河的肩膀:“就此别过。希望将来你还能有今日的淳朴,他日江湖再遇,还能听你喊一声姐姐。”   说完转身离去。   赵长河送到门口,定定地看着那袭红裳大步走向夕阳下的骏马,那场景真的很美。   他初临贵地,一切莫名其妙,啥都搞不明白,自然迷茫寡言,在别人眼里也就成了个“淳朴少年”的印象,其实赵长河自知自己不是这种性子,他真正贴近的,是岳红翎的模样。   那是梦中的江湖,梦中的女侠。   赵长河目送岳红翎上马离去,一时有些不舍,也不知道怎么和洛家父子对话,更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安排……   正这么想着,忽然愣了一愣。   他清晰地看见身后,洛家父子站在厅外,神色森冷地看着门外岳红翎离去的方向。   人家千里报信,你们连口饭都没留就算了,现在这是什么表情?   赵长河不着痕迹地悄悄向后走了几步,支着耳朵试图偷听。   瞎子说这个身后眼能略微增强赵长河正常的目力,可他发现似乎对听力也能有少许增幅,听声比以前清晰了不少。对方也并未把这么个“乡村淳朴少年”放在心上,自顾交谈,声音虽低,还是隐约听见了:   “爹,为何让她走了,还不如留下款待,或许还可以……”洛振武低声说着,手上做了个握拳的手势,神色有点猥琐。   “混账东西!”洛庄主低声切齿:“岳红翎玄关八重,潜龙第五,何等风云!老子都没有必胜把握,你也敢谋她?万一事败被她跑了,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可以骗她到暗室,用机关……”   “你懂个屁!知不知道刚才从进门起,她的手就没离开过剑柄,眼耳时刻都在关注周遭声息变故,那都是江湖打滚过来的本能!这样的人会轻易跟你去不明之地?”   洛振武:“……”   洛庄主恨铁不成钢:“告诉你,凡在江湖打出名堂的女人,越是漂亮就越不好欺,因为觊觎她们的男人比你认识的男人都多,一路经历了多少人心鬼蜮,现在还在江湖纵横而不是成为谁的玩物,这本身就是一种证明!”   洛振武:“……”   赵长河:“……”   好特么有道理。是不是刚才她看似粗疏地让自己坐在她后面,其实是故意的观察?看自己老老实实离着几寸的模样,可能还脸红呢,才觉得是个淳朴少年……   可咱们直男就这样的……   洛庄主冷冷续道:“她现在只以为我们无礼,不悦而去,这是好事。若是多加逗留,万一被她发现赵厝那些人其实是你派去的,就知道什么叫麻烦无尽!”   赵长河瞬间色变。   “谁叫那村子的人不识抬举!”洛振武恨恨道:“玩他们一个村姑算得甚事,一村子的人拿锄头造反,不给点教训还以为我们好欺?”   洛庄主没搭这茬,只是道:“恰好岳红翎救人心切没能详查根底,以为是魔教匪徒,反倒把我们的关系摘了干净,这口锅顺顺当当地被血神教领走了。”   洛振武道:“换句话说,她所谓魔徒袭击的佐证其实并不存在,是不是证明她捕风捉影,危言耸听了?我们真的和血神教半点关系都没有啊。”   洛庄主却很是奇怪地陷入犹豫,半晌才道:“宁信其有,加强戒备总不会错,我会去信给京师镇魔司,请唐首座派人照应。”   洛振武不太理解,却也没和父亲顶嘴,终于冲门外赵长河的背影使了个眼色:“这小子还在倚门目送他的恩人呢,呆呆的。我们是不是……”   说着做了个切了的手势:“以免他将来发现什么,反找我们报仇。”   洛庄主摇头:“不可,万一哪天岳红翎心血来潮,跑来探望她救下的少年,人没了不好交代。就当给她颜面,收为外门弟子晾在那里便是,反正你派去赵厝的人都被岳红翎杀了,庄上别人也不知此事,他又凭什么发现真相?”   洛振武不服气地嘀咕:“父亲也太忌惮岳红翎了,我还没说找她报杀我下属之仇呢……她落霞山庄也就是个九流门派……”   洛庄主叹了口气:“你是因洛家而为人所知,她恰恰相反……因为有了岳红翎,世人方知原来世上还有个落霞山庄。你若真想得到她,说不定倒可以从她这微末出身打主意……对她本人,还是老实点。”   他没再搭理眼睛变得亮闪闪的儿子,换上一脸笑容,亲自走到赵长河身边,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如此倚门相望,是舍不得令姐?”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转过头来已是满脸憨厚的笑容:“是啊,岳姐姐真好看。”   洛庄主哈哈大笑:“好生习武,令姐在江湖等你。”   真是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长者……却没发现,赵长河的拳头已经捏出了青筋。 ###第四章 这不是梦   有那么一瞬间,赵长河差点又想“反正是梦,揍他”。   但又生生忍了下去。   赵厝的经历告诉他,徒逞意气毫无作用,打又打不过,还不是去送?即使自己“死了”也是醒来到现实,可事却没做成,意义何在?   何况他现在已经隐隐在质疑,此地到底是不是梦……以自己的脑回路,想象都想不出这么恶心的人啊,做梦怎么梦到的?   赵厝惨遭屠戮的村民,无辜的孩子……仅仅是因为“玩村姑受阻”的泄愤。   岳红翎千里报信,义薄云天,他们想的却是怎么打她的主意。   赵长河恶心得想吐,从来没体验过,原来“憎恨”是这样一种滋味,一种在现实和平的学生生涯里从没诞生过的暴戾情绪,在心中滋长蔓延。   无论此地是真还是梦,此时的赵长河都不想那么早“醒”,他真的很想把这父子俩弄死再说。   他维持着“淳朴少年”人设,拜入了洛家外门。当晚就分到了一套衣服、一套日常用具,和一间临时宿舍。   临时宿舍并不是分配给他的,那是外门大师兄所住的单间小院,这是让大师兄先带带赵长河,学点基本规矩和常识,大概率明后天就要分到多人宿舍去了……   表面看,安排得还挺妥帖。要是将来岳红翎来访,说起“物资当晚就发了,大师兄单独带着开小灶”,怎么听也是个不错的照顾了……至于后来他学得怎样,是否一辈子蹉跎在外门,那是自己资质问题,岳红翎也没什么可说的。   赵长河一想就知道这样的套路,但无所谓,难道还真拜洛庄主为师啊,恶不恶心。   外门大师兄叫洛七,据说是家生仆从,随家主姓洛,以后可能在庄上会有职司。武道世家模板,在此可窥端倪。   说是“大师兄”,其实比赵长河还年轻,大致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面貌清秀,唇红齿白的看着挺娘。   “你叫赵长河?倒是高大壮硕,看着有股力气。”洛七脸色有些冷冰冰的不太好看,好端端的独门小院莫名其妙多住了个外人,任谁脸色也不好看。   语气也有点娘,嗓音细细的……赵长河倒是没去无端怀疑谁女扮男装,见洛七发问,便憨厚一笑:“是的,刚来的,家主让我和大师兄先学学规矩。”   “没什么规矩。”洛七语气虽冷,好奇心倒重:“听说是岳红翎带你来庄上的?你怎么不抱着大腿拜她为师呢?”   赵长河装傻:“可能我笨吧。”   结果洛七反倒很赞同:“应该是了。”   赵长河:“?”   洛七道:“这个笨倒不是说你脑子如何,而是年纪。你都十八九了吧,这年纪刚开始学,能学个什么鸟来……随便学点把式能看家护院混口饭吃也就是了,岳红翎怎么肯收这样的徒弟?话说她年纪也和你差不多,都已经名扬天下了……哎……”   赵长河木然。   年纪太大了……这个说法他倒是常见。就算体育项目想练好也得从小培养,他大学生一枚,今年十九了,从来没听说这岁数才开始练的人能练到国家级的。   哪有那么多寇仲徐子陵呢。   不过话说回来了,不提洛家这档事,单说自己“入梦”所为的目标,好像杀那个妖女也不需要多高等级。那就是一堆虾兵蟹将乱砍的战场而已,自己这水平都能砍死好几个,那妖女既然混这种战场,想必也属于比较菜的,起码看不出有岳红翎那一剑秒一群的水平。   拜入洛家习武——找到妖女杀掉,好像是这次入梦本应有的流程?   他想了想,问道:“师兄,玄关几重是什么意思啊?”   洛七道:“人体九重玄关,打通之后可以进窥三大秘藏,若是都能开启,便是天人之界,无所不能。一般人不用考虑这个,单论玄关九重,那便是九重之天,每一步都是千难万难,像岳红翎和我们庄主这样的,走到哪里别人不要给面子?再往上都是宗师人物,轻易见一面都难了。”   “庄主是玄关九重?”   “据说是八重。”洛七面露敬仰:“我不知道要何时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赵长河微不可见地撇撇嘴。   一把年纪了,和岳红翎一个级别,怪不得那么忌惮岳红翎呢,说不定还真打不过。但也足以证明,玄关八重确实很牛逼了,洛庄主称霸地方,岳红翎天下纵横。   “那……”他试探着问:“师兄您呢?”   洛七傲然道:“侥幸已破一重天!”   赵长河:“……”   岳红翎大约也就比你大个两三岁,都八重了,您到底在骄傲个啥?   没得到赵长河的奉承,洛七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并不解释。   外行人听着感觉一重玄关只是入门,这也没错,但很少有人想过,洛家庄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派,庄内区区一个外门弟子,修的低端功法,一般情况能是什么水平?能在这个年纪打破一重玄关,在武学上算是正式登堂入室,这已不容易。   不是谁都能拿岳红翎那样的天下英杰做参照的,事实上他的资格早已不该留在外门了。   希望这个赵长河苦练十年发现突破这层坎儿比撼山还难的时候,会想起今天。   “夜了,先睡吧,有什么明天再说。”洛七伸了个懒腰,随手一指院外小屋:“屋子给你腾出来了,你先住那……总不会今晚就想让我教你习武?还是打算睡我屋里?”   “哪里,哪里……很感谢师兄了。”赵长河赔笑而退。   回到那个为自己腾出的杂物间,赵长河靠在硬板床上,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   人和你不熟,一时半会想问太多要点,人家未必搭理你,明天再说。而其实睡觉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要点。   那就是怎么回去。   睡觉……如果这是梦,有人在梦中还能睡觉的没?真在这睡着的话,是继续梦魇砍杀呢,还是直接醒来回到现世呢,还是反过来“梦见”了现世?   孰梦孰真……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虽然一脑子纷乱很难入眠,床板又硬还TM很冷……可近期早就被梦魇折腾得心力交瘁,随便一趴都能睡着的那种,赵长河缩着身子翻滚了大半小时,终于还是慢慢失去了意识。   睡着了。   没有做梦。   这是赵长河这大半个月来,唯一没有梦魇的一次,睡得极沉。但他如果可以选择,宁愿不要这样。   夜色渐深,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骤然把赵长河从睡眠中惊醒,他下意识翻身而起,耳畔传来铺天盖地的喊杀声和怒吼声,烈火点燃了庄园,烧红了夜色。   依稀能听到这样的人声:“鸡犬不留!”   赵长河的脸色非常难看。   第一判断是,在这里能睡着,睡着没做梦,醒来还是这里——基本足以证明,这真不是所谓的入梦,这他妈就是穿越!   穿越和入梦的区别在于,不仅回不去,而且被杀真会死!   第二判断是——血神教来袭,岳红翎千里示警的事情,当夜就发生了。   洛庄主向京师的求援,信使都不知道出发没有……而岳红翎傍晚就离开了,这大半夜的多半已经在邻近的城市住宿,睡得正酣。   此时再也没有谁,能仗义帮忙。 ###第五章 杀人者,赵长河!   如果让岳红翎听见“鸡犬不留”这四个字,想必她也会很后悔把刚刚救下的少年送入虎穴。   岳红翎的信息太少,她得知的也不过是“袭击”,因何袭击、要达成什么结果,那是不知道的。   洛家庄怎么也是传承悠久的地方豪强,据闻和大夏皇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庄上除庄主之外也多有高手。血神教却不是特别强的势力,最强的教主据说也就是玄关九重。整体虽强于洛家庄,可真要发动灭门之战,那可得倾巢而出才办得到。   血神教根本都不在这区域活动,如洛庄主所言“素无瓜葛”。常理来说,不可能横跨千里倾巢而出,那么大的动静,大夏朝廷又不是空气。只有可能是来少量高手,只为暗杀某个仇家,或者偷抢什么兵器秘籍之类,这是江湖常见之事。   这种情况,岳红翎自认为可以帮得上忙,就算没有自己,庄上得了示警也不应该出什么问题,所以走就走了。   她从没想过,洛家庄居然真的会因这事灭门。   对方确实没有倾巢而出,确实只来了少量高手,只是这少量高手的质量有点恐怖。   赵长河站在杂物间门外远眺庄上的大火,依稀可以听见远处庄主惊怒的吼声:“朱雀尊者?你们是四象教,不是血神教!”   “哦?你如何知道是血神教?”妖媚慵懒的女声隐隐飘传:“薛教主……给本座一个解释?”   没有解释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远听不见。赵长河倒是从这简单的对话里听出了意思,前来的主力还真是血神教,连教主都来了。只不过他们也只是马前卒,真正的BOSS叫四象教,这女人就是四象教尊者?   不知道什么实力,按洛庄主惊怒得带着颤抖的声音来看,估计很恐怖:“我、我洛家没得罪过你们四象教,朱雀尊者乃天下有数的高人,为何……”   “若只因为得罪了才有争斗,何来这乱世?洛庄主竟如此天真。”女声似乎打了个呵欠,气劲交击之声越发剧烈,洛庄主忽地一声惨叫。   四周传来惊呼:“妖女尔敢!”   紧接着又是一阵爆炸般的鸣响,女子的笑声远远飘传。看上去一群洛家高手围攻这女子,还是被她在人群之中伤到了洛庄主,游刃有余。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女子懒懒的声音传遍,喊杀声开始扩散,火光四处蔓延。   赵长河转身就跑。这不是看戏的时候,人家是来灭门的,可不会管你是不是今天刚来的!他飞一样地窜了出去,顺手抄起院中武器架上的一把单刀,直奔外面院门跑路。   只见洛七也矫健无比地冲了过来,比他开门还快。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得出对方的想法,一起冲了出去。   下一刻两人同时停步,蛋疼地往后退。   前方火光之中,洛家公子洛振武带着亲随慌不择路地往这边跑来,后面追着几名身着鲜血绣纹的黑衣人,狞笑道:“洛家小狗,往哪跑?”   朱雀尊者独战洛家高手,血神教的人负责清洗洛家其他人,洛振武显然是他们的重点……   结果这厮正好慌不择路往这边跑,把人引了过来,正堵在路上。   尼玛的谁说这抽卡抽的是初始安全之地?从赵厝到洛家,到底从哪看出安全了啊!RNM退钱!   当先一个黑衣人如同苍鹰展翅,飞速朝洛振武扑了下去,火光之下,手掌透出鲜红的血色,直击洛振武的后心,显而易见是一种极为歹毒的邪功,挨着必死的那种。   洛振武忽然抓住身边亲随,往后一推。   随着一声惨叫,亲随浑身瘫软,死于非命。   那血神教徒一愣,呵呵笑道:“好个乡贤。”   洛振武哪有闲情理他,借机继续向赵长河与洛七方向跑了过来。血神教徒挥手一甩,一道寒光掠过,洛振武急闪,却没能闪开,惨叫一声捂着大腿摔倒在地。   “就你这样也破了三重玄关?”血神教徒失笑,提刀便要砍下。   正在此时,月下忽然传来一声轻柔的剑鸣,初听细不可闻,如溪水潺湲,可不知怎的,就变得浪潮奔涌,声鸣九天,震得人耳膜都在作痛。   那血神教徒骇然抬头看天,只见一片剑芒从九天坠落,似月色挥洒,如春水连绵,冲霄的火光都似乎在这一剑下变得温柔起来。   可这如情人一样绵绵的剑意之中,血神教徒却极其狼狈地惊退数丈,身边的下属只在刹那间已尽数身亡,就连死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赵长河看得目眩神迷。   一名女子踏月而来,衣带飘飘,仿佛月宫仙子降临凡间。   背着光线,看不清脸,但显然不是岳红翎……   这世界女人都这么强的吗?   “春水剑法名字俗了点,好看还是好看的。”那朱雀尊者也向这边飞掠而来,大老远的便挥手一甩,数枚黑乎乎的“暗器”甩向那半空降落的女子。   女子下意识把“暗器”挑落在地,美眸一凝。   哪是什么暗器,那分明是几颗人头,其中一个便是洛庄主。   洛振武惊恐地拖着伤腿向后爬,躲在女子身后。   朱雀尊者落于场中,慵懒地轻笑:“想不到居然是唐首座星夜而来,看来洛家庄果然……呵呵,可惜您来迟啦,洛家老狗已死,唐首座何必拖着病躯和我们拼命?不妨归去。”   赵长河悄悄打量,这朱雀尊者也是一袭红衣的女子,只是岳红翎的红衣是武士劲装,此人的红衣却有点祭袍的味道,绣着奇异的纹理。   她的脸上戴着一个半脸面具,看不出面目,也不知年纪。面具呈火鸟之形,鸟喙正覆盖鼻尖,露出下方鲜艳的红唇,很是性感。面具遮不住眼眸,在夜空之下透着清晰的戏谑。   被称为唐首座的女子背对赵长河,身着貂裘,穿得很厚。此刻捂嘴轻轻地咳嗽,竟真是有些气喘病弱之相,咳了好一阵子,才慢慢道:“这是大夏。”   两句话间,脚步声起,其他血神教徒四处围拢过来,其中一名血衣大汉沉声道:“洛家亲眷尽数伏诛,只余洛振武。”   “有劳薛教主。”朱雀笑道:“唐首座,我们不知为何只有你独自赶来,但你病体未愈,单人独力可护不住身后的瘸子。真把自己赔在这里,诚为可惜。”   唐首座并不多言,只是挥剑指着对方,一时僵持。   赵长河心中暗道所谓唐首座很可能是官方的什么职务,她不知为何独自前来,说不定身后大部队就快到了。看朱雀这模样挺忌惮唐首座的,只要拖得片刻,或许还真能拖到官府来人救下洛振武。   看看拖着伤腿瘫软在地的洛振武,赵长河心中微动,忽然从院门后探出脑袋大声道:“谁说单人独力?只要唐首座拦住他们,我们可以背着少庄主逃离!”   旁边的洛七目瞪口呆。   所有人都是一愣,朱雀尊者和血神教众人目光森冷地盯着他,连唐首座都回眸看了一眼。   赵长河无暇在意那秋水般的剪瞳,大步上前扶起洛振武:“少庄主,我背你走!”   “留下吧。”朱雀尊者随手甩出一道红芒。   “呛”地一声,唐首座默不作声地拦了下来。   见这模样还真有可能逃离,洛振武大喜过望地倚着赵长河起身:“好,好,早知道你纯良朴实……噗……”   话音未落,一柄长刀捅进了他的心脏。   洛振武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看插在心脏的刀,又顺着长刀看向持刀的手,最后看向手的主人。   火光掩映之下,赵长河的眼眸里有着与“淳朴”截然相反的凶戾。   玄关三重了不起吗,又不是刀枪不入!   赵长河知道洛振武怎么也是个练家子,如果自己直接提刀过去,对方有戒备的话肯定杀不成,只有做戏让他没了警惕,果然一击得手。   那边朱雀尊者和唐首座都停了手,都有些发愣。   赵长河喘着气,低声道:“这是我入教的投名状……尊者不会让我被官府抓走的对不对?”   “对。”朱雀眼波流转,反而闪身护在了赵长河面前。   唐首座淡淡道:“背主之徒,你们收留又有何用?”   “背主?”赵长河大笑:“他算个屁的主!”   说着恶狠狠地把刀再捅深了几寸:“你屠尽赵厝之时,可曾想过今日!”   洛振武“嗬嗬”了两声,眼里有些了悟与悔意,却说不出话,很快气绝。   唐首座安静地看着赵长河,想起路上看见的村庄,心中已然明了。她叹了口气,轻声道:“此事之重,非你可知,你……会后悔的。”   赵长河拔出长刀,大声回应:“念头通达,何悔之有!”   “罢了。”唐首座摇了摇头,问道:“可敢留下姓名?”   “杀人者,赵长河!” ###第六章 北邙   大夏世家洛家惨遭四象教与血神教灭门,满门上下鸡犬不留,此事数日之间轰传天下,震惊世人。   虽然赵长河已经听到好几个人张口闭口的乱世,其实还没有彻底乱。当今天下乱民四起,盗匪横行,异族虎视,高门大族各据一方,野心家蠢蠢欲动……然而名义上也是还有一个统一的帝国大夏,也就是朝代末期之象,还没彻底进入群雄逐鹿之时。   现在占山为王的多,至少公然举叛旗的还没有出现,都还停留在“盗匪”“魔教”层面。   这个层面与真正乱世的典型分水岭,基本该是从杀官造反、攻城略地等等开启,意味着朝廷权威荡然无存。   洛家不是多强的势力,但也传承悠久,算个入了品的家族,它还有一个特殊性——风传洛家与皇室有关。   赵长河初临贵地就听岳红翎这么说了,虽然谁也说不清是什么关联,却还真未必是谣传。就看唐首座连大部队都没来得及等,抱病之躯星夜赶来救援,这已经是种证明。   如今这个与皇室有关的地方世族被魔教一夜灭门,无异于皇室的脸被扇得啪啪响,似乎预兆着乱世的序幕即将彻底拉开,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其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名字,通过大夏通缉令进入了世人的眼帘。   杀人者,赵长河!   ……   千里之外,北邙。   漫天大雪覆盖了千里群山,四处一片皑皑。   名声初显的赵长河此时却蛋疼无比。   他在寒风瑟瑟之中站在山顶举目远眺,身上衣裳单薄,冷得要死。身边站着洛七,两个人都面无表情。   那日唐首座单人独力还抱病,无法强行在敌阵之中去取他赵长河的首级,只是带走了洛振武的尸首离去。有了“投名状”的赵长河理所当然地被魔教带回去入了伙,同时被带走的还有赵长河身边的洛七,他被视为赵长河一伙的……   很显然洛七从来没有打算加入什么魔教,却又不敢跑路,无奈跟着来了这里,这是整个人生都被搅乱了,一路上脸色始终是黑的。   赵长河倒是理解他的臭脸,却不觉得自己坑了洛七。毕竟洛家庄都死绝了,没自己这一出,他洛七能不能活下来都不好说呢。就算唐首座能救走洛振武,哪能顾得上你一个外门弟子,完犊子可能性高达九成九。说白了赵长河也算自救,否则自己都要被魔教砍死在那里。   其实洛七心里也有数,于是明明臭着脸,却又很自然的走哪都和赵长河一起。赵长河也乐于如此,怎么也是此时唯一熟悉的人了……   至于加入魔教,赵长河当然不纠结,事情逼到这一步,加就加了,洛家又能比魔教好哪去?   路上魔教徒倒是没有四处逞凶,极为低调地带着他们回来便罢。魔教徒对赵长河的行为倒是颇有认同感,一路上对他还挺热情,夸“是条好汉”,但赵长河还是很蛋疼。   北邙北邙……他的世界当然是有的,还挺有名。初听这个地名的时候还以为是华夏古代世界地理,结果不是。这个北邙和他所知的邙山没有半毛钱关系,此山荒无人迹,冰雪千里,山外有城也是荒僻小城,根本不是河洛之地。   这不是古华夏,是个彻头彻尾的异世界,只不知道究竟和自己的梦有什么关系,难道说因为是自己的梦中世界,所以这里的风土与华夏相似,语言也是现代汉语?   不知道,但很难受。一路行来这些天,睡睡醒醒这么多次,再也没有回现世的半分迹象,赵长河知道,真的回不去了。   赵长河从来就没有穿越的愿望,家里还有爸妈呢,穿个屁的越,他此时最想的是回家。   不管是不是杀了那妖女就能回去……总之既然瞎子有让人穿越的能力,说明同样可以练出回去的能力。显然尽快获取力量上的认知才是第一要务,比如打开所谓人体玄关,那才有可能略窥回去的路径。   别的不说,再不练功怕是先要冷死在这里。   一旁的洛七忽然开了口:“你是为了魔教的功法,才做得这么出风头?”   赵长河转头看了他一眼,洛七还是没有表情。赵长河摇头道:“哪有什么风头可言,是替赵厝无辜村民报仇,也算是自保,不然你我都可能挂在那里。”   洛七道:“那便该报假名,为什么那么嚣张说杀人者赵长河?”   赵长河笑了:“为什么不能连赵长河都是胡扯的?以后出门换个名字谁知道我是谁……”   洛七哽了一下,偏头不说话了,那样子有点萌。   赵长河此时道:“是真名。”   洛七:“草。”   “懒得藏头缩尾,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赵长河露齿一笑:“再说了,难道你不觉得我那句话说出来很牛逼?”   洛七瞠目结舌,不知道怎么回答这话才好。   就为了装逼?   赵长河终于叹了口气:“话说回来,真名假名没啥意义,我估摸着通缉令已经四处发了,只要脸画得像那么回事,什么名字都一样了……嗯,希望唐首座画功不行。”   洛七冷笑:“唐首座出了名的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最是才貌双绝,名扬大夏的。”   赵长河耸肩:“那就算了,做都做了还能咋滴?”   洛七也不纠结这个了,转而道:“其实人往高处走,没什么稀奇……只是不知你会不会有点遗憾,带我们回来的不是四象教,是血神教。血神教的水平,也没比洛家好多少,底蕴说不定还有所不及呢。”   赵长河本来也以为可以加入四象教,能灭洛家显然靠的不是血神教,而是四象教的朱雀尊者,血神教只不过是个打下手的。结果唐首座一走,朱雀尊者也直接走了,话都没多留,场中主体是血神教徒,当然是被带着加入了血神教。   而且还不是跟着薛教主去总舵,只是被带到了北邙分舵,显得不甚重视。   想想也确实不会太重视,一个完全没有修行的大龄背主青年,能有啥前途。只是魔教也需要招揽人手,这交了投名状入伙的当然会视为一路人,这都不收还想去哪收人?   如果赵长河年轻几岁,又或者是自带强大修行,说不定还会有个好职司才对。不像现在,里面在进行祭礼,他们还不被许可旁观,只能在外面吹冷风。   “没什么遗憾的,有去处就行了。反正呆在洛家也是被灭,还能怎样?”赵长河没多扯这个,转而道:“你还在生我的气?这一路都多少天了,臭个脸有完没完啊,洛家又不是我灭的,没我搞这一出你有命没命自己没数吗?难道你还有对洛振武的愚忠,要给他报仇不成?”   洛七叹气道:“如你所言,灭洛家的是四象教和血神教,又不是你,我怪你什么?只不过人生从此乱了,前路迷茫,情绪不佳,不是有意给你甩脸色,望理解。”   赵长河理解倒是理解的,又问:“那你憎恨血神教么?你作为洛家家生子,父母……有没有在里面?”   “呵……”洛七摇头:“我父母早就不在了……只是奇怪,他们到底为什么要灭洛家?”   为什么要灭洛家,这事可能确实挺重要的,赵长河很快想到自己穿越的第二张“位置卡”。既然“身后眼”真的有效,位置卡不可能无的放矢,与洛家必有关联,等当真入教了或许可以问一下……   却听洛七道:“血神教不像四象教那么神秘莫测,在世间多有活动,经常招揽各色匪徒四处劫掠的……所以他们分为正式教徒和编外匪徒,你我能得到怎样的待遇,还不好说……如果你能得以正式入教,以后多多带挈一二。”   敢情这就是他主动和缓关系的原因。赵长河才是立功者,大有机会吸收入教,可他不是。   赵长河心里也有数,之前岳红翎误以为屠杀赵厝的黑衣人是血神教编外匪徒,就是因为武学都是粗浅把式,看不出根底。可想而知如果只是吸收成为这种身份,那就屁用都没。   正在此时,后方秘门开了一道小缝,有人从门缝里喊:“舵主让二位进去说话。”   两人心道来了,对视一眼,转头入内。   山坳中冰雪覆盖之下有个秘门,门后小径一路蜿蜒向下,通向地底深处的山腹内。   山腹内的空间不大也不小,有一个血池缭绕的祭台,旁边可容数百人参加祭礼。   这是血神教的分舵祭坛所在,另有更多匪徒不被许可入内,只能在风雪冰天的山上结寨而居。   此时血池四周火把通明,百余正式教徒围绕边上结着一个奇怪的阵型,静坐祷告。分舵主在祭台之上念念有词,大致说的是在血神保佑之下行动顺利之类的话。   所以这是“教派”,不是宗门。   不过眼下这个模样看,场面并没有什么血浪翻涌的玄奇感,倒是感觉有点迷信。   “这世上有神么?”赵长河低声问洛七。   “有。”洛七很肯定:“见是没见过真神,但神迹很多……大家都信。”   “什么神迹?”赵长河忙问。   他本就觉得这不该是低武世界,否则那瞎子隔界把人送过来的能力怎么解释?   洛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   “你他妈活在这世上,居然没看见过乱世书!” ###第七章 血神教   “那是什么东西?”赵长河有点心虚,这书很火吗,怎么听起来这世界上的人都必须看过?圣经也没这档次啊。那回去起点开本书,就叫这名是不是要火?   洛七翻了个白眼,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听分舵主道:“礼毕,诸位各自修行。二位,上来说话。”   两人闭上嘴,绕过血池上了台。   分舵主态度不冷也不热:“二位是有功者。教主之意,给二位一个职司,以示我圣教求贤之诚。我们北邙分舵也是初建不久的新分舵,如今多项分工都缺人手,不知二位自己有何特长?本座也好因材擢用。”   分舵主其实是熟人,便是用暗器把洛振武打瘸了的那位,名叫方不平。   洛七抢先道:“在下已破一重玄关。”   方不平有些惊诧地打量洛七一眼:“靠洛家外门之学,突破一重天?”   洛七道:“是。”   “不容易,是个人才。”方不平显然比赵长河识货,沉吟片刻道:“这大冬天的,我们分舵需要常外出就食,你可以带领一支人马……你有此资格。”   所谓外出就食,大概率是去劫掠,也不知道赵长河听懂没有,洛七是听懂了。他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拱手道:“多谢舵主赏识。”   他自知“有功者”不是自己,所以抢着展现自己的实力,希望获得重视。效果还行,起码当了个小头目,不再是别人眼里赵长河的附带品。   方不平似是看得出他的心思,微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目光落在赵长河身上:“你呢?”   赵长河道:“我没练过武。”   方不平笑了,带着些讽意:“你插刀洛振武那动作、那运劲,懂行的都看得出来,压根没练过。所以你有什么其他能耐,识字?算术?”   虽然赵长河觉得以自己的现代知识做内务一样可以混口饭吃,但自己不是来混饭吃的。   他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路上听弟兄们说,圣教之功另辟蹊径,有不少类型的功法都未必需要从小练起……我能不能正式拜入教中,学圣教之功?”   方不平眯起了眼睛。   血神教镇派神功血神功的传授条件苛刻,他自己都没达到这个层面。但论及入教、以及传授一些不错的核心功法,这显然是可以的。   赵长河不同于洛七,他是真正交了投名状的,当着大夏镇魔司首座的面杀了她想营救的人,这种人只能一条道跟着他们走到黑,完全可以吸收成为核心教众。   之所以允许他们进入祭坛说话,本来就是教主的意思打算吸收入教的,否则他俩都进不来。   只不过方不平心里很不爽。   先打伤洛振武的是自己!功劳从自己手底下溜走了,反而被这个乡巴佬捡了便宜。虽然当时唐首座已至,他确实杀不了洛振武,但看赵长河就是不爽,嫉妒。   既然教主也不是太重视,放在自己分舵的话,这小鞋还不是任由自己爱给不给,便是要入教,也可以晾几个月再说……   他沉默片刻,慢慢道:“不独我们血神教的功法……但凡被外界称为魔功的,在他们眼中都属于‘急功近利’,大部分都不需要长年累月的从小打底,且进境迅猛。但相应的,也有诸多负面之处,比如……修习起来很痛苦,也很容易走火入魔。”   赵长河道:“这个我有心理准备。”   方不平冷笑:“有心理准备有什么用?若无对神之信仰,凭什么抵御痛苦,又谁来护佑你不走火入魔?你连血神是什么都未必清楚,如何信仰?”   草……赵长河只能道:“我会好好了解的。”   “我们是教派,不是宗门。未曾信仰血神之前,入不得教。”方不平露出自得的笑意:“也莫说我们不赏有功之士……在你入教考核之前,本座可以先传你旁支功法,名曰血煞功,也算是给教中其他神功打底子。日后真正成为教中兄弟,教中护法自会传你神功。”   赵长河欲言又止,只能拱手道:“谢过方舵主。”   方不平摆摆手:“去吧,目前你们只许可居住山寨,未经传唤不得进入祭坛。不过今夜你们可以加个鸡腿,以示赏功。”   赵长河:“……”   尼玛的这么大的功劳赏个旁支功法和一个鸡腿?这舵主怕是对自己没那么友好,以后还有小鞋穿的。   能怎么办呢?   魔教里显然不可能是什么好人,早有预感遍地荆棘,慢慢来吧,起码现在有了功法。   ……   入夜。   山寨之中,赵长河依然被安排和洛七住一起,而且是一间木屋内,同榻而眠。   其实一路上回来,路上住店就是这么安排的,不过路上洛七臭脸闹矛盾,从来不跟赵长河躺一起,赵长河也就老实不客气地占了床,洛七只能趴桌子上睡。   赵长河一点同情都没有,有人赶你去趴桌子吗?矫情。   倒是今晚他试图把洛七从桌子上拉起来:“既然已经不板脸了,肯和我说话了,还趴桌子上干嘛?上床去啊。”   洛七手腕一缩,赵长河发现自己连碰都碰不到这个看似瘦瘦弱弱的大师兄,果然人家玄关一重就是牛逼。他无奈收手:“傲什么娇?现在的条件可不是你外门独院了,该挤挤总是要挤挤的,难不成一直趴桌子?”   洛七冷冷道:“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   赵长河嗤声道:“那别人是女的呢?”   洛七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半晌,也嗤笑:“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脸上有疤,形貌狰狞?真要是女的也是丑绝人寰,送上门给我也是一脚踹出去。”   脸上有疤么?赵长河很久没照镜子倒是不太清楚,当初在赵厝救孩子的时候确实被划了一道来着,一直也没处理,估计真的成疤了。   “有疤挺好的。”赵长河淡淡道:“可以提醒我该做的事。”   洛七眯起了凤眼。   赵长河抱臂打量洛七凤眼细眉的样子,啧啧有声:“我是丑了点,倒是你若是女的倒还可以……都不需要是女的,换上女装就可以了。”   洛七横眉怒目:“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能杀你?”   “呃……”赵长河这才想起这不是在现世和男酮们扯屁,这类话现世朋友听了只会笑嘻嘻,这里大约真会想砍死你,而且大家也没到那交情。   想到这里,赵长河意兴索然,换了天地啊:“行吧,你睡床,桌子给我。”   洛七怒容僵在脸上,奇道:“怎么忽然转性子了?一路上你高卧大床,屁都没问我一句。”   “那时候觉得我也没亏欠你什么,似乎反倒算是救了你才对,你给我冷脸,我干嘛贴上去?现在事情都过去了……”   “看不出来,你本事不大,脾气倒臭。”   “呵……彼此彼此。”赵长河摆摆手:“去睡吧,我看会书——总不会说我躺过的你都不愿躺?大男人的真寄吧事多。”   洛七:“……看你的书。”   书指的是《血煞功》秘籍。   山寨虽新,倒是一应俱全,屋内居然有油灯,只是对赵长河而言堪称光线昏暗。但他倒也神奇地发现自己并不吃力,这所谓“身后眼”,似乎不仅仅加强了正常的目力听力,还有了点夜视的能力,感觉还有可以挖掘的地方。   只不过这繁体字看起来真的累。   看上去方不平随意把秘籍就丢给他,不太贵重的样子,但赵长河发现当时周边教徒看见他这册子还颇有羡慕之色。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功法确实算是不错呢,还是因为只要是个功法,对于一般人都已经很难得了……   可惜了,自己这个投名状,本来不应该只换到这点东西。   他坐在桌边看着秘籍出神,洛七就靠在床头看他。   见他出神的模样,洛七嘴角也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悠悠地安慰:“也不用沮丧,能得到血煞功也算可以了……”   赵长河道:“你听过这个?”   “这功法名气还是有的,确实略有耳闻。”洛七悠悠道:“据说血神教下面立了功的匪徒才能传授这个,以期快速形成战斗力,可见进境快的优势是确实有的,而从别人那羡慕的态度来看,也算得上好东西,怎么也比我这个破外门功法好不少。当然,既然是允许传授编外匪徒的,要说多好估计也有限……”   赵长河问道:“既然还算可以,那你要不要?这册子也没说不能给人看。”   “你倒是义气。”洛七有些吃惊:“这是你的功劳换的,说给我就给我?”   赵长河叹了口气:“魔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们现在算是命运相连了,不抱团等着被人欺负么?还分什么谁的功劳。”   洛七看了他半晌,那幸灾乐祸的笑意消失了,声音柔和了许多:“虽然没说不许给别人看,却难保没有一点考验你的意思,方舵主对你态度不是太好,你还是注意点别被捉了小辫子。”   赵长河挠挠头,没说什么。   洛七又道:“何况我的心法已经奠了基,这个给我没大用。真正对我有用的,怕是要找个机会回一趟洛家庄,看看废墟之下有没有洛家父子相传的核心功法,希望别被人挖走了。”   顿了一下,又道:“嗯……如果你要我这个破心法的话,倒不是我小气,想学就给你吧。不过以前说过了,你的年纪不是很合适练这种正宗内家,怕还确实是血煞功更合适。”   赵长河没在乎那个破外门心法,还是低头看手里的血煞功。从册子上的前言介绍看,这玩意还真的很可能是最适合他目前状况的功法之一。 ###第八章 乱世书   这些天在路上,赵长河已经旁敲侧击问了洛七和部分血神教徒一些基础常识。这基础常识和现世惯常的认知还是有一定接近的,武学同样分为内功和外功,所谓“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无论练哪一种,到了一定程度都有资格去尝试打开玄奥的人体玄关。   若有足够机缘,想内外兼修当然也可以,据说这样打开人体玄关会更容易,战力也更强,天下知名的高手没有不是内外兼修的。   外功不像内功那么深奥,但同样很多门道。比如学个铁砂掌你也得知道用什么铁砂、用什么方式去练、用什么药物来浸泡手掌等等,以及招式套路、运劲技巧,一般人连学这些的机缘都不会有。但凡学了一些的,已经勉强能称一句“江湖好汉”了,也是庞大江湖的基础。   其实就算练内家的,也需要打基础的扎马步等等,也属于外功的范畴。   内功就更是难寻,往往都是不传之秘、立派之本。不是别人不想拥有神奇的内力,实在是没处寻求。洛家就是内家之学,核心功法分九层,只要练完了,大概就可以突破玄关九重。岳红翎推荐赵长河在洛家学武,确实是为他前途着想的好去处。   洛七手头这个破外门心法当然没大用,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拿到真东西的机会。   按这模板看,这世界还挺低武的,赵长河总觉得是不是哪里不对……   而血煞功就是极为典型的外功。   它不修内息,练到死也不会有什么内家暗劲、什么输送内力给人疗伤……但也不代表横练功夫,它练的是血气。   血神教认为,人体血液之中含有庞大的能量和煞气,血脉奔流、沸腾涌动,引此煞气入筋骨,可以爆发出极为凶悍的力量。而若是练到深处,也可以引发敌人的血脉紊乱冲突,浑身血脉破体而死,死状极为凶戾,是很典型的魔功。   练这功夫自然也有一些前置要求,既是以自身血气为凭,当然是年轻威猛的汉子为佳,越是雄壮有力的年轻人,气血自然就越盛。   与此世普遍营养不良缺衣少食的底层民众相比,赵长河当然是营养丰富,高大魁梧,在学校也是运动健将,本就是一副修习外功的好根骨。   血煞功很适合他,甚至可能是最适合他目前情况的功法了,既不要求从小练起,也没有什么艰深的领悟,还可以为日后修习血神功打基础,那才是真正内外兼修的好功法……   虽然很可能会有一些弊病,比如按这个套路去看,很可能透支身体潜力之类的……可魔功基本都有弊病,正如玄门正宗基本都进展缓慢一样,想要两全之事?那就得主角才有资格练的真正神功。   赵长河忽然想起岳红翎,这是个主角么?   他哑然失笑,继续往下翻。   打开血煞功的正文教习,开篇明义,还是让人先打熬筋骨,以及锻炼马步弓步等等基本功,还画了一些图谱。只不过这些示例图谱和以往所知的正常弓步马步有些差异,或许就是奠定此功气血运行的的特殊要点。   和想象中什么神秘法门的感觉有点落差,不过赵长河倒反而觉得有点真实,游坦之拿到的易筋经还是神足经来着是不是就这样?他想了一想,索性离桌,直接对照着图谱上的动作,开始扎起了马步。   既然决定了,那就做。   洛七靠在床头,有些吃惊地打量他。   这行动力有点意思……只不知他能坚持多久?   其实赵长河单是这一次都坚持不了太久,没蹲过马步弓步的人真体会不到那种没几分钟就酸软得根本撑不下去的感受,这事无法一蹴而就,必须日积月累才能打造出稳定的下盘,不动如山。   正当赵长河快要撑不下去准备睡觉的时候,漆黑的夜色忽然闪起了一道光芒,似有一篇书页在上空缓缓展开,上面密密麻麻的金色字样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赵长河骇然向外看去:“这是?为什么我在屋里都能看见天上的东西?”   洛七奇道:“你没看过?”   赵长河心中一咯噔,忙掩饰:“以前都在外看见的,从没在屋内看过。”   “每当乱世榜有所变动,天道便会垂下记录,万众恭聆,在哪都看得见。”洛七随口解释着,也躺不下去了,起身到了屋外,仰首看天。   乱世榜?什么玩意?   赵长河抬头看了一阵,刺眼的感觉消失了,终于看得清字样:“十月末,小雪。岳红翎千里追逐薛苍海,战于文山城外,薛苍海下风而走。”   “潜龙榜变动。”   “潜龙第二,岳红翎!”   “落日红翎,不可拘也。”   赵长河目瞪口呆,这啥?游戏全服通报?   刚还在想低武是不是有点不对呢,老子这是穿了个什么奇葩世界?   洛七在一旁幽幽叹息:“岳红翎……玄关八重胜九重,果然天之骄子,非常人可比。”   赵长河问:“薛苍海是谁啊?玄关九重?被越级挑战这么菜,还是岳红翎主动去追杀的。”   洛七斜睨着他:“便是我们血神教薛教主。”   赵长河:“!!!”   “如何?”洛七有些好笑:“你千辛万苦为了混个入教的机会,却知道教主其实都打不过带你入庄的岳红翎,什么感受?”   “没什么,早知道血神教不是多牛逼……”赵长河定了定神,低声道:“其实我心中反倒隐隐有些替她不安,年纪轻轻的这也太耀眼了,很容易遭忌。”   洛七更好笑了:“你替她不安?不安什么?”   “比如什么榜单排名,听说她之前第五对吧,现在第二了,原来的第二被挤到第三,会不会心中不服,会不会找她麻烦?而薛教主被人越级挑战,这公然通报给天下人看,可比一般的掉面子严重多了吧?怕是要不死不休。”   洛七终于笑出了声:“你一个连血煞功都才初学乍练的低级匪徒,担心一个能打赢你家教主的女人?因为她漂亮?”   赵长河板着脸:“她是我的恩人,没她出手,我已经死在赵厝。”   其实……岳红翎千里追逐薛苍海,是不是也和赵长河有关系?认为赵长河死在洛家庄,是她害了赵长河之类的,或者是已经知道了杀人者赵长河,杀上门来问个明白?赵长河没那么自恋,不敢确定。   洛七也想到了这一层,不打趣他了,懒懒道:“你的担心当然有道理……所以你以为,好端端的榜单,为什么会被称为乱世榜?这玩意本身就是个祸乱之源啊,多少争斗因此而起。”   赵长河心中一动,转头看他:“所以所谓乱世书……”   洛七点了点头:“这玩意分为天地人榜与潜龙榜,全部加起来,就是乱世书。”   赵长河:“……”   怪不得之前自己说没看过的时候,洛七会那种看外星人的表情。   这种全服通报,只要是当世之人,怎么可能没看过啊!虽然天地人榜有点土就是了……   他干咳两声,遮掩道:“原来这就是乱世书,你早说是这个我就知道了,我山沟里出来没听过你们起的别名。”   洛七倒也接受这个解释,他本来就是这么认为的。便也没纠结这个,失笑道:“既然看过,这不就是神迹?世上有神还有什么疑问?”   赵长河沉吟不语。   现代人见多识广,倒不会像土著们的思路。在他眼里这可未必是神,比如刚才想过的游戏世界就是一种可能性。这种可能性还不能打包票,多的是其他可能。   便是真有一个高维生物在操作这一切,那玩意儿也不一定就叫做神。   赵长河心中浮起女瞎子平静的容颜,心底有些阴翳。如果她真这么牛逼,自己怎么回去……   洛七奇道:“你在想什么?”   “哦。”赵长河醒过神来,随意找了个借口:“我在想岳红翎才玄关八重,能打赢九重的,你们也没多吃惊,越级挑战之类的在你们看来很平常?”   洛七嗤笑:“修行层级,无非是力量更大、反应灵敏、耳聪目明,打斗优势确实大,却也不能代表稳操胜券,否则人们为何还要苦练剑法刀法,磨炼实战能力?话说洛振武号称玄关三重,还不是一样死在你手里,你这级越得才叫多。”   “他又不是刀枪不入,被阴死有什么稀奇。对了,我这个不能上榜么?因为太低级?”   “乱世书可不看级别,看的是战绩。无论你什么修行,能有亮眼的战绩都可能被记载,尤其潜龙榜,更讲潜力表现。只不过你那种压根不算战斗,乱世书不会有反应,要是真在战斗之中把洛振武劈死了,估摸着你真能上榜……”   “这样……”赵长河摸着下巴:“那战斗过程中撒石灰把人阴死算不算?”   “只要处于战斗之中,无论什么手段,都属于战斗经验和战斗智慧的一种,能以弱胜强就是你的本事。江湖豪杰们觉得这叫下三滥,然而乱世书是认的……正所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赵长河:“?”   “怎么?你那什么表情?”   “你们怎么有尧和桀?”   “……什么你们我们,你山沟里出来都能听过,我为什么不能听过?”   “不是,这……算了。”见鬼了这世界,山寨里不知道有没有历史书,啥时候找来翻一下看看。   洛七道:“怎么,听你的语气,对上榜很有兴趣?”   赵长河没有和人争排名的意愿,他了解这些当然只是为了把世界观搞明白。当然洛七这么问了,他也只能顺着回应:“谁没有点榜上有名的冲动啊,这多装逼啊不是……”   洛七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天榜十名,地榜三十六,人榜七十二,二十五岁以下潜龙不计上限。加把劲,十九岁才开始扎马步的,赵长河兄台。”   赵长河斜睨他一眼,忽然笑道:“你现在越来越爱笑了,这才是本我么?”   洛七瞬间板起了脸,气哼哼地回屋睡觉去了。 ###第九章 刀法   次日一早,赵长河无语地看着杂役送来的窝窝头,很幽怨地吐槽:“早饭就这啊?还没路上客栈吃的好。”   洛七欲言又止,这货昨晚扯淡之后,又回头蹲弓马步蹲了半个时辰,累瘫了才睡觉,头一趴桌就呼噜呼噜的,吵得他也一夜睡不好。   但这努力劲儿倒是真的可圈可点。   洛七也不知道该嘲笑他自不量力呢,还是该鼓励,默默啃着窝窝头道:“大冬天的,有东西吃就不错了。你我昨晚还有鸡腿,知不知道多少人流口水?”   赵长河醒悟。无论这是武力世界还是惟有读书高,总之是个古代世界模板,以古代的生产力,地主都未必能顿顿有肉的,何况这还是“乱世”,大堆人吃不饱饭,能有早起饱腹的待遇已经还算可以了……   这么一想,有点忧虑,这血煞功需求的人体营养可不是闹着玩的,靠窝窝头可不够,不知道有没有任务获取。   难不成也要去抢?   不适应的地方还不仅是这窝窝头,其他各种不顺。   比如山寨后方有瀑布,落水成潭,然后另分溪流,一路下山,景致其实算可以。日常用水都是杂役来这里挑的……然而不会有人挑水给你洗漱,那是挑来喝的。这天气谁有办法跳潭里洗澡?这日子怎么过……   洛七挠着痒,也抱怨道:“老子从来没有这么多天没洗澡过……什么狗屁地方。洛家的条件是多少人求之不得之事,你倒好,搞成了通缉犯。”   赵长河“嗨”了一声:“什么时候了又扯这个……”   洛七偏头不理他,他知道自己这个属于无理取闹,这事怪赵长河没啥道理。   其实赵长河自己也一样,多优渥的现代生活,变成这屌样,所以分外理解洛七没道理的抱怨。现在要是那瞎子在面前,赵长河估计自己能一巴掌呼上去。   不知道别家山大王是怎么爽得起来的……但他知道,不管怎么爽起来,也得是山大王,而不是小卒子。   “不和你扯了,我去练功。”赵长河没有多扯,直接啃着窝窝头,去了寨中演武场。   作为完全没接触过武学的菜鸟,光看“秘籍”是学不了东西的,得有人答疑解惑,不然连术语都有很多看不明白。洛七的路子和血神教两回事,问他没用。   方不平堂堂分舵主并不在这教学,自有负责教人的传法教习,直接去学就可以了。   今日无雪。到得演武场,已经有不少人在场中演武,赵长河发现他们练的正好都是刀。   传法教习的声音回荡在场中:“刀虽易上手,却也不是乱劈乱砍!瞧这简简单单一个回身斩,老子已经说了多少次?幅度不能过大,否则破绽百出,来不及回防。张全!你看看你那腰扭的,你当是你娘在扭秧歌?”   赵长河仔细看着传法执事指向的那位张全,张全回身一刀,极为迅猛,看上去身后有谁偷袭都要被砍成两段的样子,可却被骂得不轻。   传法教习一把夺过那张全的刀:“老子再示范一次,看好了!”   只见他双腿微弓,脚步轻错,腰身一扭,赵长河只见刀光闪过,那刀便稳稳停在身后90度的位置。   这刀明明比刚才张全的更快,停得却极稳,没有再多余前进半分,仿佛那里有堵墙把这一刀挡住了似的。   传法教习大声道:“力不可用尽,方可游刃有余。似此一刀,无论能否取得预期的效果,你力未尽,也自有后势可变!”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当时梦中的自己,是怎么被嘎的?   再简单的武学也是有门道的,如果当初自己就练过这样的招,哪怕只是基础,说不定结局都会有所不同……   “入梦”的本意,为的就是学这些吧?   兜兜转转,可算是开始了……虽然很可能早就脱离了瞎子安排的本意,可那或许是好事才对……   却听那张全道:“可是教习,我倒也不是有意用那么大力,但这又要求出刀够快,一旦快了那就收不住啊……”   “这要练!仅此回身一刀,该用多少力度,停在什么位置,每天练个一千次,你就会了!”孙教习嗓门还是很大:“除此之外,刚才我腰腿的使力配合,你们看明白了么?让你们扎弓步马步,不是扎着好看的!”   “啊?”张全挠头:“没、没看清,教习能否再……”   “嗯?”孙教习瞪起了眼睛。   张全赔笑着缩了。   其他教众却纷纷道:“大家都没看清,教习再演示一遍嘛……”   孙教习摇摇头,很是失望。因为这不是第一次说了,一个个蠢笨如牛,昨天学了今天就忘而已,也一个个敢腆着脸说都没看清。   他环目四顾,想看看有没有哪些懂了的,却一眼看见了站在较远之处若有所思的赵长河。   “那个,赵长河是吧?”孙教习喊:“你那什么表情?是看明白了?”   “哦……”赵长河回过神来,犹豫上前:“给我把刀试试?”   孙教习直接把刀递了过去,却同时补了一句:“抬头,挺胸!说话大声点!说话轻声细语的做尼玛的绿林?你考秀才呢?”   赵长河抽了抽面颊:“我入的是魔教,不是也有阴恻恻的嘛……”   “草,还挺能杠!你还没入教,现在就是个……算了。”孙教习欲言又止地摆摆手:“反正你大声点,没吃饭呢?”   赵长河大声道:“把刀给老子试试!”   孙教习很是满意地递过刀。   赵长河:“……”   什么人啊这是。   接过刀,入手感觉真特么轻,可能也就两三斤的样子……这是普通单刀,和他插死洛振武的一样,可不是梦中那种几十斤的阔刀,怀疑现实根本没有那种刀。   挥动阔刀的时候,他必须竭尽全力的往后甩,根本不可能控制刀停在什么位置,而这种单刀似乎可以。赵长河回忆了一下刚才孙教习的动作,弓步转身,“唰”地一声,单刀迅速后劈,试图停在孙教习刚才的位置,似模似样。   孙教习有些惊诧之色:“悟性可以啊!这等悟性,身子根骨也好,怎么会才开始学武,可惜,可惜。”   赵长河把刀还了回去,抱拳道:“请教习指点。”   “手不够稳,位置也不够精到,这是需要练的……这里……”孙教习掰着赵长河的手,带着他停在一个位置上:“记住这个位置感,找准了,每天就这么挥刀,能练几遍就练几遍,以后挥刀才能越来越快,越来越稳,这便是天下所有武技的本质!”   赵长河吁了口气,诚心道:“多谢教习。”   孙教习斜睨着他半晌,忽然转头对演武场众人喊:“都愣着干什么,自己练!学学人家赵长河!第一次学就这么像样,你们有脸吗?还是劈得歪瓜裂枣的,今天都不许吃饭!”   一伙人目光不善地瞪着赵长河。   赵长河抽了抽嘴角。就怕“学学人家XXX”,这是入学第一天就把同学给得罪光了? ###第十章 悍匪是怎样炼成的   孙教习往场外走了几步,赵长河跟了上去。却听孙教习问:“你是来求教血煞功?”   赵长河点点头:“是,请教习指点。”   孙教习似是想说什么,欲言又止,顿了一会才道:“血煞功威猛无俦,确实很厉害,也适合你的年纪……只是弊端有点多,日后必须转修血神功才能弥补。可惜血神功不是那么容易获取的,便是核心教众也得立过大功,还未必能得授全篇。如果你抱有将来修习血神功的念想,那还是有点心理准备。”   赵长河再度一礼:“多谢教习,我知道了。”   孙教习点点头:“另外,不能只练功法,不练技法。相信你也看见昨天的乱世榜,咱们教主比岳红翎多破一重天,为什么打输了?那多半就是技法不及。教主近年来忙于教务,或许疏了练功,折戟一回也未必是坏事。”   赵长河干咳不语,您就这样说教主坏话?不过例子倒是好,浅显易懂。   孙教习又道:“这里都是练的刀,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练刀而不是其他兵器么?”   赵长河不假思索:“因为刀最快上手吧?只要有股子力气,乱劈乱砍都有一定战斗力,同样一个初学者拿把剑肯定没有拿把刀凶猛。”   这便是赵长河自己在梦中也玩阔刀的原因,否则满地都是剑,为啥捡个阔刀还不肯换了……到了现在,赵长河也没像别人去纠结剑多潇洒,一箫一剑平生意什么的,他需要的是最快速度形成战斗力,潇洒又不能当饭吃。   “不错,刀枪最易形成战斗力,剑的上手难度就高多了。”孙教习道:“有很多江湖好汉,既没有学过什么内家真气,也没什么高端的外功法门,就靠一柄刀,砍出了一片天地。刀才是江湖上最普适的兵器。”   赵长河心中暗道我懂,龙套们就这样的,确实很多。   “血煞功有配套的几种拳法剑法刀法等,其中血煞刀法也是一门凶悍绝伦的好刀法,你既得授血煞功,便默认你有学此刀法的资格。但你没学过刀,一时不急……恰好我们是新分舵,大批新人都是从头在学,你以后每天来此,跟他们一起学刀法基础。到了一定时候,我再教你血煞刀。”   赵长河大喜:“这真是好消息,我以为刀法还要另有门路获取呢。”   “不用,你是交了投名状的,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做绿林的谁耐烦锱铢必较,讨价还价的,真他妈小家子气。”   孙教习这话明显透着不满方舵主的意思,赵长河不敢吱声,心中暗爽。   这么看来孙教习不是普通的教师,对应在教中总坛的话,这种职务应当是传功长老?护法级?那可是教主左膀右臂的高层,这么看来孙教习在分舵应该也是前几的地位,够资格和舵主叫板的。   “行了,寒暄完毕。”孙教习有很爽快的土匪窝气质,也不废话,直接开始教:“血煞功没有什么真气流转线路,却有血气激活之法,基础法门需搭配基础动作习练,你参照秘籍即可……而运劲窍诀你看本册子显然无法领会,必须如此如此……”   赵长河很快就沉了进去,教习的话在耳边环绕,他似乎已经能看见自己体内的气血流转,如同一条溪流,正从静谧流淌开始逐渐翻涌沸腾。   过不多时,就能感觉到一种燥热感,仿佛看世界杯输红了眼时的感觉,红了眼,昏了头,热血一涌就能把电视砸得稀碎。   而这种状态能爆发出的力量,当然比平时高很多,血煞功似乎就是让人能主动进入这种上头状态?   更神奇的是,昨晚自己试着学那些动作,没蹲太久就两腿酸软实在撑不住了,而此刻却不知道哪来的热流,仿佛舒缓了那种酸痛,增强了肌肉骨骼的力量,越坚持越久了。   这才是初学而已,如果练到深处会如何?   这就是魔功吗?   不知何时,教习的声音已经远去,周遭变得有些熙攘,有点像是……大学下课后食堂里的声音一样。   赵长河慢慢睁开眼睛。   还特么真是食堂……   有伙夫推着车过来,一木桶的粟米饭,里面伴着些野菜,居然还混着一点肉星,远远便是鲜香扑鼻。刚才在演武的教众们一窝蜂地拿着碗筷涌了过去,伙夫就一个个给他们分餐。   赵长河此时也觉得肚子咕咕叫,这一早上修炼血煞功引发的饿感竟似是平时饿了一整天一样,便飞一样地奔向自己的屋中去拿碗。   回去一看,洛七不知哪去了,赵长河也没在意,取了碗飞奔出去打饭。   这山寨匪窝的内核终究是教派,还是有规矩的,想象中人挤人乱成一团的场面倒是并不存在,都很有规矩地排队。赵长河也很是习惯地排在后面,探着脖子看,发现伙夫分餐还是有讲究的,有的人碗里一点肉末都看不见,有的人比如刚才那个张全,碗里居然有小半块的红烧肉。   别人看着他们碗里的肉,眼里都是妒忌之色,却没对伙夫发脾气。这片地儿可能是孙教习负责赏罚,他说谁能吃肉,谁就能吃肉。   好不容易排到赵长河,伙夫看了他一眼,果然也给他分了一块红烧肉,比张全那块还大不少。赵长河大喜,孙教习着实对自己不错,如今肉食对他来说可太重要了!   捧着碗乐呵呵地钻出人群,便看到张全带了几个人,似笑非笑地走了过来:“哟,一整块肉啊……”   赵长河神色沉了下去,皱眉道:“不至于这也要伤和气吧,这种脑残反派有点LOW。”   “和气?我们和你有个毛的和气!”张全听不懂他后半句,冷笑道:“一个反骨仔,靠着插刀自家少主得了教中赏识,得授血煞功,这也就罢了。如今还跟孙教习献媚,搞得我们的肉都分少了,和气?”   赵长河很是无语:“说白了就为了块肉吧。”   张全眼里闪过狞意,当然就为了块肉,很奇怪么?小到肉食,大到功法,说穿了全属于“资源”,没事也要找点事来抢,何况你一个初来乍到的?大家是魔教匪徒,啥时候跟你讲谦让?   他懒得和赵长河废话,一挥手:“抢!”   左右几个和他交好的匪徒一拥而上,赵长河捧着碗呢哪有办法打架?护着碗左支右拙了一阵子,背上挨了好几下,覆在碗里的野菜都洒了。   旁边一群人围观,都喧闹叫好,看似也觉得这种场景很正常。   隐约还能听见窃窃私语:“这赵长河,风头占尽,我都不爽。张全这个下马威干得漂亮。”   “孙教习好像对他不错,拉到场边私语来着……张全这么做不怕教习责备?”   “怕啥?明眼人都知道,方舵主看他不顺眼,孙教习能怎么偏袒。”   窃窃私语之中,无人看见,赵长河的眼睛越来越红,如血一般。   那种看球赛砸电视的情绪涌上心头,赵长河忽然不躲了,甩手重重地把碗往地上砸了下去:“老子没得吃,你们也想有?”   “砰!”饭碗碎了一地,连饭带肉散了一地,搅着碎瓷,谁也没法吃了。   张全一伙人全愣住了:“草,这小子是个狠人。”   “狠?”赵长河豁然转头,眼里尽是暴戾与疯狂:“以为就这么算了?”   人们还一时看着地上的饭惋惜呢,都没反应过来,赵长河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揪住了张全的衣领子。   这一下真是迅捷无伦,赵长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的这样的速度,总之腿脚血气热涌,整个人已经如离弦之箭窜了出去,揪住张全的时候莫说张全没反应过来,连赵长河自己都愣了一愣。   他也没来得及回味这种感受,直接脚下一勾,干脆利落地把张全掼在了地上。旋即揪着张全的头发,恶狠狠地往地上散落的饭摁了下去:“吃?老子请你吃个够!”   “砰”地一声,伴随着张全凄厉的惨叫,周遭人群全都抖了一下。   这小子是真的狠!这地上不仅是饭,还有碗的碎片啊!这一下摁下去,张全算是破相了,若是扎到眼睛……   张全的兄弟们此时才反应过来,疯了一样冲过去,有人狠命往赵长河身上踹,有人试图去拉开,但赵长河不闪不避地硬挨着拳脚,继续揪着张全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地往饭上砸,任谁也拉不开。   砸了四五下,拉他的人小心翼翼地收手,踹他的也不敢踹了,全都慢慢地后退。   地上的张全已经彻底没了声息。   赵长河喘着粗气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怎么了,不是他要吃我的饭么,吃撑了怪我?你们想不想吃?”   张全的兄弟们胆战心惊地避开他凶戾的眼神,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道,目送赵长河大踏步离开。 ###第十一章 天生匪类   离开人群的赵长河拐到角落,很快自己虚脱般靠在墙边喘着粗气。   这血煞功猛是真的猛,不仅是那一下的速度,后来好几个人来拉扯居然都拉不动,这力量有点离谱。这才练了一晚上加一早上而已啊……   但确实问题也大,这么一会儿就有点虚脱之感,也不知道是气血透支的后遗症呢,还是因为此刻自己心虚。   逼是装了,气是出了,可张全不知道死了没有……初来乍到的就内部相残,不知道会受怎样的处罚?   然而那一刻热血上涌,谁他妈管那么多……或许这也是血煞功的后患之一?还是自己本来就有这种因子呢?   “后悔吗?”转角忽然传来孙教习的声音。   赵长河转头看去,孙教习抱臂靠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赵长河对孙教习倒是尊敬,低头道:“没什么后悔的,该怎么罚我认了。这气势不打出来,以后只能窝窝囊囊地把饭让给别人吃?那种窝囊日子我是过不了的。”   “哈……”孙教习打断道:“杀人者,赵长河!我就知道你有这种气,倒不必说。我问的是,后悔练血煞功么?那种理智受了影响的感觉。”   “呃……”果然是功法影响,不是自己这么凶残,赵长河老怀大慰,回答:“暂时也是无悔的,挺吊的功法,别的也顾不上。话说教习这意思,张全……”   “死了。”孙教习很是无所谓地道:“老子安排的肉也敢抢?挑衅在先,被杀在后,又蠢又弱,死就死了。”   赵长河知道多半是孙教习帮自己顶了,低眉顺目道:“多谢教习……”   “又来这副文化人的德性。”孙教习骂道:“你他妈真是来考秀才的?”   赵长河:“?”   感谢你还不对了?   “刚才你先跟张全讲和气,有卵用没?现在呢?谁不畏你三分!和气是这么来的!”孙教习冷笑道:“你杀洛振武的时候老子在场,见你豪烈有种,分明天生匪类,才多提点几句,行走江湖方能不坠我们圣教威风!不然你以为老子跟你玩青眼有加,是因为你屁股嫩吗!”   天生匪类……赵长河有些无语。   果然没有无来由的爱憎,一件事都有两面,杀洛振武那事,方舵主不爽,孙教习倒是很欣赏。   现代人的文明,和这种世界、尤其和这种土匪窝,确实格格不入。自己已经算是比较彪悍的人了,而且“梦中杀人”已多,早已适应了杀人的感受。换了正常点的同学来这里,还真不知道怎么混。   想了一阵,赵长河问道:“这里还是自家营地,有些事总要掌握分寸吧……若是都按今天这么来……”   孙教习冷冷地看了他半天:“你已在江湖。”   说罢转身离去:“一个时辰后,来找我学刀。以后每天上午练功,下午练刀,晚上自己看着办。”   赵长河目送他的背影,抿嘴无言。   这不是我想要的江湖。   ……   一个时辰后,赵长河准时出现在演武场。   孙教习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刚才有透支虚弱之相,而且没吃饭,整个人跟个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这会儿倒是精神饱满。   他是有小报告的,知道刚才这个时辰赵长河干什么去了。   这厮去把张全的伙伴们全揍了一顿,抢了他们的饭吃,足足吃了三大碗,比原先自己的份还多了,然后心安理得地去午睡小憩了片刻。   一个还打算讲内部和气的礼貌小伙子,迅速开始向悍匪转变。   人在江湖,便是如此,把什么人丢进墨缸里,终将是漆黑一片。   孙教习也不由有了点喟叹感:“过来吧,先和大家一起学基础刀法。”   赵长河还是习惯性地排队,老实走到队伍后面听讲。   结果人们见他过来,全都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道,仿佛恭送他到前排似的。赵长河嗤地一声,便也不客气地大步上前,直接站在了孙教习面对面,人们这才老老实实地重新排列站好。   孙教习眼里似有笑意,也不评价,直接教学:“所有兵刃之中,刀的基础动作相对最少,无非劈砍撩,万变不离其宗,再顶级的刀法也逃不过这规律。而基本功决定了你以后的上限,能有多快、多准、多稳,全看你基础多扎实,这不是什么顶级法门教给你的。”   “便如今天早上的回身斩,任何刀法在对付身后的敌人时,无非都是在这一斩的基础上加以变化,或强调运劲、或变换角度、或埋下不同后势,那是各家不同之妙,但出刀多稳多准,依然看的是你今日基础。而另一方面,只要练熟了基础,无论日后得到什么刀法,也能很快吃透其中要旨,化为你的运用。”   “很多人说我们魔功速成……但速成不在这里,基本功没有速成!”   孙教习目光扫过场中,看得出大部分人的眼神藏着失望。学魔功的谁不是为了捷径速成?结果还是说要日日打基础,那和其他门派又有多大区别呢……   只有寥寥几人目光熠熠,看上去对他这番话听在了心里。   其中就有赵长河。   孙教习笑了笑:“现在再教一次直劈与横斩,不要以为这是随便什么小孩子拎把刀都能玩的……和回身斩一样,门道自在其中。看好了!”   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孙教习刻意放慢了的动作,手上下意识地模拟着,赵长河觉得自己这辈子读书学习都没这么用心过……当年有这么用心,说不定清北都上了。   天生匪类?   或许吧。   脸上的疤告诉自己,在这世界上,这比清北还重要。   一个下午很快过去,天已黄昏,赵长河累瘫地坐在场边石头上休息,双手自行揉捏已经酸痛得不成模样的胳膊。血煞功依然流转,自行消弭着酸痛,极为神奇。   孙教习悠悠然踱到他身边:“你确实有悟性,一下午就已经似模似样……回去休息吧,晚饭你还有一块肉——这里的规矩,练得最好的都能有一块肉,看你能得到几天的肉食。”   赵长河倒有些奇怪:“我们可以一直在这里练武吃肉的么,不需要干活?”   孙教习似笑非笑:“教你们武艺,给你们肉吃,当然是为了派上用场的,你以为是养着玩的?”   赵长河试探着问:“那……”   话没出口就被孙教习打断了:“所以趁这些时日死命练。否则任务之中死了,我也只会让人把你的尸体拖去喂狗。”   赵长河闭上了嘴。   孙教习悠然离开:“你是有功者,目前还是有所优待。和你一起的那个兄弟已经出任务去了,也不知道你那屋子以后是不是只剩自己一个人住,宽敞些也挺好。”   赵长河心中一紧。   怪不得中午回去没见到洛七,原来是已经出任务了。   既入魔教,可与在洛家做庄丁有本质的不同,那是要卖命的……也不知道现在回来了没?   另一角度说,赵长河也觉得现在的路很是讽刺。   他为什么杀洛振武?虽有自保之意,更主要的因素当然是为赵厝被屠杀的村民报仇。   然而现在所处的团体,就在做一样的事情,说不定哪天自己都要亲手做。   如果之前觉得洛家行事恶毒,和魔教区别不大的话,如今看终究还是有点区别的……最大的区别就是,洛家并不靠这种事吃饭,而魔教是主营业务之一。   但有得选么?当时的形势推着自己这么做,到了如今还能不能回头?   赵长河低头看着碗里的饭,眼眸幽幽,漾着涟漪。   天生匪类么……   “希望将来你还能有今日的淳朴,他日江湖再遇,还能听你喊一声姐姐。”   赵长河出神望天,昨晚天上那些字样早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一样。 ###第十二章 不愿丢弃的   “收队吧。”外面山间小道旁,洛七疲惫地挥挥手。   山里冰雪呼啸,比寨子里冷不少,寨子好歹还很多遮风御寒的地方,出来干活就真的是霜寒刺骨。   洛七做了个小头目,带队在山边道路潜伏,试图劫掠过往客商,然而这天寒地冻的又能有几个客商?一天下来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飘雪早已覆盖了他的头发和肩头,瘦弱的身躯就像挂霜的茄子。   离开洛家之时他也没来得及收拾细软,身上只有单薄外套,在这风雪冰天之中蹲了一天,饶是以他略有所成的修行依然很难顶。   反而他的下属们各自穿得厚厚的,还比他好点。洛七初来乍到权威未立,倒也不好意思抢下属的衣服穿,咬牙硬撑很久了。   旁边有下属道:“洛头,这把着山道也不是办法,看来还是得往城那边去……”   洛七摇头道:“先守两天看看。不知道上头是否有意在城中布道,到时候自有信徒进献,我们不能妄自行事。”   布道进献和匪徒劫掠,魔教的两个典型收入来源,发展好了还有可能置办产业经营。而这个新分舵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什么都没有。目前为止,大家所吃的食物都还是出山采购所得,启动资金嘛。   下属道:“可我们饿了一天了!回去寨中还会挨骂,很可能压根不给饭吃,再这么下去我们自己都得饿死!”   洛七道:“改日我们私下去城里,我请兄弟们吃饭。”   属下们露出巴结的笑,看来这位刚提拔的头领还挺会做人的,让大家心里的忧虑少了些。   洛七遣散下属,拖着疲惫的身躯在落日里慢慢走回山寨。   路过那个地下祭坛时,洛七下意识看了一眼遮蔽得谁都认不出的秘门,微微冷笑。   他知道这是什么。   赵长河以为他是无奈胁从而来,只有他自己知道,来此路上又不是看押犯人,他也不是柔弱得走不动路,明明可以半路就离开,为什么非要跟来受罪?   因为他始终都明白这里是什么、血神教是干什么的,以及……他们到底为什么要灭洛家。   他是深思熟虑之后,自己决定来的。   若无其事地走进寨中,去执事堂反馈了今天的劫掠任务,一无所获自然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果然连口饭都没得吃。洛七赔笑而退,慢慢回到居住区。   老远看见自己的木屋,赵长河在门口,就着落日的余晖看书。   真有点囊萤映雪凿壁偷光的范了。   那姿态还蹲着一个马步的造型,左手持书,右手握着一柄单刀,比划着握刀下劈的姿势,一遍又一遍。   面前有个木桩子,看似他努力要把每一刀劈在同一个位置,目前劈得乱七八糟,木桩处处刀痕。   洛七敢说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努力的人……嗯,虽然他见人也不多。   赵长河转头看见他回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回来了?”   这自然流露的惊喜让洛七感觉很怪异:“你激动什么呢?”   “嗯……怕你此去有危险。”赵长河笑道:“看来没事?没事就好嘛。吃饭了没?”   洛七的眼神更加奇怪,半晌才道:“吃了。”   其实洛七今天一天除了早上的窝窝头之外就再没吃过东西,这嘴硬的话刚刚出口,肚子就“咕”地一声来了个伴奏。   洛七瞬间红了脸,瞪着赵长河怒目而视。   赵长河哪会和死傲娇计较,转身进屋:“我就是担心你冰天雪地的没法所谓‘就食’,给你留了点饭……你回来的恰好,饭还是温的。”   洛七梦游似的跟在后面,看着桌上尚有余温的剩饭,心中懵成一团。   看他站在一旁发呆的样子,赵长河板着脸道:“该不会嫌我吃过?将就点吧,我的大师兄。”   洛七没说什么,默默坐到桌边,低着头看饭。   饭里居然还有一块肉。   “你……此时更需要肉食。”他有些艰涩地说。   赵长河无所谓地摆摆手:“中午吃了三份,够了,不饿。”   洛七不说话了。哪有中午吃过晚上就可以不吃的道理……   赵长河坐在一边陪他吃,问道:“这大冬天的,哪有什么过往客商?这种任务怎么做啊?”   “偶尔还是有,实在没有的话……”洛七顿了一下,没说出来,倒是有些奇怪地转头看赵长河:“或许这个冬天会有很多赵厝之事在我们手里发生,你一点都不以为意?那你当时的愤怒岂不是很讽刺么?”   赵长河有些出神地看着外面的夕阳,低声道:“你回来之前,我就在纠结这个了,考虑了很久,正好有些话也想和你商量。”   洛七奇道:“什么?”   “之前没得选,只能见步行步,现在我们其实已经有了一定的自主余地。”赵长河再度压低声音:“比如说吧,能不能挑对象?就比如挑洛家那样的,祸害起来好像也能自称一句替天行道劫富济贫?我怀疑很多大侠的收入来源本来就是这个……”   洛七的神色变得非常精彩,看奇葩似的看了赵长河老半天,才失笑道:“本以为你是个豪杰,怎么也如此天真。”   “天真么?也许。”赵长河低声道:“只是有些东西,我真的不想失去。”   洛七没有讽刺他,低头戳着碗里的饭粒:“身在魔窟,岂能由己。你内心也有数,做不到的。”   赵长河道:“现在做不到,那就变强啊,今天我也算看出来了,魔教最认实力说话。你牛逼,别人就敬你,谁会多放个屁。便如你是个头目,起码那支队伍你能决定几分,有朝一日如果是舵主了呢?那这里还不是你说了算。”   赵长河还有句话没说出来。   只要有了足够能力应付以后的追杀,那大不了跑路呗。就个破寨子,真想溜还不是随便溜。   异乡异客,谁在乎谁啊。都天生匪类了,那多一条天生反骨也没什么了不起。   “呵……”洛七也不知道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没有,反倒低叹了一口气:“希望你留得住你的良心,也留得住你的天真。就像现在的饭……谢谢你。”   赵长河笑道:“这语气可不容易,现在是朋友了嘛。”   洛七“嗯”了一声,柔声道:“早就是了。”   其实何止是朋友,算相依为命都不过分了,只是洛七从没想过这个词会出现在自己和谁之间。   “那今晚可以一起躺了吧?”赵长河敲桌:“我说你够了没,这一个人睡床一个人趴桌的日子还要过到什么时候去啊?反正不管你怎么说,今晚老子要睡床,他妈冷死我了。”   “……”洛七木然道:“你睡床便是了。或者哪天我死在外面,你也就不用烦恼这种事情。”   赵长河没好气道:“我说你该不会真是女的吧,怎么矫情成这样?女扮男装这套路这年头写在小说里读者都不爱看了。”   洛七也没好气地指指自己的喉结:“我说姓赵的,你是不是憋疯了,看到什么都能想起女人?”   “恰恰相反!老子现在哪来和女人腻歪的心情!”赵长河怒道:“我一点都不希望你是女人,男的不知方便了多少倍,是个女的才麻烦好不好!你就不能爷们点!”   洛七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失笑道:“真……江湖好汉之言。”   “意思就是说我是钢铁直男对吧,哦忘了你不懂这个词。”赵长河摆烂:“老子就是个铁直男怎么了?现在话撂这,你是个爷们,今天开始就一起睡,你要是个娘们,老子明早就去找孙教习卖屁股,求他给我换个屋!睡个觉而已寄吧屁事真多!”   洛七筷子在饭碗里戳啊戳,那一直没舍得吃的肉都快被他戳烂了,口中细不可闻地嘀咕:“真是匪类,如此粗鄙。”   赵长河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洛七扬起了脖子:“一起睡就一起睡,怕你不成!” ###第十三章 同寝   其实床倒是挺大的,铺了些茅草,还垫了块毯子。被子也是有两床的,终究是个“双人间”,他俩的地位也不是底层,能算头目级来着,待遇还算过得去的。   晚上赵长河依然在屋外雪中练功,洛七便先钻进床,躲在靠里的位置,裹了被子滴溜溜地看门口赵长河蹲马步劈刀的样子,刀劈木桩的节奏很有韵律。   他如此认真,连头都没转一下。   洛七撇了撇嘴,忽然道:“你这样高强度的练,从早到晚没停过的,肌肉不酸疼么?”   赵长河头也不回:“血煞功有点意思,好像能解决这个问题,确实不疼。”   “难道也不会疲惫?”   “那倒是会的,而且似乎更容易累,需要时不时休息。说穿了应该就是透支气血,当场厉害,过后虚脱呗。我今天还打了一架,体验比这种练习时更明显得多。”   洛七若有所思:“魔功确实奇怪……你才刚练两天,就有如此明显的体感,换了洛家那功法,一个月能感受到气机就算很有天赋了。”   “总是该有些门道的,不然谁练魔教号。”   “什么叫魔教号……等等,你刚才说打了架?和谁?”洛七忽然反应过来,神色有些严峻。   赵长河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表情,咧嘴笑了:“大师兄打算帮我出头?嗐,总是忘记,其实你比我厉害很多。”   “我当然比你厉害很多!”   “所以你睡个觉到底怕什么鬼,我还能爆你的菊?我怕你才对。”   “你这厮熟悉起来怎么满嘴不着调的,之前不这样啊……”洛七抚额:“我在问你和谁打架,要不要帮忙。”   “朋友熟悉了不这样是哪样?反正打赢了,没事。”   洛七懒得理他了,转身面墙:“既知是朋友,以后这种事记得喊我,我若不在你就先躲躲,回头报仇不晚。你一个才学两天的别太冲动了,那副块头看着大,其实没什么用。”   “好好好。”赵长河挺高兴,这货现在是真有朋友意思了。不过看他这吃完就上床的模样,赵长河也有点纳闷:“我说,我就从来没见你练过功,你不要练的吗?”   “我练的内息,躺着也能练。”   “……这么爽的?为什么我看别人需要盘坐什么的,五心向天之类的。”   “那是玄门的玩意,天下流派多了,还有的人是行走或奔跑之中修行,各家不同,躺着修行的并不罕见。”洛七忽然笑了:“怎样,是不是很后悔没练我的洛家外门心法?”   赵长河脸色果然有点苦巴巴,抬头想了好一阵,才叹气道:“没什么后悔的,我要的不是舒坦,是快。”   “所以你没日没夜的练?”   “嗯……”   “武学之道讲究有张有弛,强求未必是好,歇着吧。”洛七顿了一下,似是醒悟这句话和邀他上床没什么区别,又补了一句:“上来爪子别乱碰啊,恶心。”   赵长河没好气道:“真以为我男酮啊,我就不恶心?”   他再劈一刀,觉得还不累:“你先睡吧,我今晚要劈足一千刀再说。”   洛七瞪大眼睛:“疯子。”   “疯么?”赵长河低声道:“不疯,又怎么能保住自己不想丢的东西?”   洛七神色有些复杂,看着黑暗中赵长河挥洒汗水的样子,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却又有些难掩的欣赏,最终化为幽幽一叹,闭上眼睛。   看似睡了,其实也在练内息。   两人一内一外,一静一动,在这万籁俱寂的雪夜里,化为独特的风景。   不知过了多久,赵长河也不知道劈了多少刀,终于累得不行,心中却也满意。   找到点感觉了,有了一定控制力,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稳,越来越精准。本来用力劈木桩,刀痕乱七八糟的很难落在准确的点,如今刀痕越来越集中,越来越接近一条线了。   传说中的“如臂使指”“心念到哪,刀就到哪”的说法,确实是可以通过长期练习达成的结果。   无他,唯手熟尔,千古不易的至理。   “妈的一身臭汗,没地方洗澡,真难受。”赵长河擦着汗回屋,正吐槽呢,却见洛七好像睡了,便住了口。   他死命练功也有御寒的意图在。这大冬天的衣裳单薄,要是不运动起来,真能被冷死。只是每次停下之后,寒风一吹,反倒又特别冷。   赵长河很无奈地把汗衫直接挂着晾起,擦干身子钻进了属于自己的被子。   洛七缩了一下,往里面更靠了些许。   “没睡啊?”   “你那刀劈的吵死了,谁能睡?”   赵长河有些不好意思:“那我以后晚上不练刀,练功就行。”   “不用。”洛七硬邦邦道:“你既然要快速提升实力,哪能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停歇?反正我不在意,至于别人的看法,管他们去死。”   “不在意你倒是睡啊,反正我累死了,先睡了。”   “……”   屋内一时安静。   赵长河是真累坏了,直接闭目睡觉。这般各自一床被子分别躲在自己的被窝里其实是互相碰不到的,哪来洛七想象中的挨挨碰碰摸来摸去?倒是各自身上都有臭味是真的,体验十分难堪。   他根本没心思探究人家到底男的女的,现在是真正叫做心事满腹,谁有心情想七想八。如他所言,最好别是女的,真是女的反而平添麻烦,男的省却多少啰嗦。   别无他念的赵长河很快睡着了。那边洛七紧张兮兮地抓着被子,看似转身面墙,实则眼睛睁得大大的,浑身绷得紧紧,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   “他敢搂过来?应该不敢吧。他说他也不会搂,他也恶心对不对?”   “但要是他睡梦中无意识的搂过来怎么办?”   “无意识他就算搂了也不知道什么吧?”   “那要是他醒了我还没醒,岂不是知道了。”   洛七脑子里乱得麻一样,彻底失眠。   结果身边传来如雷鼾声,赵长河没多久就睡得昏天黑地。洛七没好气地转身,恶狠狠地抬起脚就想踹,犹豫了片刻终究慢慢放下。   他目光闪闪地看着黑暗中赵长河的侧脸,侧脸上的刀疤在夜色里依然醒目。   其实说赵长河这疤丑吧,有点违心的,并不丑,反而有点别样的野性美,很男人。   因为赵长河本身阳刚英俊,帅的人怎么折腾造型那都是另类的酷炫,丑的别学。   赵长河睡态极好,真就一动不动。洛七看了半天,慢慢也松懈下去。不知道何时,本就疲累无比的他再也没能撑住,迷迷糊糊地终于睡着。   睡梦之中仿佛有个人,很温柔地端上了饭菜。   依稀听见自己在问:“娘你怎么不吃?”   梦中人揉揉她的脑袋:“娘中午吃过了,不饿。”   人的面目模糊不清,那只存在于几岁的记忆之中,早已忘却了模样。 ###第十四章 那一刀的分量   两个都满腹心事的人睡得都不踏实,第二天杂役来送窝窝头,刚敲门第一声,两个人都立刻弹簧似的从床上同时蹦起。继而各自定了定神,转头对视了一眼,赵长河笑了:“早。”   洛七没理他,第一时间低头看身躯,被子依然裹得紧紧。他轻吁了口气,没回话。   赵长河也懒得理他,自顾跳下床去开门,取了窝窝头进来,一眼看见洛七正坐在床边拢着微乱的头发。   那姿态……不经意的便是风情撩人。   赵长河心中忽地跳了一下,偏头扯话题:“妈的又没刷牙,哪哪都不习惯。”   洛七懒懒道:“你这乡下出身的,语气倒像个大户人家,还懂柳枝刷牙呢?”   赵长河啃着窝窝头斜睨过去:“你又懂了?还柳枝,不就是个家生仆……呃抱歉。”   “这有什么可抱歉的,你瞎说话得罪我的还少了?我说你乡下人,你说我家生仆,两清。”洛七白了他一眼:“走了,你练你的功,我还要苦哈哈给你们搞肉吃。”   “呃,昨晚说的……”   洛七走到门口,回眸一笑:“你说的过于天真,怕是实现不了。不过……我想想别的主意,看着办吧。”   这回眸一笑其实是有点电人的,赵长河却恍无所觉,点头道:“总是有办法的。”   直男如此,导致洛七自己也没留意越发不经意露出来的女人味,带着窝窝头出任务去了。   其实赵长河只是有意不去看。   管它男的女的,只会影响老子修炼的速度。   洛七一走,他便又径自去了演武场。原本说早上修习血煞功、下午练刀,可他觉得自己练刀的时候一样在运转血煞功,导致血煞功进度好像有点快,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还是去咨询一下孙教习。   “快?什么程度了?你按血煞功运劲方式,打我一拳试试。”孙教习满不在乎。   赵长河小心道:“全力?”   “当然全力。”孙教习两眼一翻:“就你还想打得动我?”   赵长河觉得也是,便蹲了个马步,拳头收到腰间。   血煞功的气血流转在体内奔涌,赵长河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肌肉都充盈着力量,凶煞而狠厉。   “喝”地一声,赵长河全力轰出一记重拳。   不知是否错觉,这一拳轰出去,眼里的景色都变红了似的……   孙教习漫不经心地抬手一挡,赵长河只觉一股沛然莫测的大力涌来,腾腾地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那种充盈的力量感瞬间消退,眼里的血色错觉也没了,像是被打蔫了。   赵长河心中有点佩服,赔笑道:“果然教习就是教习。”   孙教习背着手,淡淡道:“你这个进度……确实有点快。但没有很特别的原因,本身你悟性尚可,更主要是因为你的体质太好了,气血充盈无比,过于适配血煞功。真奇怪,你个村子出身的贫民,哪来这么好的养分?这身子骨怎么养出来的?”   他没让赵长河看见,自己背着的手居然有点小抖。   太大意了,随手一挡,想不到这厮真有这么猛……太夸张了这。   赵长河心道如果论起身体养分,你们教主都不一定有现代一个普通上班族吃得好,何况老子多少也是个爱运动的,体质相对一般同学还更好。说来那个“身后眼”目前为止还没派上什么用场,搞了半天这身体素质才是自己最大的挂?   “当然还有个原因,你元阳未失,精气充足,都满溢了……真正叫做血气方刚。”孙教习也不知道是夸是讽,上上下下打量他半晌,实在还是没忍住漏了句:“都十九了吧?真可怜。”   “草。”赵长河梗着脖子道:“自己撸过不算丢元阳的吗?”   “面上看去差不多,武学道理来说,不算一回事,除非你过于频繁……草了我跟你说这个干嘛?”   赵长河:“……”   孙教习面无表情:“如今的状况,你的血煞功算是快入门了,这个月好好打磨,试试冲刺第一层。其实第一层冲过去,也差不多该是一重玄关了。”   “一个月一重玄关?”赵长河有些不可思议。想起从小练功到了十六七岁一重玄关还很自豪的洛七,不知道听到这消息会不会吐血。   “这就是魔功,你日后会知道代价。虽说就算在魔功之中你也比别人快不少,还是没有超出可理解的范畴。”孙教习淡淡道:“好了,你的功法修行进度确实远超刀法,不可偏颇。昨天教你的三式,直劈,横斩,回身斩,各自练过几遍?”   赵长河老实道:“本来自己定了个一千遍,结果砍着砍着忘了计算次数,估摸着差不了多少。”   真一千遍?孙教习差点鼓起了眼珠子,又强行云淡风轻地指着个木桩子:“看见中间那道痕了么?就劈那位置,劈一刀我看看。”   赵长河抽刀。   “唰!”刀光闪过,劈在了孙教习指的刀痕上,不算严丝合缝,略微有毫厘偏差。孙教习深深吸了口气,嘀咕道:“还好。”   赵长河道:“不是太好,感觉今天再多练练就行。”   还搁这谦虚?你以为我说还好指的是你砍得还好?老子指的是还好你的刀道资质也就一般,没血煞功那么逆天,不然太过分了。   孙教习神色都轻松了许多:“其实吧,单论天赋,你不算多高的,甚至也就比平庸略好。毕竟这是最简单的一斩,普通樵夫多砍几天柴都办得到,真正的刀道天才又怎么会练了一千次还砍不太准?但问题在于,你自知不准,能练上一千次,大部分人不能。”   赵长河:“呃……”   “如果学了血煞刀法之后,依然能保持这么每天一千遍的习练,你的成就会超过我的预期。”孙教习悠悠道:“当然,一般人学了进阶的刀法,又进阶玄关一重,也该是个不小的头领了,到时候大碗酒大块肉,大把骚娘们,还能保持用功的并不多,我不知道你会如何。”   赵长河也不敢肯定将来自己会如何。反正眼下他真的是很认真,几乎全身心都在这上面。并不仅仅是为了变强为了回去,他是真的在这种事上找到了乐趣。   就像当年玩游戏,在一个BOSS面前灭得死去活来,却怎么也不肯放弃,服务器维护都还骂咧咧舍不得走。如今也有点类似的,妈的砍不准那位置?老子不服,继续砍,这个“BOSS”非得有一天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为止。   血煞功亦然,他在这种力量越来越大的过程中找到了乐趣,也隐隐享受着周围人们的敬畏。   演武场中,赵长河的声量越来越大,越来越豪爽,很快就和所有人混成了一片。   那大学之中的书卷气,已经不知不觉越来越淡,匪气倒是越来越浓。   不过区区几天而已……   天生匪类。   “啪!”天色黄昏,练了一天的赵长河收了刀,重重拍了一下身边一个匪徒的肩膀:“改天能出去浪了,哥请兄弟们一起去喝酒!”   匪徒赔笑:“自然是大家请赵老大喝酒的。就凭赵老大一刀捅死洛振武的豪情,也值得大家敬一杯啊。”   “咦?那天你也在?”   “我们自然是不在的,不过这几日有听当时参与过的教内师兄们说起,赵老大现在在江湖上可有名了。”   “嗯?也不至于吧,死一个洛家小狗,江湖一阵风过,谁记心里啊?”   匪徒神秘兮兮道:“他们说,十几年前吧,当今皇帝老儿出巡,途中住在洛家,洛庄主这老乌龟巴结皇帝嘛,就把老婆送去待客……”   赵长河怔了怔,把这句话反复咀嚼了好几遍:“该不会是说……”   那匪徒一拍掌:“着啊,洛振武可能是皇帝的种!所以皇室才会特别照料洛家嘛!就像当天那洛家之中可是藏有大内高手,要不是朱雀尊者出手,哪能成事呢……老大你说,是谁家都能藏着大内高手的嘛?”   赵长河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字:“草!”   怪了,当时感觉洛庄主和儿子说话的态度,一点都不像对待皇子啊,那压根就是儿子吧?是不是搞错了……或者是他们多年父子已经习惯了?   那匪徒道:“以前人人都传洛家与皇室有关,但却没人说得明白到底什么关系……不是不明白,是以前没人敢说!现在嘛,咱们可是圣教,反的就是这破烂朝廷,杀的就是这个狗屁皇子,我们替他们瞒个啥?”   赵长河叹了口气。本以为这是什么很核心的隐秘,要以后入教才能问的,可不料就这么意外展露在面前。   确实事前是隐秘,可成事之后,血神教恨不得天下宣传才对。   所以自己当时那一刀,好像……有点牛逼。   “也就砍了个皇帝私生子,名头也就一阵子,过几天就没人提了。”赵长河看似谦虚地说了一句,打算结束话题。   结果对方瞪大眼睛:“只是私生子?不是,老大你真没明白,太子已经死了,皇帝没有儿子了。”   赵长河转身想走的动作都僵在那里,瞠目结舌。 ###第十五章 为你沽酒   “他们说,以前呢,皇帝老儿自有嫡子,皇后家族也不是好惹的,这个私生子也就没接回去,只是暗中照顾着而已。”匪徒兀自絮絮叨叨:“但只要太子一死,洛振武这身份忽然就不一样了……以前谁在乎他洛振武是哪颗葱啊?”   赵长河已经木了。   这就是四象教和血神教灭洛家的原因?把皇帝血脉绝了,这天下真就乱了。   可问题来了,太子死了的时候,老皇帝难道不会心急火燎去洛家接人?怎么还任由洛振武留在洛家……何况从洛家的态度来看,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太子死了这么重大的事吧,否则洛振武还有心情玩村姑呢?   又或者根本就是世人瞎猜而已,洛家遭的是无妄之灾。   他谨慎地问了句:“太子什么时候死的?死在洛振武之前之后?”   那匪徒抚掌道:“这不巧了吗,就在老大你砍了洛振武的那天下午,也就几个时辰之前!那时候洛振武正好成了个独苗苗,所以赵老大这一刀真是……可谓砍出了一番乱世开端,岂能不出名?”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   从血神教南下的时间来说,他们这是在太子死前就筹划杀洛振武了……是赶巧了呢,还是太子之死本来就是在他们的谋划之内,两边同时进行?   唐首座当时那句话泛过脑海:“此事之重,非你所知……你会后悔的。”   她不是接到洛庄主的求援而来的,也不是没等大部队一起。压根就不存在什么大部队,大概率洛庄主的求援信还真没到京师呢……而是当天下午太子一死,她就火速前来秘密接人,恰好撞上了而已。   这么看来,洛家不是无妄之灾,确实是真有其事。   此事确实重,重到赵长河愣神了好半天,忽然仰天大笑:“位置卡,皇宫,龙椅。原来是这么个关联的哈哈哈!这关联有个屁用,臭瞎子我草拟大爷!”   匪徒:“?”   赵长河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这事我有数了,谢了兄弟。”   一刀砍出了个乱世。   乱世岂是自己一刀能砍出来的?洛振武那屌样,真让他登了基才是苍生不幸呢。   砍就砍了,岂不是除一大贼!   心念及此,赵长河心中那点打鼓瞬间没了……说来心情还更好了,那是始终哽在心中的卡牌谜底一朝解开的畅快感。   虽然这事感觉还是有点纳闷,就是洛家父子的交流态度不对,而且如果只是为了杀洛振武,来个人暗杀就可以了,何必如此大张旗鼓的灭门呢……   管它呢,不管是不是,能给自己带来什么不一样的处境么?   并没有。反正都是被通缉,都是出不了门。   还不如打饭带回去给洛七,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嘛。   今天聊得久了,回去比昨天更晚,太阳已经彻底落山,都看不见路了。然而回到木屋一看,洛七还没回来。赵长河皱着眉头,连加练的心思都没了,来来回回踱着步,看向山寨口的路。   昨天本来就担心洛七会有危险,结果并没有,但并不代表着危险不存在,可能发生在任何一天。   该不会是今天?   赵长河终于等不住了,拎起长刀就要出门。刚走没几步,却看见洛七悠悠然地背着手回来了,见他心急火燎往外赶的模样似是有些惊愕,旋即想到了原因,眼睛微弯:“回来了回来了。”   赵长河也吁了口气,皱眉:“今天怎么这么晚……呃不对……”   他鼻子抽了抽:“你这味儿不对啊,之前迎风都能闻到你身上的馊味,怎么没了。”   洛七眉眼更弯了:“去后面山涧洗了个澡而已,再这么臭烘烘的我可受不了,感觉身上都能爬虱子了。”   “冬泳啊,牛逼。”赵长河也有些蠢蠢欲动,又有点怂。没试过冬泳,感觉脱了衣服都受不了,别说下水了。果然人家玄关一重就是为所欲为……   “你也去啊,臭得要死谁跟你睡?”洛七给自己找到了上佳的借口:“之前不是老子矫情,是你真的太臭了。”   赵长河脸色有点苦:“这么冷,你玄关一重能熬,我只是个菜鸟啊。”   “大男人的,别人没练过武都敢冬天下水,你好歹练了几天,别怂。”洛七笑眯眯地把背后的手拿了出来,却是一个酒葫芦:“给你带了热酒,好歹有点用。”   赵长河有些惊喜:“哪搞来的热酒?”   “今天我进了城,买了些东西。”洛七变戏法一样又摸出一个油纸包:“还有点烤肉,犒劳你练功辛苦。”   赵长河奇道:“你该不会是自掏腰包,用这些东西交差吧?不管你离家带了多少钱,也不够用啊。”   “今天我安排他们去猎兽……冬天野兽虽然少,还是有的,搞了点山鸡兔子交差,勉强应付。也正因如此,完事得比较早,我就抽空去了趟城里。”洛七板起了脸:“就说你要不要吧,屁话真多。”   “要要要!”赵长河一股脑儿抢过酒葫芦和油纸包,往外就跑:“我直接去水边吃,吃完趁热跳。”   洛七悠然进了屋子,一眼看见桌上的饭,微微一笑。   他临时遭变,身上真没几个钱,今天买这点东西就用光了,自己压根没吃呢,因为知道回来有得吃。   你为我留饭,我为你沽酒。   理所应当。   隐隐约约听见寨口传来喧闹声,有人在喊:“夜间不得出寨!”   赵长河的声音传来:“我怎么没听过什么宵禁令?少拿着鸡毛当令箭啊,妈的老子就出门洗个澡哪来这么多屁话!”   “呃……赵、赵老大……”   “哦,是你们啊,你们还有看门任务?行了行了都自己人,让让。”   “早知道是赵老大,我们怎么也不会拦嘛,谁跟谁呀。”   声音一路远去。   都老大了啊……瞧这态势越来越有几分向山匪转变的模样了。洛七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忽地哑然失笑。   淳朴少年?   不说匪类不匪类,分明天生江湖汉倒是真的,适应这魔窟比他还快,才几天就风生水起。天知道为什么那厮一开始会给人纯良朴实的印象,真是神奇。   洛七忽然在想,其实自己和赵长河并没有什么交情的,大家在变故之前一共才说过几句话来着?赵长河会对自己不错,主要是因为身在异乡魔窟的孤独和心虚,他洛七好歹是个熟人,所以天然亲近。   等再这么下去如鱼得水,和谁都混得烂熟,那时候他洛七就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了,说不定和别人的交情都比和他好了。   也挺好,大家有各自的路。   洛七悠悠然整理了碗筷,又坐到床上去闭目练功。   其实他也很用功……只不过赵长河太变态了点,洛七就没见过练功那么拼的变态。   气机运转数十周天,脚步声响,赵长河回来了。   洛七奇怪地睁眼:“怎么这么快?”   “我到了那边想了想,酒岂能独饮?当然要回来和你一起喝。”赵长河洗完澡也是神清气爽,取碗倒酒,笑道:“说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冷嘛,老子还是很顶的!下次一起去洗。”   谁跟你一起洗!   洛七撇撇嘴,看着尚有余温的酒中渐渐升腾的雾气,心情倒是莫名变好了不少,没话找话道:“说来我在城门看见你的通缉令了,朝廷很重视的样子,你这模样看来以后很难在外行走了。”   “那是自然!我跟你说,今天听说了灭洛家的原因,洛振武那屌样居然是个皇子!”赵长河递过酒碗,笑道:“你在庄上那么久了,看得出这厮还有这种龙气不?”   洛七接碗的手微微一抖,酒液晃动,带起圈圈涟漪。   却又很快若无其事地笑:“这缘由果然惊人,吓得我手都抖了……你以后出门可真要当心。” ###第十六章 证实   这反应相当正常,完全没反应才不正常。赵长河没多想,笑呵呵地碰了碗:“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小时候看水浒……呃,反正小时候有过这样的梦想,感觉豪气干云。结果现在真到了土匪窝里,肉抠着吃,酒自己买,一葫芦酒抠抠搜搜的分着喝。真是幻灭。”   洛七失笑:“你说的那种,得是山大王,至少是个大头领。不过我感觉你完全可以做到。”   “有点难,要做大头领起码得是正式教众吧?现在还看不出入教的希望,说让我有信仰了再入教,可也没人给我俩宣教啊?孙教习看似不负责这块,舵主压根就不见人,不知道躲哪去了。”   洛七抿着酒,打量了一下赵长河的表情:“看你这态度,也不甚在乎?”   “在乎是有点在乎的,我想得到血神功,而不是血煞功。当然能入四象教更好……有人练的血神功,还不是被越级挑战。”   洛七笑出声。   看来赵长河口中虽不说,实则岳红翎薛苍海那一战真是彻底把他对血神教的期待给打没了。   赵长河抿着酒道:“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可急的,才开始呢,指不定这个舵主明天就被撤了呢?换了孙教习上台的话我的日子就好过多了,他对我属实不错。”   “想得倒美,你以为方舵主躲着玩呢,人家应该是在城中布道的……虽然我今天入城没看到有魔教布道的迹象,估摸着开头难,还没开始吧。”   “那倒不一定。”赵长河压低了声音:“你觉不觉得,这个分舵很是怪异。”   洛七心思一凛,他并不想谈这个话题,你还不如来纠结我是男是女呢!可赵长河说到这了,他也只能装傻:“你指的是?”   “分舵是新分舵,然而那个地下祭坛绝对不是刚刚开凿的,这是多大的工程啊?很明显是早就有的,应当是早年别人留下的秘地被血神教发现了。”   洛七立刻道:“这也很正常啊,有现成的地方就用呗。然后就在近处搭起山寨,建立分舵,没什么奇怪啊。”   “然而他们有什么非要在大冬天建立分舵的理由吗?”赵长河很是无语:“偌大一个教派,要建分舵早不做准备,现在风雪冰天的忽然开始,缺衣少食,何苦来哉。薛教主脑子被越级挑战挑坏了?哦,那时候他还没挨岳红翎打。”   洛七一时语塞。   不是,你能别提越级挑战这茬了嘛?   “岳红翎就是在这附近意外听见他们要袭击洛家的,她说当时薛教主也在这。说明这里藏着比较重要的隐秘,血神教主力入驻于此开荒,教主亲自带队。后来由于去杀洛振武的事打断了,其实事情应该是没有完成的,或者只是完成了一半,教主没法长期呆这里,所以大冬天的还是留人在这里建立新分舵继续寻找。”   洛七:“……”   赵长河喝尽碗中的酒,重重把碗顿在桌上:“我很怀疑,这甚至不是血神教的事,而是四象教。能不能入四象教,或者能不能学血神功,这里还有功劳,留意着准没错。”   洛七眼眸幽幽地看着酒碗,忽然抬头一笑:“你啊,喝酒就喝酒,话这么多一点都不爽利,还一天天的把爷们挂嘴边呢。”   “草,来,干三碗!”   “这葫芦都倒不出那么多碗酒。”   “有多少算多少,这冬天喝些热酒是真的爽!”   热酒确实很爽,暖得洛七脸蛋红扑扑的,眼里却更藏了些迷雾,说不清道不明。   直到喝完,他低头看着空碗,忽然说了一句:“长河,这种世道,你不要对人太信任,这些分析自己藏在心里就好了,何必说出来。”   赵长河愣了愣:“这和你有什么不能说的?跟别人我才不会瞎说。”   “不要轻易信任任何人,包括我。”洛七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也包括你觉得对你很不错的那位孙教习。”   “呃……”赵长河试探着道:“你该不会是喝多了?”   洛七笑笑,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是啊,酒量不好……我先上床歇息了。”   赵长河也站起身来,有些上头地一把抄着洛七的肩膀:“大师兄啊,有点菜啊,这才几杯酒啊……”   洛七没反应过来,居然一时没来得及闪,被搂了个结结实实,瞬间整个人僵在那里。   “啧,瘦干干的。”赵长河大手捏了捏他的肩头:“你这也只能练练内息了,要是没有内力的世界,就你这样的我能打十个。去睡吧去睡吧,我再练会功。感觉热酒带动气血,修炼效果会更好的样子……”   手离开了肩,赵长河已经到了门外蹲马步去了。   洛七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僵硬地转头看向门口。   就这么被搂了?   对赵长河来说这是不是很正常?和兄弟勾肩搭背而已,哪有男人没搭过……   可洛七人都麻了,现在都是懵的,脑子里空空如也,仿佛身上还有电流在窜一样。   赵长河一溜烟到了门口蹲马步,心中也后悔不迭。   他当然是故意的!   喝了点酒,看洛七脸蛋红扑扑的俏模样一时有点心猿,总归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嘛……也同时想借机证实一下。   男人女人的肩,柔软程度当然是不一样的。   这次是真的证实了,就是女的。   本来还有些恶趣味,想故意看看这个女扮男装的大师兄被人揩了油又有苦说不出的小模样……还“不要信任任何人,包括我”,嗤。   但很快自己都想扇自己一个耳刮子,真是没事找事,揩点油有什么实际意义吗,真活儿又没法干,反倒平白让自己一柱擎天都消不下去,只能用蹲马步来遮掩。   何苦。   而且这以后怎么相处啊!自己都说了男的更方便了,还非要作,证实个屁啊证实。   赵长河真想扇死自己。   于是一个木木地呆在那里看他,一个木木地梗着脖子练功,两个人都神游天外,气氛很是怪异地僵了一阵子,洛七忽地嫣然一笑。   赵长河眼角余光偷偷瞥见,人都麻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蹲马步看天。   却见洛七大踏步走了过来,主动伸手抄着赵长河的肩膀:“喂。”   赵长河浑身僵直:“啊?有事?”   “你今天马步动作不标准,这么练会出岔子的。”洛七附耳低言:“该不会喝了点酒,保暖就思那啥了?这可不好,要不要哥们带你去城里窑子逛逛?”   “呃……那啥。”赵长河抽抽嘴角,有些艰涩地问:“你不是平时手都不和人碰一下的嘛,干嘛勾肩搭背的。”   洛七若无其事:“以前不熟,现在是兄弟了嘛,不就是这样?你可以搭我的,我不能搭你的?”   原来如此。   她还想装呢?用这种方法强行装?发了半天呆,就这答案?   赵长河哭笑不得,简直不知道怎么评价这种送上门的豆腐,心中却轻松了不少。   本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可她靠在身上,抄着肩膀,在耳边呵气如兰的感觉……赵长河可耻地发现,马步都快遮掩不住了。 ###第十七章 习惯   其实蹲马步练功还好,沉浸在功法里的时候,确实可以忘却周遭事。   睡觉的时候才是真考验。   不知道和不确定的时候也就算了,懒得想那么多。现在明明知道是个女孩子,和自己并肩同榻,哪个男人还能像之前那样别无他念啊!   更要命的是,今天大家都洗过,洛七进过城甚至还换过衣服,现在隐隐还有清香,近在咫尺地萦绕鼻尖。   从来朝天仰躺的赵长河今天极为难得地翻身向外,蜷缩着躺,躺了大半时辰眼睛都还是睁着的,根本睡不着。   反倒是洛七安静地朝天仰躺,双目微阖,看似反倒平心静气地在修行。   其实哪能修行?心中一样在骂娘。   真他娘的害人,修炼内息最要凝神静气,可最近怎么凝神,怎么静心?   不走火入魔就不错了……   洛七有时候会想,如果早点偷偷杀了赵长河,是不是很多破事都不会存在了……自己本来就有杀他的理由。   然而先前一时半会不敢,她还需要赵长河的“功劳”带挈着,否则她都不一定能留在这里。一时没杀,结果变成了这样……自从他给自己留饭,那是真的想杀都很难下手了。   找山寨里给自己换个屋?却又知道换不成。独立一屋的待遇可得中高层了,自己还不够。   两人的话,分配一个女的跟你住?想得倒美。分配跟别的男人一起住……那自己百分百会杀了他。   搞来搞去,真就变成了这样的结局。离不开,躲不掉。   可笑的是,今天心中反而没有昨天那种绷得紧紧的感受。反正睡过了,习惯了,他也确实不会乱抱乱碰,可以信任。   那就这样吧。   洛七心中忽然有了点恐慌之感。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如此平静地接受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   习惯真是种可怕的力量。   不知不觉间,赵长河隐约的鼾声终于响起,洛七也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似的心弦一松,慢慢入眠。   ……   次日一早,门外伙夫惯例一户户送窝窝头的声音还没到这边呢,洛七就被惊醒了。   第一反应就是不对啊,硬邦邦的枕头变舒服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心中立刻一个咯噔。   哪里是什么枕头?   这是靠在赵长河的肩窝里,一只手还环绕过去抱着他的腰呢,就差没有把腿架过去了。   洛七小心翼翼地往回缩。   之前还在想他会不会睡梦中无意识抱过来呢,结果人家赵长河倒是睡得老老实实,无意识乱抱人的居然是自己。   洛七简直快哭了,就不该喝那些破酒!   还好,惯常和她一样容易惊醒的赵长河今天倒是没醒的样子,依然睡得呼呼的。洛七松了口气,故作淡定地把散乱的被子裹好,安静地等伙夫来敲这间房门。   果然等到伙夫一敲门,赵长河就如同上了发条一样迅速醒来,伸了个懒腰,转头看看洛七,冲她一笑:“早。”   一切如常。   洛七悬在嗓子眼的心彻底放了下去,笑眯眯地拍拍赵长河的肩膀:“去拿饭。”   这回赵长河倒是有些小犹豫,纠结了一下子才不甘不愿地下床,然后弓着身子去拿窝窝头。   洛七面无表情,她看懂了。   刚才这厮应该是早就醒了,装不知道……否则他被子下面竖起的东西可有点难堪。   “呸。”洛七轻啐一口,脸上不由自主地飞起了红霞。   就这点程度至于吗?   明明就很好色!   但还挺会做人,好歹现在不尴尬。   这就叫……我是装的,他知道我是装的,我知道他知道我是装的,他知道我知道他知道我是装的,然后大家默契地继续装。   什么啊这是……   赵长河拿了窝窝头过来,也不知道自己该摆什么表情,索性面无表情地把窝窝头丢了过去:“我去练功了。你猎兽也注意点,这种事也不是没风险的。等我再和孙教习混熟点,看看能不能把你也调个岗……”   洛七微微一笑:“知道了,你去吧。”   赵长河有些狼狈地跑路了,看他那有些别扭的姿势,洛七愤愤然把窝窝头揪成了一块一块,仿佛在掐赵长河腰间软肉一样。   “这么色,还装直男!”   赵长河那个冤枉啊,血气方刚的男子汉,就算什么事都没发生,也常常会自然有个陈伯的,和色不色有什么关系?   何况这大师兄洗过之后香香的,她倚过来时,那手臂上的触感软软的……赵长河母胎单身,哪里顶得住啊!   “赵长河!”孙教习恼火的声音传来。   “啊……”赵长河仿佛回到教室被教授抓包似的,尴尬道:“教习……”   “昨天才夸你用功,今天就给老子走神?说说刚才教的那一式斜撩的要点在哪里?”   撩?我没撩她啊,是她撩我……呃等等……   赵长河:“……”   所以说女人就是会影响修炼的速度吧?你看昨晚马步就蹲得乱七八糟,今天早上心思也是乱七八糟。   真是的。   “麻烦教习再传授一次,我今天自罚,练三千遍!”   赵长河发了狠,试图用全身心的练功去冲淡男女心思,可事实证明,其实也并不需要如此。   习惯确实是种可怕的力量。   他都没想过,在这天之后和洛七的相处比以前还随意。   现在他在“新手村”面子大了起来,每天晚饭多打一碗带回去,别人也没敢有意见,于是天天带饭回去给洛七。而洛七有时候猎了兽,自己悄悄跑城里换钱,给赵长河换酒喝。   不是酒比肉重要,而是两人发现,热酒对赵长河的血煞功确实有辅助作用,效果还相当好。   两人一起吃饭,随意交换着各自见闻,吃完了照旧一个门口练外功刀法,一个床上练内息,练完了一起睡觉,话也没多说几句。   没啥好说的。   赵长河偶尔无意的和洛七勾肩搭背,洛七已经不闪了,有时候甚至会主动抄着他的肩膀,大摇大摆地走在山寨里,以示哥俩好。旁人看了也都觉得相当正常,压根就没人往歪里想。   而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两人都再也没有反应了。   赵长河不需要弓着身子,洛七也不会再被电流窜过。   就算是早上起来,发现谁的手搭在谁身上,两人都打着呵欠直接拿开,当没那事儿一样。   对于各自一肚子心事和目标的两人而言,各自都没有纠缠在男女事上的心思,其实习惯了之后,就是这么简单。   最大的默契,不过是洗澡的时候分开去,仅此而已。   “锵!”刀光闪过,准确地劈在前方飞过的铁棍上,将铁棍击落在地。   旁边孙教习弯腰捡起铁棍,棍上预留的一道刻痕上,准确地叠加了一道新痕,毫厘不差。   经过日以继夜的练习,赵长河已经从固定靶换成了移动靶,在不算太快掠过的物体上精准地劈中想要的位置。   眼到,刀至。   距离那一夜证实了洛七的女儿身,已经近二十天过去。   刀法基本功正式出师,历时二十余天,穿越至今一个月。   穿越之时,十月末,小雪。   如今十一月,凛霜,冬至。 ###第十八章 冬至   看着手里的铁棍,再看看赵长河在这大冬天额角的汗水,孙教习心知这个年轻人为了这一刀下了多大的苦功。这不是天赋,这二十多天来,除了吃饭睡觉和偶尔偷溜出去洗澡之外,这厮所有时间全在练功。   也就那一天走过神,之后自罚了三千遍。   这种态度,孙教习这辈子带了这么多教众匪徒,还从没见过……感觉就像有一头老虎在身后追着他,在拼老命的跑一样。   仅仅二十来天,人的面貌本该没什么变化,也就多了一些青湛湛的胡渣,但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赵长河的面庞越发坚毅沉稳,眼眸里隐有精芒,偶尔还能透着凶狠的戾气。   他身上的肌肉也更为凝实,块垒雄壮分明,充满了阳刚的美感。   山寨里的审美最是如此,加上脸上那道凸显了凶悍男人味的疤,赵长河简直是北邙山寨公认第一美男子……   相反,他屋里那个姓洛的,大家不怎么瞧得上,兔儿爷似的。要不是因为和赵长河住一起,说不定都有人会去调戏,如今当然不敢,倒是有暗地里嘀咕那是赵老大私宠的,怕是早就玩过了。   因为山寨里不服赵长河的匪徒几乎被揍了个遍,包括一些跑来欺负人的老教徒都挨过,反正上面有人找麻烦也有孙教习撑腰,这厮如今已经是个横行新手村的小霸王,身边纠合了一帮狗腿子。   就因为这种事,他不仅学了刀,还学了些拳脚,毕竟内部打架不能总是动刀。   瞧他腰间的酒葫芦……如今都不需要洛七给他换酒了,天天都装着小弟们进献的酒——别人不像他被通缉得出不得门,自然都会去城中玩的,没钱就坑蒙拐骗抢的也不少,如今没出过山的可能也就只剩赵长河一个人了。   看此刻他那因为成功完成了考核而兴奋地仰首饮酒的模样,已经很有几分豪雄之气。   孙教习心中极为欣赏这样的汉子,相性太合了:“长河,差不多了,你今夜回去,尝试一下突破血煞功第一层,看是否能进阶一重天。其中要旨,我已经指点过你,相信你记得。”   赵长河兴奋地抱拳:“记得。”   “此药有助于你的突破。”孙教习若有深意地递过一枚丹丸:“去吧,希望明天开始,你就能学血煞刀了。”   ……   “哟,美男子,小霸王,您回来啦?”   回到屋子,洛七今天早早就在了,装模作样地拂了拂椅子,狗腿似的请赵长河坐。   赵长河也就大马金刀地坐了,失笑道:“又遇上什么好事了,说来乐乐。”   “你怎么知道是有好事了,指不定是坏事呢?”   “你心情好才会耍宝,心情不好的时候板个脸跟我欠你八百万一样,我还能不懂你?”赵长河解下腰间酒葫芦,给洛七倒酒:“来来来,今天别人送的,这酒有劲。”   “你是说我给你买的不够劲是吧?”   赵长河切齿:“大~师~兄!”   意思就是别跟我来女人那套了,我要男人模板,求求了。   “哼。”洛七口头耍性子,眼睛转过他的酒葫芦,嘴角却是噙着笑意。   他不管葫芦里装了谁的酒,那酒葫芦却一直都是那一天她送的,最普通最便宜的葫芦,从来没换过。   “哪有什么好事?”洛七冷哼:“又听见人议论我是你私宠,好玩吗?妈的这地方怎么这样啊,明明都是男人,怎么也都可以往那种事想的?”   赵长河低头抿酒。   这算啥,你是没进现世的书友群,否则更多。   “再说了,凭什么你这粗鲁的算美男子啊?”洛七愤愤然拍着桌子:“照照镜子,您配吗?”   赵长河诚实道:“早上照过,帅醒了。”   洛七:“?”   你早上照了个锤子,明明醒来的时候是我躺你肩窝里,醒过来还一把将我拎一边去了。   匪类!   赵长河也迅速想起早上的举动好像不是那么妥当,忙扯话题:“今天冬至,过节呢,有什么喜庆点的安排没?”   洛七欲言又止。   节日什么安排你问我?我是你老婆吗?   最气的是,她还真有安排。   洛七嘴里不知道咕哝着什么,板着脸从柜子拿了一盆汤圆出来:“今天去城里买的,回来烧了水随便捞了一下。反正洛家庄的习俗冬至是吃汤圆,你们赵厝应该也一样?”   赵长河奇道:“听你这意思,你还知道别处的习俗?你能去过几个地方啊?”   “不能听别人扯的吗?他们是吃饺子,懒得搞。”洛七气鼓鼓地给他装了一碗:“我看你也不爱吃饺子,你有兴趣的多半是嫂子。”   赵长河:“?”   我今天没得罪你吧,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我连你都没想吃,吃什么嫂子哦……   哦,早上那确实是得罪了……算了,闷声吃汤圆。   洛七斜睨了他一眼,越发没好气。   其实没啥得罪不得罪的,真正是因为这种一家人过节的感觉,她很不适应。赵长河这厮却不识相得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连个谢字都没有。   我他妈是你老婆吗?   结果赵长河一边吃汤圆,一边还真像老公和妻子吃饭时谈起上班话题似的,很自然地在说:“今天我的基本刀法考核过关,孙教习打算教我血煞刀,就是功力要跟上,不然血煞刀学了也用不出威力来,白搭。孙教习的意思,我今晚就可以试试突破一重天了。”   太夫妻了。   洛七越发气闷,更气的是这厮一个月一重天!   要不要人活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学血煞刀?”洛七听着自己的话都感觉有点酸:“按理不是应该还要过渡一套入门刀法?”   “教习说我这个努力程度,自己知道怎么练,入门刀法对我的提升价值很低了,那种循序渐进的套路是给庸人的……”   洛七柳眉倒竖。   赵长河举手投降。   “突破就突破,跟我说个什么?我又帮不了你。”洛七嚼着汤圆,硬邦邦地道:“反正吃完趁热行功,对你有好处。我也趁热,洗个澡去。”   赵长河终于停下吃汤圆,抬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洛七板着脸道:“干嘛?有屁就放。”   赵长河犹豫道:“我一直在想,你以后洗澡还是不要一个人去了,万一被人撞上……”   洛七没好气道:“半夜三更的谁去水潭?我看是你想趁机干什么才对……”   “我还用得着趁这种机?”赵长河打断道:“之前没遇上人,不代表都不会遇上,以后我帮你望风,反正我修炼在哪都行。”   洛七拿筷子戳汤圆,戳了一下滑开了,没串上。   她气鼓鼓地继续戳:“我一男人,被人看了有什么关系,再说这关你屁事。”   这死傲娇。赵长河想了想,换了个角度:“就当帮我呗。”   洛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帮你满足一下看男人洗澡的好奇心?”   “草。”赵长河无奈道:“血煞功终究是个魔功,突破是有风险的,哪怕只是一层……所以在冷水潭边,如果见我有失去理智的迹象,一脚把我踹下去完事……”   洛七终于插中了汤圆,用一支筷子串起,心情大好地塞进嘴里,笑眯眯道:“早说是求我帮忙嘛,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一把了。” ###第十九章 望风与护法   夜晚,后山水潭。   瀑布哗哗,水花溅起,分外清寒。   水中倒映一弯残月,在涟漪之中微漾。   今日无雪,天清月明,空气清新,松柏传香。什么都不要说,只消站在这里,便是花前月下。   赵长河与洛七踏着积雪站在潭边,半晌都没说话,总感觉一开口就能打破这样的静谧。   没过多久,又同时有了点不自在。   为啥享受和他的静谧?   又不是来谈恋爱。   洛七抄着手臂斜睨着一旁的赵长河,终于先开口打破了沉静:“先洗呢还是先突破?”   总感觉这时候听突破两个字都有歧义似的……赵长河闷声道:“你先洗,我在远处练练,热个身。”   说完逃难似的跑进了远处树后,很快在雪与树的遮掩之下不见了人影。   洛七撇撇嘴,还赵老大,还小霸王,就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郎。   说来也气,平时自己悄摸摸的来洗澡,三下五除二脱了跳下去结束,现在明知道他在附近,反而手搭在腰带上半天都动不了一下。   感觉像是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似的,哪怕明知道他其实很老实的没有看。   所以说要你把什么风?真是个累赘。   洛七纠结了老半天,终于恨恨地喊:“别躲得没影子,天知道你躲哪偷看?找个位置背转身,露个后脑勺出来给我看着,反倒心安些!”   赵长河:“……”   嗯,后脑勺。   你是在请我看你?   他还在犹豫不知道怎么说,洛七又在喊:“快点啊,是不是真躲着偷看?”   赵长河叹了口气:“从来没听过这种要求。”   我不看你非以为我要看,那只好勉为其难地看一眼了。   他慢悠悠从一颗松树后面走了出来,蹲在一丛白雪覆盖的灌木丛后,恰好露出个后脑勺对着那边的水潭。   洛七看着果然心安几分,很满意地点点头,终于开始宽衣解带。   赵长河揣手蹲在那,身后眼清晰地看见,一具白玉般的身躯渐渐出现在月下雪中,如月般皎洁,如雪般白皙。   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裹胸遮住了关键,洛七警惕地看着赵长河的后脑勺,慢慢解开。   居然不是平的,虽然不算大,却真不是平的。   赵长河的手下意识比划了一下,算了,死处男比划了也不知道那对应的什么杯,猜测不是A+就是B。   她能装男的就是因为没胸嘛,却原来是有的,居然裹得这么狠,累不累啊……   却见洛七又在喉咙搓了搓,原本较为凸显的喉结消退了许多,又在脸上搓了搓,原本还有点男生模样的棱角也不见了,典型的瓜子脸,樱桃唇,凤眼柳眉,这德性走出去说是男的都不可能再有人相信了。   原先能瞒人,果然是有易容术的结果。赵长河可耻地发现,自己当此美景,心中想的却是能不能学点易容术,方便以后出门……   心念及此,简直想扇自己两巴掌,废物。   可不做废物又能怎样呢?难道还真的转身扑过去?   人洛七是玄关一重,一巴掌呼死你,而且这以后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赵长河抽着鼻子揣着手,忽然又开始后悔看个锤子。   算了,总要有人当废物,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可是……她好漂亮啊,原本易容都盖不住的风情,如今卸下易容,这雪里潭中,仙子沐月,真的是倾国倾城的美。   这么漂亮的女人,易容躲在区区一个洛家庄,做一个外门大师兄?   奇哉怪也……   赵长河心思入神,连那边的美景都没去看了……也没什么好看的,能看不能吃,除了吊胃口有什么用?   还不如练功算了。   他就真的用马步姿势蹲这儿练起了功来,彻底摆烂。   ……   “表现不错。”洛七洗得爽爽的,重新易好了容,笑眯眯地出现在赵长河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还以为你要兽性大发呢……”   不装了是吧?   赵长河很是无语:“兽性大发我在屋里就可以做了,跑这里来挨什么冻?”   “呵……”洛七柳眉一挑:“真以为你横行山寨?”   赵长河这才想起这厮其实比自己厉害……转头看她重新化妆遮掩了丽色的样子,心中颇觉可惜,卸下易容那一刹的云破月来真是在心底很难忘怀。   他没忍住胆边生毛,开始作死,故意又去勾肩搭背:“我兽性大发又不一定要打得过你。我说大师兄啊,哪天女装给兄弟爽爽怎样?”   “滚你妈的,你不会给我爽爽?”洛七一脚把他踹到几尺开外,嫌弃地拍着肩:“做你的正事,少扯屁。刚才预热得如何?”   预热得太过了,都快炸了。   洛七抄着手臂打量着赵长河:“我知道你血煞功行功到深处,热血上涌,狂躁得很。但区区一层真有发狂那么严重?”   赵长河道:“不知道,教习也没说透,他的意思反正是有危险,我自己琢磨只有这种可能了。所以特意跑这里来,本来是说你帮我护个法,一旦看情况不对就把冷水往我脸上泼,还是不对就一脚把我踢潭水里去。”   洛七冷笑:“怎么听起来很像某类春药效果。”   “没完了是吧……”赵长河明知她在想什么,故意道:“你是妒忌我一个月就能突破对吧。”   “啊对对对。”洛七反而自己抄上了赵长河的肩膀,哥俩好的模样笑嘻嘻:“我可太羡慕这种连突破区区一层都需要有人踹下水潭的神妙功夫了,更惊叹于这种用泼冷水就能化解的恐怖煞气,吓死我了。开始吧开始吧,让我好好长长见识。”   没想到的是本来对这种勾肩搭背已经如同左手搭右手,毫无感觉的赵长河,这次居然躲了一下,避开了她这一抄。   洛七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赵长河赔笑:“忽然觉得我不需要你的护法了,你还是回去歇着吧。”   洛七反倒激起了性子:“你帮我望风,我替你护法,理所当然,是不是男人,婆婆妈妈!”   赵长河:“……”   他要来水潭边上突破,本身确实打算让洛七帮忙护法,不纯粹是来望风的,意外看了个光还真不是事先的计划。   只是现在这状态他很怀疑现在能不能静心突破……话说回来了,血煞功的修炼也并不需要太静心,毕竟和内家修行不一样。   某种意义上说,有可能现在这种热血上涌的状态还更有利?   赵长河想到这里也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开始扎马步运功。   男女事终究不是要事,做个调剂便罢,不该占据太多心思……孙教习白天若有深意的神情忽然泛过脑海,赵长河心中总有点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次的突破并不会太过容易。 ###第二十章 玄关   看赵长河终于凝神开始扎马步的样子,洛七翻了个白眼。   扎马步修炼的功法,怎么看都很差劲。但事实是赵长河的力量确实很可观,同时还导致了他的下盘非常稳健,自己要是不用内劲去推他的话,靠自身的力气根本推不动。   魔功确实还是有点门道,只是洛七很怀疑一般人练魔功有没有这么老实用心的打基本功,所以这功法有几个人能真正练得好?   那边赵长河已经进入了内视。   这种内视和内家观察真气在经脉中的流转很不一样……观察到的是血液的流动,就像是在上什么生物课的解剖试验,能看见血液在血管之中缓缓淌流的模样,不仅如此,还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能量和确实存在的“血气”“煞气”。   这些奇特的气息与能量,和血液交缠融汇,如长河入海,汹涌奔流。   以赵长河的科学素养来说,这是很不科学的,还好自从看见了乱世书,就没打算过讲科学……   这种血煞之气渗透进肌肉骨骼,极大地增强了自身的力量,但与此同时,也会上冲入脑,影响思维明晰,失去理智的负面影响由此而来。但其实也不纯粹是负面,陷入狂暴状态确实能让人更能打,这是双刃剑。   越是催动功法,这血气上冲的自然也就越是严重。而眼下为了突破,当然是催动功法到最极致的状态,会导致什么程度的结果,赵长河自己也不知道。   而所谓人体玄关,其实并无一个统一的标准,至少内家和外家对于人体玄关的定义就不太一样。   内家讲的是窍穴经脉,和赵长河看的武侠小说“打通XX经脉”十分类似,打通了哪几条、突破了哪些窍穴,就能达到怎样的效果,也就是哪几重玄关。   而外家讲的还是筋骨皮,肌肉骨骼乃至肌肤体表能达到怎样的表现力作为标准,诸如能使出多大的肉身力量,一拳能轰出几牛之力这类的。   对应在血煞功的关卡上,则是原先在血管内奔涌的血煞之气能否通过自己的控制,让它渗透在具体的各处毛细血管,强化自己需要的肌肉部位,在战斗中就可以更有针对性地发挥某一个部位的力量。   此即第一重玄关——初步主动掌握自己对身躯筋骨血脉的控制。   说来很简单,很入门,但要怎么做到却很难,毕竟要全力运转血气去冲关。搞个不好,血气煞气无法抑制破体而死,又或者血气上脑变成疯子都是很可能的。   赵长河小心翼翼地按照血煞功的运转要求,尝试将奔涌的血煞之气凝注在肱二头肌上。几乎肉眼可见的手臂鼓胀起来,单薄的衣服几乎要被撑裂的样子。   旁观的洛七甚至能想象,如果脱掉衣服,能看见那虬结的肌肉以及浮于表面的血色气息。   那鼓胀开始向下延伸,从上臂到下臂,再灌注到拳头。   果然拳头开始出现了血色。   这种表现力与大家曾经看方舵主打洛振武的时候类似,原来这么快就接触到了,也就是层次不及而已,东西是一回事。   突破第一重这么简单?洛七小心地看了眼赵长河的眼睛。   那眼眸确实有点红,有点狂躁暴戾的气息……毕竟全力驱使血煞之气,不可能完全控制得精到,必定是会有部分入脑的,所以需要护法嘛。   但怎么说呢……整体还好?赵长河眼睛虽红,看着暴戾,理智好像是在的。   正这么想着,就看见赵长河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呼吸越来越粗重,看着她的表情就像想吃人一样。   洛七下意识后退半步,暗道尼玛的你这还说不是春药,根本就是这套路了好不好!是不是下一刻就要扑过来,撕扯……   洛七一边后退,面无表情地问:“行不行啊你?要不要把你踹潭水里去?”   “不用……”却见赵长河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嘶哑:“理智可控,但我人很难受,浑身血脉翻江倒海,像有无数蚂蚁在血管里钻一样……”   洛七那点小纠结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悚然而惊:“会爆体?”   “感觉……应该还不会,没有那种膨胀炸裂感……就是、就是非常难受,比高烧难受得多,好多蚂蚁在咬我,都快钻骨头里去了……”明明风雪冰天,豆大的汗珠从赵长河额头涔涔而落,看得出痛苦至极。   洛七沉默下去。   两个人都同时想起了刚刚入伙之时方不平就说过的话:“修习魔功会很痛苦。”   之前还没感觉到这份上,还觉得方不平危言耸听只想吓退赵长河呢。   可如今开始突破玄关、登堂入室了,也该体验到痛苦了。   何谓魔功?伤人先伤己者是也。血煞之气在体内奔流,岂能不痛苦?早知道魔功有负面作用,享受飞速进境的同时,负面早晚要找上门的,如今总算是亲身体验到了。   洛七有些犹豫。   说是理智可控,做不得准的,万一自己凑过去的时候他就忽然失控了呢?   甚至于……洛七内心深处隐隐还觉得赵长河死掉也没什么不好……他对自己很好,主动实在下不了杀手,他自己练功出事还不好么?   为什么要帮他?还要担着他失控的风险帮他?   可是……   心中明明转着这样的念头,她脚下却依然不由自主地慢慢上前,手掌轻轻搭在了赵长河的后心。   直到手掌搭在上面了,洛七才反应过来,暗自叹了口气。   不愿丢弃的善良……赵长河是,她又何尝不是?   罢了。   赵长河感到一股柔和的气息从经脉之中渗透而来,抚慰滋养着他体内的紊乱,可以感觉出洛七的内力并非偏向柔和养生性质的,同样属于尖锐的杀伤性内息,她正极力约束自己内力的锋锐,艰难而拙劣地帮忙梳理乱象、抚平血戾。   那种难熬的痛苦略微减轻了些,能够感受到洛七的吃力。赵长河低声道:“谢了……”   “我护法不就是这个用处么,有什么可谢的。”洛七很辛苦地说着:“但这最多帮你轻松一点点,还是不治本,你是为了突破而来的……你身负如此痛苦,还能不能突破?要么算了吧?”   赵长河喘息道:“刚才太难受,忘了事儿……现在好点才想起,孙教习给过我一颗丹药的,估摸着就是应对这事的……止痛药?”   洛七沉默片刻,慢慢道:“或许是。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以后你都要靠这种药过日子,或许就是魔教控制人的手段。怪不得孙教习尽心教你,并不怕你叛变……他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些?”   赵长河也沉默。孙教习确实几次欲言又止,但终究没说透。在他的角度上,魔教控制人这种事是不是属于理所当然?   洛七那天的话再度回荡在心间:不要信任任何人,包括我,也包括孙教习。   赵长河的药都已经掏出来了,又咬着牙塞回了兜里。   没有药解决,光靠洛七那并不专业的梳理显然杯水车薪,赵长河再也维持不住马步的姿势,慢慢缩在地上,痛苦地蜷成了一团。   谁能想到,刚刚还是花前月下,还在偷看洗澡,几息之间,换了天地。   凛霜,冬至。   洛七急道:“不行就停啊,该不会告诉我停不下来?”   赵长河咬着牙:“停下来之后呢……就此不练了?废功另修?”   洛七哑然。   废功,一般伴随着的都是彻底废了根骨,修什么都再也修不成的。   “还不如冲过去……看看道路的尽头……是不是死路!”赵长河用力抓着潭水边的石头,手指都抓出了斑斑血迹,一点一滴落入潭中,触目惊心。   洛七看得心慌:“你那药为什么不吃?”   “既是控制人的手段,那为什么要吃……”赵长河低声喘息着:“老子不信了,靠自己就熬不过去!”   洛七不说话了,定定地看着赵长河尽显疯狂的眼神。   他们说,赵老大是条好汉。   洛七从来嗤之以鼻,哪来和女人挨挨碰碰都能脸红弓身的好汉?   但这一刻她真的觉得,这确实是条好汉。   赵长河扒拉着岩石,忽然笑了起来:“孙教习这么做正不正常,另说……至少我没有信错你啊。”   洛七忽然发起怒来:“你就是个蠢货!”   赵长河低声道:“至少这一次,我不需要靠他们的药……我靠的是你。”   洛七怔了怔,忽然感觉赵长河体内紊乱的血煞之气渐渐归于平息,那膨胀的肌肉也恢复了正常,只是隐隐有血色在拳间流转,在月色之下显得邪诡难言。   “突破了?”她不可置信地问。   “嗯。”赵长河轻轻握拳,又张开,略微感受了一下力量的变化,沙哑着嗓子道:“谢谢。”   洛七摇了摇头。她只不过替赵长河舒缓了少许,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赵长河依然是非常痛苦的,只听他还带着颤声的沙哑语调就知道了。在强烈的痛苦之中,大部分人连精力都集中不起来,除了真正的铁汉,谁能咬牙逆流而上,突破玄关?   他靠的似乎算不上是洛七,是他自己。   可是继续修炼下去,依然还要面对这样的坎,而且一次比一次难受,他还能熬过去么?   “另外……”赵长河虚弱地喘息着,脸上的笑容却非常开心:“我们因祸得福……我发现了东西……你看。”   洛七愕然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   潭水之中渗透的血迹,不知何时,宛转如龙。   继而像是有生命似的,绕着潭中半月,旋转不休。 ###第二十一章 即将解开的隐秘   “这一定是他们寻找的东西。”赵长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语气却兴奋异常:“你见识比我丰富,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情况?”   洛七神色怔忡,呆呆地看着潭中血龙绕月的场景,眼里似悲似喜。   过了好一阵子,才低声回应:“这是开启了某一项禁制,有可能是原先看不见的暗门现在显露了,也可能是原先触之即死的禁制消解,可以进去了。无论是哪一种,范围应该就在附近,不可能在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   “这样……”赵长河虚弱地起身,四处打量。   玄幻味儿越发浓了。   “原来血神教入驻于此,就是因为血神教的功法,血液煞气可以开启禁制。”洛七喃喃自语般说着:“你这血煞功的苦……”   “没白挨是吧?这叫主角命,那么多学了血神教功法的人也没谁跑这里来滴血啊。”赵长河此时虚弱感好了不少,重新元气满满地大步绕潭:“过来过来,我猜如果是有暗门,应该在这。”   洛七有些梦游般跟了过去,却见赵长河走向的是瀑布后方山壁。   瀑布后方往往因为长年累月的溅水,一般都会有个凹陷,或者小溶洞。此处当然也是有的,然而有意寻找东西的洛七显然很早就看过了,并没有什么特别。其实血神教徒更是早就来这里找过无数次了,有东西也早该被发现了。   而这一刻洛七也同意赵长河的判断,当禁制开启,如果有暗门的话有很大概率会出现在这。   果然两人穿过瀑布后方一看,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岩石凹陷里出现了奇异的满天星斗之形,就像半圆形的天穹上点缀着无数星辰一般,看上去很玄奇。   “这还是一个阵法,需要破解才能进门。”洛七沉思半晌:“这星图有点像苍龙星宿图……”   她伸手在苍龙七宿的对应星辰上逐一点了过去,星图微微闪了闪亮光,却没有更多反应。   洛七脸色不好看:“这反应说明思路是对的,还缺了关键点……是什么呢……”   赵长河也皱眉。   洛七不会解,他当然更不会解。然而东西已经显露了,万一被别人捷足先登那才叫晦气。   虽然他压根就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暂时来说,这里短期内应该还不会被发现,毕竟别人应该是早就找过无数次了,不会没事找事又进去看一遍。”赵长河断然道:“我们要争取在这几天之内,找到这个关键之点。”   洛七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低声道:“你可以旁敲侧击问问孙教习。至于怎么问……”   赵长河也是蛋疼,这个怎么问啊……   “我试试吧。”赵长河低声自语:“无论如何,能不能摆脱眼前处境的最大希望,就在这里了。”   洛七转头看向外面的潭水,那血龙绕月的场景已经消失,从外面看去,什么都没有变化。   ……   “突破了?”   次日一早,赵长河依然如常去见了孙教习。见他明显气势更凶悍的模样,孙教习就知道他突破了。   顺带一提,宗师们是否另有妙法不提,正常武者并无法凭看看就看出别人什么修为,便如方舵主也需要洛七自曝玄关一重才能知道他的斤两。孙教习这凭的是明知道赵长河昨晚在突破,否则也看不出赵长河什么修行。   所以江湖上才会存在那么多的乔装暗杀,多少英雄好汉饮恨于此。   “突破了。”赵长河回答得很平静,根本看不出他是否藏着意见:“测试了一下,瞬间爆发力快比原先翻倍了,抗击打能力也有显著提升,玄关一重确实厉害。”   孙教习没搭这茬,打量他半晌,倒是主动道:“血煞功练久了,煞气沸腾,如蚁噬咬,常人无法忍耐,故需本教定血丹来抑制。其实不是突破之时如此,而是时不时都有可能发作,只是突破之时尤为明显些……为什么血煞功允许传授编外之徒,就是因为它……”   话音未落,赵长河就很平静地打断了:“我知道。其实教习之前欲言又止,几次想说……仅是如此,我就怪不了教习,只能怪我自己急功近利。”   他还知道,如果早半个月前就停止习练这门邪功,大约是可以及时抽身的,一旦练久了就来不及了,到了昨天突破的门槛之前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最佳答案,似乎还是一条道走到黑,奔着血神功去。说血神功可以消除这些弊病,这话应该不假。又或者是有更强的宗师指点,一定有办法。   孙教习也在说:“我很看好你的潜力,姓方的一直这么晾着你,我始终认为他这是一己之私浪费人才。过些日子我可能会调回总坛,到时候向教主告姓方的一状,争取让你正式入教,那时再看看是否有修习血神功的机缘。”   赵长河怔了怔:“教习要走?”   “得看情况……有件事的结果……”孙教习没有多说,只是道:“反正还有一段时日才知道,这些日子我先把血煞刀法教给你……这回放心,血煞刀法虽然基于血煞功的运劲更有威力,但刀法本身并无负面作用,是套好刀法。即使你以后换了其他功法,这刀法一样可以用,无非是另换一套运劲诀窍去驱使而已。”   赵长河抱拳:“有劳教习。另外,我听说还有阵法这种东西,我现在这个修行够不够学啊?”   所谓有件事的结果……他当然知道是什么事。如果是以前,说不定他可能上报给教习,你好我好大家好,可现在已经不愿。自己不留条路,等着被玩死?   孙教习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疑邻窃斧,总感觉赵长河今天神色虽然平静,依然有礼貌,可背后总藏着些其他什么……说是怪不了教习,内心怪不怪,谁也看不出来。   他也没放心上。少年人遇到这种情况有情绪很正常,很快他就会知道,身在江湖便是如此,哪有尽如人意之事?恰恰是你受了控制,圣教才会更信任你,比如阵法这类涉及了教派相对核心的东西,现在说说也无妨了。   “你要学阵法?”孙教习道:“一股脑儿学太多东西,贪多嚼不烂的。你没有那么多精力。”   “总要知道怎么破解吧,万一行走江湖被人结个什么阵困住了,完全没学过岂不是等死……”   “你还想走江湖……呵……”孙教习笑了笑:“不过你这个说法倒也对,最起码的一些解阵知识还是要懂的。”   “请教习指点。”   “解阵这玩意儿,无非是阵眼和顺序两方面问题。譬如天地人三才阵,解阵的思路便是要找到顺序,先破人,再破地。如果一开始就奔着天位去,那就和撞墙没什么区别。而诸如北斗七星阵这类,你就得先勘破天枢之位在哪里,掌握了阵眼方有主动权……”   顺序,阵眼。   赵长河想起洛七的操作,她能看懂那是苍龙七宿范围的星辰,也能看懂一大片星星之中哪些属于苍龙七宿,切入点是对的。这已经不错了,他赵长河就看不懂,随便瞎按的话可能门都炸了。   但洛七也仅止于此,她显然堪不破正确的顺序,按照常规的角亢氐房心尾箕去按,所以打不开。   这么一想,其实不难……研究一下此世关于星图的说法,哪一宿属于七宿之中最关键的一宿,岂不就是阵眼了?   孙教习又道:“目前来说,你完全门外汉,便是别人结了阵你都不知道,解阵也无从谈起,慢慢来吧。起码先学血煞刀,其中配套的步法,就有那么点阵法的意味在其中,触类旁通,总是会慢慢掌握的……” ###第二十二章 岳红翎VS洛七   无论如何,孙教习对赵长河的赏识是实实在在的,教学尽心尽力,是真把他赵长河当作得意弟子看待。赵长河心中也有些复杂,暂时抛开阵法的事,潜心学习血煞刀。   反正不敢追问太多阵法要点,否则必定惹人怀疑。   血煞刀是血煞功的配套武学之一,用血煞功的气血催动之法去催动运刀,其力量更强,爆发力猛烈无比,刀式中的花巧套路极少,属于大开大合的刀法。练到深处,单是劈刀带出的煞气都能让草木枯萎,稍弱点的对手当之即死,威力极强。   其中属于绝招的,目前的实力都还用不出来,或者极为勉强地用出来了也是要让自己透支,失去战斗力。   一个有功法、有招数、有绝学的完整体系,肉眼可见地渐渐成型。   包括配套的步法,既然有了走位上的讲究,自然和阵法的知识就开始有所搭边。   赵长河学得很认真。   无论什么想法……也要有了实力慢慢来。   就个人喜好而言,他也挺喜欢这种猛蓄猛出的刀法,目前的遗憾反而是刀太轻了,不知道去哪找一把重一些的刀……   休息时的赵长河无意识地伸手入兜,轻轻握住了始终没有去动用的定血丹。   孙教习肯定想不到,这件事对赵长河这种人带来的逆反心理有多严重。   ……   晚上回去的时候,洛七不在。   赵长河微微皱眉。   这冬至之日的节点,不仅仅在于赵长河的突破、水潭暗门的发现,洛七同时也处于一个重要的节点上。   ——大家来这里一个月了,始终没有劫掠到什么客商之类,也没有去劫掠城镇村庄。如今偌大的山寨这么多人在猎兽,然而寒冬之际哪来那么多兽,猎了一个多月越来越难寻,这两天已经越来越多人空手而归。   这哪还有山匪样?分明是在和山外的猎户们抢饭吃,还抢不过,毕竟大家不专业。   要不是猎户们畏惧山匪不敢深入的话,恐怕他们连之前那点收入都没有。   造成这副德性,主要是因为方舵主和其他很多执事的心思都不在这,孙教习的职责也只是传法,大家都没太管这方面的事。可这山寨一个月的摆烂表现也已经让方舵主觉得丢人现眼,前些天下过死命令,非要山寨里开工一回不可。   洛七已经提早开始踩点,真就按赵长河设想的,去调查山外村镇有没有为富不仁的老爷,去替天行道一回。   还真被他找到了一个极为恶毒的乡绅,前几天已经在说准备行动了,这么看来今天似乎就是洛七行动之日。   赵长河心中有点暖意。洛七之前嘴巴里说着他天真,可实际行动却在按照这个做。无论是本身就是这种意愿呢,还是照顾他赵长河的心情,都能让赵长河心中暖暖。   这长期的同起同宿,以及昨晚的出浴与那吃力的护法,赵长河知道,无论自己口头怎么当她男的看,内心真的已经当成了家人。   或者可能可以更直白些,是妻子。   “赵老大,赵老大,不好了!”一个交好的匪徒急匆匆地跑来:“刚才有一队把路的兄弟去向执事堂汇报,他们看见了有人路过……”   赵长河一时不明所以:“有人路过和我说个啥?要劫人也不要这么兴奋吧……”   “兴奋个啥啊老大!”那匪徒顿足道:“路过的人是岳红翎!那可是连教主都打不过的硬茬子,谁他妈嫌命长敢惹她啊!汇报给孙教习,教习都缩了!”   赵长河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便听那匪徒续道:“岳红翎往张庄的方向去了,看模样是有意在那边借宿。和你一起住的那位洛兄弟,今天不是去劫张庄了?所以兄弟来找你报信啊,你说和你说个啥!”   话都没说完呢,赵长河早已旋风般刮出山寨,一路冲出了山道。   ……   洛七今天的行动本来还是很顺利的。   山外荒僻小城,城外地主田庄,哪能有什么高手坐镇?洛七玄关一重,带着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匪徒悍然闯入,那真是摧枯拉朽。   只在顷刻之间,庄上能反抗的全被洛七点穴点倒,纤手一挥:“去搜东西,不可妄动人家女眷,谁动一动,我就剁了谁的狗爪子!”   匪徒们神色都跟吃了翔一样,都来干这活了,还不能玩女人?那咱们还是土匪嘛?你以为你真是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大侠啊!   但又没人敢反抗洛七。只有这些跟着洛七的匪徒知道,这个瘦瘦弱弱的洛头其实比寨中风头无双的赵老大更狠。   前几天有个傻屌喝多了黄尿,看洛头眉清目秀的出言不逊,说要不是上面安排他洛七做头目,平时就这样的兔儿爷也就配伺候大伙玩玩。说就算了,还试图伸爪子。   然后此人被洛七点了穴道拎到山崖边,就那么面无表情地一寸寸放手,眼睁睁看着人摔成了肉酱。那时眼中的冷漠,真是看得人不寒而栗。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也就这样的狠角和赵老大住一间屋,两个人还如胶似漆的。   洛七回报寨中,只说那人失足坠崖,寨中也没较真去查这种案子,那也就真是失足坠崖了。   乱世人命如草,便是寨中本身也一样。   谁敢反抗这样的头头?老老实实去搜东西完事。   这事儿赵长河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估计都觉得别人夸大其词。他心中的洛七真的不是个狠人……   洛七神色冷漠地看着眼前被点瘫了的乡绅一家子,第一次做这种事的她也一时半会不知道该不该杀人。   其实理论上匪徒劫掠未必都会杀人的,没有遇到激烈反抗的话,必要性不大。倒不是匪徒心善,而是为了养猪。   这些住在山外的居民,轻易很难举族迁徙,抢过一次之后他们还是会在这里生活,也就是把财富藏得更紧了些、然后报官剿匪之类。这样下次来搜刮还是有东西搜的……更有些默契的,你来了他就很光棍地交保护费,借此搭上关系,反倒把盗匪引为自己的外援,更加横行乡里。   盗匪们也默契,轻易不会把自己山脚下给薅秃了,说不定遇事还会关照一二呢。   所以很多山匪都很难剿,因为实际上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   但洛七觉得有些怪怪的……因为她是先调查了这土豪劣绅的斑斑恶迹,跑来替天行道的,可不是来玩盗匪与乡绅默契的,所以是不是要杀了才对?有没有大侠指南,借本看看?   正犹豫间,忽听远处似有马蹄声。   洛七皱了皱眉,出门看了一眼,就见到一袭红裳在夕阳之下飞马而来。   “妈的还真撞上大侠了!”洛七转身就跑:“是岳红翎!快撤!”   却哪里来得及?   只在眨眼之间,岳红翎便已拦在了去路上。   她的美目扫过洛七,落往鸡飞狗跳的庄内,此时正一群盗匪从庄内涌出来试图跑路。   “血神教的盗匪么……”岳红翎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有要事,本来邙山附近有山寨我早知道的,早该来除掉才对……”   不知为何,明明心中很怂岳红翎,可看她一副侠义模样,洛七心中就冒起了火头,居然冷笑起来:“装个什么大侠呢,你天天在江湖行走,哪来的营生?日常用度是哪来的?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劫富济贫来的。”   岳红翎怔了怔,有点好笑地道:“我确实也抢,不过我抢的是你们的。”   洛七:“……草。”   话说这岳红翎和想象中板着脸说教的大侠感觉也不一样……还真的有点像赵长河。也不知道赵长河的性子有几分是天生,又有几分是有意和岳红翎贴近?   岳红翎好笑地下了马,拔剑而指:“会和我抗辩的匪徒不多,你是一个。不知道你的剑和你的嘴皮子比起来如何。”   洛七恼火地拔剑,摆了个防御架势。其实这件事明明还可以抗辩,只是她不知道为何压根不想和岳红翎辩,看岳红翎就不顺眼。   正在此时,仿佛狂风卷过,大老远的就让人感觉到血煞袭来的凶戾。   岳红翎微微动容,转头看去,一条大汉势如奔马,踏雪而来。   洛七心中惊喜,却又忽然有点好笑。   来得真好。 ###第二十三章 翻开扉页   瞧那气势,岳红翎本以为是山寨中来了高等级的匪徒,说不定是什么山寨主。   可当大汉近身,她就瞪圆了眼睛,小嘴微张,瞠目结舌。   赵、赵长河?   这长了络腮胡的、脸上有疤的赵长河……看上去如此陌生。   赵长河全速催动血煞功飞奔,倒也发现虽然没学过什么轻功,这速度确实快了许多,就是很容易累。山寨距离张庄方向其实相对比较近,这大约跑个十几分钟就到了,却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他满头大汗地拦在洛七面前,看着岳红翎,想说什么,却喘着粗气一时半会说不出来。   说来岳红翎这个表情还挺萌……   雪花飘过,气氛一时安静,赵长河身后的洛七偏了偏头。   岳红翎惊诧的神情慢慢消退,有了少许淡漠:“原来如此,你竟然是在北邙分舵,我倒是灯下黑了,从来没想到这里。”   赵长河道:“你第一时间反应的,是找上薛教主去要人?”   “当时我以为你死了。”岳红翎并不讳言:“我很后悔,把刚刚救出狼口的淳朴少年送入了虎穴,我本来可以带你走的,你也曾想拜我为师,是我图自己自在,把你放在了洛家庄……以为你死之时,那一刹的恼怒自责,实不足为外人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薛苍海的对手,但我知道不去上门讨个说法,我心不安。”   果然。   乱世书闪耀夜空,岳红翎千里追逐薛苍海……那一战真是为了他赵长河。   赵长河叹气:“后来应当听说了杀人者赵长河,什么想法?是不是该后悔把这个混账东西送到洛家,害了洛振武?”   岳红翎安静地看了他半晌,微微叹息:“并没有。我听说了事发时你的言语,知道当时赵厝之事是洛振武做的,你在报仇。所以我觉得你跟着血神教走了是无奈入匪窝,那不该是你的去处,我这些日子找遍了曾经听闻的血神教窝点,想带你出来……却不曾想,你居然在北邙。”   赵长河喉头动了动,低声道:“谢谢。”   洛七在身后偏头看着,觉得换了自己是赵长河也确实会感动,可惜自己不是赵长河,现在只觉得岳红翎越发面目可憎。   你和这男人根本就不熟,这么义气干什么?男人的魂被勾走了你负不负责?   却听岳红翎道:“可如今看起来,你过得不错?练的血煞功,似乎还登堂入室了……区区一个月……”   赵长河低声道:“不学魔功,无以自保。”   岳红翎道:“仅是如此的话……你现在入魔未深,还可以回头。那通缉令过些时日也没人再那么上心了,你稍作遮掩,隐姓埋名,还是可以过正常人的日子。”   “隐姓埋名?”赵长河忽然失笑:“岳姐……岳姑娘,我不瞒你。且不说现在能否回头,单说隐姓埋名,也非我所愿。赵长河临此世,不是为了来乡间悠游的。”   杀人者,赵长河!   岳红翎心中泛过这六个字。   区区一个月,那淳朴少年就已经死了么?不,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淳朴少年。   所以江湖再遇,再听不见那一声姐姐。   “所以……这就是你今日前来相助匪徒的原因?”岳红翎眼眸渐渐锐利:“是不是要说,人在魔窟,身不由己?”   赵长河平静回答:“不,只因为身后是她。”   洛七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笑意。   岳红翎可听不出“TA”是什么性别,倒以为赵长河讲义气:“此人是你好友?”   赵长河道:“生死相依。”   洛七变得笑嘻嘻。   岳红翎默然片刻,低声喟叹:“此人未曾伤人,庄内女眷也无恙……你们走吧……你我曾经渊源,从此陌路,就当我这一个月追寻的少年已经死了。下次若是让我撞上为恶,莫说是他了,便是你,我也不再容情。”   说完翻身上马,就要离去。   她这一个月风霜雪雨,万里奔波,寻找那个少年,就连这一次来北邙都是为了来这里碰碰运气……却不料再见面是这样的,寻找的少年为了别人挡在她面前,就差没有拔刀相向了。   连洛七此时都有了些叹惋之意,看着那袭红裳,总觉得有着难言的萧索。   却听赵长河扬声道:“岳姑娘,有些事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就比如这个张庄,恶迹斑斑,不逊于洛振武,我兄弟事先找了很多实锤的,你倒也没必要为这件事纠结。至于别的……”   岳红翎勒马回望,想看他还能说些什么。   赵长河顿了顿,忽然笑道:“他日江湖再遇,那句姐姐估计我是真喊不出口,因为我问过人才知道,你其实比我小两个月。”   岳红翎:“……”   赵长河笑笑:“但陌路倒是未必……我心中一直庆幸,见到这个江湖的第一眼,看见的是任侠仗义的岳红翎,于是无论这世道给我怎样的观感,心中的江湖一直在那里。”   岳红翎的眼神有些惊奇,忽然笑了起来,策马离去:“那在下等着,看人们口中一刀砍出了个乱世的赵长河,今后在江湖上是怎样的声名。”   “乱世本就在那里。”赵长河平静回答:“我最多不过是翻开了乱世书的扉页而已。”   这话倒是颇有味道,不仅岳红翎,连洛七都像刚认识似的在背后打量他,看那模样简直想拍拍他的肩膀说不错哦有点文化,却生生忍住了。   感觉面对岳红翎时的赵长河,特别有几分文青气……可明明岳红翎本身却不是什么文化人,而是典型的江湖人,压根没读过多少书的那种。   真奇怪。   岳红翎想说什么,却觉得无话可说。话到了这里,看行动就是了,多说无益。   可策马没离开多远,远方天际的残霞忽然如同火烧一样,烈烈映红了半边天,继而极快地消退,夕阳西下,很快天黑。   岳红翎眉头轻皱,低声道:“朱雀……她也来了北邙?这里到底有什么隐秘……”   赵长河心中一动,高声喊:“岳姑娘。”   岳红翎回首,只听赵长河问道:“岳姑娘,你行走江湖见多识广,可知如果是苍龙七宿之形的阵法,一般来说阵眼在何处?”   “一般是心宿。”岳红翎随口答了一句,也没有心思多谈,终于远去。   岳红翎也不是莽撞之辈,以她的实力如果被朱雀尊者堵上了,多半要糟。   她只是潜龙榜的前列,而朱雀尊者是……   地榜。   那是整个天下都数得着的顶尖宗师。   目送岳红翎消失在夜色里,赵长河终于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洛七。   洛七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赵长河为了自己,差不多算是和岳红翎决裂了……   他梦中的江湖,梦中的女侠……比不上她洛七。   实话说,岳红翎的想法谁也无法预计,那点渊源算个啥,细究起来大家根本就没什么交情,反倒是赵长河欠她的恩情。她真大失所望的话,拔剑劈了赵长河也不奇怪的,赵长河这完全是硬着头皮拿命顶在她面前了。   洛七心中暖洋洋的,她觉得赵长河此刻是不是要说几句好听的,说得让人高兴了,那晚上、晚上给你抱着睡也没什么的。   却听赵长河开口道:“朱雀来了,她十有八九是来主持那个秘密的挖掘,我们今晚立刻行动,迟则不及。”   洛七却奇怪地脸色变得发白,紧紧咬住了下唇。 ###第二十四章 兄弟剑一出,再无兄弟   回到山寨,寨中都不知道这边有一支小队撞上了女侠差点全军覆没,四处喧嚣沸腾,都在谈论上面的新状况。   “听说了吗?方舵主办事不力,被朱雀尊者重罚,差点骨头都拆了。”   “刚听说……也是活该,妈的要在山里找东西,却又不放心大家寨中兄弟,连口风都不透一个,就让那几十个正式教徒悄悄的找,能找个什么狗屁出来?这里是他妈多大的山啊,几十人散开,这跟向海里撒把针有什么区别,他以为是他城里的土窑子,谁去了都是连襟?”   “嘘,小声点,被舵主知道就完了。”   “管他那么多,这傻逼被朱雀尊者重伤,说不定都要死了。”   “话说回来,原来血神教真的是四象教下属啊,我以为只是附庸呢,这么看来分明就是分支下属,朱雀尊者能直接管的。”   “就算本来是附庸,想要变成下属还不容易?四象教太强了……”   “所以说强者就是大气,直接让所有人去找,找到了得授血神功,甚至可以直接入四象教核心!”   “是啊,尊者的意思,那东西自有神性,只要是有缘者,说不定还有大造化,教中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才。这大气,不比那姓方的抠抠索索的好多了?”   “方舵主不让大家一起找,怕也是担心别人分走了他的机缘吧……”   可是热火朝天地说着说着,正在骂方舵主抠的人们却也开始警惕地看着交谈中的朋友,双方此时都才认识到,机缘只有一个,大家其实都是竞争者。   “嗤。”赵长河嗤笑了一声,拉着洛七悄悄绕开,直奔后山水潭。   再晚一点,怕是有人会往这边找了,必须尽快。   恰好有岳红翎,否则想和孙教习问到苍龙星宿阵法相关,还不知道要旁敲侧击到猴年马月呢,这一回基本可以直接破题了,毕竟洛七是懂点阵法知识的。   两人一路冲进瀑布后方,周遭果然还没有人来,星图依然在。赵长河吁了口气,问道:“心宿是哪?”   洛七看了他一眼,默默按下了一颗星辰。   赵长河发现这其实就是整幅星图之中最亮的一颗,不由也看了洛七一眼,如果就这么简单,洛七是不是早该能破才对?还是因为最明显的提示其实最不敢碰,洛七也只是谨慎?   心思一闪而过,洛七已经一口气按下了其他星宿点。   星图慢慢地裂开,呈现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洞。   “成了!”赵长河神色兴奋,依然谨慎道:“先别随便进去,听说这样的地方可能里面都是一氧化……呃,都是毒气,我们试一下火折子能不能点……”   “不用。”洛七叹了口气:“我练内家的,对气息感应比你敏感,里面可以进。倒是不确定是否有守护灵之类,要当心。”   赵长河长刀出鞘,当先往里钻:“既然如此,我来探路。”   洛七抿了抿嘴,跟了上去。   里面并没有什么奇诡空间,也没有什么守护灵啊僵尸啊骷髅之流。   地方其实很小,就只有一个小房间那么大,还不如他们的双人木屋。空间呈圆形,仿佛应和之前的天穹星斗,在圆形的正中有一方玉玺模样的青色方形玉石,把手处是一粒鹅蛋大小的白色圆珠,珠中隐有游龙之形,缓缓游动,如活物一般。   “天圆地方,龙游九天……果然是青龙印……”洛七微不可闻地喃喃自语。   赵长河没听清,转头问她:“你知道这是什么?”   洛七出神地看着青龙印,低声道:“我怎么知道。”   赵长河道:“不管怎么说,四象教非常重视这东西吧,从那苍龙星图看,和四象教的教名都能对应,应该是渊源极深。只要把它带给朱雀尊者,我俩入四象教肯定没问题,就算不行,换个血神功问题不大了吧?”   洛七“嗯”了一声。   赵长河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探着刀去触。   天知道这种东西为什么会没有强力守护,可能它自身就有强大禁制呢?赵长河有点心虚,小心地先拿刀试探。   身后的洛七紧紧咬着下唇,慢慢地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柄匕首,看着赵长河的后背,眼神复杂难言。   赵长河身后眼清晰地看见,心中突地一跳,脸色都变了。   这是……   洛七要杀我?   洛七要杀我……   这……   “不要信任任何人,包括我。”   洛七曾经的话语回荡在心中,赵长河至今都不敢相信这一幕,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身后眼出错了,给他放错了片子?   她要杀自己,多少个夜晚都可以一刀捅死了,何至于等到今天?   就算是昨天,她还在帮自己舒缓痛苦,怎么可能像是要杀人的样子?   总不成……就因为宝物现世,为了独吞宝物?   枉自己刚才还嗤笑寨中人,原来兄弟剑一出再无兄弟,也会应在自己和洛七身上?   赵长河的心沉到了谷底,握刀的手越来越绷紧,兀自不死心地等着洛七出手的那一刻。   谁曾想过,身后眼的挂,不是为了偷看洗澡的,是为了这一刻。无数个日夜苦练的回身斩,将会用在洛七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仅仅不过一秒而已,洛七僵在身前的手终于挥动。   赵长河绷紧的心弦骤然绷断,回身就是一刀。   却见洛七并不是刺向他,而是把匕首狠狠地掷向了地面。   赵长河紧急停刀,刀刃精准地停在洛七脖颈处,没有多余前进半分。   洛七愕然看着赵长河,赵长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洛七终于笑出了声:“不错不错……这日夜苦练的精准掌控,原来是用来饶我一命的。真奇怪,你这点修行,哪来对身后的警觉?”   赵长河低声道:“你……刚才……”   “想杀你啊。”洛七整个人彻底轻松下去:“但实在下不了手,没办法,谁叫我们家赵老大刚刚为我挡在岳红翎面前呢,我又不是狼心狗肺。”   “就算……就算没有刚才岳红翎之事……”赵长河艰涩地说着:“我实在想不出,你会杀我……你怎么可能会杀我……难道就为了一个宝物?”   洛七安静地看着赵长河心丧若死般的神情,那眼里的痛苦竟似比昨夜突破之时的万蚁噬咬更加难受。她眼里心疼的情绪一闪而过,认真地回应:“为什么不能为了宝物?”   赵长河大声道:“别骗我,你根本不是这种人!”   “你了解我多少?就因为一起睡了觉?”洛七也大声道:“我从头到尾都在骗你,你不知道吗?”   “你……”   “我昨天就可以解阵了,就是因为你在身边,我故意装着不会解!你知道吗?我一直在骗你!”   “……”   “本来今天打算悄悄自己去取了,又因为任务脱不得身,任务没完呢岳红翎捣乱,捣乱就算了朱雀也来了!搞得全山都在找!”洛七自己越说越气:“全天下都跟我过不去吗!”   赵长河抽了抽嘴角:“好了,小声点。搞得跟小夫妻吵架似的,真蠢。”   洛七神色也古怪起来,偏头压低声音:“是啊,外面现在到处都是人在搜寻东西,把人引了过来,你到了手边的宝贝就真没了。”   赵长河:“……”   “你很需要这件东西。”洛七轻声道:“无论是借此入四象教,还是得到血神功摆脱你现在的痛苦处境,甚至于……这东西还有洗筋伐髓的作用,能让你太晚习武的劣势都从此消失。你也从来都是把它当囊中物,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我也很想要吧?”   赵长河眼眸终于动了动,低声回应:“不,我一直觉得是你我共有的。”   “共有?是么?”洛七的语气有几分怅然:“你从来只考虑过你得到了有什么好处,有哪怕一刹想过它对我有什么用么?长河,你可知道,我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这东西来的北邙,它甚至是我从小的愿望……如果眼睁睁看着你拿走了,那我这辈子到底在干什么……” ###第二十五章 夏迟迟   赵长河必须承认确实没有想过,总觉得大家可以一起去四象教,至于洛七个人的想法,确实没有想过。   更没有想过,这东西居然是她来北邙的目标,甚至是什么从小的心愿。   那你他妈不早说?说了我会和你抢吗?   洛七道:“你所谓的共有,是觉得可以一起去四象教是不是?”   赵长河“嗯”了一声。   “所以说了你天真。你觉得共有,朱雀会觉得么?何况此物的洗筋伐髓效果只会灌注给一个人,那就是朱雀所谓的有缘者。她这话是真的,如果青龙印认可,给了你莫大造化,她不仅会吸收你入教,还会让你成为青龙一象的圣子、青龙护法的继任者。记住,四象教也是教派,不是宗门,他们认很多古老的箴言,以及所谓的天意。”   赵长河奇道:“你怎么这么清楚?”   洛七有些疲惫地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总之现在你知道了,青龙印只会认一个人,你还能说和我共有么?你一直说你非常需要它,一直念叨着拿到它能如何……我是不是只能眼睁睁当个兄弟祝福你,连想要都不能说……我的心愿,我的未来,就真的无关紧要么!”   赵长河终于笑了:“为什么不能说?你一个字不说,还怪我没考虑过,果然女人,真他妈拧巴。”   洛七气道:“关女人什么事!现在说了,难道你还能给我?”   “为什么不呢?论迹不论心,无论你起过什么恶意,但没有实施,匕首都丢了……你从小的心愿,不是已经放弃,眼睁睁让给了我吗?”   洛七眼睛一直。   是啊,我已经放弃了,我都已经让给你了。   那刚才大家到底在吵什么啊?   是因为你痛苦得要死的在质问我吧!果然男人,真他妈傻逼!   赵长河忽然弯腰挑向地上的青龙印,随意挑向了洛七怀里:“既然你想要,它就是你的。”   洛七猝不及防接住青龙印,大急:“你疯了!我的情况不同,它碰到我的手就真会传功的!”   “那不是很好么?说明你就是有缘人,你要的未来不是么。”   “我他妈已经让给你了!”   “只许你让给我,不许我让给你?”   “你有病!”   青龙印已经发光,洛七似是想丢,却发现如同粘在手上似的,甩都甩不开了,急得跳脚。   赵长河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副玄奇的模样,摸着下巴道:“别扯车轱辘话了,给你你就拿着。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我至今还是不信你想杀我仅仅因为这种原因,你早提醒过我不要信你,总感觉以前你就纠结过想杀我了……”   洛七咬着下唇不说话。   赵长河笑得很灿烂:“所以还有什么原因一并说出来吧……比如洛庄主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洛七呆呆地看着赵长河,赵长河笑得阳光灿烂,对她吸收了青龙印的事根本毫不在意。   甚至于他呆在这里问故事,都很有一种替她护法的意味在其中,洛七真的彻底确定,他是真的不在意这个宝物,在他心里,她洛七不仅比岳红翎重要,比任何宝物重要,也比他本人洗筋伐髓重要,比脱离血煞功的影响重要。   自己这些日子,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谁说这个江湖不能相信任何人……娘,你错了啊……   她怔怔地看着赵长河的笑脸,这些天眼里始终复杂难明的意味渐渐变化,就像外面潭水里的柔光,粼粼微漾。   “不是你想的那样,洛庄主不是我生父,并不是你杀了我哥哥这种狗血。”洛七忽然笑了,轻松地说着:“我对洛家父子一样没好感,还有恨意,所以与此无关。”   赵长河道:“所以……你其实不是家生仆,也不姓洛吧?”   洛七微微一笑:“也许你猜出来了,你看似粗犷,实则心里藏着明镜……不对……”她脸忽然一板:“你明明是傻子。”   赵长河面无表情:“是是是,我是傻逼。”   洛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半晌才找到正题气氛,低声道:“你应该猜出来了,我本该姓夏。”   夏,当朝国姓。   大夏不是一个传承悠久的帝国,它的建立一共就只有数十年,立国者便是匪徒们口中的那个老皇帝,乱世书榜上有名。   天榜第一,天下第一人,夏龙渊。   夏龙渊起于江湖,狂傲无敌,以绝对的武力一统天下之后,也无视礼制,直接以自己的姓为国号,是为大夏。   曾经他也是英明神武的一代雄主,威震神州,打得魔教潜踪匿迹,打得异族远遁荒原。但如今,他已垂垂老朽,昏招百出,以致天下乱象纷呈。   夏龙渊没有亲族,也不存在什么旁支来继位,他若是没有儿子,一旦他驾崩,天下乱局就是不可避免。   乱世榜没有变动,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挑战他的战绩出现,否则现在是否依然第一,还不好说。   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洛七姓夏。   在“洛家与皇室有关”“洛振武疑似皇帝私生子”的背景下,洛七这句姓夏,几乎就等于在承认那个私生子其实是她洛七,而不是洛振武。   曾经赵长河心中的困惑,豁然而解。   洛庄主和洛振武的交流态度像父子——人家本来就是父子。   四象教不选择暗杀洛振武而是灭门——四象教也不能完全肯定洛振武是不是正主儿,索性全杀了完事。反而是怎么想也不至于把皇子丢外门,所以混在外门的赵长河与洛七倒是没什么嫌疑,带走就带走了。   就这么简单。   连这么重大的秘密都说了,那也就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了。洛七轻松地说着:“外界传闻有误,并不是洛庄主拿老婆款待皇帝。是那一天皇帝住在洛家庄,四象教前圣女去刺杀他。”   “是令堂?被捉住了?”   “不是你们男人喜闻乐见的黄文调教故事……倒是一出英雄折服了女刺客的话本传奇。我娘被他骗了,不但放弃了刺杀,还心甘情愿和他上了床。”   其实这种故事男人一样喜闻乐见,可能更爽,当然主角必须是自己。但赵长河这时候不好贫嘴,毕竟女主角是洛七她妈。   不过故事里能折服女刺客也就算了,现实里居然真能,这是怎么办到的,太牛逼了吧……   “其实不是他多能言善辩也不是魅力无敌,纯粹是因为他掌握了一些上古青龙的隐秘,这是四象教的信仰,当时我娘以为他是天降圣子,真打算辅佐于他。”   “原来如此,这就不奇怪了,信仰这种事儿……”   “然而事实上他的青龙之功是意外所得,和四象教的信仰与教义完全不搭界,他并不把四象教视为一路人。和我娘信誓旦旦说会和圣教合作,骗了我娘的身子之后,本来也不知是不是打算玩腻了杀掉的……可发现她有了身孕。”洛七嘲讽地笑笑:“他子嗣稀薄,这回倒是起了犹豫,只是告诉我娘离京已久,要先回去,过些时日来接她。”   赵长河忍不住道:“之前被骗算是情有可原的话,这回是真的恋爱中的傻女人了,这种话怎么能信?”   “她以为有了身孕就是保障了……然而等了又等,我都出生了,皇帝却迟迟没有音信。她给我起的名字是‘迟迟’……确实是傻女人。”   夏迟迟,这才是洛七的真名,赵长河一时半会有点不习惯,觉得还没洛七好听。   洛七似是看出他的想法,笑了笑道:“我不行七,七本是迟的谐音而来。如果你习惯了洛七,那就洛七吧。”   赵长河点点头:“然后呢?”   “她生我时动了胎气,后来又强行想要恢复进京,却因心浮气躁,走火入魔,人都废了大半,此后也没活几年就在悔恨之中撒手人寰了。”洛七咬牙道:“这个夏家的天下,谁爱保谁保去,反正我即使姓夏,也觉得这世上最该毁灭的,就是夏家!” ###第二十六章 位置卡   赵长河都不知道怎么搭这话。   感觉以洛七对皇帝的恨意,就算唐首座安然把这个“皇子”接进京做太子,很可能覆天下者,就是这个太子。   确实,从他赵长河到其他人,真的没有人在乎过,她自己怎么想的。   “至于洛家……”洛七嘲讽地笑笑:“洛振武年纪是比我大的,不过没差太多,两三个月的样子。当时庄上没有皇帝的人在了,洛庄主就起了歪心思,后来皇帝派人来问时,就各种含糊其辞的混淆,让人以为皇子是洛振武。”   赵长河道:“他倒是有胆子,还指望儿子有朝一日能坐坐那位子?区区一个地方土豪,参与皇位争夺,他有几条命啊?”   “那倒是未必有这胆子,只是希望借这个风让儿子有个风光前程。皇帝以为洛振武是自己的种,自然会关照几分,连大内高手都派了过去保护,可惜洛振武糊不上墙,否则成就岂止于此。”   “这倒确实。”   “不过至今造成的误会倒是有意思——不管是不是洛振武,天下人都下意识以为皇帝留在洛家庄的种是个儿子,从来没人想过是公主。”   赵长河道:“这么说来,洛庄主其实应该杀了你。”   “你以为他不想?他只是怂,不敢,真杀一位公主、天下第一人的女儿,起了这个意也真的没有这个胆。他反而是忙不迭地把我打扮成男人,这是骑虎难下了,自己都不知道将来如何收场。”   “……废物。”   洛七失笑:“他若不是废物,今天就没有我了。”   赵长河点点头:“后来呢?”   “他把我母女俩安置在外门。我娘逝世前,他不知皇帝心意,又怕皇帝误会什么,不敢来殷勤,那些日子我母女俩挺难的。长河……这世上,会把唯一的一碗饭留给我的人,本来我以为只有娘,没有想过世上还有赵长河。我对你的一切犹豫纠结,都源于此。”   赵长河:“……”   洛七叹了口气:“娘逝世后,洛庄主倒是少了避忌,开始好吃好喝照顾着我,给我独门独院的待遇……对了,当时你就没想过,这可不是一般外门弟子有资格拥有的?”   赵长河:“都说我是傻逼了。”   面对彻底摆烂的赵长河,洛七也懒得笑他了,便道:“其实他这也算给自己留条后路吧,有朝一日如果我认祖归宗,多少也会顾念几分自幼照料养大之情,真是打得好算盘。”   赵长河摇头:“这种人心思太多,又畏首畏尾,好谋无断,难成大事。”   “所以是废物嘛。”洛七悠悠道:“但我可得防着这废物。我娘传过我四象白虎神功,我可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在外显露的从来是洛家外门之学,还以突破一重天为豪……那就不会有人怀疑,其实我有白虎神功,年初便已玄关四重,现在快五重了。”   赵长河:“草,你特么……”   洛七笑笑,柔声道:“说了,我从头到尾都在骗你。”   赵长河赌气地偏过脑袋。你会骗人很了不起吗?我也会骗人。   昨晚看见了,你确实白虎。我会告诉你吗?   “娘临走前,一直叮嘱我,不要信任任何人,不要对任何人说心里话,阻碍你的,都该杀掉……我按她的教诲这么做着……可是……我遇上了你。”洛七柔声道:“长河,我对你多次起过杀心,是我不对……但这世道,特殊的人其实是你啊……”   赵长河没好气道:“我特殊……我是特殊。然而说到现在你都没说以前你为什么想杀我,感觉我们偏题很远。”   洛七悠悠道:“偏题么?没有这些前置故事,如何切题呢?”   “那现在能不能切一下?”   “皇帝挺重视子嗣的,临走时给我娘留过信物,意思还是留个记认,这信物的存在我也不敢让洛庄主知道……还好,他也不敢搜。”   赵长河怔了怔,脸色微微变了。   这信物的模样,自己可能见过。   洛七正在说:“你问我为什么很早就想杀你——因为洛振武身上没有信物,唐首座检查之后就会知道洛振武不是正主,必定会回头搜寻洛家庄其他尸体,全没有,那意味着什么?”   赵长河心中一动:“意味着她知道,幸存的你我两人,才有一人是正主。”   “对……但她心中始终以为那是一位皇子,若是她找到我,我的女身却很难瞒得过她,那么她心中的正主儿将会是谁?”   赵长河瞪大了眼睛。   洛七悠悠点明:“是你。”   “卧槽……我年纪不对啊!”   “人长得老成十分正常,洛振武看上去不也和你差不多大么……只要你不说,真实年纪谁知道?也就你傻子一样还主动跟岳红翎说你比她大两个月。”   赵长河:“……”   “当然那可以是骗她,这些不重要。”洛七淡淡道:“真正重要的是,他们即使知道你未必是,可能都会强行当你是,因为只要有皇子活着,局面就没坏到家。为了这个,他们甚至不需要你能掏出信物,可能都会帮你造一个。”   “……”赵长河现在肚子里只剩省略号了,感觉大学都白上了,找不到什么词语来形容此时的心情。   感觉很怪,但细想这逻辑还真是自洽的,确实有一定可能会是这样的展开。   “所以你自己都没想过,你有可能占了我的身份,而且可能性很大。”洛七笑了笑:“虽然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身份,却更讨厌被人抢占的感觉。换了是你,想不想弄死这个人?”   赵长河叹了口气:“可能确实会……这个想杀我的理由还挺有意思,虽然有点脑补,总比抢宝贝好点。话说四象教和血神教这波真有意思,去灭门了,结果偏偏唯一漏下没杀的那个外门弟子才是正主儿,朱雀尊者要是知道了不知会不会吐血。”   洛七笑笑:“四象教要杀的只是皇子,其实如果我是女的,她反而未必要杀。另一角度说,我反倒是根正苗红的四象教传承,而且对皇帝只有恨意,根本不想认他是我父亲。”   赵长河想了想,点头道:“是,其实最想入四象教的人是你,最合适的人也是你。”   洛七道:“你说我这个杀你的理由比抢东西好,其实一样是抢东西,无非是抢的宝物还是身份……既然如今宝物是我的,那么……”   她顿了顿,忽地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丢了过去:“从今天起,这个皇子……就是你。你想不想用这个身份,自己决定。”   赵长河一凛:“喂!”   洛七摆摆手:“四象教和皇家的身份是冲突的,我必须选择其一。现在既然选择了四象教,这个信物于我就成了累赘,万一被四象教发现还会另生枝节。所以我本来就不能留它,你如果不要,那就扔了便是。”   赵长河木木地看着手中圆形雕龙的玉佩,果然和那张位置卡上的图形一模一样。   从没想过,这东西会变成属于自己了……   话说……既然卡上的身后眼是自己的,卡上的其他东西是不是也该是自己的才属应当?   原来时至今日,才算真正揭开了那张卡。   赵长河并无之前那种解开谜题的欣喜之意,反倒忽然有点恐慌,这既定的命运感觉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是已经发生过的事,让自己来重历一遍而已?   还是说,真有一只冥冥大手,在操纵这一切?   可是事情发生到这里,每一步的选择都完全是由自己的思维决定的啊,难道这也是假的?   赵长河沉默良久,打定了主意。   玉佩必须收下,这可能是解开穿越之谜的关键线索。但无论什么情况,不去动用它,看这“命运”还能走到什么程度。   可正当这么想着,玉佩上也隐隐泛起了柔光,和青龙印对洛七的传承十分类似,似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正在缓缓洗涤他的经脉。   赵长河傻了眼,洛七也瞪大了眼睛。   过了好一阵子,洛七忽然大笑,笑中带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玉佩之中蕴藏了他夏龙渊的传承,只不过那是给男孩的!” ###第二十七章 纪元   赵长河一下就懂了什么意思,这个老皇帝作为男人真是屑到了极点。   可他现在连骂人的闲工夫都没有。   天榜第一人的传承显然十分强大,未必比青龙印差多少……然而在这天下人都可能眼红艳羡的造化面前,赵长河却很急。   虽然很想要造化,却不想要这种。刚刚还想过摆脱这个位置卡的“命运”,结果命运还粘上来了。   可同样如洛七甩不开青龙印一样,赵长河此时也甩不开玉佩,气得直跳脚:“这到底是青龙呢还是鼻涕虫,怎么乱黏人的!”   “他留的传承倒未必是青龙相关,青龙相关的正主儿在我这。”洛七心情平息得很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状况:“此物按道理不太可能比得上青龙印,至少应该没有洗经伐髓的作用,若是在什么物品里预留一点意念或功力就能达到这种效果,那也太逆天了,岂不是能批量制造好根骨?”   赵长河怔了怔,这倒也是,青龙印想必是那种毕生凝聚的传承,而这种玉佩信物显然不是,如果夏龙渊随手传输一个玉佩都有青龙印这种上古宝物的效果,那也未免过于逆天。   “感觉更有可能的是传递一门功法而已,既是让‘孩子’有自保之力,也可作为将来记认,毕竟玉佩能丢毁或仿制,功法独一无二。”洛七看看赵长河的表情:“你不想要么?别急,试着体验一下……如果仅仅如此,你真不想要还是可以不学的,仍可控。”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冷静内视。   洛七的判断是对的。   确实没有什么洗经伐髓改造根骨的效果,对他习武年龄太大的劣势没有帮助,也没有直接灌顶打通奇经八脉让你直接变成一流高手。   而是有一种奇特的异力在他的经脉里穿梭往返,循环不休。那意思基本就是指点经脉运行线路,让你照着模拟——确实只是在传授一门内功修炼之法。   而有了这缕气息做引子,赵长河连从头开始修炼出气机的这个步骤都可以跳过,直接入门,开启内功修行。   单是这一手,真气残留物体之中十六七年,不但没有日渐消失,还可以兼容于他人体内、按照设定运作,居然还能分辨男女才开启,这真无愧天榜第一的水平,确实厉害。   这么一来,不仅是功法独一无二,气息也是独一无二,以他夏龙渊的一缕真气为引子修炼的人,见面就会知道这就是他的“孩子”。   赵长河有点纠结。   一门上乘的内功,对他还真挺重要的。   不仅得到了比血神功还强大的法门,可以做到内外兼修,更关键的是大有可能消除血煞功的弊病——当初洛七那么尖锐的、攻击性极强的白虎功都有帮助抚平气血的作用,那这种皇帝留给孩子修炼的、更平和浩大的功法呢?   就算不能完全消除弊病,至少可以缓解痛苦,不需要依赖药物,这基本不会有悬念。   赵长河纠结了三秒。   干嘛不学?什么命运见鬼去吧。   他再度摆烂,毫无形象地叉腿在地上,任由那气息在身体里钻来钻去。   见他似乎也有了好处的样子,洛七此前“抢他造化”的纠结都散去了许多,看着安静内视中的赵长河,美眸里都是柔光:“长河……”   “嗯?”   “你在想什么?这功法很难么?需不需要我参谋?”   “哦……好像不难。”赵长河醒过神,问道:“我在想啊,你爹这个传承,好像没办法检测血脉的,那如果玉佩被别人得到了,不是纯纯白给?”   “血脉这种事从来都很难检测的,大家发现滴血认亲的话,明明亲生却互不相融、随便找个路人却有可能相融的事还是偶有发生。我估摸着他还是有设置血脉关卡的,只是你的恰好和他相融?”   赵长河哭笑不得。   这世界虽然玄幻,还没玄到离谱,这还是按血型来测,没法按DNA嘛……那当然很不靠谱。   洛七有点不确定地道:“另外,我估计他觉得娘实力很强的,没伤没病不过怀孕而已,没道理保不住一个玉佩吧,不该落入别人手里?虽然这事我自己也觉得有点怪,娘逝世了他总该知道,这玉佩就未必保得住了呀……”   赵长河也道:“是啊,你娘活着的时候他不想见,还可以理解,人都去世了,他为什么不来接孩子进京呢,真就因为这算皇家丑闻?还是说真就因为什么皇后家族不好惹?天下第一人就这?”   洛七出神地摇头:“到底什么原因,我们都不是他,谁猜得明白。反正事实已经是如此了,猜他当初怎么想的也没什么意义了……”   洛七觉得没什么意义,赵长河觉得还是有的,如今一切可疑之事他都能和位置卡所代表的穿越谜题和命运相关联。   当然洛七说得也对,他们又不是夏龙渊,怎么知道夏龙渊什么想法?再怎么猜也就是那些匪徒传谣的水平,各种脑补而已……这事怕是还要找个机会面见皇帝才可解。   正思量间,洛七那边青龙印的柔光终于消退,洛七眼里似有精光,一闪而逝。   玄关五重。   这不是青龙印直接传功,而是改善了身体条件,拓展了经脉窍穴,不但让她之前卡着的关隘直接突破,还为今后铺平了坦途,很可能从此以后都再也没有什么关卡可言了。   同时应该也还传承了一些青龙功法……   世间奇物,洗经伐髓、传承神功,本来确实很适合赵长河的处境。而如今白虎之功、青龙之气,交相辉映,洛七日后的成就才是真正不可限量。   她吁了口气,低声道:“还是觉得我占了更多便宜的样子。”   “你啊……”赵长河失笑:“还扯这个……诶,我们好像一直在说你和皇帝的故事,青龙印的故事你能不能也说几句?你说从小就想要这个,和你娘相关?”   洛七点点头:“邙,埋葬亡者之丘也。这里在上个纪元,曾经是某一位帝王的埋骨之地,这青龙印其实是玉玺。”   赵长河又愣了一下。   这似乎和往常的认知中对“邙山”的解释对上号了。   对了,某种意义上说,洛七这是不是也勉强可以叫“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   这世界和现世奇怪的关联……   “所谓上个纪元指的什么?”   “这我不太清楚,那时候我小,娘和我说的也不多。她说以前世界不是这样的,经历过一次大破灭才这样,现在有很多认知都是上个纪元的遗存记载,实际我们没见过,比如你曾经问我的尧和桀。”   赵长河傻了。   尼玛,不要告诉我这是地球online重开?不对,地球纪元也没有什么强者埋在北邙留了个青龙印啊,三皇五帝倒是一堆。   “这个帝陵埋葬的应当是上一纪元的青龙传承,龙与帝王本来就很有关联。原本帝陵当然是很多禁制的,但不在这,而是我们看见的那个地下祭坛。在很早年前四象教就破解了,东西都挖空了,在随葬的记录之中知道还有一方青龙玺,是这位帝王留给有缘人的传承,传承并不难找、也无风险,只是要有机缘罢了。”   “原来如此……那既然很早年前就破解了,怎么会现在才开始找啊?”   “因为当年此事的负责人是我娘,可以说她认准了当今皇帝也是受到了这件事的误导。而随着负责人意外失踪,四象教也断了这事的线索,估计很多年后才被人重新发现线索,才开始找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位置,更不知道需要血煞之气才能显现。”洛七低声道:“这么说来真正的有缘人是你才对。”   所以她到现在都有点抢了赵长河机缘的歉疚。赵长河相反,他越发觉得这玩意本来就该是洛七的,自己要是拿了,才是真截了洛七的路。   是怎样的心态,无非基于你为谁考虑。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看洛七那副歉疚的小模样,赵长河喉头动了动,低声道:“明明是大好事,你我双双得了造化,不枉北邙挨饿受冻一个多月,干嘛还一副苦着脸的样子……”   “你……你前途难测,夏龙渊的功法比青龙印的造化显然差了很远。”洛七纠结:“而且你还卷入了皇室的是非,感觉非你所愿,我……”   赵长河忽然起身,靠近一步。   洛七下意识后退一步。   小小的空间,很快就背靠在墙上,无处可退。   赵长河低头看着她有些慌乱的眼睛,低声道:“大师兄要是过意不去……那就女装给兄弟爽爽啊。” ###第二十八章 吻别   这是一句赵长河常说的调戏之言,洛七都听习惯了,往日里也不知道几分玩笑几分真,几分是恶趣味想看这个强装男人的大师兄被吃了豆腐又无可奈何的小模样。   但今天这一刻,洛七知道那完全是真意。   他的目光侵略如火,雄健有力的身躯挡在面前,就像面对泰山压顶般的气弱,洛七一身武学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傻愣愣地捧着青龙印,手足无措。   她知道赵长河为什么这样。   说了那么多,大家一直没有去提一个近在眼前的事情:她洛七得到青龙传承,是为了入四象教的。   而赵长河未必能跟去——尤其在接受了玉佩之后,还不合适一起去了。   眼见要到来的,就是别离。   什么同床共枕,什么留饭沽酒,什么小夫妻吵架,都再也不会有了。   洛七也忽然有点恐慌起来,手中的青龙印都不捧了,直接丢到了一边,反倒更大力地反搂着赵长河的腰,仿佛再次松开就会失去。   “好……”她喃喃说着:“你等一下,我卸下易容,用女人的样子,给你玩……”   赵长河都不知道听见这话没有,已经俯下脑袋,用力地吻住了她的唇。   洛七没来得及卸易容,慢慢闭上了眼睛,微微分开贝齿,顺从地迎合着他的入侵。   感受得出他的手正在喉头抹过,又在脸部到处乱抹,不到片刻,她的易容已经被抹了个干干净净。   原来他一直知道自己易容的位置在哪里。   他才不是男酮……到了这种时候,只想看见自己完全女性的模样,哪怕激吻之中根本看不见。   他这个人……其实挺霸道的,如同这个吻一样,很用力,很疯,把洛七啃得有些疼,就像要把他这些时日对世界对江湖对周遭一切的不顺不满尽数倾泻在这一吻里似的。   压了这一个月的欲望,终于不再压抑。   其实他从来就想的吧,只是想做的事太多,才把欲望藏在了心里。   瀑布哗哗,遮掩着洞中男女激烈的喘息。   只可惜刚才对话属实有点太久了,洞外终于隐隐传来了人声。   赵长河仿佛惊醒过来一样,慢慢离开洛七的唇。   她的唇都被自己啃肿了,还有些微破的血痕,自己的唇也有点疼,咸咸的。   两人轻喘着互相对视,直到外面的人声越来越近。洛七终于低头整理被他揉得乱七八糟的衣裳,遮住了被扯开的白皙。   “长河……”   “嗯?”   “有没有一点后悔,刚才浪费太多时间?不然我……可能真的会给你。”   赵长河抿了抿嘴,也不知道后不后悔。   相对男女事而言,可能还是刚才了解的东西更重要一点?   但傻子才会这么说呢。   洛七又道:“啃了女人,是不是从此会长大一点,不那么傻了?”   赵长河同样不知道怎么回这话,但他确实觉得自己长大了一些。   第一次亲吻女人,然后马上就面对离别。   小处男甚至开始懂了点爱情。   曾经以为和洛七很像夫妻,是不是爱情?   其实不是的,那是身在异乡魔窟,相依为命的友情,只是因为洛七是女的,于是掺杂了说不清的暧昧。   但离爱还是有距离的,两人之间互相帮扶,却没有真正的火花擦起。   所以才能默契装男人,默契不揭穿,当个兄弟好办事。   反倒是今天,她把匕首掷地的那一刻,才有了爱情的引信。   她让出了从小追寻的东西。   他让出了自己逃离功法限制的希望。   如果是两个男人,或许依然是友情,但男女之间,这就是爱情。   只可惜刚刚开始,就戛然而止。   男孩和男人之间,是不是就差了这些体验而已?   洛七轻捋着散乱的头发,任由它流云披散,那副样子已经是一个倾城美人。她有些懒懒地轻笑着:“其实啃我的时候,才是你应有的模样……强势,霸道,女人本该是予取予携之物。感觉那副直男模样,可能以后也找不见了。”   赵长河反问:“予取予携之物,落在你自己头上呢?”   洛七想了想,失笑道:“你说得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以我不是个好女人,以后更会是一个魔教妖女……很庆幸,你见到这个江湖的第一眼,是任侠仗义的岳红翎,而不是我洛七。”   “……我夸岳红翎一句,你倒记得紧,还会背了是吧。”   “我不能吃她的醋么?现在的我。”   赵长河闭嘴。   洛七却没有继续在这话题较劲,反而低声叹了口气:“我离开后,你如果想找女人的话……答应我,玩玩就可以了,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不要再把后背暴露给任何人。江湖险恶,我不知道你遇上的下一个女人,还会不会再丢掉她的匕首。”   赵长河挠挠头,这话听着怎么感觉身后眼就像是未来的你穿回来送我的一样……   “此去关河万里,不知道再会何期……”洛七慢慢向外走着,忽地回眸一笑:“他日江湖再遇,不知道能听见你喊我一声什么?”   ……   秀发披散、抹去易容的洛七出现在水潭边,正往这边搜寻的山寨匪徒们全看傻了眼。   潭边映月,仙子凌波,可怜这帮汉子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更要命的是,他们认得出来,这脸虽然有细微不同,眉目还是看得出和之前大家认识的洛头基本一样,身上的衣服也是洛头那一套。   是兄妹?不……   人们木然看着洞中走出来的赵长河,什么都明白了。   那就是洛七本人。   什么鬼的男宠啊!   尼玛的赵老大,屋里藏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暖被窝,说好了大家一起山寨里苦哈哈的,你就这样?人与人之间的基本信任呢?   你们刚才在洞里干什么?啊?瞧洛头脖子上的草莓,嘴唇上的血痕,你们在干什么啊?   一群人捶胸顿足,过了好半天都没人意识到这水潭瀑布后面本来没洞的,这哪来的?   倾国之色的杀伤力可见一斑。   “嗖……”香风拂过,朱雀依旧一身火红祭袍,带着火鸟半脸面具,忽地出现在场中。   “青龙玺……”她深深吸了口气,看着洛七的目光里都是惊喜:“如此玉骨冰肌,四象之传,此天缘也。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洛七对四象教的了解果然没问题。当她带着青龙玺、带着一身被洗经伐髓后的青龙之气,朱雀果然不会有什么“宝物被不知道哪来的小蹄子吃了”的想法,那大喜过望的感觉简直溢于言表。   洛七看了赵长河一眼,平静回应:“夏迟迟。”   朱雀道:“可愿跟我回总坛,参与圣女测验?”   洛七深深一礼:“愿意。”   朱雀瞥了眼赵长河,看见两人唇上的血痕,微微一笑:“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你要做圣女,男女之思首先要舍弃。”   洛七沉默片刻,低声道:“我知道。”   朱雀笑道:“哦……你俩我有点面熟,杀人者,赵长河。”   赵长河平静地看着,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到了此刻才慢慢道:“朱雀尊者还记得我一个小角色,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你的风云,倒也不算小角色了。此处是你俩一起发现?”   “是。”   “四象之缘非你所得,但也算有功,你有什么条件?”   赵长河也沉默良久,终于道:“能入血神教就可以了……四象之缘,自有来日。” ###第二十九章 寨主   朱雀并没有在这里浪费时间,当场就把洛七带回了四象教总坛。   四象教青龙白虎两个圣女之位长期空悬,如今总算要有其一了。   甚至可能身兼。   赵长河站在山巅,凝望月色之下洛七随朱雀远去的背影,他知道四象教马上就会有一位名叫夏迟迟的圣女,所谓的测试几乎没有悬念。   同时身具上古青龙传承和上代白虎圣女传承的人,不能通过这种测试才叫见了鬼,何况洛七对四象教的了解就跟了解自己家一样。   她是回家了,但自己好像丢了个家人。   那同起同宿的夫妻感,终究只是一场错觉。   一个有着仇恨与抱负的女子,正式踏上了这乱世的浪尖,早晚开始搅弄风云。多年回首,不知还记不记得当时山寨之中、水帘洞内,那激烈得用尽了全力的吻,那个触动了心弦的男人。   或许会忘了吧。   毕竟要做圣女,就要忘了男女之思不是么?教派嘛,多的是这类规矩。   他日江湖再遇,能听我喊你一声什么,难道不是取决于你那时的态度?   赵长河举起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大踏步回到山寨。   洛七飞上枝头,他赵长河当然也不是没沾到光的——首先就是轻松成为了血神教徒,方舵主在朱雀面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而有了四象教准圣女做后台的正式教徒赵长河,还得到了一个好处。   随着青龙玺被找到,这个分舵好像没啥价值了……寨中相对重要的执事们,包括孙教习在内,都可以撤离了,没道理把孙教习这样的精锐老教众继续丢在这冰天雪地鸟不拉屎的地方。   理论上连山寨匪徒全部撤离也无所谓,但终究一个好端端的山寨都建起来了,最难熬的冬天也过半了,这时候弃之着实有点可惜。   薛教主思量之后,还是保留下来,继续留方不平为舵主,此番的要点还真是在附近城中开始布道了。   而山寨作为一个后备巢穴,留点杂鱼驻守就行,寨主是……   赵长河。   ……   “教习此去,多多保重。”   孙教习等人没有即刻走,各项首尾搞七搞八,也整了七八天才走。恰好这些天孙教习把血煞刀法完整地教会了赵长河,有始有终地离去。   虽说此前没有把血煞功控制人的事情告诉赵长河,算是有点小疙瘩,但整体来说,赵长河依然很尊敬孙教习。   在这个山寨里,真对自己好的人,除了洛七也就只有孙教习了……某种意义上,孙教习对他的好还更纯粹。   只不过两个对自己好的人,十天内相继远离,似乎象征着这个山寨也没有任何可流连的地方了。   “留步吧,你都送到山外了,当初送洛七……哦,夏圣女,也没见你送这么远。”孙教习笑呵呵地锤了锤赵长河的肩膀:“真是糙汉子。”   赵长河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和女人不是一回事。”   “我这种师,不是真正意义的师父,不过教中职责,广而授之。”   “传道授业解惑者,在我心里就是了。”   孙教习听得甚爽,四下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此间大事已了,方不平被朱雀尊者打得重伤了还没得回去休养,被留在这里继续布道,显然算是惩罚。而你明明已经正式入教了,又有后台,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回总坛,留在这里干嘛?鸟不拉屎的,还得继续受姓方的管……”   “方不平才不会来山寨吃苦,他在城里养伤布道,一般情况是管不到我的。我看他也不太敢,毕竟我上面有人嘛。”赵长河目光闪动,又若无其事地笑:“我这人不喜欢拘束,也没什么野望,能做个山大王挺好的,到总坛又变成个小卒子,反而不舒服。”   “你这人……倒也确实是你的性子,不肯居人下。”孙教习叹气道:“在总坛更有接触血神功的机会……不过世道将乱,能独领一个山寨,就算再杂鱼,出头的机会也少不了,你用心便是。”   赵长河抱拳:“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就不送太远了,教习慢走。”   “练功切莫懈怠,那是立身之本。”孙教习最后又锤了赵长河一拳,大步离去。   赵长河安静地站在雪中,目送孙教习的身影彻底消失,才转身回到了山寨。   他选择留在这里做山大王,当然有他的考虑。   都有了夏龙渊的传承了,那档次就算比不上青龙印的,也绝对属于世间一流,也大概率能够解决或者缓解血煞功的弊病。那为什么还要入教去给人当狗腿子,被人呼来喝去,完成任务立功劳,就为了学一个能被岳红翎越级挑战的血神功?有病嘛?   而他自己能够解决血煞功弊病的事情,肯定不能被血神教的人看在眼中。躲在这偏远山寨里练到一定程度了再出去,才是最稳妥的做法。起码在山寨里做头头,积累资源修炼,可比跑出去做通缉犯有利许多。   至于皇家之事,目前为止他还真是退避三舍,压根不想沾惹,别的不说,光是要认个野爹就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接受的破事,还不如通缉犯呢。   之所以入血神教,就是为了有点身份,能比做个低级匪徒少些掣肘。目前来看,比预期的还好,居然能做寨主。   反正功夫练成了,自然海阔凭鱼跃,到时候怎么决定到时候再说。   不过此前也没预计过能做寨主,这么临时赶鸭子上了架,发现破事还挺多的,首先就要面对一个问题……   没了之前那些寨中执事们的调度,初次当家的赵老大,如何解决寨中这帮杂鱼的衣食用度问题……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之前还觉得山寨里的衣食垃圾,现在自己来操作才知道,以前人家能把房屋被褥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每天早上有人送窝窝头,中午晚上有人分餐,这已经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   其实一些组织性比较差的官兵都未必能这么有条理,从中也能够略窥教派的组织度,血神教都如此,四象教呢?   还好那些伙夫杂役们都没走,否则光是找谁来做这些活儿都足够赵长河脑袋大三圈。   这可没法招聘的诶!   现在还算好,之前底子打得还可以,很多东西都是现成的,起码有房有屋的,用具也都齐整……最大的问题是没资源了。   本来山寨里钱粮就不算多,还需要洛七他们去猎兽和劫掠来保证山寨运行的。现在主力都撤走了,更不会给你们这帮杂鱼额外增资,原先仓库里剩多少东西那就是多少东西,不够你自己想办法。   赵长河笼着手,蛋疼地看着仓库里零碎的铜钱,以及最后几斛黍米和加起来都不足三斤的腌肉……感觉这点东西都不够自己一个人几天的用度,一大寨子怎么够用啊?   屋里还想点油灯?吃的油都快没了……   盐也没有了……这东西比油还缺,油还有不少东西能熬能榨,盐没有那就是没有。   唯一聊以安慰的是发现了不少草药储备,主要是跌打损伤类的,还有一些泡药浴用的。药浴显然可以辅助外功修行,只是之前大家洗澡的条件都没有,自然也没那么奢侈烧热水搞药浴,孙教习又不是他爹……现在自己是寨主了,倒是可以用上了,这个特权还是有的。   “本来资源没这么少的吧?”赵长河视察过后,很是蛋疼地问仓管:“真这么少的话之前寨中氛围早该紧绷了,没感觉那么夸张啊……这回怎么简直像是被洗过一遍似的,狗都不爬?”   “方舵主调了一批钱粮去城里了,说本来钱粮是教中用来支持找宝物的,不是用来养山寨的,相反山寨的职责是替教中搞财货的,不是倒贴钱的……”   赵长河眯起了眼睛。 ###第三十章 成长   仓管老实递过账目,本没指望赵长河看得懂,还打算解说一二,结果赵长河还真懂。   “妈个比,我说东西怎么这么少,好家伙一口气拿了好几百两银子,拉了三车米,妈的那些山鸡肉也好意思拿,那是我家洛七猎的!”赵长河抖着账本,恼火道:“姓方的屁事没做,胃口倒不小,他也好意思说找宝物,他找了个寄吧!”   要这么说,那些肉是大伙猎的,多少支小分队呢,怎么就变成你家洛七猎的了……仓管不敢吱声。   “他是舵主,咱们山寨都还是他下属的,他要拿也没办法。”旁边一个匪徒很无奈地说:“老大,现在这怎么办?最近本来猎兽就难了,离开春还有段时间呢……我们是不是……”   说着做了个切的手势:“之前洛头劫张庄,结果被岳红翎搅和了,搞得什么都没拿……我们再去一次?”   这个匪徒就是之前来报信岳红翎路过的,大名王大山,听着意外和赵长河有点对仗感,赵长河第一次认识到原来自己名字这么土。   这王大山压根就是附近城镇的二流子投奔山匪而来,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山寨里也没好东西,赵长河看在他那场通风报信的份上,便带挈他做了个副寨主。   看王大山跃跃欲试的样子,赵长河有些头疼地捏着脑袋。   这些匪徒确实没什么脑子……   “大夏再动荡可也还没亡呢!张庄刚刚死里逃生一回,就不怕你再来?显然已经报官了,现在大概率是有官兵在盯着的。如果这边的主官是个能来事的,说不定官兵都已经准备组织剿匪了……这时候还再去一次?你王大山玄关几重了啊?”   王大山:“……”   赵长河很是头疼。还以为一个个都是洛七,玄关四五重在装弱呢?个个到现在连个回身斩都练不明白,靠你们这几个歪瓜裂枣的,去作死么……   本来方舵主入驻城中,应该负责解决官面事宜,至少有什么风吹草动要能通风报信,可惜这位舵主不给自己下绊子就不错了,显然指望不上。   好在这种荒僻小城,即使有官兵也不多,大约也就少许城卫加上衙役之流,这风雪冰天进山剿匪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就算真来了也不怕,但自己出去浪那就很容易翻车了。   赵长河沉思良久,终于道:“寨里这些东西都不够大伙吃一天,想什么办法都解不了目前燃眉,调钱粮也不是这么调的,一点基本法都不讲。方舵主这显然是在故意搞事,给我们出难题呢,真他妈低级。”   王大山奇道:“舵主怎么敢的,老大您可是和圣女……”   “呵……”赵长河笑了笑,所谓后台,面上有,其实心里敞亮些的人会知道没有的……   多少人当面听见朱雀说的不能有男女之思,洛七真要做好所谓的圣女,怕是连友情都不敢表达,表现得太过照应的话,难免被认为旧情难忘,他赵长河都可能先被四象教弄死再说。魔教终归是魔教,可没人跟你讲太多道理。   当然方不平这也够蠢,洛七面上不能照料,以后给你穿小鞋还不是简简单单?真不知道怎么想的,被妒忌糊了眼么?   “他怎么想的,无所谓。”赵长河悠悠道:“老子只信奉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来几个人跟我进城,搞到钱之后就在城里采买。”   王大山傻了:“进、进城?哪里搞钱?”   “方舵主驻地之中,不是大把的钱?”赵长河大步下山:“从老子手头掏东西,就要叫他吐出来!走吧。”   王大山:“???”   ……   要进城,首先面对的是通缉令问题。   目前赵长河还没学过轻身高来高去的功夫,血煞功配套的步法那是腾挪进击用的,功法带来的爆发力加成是跑路用的,最多能让你跳得高一点,想翻城墙还是很有难度。   混在武侠玄幻世界没轻功,最基本的潇洒都没了,属实有点蛋疼,但这个没办法,因为孙教习自己的轻功也如同野牛上树一样惨不忍睹,那终究也只是个练外功的汉子。   不过这些天来修炼夏龙渊的内功已经颇有成效,真正的内外兼修了,有了内力自然可以用点轻身功夫,到时候看看哪里找一套,这应该比找功法容易许多。   心怀忐忑地到了城门,老远一看通缉令,赵长河就笑了。   唐首座的画功真的牛逼,把他的面貌画得非常非常像,简直像个照片似的,连当初脸上还没有形成疤痕的血痕都画出来了,和现在的疤痕也正好对应。   但问题是那时候的赵长河可是天天刮胡子的大学生,现在已经有把络腮胡了;那时候还是短发,现在半长不短的十分凌乱,跟个犀利哥似的;那时候仍有校园书卷气,现在匪气深浓气势雄浑,说话声音洪亮,脏话不离口,整个气质都大变样了。   赵长河忽然在想,现在站在以前的同学们面前,大家估计都不敢认。也难怪那天岳红翎看见他时,会有那副瞠目结舌的小萌样。   总之这副模样,就是大摇大摆的进城,估计守卫也未必认得出来……何况这里哪有什么尽忠职守认真详查的守卫,一个个懒洋洋的,趁着今日无雪在晒太阳呢,有人入城就拦着收一笔进城税,看那模样连人脸都没细看。   这么说来,其实现在所谓通缉令对自己的限制,并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大了。   赵长河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大踏步进城。   守卫果然没人跟他较真,懒洋洋地拦住,大手一伸,连话都懒得说。   赵长河摸出几个铜板放在他手里,守卫就挥挥手,一行人啥事都没有就直接进去了。   “官兵就这啊?通缉犯就站在面前都懒得看一眼。”王大山低声嗤笑:“这朝廷,确实也差不多了。”   赵长河斜睨他一眼,不予置评。   虽然不想认野爹,但知道如果自己要认的话恐怕真是可以做皇子,于是也就不知不觉有了点心态变化,好像这江山忽然和自己有了点关系似的。   如果是个盛世,这假皇子估计当起来还挺爽……嗐。可惜这种世道,大概率做一个纯纯的背锅工具人,还是算了吧。   他大踏步走向方不平的分舵所在地,那是一栋占地好几亩的豪宅,雕梁画栋的一点都不低调,数十名血神教徒住在其中,甚至还有一堆婢女和佣仆。   山高皇帝远,做个分舵主,那当然是享乐为重,谁特么耐烦在冰天雪地的山寨里过日子……赵长河在山寨一个多月,除了第一天见过方不平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半次,由此可知为什么北邙寻宝任务会做得那么低效无能。   赵长河来到门口,两名教众正充当门卫,见到赵长河过来,眼睛都直了一下:“赵……哦,赵寨主来此有何贵干?不对,你怎敢进城的……”   “啧,果然是城里的兄弟,说话还文绉绉起来了,和我们山里人就是不一样哈。”   “……教中好歹要读经义。”   “文化人啊,佩服。”赵长河笑眯眯道:“看来我也得向方舵主讨几本书看看……嗯,此来主要就是为了看望一下方舵主,他老人家伤势如何?”   教众想不出阻拦赵长河的理由,别看赵长河资历浅,现在也是正式教众,便只能带他进了门:“舵主伤得挺重,正在休养,见到寨主来看望一定很高兴。”   赵长河不动声色地问:“看过大夫么?”   “自然是看过的,教中也有圣手。”   “那方舵主应该很快就没事了吧?这世道不安宁,没有舵主的实力坐镇,大伙心虚啊……”   “现在还不好下床呢,大夫说两三个月内都很难大好,恢复三个月能有原先一半实力就不错了……且看开春是不是会更好将养吧。”   “呃,教中精锐撤离了,舵主既然伤得这么严重,分舵的守卫够不够力度啊,要不要兄弟调点人过来?”   “虽说没什么高手在了,玄关一二重的还是不少,这种荒僻小城要的什么高手,当是够了。”   赵长河笑笑,悠悠跟着后面进屋,他觉得现在自己城府确实深了点。   他来找方不平,可未必是直接来打架的,了解状况更重要,无论是方不平的伤势情况、城中分舵的实力情况,都得先做到心中有数,才好定方案。   但王大山等人全部都只以为这是寨主牛脾气上来了,就像当初揍死张全一样。   冲动暴躁,有时候是一个很好用的人设。   和一个从头到尾没说过真话的小妖女练的……也许确实是长大了吧。 ###第三十一章 夏日凌空   看见方不平的时候,他正在满是药味的屋子里,四处密不透风,脸色苍白,看上去很惨淡。但日子却潇洒,此时正靠在香香软软的侍女怀里,侍女一小勺一小勺地在给他喂药,旁边还有个小侍女在扇火盆子,屋里暖洋洋的。   他周边也有几个教众,应该是亲信左右手,此时在边上喝着暖酒,还搂着个小侍女在嬉笑。   看这模样,没受伤时也差不多是这么过日子的,所以说孙教习会认为,当你有了一定地位,就未必能那么用功了。   赵长河笑吟吟地走了进去,拱手道:“舵主身体如何?”   方不平有气无力地从侍女怀中抬头,眼神里的阴翳嫉妒一闪而过。   他是真的气。洛振武的功劳被抢就算了,宝物的功劳也落在这两人手里,还凸显了他的无能,简直是专门跟他作对一样。他也知道赵长河的所谓后台未必真能关照什么,但也同样不能随便欺负,谁知道将来圣女会不会报复?但就是忍不住。   妈的连那个所谓后台,都是因为从他这里抢了宝物才一步登天的。   所谓妒火中烧就是如此。   别的不敢干,给你钱粮上找点事,看你焦头烂额的样子,你能如何?   见赵长河很有礼貌地探望关切,方不平也勉强笑笑:“没死。赵寨主……”   “在。”   “你背着通缉,还擅离职守私自进城,若给本教布道大事带来麻烦,你负得起责任么?”方不平慢慢道:“看在你先是无知乡民,又是盗匪出身,暂不与你计较,以后多请示汇报,不要自作主张。”   旁边王大山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就怕赵长河脾气发作,直接要砍人。   周围一大堆的血神教徒,你这杀了人,我们也得被乱刀砍死在这里啊……   却见赵长河只是随口笑道:“无知乡民,盗匪出身的人,其实挺多的。”   方不平神色微微一变,才想起夏迟迟和赵长河基本算一个出身,讥讽赵长河这个,和指着夏迟迟的鼻子骂区别不大……不说后台不后台,光是诋毁圣女这种事被四象教知道了,他还要脱层皮。   想到这里,他迅速堆起笑容:“书还是要读的嘛,教中经义,赵寨主还没怎么看过?这次既然来了,带几本回去研读。”   “这是必须的。”赵长河笑得很和煦:“除了教中经义之外,属下还打算来要几本史书读读。哦对了,我们圣教的轻功,属下现在有资格学的吧?”   “都是教中兄弟,自然是有的。”一时心虚的方不平倒是不敢再搞什么幺蛾子,恹恹地挥了挥手:“六子带客人去书房,轻功拿那本飞血无痕,其他教义经史你看着拿。”   刚才带赵长河进门的教众做了个手势:“赵寨主请。”   赵长河含笑点头:“谢了兄弟。”   王大山看得如坠梦中,这是赵长河吗?   不是,你不是来搞钱粮的吗?现在一副大家好的样子,钱都没提一句,你打算怎么搞?   所谓书房其实就在这寝室隔邻,赵长河跟那教众走了进去打量书架,门没关,方不平远远都还能看见他的后背。   方不平阴沉着脸看了看赵长河的背影,又瞥了眼王大山,冷声问:“赵长河冒着通缉令的风险进城,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王大山被他森冷的目光一盯,浑身打了个寒噤,他哪敢违拗舵主,小心翼翼地赔笑:“我们寨中没钱粮了……”   “果然。”方不平冷笑。   教义功法这些事不好使绊子,这分舵钱粮分配还真是舵主自行决定的事,谁都不好说什么,赵长河敢开口要,他就敢让赵长河碰一鼻子灰。   他淡淡道:“你叫王大山?”   “呃,是。”   “山寨有什么事情,多向舵中汇报……需知寨主这东西,谁都能做的……”   王大山眼里都亮起了精光,赔笑道:“还、还望舵主多多关照。”   方不平笑了笑,闭目不言。   看似打量书架的赵长河嘴角勾起了笑意。   果然并非谁都是洛七,这王大山就不可靠得很。   “赵寨主,这些你看行不行?”六子捧了一叠书过来。   赵长河翻了翻,主要看了眼所谓《飞血无痕》,笑道:“够了,谢了哈兄弟。”   他悠然捧着一叠书走了出去,好像刚想起似的,冲着方不平道:“这次前来还有件要事,要与舵主商议。”   方不平淡淡道:“何事?”   “以前就听教中老兄弟说过,我圣教武风极盛,实力为王,内部职司是可以挑战定归属的,只要是光明正大有见证的挑战就可以,不知这说法有没有偏差?”   方不平一时不解其意:“圣教确实有这规矩。”   旋即反应过来,失笑道:“赵寨主莫非想挑战本座?教中规矩可不让趁人之危挑战伤号的,否则早乱套了。赵寨主若是有此意,几个月后你我再议。”   “哪里哪里,属下也是要脸的,怎么好意思挑战连床都下不了的伤号?”赵长河笑容慢慢收敛,大声道:“不过在下对负责钱粮调度的副舵主职司很感兴趣,如今诸位教中兄弟俱在,方舵主见证,赵长河挑战副舵主,可敢应战?”   周遭教众尽数色变,王大山脸都白了。   这赵长河……   现在虽然精锐已经撤离,但能做副舵主的怎么也是玄关二重的啊。你赵长河才练武一个多月,据说玄关一重才刚破十几天吧,大家都练的血煞功,也没什么功法压制,你到底哪来的胆气?   有种是真有种啊……   然而就算你现在能挑战得赢,几个月后真不怕舵主恢复之后给你无尽的苦头吃?人在矮檐下,干嘛这么挺?   方不平看傻逼一样看了赵长河老半天,拖着病体辛苦地边咳边笑:“喂,老黄啊,听见了没,赵寨主要挑战你。本舵主做这个见证,你应不应战?”   边上一个搂着侍女看戏的雄壮汉子站了出来,笑道:“赵寨主既然有这种雅兴,当然要陪他玩几手,哈哈……”   赵长河神色平静,倒提长刀,抱拳行礼:“请黄副舵主赐教。”   黄副舵主取出了一柄厚重的钢刀,笑道:“莫说我欺负后生晚辈,让你三招如何?”   赵长河看着那柄厚钢刀眼睛一亮,正待说话,上空忽然金光闪过。   众人怔了怔,都抬头看天。   果然是乱世书降下新篇:   “腊月,小寒。夏迟迟玄关五重,踏青龙之潭,悟白虎之锋,独战四象教同级教众二十八人,大破二十八宿大阵,四象上下为之震动。”   “潜龙榜变动。”   “潜龙十三,夏迟迟。”   “夏日凌空,来何迟也?”   满座寂然,方不平等人神色震骇地看着天空,半晌说不出话来。   猜得到夏迟迟会成为圣女,可不料这么变态,这以区区玄关五重的硬修行,就空降潜龙十三,一堆玄关六七重的还排她后面呢!也就是说乱世书认为她这个战绩,那几位玄关六七重的达不成、或者他们的上榜战绩不如她这个难度大!   这要是让她硬修行再高点,到了八九重呢?   岂止四象教上下为之震动,完全足以震惊天下!   赵长河轻声叹了口气。   那其实也是个连休息睡觉都在练功的女人……她本就不该寂寂无名,早该崛起了。   夏日凌空,来何迟也……   他收回目光,刀尖微振,轻笑道:“黄副舵主,别那副谨慎的表情……赵长河自有长刀,不吃软饭。三招就不用让了,倒是我挺喜欢你那把刀的,做个彩头如何?” ###第三十二章 来何迟也   “你要我这把刀?”黄副舵主弹了弹刀身,有点好笑:“你要是真赢得了我,我的位置都是你的,区区一把刀当然拱手奉上。只是实在不知你哪来的底气,真以为你和她住在一块,你就也是她的水准了?”   赵长河并不争辩,微微一笑:“请赐教。”   两人到得院外,一群教众肃然围观,气氛很快肃杀起来。   玄关一重战二重,其实也不算罕见的,但这种越级挑战的能力,真的存在于区区练了一个多月的新手身上么?   赵长河敢打,当然有他的信心,现在他早就不是初临贵地时的无知了。   他深知以眼下所接触到的低武层面,玄关一重和二重之间根本没有什么质变,也就力量更大反应更快,幅度也不算大。自己兼修了内功足以弥补这个差距,而对方并不知道,这信息差和对方的轻敌,就是自己的致胜之机。   自己的难题反倒是如何把这个内功发挥作用的同时还能隐藏好不被发现才对……   何况拳不练手生……他赵长河在山寨里可是天天打架,和老教众打的都不算少,生生打出来的“赵老大”“小霸王”名声,实战经验也过得去。而看这位黄副舵主在城中这么久屁事没干,尽顾着搂侍女喝花酒的模样,那曾经的悍勇到底还能发挥几分?   岳红翎能越级挑战,洛七也已经名震天下了……自己这都不敢试一试,不如回家种地去,凭什么和这些人一起再会江湖!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脚步一错,当先出手。   长刀划过眼前丈许空间,人们只见刀光一闪,血煞狂卷,鲜红的刀芒转瞬就到了黄副舵主左侧脖颈。   “好快的刀!”许多人悚然动容。   “单是这一刀的法度,谁看得出这是刚练了一个多月的人?”   “说他练了三年我都不奇怪……”   “世间真有如此天才?还都住一屋里了……”   人们心中的想法只是一刹,那边黄副舵主的神色也是凝重无比,他竟也被这一刀的速度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下意识往右边一闪,手中钢刀向左急挡,试图以自身高出一层的修行与钢刀碾压性的重量,荡开赵长河这一刀。   一旦荡得他空门大露,那胜负定矣。   那边方舵主神色凝重地叹了口气:“老黄气势被夺了,不该如此被动……”   随着话音,赵长河那看似迅若雷霆根本无法收刀的架势忽然停在了半空,黄副舵主一刀重重架过来,就像砍在了棉花上一样,赵长河的刀已经滑若游鱼地擦过他的刀侧,顺着滑向了他的手腕。   “这确实是血煞刀法里的招,但几乎没人用吧?”   “血煞刀法大开大合,其中的精巧变化不太合群,需要付出额外的辛劳才能融汇起来,一般人直接舍弃这些巧招了。”   “所以他到底练了多久?”   “这等如臂使指的掌控力,他真的只练了一个多月?”念头同样在黄副舵主心中一闪而过,紧急收刀。   却发现这一撤刀,空门大露的变成了自己。   赵长河嘴边似有笑意,一只大脚已经毫不客气地踹在了黄副舵主小腹。   这一脚再看不出刚才刀势变化的精巧,狂暴无匹的血煞之力汹涌澎湃地爆发而来,黄副舵主感觉自己的二重血煞功简直像是白练了一样,根本扛不住这完全同源的力量,腾云驾雾般被踹飞了好几丈,重重撞在院墙上,又摔落在地。   “咳咳……”他辛苦地在地上蜷缩着:“给、给我定血丹……我的血煞之气被他搅乱了……”   场中鸦雀无声。   同源的血煞功,同样的血煞刀法,一重破二重,交手仅仅第三合!   黄副舵主甚至连主动进攻的机会都还没找到!   连赵长河自己都没想到这么简单,他甚至都没动用内力……孙教习说得对,刀法的磨炼,重要性确实不逊色于功法。   那每天练习一千遍甚至三千遍的刀,终于在此世开始绽放出璀璨的刀芒。   赵长河横刀而指:“方舵主,属下这挑战是胜了么?”   看那因为催动血煞功而变得有些血色与暴戾的眼眸,被横刀而指的方不平居然有点心惊肉跳之感,总觉得这暴烈的汉子下一刀就要砍向自己一样。   他深深吸了口气,紧紧捏着躺椅的扶手:“不错,按教中规矩,今日起黄副舵主的职司就是你的。”   赵长河大笑:“那好,身为掌管钱粮的副舵主,对钱粮调度自有说话的份。王大山!”   王大山胆战心惊:“小、小的在。”   “小个屁小,你也是老子的副寨主,说话大声点!”赵长河刀指仓库方向:“带几个兄弟,去拿三百两白银,拉三车粟米,肉带走一半,支持北邙山寨建设。仔细点,别搬空了,给城中兄弟留点,别小气吧啦的不懂得做人。”   方不平脸都绿了。   赵长河大步到了院墙边,附身给黄副舵主喂了一粒定血丹:“赵某身负薛教主之托,要管好北邙山寨,这分舵钱粮还是黄副舵主代为掌管吧。”   此刻赵长河兜里已经不止当初刻意留下的那颗定血丹了,有七八颗,是孙教习临走时悄悄给的。黄副舵主倒没想到先给自己解决问题的竟是赵长河而不是方不平,吃了丹都沉默了好一阵子,才低声道:“谢了。刀是你的。”   看上去也是个匪徒出身的汉子,爽快还是有的。赵长河也没跟他客气,拿了厚钢刀,颇为喜爱地比划了两下,挎在腰间。又转身抱了刚才那叠书,对方不平笑眯眯道:“若是舵主别无吩咐,属下就先告退了。”   方不平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如果他现在没伤,估计真能不顾后果地把这个赵长河劈成两半。然而他现在伤得床都下不了,反倒怕的是赵长河不顾后果把他劈成两半,按刚才那迅捷无伦的刀光看,别人怕是连救援都来不及。   他死命压制着心中的恼怒,强自维持着淡淡的语气:“赵寨主勇烈,圣教得一大将,是幸事。不过既入教派,一些规矩还是要和赵寨主明晰。”   赵长河道:“舵主请说。”   “山寨不是你私人之物,而是分舵下面寻求财货资源的一个堂口,说到哪里都是这个理。山寨若有收成,每月一半留用,一半须上交给分舵;若是官兵或者正道剿匪被你们拿住了,不可擅自处理,必须押解给本座定夺。这些事情,赵寨主必须有数,否则闹到总坛,四象教可不会为这种事替你维护,我们血神教的内部教务还是自主的。”   赵长河笑道:“这我自然理会得。不过相对的,真有官兵或者正道剿匪,也望分舵有所支援。”   “理所应当。”方不平实在不想再看赵长河笑得阳光灿烂的脸,厌恶地挥挥手:“去吧。”   赵长河看着远处推车过来的王大山等人,大手一挥:“兄弟们,回山!”   正在此时,天空闪起金光。   这不到一刻之内乱世书连续闪耀的事,世上也是很少有的,几乎整个天下都在抬头看,这次又是哪个榜变动?   一看,又是潜龙榜。   “腊月,小寒。赵长河玄关一重,三合之内胜二重,潜力可嘉。”   “潜龙榜席位新增。”   “潜龙二百五十,赵长河。”   没了,名次十分傻逼,也没有岳红翎和夏迟迟那种最后附带一句点评的待遇,好像不甚重视。   毕竟只是玄关一二重的低端局,别人这类的越级也不罕见,也就三合胜出比较难得。其实这点实力上潜龙榜都不算什么好事,实力不够又遭妒忌,这些榜末新秀往往很多活不长。   世上绝大部分人看了一眼,并不在意,最多觉得赵长河这名字有点耳熟……   千里之外,秘地之中,夏迟迟从盘膝潜修之中睁开了眼睛,抬头望天,嘴角勾出了动人的笑意。   “你追在我后面上榜,是为了提醒我什么吗?这叫争榜传情?嘻嘻。”   “其实我早就知道,无论你我多晚起步,乱世书闪耀长空,必有你我一席之地。”   “潜龙之列不是尽头,天地人榜在等我们。”   夏日凌空,来何迟也!   她夏迟迟是,赵长河又何尝不是?   城中某处,岳红翎站在高楼之巅,静静地看着下方远处赵长河招呼下属运送物资的身影。   那一天赵长河的话语忽然在心中闪过:“我赵长河临此世,不是为了来乡间悠游的。” ###第三十三章 再前行   “妈的,这名次没法忍啊!这下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二百五了!”   “呃不对,老子不是二百五!”   “草!什么破书,玩我呢?还有判词呢?凭什么就我没有,逼格一下就没了!”   回去的路上,赵长河一路骂骂咧咧,丝毫不见登上乱世榜的荣耀,也不见可能遭忌的心虚,纠结的居然是数字难看,以及没有一句装逼判词。   王大山等人神色古怪地看着赵长河的背影,都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位奇葩的老大。   哪能人人有判词,潜龙榜二百五十人,有判词的就那么几个,大家也不知道这有什么依据,反正曾经也有过有判词的人第二天就被砍死了,好像代表不了什么。   反正能上榜就不错了……区区玄关一重居然登上了乱世榜,多少比你强得多的都没上过呢,你还纠结二百五。   潜龙榜和天地人榜不一样,天地人榜算是体现当前实力排行,而潜龙榜不完全是。   它是新秀榜单,看的是由战绩体现出来的潜力,代表的是在同等条件下别人很难达成更好的成果,说明此人前景值得期许,故曰潜龙,并不是说你已经排天下前几百的实力了。   只不过是因为越高端的战局就越能说明问题,菜鸡互啄就算再漂亮也说明不了太多,所以排行高的也基本就是修行高的,修行低的排行自然低,面上看去也就很像一个实力排行似的。   很多人就无法理解,总会觉得妈的你才一重都能上榜,老子三重凭什么不能上?比你强的千千万万,你凭什么就能排二百五啊!那老子揍趴了你,二百五该是我了吧?   所以这会引来无数麻烦找上门,要不怎么会叫乱世书?   这赵长河还纠结数字好不好听呢,是不知道呢还是真不在意啊……   而且还有个事……   这次挑战,让舵主把钱粮吐出来,爽是很爽啦……可现在方舵主是受伤才和你妥协,几个月后伤好了,你想怎么死?   王大山等人总觉得将来的日子会很惨。   不管怎么说,这次回到山寨把东西入了库,总算有米下锅,匪徒们可不管这是哪来的、有什么后患,一个个欢天喜地跟过年一样,欢呼赵老大万岁。   被欢呼万岁的赵长河摸着下巴,他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好几车的米看似不少,几百两银子的购买力也不是开玩笑的,可以支持购买挺多资源,但即使如此,要供应一个几百人的寨子也供应不了太久。所以之前寨中虽有库存,依然需要人们去劫道或猎兽,否则早晚坐吃山空。   山寨肯定要有财源的,一般就是劫道,赵长河再不想干也回避不了这个问题。   赵长河所见的这几次乱世书上都恰好附带了时间,这次是小寒,提醒着人们,眼下离春节只有二十几天,快开春了……   开春就意味着此前这一两个月始终没人路过的情况会开始改变,往来的旅人和客商会逐渐增多,甚至现在可能都开始有了——不知道这世界会不会有人赶着回家过年?   也许不多,应该是有的。   “老大,后面我们怎么办?”寨主议事厅里,王大山正在旁边问:“方舵主有句话是没错的,分舵目前是没产业的,反倒是我们才是负责搞财货的,没办法一直从分舵搞钱……”   赵长河坐在主位上斜倚着,懒洋洋地支着额头:“要开春了,总是有人路过的……先分配下去,让兄弟们去各个山路要道上设个卡再说。”   王大山:“?”   赵长河懒懒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虽然这台词已经挺土的了,咱们做山匪的不就这么回事么?”   “这不就是劫道嘛?”   “这跟劫道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因为我们光明正大设卡。”   “?”   “而且我们不全拿……我看今天入城税的数额还可以,就按这个来吧,路过的交点钱就可以走了。”   王大山:“老大你之前还说官兵会来剿匪……你这光明正大的……”   “这是在我们自己地盘,官兵来了不会扯呼嘛?官兵还能一直呆那里不成?好了,正是因为顾忌官兵,我们才不能大张旗鼓,只能在自己山里整活,你当我爱搞这种公路收费站嘛?”   “……”   “说到官兵,方舵主那边虽然答应得好,还是不能指望……你们挑几个机灵的去城里蹲着,一有风吹草动就立马来报信。”   “是。”   “其他的目前还是先猎兽吧,少归少,比没有好。哦对了,寨子大旗换一面,写个替天行道,还有这个厅子,搞个牌匾就叫聚义堂。”   王大山两眼都是圈圈,完全不知道这老大在想什么。   但他总有种感觉,老大其实根本不想做劫掠的事情,拖一天算一天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老大是个非常凶的人,天生的土匪,怎么会不想抢劫呢……   他现在手上那把刀不就是抢的嘛?   “好了。”赵长河长身而起:“老子要去练功了,你们也去练,别他妈看孙教习走了就一个个躺平,官兵来了就知道什么是死。散了吧。”   散了会,赵长河便直奔先前的草药仓库,去配制血煞功法上记载的辅助药浴。   他压根就没有什么心思去搞山寨发展,确实属于能拖一天算一天,躲在北邙当山大王是为了修炼的又不是为了种田造反的,更不是为了和一个区区分舵主纠缠没完的,low不low啊。   当了寨主最明显的特权就是有资格抢压寨夫……不,有资格让杂役烧热水泡药浴了,这不用起来岂不是傻子。   外功往往伴随着药浴辅助,这是常规,既能催动气血运行,也有一些强化抗击打等方面的作用,只是一般这种药浴泡起来都挺难受的就是了。   赵长河觉得今天黄副舵主挨不住自己一下就是因为没怎么锻炼过这方面,否则血煞功这种法门还是挺趋向皮糙肉厚的,虽然不能刀枪不入扛锐器,但扛钝器击打方面还是颇有优势,真好好练的话,哪能被踹一脚就顶不住?   其实越练下去,越发觉得血煞功是个很厉害的功法,攻击性狂猛霸道,防御力也相当不错,攻防两端都亮点满满。之所以评价一般般,主要还是因为它的弊端严重,修炼各种难受。可赵长河觉得即使有了内功,也不能畏难把外功丢了,还是要练下去。   那才是内外兼修。   起步这么晚,不付出加倍的努力,凭什么超脱这二百五!   “嘶!妈的果然……”寨主屋中,赵长河泡在热水桶里,龇牙咧嘴,人都快缩起来了。   好像有千万根针刺在肌肤表里,又痛又痒,然后气血奔流,脑子发热,某个地方直接自然而然地一柱擎天。   嗯,仅从这个效果来看,这药浴就是好东西,没骗人……   但就是……真他妈难熬,不比当初副作用发作的时候差多少,也怪不得黄副舵主他们没有怎么练。   三招打赢黄副舵主,其实在赵长河自己心里并不值得称道。沉舟侧畔千帆过,那终究不过是个被安逸奢华消磨了战意的落后者罢了,前车之鉴,自己不能成为另一艘沉舟。   继续练功才是硬道理。   即使这破功法再难受,也要练下去。   赵长河紧紧咬着牙,用力抓着桶沿,苦苦支撑着,在痛苦之中催动血煞功的运转。   木桶都被他捏得咯咯作响,不知何时竟在实木上捏出了浅浅的指痕。   几个月后方舵主伤愈能不能打得过?赵长河懒得想那么远,无论到时候怎样,至少自己努力过。 ###第三十四章 人体秘藏   夜色深寒。   泡完药浴的赵长河站在屋后,抬头看天。   今晚没有月亮,云层越来越厚,已经有细微的雪花开始飘落,看样子深夜又会是大雪。   他发现自己来这个世界不到两个月,却已经越来越习惯了……习惯了没有暖气的木屋,习惯了看天色判断时间和天气,习惯了练武,习惯了古时的用词与魔道的规矩。   习惯了天空中莫名出现的“全服通报”。   现世的画面,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越来越少,赵长河自己都很难分清,现在执着于修行,到底是为了回去,还是为了在这乱世出人头地。   总之现在脑子里盘旋得最多的是修行,以及洛七……还有偶尔会一闪而过的岳红翎。   要不是因为看见这个江湖的第一眼,是岳红翎……赵长河很怀疑自己现在会不会是个横行盗匪,但因为有她在前,赵长河一直在约束自己越来越浓的山匪倾向,不愿丢弃最后的良心。   否则江湖再遇,不知道要叫她一声什么,再也无颜像上次那般坦然相见。   或者和岳红翎也未必有什么关系……   无非是不想梦中的江湖之美,被自己亲手破坏……岳红翎不过是自幼心中的江湖,在眼前具现而已。   “呛!”赵长河拔出刚刚赢来的那柄钢刀。   药浴结束,现在是练刀时间,没有那么多文青感叹的闲工夫,差不多得了。   刚刚得到的新刀,是要重新熟悉重新掌握的,了解它的一切特性,才能做到“刀是手的延伸”。再也不能像以前的梦里那样,随手抄把刀就乱砍了……   这把刚刚赌斗赢来的精钢刀,没有梦中那种大阔刀夸张,是标准的厚背刀,刀背就有接近一厘米厚的样子,刀身颇重,约莫有个十斤出头,极为契合如今赵长河的力气使用。原先两三斤的那种抖一下刀身都发颤的娘炮刀,劈砍起来力度全无,实在不适合他用。   尤其血煞刀法属于大开大合的刀法,需要的就是这种重刀才能更好的发挥,可惜这种刀往往很贵,原先的条件是真没处搞。   眼下这把刀的材质和锻造工艺,赵长河对此不内行,但很明显感觉到那种煞气和锋锐,碾压原先的破刀不知道多少。这种好刀一把可能都要几十两银子——要知道现在全山寨的总财产也就三百两,换成食物都够一寨子吃挺久了。   赵长河颇有些爱不释手地把玩这把刀,感觉比把玩洛七的玉兔还爽。   一把好兵器是武者的命,信然。   “唰唰唰!”刀光在夜色里闪烁,取代了今晚的月光。   越来越大的飘雪落下,山寨之中人人躲进屋里,万籁俱寂,只有寨主屋后的刀声呼啸,混杂在凄厉的北风之中,分不清那是谁的凛冽。   如果白天在舵主院中观战时感叹天才的人们在这里,就会知道哪有什么天才……   只有夏迟迟明白,那不过是别人休息的时候,他在练刀。   和往常的练刀有一点区别的是……   “嗖!”雪中身影腾空而起,顿足点在树干上,带起簌簌雪落。而身躯已经借力再起,飘向另一棵树枝。   “咔嚓”一声,三丈高的树梢顶端,一截树枝迎刀而断。   身影与树枝错身而过,轻巧地落回地面。   赵长河吁了口气,回首而望,神色喜悦:“轻功果然有意思,这回总算有逼可装了。这波收获还挺大……下次封方不平做个运输大队长?” 《飞血无痕》,在血神教中也属于比较高端的轻功……之所以肯给这么好的,不是方不平大方,这厮还是藏着小九九的——因为这是必须有不错的内力才能用的轻功,方不平很想让赵长河看见绝色美人在面前却发现自己阳痿的感受。   然而赵长河不但不是阳痿,相反是个猛男——他的内功已经登堂入室,如今即使不算玄关一重,也就在突破边缘了。   ……   赵长河至今无从知道夏龙渊传承的这功法叫什么名字,暂且先管它叫夏家心法吧。   这心法同样属于躺着甚至站着就可以修行的,并不需要摆什么双跏趺坐五心向天,那是玄门的东西……但是同样需要凝神静气,安静内视引导,否则真气乱窜可是能要人命的。   至于能不能像洛七那样睡着的时候都在练,好像这套功法不行,不过练到深处,应该本身就可以替代睡眠,那也就一样。   无非都是省时间……要练的东西太多了,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用。   赵长河安静地躺在床上,细细内视,脑海中不自觉就闪过当时洛七躺在床上看他练刀的样子。   好像体验着她当时的体验似的……可惜并没有一个角色互换,没有一个小妖女站在门口练刀给他看。   从得到夏家心法到现在不足十天就已经在突破边缘,当然也不是因为他特别天才,而是夏龙渊预留的那抹气机的功劳,免去了他从头修炼感悟出气机的过程。   此外,内功和外功,其实是存在互相促进的作用,修炼起来会更容易些。   体质越好、天天在打拳练刀的人,经脉窍穴的“淤堵”情况自然越少,越方便真气流转,一个病恹恹的人想说能练多好的内功,听着都不靠谱。反过来,玄奇的真气同样可以改善根骨,增强力量,促进血脉循环。   无论内外,说穿了都是在做人体的开发。   所以虽然多花了时间,但“内外兼修”从来就是王道,无论在修行本身,还是在实战效果都比专修一种有益得多。   有一种说法,练到深处便是内外合流,归根结底是一回事,所谓突破九重玄关之后打开人体秘藏,就与此相关。目前赵长河还没资格体验这一层,他只觉得这种修炼虽然很浪费时间,但效果很好。   光是刚才泡药浴的时候这真气自发地帮忙抚顺药力,就已经不亏了。   只不过暂时还没发现什么很神奇的属性,应该是因为修行太浅……今天可以尝试一下突破内家玄关,看看真正突破第一重天之后,是否能找到内家的神奇?   内家的玄关,说来有些羞耻。   因为狭义上的“玄关窍”,其实就是会阴穴……所以突破第一重玄关,就是打通会阴穴。   引导着真气往那里一下一下冲刺的时候,总觉得像自交一样……不知道洛七岳红翎她们练功的时候怎么想……多半没他赵长河这么无聊。   冲关其实很痛,很多人一痛就很难集中精力去运功了,所以是个关卡。但好歹是正宗内家,这种痛还是十分常规的,在经历过血煞功的洗礼之后,赵长河简直感觉和蚊子咬差不多,几乎激不起什么涟漪,加大力度透了十几下,就透穿了。   赵长河清晰地感受到丝丝凉意从玄关蔓延,渗透四肢百骸,连精神都一个激灵,灵醒了许多的样子。原先那一缕气机此时已经感受不到夏龙渊的遗存了,完全是属于他自己修炼的气,暖暖地循着运功线路循环,平和,浩大,就像在体内展开了一幅星图,丹田明月普照,而窍穴灿灿如星。   他慢慢睁开眼睛。   屋内无灯,漆黑一片。他原本的身后眼带来的夜视效果也很难在这一片漆黑中看清事物的细节,可这一刻他发现看得很清楚。   连墙上的木纹都清晰可辨。   听力同样得到了增幅,窗外飘雪飞落地面的声音,本该无声,可这一刹那似乎都能听见沙沙声响,又归于平息。   “分辨率变高了。”这是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则有点咯噔……为什么感觉身后眼所附带的各种效果,就像是内家冲破玄关后的效果一样?而自己冲破玄关之后,好像还能继续强化身后眼的效果……   这身后眼难道就是附送一层玄关层次?那什么层次能看见身后之物?   赵长河坐不住了,爬起身来去翻白天抱回来的那叠书,其中有血神教的经义,经义里自然也有血神教视角上对于人体玄关和秘藏的阐述。   “人体秘藏者,神通也。”   “常人破玄关、开眼窍,无非明目远视,细查入微。唯秘藏神通,可视身后事、可穷万里目、可照人世悲喜、可察天道之理,世间万态,尽入眼中,可曰天眼通。”   “我们血神巴拉巴拉……”   赵长河已经没有心思去看后面吹嘘什么了……   天眼通……   此前主要用于偷看洗澡的挂,似乎竟属于天地人榜宗师们追求的一种境界,并且还能进化。   还好意思说前几天才揭开第二张位置卡呢……其实到了现在,连第一张眼睛卡都没揭明白。   赵长河躺在床上出着神,心思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这一夜,他做了梦。   梦见静谧的夜空之下,女瞎子轻轻闭着眼睛站在那里,似远似近,仿佛暗夜女神。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突破内外一重天。”   “老子可他妈见到你了!让我回去!”   “可你……真的还想回去么?” ###第三十五章 此天无道   “我想不想回去是我的事,能不能回去是另一回事,你少跟我在这装蒜!”赵长河懒得跟她辩经,勃然大怒地冲了过去,想要揪住女瞎子的衣领。   但场面十分玄奇,明明看着瞎子就站在屋内床边,可这冲过去却无论怎么都只差一点距离,怎么都碰不到她。   仔细一看,根本就在原地踏步。   这种玄奥终于让赵长河感到了一点在做梦的意思,略微冷静了下来,问道:“所以我现在只是梦见了你,还是你用某种神通在和我联系?”   “人生无非一场春秋大梦,是哪一种又有什么区别?”   “你也读春秋的?”   瞎子:“?”   “少跟老子来这套!”赵长河冷笑:“都这样了还跟我玩玄虚,玩你妈呢?要么干脆杀了我完事,我知道你很强。”   瞎子哽了一下,微微摇头:“这才多久呢,就变成这样了……那时候骂人也就说个有病……”   “这岂不就是你想要看见的?”   “我想要看见的?”   “那如命运一般的安排,不是你的操纵是什么?”赵长河冷笑道:“是不是所谓天道,操控大伙的人生,让你心里有种扭曲的满足?”   瞎子淡淡道:“天道?……此天无道。”   此天无道……赵长河怔了怔,不知道怎么理解这句话,是指这乱世无道呢,还是世界上没有主神的意思?前者的话,他觉得这世界至少还没到彻底的乱世,帝国没崩,有基本秩序;后者的话,没有主神,那乱世书是怎么来的?   他故意杠:“为什么我觉得天有道?”   瞎子平静反问:“是么?你是不是在山寨久了,忘记了你真正看见此世的第一眼到底是什么?”   赵长河脸色微微变了。   “你且看看,其他的魔教匪窝,是怎样的?”瞎子纤手一挥,夜空依旧,场景却变了个模样。   赵长河感觉自己就像漂浮在虚空,居高临下地看着悠悠尘世,夜色之中,众生如蚁。   不知何处的山寨,火把猎猎,喧闹声声,一群匪徒饮酒笑闹,周遭的木杆上穿刺着数具尸首,中央的地上正进行着惨无人道的奸淫,女子的哭泣哀嚎悠悠飘传,传在天上,如风消散。   赵长河看得火冒三丈:“你倒是救人啊!”   女子不答。   视角忽转,另一处山间,无数匪徒蜂拥冲向一支车队,惨叫声响彻夜空,鲜血流遍了山涧。匪徒们欢天喜地地劫了财货,上山作乐去了。   视角再转,冰雪之原,异族策马呼啸,席卷而来,所过之处,尸横遍野,野鸦盘旋。   视角三转,教派之中,血色深浓,面目狰狞的教徒生生剥下了不知哪个无辜者的人皮,献为血神的祭礼。   赵长河看着看着,慢慢没了声音。   瞎子问:“天有道乎?”   赵长河冷冷道:“你想说什么?想说我做了寨主、入了魔教,也该做这样的事才合理么?”   “你怎么做是你的事。”瞎子淡淡道:“我只是在回应你所谓操纵人世这可笑的质疑,这些事情有没有源于谁的操纵,你心里有数。而北邙山寨会怎样、你会怎样,难道不是在你自己?谁又曾操纵过你的行事。”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直接道:“我根本不想知道北邙山寨将会怎样,这个世界本与我无关!你要怎么才能让我回去,划下道来吧。”   “我说了我不是天道,没有让人自由来回的能力。”   “?”赵长河道:“那我怎么过来的?睁眼说瞎……呃……”   “送你过来,是借用了天道规则,类于……立宏愿。所以你要回去的途径,确实是完成目标,也就是弄死那妖女。”瞎子说到这里,微微偏了偏脑袋:“当然还有更稳妥的办法,当你自己掌握了时空壁障,自然爱来就来,爱回就回。”   赵长河怒道:“这特么要多久!等我回去户口本都没了!”   “真到那程度,你自然可以设法回到你穿梭前的时间点,你的亲人好友甚至都不会知道你曾经离去。”瞎子缓缓道:“当然,这个对你来说或许有点离谱,你的智商都不一定能理解时间之变……”   赵长河:“?”   你特么从现代就开始嘲讽我单身狗,嘲讽到现在还没完了是吧!   老子现在已经不算单身了!那别的什么,给我等着!   却见瞎子叹了口气:“这么看来大概还是妖女那个选择更简单一点……”   赵长河冷冷道:“简单多少?”   “那要看你修炼的速度了。”   “比如今天见到你,就是内外贯通一重天的结果?”   “差不多。玄关既破,自有天人之感……至于是你感到我,还是我感到你……孰梦孰真,谁知道呢?”   随着话音,瞎子的身形渐渐淡去,似乎要消失。   赵长河一肚子话想说呢,怎么肯让她这么莫名其妙扯几句毫无解密进度的犊子就直接跑路?心中一急,下意识又一把抓了过去:“等等!”   也不知是瞎子没留神呢,还是这次无意的效果反而比之前刻意去抓有用,这一抓居然还真意外抓住了瞎子的手。   瞎子似也惊了一下,瞬间消失不见,夜色中空留余香。   赵长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刚能够感受到那白玉微凉的触感,柔嫩细滑,如若无骨。   是梦吗?   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自己依然身处寨主屋中,躺在木板床上,刚才看见的对话的触摸的那一切,似乎真只是一场梦境。   他翻身而起,看向窗外,天色已呈鱼肚白。   再低头看手心,不知何时已遍布细细的汗水。   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梦的经历,说是完全没有解密进度吧,倒也不至于……   至少让他确定了一件事……   自己的修行越深,越可能感知到瞎子,或是被她感知。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性……其实她感知到自己,跑来“入梦”交流,未必是因为区区玄关一重的突破,而是因为自己登上了乱世书?   原先怎么都无法理解她到底有什么目的,如今这么看反倒能猜出一些……她是广撒网,然后观察养蛊?   赵长河忽然觉得,之前诚邀她一起入梦的那些人,有一定的可能也在这里,更可能的是坟草都已经三尺高了。   此天无道,并不是谁都能好好生存的文明世界。她若有若无的也在点醒。   “寨主!寨主!不好了!”外面有教众匆匆忙忙跑来:“兄弟们在山下设卡,本来拦住了两个小年轻,结果恰好来了几个硬茬子搅事!”   赵长河擦了擦汗,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疲惫:“怎么,遇上了正义大侠么……”   “不是,好像是些道上的狂徒,扬言潜龙二百五有什么了不起,今天就挑了我们寨子。”   赵长河“嗤”地笑出声。   笑的不是狂徒,是内鬼。   潜龙榜闪耀天空,看似谁都会来找麻烦,然而谁知道要去哪里找他赵长河的麻烦啊?   人家岳红翎知道他在血神教,也没想到他恰好就在北邙,搞得连教主都跑去挑了,四处奔波足足找了一个多月才找到。而别人是连半点线索都没有的,居然才隔天就有人找上门了,怎么找的?不是内鬼搞事才有鬼。   这内鬼甚至还不一定是方不平呢……谁都有可能。   “魔教盗匪,真的低级。”赵长河拎起钢刀,大步出门:“正好今天老子心情很坏,这些人来得正好。让我看看这区区北邙道上,能有多少英豪!” ###第三十六章 虎啸群山   北邙并非什么千里山脉,只是一座大山。自从血神教大举入山,山上也就没有了其他势力。   但周遭地区还是有别的小山小林,也有些匪徒盘踞,就连山外城镇里也有些“好汉”,差不多可以统称邙山道上人物。   可惜邙山牛逼已经是上个纪元的事了,如今它就是个荒僻之地。这种地方养出什么真正好汉的概率还是比较小的,能突破玄关一重的就能像当初洛七装外门大师兄的时候那样昂首挺胸自称是个人物了。   所以又能有多少英豪?   赵长河下山的时候心里就忽然在想,此地真没什么意思了,池子太浅,格局太low,连乱世榜中人都见不到,何时才能触摸瞎子那样的玄奇?自己不过借此地修行便利,不知离开的节点是什么层级合适。   心思一闪而过,他已经看见了山道上的情况。   山寨设的路卡被踢得东倒西歪,几个寨中的匪徒被另一伙豪汉倒吊在树上,随着摇晃,树枝上的积雪簌簌而落,正好落在某处,激得那几个被倒吊的匪徒大声惨嚎,那些豪汉就在旁边哈哈地笑。   有两个粗布短袄青年老实巴交地立于道旁,大约就是本来被拦截了的路人,此时见黑帮互殴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其实看这幅模样感觉都在憋着笑。   “啧啧,一重破二重,潜龙二百五十,听着何等风头,就这?”对面为首的大汉正在大笑:“老子也是二重,让他出来现个眼,看看有多豪奢!”   旁边便有小弟捧哏:“他那种帮会内斗,肯定不是动真格,说不定别人还让一手呢,越级有什么了不起。真打起来,三招越级?当人傻子呢!真和外人决死,他区区一重敢嘛?”   “当然不敢,没看他手下被吊了,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嘛,哈哈哈……还学人设卡,笑死人了。”   “确实今天可以不用设卡了。”洪亮的声音忽然从山上传来,众人转头看去,却只见空中身影闪过,刀光乍现,倒吊着匪徒的绳子咻地断开,几名匪徒摔在地上,惊喜地翻身而起:“老大!”   “赵长河,你可算出来了!”有人指着赵长河笑:“就你也潜龙二百五,敢不敢和我们老大比一……”   话没说完,忽然小声下去,讷讷地闭上了嘴。   他发现他家老大的神色非常凝重,黑得跟锅底一样,哪有之前叫赵长河出来现个眼的豪情?   他下意识看了眼刚才赵长河砍断的绳子,心中忽然一个激灵。   刚才那一刀,自己看清了没?   如果砍的是自己脖子呢?头还在否?   “我被认证一个二百五已经够烦了,没想到世上还真有这么多不需要认证的真二百五。”赵长河懒洋洋地掏掏耳朵,手指冲着那为首的大汉一弹:“真就跟没脑子一样,就算被你打赢了我,你就能上榜?不知道潜龙榜什么意思能不能回家查字典?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然后还自己脑补一个别人出手会让招,自以为找到了越级的真相……你们混什么道啊,不如去混论坛。”   那大汉急闪,耳屎还是糊在了脸上。   他勃然大怒,横刀而指:“赵长河!你是真以为邙山无人?如此嚣张!”   “嗤。这都躲不开的水平……邙山群雄若是就这水准,可真是让人失望。”赵长河打了个呵欠:“昨晚没睡好,赶时间补眠……你们一起上吧。”   “混账!”大汉怒不可遏,一刀狂劈而来。   看似懒散的赵长河眼里骤然闪过精光,那懒洋洋的样子瞬间不见,动如脱兔。   旁观的人们只见刀光再现,“铛”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赵长河竟是不闪不避,纯以力量对了这一刀!   那一刹那间,血煞之气狂卷,周遭的人们甚至都能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杀机,就连身边的飞雪似乎都变得刮人了起来,而赵长河的眼眸已经鲜红如血,凶戾无匹。   “铛!”那大汉主动劈来的一刀竟在这一次交击之下被荡得大开,手都麻了。   他骇然想躲,又哪里躲得开?   赵长河改劈为撩,轻轻巧巧地削掉了他顶上头发,正好露出头皮,一分不差。   全场鸦雀无声。   之前还说三招内……这次呢?   一招?还是算一招半?   那大汉冷汗淋漓地站在原地,眼珠子向上翻,很想看看自己脑袋怎么了。赵长河左手一甩,“啪”地抽了他一个耳刮子:“就这斤两,也敢觊觎乱世榜!小的们!”   旁边王大山忙道:“小的在。”   “把这些人身上的财物兵器全搜了,带回去留用。这些人全给老子倒吊在这,吊一天一夜再说。”   “一、一天一夜?这大雪天,会、会死人的……”   赵长河豁然转头盯着他的眼睛:“知不知道刚才他那刀是冲着老子脖子来的?如果老子败在他刀下,你觉得老子会不会死!吊个一天生死由命,你就心疼了是吧?”   王大山后退一步,不敢做声。   赵长河大踏步走向山道边上最粗的一棵树,一刀削去一片树皮,在上面刻了一行字:“赵长河刀会北邙英豪,白银百两挑战一次,潜龙席位在此,等君来拿。”   写罢大步回山:“今天有了外快,创收办法也有了。让那两个路人走,欺负无辜算不得好汉。”   王大山追在身后问:“老大,你这还在通缉令上呢,不要命啦?”   “连这种人都知道我的所在,还想瞒得过谁,还藏头缩尾的干啥用?索性摊开说话!官府来了,我自有道理!”   “……那以后也不抢行人了吗?”   “管它天道有无,我自行之!”   王大山等人听也听不懂,无奈去吊人搜东西去了。那两个布衣短袄的年轻路人神色古怪地看着赵长河大踏步回山的背影,其中一人低声道:“真如虎啸群山,万兽齐喑。这样的人怎么会只是一个区区山匪、血神教低级教徒……真是……”   另一人也说:“还只有区区玄关一重呢,此势直如九重天。”   “势这玩意儿,和修行没有必然关系。潜龙潜龙,嘿,乱世书诚不我欺。”   “你不也是?自夸是吧?”   “嘘小声点。”   “喂,你说他这一招胜二重,乱世书会不会又闪啊闪?”   “乱世书没这么无聊的,没有质变的战绩是不会累计的……其实他这次一招胜出,悄悄用了内力,这是真正的内外贯通一重天,真实强弱对比还未必比得上先前那次。这人面上粗犷,其实挺阴,这内力藏得真严实,我都差点没看出来。”   “这样……我知道了。”后一人摸着下巴道:“好了戏看完了,我是来捉通缉犯的,你要和他惺惺相惜呢,就自己去城里找岳红翎,我自己捉他就行。我倒要看看官府来了,他有什么道理?”   先一人摇头:“我怕你独自行动要栽他手里……”   后一人不服气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反正你突破玄关三重就在坎儿上,不如进城住两个月,先突破了再说?”   “哦……那就先让他嚣张两个月,这人也挺好玩的……” ###第三十七章 威震北邙   赵长河倒真不知道自己“放过的路人”居然是潜龙榜人物,之前还在说这垃圾地方连乱世榜中人都见不到呢……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嚣张宣言放出去之后,先找上门的会是官府。   毕竟通缉犯,哪有这么嚣张自爆在哪的,这跟招摇过市在脑门上贴着“来抓我啊”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是现在没啥好躲的,自己的下落都被卖了,连那些憨批都知道了,官府必然会知道,藏不藏的还有什么意义呢?   自己这个通缉犯的意义和一般杀人犯不一样,真有了下落,官方找上门的多半会是唐首座本人或者其他重要人士,就算来的是下属官兵,大概率也是“要活的”,肯定不会随随便便砍了。   那还不如索性和他们坐下来谈谈算了,目前为止对官方了解太少了,信息严重偏颇也不太好。   但没想到的是,左等右等官府没来……也不知道是这帝国末期的官府效率真的低下至此呢,还是另有原因,总之来的全是“道上人物”。   “呛!”长刀断折,一个瘦汉被赵长河一脚踹出了几丈外,辛苦地趴在地上咳着血。   “把他衣服扒了倒吊上去!妈的说了挑战一次一百两,两手空空的来白嫖?老子吃饱没事干等你们挑战的?不掏钱的就扒衣服,这是规矩,都半个月了你没听说?”   “赵、赵寨主饶命啊啊啊啊我真没听说……”   赵长河手搭凉棚,看着远处已经吊着摇摇晃晃的好几个人,脸上一副凶狠模样,其实心中甚爽。   自从发出嚣张通告,已经半个多月了。   这半个月来挑战的真不少,而且战力还特别适配,基本都是玄关一二重的跑来找事,偶尔还有一起上阵的,这对他的实战历练简直妙不可言。   自己练习是不够的,武学不是舞术,必须有实战,如今在山寨打架已经没提升了,也没人敢跟他打,正愁没处历练,这源源不绝送来的陪练简直爽翻了。   其中还颇有几个硬茬子,不留神会翻车的那种,越是这种越好,这打着打着,赵长河觉得自己对刀法越发吃透,真正叫一个如臂使指。   而且还对功法修行有极大的促进作用,赵长河感到自己这些天来,内外混融,越来越强,已经快要达到再度突破的边缘了。   内外二重天?   不知道还需要几天,感觉还稍微差点火候,自己确实算不上什么天才。总之这几天是真的爽,很爽,就算这些人真的一个铜板都不掏,赵长河也乐意得很。   何况有些人还真掏钱……不按规矩不带钱的也有兵器可抢嘛。   区区半个月里,北邙山道上吊满了前来挑战的人,库房里的银子从原先的三百两激增到了接近两千两,好刀好剑堆了一仓。   “陷阱这里也挖一个,对,就我门口,你还怕我踏上去?屋后也来一个。”   寨子里,四处热火朝天,不是在练武,是在布置各种各样的陷阱。   因为最近夜袭寨子想偷偷割了赵长河脑袋的也不少。   当然做这种事的现在不是倒吊在山道上,而是人头挑在了旗杆上,瞧寨子边上那一溜的人头,匪徒们看着自家老大真是又敬又畏。   谁说这个老大手软,不抢劫不掳掠?这砍起人头来眼睛都没见他眨一下,那手里的血腥越浓、身上的血煞之意也越厚,大老远都能感受到什么叫一身的魔气。   那是真正的杀气冲天,威震北邙。   这一两天已经没有人敢夜袭了,但也不能放松,按赵老大的说法,马上开春了,官兵可能要来了,这些陷阱不仅是对付道上人物,应对官兵进攻也是有很大作用的。   所以陷阱不仅要布在寨子里,还要布在外面,后山之类的地方全都不能落下。   一群无所事事总想着去哪里抢劫的盗匪,忽然有了热火朝天的开工建设样,连个敢阳奉阴违的都没有。   现在赵长河威望太高了。   赵长河自己抄着手臂看着,都觉得自己真他妈伟大,这妥妥的把鬼变成人嘛!   但他也很清楚,自己牛逼不了多少时候。   一般情况来说,玄关三重以上的强者不会跑来跟你抢什么潜龙二百五……而且真正的强者们对潜龙榜的性质更明确,不会如这里的憨瓜一样以为是可以挑战抢的……但难保还是会有的,这种世界真正能读书明理有文化的人并不多,可不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时代。   如今邙山附近没有什么强人,正好是一个符合自己实战历练的新手村。但这里的事情总是会往外传播的,可能真会有玄关三重的强者往这里来……此世交通不便,这个过程还有一段时间,但一定会来。   挖陷阱真是对付官兵?   不,是对付潜在的风险,无论是即将来临的三重强者,还是可能伤愈的方不平。   “老大。”王大山小心翼翼地来到身边:“今天除夕,老大有安排吗?”   “我又不是你老婆,过节你问我?”   “?”   赵长河道:“最近寨中钱多,给大家发红包。另外你带些人去城里买酒买肉,今晚让兄弟们好酒好肉爽一爽便是了。”   王大山露出喜色:“是,我这就去买。”   目送王大山喜滋滋地远去,赵长河眼里露出一丝讥嘲。   这个副寨主不老实,最近一直在和方不平暗通款曲不提,其实赵长河知道最早上门挑衅的那些人就是此人招来的。   换句话说,自己在邙山的事就是被这位和方不平一起泄露出去的。   想做寨主是吧?   呵……   只是目前赵长河不想让方不平知道自己识破了他的奸细,这明知道谁是奸细总比后面又不知道安插了谁好点儿,先用着吧,这货为了取信自己,干活还挺卖力的,多爽啊。   反正自己也没啥秘密可以让王大山泄露的,自己修内功都在床上,他知道个屁。   当务之急,先突破了玄关二重再说其他。   至于过年?   那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屋里又没有压寨夫人,孤家寡人的过什么节。   看山寨里因为听说今晚有大酒大肉而欢呼雀跃的沸腾,赵长河心中反而很孤独,此时此刻特别想家,想爸妈。   人类的悲喜并不互通。   他轻声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正在偏西的太阳,转身回屋。   还不如练功。   “赵寨主虎啸群山,威震北邙,何故叹息?”刚刚踏进屋中,便有女声在笑:“看你背后的模样,与日常在外的豪烈很不相同。”   赵长河顿住了脚步,神色惊诧。   一袭红裳斜倚窗畔,正在翻看血神教的经义,见他进门,抬头一笑。   夕阳透过窗棂洒下,侠女的笑容洒脱爽朗,仿佛窗外的晚霞都随之明媚起来。   落日红翎映晚霞,美得不似人间景。   洛庄主人品虽然不行,这评价真的贴切无比。   “岳姑娘……为何在此?”赵长河反倒有点小紧张,他知道自己和岳红翎的差距有多大,万一最近杀人有点多,她看不惯……   咦……等等……   赵长河忽然看见岳红翎小腹之处颜色不对……红衣上有了更深的色泽,那不是红衣,是血迹。   她受了伤?   岳红翎知道他在想什么,失笑摇头:“是啊我受伤了……你是我在此地所认识的唯一熟人,受伤了来投奔你有什么稀奇?还真以为我来降妖除魔呢……你看似豪烈,心思却多,并不爽利。”   赵长河二话不说地转身去柜子里翻伤药和绷带:“彼此彼此,真毫无戒心让陌生人坐在后面的女侠,恐怕也活不到潜龙出渊。”   “哈……”岳红翎偏头看着他:“所以说那时候并未意识到这些的你,算不算淳朴少年?”   万千思绪漫过心头,赵长河出神地看着窗外斜阳,半晌才低声回应:“算。”   “那么……”岳红翎看着他拿出的绷带,低声道:“今日的你,我依然可以信任么?” ###第三十八章 大过年的,来都来了   淳朴不淳朴,是相对的。   赵长河当初没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淳朴娃,在学校里让罚站就翘课,一副反骨。但回首过去,那个校园书卷气的赵长河已经再也找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浓匪气,口中脏话连篇,刀下人头如雨。   对比如今,当初难道不淳朴?   岳红翎这话问出口,赵长河大致就能想象她为什么至今还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没走了。   她恐怕是在纠结自己当初是不是救下了一个恶魔,于是刻意留在这里观察。   观察的结果,怎么说呢……当然和初始的印象不是一回事,但却也不是什么恶魔,相反能够约束山寨,不害无辜,不知她心中怎么评价,至少应当是吁了一口气的。   于是受了伤后,担心有失,居然会投奔到这里来……   如果真的人事已非,是不是会趁机把她抢了做压寨夫人?   得了吧,根本抢不了,人家受了伤都能无声无息到你屋子里,割了你的头还不是简简单单?真以为任你鱼肉呢?   “那我建议你最好还是不要信任我,山寨里都知道如今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压寨夫人。”赵长河随手把伤药和绷带搁在窗边案几,目光微垂:“自己能不能敷?行走江湖的这点小事应该不需要人帮吧,我出去给你守着。”   前后两句话是截然相反的含义,岳红翎有些无语,不知道怎么评价……如果她知道傲娇这个词的话。   “自己能敷,谢了。”她也不搭理那句压寨夫人,把伤药拿在手里,目视赵长河,意思是我要开始敷了。   赵长河便大步出门,连身后眼都不去看,走得远远。   还能听见他在外面的吆喝声:“这边不用布置了,去远点挖,那边广场上,看似我们点兵演武的地方,谁也想不到连这种地方都有陷阱。这个搞完就收工,晚上大家放开了吃喝!”   岳红翎微微一笑,又低头咬着下唇,轻轻撩起小腹处的衣服。   那里有一道剑痕,触目惊心。   其实伤口已经经过简单处理,那血迹不是现在还在渗血,是之前的。   她自己随身就有伤药,档次大概也比赵长河这里的好,并不需要赵长河的药。无非是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才敢开始安心疗伤,毕竟这不仅仅是外伤,体内尚有剑气肆虐,可不是面上看着的这么轻巧。   她防的不是这一战的对手,相反,她对这次的对手很有几分佩服……防的是其他目睹了她这一战的外人,难保有没有小人起了歹心,她孤身一人难防暗算,起码要有个信得过的人在旁边守着。   恰恰这类人又没多强,如今赵长河的势力完全足以阻挡。   她这是真来投奔赵长河的,在几个时辰之前,连她自己都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展开。   如今赵长河的反应证明了,自己没有看错人。   “好了么?”外面传来赵长河的声音。   岳红翎仔细扎好绷带,放下衣服,想着自己撩起衣服的时候这个男人就在外面,脸上也不自觉的有点微红,又很快镇定:“好了。”   赵长河举步进门,看她依然斜靠窗边娇慵无力的样子,很不岳红翎,不由皱眉道:“感觉你的伤不是这么简单,是不是还有内伤?”   “是,到了这种层面,很少有纯粹的外伤了。”岳红翎笑笑:“不过问题不大,能让我安心休养几天就没什么大碍了。”   “这区区北邙,连我都打遍无敌手了,谁能伤你?这么离谱,那我山寨不是眨眼就能被灭?”   “你这山寨,别人较起真来本就是眨眼可灭。”   “……所以到底是何方神圣?”   “潜龙第三,清河崔家崔元雍。”   “潜龙第三,也就是原来的第二被你挤到第三的?”   “对。”   “所以还真是你抢了他的位置,他不服气来找你麻烦?从清河跑到北邙,怕是一直在找你的下落,大约听说你在北邙出现过,特意跑来这里?”   “对。”   赵长河抬头看天:“乱世书没动啊……感觉你们这种战斗胜负和我这类不一样,榜内战斗是真的可以决定排名的,既然榜单没动,说明你虽然伤了,他却伤得更严重对吧。”   “对。”岳红翎一连说了三个对,忽然失笑道:“你在干什么,体现自己不是粗鄙武夫?”   赵长河面无表情:“我只是在想我能不能趁他病要他命,解决了这个后患。”   “他虽伤,也不是能轻易对付的,何况他身边还带着个妹妹守着。”岳红翎叹了口气:“我也不希望做这种事,他光明正大长街约战,武者之道也,岂能事后找麻烦?”   “你跑我这来,不是担心他找麻烦?”   “我担心的不是他,此人光明磊落,自有气度……你那什么表情?”   赵长河的表情确实有点黑,脸板板的,听她这么问,便硬邦邦道:“没什么,人家世家公子自有气度,潜龙风采惺惺相惜,我们山寨土匪只会趁人之危。”   这酸味儿都快溢到山外去了,岳红翎神色古怪地看了他半晌,终于道:“可我托庇于你,而不是他。”   赵长河神色好看了几分,旋即也觉得自己酸得毫无道理,岳红翎又不是你什么人,而且那种武者相惜、酣畅淋漓的挑战,难道不是很武侠?不是自己也喜欢的么?   所以到底在酸个什么啊……   他觉得有点丢了份,没面子,便拙劣地转移了话题:“吃了没——玄关八重,没辟谷吧?”   “没。”岳红翎并不矫情,笑着抱拳:“确实有点饿,叨扰赵寨主了。”   赵长河实在欣赏她的爽快,口中却不知为何,还是说成了这样:“江湖再遇,你就叫我赵寨主?”   岳红翎似有笑意:“这里是江湖么?不是你老巢?”   赵长河呆了一下,还以为你会一本正经反问不然要叫什么,却居然用这种话来回避,原来也是有点小狡黠的嘛……   也对,终究只是比我还小的女孩子而已,哪有什么飒爽女侠那么凝固的标签。   赵长河哑然失笑,也不去跟她辩这个,大步出门:“他们刚去城里采购,如今好东西还没到,我看看中午留了些什么,先给你拿点。你可别乱跑,现在山寨四处陷阱,没人带着很容易栽。”   见赵长河大踏步出门的模样,岳红翎吁了口气。   “管它天道有无,我自行之!”   看来自己的选择果然是对的,此人心中有道,非一般匪类可比。   要叫你什么?我怎么知道。   她有些辛苦地撑着案几站起身来,略微感受了一下体内乱窜的剑气,感觉情况好像还行,便小心翼翼地翻出窗子,窜向屋后院外。   既然没辟谷,自然也有些别的……比如女侠也是要小解的。   怎么好意思在他屋里找马桶,当然是去山里解决啦。   结果刚刚窜出院外,岳红翎就感觉脚下落点不太对劲,心中一个咯噔,就要提气腾空。然而腹内剑气绞痛,一下没跳起来,“扑通”一声栽进了陷阱里。   岳红翎又气又急,赵长河你是不是有毛病,自己院墙边上也挖陷阱,你自己练功不怕误触的吗!   可这一时半会真气如绞,还跳不出去了!   “有人!”   “老大院后,过去看看!”   “妈的还有这么不长眼的,来作死么!”   “不对,那方向,感觉是从老大屋里出来的……”   就这么一会,人声四起,一群人四面八方朝这里冲了过来。   很快有人从陷阱上面探头看,岳红翎捂住了脸。   “咦,好像是个娘们……额,从老大屋里……”   “让开让开!”赵长河大步流星地赶来,把探头探脑的人一把揪到身后:“看什么看,老子屋里藏了个压寨夫人很奇怪么,都一边去!”   岳红翎差点想把自己的脸抓下来。   匪徒们悲愤交集。   就该知道,这王八犊子有前科的,以前屋里藏了个洛七,现在又藏女人。   至于吗,你现在这么牛逼,也没人敢和你抢啊,藏什么藏嘛!   有人冲着坑里喊:“大嫂,老大什么都好,就爱藏着掖着没意思。大过年的,来都来了,一会篝火宴,出来一起热闹热闹嘛……”   神特么大嫂!热闹什么啊!   岳红翎简直想死。   她太有名了,有些地方甚至有人售卖她的画像,江湖上能认出她的人很多。就像那天王大山看见她路过就知道岳红翎来了……   所以这是想明天就天下传遍,岳红翎在一个山寨匪窝做压寨夫人吗? ###第三十九章 他心中的岳红翎   “都跟你说了别乱跑。如果这真是个山寨匪窝,你想怎么死?还好这些坑是新的,下面还没来得及埋刺,不然潜龙第二岳红翎死在这就搞笑了,乱世书不知道会不会宕机……”   赵长河还是灵醒的,没让人围观岳红翎出坑的样子,把人全赶走了才设法把她拉了上来,回到屋里就是一顿训。   “别的山寨匪窝也不会这样满地坑!何况你这就不是山寨匪窝吗?你说说什么叫压寨夫人?”岳红翎咬着牙,体内剑气绞痛都顾不上了,怒目而视。   “不然怎么说?我屋里遭贼了,小的们把这不知死活的女人拿下?”赵长河没好气道:“我的岳姐姐,你伤着呢,没反抗之力的,一群人拿把长矛往里戳都能弄死你,不说成自己人,你说该说成啥?”   岳红翎卡在那里,不知道怎么驳了。   确实没法驳,只能说是自己人。而自己人、女人,在你屋里,你想说这是普通朋友吗?那听在别人耳朵里不就是欲盖弥彰嘛,还不是只能换来一声暧昧的“哦~”,那不还是压寨夫人吗……   “我也没想到就那一下剑气乱搅,我之前溜进来的时候还不会的……本来不至于……”岳红翎目光有些痴傻。   完了,我的风评。   就不该来这破地方。   赵长河斜睨着她,对这女人的固有印象几乎一刻之内被颠了个天翻地覆,但出奇的也没什么崩坏感,反倒觉得有些萌。   “好了好了,别那副崩坏的表情。”赵长河递过一杯水:“反正现在还没人知道你是岳红翎,所谓篝火宴你不去就是了,平时就躲屋里,几天后走了,谁知道你是谁啊,最多以为我从城里土窑子带了个女人回来玩了几天罢了。”   岳红翎面无表情:“你如果不说最后这句,还算是个安慰。”   被人脑补我是什么土窑子里的女人,还被你藏在屋里玩了几天?   死吧你。   赵长河哭笑不得:“藏着也不行,那你要怎么样嘛?我的好姐姐?”   这连着两次“姐姐”,揶揄之意溢于言表,根本就是在嘲讽,好像在说就你这样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喊你做姐姐呢?   岳红翎气得咬着银牙:“给我找一套你们寨子里的衣服,我化个妆,光明正大出去和他们吃饭喝酒怎么了?天下长得相似的人何其多也,我为什么就非得是岳红翎了?我叫林红月行不行?”   什么洛七……   “换衣服化妆是可行的,但不是为了出去喝酒,你伤着呢,别逞强。”赵长河起身,拍拍她的肩膀:“化妆是为了你平时可以正常行止,该出门就出门,想揍人就揍人,不需要躲躲藏藏,那不是我心中的岳红翎。就这么着吧,我给你找套衣服,有人曾经的细软没打包带走,她身量和你差不多。”   看赵长河去床尾柜子里翻箱倒柜的模样,岳红翎神色再度有了几分古怪。   他心中的岳红翎……   那是什么?   很快一套衣服丢了过来,居然还带了一点清香:“你歇着,我出去和他们喝酒。好歹过年,寨主被人认为不与众同乐,自顾躲屋里玩女人,不是太好。”   你玩了个屁女人!   真是粗鄙。   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被这些混账说得跟什么事都做完了一样。   等等,这衣服是谁的,为什么有女人香?   果然是粗鄙山大王,是真在这里玩过女人吧!   岳红翎头疼地捏着脑袋,可看着赵长河大步离开的背影,却气不起来。   真有意思,他心中好像藏了一个他想象的岳红翎,当真实的岳红翎与之不符时,他居然在维护他想象中的形象。   管那么多,先小解,憋死了。岳红翎目光滴溜溜地在屋里转了一圈,如见亲人般奔向了马桶。   ……   夜色渐深,山寨里四处篝火,喧嚣震天。   山寨杂鱼不多,一共就三四百人,可三四百人聚齐轰饮的场面,依然很是壮观,喧闹嘈杂一片沸腾。   寨主屋子比广场高不少,岳红翎披衣出门,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喧嚣。   场边有一面大旗,在夜色里迎风招展,依稀可以分辨旗上的几个大字:“替天行道”。   岳红翎饶有兴致地打量这面旗,暗想这四个字往往是很多盗匪的借口,然而他好像没有打算替天行道,他行自己的道。   她的目光落在场中逡巡,很快找到了赵长河,他太醒目了。   赵长河拎着大酒壶,四处和人喝酒,来者不拒,嗓门洪亮无比,在这一片吵闹之中都能准确分辨出他的声音。   “这才几杯,是不是爷们啊!快喝,少装蒜!”   “比武斗酒?好好好!这主意可以,你们分组,老子出赏格,赢的拿钱,输的喝酒!”   “老大不好听?那你们觉得要叫什么?大王?别搞笑了好不好?呃……大当家?你还不如至尊宝。”   “啥时候玄关二重?不知道,管他娘的。”   岳红翎还听见了和自己相关的字眼,好像是有人问:“老大,之前岳红翎路过,会不会还在附近啊,你说这种强人来剿我们怎么办?”   赵长河摆手:“无所谓,我会出手!”   岳红翎:“……”   “诶,老大,你屋里藏的大嫂呢?我回头越想越觉得她有点像岳红翎啊。”   “几个菜啊喝成这样?真是岳红翎在我屋里,老子现在还跟你们扯淡,早特么进去玩了。”   岳红翎:“……”   “嗐,小的当然也不是说那就是岳红翎,就是有点像,老大你挑嫂子该不会是照着岳红翎的模样挑的吧?”   “怎么了?就是照着岳红翎模样挑的不行嘛?”   “原来老大喜欢这种……”   旁边另有人凑趣:“废话,岳红翎那么漂亮,问遍江湖谁不想摁在床上啊!”   岳红翎:“……”   “哈哈哈说得是极!”一群人开始拍马屁:“我看老大也配得上岳红翎,早晚搞真的!”   一直游刃有余的赵长河此时反而有些招架不住了:“喝酒喝酒,少做尼玛的清秋大梦!不能喝就去坐狗那桌!”   当然招架不住,天知道这些话会不会被岳红翎听见,玄关八重的五感可不是闹着玩的!   结果还有人来了个更不知趣的:“老大要是找了岳红翎,那夏圣女怎么……呃……”   “艹……”赵长河脸色通红,也不知道几分是酒意,几分是急的。   便有灵醒的忙道:“老大你也少喝点,嫂子还在守空闺呢……什么岳红翎什么圣女,大家瞎扯而已别当真哈。”   哄笑声中,赵长河狼狈撤退:“得了,老子回去看看,懒得理你们,玩得开心点。”   刚回到屋边,就看见了站在外面的岳红翎,那美目瞥过来,也不知蕴含了多少羞恼。   赵长河差点想拔腿就跑,看来她是听了个干净……话说她那体内剑气可不是一直在生效的,真恼羞成怒一剑劈过来,自己可不是她一合之敌……   好在岳红翎并没有冷冷来一句“岳红翎真在你屋里你打算怎么玩”这种让人没法接的话,反而忽地一笑:“这池子太浅了,看遍整个山寨居然真只有你一个玄关一重。真看不明白,你分明胸有丘壑,志向不小,为什么会安于厮混在这里。何况你之道与魔教也是南辕北辙,你如何呆得下去?”   赵长河吁了口气,这状态的岳红翎反倒才是他心中的岳红翎。他高兴起来,认真回答:“短期来说,还是适合我的……嗯,算个初始安全之地?周边一二重练手的人十分合适……如今这点水平,贸然出江湖,都不知道撞上谁就横死了。魔教的话……”   他顿了顿,忽然笑道:“一直只有些臭鱼烂虾来找麻烦,而没有真正的魔道人士来挑衅,也没有什么赏金猎人找上门,那是因为我是血神教的人啊……不是谁都敢惹血神教的。”   “也对……”岳红翎颔首:“你终究只习武不足两个月,能有如今的成就已经非常难得……可能你气势太盛了吧,总让人觉得你像成名已久的高手似的。”   说到这里,她也是秀眉微蹙:“你的运势也怪……如今官府通缉,可谓不容于正道;如果贸然脱离魔教,到时候魔教也不容,竟无容身之地。”   赵长河笑了笑,他的路确实很麻烦。他疑似皇子,唐首座就算知道了都不敢撤通缉令,否则落在有心人眼里,反倒说明了什么似的,他反而会更危险。也就是说在他正式认野爹之前,通缉令很可能一直存在。   如果不想走那条路,像现在这样,一旦叛教出江湖,还真的是正魔不容,步步荆棘。这也是他始终犹豫没有离开这个小池子的原因之一。   当然,若是有足够的实力,那都不是问题。   “所以……”赵长河忽然笑了起来:“我能不能向姐姐学武?”   岳红翎目光闪动。   两人神色复杂地对视着,月色之下,喧嚣声中,仿佛静止的画卷。   原来兜兜转转,仍如初见。   过了好久,岳红翎也笑了:“好。” ###第四十章 该来的总是要来   寨主屋中,好酒好肉,火盆暖暖。   看着美滋滋吃肉的岳红翎,赵长河心里也暗叹一口气,如果当初夏迟迟在这有现在的条件就好了……她想必会很开心。   现在的创收是一群憨瓜来挑战白给的,而赵长河发现自己实战越来越强,但和以前相比反而少了个东西。   没人指点,盲人摸象。   无论是夏家心法,还是轻功,还是血煞功与血煞刀法,现在全都只能自己琢磨,按照秘籍和图谱去走。   是不是有所偏差,不确定,再也没有一个孙教习骂骂咧咧“你这一刀不够精到”“你这腰扭的幅度大了”。   能不能突破内外二重天,是不是差了火候,也是自我感觉,再也没有一个经验丰富的长者跟你说一句“你练得差不多了,今天可以尝试一下突破”。   很多事情,失去之后才知道,有与没有,差别很大。他终究只是一个刚刚练了两个月武的人,还没到可以自我勘误的经验水准,心中一直很虚。   但送上门个岳红翎,她可以把孙教习的教主摁着打,可以打一群孙教习。相比于男女之思,赵长河更在意的是这回真有人指点了,这老师比教主都牛逼。   男女方面有没有念想?   不知道,她那么漂亮,正常来说是个男人都有想法。   然而和当初与夏迟迟同居时一样,赵长河觉得如果没那些事会更方便、更自如,她这坑摔得真蛋疼,平白多了破事儿。   她不和自己扯那些羞恼的尴尬话题,忽地说起正事,是不是因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大家都轻松起来,至少表面如此。   如果夏迟迟在这,多半会瞪大眼睛,又失笑说:“真江湖好汉之言。”   那神情细节,如在眼前。   她好像吃岳红翎的醋……其实没必要的。   岳红翎吃饱喝足,很是舒服地抹着嘴,悠悠道:“我不是你师父,不过朋友交流,你也不用那副正襟危坐的德性。”   “你可能误会了点什么……我说我在想女人你信吗?”赵长河面无表情:“自从你掉坑里,高山仰止的岳红翎早就没了。”   岳红翎差点没呛死,半晌才道:“我也不用你高山仰止……我都不知道你心里是个什么奇怪的岳红翎。我认识你那天很严肃吗?我怎么觉得我明明对你笑过……”   赵长河:“……好感动啊,居然笑过。”   岳红翎懒得理他,说起了正题:“说来我旁观了你的很多战局,比你想象的多。”   赵长河抬眼看她。   你偷窥一个男人为什么还能说得这么得意,我洗澡的时候你旁观了没……算了。   “你的基础打得极为扎实,眼到刀至,刚柔由心,并且脑子活络,不拘泥套路成法。只需要继续实战下去,你积攒了大量经验,自然会在招法上有自己更多的理解和发挥。仅就技法而言,我没什么可以多教你的,你需要的是更强大的好刀法而已。”   赵长河狐疑:“有没有这么简单啊,我哪一刀是不是该那么处理,自己都不确定,全凭本能的。这不需要有个人告诉我,刚才那一刀如果怎样怎样会更好吗?然后我才能总结经验,下次打得就更好些。”   “你会这么想,就已经足够了。”   “啊?”   “一开始是需要这样……但你已经出道了,难道还指望每一次战局都有师父提点?只能靠自己。自己是否能反省,是否能总结归纳,是否能在每一次战斗中汲取更多营养,这也是天赋的一部分。否则何谓潜龙?那是个跟在师父屁股后面的鼻涕虫。”   “我才学了两个月!”   岳红翎平静道:“你是赵长河。学武一月,刀劈二重,身登潜龙,威震邙山。这世界还有几人?真以为潜龙二百五十不堪入目么?那是亿万人想要都得不到的肯定。”   赵长河哭笑不得:“真是谢谢了。好吧,你说我需要更强大的好刀法,你这有没,拿来康康?”   “还真不客气。”岳红翎翻了个白眼:“没有。”   “喂!”   “我这些年来,挑战颇多,杀人不少,所得刀法秘籍图谱之流确实有的,但实话说血煞刀法真的很厉害,我所得的这些刀法还真未必有这档次,你要的话,都给你参详,算他山之石吧,多了解些各家之长即可。目前还是建议你主打血煞刀。”岳红翎说着从桌下翻出个行囊,取了几本书丢了过去。   “你居然还带着行囊来的……”   “早说了我来投奔你的,我会骗你吗?”   “……难说。”赵长河接过,感觉不得劲:“血神功都被你越级挑了,你说更低级的血煞功配套的血煞刀法很厉害,怎么听都很敷衍啊。”   岳红翎哑然失笑:“我之所学未必胜于血神功。”   点到为止,赵长河懂了。   功法是要看谁练的,同样血煞功和血煞刀,黄副舵主就被他赵长河三招秒啊。   所以不是血神功垃圾,是薛教主不行吧……   岳红翎又道:“而血煞功也并不是比血神功低级的过渡功法,它本是从血神功之中分离的捷径,血神功内外兼修,而血煞功专修气血,虽然偏颇,却也更便捷,在外功气血方面的修行上数一数二。只是缺了内外调和,弊端明显,导致也没几个人能修得多精深,这你比我清楚。”   赵长河微微颔首:“确实,我自己练着也觉得血煞功着实很强,还以为是我见识少,没见过多高端的外功才有此错觉。既然你也这么说,看来它是确实很强。”   “但是……”岳红翎说着有些犹豫:“此功的弊端并不仅仅是容易影响理智以及修行痛苦两项。”   赵长河瞪大了眼睛:“一般功法有一个负面作用就不错了,这特么都两个了还不够恶心?还有?”   “有。”岳红翎道:“你难道没有察觉,你杀人越多,功法给你的反馈就越有威力?”   赵长河愣了愣,这倒确实有,而且光明正大记载在功法秘籍上的。并且还注明过,这一项即使是练血神功也一样存在,血神教杀人如麻是根子上决定的。   血煞血煞,不仅是气血,还有煞气。杀人越多,自然越是养煞,一个文弱书生用这种功法肯定没有一个杀人如麻的匪徒发挥得好。   搁这叠杀人书呢还是在叠万夫莫敌呢……赵长河有些无语,他都分不清这个算优点还是弊端,想想确实很容易会变成一个杀人盈野的大魔头。   而且煞气重了,以后是不是更容易影响理智?现在暂时还没发生失去理智的狂暴现象,无非是因为修行还低,以后修得高了呢?   赵长河想了想,谨慎地问:“内功能解决这些问题么?”   “内功并非一类性质,你的内功我没看明白,看似什么特性都没有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它对你这情况是否有帮助……”岳红翎微微一笑:“是不是感觉说了这么多,我好像什么都没法教你?”   赵长河有些无语:“你也知道啊。不过好歹算是帮我捋了一遍情况,心里有数也好。”   “我至少可以教你三个方面。首先,你的内功一定来路不正,仅有真气运行脉络,无人指点你呼吸吐纳之法以及心法口诀窍要。这在入门之时或许没什么问题,到了你想要往上走,一定会觉得哪里差了点什么,少了钥匙似的。”   赵长河豁然开朗,自己的直觉还是对的,怪不得总觉得突破二重差点火候,果然少了东西!要不是岳红翎来此,这二重天要卡到什么时候去!   “你的心法我可以用么?”   “心法这类东西,各家大同小异,无非强化引导,凝神照心之用,你完全可以用我的心法去运行你的脉络,修出来的照样是你那个真气,没什么问题。”   就像用傅君婥教的九玄大法去运行长生诀一样,最终那还是长生诀?赵长河忽然觉得很多大唐同人拿到长生诀就练可能差了点东西……无关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喜道:“请姐姐教我。”   “在此之前,我先教你呼吸吐纳。坐稳了……不用盘坐,正常坐着就行。”   赵长河老老实实坐好。   岳红翎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略略有些犹豫,又弯下腰,伸手抚在他的小腹:“先收腹,对……深呼吸,感受气息入体的鼓胀,再与你的内息结合……”   女师父就这么近身挨着,纤手轻抚,幽香就在鼻尖,发梢拂过脸颊,脸痒痒的,心也痒痒的。赵长河忽然意识到当初为什么岳红翎不愿意收徒,那不仅仅是图自在,带个拖油瓶没法行走江湖……更关键的是顾虑到这个吧?   武功教学难免贴身,孙教习教自己刀法的时候抓着自己的手都是日常了,各种掰膀子摁腰子,还拍过屁股。这回女师男徒,年纪相仿,怎么想都觉得这教学不会很对味。   “让你深呼吸,你这呼吸怎么还散乱急促起来了?”岳红翎面无表情,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一样:“莫非是因为岳红翎在你屋里,你在考虑怎么玩?” ###第四十一章 玄关二重   好好的转向正题,大家正常聊了一晚上了,以为你不介怀那些尴尬事,原来压根就耿耿于怀,等在这呢?   赵长河都快哭了,这话没法接啊!   更尴尬的是,他这回还真是有点心猿意马,没法理直气壮地说老子压根没想干啥。   没办法,咱处男就是这样的……赵长河憋着脸,老实道:“原先是真没想过……那就是和寨中兄弟扯犊子的,别放心上。”   岳红翎柳眉倒竖。   什么叫原先是真没想过,意思现在是真想了是吧?   却听赵长河道:“可你能不能别摸了,我怎么也是个正常男人……话说就个收腹深呼吸而已,我会收我会收,真没必要啊……”   岳红翎那手差点没变成血手印,切齿怒道:“谁摸你!我是在等你摄入外息,助你引导丹田,和内息混融运转!你以为内息吐纳之法仅仅是怎么呼吸吗,没人带着看你怎么练!”   赵长河张了张嘴,耷拉着脑袋:“那你摸吧。”   岳红翎:“?”   怎么搞得是我在占你便宜似的?   我投奔于你,你求教于我,于是无私教你。大家光风霁月,分明一场佳话,怎么就成这样了?   她咬牙切齿地加大了几分力气:“深呼吸,凝神静……”   “老大老大!”门被“砰”地推开,一个匪徒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外面……呃……”   岳红翎面无表情地转头看着他,又慢慢低头看着自己附身往下摸赵长河小腹的姿态,不用想都知道这会儿别人眼里这是在做什么的前奏。   这回风评彻底完了。   不,我不是岳红翎,是和岳红翎长得有点像的女人。   赵长河僵着一张脸:“什么事?”   “呃,刚才有兄弟去后山,发现有陷阱被触动过,不像野兽,可能有人入山。”   赵长河一个激灵,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没了,豁然起立:“你做得很好……今晚大家都喝得有点多,确实是最佳的夜袭机会,我倒是疏忽了……”   说着踱了两步,对岳红翎道:“岳……月儿你藏在屋里,千万别出门,我出去看看情况,顺便调人守护此地。”   岳红翎抽抽嘴角,偏头不答。   赵长河大踏步出门,依稀还能听见外面的匪徒在说:“老大,嫂子果然有些像岳红翎,原来老大居然暗搓搓的这么喜欢岳红翎啊……”   赵长河闷声远去:“关你屁事……去调人守着,别让你嫂子受了惊。”   “必须的,包在兄弟身上!嫂子掉了根头发,兄弟把脑袋拧下来给老大当夜壶!”   “吹尼玛呢,干活去!”   岳红翎忽然有点想笑,这到底坏的是谁的风评?说来别人并不知道这是真的岳红翎,她的风评其实没坏来着,反倒是赵长河暗恋岳红翎这名声是真洗不掉了。   那个什么夏圣女,会不会砍了他啊……   正这么想着,心中忽地一动,长剑豁然在手:“何方高人大驾光临,何不现身一见?”   窗外树梢上传来闷闷的声音:“是我。”   声音听着中气很虚,也是病恹恹的。   “崔元雍?”岳红翎傻了眼,完了,这下真有人知道是岳红翎了……   不是,你来干嘛啊!   她气得想砍人:“你伤得比我还重,大半夜跑山寨来干嘛?你们崔家什么时候把这种低级通缉犯放在心上了?真要抓通缉犯也不是这么卖命的啊?”   窗外病恹恹地道:“我听传言,北邙山寨的压寨夫人挺漂亮的,居然有点像岳红翎,赵长河原来好的这口……我咂摸着不对啊,会不会真是你失手被盗匪给捉了,放心不下,特来一探。如今这么看来,我好像来错了,不但来错了,还来得很不是时候。”   岳红翎的脸色黑如锅底:“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你主动挨在他身上,手往下探的时候。果然女人在这种时候,灵觉约等于零……他一走了你倒是警觉无比,我什么都没做你就发现了……”   “锵!”剑气光寒,杀气冲霄。   “崔元雍,你去死吧!我为什么会投奔他,为什么会掉坑里,从头到尾都是你害的!”   “叮叮叮叮!”长剑交击声一路远去。   “咳咳……崔某一番好意,只是无意打扰了你的雅兴,何必如此……”   “我、我杀了你!”   “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告辞。”   “让我听见外面有半点风言风语,我、我与崔家势不两立!”   ……   “所以是个乌龙?对方无恶意?”回到屋中的赵长河笼着手,无语地看着岳红翎气得面皮通红的模样,心中忽然在想,这崔元雍真实职业该不会是个僚机吧……   瞧这事搞的……   但实话实说,他真的不想把事情变成这样,岳红翎和自己真的是没有那种关系,只能给双方带来困扰。不但相处变得很麻烦,甚至可能岳红翎为了避嫌,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也不知道该感谢这位崔兄呢,还是该砍他。   然而正觉得会不会连朋友都没得做的时候,岳红翎却忽然说话了:“你山寨里有奸细。”   赵长河怔了怔,点头道:“是,傍晚你才跌坑里,这才不到子时,崔元雍人在城里就听说了,显然有人嚼舌。”   岳红翎道:“你知道是谁?”   “嗯。”   “需要帮忙处理么?”   “暂时不用,要处理的时候我自能处理……当然如果你想出气,那就现在处理也行。”   “既然你有计划,那就不用。”岳红翎淡淡道:“行了,既是误会,就别多想了。你继续坐好,我给你引导呼吸。”   赵长河傻了:“你……还……”   “怎么?为什么不能做?崔元雍大家子弟,按理也没那么俗不可耐,如乡间姑婆传人风言。何况岳红翎问心无愧,自做我该做的事,管他人嚼的什么舌根。”岳红翎看了他一眼,倒忽然笑了:“怎么,难道你以为我会因为这点事情与你绝交?你在这事里有什么错处,我为何迁怒于你?”   “我……”赵长河抿了抿嘴,终于没多说,安静地坐好。   依然是心中的岳红翎,飒爽磊落,恩怨分明,并未颠覆。   落日红翎,不可拘也。又岂会困扰于区区俗世风言?   赵长河安静地坐在那里,岳红翎依然伸手按着他的小腹。深呼吸入体,小腹之处送来柔和的真气,与纳入的外息相融,仿佛示范:“记住这种感觉,此后呼吸三长两短,逐步调息,当你习惯于此,就不用再刻意如此了。”   “知道了。”   “我传你心法口诀,你记下……”   女师父的幽香依然萦绕,发梢仍掠脸颊,赵长河却再也起不了绮念。干脆利落的声音一字一字传来,赵长河沉浸在呼吸和内息流转的循环里,渐渐入定。   岳红翎的手早就离开了,她也坐在一旁闭目运功,休养伤势。   不知过了多久,赵长河睁开了眼睛,黑夜之中仿佛有光闪过,虚室生电。   玄关二重。   岳红翎几乎同时睁开眼睛,微微一笑:“初次传法,明明只为了熟悉而已,你察觉有突破之象,竟直接一股而破,毫无犹豫。这霸道利落,人如其名,真如长河奔流,势不可挡。”   “……过奖了,我觉得我名字挺土的。话说你最后这句,如果是乱世书的判词就好了,妈的破书……”   岳红翎不理他,又有些蹙眉:“你的功法……好强啊……区区玄关二重,虚室生电,我还没听说过这么强的功法,偏偏还是什么特性都察觉不到,就是纯粹的浩大绵长……这是什么神功?” ###第四十二章 血煞横空   这功法不强才奇怪,天榜第一人留给自家孩子练的东西,如果是个低级功法那才无法理解。   之前修行刚入门,感觉不出它有什么特殊,并且赵长河没有参照物,对比不了质量。现在岳红翎在这,倒是恰好可以让她剖析一下。   但虽然很信任岳红翎,却也不敢把什么秘密都抖出来,赵长河只得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功,你看连吐纳法和心法都没有的,瞎寄吧练。呃,要么这功法就叫夏姬八炼好了……帮我看看我这真气什么质量?”   岳红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手伸过来,我探查一下。”   赵长河老实伸过手去,岳红翎伸掌相抵,略作探查,神色越来越惊诧。   赵长河这功法修出来的真气,质量很夸张,哪怕她已经尽量高估了,还是超出了预期。   为什么会有境界划分?无论内家外家,表现力都是可以量化的,同境界的都差不离,才可以作为标准划分,能越级的也就值得夸耀,否则等级还有什么意义?   用浅显的例子说,当你真气量达到一,就是玄关一重,这个境界的上限是十,当你修到十的时候就卡在门槛上,必须打通第二重玄关才能继续增加真气量,大家都一样。   这也就没有外家那么立竿见影,外家一突破某个关卡,肉身力量就强大许多,说不定能就地反杀,而内家突破之后仍需要继续积累才能拉开差距。   神功和普通功法的典型区别在于,修炼神功的从一积累到十可能只需要三天,并且突破门槛很容易;垃圾功法说不定需要积累三年,并且门槛能卡得欲仙欲死。   并且好功法上限能直达秘藏,垃圾功法说不定只够练到二三重,下面没有了。   最关键的是,不同功法练出来的真气性质或者质量不同,大家丹田都是那么大的蓄水池,有人蓄的是普通清水、有人蓄的是毒液、有人蓄的是火油、有人蓄的是起死回生的甘霖,而有耍赖的一池子都是凝冰,真要调用起来等于别人几倍的水量……   高门大派、世家门阀,和普通武者的差距就此拉开。一本神功现世,能引发腥风血雨的争夺,皆源于此。   赵长河刚刚突破二重,丹田经脉也就是个二重大小的蓄水池,这没问题。   问题是这质太离谱了,刚才说耍赖一池子凝冰的就是你!   别人这点修行,真气基本是无形无质的,而岳红翎几乎能看见这厮体内的氤氲白气,如烟似雾。   你要说这是卡在玄关二重很久的人,突破不了上限,只能设法打磨自己的真气质量,日积月累达到这种程度,这倒还算常见的。可你刚刚突破就这质量?那你如果刻意打磨会是什么结果,想逆天?   你这是什么功法?   夏姬八炼……没听说过。   听了岳红翎的讲解,赵长河摸着下巴:“这么说,我这所谓练武太晚的问题是不是已经被这门功法解决了?”   “没有。”岳红翎摇头:“为什么说要自幼修炼?因为孩童的可塑性强,丹田和经脉随着修行慢慢扩容,而你已经定型。你的经脉就那么狭窄,无法接受过于猛烈的真气爆发与输送;你的丹田就那么大,即使你突破了九重天,会发现你的丹田已经无法容纳那么多真气了。如果没有特殊机缘,这一生成就怕是有限。”   赵长河笑笑:“原来如此,多谢解说,我知道了。”   岳红翎奇道:“你怎能如此洒脱?”   曾经洗经伐髓的宝物就在眼前,说让就让,至少证明世上真存在这种东西,赵长河还真没那么纠结,洒然笑道:“天无绝人之路,世上天材地宝总是有的,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纠结又有什么用呢?血煞功先练着吧,按你说的血煞功也很强。”   岳红翎不得不承认这厮的洒脱很对自己胃口,便安慰道:“血煞功练的是气血,反倒是年轻汉子为佳,确实可以让你的年龄劣势反成优势,而且此功上限不低,你且安心先练。等到了时候,天知道有没有机缘降临?”   “是啊。”赵长河悠悠道:“为了这个,忍受了多少弊端,没办法的事。诶,说来我血煞刀法里有一式绝招神佛俱散,需要调用的血煞之气极为离谱,说是起码要玄关三重才能勉强用一次,我能不能用这真气替代?可以的话,按你说的这质量应该勉强可以用出一次。”   “当然可以,无非只是少了那种凶煞,效果要打个折扣。毕竟功法配套的武学肯定有其搭配的独特效用,其他功法无法取代,但就刀式本身而言,威力尚在。”   “也就是少了什么麻痹恐惧之类的特效吧,威力没弱多少,那可以。”   岳红翎觉得他的形容很怪,但还挺恰当的,这山匪头子看上去好像比自己有文化……想了想,问道:“感觉你问这个是有明确目标的,你想干嘛?”   赵长河微微一笑:“没点绝招怎么行,倒未必要有什么明确目标的。”   岳红翎斜睨着他,觉得这笑容看着很不爽,像是藏着坏水的样子,便道:“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说的是,我可以教你三个方面?带你修内功只是第一条。”   赵长河挠挠头,被各种打岔耽搁,差点忘了,岳红翎还真是说可以教三个方面,内功只是“首先”。   他赔笑问:“这内功已经很感谢了,所以其次是什么?”   岳红翎不着痕迹地磨着牙,悠悠然抽出了她的剑:“陪你实战啊。”   赵长河吓得倒退一步:“我和你打什么,不就是被秒的份吗,起不到锻炼效果的。”   “你一直和那些臭鱼烂虾打,也练不出什么名堂了,没有经历真正艰难的挑战、没有尝过失败的滋味,那种修炼还有什么价值?”岳红翎兴致勃勃:“好了少废话,头伸过……哦,拔你的刀!”   赵长河拔腿就跑:“不是,你还伤着呢,咱们改日行吗……”   岳红翎挺剑直追:“这点伤算什么,揍你足够了!”   “我看你就是想打我吧?”   “别污蔑啊,我岳红翎堂堂正正,不迁怒于人。”   “哎哟卧槽……我还手了啊!”   “来啊,让我看看赵大寨主有多少斤两,能喊我月儿。”   “果然等在这呢……”赵长河哭笑不得,绕院奔跑的脚步却忽然停住了。   “如果劈翻了你就可以喊月儿的话,那我倒想试一下了!”   岳红翎饶有兴致地停下追逐,正想说什么,就见赵长河右足顿地,骤然扭身,提刀纵跃,急斩而下。   这一刻的场景很是玄奇,也很魔教。   除夕之夜,天上残月如勾,血色的刀芒犹如坠落九天,恰好把弯月遮挡,就像是一弯血月从天而降,划破了苍穹。   黑暗之中,看不清赵长河的脸,却能看见一双血色的眼瞳,悬于上空,如神似魔。   血煞横空,神佛俱散!   这不是什么玄关三重的刀技……玄关三重只是能勉强用一次罢了。   这至少是玄关五六重以上才能日常使用的绝学,血神教最著名的刀法之一,在赵长河手中初次现出恐怖的獠牙。   岳红翎见过这一刀,薛教主用过,这一刀如果完全以血煞功驱动的话,赵长河猜测的“恐惧”效果是真有的,心志薄弱的对手在这一击之下,真能心胆俱裂。   但不知道是因为此刻受伤气弱的缘故呢,还是因为恰好场面气氛到了……岳红翎总觉得当时面对薛苍海之时,还没有赵长河这样如同血神手持新月怒斩乾坤的气势。   真天生匪类么……这魔教功法与他竟如此适配。   心思一闪而过,岳红翎的长剑已经点在血月边缘。   灿然红霞映长空,落日血月并存天际,又同归于寂。   “砰!”赵长河倒栽数丈,重重撞在院墙上,辛苦地咳嗽。   抬头看去,岳红翎也有些吃力地拄着剑,小腹微微渗着血迹,那是伤口被牵动裂开了。她看着墙边咳嗽的赵长河,眼里真有了几分佩服,事先哪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本来她这点伤没什么,就大人打小孩一样的力度,随手一剑,小腹都未必要用力,怎么可能牵动伤口?结果赵长河这一刀的强大远超预计,导致这一剑下意识调动了腹部肌肉,伤口自然也就被牵扯了。   真是自作自受,说来疗伤休养的,反倒自己把伤口折腾裂了。   嗯,不算是他劈的,不用被喊月儿……乱世书应该也不会闪,不然赵长河这一刀可要出大名了。   那边赵长河辛苦地撑起身子,忽然笑了:“痛快,痛快!你说得对……这样的战斗才有意思……等你伤愈,我们再来!” ###第四十三章 江湖儿女   岳红翎很想说等我伤愈个锤子,你知道自己要歇几天嘛?   他可不仅仅是被反击受了伤……那强行动用绝技的透支才离谱,岳红翎可以看得出来,他全身气血全虚,筋肉瘫软,刚刚还说质量很高的真气如今枯竭得连一丝都看不见了,现在就算来只鹅都能把他打死。   却依然在笑,极为开怀欢畅,还真是在期待以后再打。   真是豪烈。   这种人就不该扯什么男女事的,他天生就该在这江湖上刀劈山河。   岳红翎撇撇嘴,没去嘲讽他,只是道:“你的真气性质我有一定猜测了。”   “嗯?”赵长河抬头看她。   “刚才你不是借用真气去驱使神佛俱散,而是同时动用了气血之力与真气,竟然能够混合在一起,如同一种功法似的。说明它的兼容性无与伦比,随时可以转化成你所需的任何一种力量,无论内外。目前对你来说就相当于你多了一份血煞功的气血储备。”   赵长河喜道:“这个好!”   岳红翎道:“目前你是主打血煞功所以如此,我怀疑练到深处应该是反过来,无论你有其他任何修行,都可以被这个真气吸收容纳,这海纳百川之意极为宏大,不知是谁所创,真的厉害。”   赵长河微微颔首,这就对了……太符合夏龙渊为在外的私生子所留功法的思路了,无论孩子跟母亲或者跟外人学了什么,都可以与这个功法兼容并蓄,并且到了后期还是转化成了他的功法为主。而这百川归海之意,本来也该是帝王意,或者换句话还不如说莫非王土。   赵长河第一次对这个素未谋面的老皇帝起了点敬意,牛逼是真牛逼。心中忽然在想,这么牛的一个人,真会晚年昏庸乱象纷呈?按理他也没那么老啊,这等修行的神人了,大几十岁算老吗?   会不会这里有些什么问题……是其实已经死了吗?还是练功走火出了岔子?   他还在思索,岳红翎已经懒洋洋地进屋去了:“无论你有多少想法,今晚必须好好休息,现在不是我托庇此处疗伤,似乎是我要为你护法。”   赵长河辛苦地一步一步挪进了屋,进屋第一眼就看见岳红翎在给小腹的伤口上药包扎。   说来也怪,之前这事还觉得要回避,赵长河躲出去,岳红翎还脸红。但这一刻看着却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好特意回避的呢?就肚子上一道伤,看着还很狰狞,到底能从这里看出什么暧昧旖旎来?压根什么都没有啊。   或许只不过是因为,那时候甚至可以算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而现在是朋友?   不知道,总之赵长河瞥了一眼,什么感觉都没有,自顾坐到床边闭目恢复,岳红翎也自顾自上好伤药扎好绷带,也坐到一边椅子上盘膝闭目,自然无比。   过不多时,两人双双入定,夜色终于归寂。   这似乎本就该是岳红翎前来投奔时所想要的场景,只是到来得有些晚……如果不发生那些尴尬事就好了。在入定之前,两人心中几乎同时闪过了这样的念头。   ……   次日一早,岳红翎先结束疗养,睁开了眼睛。   赵长河还在入定,眉头微皱,看起来有些痛苦。   不是透支恢复痛苦,而是血煞功固有的毛病,在虚弱的时候会比平时更难熬些,不过看上去他那个内功正在帮忙抚平,情况还算好。   岳红翎看着就在想,这个汉子练功比常人吃了更多苦,血煞功的煎熬时时刻刻都可能发生,并且越是努力修习,这种煎熬的频率就越高。血神教很多练血煞功的人都摆烂,而赵长河却越发努力,仿佛在跟这痛苦较劲,“你来啊!”   外人是看不见的,只会看见他的豪气干云,势如江河。   他各种角度反复在问各类功法、以及问他的年纪问题,无非都是想看看现在的功法能否取代掉血煞功,最终答案是目前还不行。他心里应该是很失望的吧,可面上看不出来,依然洒脱。   岳红翎知道自己确实很欣赏这样的人,他说他在自己身上看见了想象的江湖,其实在她的视角上又何尝不是?   匪气?其实她也很浓。任侠和匪气,在很多时候是很接近的,大约都可以称为江湖儿女,与崔元雍那些人有很大的不同。她岳红翎在崔元雍眼里,也就是个匪气深浓的粗鄙女人罢了。   他们是一类人,故而亲近。而崔元雍公子如玉,人也确实是好人,怀疑她失手落入盗匪手里还抱伤来救,但大家却很难尿到一壶。   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接近。   岳红翎手按剑柄,眼神瞬间凌厉。   “叩叩”,敲门声响起:“老大。”   岳红翎吁了口气,转头看了赵长河一眼,他依然痛苦地蹙眉。她摇了摇头,过去开了门。   门外是伙夫,送来了几个窝窝头,还有两碗稀粥,几碟小菜。见是“大嫂”开门,伙夫眼里也闪过惊艳之色,旋即不敢多看,低头赔笑:“大嫂好,这是老大吩咐的早餐,加了大嫂一份的。”   岳红翎抚额,除了这种事情。   别大嫂大嫂的就好了,没这些破事会舒坦得多。   可事到如今也只能扮演着这个身份,岳红翎很是无奈地伸手接过餐盘:“谢了。”   伙夫搓着手:“大嫂真是天仙一样的人物,老大真有福。”   他有个屁福,疗伤打坐的福吗?岳红翎没好气地转身进屋,重重把盘子搁在桌上。   赵长河便在此时睁开了眼睛,适才的痛苦之色慢慢舒缓,很快又是日常熟悉的爽朗笑容:“早。呃,早饭来了啊?不知道你早上习惯吃什么,先将就吧。”   “江湖儿女,哪来那么多讲究。”岳红翎坐在桌边,一脚还踩在旁边的凳子上,大口大口喝粥。   这副模样与她昨天初见时那斜靠窗台的样子有了很大不同,赵长河反倒更习惯,江湖儿女本当如此,又不是什么小家碧玉。   他去搓了把脸,简单洗漱了一下,笑着坐在岳红翎对面:“你这看上去元气满满,伤好了?”   “本就不是多重的伤,外伤也就那么一道,内伤就那么点剑气,好生疗养一晚上就消得七七八八了,再有两三天也就大好了。”岳红翎皱眉:“你的用语好生奇怪,什么元气满满的……”   “赵厝方言,大致理解意思就行。”赵长河说着顿了一下,有些出神:“很可能再过些日子,你们也未必听得见我口中冒出这些词了。终究是要……融于江湖。”   岳红翎以为他指的是赵厝人已经死光了,没人陪他说乡音了,不由也有些叹息:“当时我早到一步就好了……”   “过去都过去了,说这也没意义。难道是希望我把你的救命之恩挂在嘴边?”   岳红翎没好气道:“我都看不出你哪感过恩了。”   “那么你以为,我昨天见你受伤就想去杀崔元雍,是什么缘故?我和他又无冤无仇,连见都没见过,难道真因为暗恋岳红翎吗?别人瞎猜几句可别把自己绕进去了。”   岳红翎:“……”   “诶,说到崔元雍,我不太了解这些世家,能否简单介绍几句?”   “昨天跟你说过,神功秘法不是人人有,久而久之,掌握好功法的人形成了各种高门大派和各种强大世家传承,这很正常,有什么可介绍的?”   “那为什么也是清河崔?”   “也?”岳红翎莫名其妙:“为什么不能是清河崔?”   “……呃,他们莫非是从上个纪元就传承下来的?或者得到过上个纪元的传承?实话说,我特意翻过一些历史书,基本没提过这些。”   “这我也不清楚,这些世家确实都比大夏还久远许多,多少朝代兴亡,他们还在……关于他们家族的荣耀历史,你有兴趣应该去问崔元雍本人,想必他会很乐意吹嘘几句,几分真就不一定了。”   “他会理我么?”   岳红翎想了想:“不太好说,这些世家子,面上都是温文尔雅极有礼节,但我总觉得他们骨子里透着疏离和审视,不舒服。我为潜龙第二,他们当个人物,还会相交,你的话……我不知道潜龙之末在他们眼中如何,应该还行?好歹与他同列乱世书。”   赵长河点点头:“有机会替我引荐一二吧。”   岳红翎奇道:“你怎么会对这些感兴趣,还凑上门去贴冷屁股,这不应该啊……”   赵长河神色古怪地看着她,你很了解我么?   不过这了解倒是对的,以他的性情确实不该对这些感兴趣,更懒得去接触什么世家子……可惜探索世界谜题不是由着性情来的,这些对他揭开迷雾很重要,再不喜欢也得去接触。   岳红翎被他古怪的眼神看得如坐针毡,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看什么看,我和你又不太熟,了解得不对有什么稀奇?你恢复得如何了,来来来,该是对练的时候了!”   赵长河哭笑不得,却没有去说你确实了解我,总感觉此情此景会变成调戏,又把好端端的交流气氛破坏了。   其实他还真想对练,可惜恢复不佳,也怕岳红翎伤口又裂,想了想,便问:“你说可以教我三个方面,第三个呢?”   “如何听声辨位,感知外敌,以及……”岳红翎忽然一甩桌上筷子,筷子“咻”地飞出,插在了门板上:“远程毙敌,追魂索命。你要学么?” ###第四十四章 压寨夫人   “嗖!”一颗石头飞过,准确地击落了一只麻雀。   赵长河大步上前检视,神情喜悦无比。   岳红翎的来临,补上了他这山寨盗匪出身的所有短板,真是给一万个真压寨夫人都不换。   理论上内功练好了,眼耳视听能力强了,所谓听声辨位和这种远程毙敌都是能自己摸索出来的运用,但有没有人教过那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暗器不仅仅是力量和准头,手法技巧同样重要,甚至有单独的暗器类绝学——岳红翎教的就是属于她的绝学,落羽飞翎。那石头甩手出去,劲风呼啸,离手即达,赵长河感觉打鸟铳也就这样了……   岳红翎抱臂靠在树边,打量着地上麻雀的伤口,很是惊奇地道:“想不到你真正最有天分的居然是这个,几乎不要练就这么准。”   赵长河笑道:“我玩过弓箭的,准头的事儿,一通百通嘛。”   大夏弓弩铠甲都属于禁品,行人能带刀剑却带不了弓弩,但这显然与山匪们无关,山寨里各种自制弓箭一大堆,岳红翎听了也不以为意,颔首道:“要不是行走江湖不方便的话,其实带一张弓在身上可比丢暗器厉害得多了。”   实际上赵长河在山寨里并未玩弓,他学武时间还短,要练的东西太多了,还没工夫去接触这个。他的弓是在现代练的,他是弓箭社的会员……虽然那时候水平比较垃圾,但怎么说也是有了基础,省却了从头学的过程。现在有了内力加持,明目远视,手也稳了,那准头自然就跟瞬间满级一样,指哪打哪。   听岳红翎这么说,赵长河摸着下巴脑补了一下,自己将来腰间左边一把刀右边酒葫芦,一张长弓挎在身上,背上带着行囊,行囊上方露出箭囊模样……走出去就像一个行走的武器架似的,哪走得出门啊。   确实没法搞。可惜了,这种时代,弓箭绝对好用啊……   不过特定时候应该可以用……赵长河乐滋滋地跑去了仓库:“咱寨子里最好的弓是怎样的?”   “最好的是一把三石弓,当初孙教习玩的,嫌麻烦没带走。如今寨子里爱玩弓的兄弟也没人拉得动,始终丢这里,保养还挺麻烦的……老大,我看是不是拿出去卖了好点?”   “老孙你就是我亲爹!”赵长河大喜:“卖了干啥,这弓我要了!”   岳红翎就跟在后面,看赵长河一溜烟来仓库,又一溜烟去了演武场,取了场边箭矢,冲着标靶就是一箭。   “咚”地一声,犹如打鼓。标靶竟被这一箭射出一个硕大的窟窿,在场边摇摇晃晃。   场上正在练功的盗匪们眼都看傻了,这就是自家老大的实力吗?   “射得好爽!差点把自己都射出去了!哎哟卧槽……嘶……”   岳红翎抄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傻逼揉着肩膀蹲在了地上:“我好像抽筋了……”   “能不抽吗?”岳红翎语气凉凉:“你昨晚刚刚透支,休息了一夜勉强恢复了点力气罢了,真以为自己多么生龙活虎?居然还全力灌注一箭,射得好爽是不是?现在爽不爽?”   赵长河抽搐着脸,窝在那里不动了:“来个人,帮我揉揉……”   一群匪徒你看我我看你,又看看岳红翎。   谁敢上去帮你揉啊,抢大嫂活干,不被大嫂拍死?   赵长河气道:“你们一个个的看她干嘛呢?关她什么……哎哟……”   众人倒退。   什么陈醋啊,看一眼都骂……   岳红翎看得好笑,过去一把揪着赵长河的后领提溜起来:“跟我回去,丢人现眼。”   一群人眼睁睁看着一头猛虎被拎猫一样拎了回去,如坠梦中……这大嫂好大的力气啊!也就这样才能做压寨夫人嘛对不对?   “嫂子威武!”过了片刻,轰然一片:“早该有人治治我们老大了!”   “喂,你想死啊,这话被老大听见了,皮都给你剥了。”   “怕啥,我夸的是嫂子,老大敢做声?什么叫压寨你懂嘛?就是寨主被压得不敢吱声!”   “你是懂压寨夫人的。”   声音熙熙攘攘,依稀飘传到了寨主屋内,岳红翎面无表情地把赵长河一把丢在床上,面无表情地伸手去揉他的肩膀。   赵长河趴在那里,果然不敢吱声,偷眼去看岳红翎的表情,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看什么看?我还能砍了他们?岂不是欲盖弥彰。”岳红翎木然道:“反正也说麻木了,爱怎么说怎么说,他们也不知道这是真的岳红翎,只要崔元雍别出去胡说就行了。”   赵长河闷头想想也是,换了自己是岳红翎,还不也是只能选择装死,祈祷真知道是她的那位崔兄别出去大嘴巴。   岳红翎板着脸道:“说说你到底在兴奋什么,好端端的乱射一气。”   “因为这才是越级战斗的利器,只要操作好了,能让很多人饮恨。我想到了一些办法,一时兴奋……”   “你一定有很明确的目标,并且是你目前无法对付的。”岳红翎道:“需不需要我出手帮忙解决?”   赵长河转头看她,岳红翎还是面无表情。   赵长河忽地一笑:“不用,赵长河不吃软饭。”   岳红翎柳眉倒竖:“你……”   赵长河打断:“岳姐姐。”   “啊?”岳红翎呆了一下,想骂什么都忘了。怎么忽然又喊起这个了,有点不习惯……   “其实你这次所谓投奔于我养伤,半是真意,另一半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你观察我许久,心中有少许自责,觉得这个少年本性是好的,当初若是愿意答应拜师请求,我就不会走到如今的山匪境地。于是借着所谓疗伤的借口,其实就是为了来教我的。”   岳红翎听着听着,渐渐出神,半晌才道:“也许。”   “也许你心中并没有很明确这么想过,只是本能觉得该这么做,所谓弥补道心,念头通达。”赵长河低声道:“你离去的节点,不是伤愈……无论伤好没好,你一定会是把想教我的东西教完了,你就会走。”   岳红翎出神地想了一阵,灿然一笑:“你比我还明白我在想什么。”   “既然如此,你的期许,当是赵长河能够用你所教的东西,打破桎梏,潜龙出渊。而不是借你之力,替我除敌。”   岳红翎微微点头,笑道:“很好。”   赵长河揉了揉还有些抽痛的肩膀,坐直身子,正色道:“他们的误会给你带来了困扰,很对不起,希望姐姐不要和我们这些粗人计较,能继续教我。我心中的岳红翎如师如姐,绝无他念。”   原来他是看自己板着脸,以为有了去意,在挽留……这一本正经的扯了这么多。   岳红翎心中忽然有点好笑,说出的话却不知为何变成了这样:“什么如师如姐,我比你小两个月。”   一直侃侃而谈的赵长河这回反倒傻了眼,瞠目结舌地坐在那里,半天不知道怎么回应。   “好好休养。”岳红翎拍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开:“磨刀不误砍柴工,习武切忌急躁。有道是冬藏春生,如今寒冬过去,春风徐来,你的修行还会有一个长足的进步,区区玄关二重对你不过开端。”   赵长河木木地看着她出门,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搞明白了她的心理,怎么忽然一下又看不懂了呢?   女人真是麻烦!   “大嫂大嫂!”外面传来小弟们的声音:“方舵主来人申饬,说老大大年初一都不去拜年,跟老大说一声……”   “有什么好说的?你们老……哦,我们当家练功受了伤,你们都看在眼里,还要跑去给他拜年?什么东西,区区一个分舵主还以为什么官呢,道上英豪也搞官僚那套,令人作呕。”   “大嫂霸气!我们这就去回!”   屋里的赵长河愣了半天,哑然失笑。 ###第四十五章 虎踞阳台赵寨主   “大嫂好!”   “大嫂好。”   山匪们的年,过得比社畜还惨,也就放了除夕半天加初一整天,一天半的假。   初二一早山寨就又重新运转,赵长河去了演武场整军集合,亲自做教习,带人练功。而没有练功的也各有分配,之前停滞了的布置陷阱运动也重新启动起来。   赵长河觉得自己如果没穿越,可能会成为一个要吊路灯的资本家。   但寨子关系到大家的安全嘛……   赵长河在管事,岳红翎就在山寨到处走,主要是熟悉陷阱在哪,别搞得又踩坑里了……虽然现在她伤没大碍了,就算踩了坑也能腾身离开,就是不爽。   她其实想把陷阱拆了……算了。   “大嫂逛街啊?”   “大嫂你和老大哪认识的啊?他们说城中土窑我怎么就不信呢?”   “不会说话可以自己把舌头割了。”岳红翎面无表情。   山匪们不会说话的可多了,可不是个个灵醒,还有憨批问昨天老大为什么透支能不能细说,那么猛的汉子都搞抽筋了这大嫂是多能榨啊……   这憨批现在还倒吊在演武场边上示众呢,老大屁都不敢放一个,凸显了这寨是谁压着。   “这些坑,刺别埋了。”岳红翎拦住一个试图在坑里加刺的匪徒:“寨子这么大,陷阱也不是个个都清楚在哪里,万一坑到自己人就不好了。”   匪徒挠头:“下面没刺的没作用啊,那是坑人还是让人躲里面大便呢?”   “砰!”匪徒被踹飞了。   觉得赵长河粗鲁,真正接触这些匪徒才知道什么叫口无遮拦百无禁忌,赵长河最多骂人时说点粗话,日常用语还是文明的……   岳红翎头疼地捏着脑袋,指着边上闪闪缩缩的其他人:“你你你……你们去把其他坑里的刺都拆了。这种死亡陷阱布置在寨子外面就可以,后山、各处山道左近,这些地方的可以更显杀机,山寨内部的能困敌即可,以免误伤。”   “好嘞,听大嫂的!”   “不埋刺也是有其他套路的,例如踩下去便有冰水浇下,这时节一般人都得脱层皮;又诸如踩下去之后上方就有藤蔓缠绕闭合等等,世间机括多了,发挥点想象,谁想出好套路的有赏!”   “还有,开春了,山这么大,有些地方是可以种点东西的,既是贴补用度,也不至于坐吃山空。”   “这不是匪徒?你再说一遍?”   “都没意见对吧,那就去做。”   “当家的意见?当家的!问你呢!”   远远传来赵长河的声音:“听她的……”   这谁才是当家的?   寨子里的人们真的觉得多了个管家婆,偏偏这个管家婆也是个半吊子,内务是一点不会,只会拍个脑袋。就像说种点东西吧,真让她出主意种点什么,她就定定地看着你,也不知道是被问得生气呢,还是脑子里压根就是空的。   仓库账务之流她也是不看的,压根看不明白,那种虽然认得每个字但连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懵样儿特别可爱。   最后还得是老大亲自看,然后她就凶凶地跑去带人练功。   大家也不知道谁才是寨主,谁才是夫人,好像内外颠倒了。   午饭。   寨主与压寨夫人躲在屋中开小灶,两个人闷头吃饭,半天没说啥,好像开口就怪怪的。   “那个……”都快吃完了,赵长河才有些犹豫地开口。   岳红翎腮帮子一动一动地嚼着肉,抬眼看他。   赵长河意外被萌到,转头不去多看,干咳道:“我让他们整了边上的屋子,你今天起可以住那边。屋里有桶,我让他们每晚烧热水进去给你。”   岳红翎眨巴眨巴眼睛,这内务安排得可以,以后你来做夫人吧。   其实岳红翎和洛七并不一样,她是真的不需要睡觉,坐在椅子上打坐就可以了,曾经的相似尴尬并不会发生。岳红翎自己都没打算分开住,毕竟“压寨夫人”不住一起,反而惹人猜疑,最少也会被人认为寨主夫纲不振。   但岳红翎也知道,男女一起住,确实不管怎样都会有点问题,赵长河是为了提前避免她遇上尴尬,宁愿被人嘲笑夫纲。   “当家的不怕被小的们笑话?”她还是故意这么问。   “相比于那些,我更希望你能没有心理障碍的,在这里住得更久一点。”赵长河咕哝道:“虽然这个管家婆其实屁事不会。”   岳红翎怒目而视,赵长河举手投降。   瞪了他半天,岳红翎终于撇撇嘴:“可以。然而住得再久还是要走的。吃完休息一下,今天继续对练。”   ……   “二哥,最近城中氛围有点怪。”城中客栈,少女有些纳闷地问哥哥:“我发现有一些挺远的黑帮人物过来了,比如黑虎帮的林飞虎,这可是玄关四重的高手……该不会是听说了你和岳红翎长街约战,两败俱伤,打算过来摘桃子的?”   兄妹俩此时早就不是当初路过邙山之时故作布衣的模样了,少女穿着一身连帽貂裘,脑袋包在毛茸茸的帽子里,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蛋,十分娇俏可爱,哪里还看得出当时“路人”的模样……只能说扮丑扮低调是行走江湖的必备技能。   崔元雍一袭锦袍,悠然坐在窗边看书,真一个清秀公子,温润如玉。   听了妹妹的问话,他和煦地笑了一下:“当不至于此,我与岳红翎之战,双方自有分寸,点到为止,伤势最多三五天就好了。旁观者也看得出我们伤得不重,这消息传出去,别人再过来,也半个月过去了……谁都知道我们已经痊愈,所来何为?”   是的,距离他们约战已经半个月了,岳红翎也已经在山寨里做了半个月的“压寨夫人”。崔元雍想到这事还是很难理解,怎么脑补也很难想象这种事实,然而却是他亲眼所见,还是岳红翎主动在陶喆。   这都半个月了流连忘返,想必赵长河精壮汉子,让岳红翎很满意对吧。   果然山野村姑就是如此,能打归能打,粗鄙还是粗鄙。   好在崔元雍确实不是个嚼舌的人,他连跟妹妹都没说这事儿——跟个黄花闺女说这种事也不好说,他也只是告诉了妹妹岳红翎躲在北邙山寨里养伤,让这个跃跃欲试想去捉拿通缉犯的妹妹别去送了。   崔元雍想了想,又笑道:“所以林飞虎此来理应与我们无关,反倒可能是来找赵长河麻烦的,赵长河刀试邙山,已无敌手,该引来外面的老虎了。就是玄关四重还争潜龙之末,真是丢人。”   听了哥哥的说法,少女哼哼道:“乡野鄙夫能有什么脑子。这玄关四重找上门,赵长河会不会被砍了,我的任务怎么办啊?”   崔元雍有些无语:“山寨里住着伤愈完好的岳红翎,我都打不过,就他?除天地人榜宗师之外,谁上门找事都自求多福吧……”   少女也想到这一点,笑出声来,旋即又蹙起了秀眉,很是奇怪:“说来这都半个月了,岳红翎的伤早该好了啊,怎么还赖在山寨不下来了?”   崔元雍看着书,头也不抬:“人家来去自由,爱呆哪儿呆哪儿,你管得着么?”   “那我的任务怎么办,在这干等?”   “让你先突破三重天,近期在干什么?”   “……这不是你受伤了,我在守着你么。”   “是是是,我可太需要你守了。”崔元雍叹了口气:“唐首座让你做这个任务,我原先以为只是敷衍你想缉盗的幼稚……”   “嗯?”   “嗯愿望,所以随便找个通缉犯让你玩玩。如今看赵长河势如虎踞,非简单匪类可比,感觉原先低估了此事,唐首座或许在试探我们崔家的某些想法……你还是放弃这个任务——这不是建议,是命令。”   少女眼睛转得滴溜溜的,笑嘻嘻道:“势如虎踞,指的是山寨传言被压寨夫人提溜得跟猫一样,虎踞阳台?”   “……别打岔,让你放弃就放弃。”   “真没意思。”少女气鼓鼓地跺脚离开,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第四十六章 缘起缘落终有时   “锵!”刀剑交击,赵长河滑退数丈,一个弓步以刀撑地,生生止住了退势。   抬头看去,前方岳红翎长剑轻扬,把他飞退之时悄悄弹来的小石头挑开,悠悠收剑归鞘。   两人相视,皆是一笑。   “你的刀法越发好了,居然真连我这招落日残霞都接得住。”   “姐姐让我而已,没用真功夫。”   “我只是压制了功力,剑法可没让你,这招变化万方,不知多少人饮恨于此……你的进步确实快。”岳红翎失笑道:“话说回来了,你明明刚烈豪勇,抡起刀来势不可挡,怎么打着打着就总会玩阴招?这诈败弹石子跟谁学的?”   赵长河腆着脸道:“学了暗器手法不用岂不是浪费,这都是姐姐教得好。”   “呸,我可没教你这种不要脸的武德,你怎么不撒石灰呢!”   赵长河目光闪动,似是想起了谁,半晌才道:“我兜里确实有石灰包……练习嘛自然不会冲你用。”   “……你以后出去别说我教过你武功,我丢不起那人。”   “打赢了比较重要,乱世书也这么认为。”   两人一边拌着嘴一边回屋,可走着走着脚步却慢慢停止,开始无言。   岳红翎在这里半个月了,她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真的做什么劳什子的“压寨夫人”。   赵长河一直非常小心地维护和她的正常关系,绝不去发生当初洛七一样的暧昧,希望能让她更安心住着……   她确实也住得比预期的久,说两三天,变成三五天,又变成了半个月……可终究是要走的。   今天这场对练,基本已经宣告着,差不多了,无非就等她什么时候正式提出告辞罢了……   这些天来,赵长河知道自己长进了多少,用“脱胎换骨”来形容都不过分。   功法上的指点以及新教会的暗器等等就不提了,单论刀法实战,已是脱胎换骨。   以前觉得自己战斗力很强,可以越级了……然而区区荒僻之地,对战的是什么臭鱼烂虾?见过什么级别的绝招?见过怎样的变化随心?见过多少千家百派的融合妙用?见过战斗中多少神来之笔的绝思妙想?   这是功法取代不了的。   以前的对战永远给不了这些体验,那是潜龙第二、天下知名的岳红翎,孙教习都不配给她提鞋的。   可想而知这刀法与实战能力的长进有多厉害。   岳红翎还给了他其他刀谱,从此只懂血煞刀是怎么劈的狭隘格局彻底打开,见到了天下之广,见到了各家之长,并已经开始融汇在自己的刀法领悟里。   赵长河知道,继续对练下去,意义已经变小了……岳红翎再怎么浪迹江湖经验丰富,她也只是一个人的理解,一直和一个人打有什么用?还有江湖浩大,武者万千,等着自己去识见。   她把听声辨位、感知索敌教会了自己,岂不就是期许有朝一日自己能踏入江湖?   岳红翎的“弥补曾经”“念头通达”,也已就此圆满。圆满之日,便是归期。   缘止于此。   两人驻足在屋外,互相对视着,似是都想等对方先说些什么,却都始终卡在那里,都说不出来。   过了老半天,赵长河才找了一个极为拙劣的理由:“今天元宵,先过了节……”   岳红翎一肚子奇怪的离别之绪都被这话给逗笑了,正要说话,神色忽地一动。   就在她察觉有异的下一秒,赵长河也转头看向院墙之外:“谁!”   岳红翎有些欣慰地笑了笑,赵长河现在真的各方面都已经学会了,敌人轻功带起的细微风声掠过,往日里他纵然听见了,只会以为是普通风过,现在已经能够分辨这是有敌来临。   这样的赵长河,行走江湖已经没有问题了。   院墙上忽地出现一个粗豪大汉,神色有些小小惊异:“看不出来,你区区玄关二重,居然能察觉本座的动静。”   赵长河淡淡道:“你是谁?人五人六的就搁这本座了。”   大汉笑道:“本座黑虎帮林飞虎,你这娃娃可曾听闻?”   赵长河听是听说过的,在这里混了这么久,对周边地区的道上豪杰,怎能没有耳闻?黑虎帮帮主林飞虎,同样做的劫道无本买卖,玄关四重。   赵长河神色凝重,有点蛋疼。   自己嚣张立碑等人挑战,如今看来还是过于嚣张了,以为真强者不至于连潜龙榜的概念都不懂,结果还真有这种憨批,你一个玄关四重的来挑战二重?要点脸不要了?   正这么想着,就见林飞虎盯着岳红翎哈哈大笑:“果然,果然,听说这里的压寨夫人长得很像岳红翎,本座特来一看,果然很像!小娘子,跟这小娃娃有什么前途,跟本座走吧!”   说着如同苍鹰展翅,冲着岳红翎飞掠而下,一只大手直抓而来。   “?”赵长河岳红翎同时瞪大了眼睛。   以为你来挑战潜龙榜的,搞了半天是这?哦对,你确实是在挑战潜龙榜。   “唰”地一声,剑光闪过,红霞漫天。   赵长河抽抽嘴角,收回了自己刚刚拔出的刀,这惹到岳红翎本人头上了,想抢怪哪里抢得过她啊……   “你、你……你他妈是真的岳红翎……操……”那林帮主不可思议地捂着喉咙踉跄跌退,话音未落,倒地气绝,死不瞑目。   临死都在想,为什么会是真的岳红翎……岳红翎怎么会在这里做压寨夫人……   赵长河笼手站在一边,默哀。   说说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作死……   岳红翎收剑归鞘,原本不知道怎么说话的,此番被这个憨瓜一打扰,又好气又好笑地道:“看来我真的要走了,不是你的立碑招麻烦,是我开始给你招麻烦了。”   赵长河蛋疼地道:“这些想必都是方不平挑唆来的……你在这里,麻烦还会被你砍了,你走了我不是更惨。”   “你怕么?一个格局如此低下的分舵主针对。”   赵长河不语。   “总要有一个离去的引信,我找个借口,你又何必说破呢……”岳红翎声音转柔,低声道:“这些时日,我心中有数……原先引发误会,大家都难堪,是你一直极力避免,没有趁机调戏……赵长河光明磊落,是真豪杰。倒是我心中耿耿,装不下去这个压寨夫人,始终想走。”   赵长河叹了口气:“没那么好,我不是还想留你过节么。”   “过节复过节,节日何其多也。既然缘法至此,徒然迁延又有何益。”岳红翎说着转身进屋,再度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她喜爱的红裳,提起了行囊。   那山寨匪徒、压寨夫人的模样,犹如云烟飘散,再寻不见。   赵长河就始终默默地立于原地,一言不发。   岳红翎大步而出,路过赵长河身边时,随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当家的。江湖浪涌,希望你将来仍如此心。届时有缘,再过元宵!”   赵长河默然站在山巅,看着那袭红裳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一直没看见她的青鬃马,多半在城中寄养着——她从来就不属于这里。   看似离开突然,实则她本就可能离开在任何时间,这半个月已经够长了……如果落在有心人比如崔元雍眼中,恐怕下巴都掉地上了。   曾以为熟悉了的岳红翎颠覆了心中的想象,可接触久了,却又觉得仍然如故,从未颠覆。   听闻魔教袭击,千里报信。   路救陌生少年,举荐习武。   以为少年落难,天下追寻。   如今指点功成,洒然离去。   很庆幸,见到这个江湖的第一眼,是任侠仗义的岳红翎。无论自己在这魔教匪窝之中见到多少丑恶,周边人物如何低级,那落日红霞映照天边,于是江湖就在那里。   赵长河光明磊落,美色在屋,别无他念?   那只是不想这样的江湖梦,沾染了别样的痕迹。   赵长河转过头,黄昏之后,柳梢枝头,圆月悠悠。   元宵佳节?那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这些日子来的特训,内外混融,玄关三重已经不远。   她不属于这里?我也不属于。   玄关三重之日,刀出北邙之时。 ###第四十七章 山匪与高门   赵长河早想离开这小池子,但原本一直确定不了自己离开的节点,因为他呆在这里是为了积累修行,然而以前无法预测自己的修行会是怎样的进展。   但这一刻已经可以确定。   刚穿越之时连一个功法都无处寻求的时候,赵长河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对几个月内突破玄关三重如此平静。突破二重至今还只有半个多月呢,就开始雄心勃勃筹划三重了……   要知道孙教习和方不平也都不过是玄关四重而已,这俩都三十好几了,练了二十多年。这等修行在庞大江湖各处都已是精英,方不平能做分舵之主,孙教习作为左右手地位也没比他差哪,那林飞虎也是四重都做帮主了。   一重玄关一重天,世上多少人蹉跎一生也看不到头。   当然这有各人资质因素和功法档次因素,也不是谁都要练十几二十年的,人家岳红翎十九岁都八重了,也不知道之前在江湖上得过什么奇遇,人和人不能比。   所以世人碌碌,而潜龙在渊。   夏迟迟也是天资聪颖,又从小有母亲教顶尖的神功,十六岁就玄关四五重,经过青龙印的造化后,又有四象教全力培养,十八九的时候和岳红翎一个级别甚至略微胜出,是完全可期的。   但赵长河原本不行,包括宗师级别的朱雀在内的绝大部分人,对于赵长河前途的第一判断都是大龄背主青年,没前途。十九岁才开始练武,基础太差了,练到玄关三重说不定都要十年打底,搞不好一辈子都达不到。   血煞功差不多是唯一能绕过年龄劣势反而还能通过体质优势走捷径的功法,所以再多弊端,赵长河也无法放弃。   原本他想内外兼修的话,内功是不可能绕得过这种劣势的,结果又碰上夏龙渊的传承,跳过了入门过程不说,还是个兼容性功法。也许它练到后期也逃不过年龄劣势,然而它不需要作为主打功法去慢慢苦熬玄关,只作为血煞功辅助冲关以及额外备用蓝条的话,那又是捷径中的捷径。   这样的优势,为何不能尝试玄关三重?以后也许会变慢,管它那么多。   ……   山寨匪徒们发现压寨夫人跑了,寨主几天下来都阴沉着脸,山寨里气氛紧张兮兮,连个敢大声说话的人都没了。   唉,就知道以赵老大那夫纲,早晚管不住老婆的。   以后还是别找那么漂亮的了,长得像岳红翎有什么用吗,又不是真娶了岳红翎。话说被老大这惨痛例子提醒,现在真岳红翎站这儿大家也不敢要,想想都知道将来的家庭弟位是多悲剧,啥时候跑了你有办法嘛?   老大这些天不怎么说话,但好像化悲痛为食欲,特别能吃,一顿三斤肉,三大碗米饭,也不知道肚子怎么撑下的。要不是最近山寨有钱了,就他这吃法,能把以前的老寨子吃穷。   吃完了就打拳,练刀,射箭,抱着个几百斤的石锁举来举去蹲马步。   然后去屋里泡药浴,大半夜的都能听见屋里传出来压抑着的惨叫声,看起来还加大了药浴的剂量。   虽然他好像每天都这样,但最近确实特别拼命。   毕竟老婆跑了,精力少了一个发泄的地方,不会被榨透支了嘛。   谁敢想象赵长河这是在疯狂摄入养分,转化为血煞功三重所需的肉身气血给养,他这才练了几个月就敢这么想!   赵长河自己也觉得不太够,虽然感觉三重的关卡不会很难,可还是低估了二重到三重之间所需的气血强度,自己目前最多填了一半,靠食物和药浴只能日积月累,想短时间达成的可能性不大。   其实就是健身,这玩意从来不是短时间见效的。   但和健身有一点显著区别,就是如果有好药,可以直接填上这气血所需,比吃蛋白粉见效多了。   “铁柱,让你去城里找的药有消息么?”   “老大,你要的这个气血散,城里没卖啊……”   “成药没卖很正常,这特么是我们血煞功里记载的辅助药,别人怎么会卖,你是猪吗?”赵长河没好气道:“我列的药材呢?我们可以自己配药啊,这是熬汤制散,又不是道士炼丹,有什么难的?”   “药材倒有,但不很多。”铁柱掏出了一个包裹:“就这些……”   见有药,赵长河神色好看了点,还是有些奇怪:“怎么会这么少?”   “呃,方舵主那边经常也买这类药的,用量挺大。”   赵长河怔了怔,挠头。   这个恐怕还真不是方不平针对,如果针对的话,那就这一包都不会留给你。而是因为那一分舵都是练相关功法的,大家都有需求,自然用量不小,这种荒僻小城留存不多倒是正常。   这倒是自己没远见了,没先备这些药……可事先谁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打算冲玄关三重啊,方不平那边也不敢想,否则早给搜光了……   “有这些也行了,能支棱几天,先用吧,你们去远些的城镇帮我找找,迟几天无所谓。”赵长河叹了口气:“她说过,练功切忌急躁,我这几天也急了些。”   匪徒们神色古怪地偷看寨主,跑了老婆的男人真可怜,这都好几天了还三句不离。   赵长河知道这些货在想什么,也没打算去辩解,总不能说当时你们的压寨夫人就是岳红翎,人家事情办完了自然走了?扯个犊子呢。   他拿起药,默默回屋去配比熬制,由人说去。   感觉每一次别离,都能让人长大少许。   实际上过完了年,本来就算是长大了一岁,二十了……   总感觉这个世界渡过的几个月,比以前几年还让人长大得快,这就是所谓的江湖岁月催人老吗?   赵长河看着药罐上的蒸汽,忽然失笑。   ……   “你这几天的修行还算沉静,没以前那么跳来跳去跟兔子一样了。”崔元雍颇为叹息地看着妹妹:“如果你都能沉下心来用功,现在怎么可能现在还只有区区玄关二重?我们家资质最好的天才本该是你,如此挥霍天赋,诚为可惜。”   “好了好了,从小念到现在,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你们练得好就可以了,我为什么要练?又苦又累又无趣。”   “如果你像别家姑娘一样安于诗书女红,将来嫁个好人家,倒也无所谓。但你又想缉盗捉贼,觉得赏金猎人很有趣,却又不用功……这不是妥妥的找死?”   “天下谁敢动崔家人?”   “乱世即临,崔家的名头未必在哪里都好用,别的不说,四象教就巴不得杀个崔家人去祭旗……何况父兄也护不了你一辈子。”崔元雍叹了口气:“这都十几岁了,该长大了。”   “我生日在年底!早着呢!”   “行吧行吧。”崔元雍拿妹妹没办法,摇了摇头,递过一颗丹药:“你这几天进度尚可,都能这样的话,再有十来天应该就可以突破,不需要预期的两个月了。这是清玄丹,到时候服用,可稳破关卡。”   “小气,就一颗?”   “好好好,给你三颗。”崔元雍再度叹气:“人心苦不知足……赵长河派人在城里买药,就那些低端药材都凑得个可怜巴巴。你坐拥上品丹药,还嫌少。”   “他买药干什么?生病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也在谋求突破三重天。”崔元雍若有深意地看着妹妹:“他习武至今,约莫三个月,就靠山寨里那点东西,一度连块肉都要和人争抢。”   少女瞪圆了眼睛:“不可能!这次我一定比他快!” ###第四十八章 失败   时间过得很快,岳红翎离开一晃便是近月,正月在无声无息中过去,时值二月,春暖花开。   药已经用完了,不仅是去买的气血散配药不够,连日常药浴之用也不够了。因为近期赵长河这边派人到处买药,方不平那边也听说了,开始抢购,那就更没有了,连周边城镇都没有了。   更要命的是,方不平经过长期休养,被朱雀惩罚打的伤势终于痊愈了。   前两月赵长河因为憨批们的“挑战”,创收不少,这笔钱只是象征性地拿了一点给分舵,表示北邙山寨还是血神教下属,至于方不平之前开口要一半,给他个屁吃。   但今天一早,方不平便派了人来,人五人六很嚣张地要一半资源。   伤好了就是牛气,憋了几个月对赵长河的不爽,是发泄的时候了。   “赵寨主,北邙山寨还是不是血神教的山寨?赵寨主是要自立不成?”   “哈,这位兄弟哪里话来,都是教中兄弟,坐坐坐。”   来人眼睛看天:“方舵主说,此前与赵寨主议定,每月山寨所得,上交一半到分舵。但上个月山寨就上交了八十八两,这是何意?你与舵主所约的官府剿匪事宜,舵主可是帮你解决得妥妥帖帖,几个月来没有官兵打扰,是也不是?”   赵长河心中嗤笑,官府没来?你以为崔元雍是来干嘛的?有他在,还需要这小城官府干嘛用,伺候人家崔少爷吃喝拉撒就完事了。   人家不动手,要么是看在岳红翎在此,要么是看在自己这个身份有古怪,关你方不平屁事?相反,那什么林飞虎的,还不是你方不平招来的麻烦?   他终究没这么说出口,斜靠在主位上,悠悠道:“大家议定的是山寨所得,但这俩月的收入基本是老子和人挑战的花红,那是老子个人收入,丢公库里是老子把大家当兄弟,有福同享,不代表那是山寨收入。给你们八十八两已经很多了,随便问问哪个兄弟,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围一群山寨匪徒瑟瑟缩缩地站在一边,心思各异。   说来老大这话确实是这个道理,山寨创收极少,依然还是猎兽所得,前压寨夫人建议的种东西才刚种下去还没收成呢……如今寨子里的收入确确实实是老大个人的挑战花红,很无私地丢在公库一起用。别人在这事上最多出个挖陷阱的力,真叫有福同享。   老大的为人是没得说的了,够义气。   但怎么说呢,站队这种事未必只看你为人的。   方舵主终究玄关四重,又是教中明确的上司,谁敢公然站你一边呢?   更有人心里在想,所谓没有收入,也是你压着不让大家去抢啊,否则又怎么会没有收入?现在我们还算不算山匪,还搁这种地呢?   这些人并不是官逼民反的,个个都是二流子或者犯了事的上山,要是以前就愿意老实种地,谁他妈上山啊……   来人哈哈大笑:“你看你哪个兄弟同意你的道理?你是山寨之主,你的收入不就是山寨收入?”   赵长河把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微微一笑:“说得也是。大山,带这位使者兄弟去库房,拿一半东西。”   于是又有人脸色不好看了。   那都是大家的东西,空口白牙就献走了一半东西,心都在滴血啊。最近也没有憨批敢来挑战了,哪来那么多资源?再这么一搬,接下去又要吃土了。   可刚刚没人出声附和老大,现在呢?   赵长河心里很想笑,悠悠道:“好了,去三个学伴……哦不,去几个人伺候舵主尊使,最好的屋子腾一间,今晚的烤羊,记得把羊腿留给尊使兄弟享用。就这样吧,散会。”   说完也不管聚义厅中各异的神色,悠然起身离去。   ……   后山水潭外,潭水依旧清冽,周遭已无积雪,树木抽出新枝,花草遍地生香。大雁南归,声鸣于天。   赵长河默立半晌,忽地张开三石弓,瞄也不瞄,一箭射向高空飞过的归雁。   弓弦响处,箭似流星,两只大雁被一箭穿过,砰然落地。   赵长河没有过去捡,极目远视,已经能看清大雁身上的伤口,那不是一箭贯穿,而是被螺旋呼啸的血煞之气冲得身躯都成了个大洞,伤口周遭尽是盘旋缭绕的血戾,又带得骨骼尽碎,寸寸崩裂。   弓箭至此也已大成,眼耳通明,如映于心。功力不突破的话,一切都在瓶颈上了。   缺少药材,难为无米之炊,赵长河雄心勃勃的步伐也无奈放缓下来,同时也更坚定了离去之意。   连二三重所需的资源都不够用,修到更高怎么办?   方不平来的使者已经走了,但显然还会来继续找事。如同岳红翎说的既然缘法至此,便是引信,这一段休养生息也该到头了。   他沉思片刻,把弓与箭藏在潭边树后,大步离开。   哪怕感觉还不太够,赵长河还是打算今晚开始尝试突破三重,无论成与不成,自有计较。   明日便是惊蛰,虫豸尚且破土,龙何潜也!   他回到屋中,泡完最后一桶药浴,喝下最后一份药汤,沐浴更衣,慢慢摆出了一个奇异的架势。   血煞功第三重,已经不再是蹲马步了,如今的姿势看着跟大卫雕像似的十分羞耻,而且还要慢慢变换姿势,更羞耻……却更利于血煞运转,也更利于将血气从血管与肌肉开始往筋骨内脏渗入。   当血煞蔓延表里,血煞功即可大成。岳红翎的判断自然没问题,这确实是一门上限很高的功法,在多类外功之中,能锻炼到骨骼内脏的都寥寥无几。   只是越到后期需要的能量补充摄入就越多,并且……越痛苦。   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血液之中的煞气汹涌奔流,向外渗透,进入肌肤,蔓延筋膜……慢慢的剧痛开始侵袭,热血开始上头,理智越来越暴戾,只想撕碎眼前所见的一切,宣泄心中暴戾,也宣泄肉身痛苦。   赵长河知道如果有外人在侧,会看见他此时的眼眸鲜红,整个人就像即将陷入狂暴的野兽。   趁着理智尚未泯灭,夏龙渊的功法开始运作,一缕清凉从会阴进入中庭,又上溯心脉,继而再上灵台,维护灵光不灭。   但越是清醒,那疼痛就越是难熬。血煞功的狂暴在某种意义上其实也算是让你忽视或者宣泄身体痛苦的一种途径,只是看你愿不愿意不当人而已……   赵长河当然不愿意。   丝丝真气从丹田游走经脉,溢散筋骨,舒缓着身躯的疼痛。   无论是最初夏迟迟帮忙,还是现在自己依靠夏龙渊的功法,内功对于血煞功的弊病从来都是帮忙缓解,而不是消除。真正消除的办法就是当初孙教习给的定血丹,但时至今日,赵长河一颗都没吃过。   一旦依赖上了那种东西,从此再也别想自主了。   内功能缓解就够了……铮铮男儿骨,又岂能熬不过那点痛苦?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外面有喧闹声,又似乎有人敲门,赵长河理智混沌,没有在意,依然不知疲倦地冲击着最后的关卡。   不知忍了多久,赵长河已经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汗透衣裳,那血煞试图冲破的筋膜却始终差了一点点。   就差一点点。   无论忍着痛苦冲击多少次,力度不够,就是不够。   能量不够,药物不够,时间太短。   终究不是什么造化所钟的天才。   “草他妈的!”赵长河愤怒地睁开眼睛,一脚踢碎了屋边的澡桶,药浴哗啦啦地流淌一地,宣告着这次突破的失败。   “老大,老大!”似乎听见了屋内的动静,外面有人心急火燎地喊:“老大你总算清醒了……”   赵长河疲惫地喘着粗气,怒道:“什么事!”   “有人夜闯山寨,困在陷阱里了……可她剑法好厉害,大家和她僵持了小半时辰,还是拿不下……” ###第四十九章 借汝头一用   赵长河憋了一肚子失败的怒火,眼里尚有血煞残存的暴戾,大踏步去了陷阱之处。   这是寨内陷阱,就在演武场边上,当初赵长河亲自叫人挖的,说谁也想不到这种地方都有陷阱,岳红翎就在边上听着呢……想不到还真就是这个陷阱逮住了鱼。   不过岳红翎后来让人把寨内陷阱的刺都拆了,只纯粹做困敌之用,算如今这个夜袭者运气好,搁以前可能都被下面的尖刺扎成筛子了,哪里还能僵持……   赵长河到了边上一看,一群匪徒手持长矛围着深坑,唰唰唰地往下戳,坑中剑光闪烁,无论多少矛刺下去都伤不到下方一根毫毛。   对方的剑好像还是宝剑,许多矛刚刺下去就被削断,就剩个光溜溜的半截短棍在手上了。但人实在太多,前仆后继的乱捅,对方也出不来。   赵长河很是无语,仅从这个画面看,真他娘菜鸡互啄。   把人困在陷坑里了,你们就这?足足折腾了小半时辰还在这捅呢?   下面那个也是,从这剑法和宝剑来看,应该是有高明传承的,感觉好像也有个玄关二三重的内家修行,这种修行你踏在陷阱上难道不是应该第一时间察觉不对,轻功腾身即走?这怎么能跌坑里的,你也和岳红翎一样被体内剑气搅坏了事?   这对敌经验和应变能力是狗教的吗?   “老大!”   “老大来了!”   “看这小娘皮还嚣张!”   一伙人让开一条道让赵长河过去,就这么一刹空档,剑气广寒,直冲而出,差点就要被人脱困。   一道血月乍现,刀光凌空而来,“锵”地一声巨响,伴随着一声轻微的闷哼,剑光又跌回坑里去了。   赵长河立于坑边往下看,一个小姑娘抬头怒视,眼里有些不服,也有些恐惧。   小姑娘的模样还挺惨的,一身水淋淋的,满头满脸的往下滴,看似跌进坑里触动了机关被泼了一身冰水。二月天再怎么说春暖那也是冷啊,她这点修行够不够扛啊?   赵长河此时一肚子暴躁情绪,也懒得想太多,直接道:“给你两条路,一,继续顽抗,我们滚个大石头过来推坑里,你就可以化作春泥去护花了。”   小姑娘一脸不服的样子都僵在那里。   完了,还以为自己可以再撑一段时间,哥哥发现自己不见了一定会找来的,可这……   旁边的匪徒们面红耳赤。   僵持了小半时辰,原来就这么简单。   赵长河继续道:“二,你把剑丢出来,投降。老子缺个压寨夫人。”   少女面皮涨得通红,大怒道:“你压死我好了!宁死不降!”   “啧,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赵长河开始解裤腰带:“看你这剑法还没到水泄不通嘛,刚才起夜没来得及尿,先来一泡给你送行。”   少女目瞪口呆:“你下流!不是,等、等一下……”   “嗯?”   “别尿!我、我投降。”   周边匪徒:“……”   我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   不是,这一招怎么可能有用嘛?   少女咕哝:“你、你不能动我,我是朝廷的人。”   这小姑娘是哪个金窝窝里刚跑出来玩的吗?天真成这样。   朝廷的人?好巧,我们是土匪,玩的就是朝廷的人。   看着小姑娘有气无力地丢出来的剑,人们心中已经脑补出了无数小黄文话本剧情。   朝廷的人在赵长河这里倒是有点用,但也不是多有用,倒是少女的天真反而让他很想笑,刚才的烦躁暴戾都消退了许多。   他捡起少女的剑,打量了半晌:“你们回去吧,该干啥干啥,没事别来打扰。”   人们挤眉弄眼地散去了,赵长河点了少女的穴道,一把拎了起来:“走吧小姑娘,跟我进屋。”   “你不能拿我做压寨夫人。”少女愤愤道:“等我哥哥来了,屠尽你们山寨!”   “哟,有后台是吧?”赵长河实在好笑:“得了吧小妞,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萝莉控,对你那没二两肉的身材没兴趣,只是一直没见到朝廷中人,我有些事情想了解。”   少女视死如归:“你问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嗤。”赵长河嗤笑一声,作势解腰带。   少女神色大变:“你敢!”   “你投降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这玩意虽然不会你头上撒了,但会换个位置?”   “你下流!无耻!不要脸!”   赵长河当然只是想吓唬一下,见状正要加点码,门外又传来敲门声:“老大,老大!”   赵长河皱眉:“什么事?”   “方舵主来了,说擒到朝廷中人,山寨不得擅自处理,需提交给分舵,这是规矩。”   “草他妈的!”赵长河冷笑:“他能飞呢?来这么快?这是半时辰前就有人报信给他了吧,分明只是故意为了来跟我抢个女人玩,来了这里才知道是朝廷中人,装他妈呢?”   门外不敢吱声。   “行了,他在哪?”   “就在山道上,快到寨子里了。”   “知道了,我自会带着这女人送过去。”   门外没了声音。   赵长河转头看了少女一眼,少女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呵,知道投降是什么下场了吧?”赵长河拉着她出门,一路走向寨门外。   “赵长河!枉我以为你是条汉子!这奴颜婢膝巴结舵主,你不配……呃?”   话音未落,少女发现自己的穴道已经解了,被收缴的剑也重新塞进自己手里。   “傻逼吗你,谁告诉你山寨只有一个门?这是后门!”赵长河挥挥手:“快走,就你这蠢样,跟唐首座再练三年再说出来执行任务的事吧,别以为碰到的盗匪都有我这么好说话。”   少女傻愣愣地看着他:“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是唐首座派的?”   “嗯,是。”   “那不就得了。”赵长河不耐烦道:“管你是谁派的,老子也不会做这么低级的事情。原本说是朝廷中人,倒还打算问你点事,既然时间不巧那就算了,快滚,老子还有事做,别在这耽搁老子时间。”   少女道:“你、你舵主玄关四重,你三重都没破。你私放朝廷俘虏,被他知道了,你怎么办……”   “咦?这会儿灵醒起来了?”赵长河笑出声来:“行了,老子自有主张,你别在这碍事就行。”   少女低头,抿嘴嗫嚅了半晌,忽然从兜里摸出两枚湿漉漉的丹药:“这丹药有助于你突破三重。谢谢你,我、我立刻去找人来帮你!”   说完一顿足,转身飞掠而去。看上去也知道自己这水平只是个碍事的,搬救兵去了。   赵长河愣了一下,这轻功飘逸优美又迅捷无伦,绝对是个名门出身,哪家名门会让这么天真的子弟出来送啊,真是……等等……附近的名门,崔元雍有个妹妹。   他无语地低头看了看手中丹药,崔家的药么?   放在鼻尖轻嗅感知了一下,很快察觉丹田一阵触动。   很显然这是内家之丹,有助于夏姬八炼,不是血煞功……不过目前来说,他暂且是把夏姬八炼作为血煞功的辅助和助推剂用的,是不是也可以试试?   不管了,方不平都上门了。   赵长河仰首吞了一颗丹,任由丹田气息开始旋转,大步走向聚义厅。   王大山等人正在厅中摆酒摆菜,迎接方不平莅临指导呢,见赵长河进来,也都愣了一下:“老大,那女人呢?”   赵长河似是随意地走上前,笑道:“女人的事等会说,我想找你借个东西。”   王大山不知其意,笑道:“瞧这话说的,老大要什么只管拿去就是了,说什么借呢?不知要的是什么?”   “我欲突破血煞功三重,万事俱备,只缺血煞之气助推。”赵长河说着说着,忽然拔出钢刀:“特来借汝头一用!”   “唰!”   刀芒闪过,血光喷涌。   王大山人头飞起,半空之中还凝固着惊愕不信的眼神。   他、他怎么敢?   方舵主已经来了……   满座骇然,望着赵长河再无掩饰的暴戾血色,人人心胆发颤,腿都在抖。   “轰隆隆!”赵长河内视丹田,刚刚的丹药效果极为恐怖,气流成旋,飞速流转,散遍经脉,贯通窍穴。他本来没打算突破的内家玄关第三重膻中穴,居然在此时一股而破。   而与此同时,人发杀机,血煞之气上涌心脉,直冲灵台,气血如潮狂涌,恶狠狠地冲向了之前卡关的筋膜。   刚刚突破的内家真气果断调用而来,与血煞之气融汇在一起,筋膜在剧痛之中轰然贯通。   赵长河仰天一声呼啸,盖下了突破时的强烈痛楚,再起一刀劈碎聚义厅牌匾,大笑而去:“说行道而无道,曰聚义而无义,留之何用!后会有期!” ###第五十章 惊蛰   夜色之下,赵长河往后山一路狂奔,方不平紧追其后。   杀二五仔一时爽,但方不平已经来了,杀完人能不能从他的追杀下逃生,这才是真正的挑战。   月色中方不平的神色几分狰狞,居然还有几分喜悦:“赵长河!滥杀同教兄弟,触犯教规,还想走哪里去!纳命来吧!”   方不平是真高兴。   本来赵长河的“正式教徒”身份很是讨厌,又有“圣女后台”,他是真不敢乱动的,再想杀赵长河也不敢杀,只能以权欺人,让赵长河吃哑巴亏。   结果赵长河居然这么沉不住气,被随便欺负两下就自己露了破绽。   王大山当然不是“教中兄弟”,严格来说赵长河只是杀了个山寨匪徒,和当初杀张全一个概念,还轮不到教规说事。但这种事就看人怎么说,当时孙教习说死的是个废物,埋就埋了,如今他舵主说死的是教中兄弟,回头就能造个册,你能辩解什么?   简直惊喜。   他知道赵长河刚刚突破了玄关三重,这潜力确实有点恐怖,老实说他都想不明白一个人类是怎么做到习武四个月突破玄关三重的……血煞功大家都练过,谁不知道谁啊?就算赵长河偷偷练过内功辅助,这也太离谱了吧?   越是如此,越要杀掉,大家早就结了梁子,还等你成长不成?   刚刚三重了不起么?你还没来得及在这个层面上好好修行打磨,三重的实力都未必能发挥几分,而他方不平可是在玄关四重打磨了好多年,别的不说,光是二十年江湖拼杀的战斗经验和刀法领悟,是这毛头小子能比的吗?   你以为你是岳红翎啊,年纪轻轻就能打薛教主?   就是岳红翎,那也是从小练功,练了十几年好不好!   “赵长河,你也用的飞血无痕,怎么可能跑得过本座?老老实实跟本座回去受审吧,哈哈哈哈……”   “屁话真多,你就是靠放屁响亮当上舵主的?”   “……等老子拿住了你,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衣袂破空之声一路接近,赵长河在前方飞奔,神色平静无比。   大家一样的轻功“飞血无痕”,方不平修行更高,速度显然要比他快,硬跑是肯定跑不掉的。然而他从来没打算跑,而是战,逃离山寨只是避免陷入重围,把方不平引到后山来罢了。   岳红翎就看得出来,“你一定有十分明确的目标”,没错,那个目标就是方不平,赵长河从头到尾就是以能不能打方不平作为基准要求自己的。   黄副舵主是之前精锐撤离之后临时上台的,而方不平不是,他从一开始就是统率孙教习等精锐坐镇一方的舵主,著名魔教之中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虽然可能排名比较末……这是穿越以来最难也最危险的战斗。   比如他的基本功法未必是血煞功,可能结合了教中更优良的功法,说不定有一部分血神功。   而“飞血无痕”是一门需要内功催动的轻身功法,从方不平也用的这轻功就可以判断他是有内力的,不单纯是个练外功的汉子。   内外兼修!玄关四重!   并且刀法精熟,经验丰富。   这样的人,能不能越级打?   “嗖!”刀声呼啸,老远就能感受到刺骨的锐意,后背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追来得好快!   赵长河忽地回身而斩,就像身后有眼睛一样,准确地劈在了方不平袭来的刀侧。   一刀既出,力不用尽,很快脚下轻顿,借力斜窜而出,眨眼又出几丈之外。   方不平都不得不佩服这小子的基本功是真的扎实,刀、手、腿、身,协调无间,方位精准、使力精到,刀法是真可以评价一句登堂入室了。而且这听声辩位的功夫也不知道哪来的,不看都知道刀往哪劈。   但很遗憾,刚刚突破的玄关三重,硬实力上就是有差距。   “手都在抖了吧?”方不平再度前追,饶有兴致地笑:“何必逃窜,不如好生打个几回合,让本座看看你能带给本座多少惊喜?”   赵长河确实手都有点抖,但心中不但没有方不平想象的惊惶逃窜,反而是笃定许多。   没有如同劈墙一样无法撼动的感受,方不平的刀也没有出乎意料的绝妙后势……只是力量和他有差距而已!这就意味着,有得打!   他还是一言不发,继续飞窜,忽地一个飞跃,跳过前方草丛。   方不平笑吟吟地同样跃过草丛:“你寨中陷阱,本座了如指掌,想靠这个翻身?哈哈哈……是不是很绝望?”   随着这个飞跃,他手中长刀忽然开始泛起了血色,煞气满溢,在月光之下凶戾绝伦。   神佛俱散!   赵长河能够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血煞之气被对方彻底压制,甚至被牵引搅动的感觉,身后眼此时有了点反效果,看得见那种凶戾血煞,触动心魄,居然真有点“恐惧”效果。   但感受只是刹那,赵长河如何会被这种“恐惧”吓到?回身再度一刀。   “锵!”   剧烈的交击声响彻夜晚,赵长河喷出一口鲜血,又倒栽飞退,半空中顺手抄过飘荡在半空的一根树藤,飞身往旁边树干猛踏一脚,借力飞荡向水潭方向,一气呵成。   方不平也踉跄了一步,心中更是惊诧。   赵长河怎么能找到这一式运劲的最薄弱点,仿佛破解过千百遍一样?这不应该啊……学过也不应该啊,他根本不可能达到能自我明晰自己招式弱点的经验,那也太逆天了……   心思一闪而过,见赵长河抓树藤飞荡的场面,他也抓了一根树藤,借力一荡。   然而赵长河拉着树藤没鸟事,他这么一拉,手上却忽觉一虚,树藤骤然断了。   与此同时,好像拉动了什么机括,四面八方削尖了的木矛飞射而来。   ——留二五仔通风报信,岂不就是为了这一刻?让他以为对这里的情况了然于心,然而实际上赵长河自己暗中布置的东西王大山又知道个屁!   可方不平明明人在半空虚不着力,手中长刀若舞梨花,只在刹那间就把飞射来的木矛全部砍飞,连一丝威胁都没起到,确实是经验丰富的一方强者。   水潭树后,赵长河不知何时已经张弓搭箭,眼里的杀机如若实质。   “蹦”地一声,弓如霹雳,箭似流星。   那边方不平刚刚应付完陷阱威胁,正是心头一松之时,弓弦声响,箭芒已至面门。   他哪来的弓?身上明明没带啊?   念头闪过,方不平爆喝一声,一刀飞速挑在箭头边上。   被内功转化血煞之气双倍加持后的箭气螺旋爆发,恐怖无匹的血煞之气冲进经脉,搅得方不平体内的血气也开始翻涌。他也禁不住后退一步以抵消这强大的冲击,那箭头却终究是被他劈歪了。   方不平还没来得及吁口气,眼前血光乍起。   血刀划破苍穹,月光之下跃潭而来的身影,如天魔凌空。   神佛俱散!   这一浪接一浪的攻势,真如长河奔涌,势不可挡!   “锵!”方不平挥刀急挡,惊天动地的交击之声仿佛连远处寨内都能听闻。   旧力方去,新力未生。那边赵长河蓄势已久,等的就是此刻。   此消彼长,这一刀真正拼了个旗鼓相当。   两人嘴角同时溢出了血迹,均是手臂鼓胀,眼眸鲜红如兽。   “想不到,你居然真能和我拼到这个地步,了不起……”相持之下,方不平终究更有余力,慢慢开口:“但也到此为……”   话音未落,眼前一片白茫茫。   一包石灰在脸上炸开,连嘴巴里都吃了不少,眼睛更是一阵剧痛,什么都看不见了。   草你妈的,以为这是个刚烈无比的豪汉,居然会在这最激烈、最狂暴、最激扬武者之心的对拼之下,忽然砸石灰!   方不平都没来得及骂娘,喉头忽然一阵微凉。   月色无声。   方不平满头满脸的石灰,喉头渗出血迹,慢慢仰天栽倒,“砰”地一声,宣告了这场追逐的落幕。   恐怕他临死都没想过,自己这番追杀,会是这个结果。   赵长河虚弱无比地慢慢倒退几步,一刀插在地面上,半跪于地,大口喘息。   他这一箭一刀,蓄谋已久,用尽了一切力量,透支了所有潜能,若是不能毕此功于一役,那就死定了。   魔教舵主,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比,真的很强。若出江湖,英杰无数,越级挑战再也不是以前想象的简单。   至于石灰?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乱世书也认的,不是吗?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撑起身子,拔刀归鞘,大步下山。   “二哥,快快!再快一点啊!”少女焦急地拉着哥哥一路飞掠:“他连玄关三重都没突破,方不平都在四重天打磨多少年了,他打不过的!”   “叫你放弃任务,谁允许你偷偷去夜袭的!”   “还说这个,回家给你骂好不好嘛!”   崔元雍很无奈地跟着妹妹飞驰入山,刚刚踏入山道不远,神色忽动,抬头看天。   天空闪过金光,乱世书再降新篇。   “二月,惊蛰。赵长河习武方四月,玄关破三重。是时,力斩血神教分舵主方不平于北邙。”   “潜龙榜变动。”   “潜龙九十一,赵长河。”   “长河落九天,汇于江湖。” ##卷二 刀出北邙 ###第五十一章 刀出北邙   春雨连绵,淅淅沥沥。   远客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背负长刀,在烟雨之中踏入小镇无人的街。   说是无人,倒也不对……长街一片冷寂,街角有位老乞丐,缩在屋檐下避雨。   屋檐挡不住春雨飘洒,乞丐身上盖着的薄被已经眼见湿漉漉的一片,整个人缩了又缩,看上去十分可怜。   来客走到他身边,叹了口气,低头丢下几枚铜板。   “谢谢、谢谢……”老乞丐颤抖着枯瘦的老手,颤巍巍地去接。   就在接到铜板的刹那间,老乞丐袖子里骤然弹出一柄腕刃,直刺来客小腹!   江湖烟雨,处处杀机。   然而就在腕刃出现的同时,来客手中铜板一弹,“绷”地一声,插进了老乞丐的额头。   腕刃失去力量,被来客轻巧地擒住手腕,再看那老乞丐时,眉心一个血洞,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你也急了……脸上的污泥是临时抹的,不是长久没洗脸形成的,细心点还是能看出来的……”来客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春雨依然在下,冲刷着流淌出来的血迹,长街依旧冷寂,没有人知道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长街尽头似有酒旗飘扬,雨打灯笼,吱呀摇晃。客人立于门外,便听觥筹交错,喧闹声声,许多酒客在里面避雨饮酒,好不热闹。   “你们听说了嘛?最近江湖上出了个狠人。”   “江湖上狠人多了,指的哪个?”   “嗐,不用说也是指的那个潜龙九十一,赵长河啊!这些天还有谁比他风头更盛的?”   客人抽了抽嘴角。   这次判了……   不是,有判词了。   但这排名怎么就跟老子过不去呢,不是二百五就是91赵先生,这谁写的破书!到底要我判几年啊!   不过听人在谈自己,这感觉甚爽,赵长河推门而入:“掌柜的,有位置吧?来个大侠套餐……哦,打二角酒,一盘熟牛肉。对了,再打两斤酒,装葫芦里打包。”   “好嘞,客官稍坐。”   交谈中的酒客们看了一眼,一个年轻汉子,胡须刮得干干净净,很是英伟。一脸阳光清爽的笑容,脸上有个刀疤,不但没有破坏形象,反而显得有些酷炫。此时被雨淋得有些狼狈,在那跳脚抖搂着蓑衣的样子看上去挺活泼的一小伙子,众人看了一眼也没细看,继续谈论。   “说起来这个赵长河真的是狠人啊,混洛家庄就杀洛家少主,混血神教就杀血神教分舵主,天生反骨,魔种胚子啊。”   赵长河:“……”   以为你们谈的是老子三重杀四重的英武战绩,乱世书难得给面子,用的“力斩”你们看不见吗?还给了判词长河落九天你们看不见吗?   都在谈个啥呢!   “是啊,这种人不是狠人还有什么狠人?如今通缉令挂着,正道不容,又叛离魔教,魔教追杀令也满天下发。这人还能活几天啊?”   “还是魔教大方点,赏金居然有黄金千两!朝廷那是什么啊,一百两银子的赏格,几个月没动过,根本不重视。我昨天去城里,那城门贴的通缉令都被雨糊没了,也没人补一张,我想看看赵长河长啥样都找不到了。”   “这么说来其实也没那么寸步难行吧?也就是魔教的追杀比较难熬,官府与正道那边不甚重视?”   “哪有那么简单哦?魔教赏格这么高,为了钱来的都不知多少,各种杀手,赏金猎人,江湖上啥时候少过?我听人说听雪楼都有人想出手了。”   “刺客第一楼?”   “是啊……”   “那他自求多福吧,可千万别漏了行踪。”   “你怎么有点关心他似的?”   “嗐,你们没听说吗?这傻鸟暗恋岳红翎,当山寨主那会儿连压寨夫人都找长得和岳红翎相似的,结果可怜巴巴,连这个假货都丢了他跑了。有没有感觉忽然接地气,可亲起来了……”   “你是不是有病,这叫可亲?这叫跟我抢老婆的!就算不为赏格,他敢在爷爷面前出现也一刀剁了他小头!”   “可得了吧你,你比他还能做梦。”众人一阵哄笑:“还真别说,潜龙榜上这么糗的好像也就他一个,其他哪个不是格调高远,可望不可及的那种?”   “是极,他在面前我多半要请他喝一杯,问问被压寨夫人甩了的感觉是啥样的哈哈哈哈……”   “这人可别死太早啊,我还想看乐子呢,啥时候岳红翎见到他哈哈哈……”   酒肆里充满了快乐的空气,赵长河脑门上青筋抽搐。   真是谢谢你们的关心了。   我的英武战绩呢?我的力斩呢?我的判词呢?我好不容易装了个逼呢?   你们就不能抓一抓重点,谈点正事!   对了刚才哪个骂我傻鸟?一下没注意……   小二端了酒菜过来,笑道:“客人你这酒葫芦有点旧了啊,本店也有酒囊出售的,牛皮的!要不要换一个?”   赵长河看了眼旧葫芦,微微一笑,没搭理这话,口中不着调地问:“诶,杀牛不犯法?”   小二“嘘”了一声:“我们这是老死的牛,官府报过备的,可别瞎说。”   “老死的?”赵长河夹起一片牛肉,笑容更加玩味:“可我怎么觉得……是毒死的呢?”   小二神色忽变,手中骤然出现一把匕首。   还没插出去呢,赵长河手中筷子已经重重插在他手掌上,钉在了桌面。   小二惊天动地的惨叫吓得整个酒肆鸦雀无声,人人骇然望向这里,不知所措。   “不愧黑道出身,各种门道门儿清。”掌柜慢慢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摇头叹息:“也不愧潜龙九十一,好快的手。”   人们憋在那里半天不敢做声。   潜龙九十一?不就是刚才大家谈论的主角?谈论人家半天,人家就坐边上听呢!   刚才骂傻鸟的那位早就偷偷跑了,说一刀砍了赵长河小头的那位捂着裆部一溜烟没了影子。   之前还觉得这是挺活泼一小伙子,这会儿配着筷子把小二手掌钉在桌面、小二的惨叫声中,活脱脱的恐怖魔头。   赵长河一手抓着筷子没放,悠悠道:“其实我一点都不懂你们这种江湖门道,只不过刚才在外面遇上刺杀,多了个心眼,瞎诈唬了这位小二哥一句,想不到还真诈出来了……”   小二疼得满头是汗:“救、救我……”   “唰!”刀光闪过,掌柜的一刀劈断了小二的手:“废物!”   小二滚倒在一边抱着断臂哀嚎,看着掌柜的目光也不知道是感谢还是憎恨。   “听雪楼?”赵长河淡淡道:“有点狠辣。”   “比不上赵先生刀劈上司的反骨。”掌柜掸掸衣摆,正色道:“听雪楼于追风,请赵先生指……”   装逼架势都还没摆完呢,一柄钢刀已经劈头盖脸地劈了过来:“一搞暗杀的刺客还在这玩君子武德范,当老子傻逼呢!死!”   掌柜的哪想得到这刚才还坐着谈笑好像很淡定的家伙,会忽然不讲武德地暴起发难,更想不到他的刀居然这么快,手都没见动,刀光已临身!   他猝不及防地急闪,衣摆下面的毒针都掉了一地。   果然掸掸衣角的装逼范儿就没好事,赵长河还是很灵醒的。   君子武德?   从来不是和这些人玩的。   那掌柜失了先机,左支右拙地闪避着赵长河一浪接一浪的刀光,气急败坏地喊:“赵长河,你正魔通缉,天下已无容身之地,如今还要再把我听雪楼得罪死吗!不如结个善缘,留个后……”   赵长河二话不说地追上一刀,直接砍断了掌柜的脖子:“屁话真多!”   “……”掌柜话都没说完呢,不可置信地栽倒在地。   小二抱着断臂,惊恐地向后缩。赵长河长刀遥指,冷笑道:“赵长河刀出北邙,欲试天下。若这天下英豪个个像尔等这种鼠辈,那可真让老子失望!” ###第五十二章 崔元雍   小二也和掌柜一起横尸当场,解脱了断臂之厄。酒客们已经跑了个干净,赵长河环顾四周,撇了撇嘴:“刚才还有人说见到我要请我喝酒呢,这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直接去拿了别人桌上吃过无毒的酒肉,坐在酒肆中间大快朵颐,就当那人请了。   外面传来清朗的笑声:“江湖争斗,横尸当场,正经人谁还敢坐这喝酒。我请你如何?”   赵长河头也不抬:“你崔公子也不是正经人么?”   崔元雍坐到对面,笑道:“可能不是吧。”   “所以现在到底是谁请谁呢?大家子弟原来还蹭饭,倒也确实不是什么正经人。”赵长河随手给他倒酒:“你妹呢?怎么就你一个人?请她吃个饭就算了,请你好像有点怪怪的。”   崔元雍微微一笑:“怎么,对她有意思?”   “免了,我对傻子没兴趣。”赵长河翻了个白眼:“不过再傻也好歹是个可爱小姑娘,看着养眼。你长得快和我差不多帅了,我看了更不爽。”   崔元雍哑然失笑道:“我看你是因为我疑似与岳红翎有点交情,你才心有抵触的吧?”   赵长河嚼着牛肉,上上下下地打量崔元雍半晌,忽地一笑:“你喜不喜欢她我不敢说,但我知道她不会喜欢你的,倒也没什么好抵触。”   崔元雍倒有些好奇:“哦?为何如此肯定?因为你觉得她看上的人是你不成?”   “不。”赵长河摇摇头:“她的心在江湖,也不知道何时才有归乡意,总之现在不会属于任何人,无论你我。”   崔元雍笑了:“我怎么觉得你也一样?无论夏迟迟,还是岳红翎。”   赵长河面无表情:“如果这么了解我的人是你妹,说不定还能聊聊。你这么了解我是想干什么?听说你们世家经常有那种风气……”   崔元雍看着赵长河的眼睛,看不出他这话算是认同了自己的判断呢,还是打个哈哈在敷衍。崔元雍没有去追根究底,只是笑笑:“那种风气也不限于世家,其实很多山寨里更浓郁,或许赵寨主比较熟悉。”   赵长河:“……草。”   崔元雍终于端起酒杯示意:“初次见面,在下崔元雍。”   “幸会。”赵长河也举杯碰了一下,以示其实是友好的。   之前都还打算让岳红翎引荐一二,他并不想和谁都气氛紧张。这些世家关系到现在自己的假皇子后路,也关系到世界背景解密,他还是希望能够好好交流一下的。   尤其这货好像不讨厌。和岳红翎君子之战,点到为止,皆有相惜之意,事后以为岳红翎失手被盗匪捉了,还抱伤来救,再之后也没大嘴巴到处宣扬那个压寨夫人就是岳红翎本人……目前为止赵长河对他的印象相当不错。   而且崔元雍有意无意地帮他扛了个事儿……他当晚把北邙山寨的人全绑到了邙山城衙门,宣告这伙称霸一时的匪徒被官府剿灭,当地官府立一大功。   这件事固然可能让人以为赵长河倒向了崔家,杀方不平是为崔家做前驱,但同样的,崔家便把“主谋”扛了下来,血神教乃至于四象教的目光主要会落在崔家身上。而其他人要对付赵长河,也不得不顾忌一下崔家的态度。   这一路行来,皆是鼠辈暗算,没见到几个正经人,和这也有关。假皇子那种事目前为止只存在于自己和夏迟迟的脑补里,别人未必这么想,事实上现在正经人顾忌的是崔家,这才是真相……   目前来说,由于天下皆知他从北邙出发,位置明确,别人要堵他的话就在北邙四周要道上堵着总能逮到鱼,所以一路过来荆棘丛生。但随着步伐越远,别人就越难定位了,如果再有崔元雍帮忙遮掩一二,那后面也不用像这几天这样绷紧了弦,见到个乞丐和小二都紧张兮兮的,这种日子说实话也没法过。   要不是武侠小说看得多,有意留心这类套路,说不定早都着道了……   所以大家其实不是“初次见面”,他们兄妹俩在后面缀着好几天了,赵长河身后眼都看见多少次崔元雍的脸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来交流,今天才跑来喝酒。   两人碰了一杯,各自饮尽,崔元雍取出一方丝巾悠悠抹嘴:“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们缀着你几天了一直不交流,看着你一路斗智斗勇披荆斩棘,到了现在才露面。”   赵长河看着他的丝巾,忍不住抽抽嘴角,只能道:“确实好奇,你们在想啥呢?”   崔元雍叹了口气:“如果我说,只是为了让舍妹跟着学学江湖套路,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说谎……”   赵长河嘴角都快抽成羊癫疯了,半晌才道:“我觉得好像是真话。”   崔元雍哈哈一笑:“确实是真话。我带她出门,一路就没遇过事,唯一遇上的一次事端是被你设卡劫道,最终你也没截我们,放我们走了。那时候我们对你的观感就不错。”   “……原来那俩路人是你们啊,都忘了长啥样了。”   “我族中这辈男丁兴旺,仅有一妹……那真是自幼人人宠得没边没际,从未见人心之险、江湖之恶,天真烂漫。她资质绝佳,又不肯好好练功,也都由着她,没人肯重话说她半句。此番不听我劝,私自夜袭赵寨主导致被擒,好在赵寨主名曰山匪,实则君子,算是她运气,否则真是难以承受的教训。”   赵长河低头抿酒:“确实……傻逼了点……”   “这次赵寨主仗义放了她,事后还承受舵主问罪,命悬一线,她快急死了。”崔元雍笑着拱手:“我感觉她一夜之间都长大了不少,这真是赵寨主让她经历了一次人生重要成长,崔某在此谢过。”   赵长河只得道:“说明她本性纯良……赵某也得感谢她的丹药。”   “这是确实,舍妹虽然有些娇惯,本性一直良善。”崔元雍道:“所以她见你独自出北邙,似乎还有些虚弱的样子,就一直磨着我要去保护你。我便告诉她,此猛虎下山、蛟龙入海也,焉有让人保护的道理?不但不该保护,反而该让她顺便长长见识……让她跟别人长见识她多半哼哼哼,是你的话她倒是挺老实。”   赵长河:“……”   崔元雍又喝了一杯酒,叹了口气:“知道为何我今天来找你,不带她么?”   赵长河摇头。   “因为她见你这一路踏过多少风波诡谲,自知自己遇上不知要死多少次,你却尽破魑魅魍魉,直如天神下凡……我感觉她眼神有点变化,再这么看下去怕不是长见识了,会有点别的……于是让人揪她回家去了,她还和我发了不小的脾气。”   赵长河干咳,低头喝酒不说话。   崔家天地人榜宗师好几个,崔元雍也是玄关八重、潜龙第三,天下风云。结果家中小妹看着一个区区玄关三重的野汉子觉得那叫天神下凡……代入崔元雍想想真会一口老血,偏偏人家赵长河什么事都没做错,还是小妹的恩人,砍也砍不得,还得帮衬一二。   崔元雍真是觉得大冤种都没自己这么冤的,说到这里,终于叹了口气:“既然小妹回去了,崔某也觉得应该坐下来和赵兄好好喝一杯,大家交个朋友,也问问赵兄今后什么打算。”   赵长河道:“莫非崔家还真想招揽我了?”   崔元雍摇了摇头:“赵兄非居人下者,这话没什么意义……我们想要知道的,倒是赵兄和唐首座那边,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第五十三章 你和唐首座到底什么关系   这个非居人下者,也不知道是真心夸赞呢,还是暗指你个天生反骨没人敢要。经过酒客们不着边际地扯了一气,现在赵长河觉得谁的话里都藏了调侃似的,蛋疼无比。   更蛋疼的是,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和唐首座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   “我是她一辈子得不到的男人,这个算吗?”   崔元雍有些无奈:“赵兄……崔某不善开玩笑,咱们能不能说正经些。”   “正经些就是,我当着她的面,一刀杀了她想救的人,她亲自发布通缉捉拿于我,人尽皆知。她既然通缉我,我难道不能宣称她一辈子抓不到我?是玩笑,又何尝不是真意呢。”   崔元雍慢慢道:“然而……她真的很想抓你么?”   赵长河漫不经心地道:“刚才酒客说的,通缉令被雨糊了都没人管这种事?这种事只要地方懒政都很正常啊,地方官管她唐首座去死。”   “不……很多通缉犯抓不到,是因为不知行踪,而她明明知道你在北邙,却居然派的是舍妹这种憨……嗯,这种没有经验的小姑娘。我从未见过镇魔司对于通缉犯这么漫不经心的态度。”   崔家小傻逼是唐首座派去的,说明唐首座已经知道了他赵长河身在邙山。   既然知道他在邙山了,不亲自来捉就算了,也不派精兵悍将,派的是一个没出过江湖的小傻子?   赵长河知道这事确实解释不了,便也没继续耍宝,道:“她大约以为崔兄会出手?”   “或许……但你可能不知道一件事……我对这个任务也是漫不经心甚至不想小妹去做,所以一直在拖时间,让她突破了玄关三重再说。这时间一拖就是一两个月,唐首座那边什么反应都没有,这是官方对于明知道通缉犯在哪里的态度么?”   赵长河:“……你拖时间干嘛?”   “我拖时间,本是觉得你不是一般匪类,打算多观察。而唐首座没有反应,才真让我觉得有些怪异。”崔元雍淡淡道:“她不应该没有反应!因为你不是普通的通缉犯,你杀的人在面上只是个地方豪绅,只值赏格一百两……但我们知道洛振武不仅仅是个地方豪绅,你那一刀的后果很严重。”   赵长河不语。   崔元雍终于点题:“如果他真是皇子,她唐晚妆第一时间就必须亲自来捉你才对,还能把这事丢给我家小妹,任我拖了多久也不过问,漫不经心至此?这至少说明一点,洛振武根本不是皇子,他的死亡并不重要。”   原来唐首座叫唐晚妆……嗯。   赵长河叹了口气:“你早也猜到洛振武不是皇子了吧,否则你观察我个锤子,你不也应该第一时间捉我才对?崔家可是大夏名门,家里多少人在大夏任职,怎么搞得跟这只是唐首座的事一样?”   崔元雍露出一丝笑意,没有多言。   只是看向赵长河的目光更多了些玩味。   赵长河被他看得浑身别扭,无语道:“你那样看着我干什么?洛振武不是皇子就不是皇子,说明对我的通缉没那么上心是很正常的事,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崔元雍悠悠道:“她让我家小妹捉你……难道不知,按照正常的推演,最终引发的结果必将是我和你交手?她这到底是想不想捉你,为什么一边看着不想捉,一边看着简直想杀你?”   赵长河眯起了眼睛。   确实……   唐首座收到自己在北邙的消息,那必定是当时自己刚刚打赢了黄副舵主,登上乱世书的时候。那时候被王大山等人故意泄露,引来了一群憨批挑战潜龙榜,没道理官府没消息,想必当地官府是不敢擅专,火速汇报了镇魔司。   那时候自己的实力是玄关一重,崔家小妹玄关二重……不对,和实力没关系,不管自己的实力在这段时间内的飞速发展唐首座能不能猜到,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唐首座应该看得出以崔家小妹这种憨批,哪怕是进入一个最普通的完全没高手的小山寨,也大概率要栽的。   崔元雍看妹妹陷入险情,又怎么可能不出手?   于是崔元雍必定会和他赵长河交上手,而以崔元雍之强,他怎么接?岂不是必死无疑!   可真要杀他,唐首座随便派个亲信就可以了,干嘛这么拐弯抹角?   因为崔家的身份?如果是崔家杀皇子,对局面有益?这对反贼才有益吧,简直嘴都要笑歪了,她唐首座是么?   还是唐首座笃定崔元雍绝对不会随便对赵长河这种可疑身份下杀手,是有意让崔元雍接触赵长河,确认一些什么?   可她自己为什么不来确认,要用这种不可控的方式?   想不明白。   赵长河挠挠头,诚恳道:“崔兄,不是我跟你装糊涂,现在这事我也没想明白,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去北邙的始末?令妹是镇魔司属下么?看着不像。”   “不是,是我先要去北邙。”崔元雍道:“我欲挑战岳红翎,让人留意她的行踪,得知她在北邙出现过。舍妹知道我要出门,她耐不住在家,便磨着要跟我出去玩……我寻思她年纪也该出门走走了,行万里路对她是有好处的,便带她出来游历,家人也都认同。”   这确实正常,赵长河没打岔,给他添了杯酒,心知还有下文。   “我家到北邙虽然算不得路过京师,不过拐到京师倒也不岔太多路,便自然带她先去京师游览了一圈,拜会了一下唐首座——实话说,女子若能学得唐首座的风采,是我们的期许。”   赵长河想起那一夜女子剑光如水,病弱的身躯拦在魔教面前,美丽沉静却又风度凛然,几乎可以脑补出她日常一边咳嗽一边伏案工作,拖着病体在支撑着这衰朽帝国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未必真实,给人的第一印象确实如此。   即使只是表面气度,崔家小妹真能学得一星半点,恐怕崔家人都要放鞭炮祝贺才对。   他忍不住失笑:“然后呢?”   “结果小妹并不仰慕唐首座那种风采,反倒是对他们镇魔司的行当很感兴趣,说缉盗剿匪,行世间正义,想想就令人神往,说着说着居然说要加入镇魔司。”   赵长河差点没笑出声。   镇魔司的职责有点类似于现代的重案组,当然地位更高许多,因为这是个武侠玄幻世界,这种部门所“镇”的魔,动不动都是乱世榜中人,并且基本也就是反贼头子和异族领袖。唐首座职责对应这帮人,地位可不仅仅是个重案组长或者特战队长那么简单,而是朝廷顶尖的重臣,当朝一品。   一个在家里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说要去面对整个帝国浴血厮杀最厉害的重案组,真让你加进去了也只能做个吉祥物,你还真想镇天下魔徒啊?   看赵长河的表情,崔元雍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谁都知道这不靠谱,并且说实话,我们家并不想加入这种衙门,与我们的宗旨不符……而唐首座也未必希望镇魔司里来了个崔家人,真来了估计她脑袋也要涨大三圈的。于是她便说,要入镇魔司好歹要完成入门任务,看任务完成情况来判断能否入职。”   赵长河“啧”了一声:“她这话也阴险的啊,没说完成了就可以入职。”   “不错,这话我当时听了就觉得是在敷衍,随便找个任务让小妹知道缉盗剿匪不是那么容易,并且和我默契在心,知道我不会出手帮她完成任务。”崔元雍道:“她挑选任务的时候和我拉扯家常,得知我要去北邙……那一刻她忽然呆了一下,蹙眉沉思了好久。”   “于是任务就定为捉我?”   “唐首座说,恰好刚收到消息,有个通缉犯就在北邙,就他吧。事情便是如此了。否则我们哪知道你在哪?”   这么看来,唐首座之前怕是没往这想,而是得知崔元雍要来北邙,不知让她做出了怎样的推演,竟然把本来打算敷衍崔家小妹的任务顺水推舟地变成这样。   赵长河神色慢慢古怪起来,忽然冒出一个不着调的想法——如果唐首座真能笃定崔元雍不会乱下杀手的话,那这个安排,怎么感觉有点相亲的意思?   怪不得崔元雍问的不是“你的身份”,而是“你和唐首座到底什么关系”! ###第五十四章 有一个秘密要不要告诉你   “相亲”算玩笑,但本质和相亲还挺类似的。   还是那句,这个假皇子身份多重要、别人会怎么对待,那自始至终都是夏迟迟的脑补甚至一厢情愿。唐首座自有自己的思路,有其他选择甚至其他方案,并且会根据时势变化而变化。未必定死非要搞个假皇子,即使选择这个方案那人选也不一定非要是赵长河。   更何况夏龙渊怎么想的,至今都没能猜明白。这种完全不知彼的情况如果真全按夏迟迟脑补的走那才稀罕呢,哪怕她脑补得面上看去有道理。   当然赵长河是真皇子的概率还真有……所以通缉令只能挂着冷处理,既不敢撤了惹人疑惑,也不敢真缉拿怕出岔子。   如今恰好缘法至此,以崔家的身份地位对这些事心中肯定是有点数的,那就正好让崔家也看看,“你们觉得这个行不行”?也是让赵长河有一个光明正大接触世家的途径,对外界而言这就是一个捉拿通缉犯的任务,不引人注目。   至于不可控,她就没想控,赵长河能借由这条线走出什么路来,也正是她想观察的事情,她也想知道此人行不行、此人和世家的接触会激起怎样的变化?   其中正好夹杂了一个崔家未出阁的小公主,赵长河也未婚,在崔家的考量中,会不会有点别的想法?如果真合适的话呢?   岂非天合!大夏都安一半了!   刚才崔元雍开场寒暄没两句,说的是什么?说的是“你是不是对我妹妹有意思”,以及“我怎么觉得你也一样?无论夏迟迟,还是岳红翎。”   联系起来,意思岂不是昭然若揭。   两个男人你眼望我眼,都看出对方眼底藏着的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这些话甚至不好公然这么谈,只能暗示。   崔元雍终于抿了口酒,悠悠道:“有一个秘密,我在想该不该告诉你……说了的话,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大嘴巴,怕是连岳红翎的秘密都要保不住了……”   “咳。”赵长河干咳道:“人总是双标的嘛,岳红翎那事儿拜托保守,这个啥秘密说来听听?”   崔元雍笑出声:“你啊……”   “快说快说,我都请你吃饭了。”   “前太子妃病故,此后唐首座和太子曾议婚,但婚约还没立,男方就死了……有点政治认知的人都知道,这个议婚的实际意义,是唐家和太子这个位置的联姻,而不在于太子是谁。这事情既然都开始了,换了个太子,这议婚还可能再进行一次。”   赵长河“噗”地一声,差点没把口中的酒喷一桌。   所以“你和唐首座到底是什么关系”?   “唐晚妆心思怕也复杂着呢。”崔元雍悠悠靠在椅背上,有些喟叹:“指不定她这一手,还有为自己争取一下自由的意思?这能让她这次的行为更得到了几分解释。哈哈……哈哈哈……”   “喂,你这笑的,人设有点崩啊。”赵长河又好气又好笑:“你骨子里就是个八卦党吧,现在我真担心岳红翎那事了……”   “啧,这不明明是你求我说的么?”崔元雍收起笑容,压低了声音:“她有她的想法,可以理解。但我崔家却也不是泥雕木偶任她设计的,我妹妹你别想了,至少目前不可能。”   赵长河无语道:“重申一遍,我对傻子没兴趣,提醒你一件事,老子到现在连她名字都没问过,没,兴,趣。”   “呵……”崔元雍再度靠回椅背:“她的名字也不是什么秘密,崔家元字辈,大名元央,小名央央。”   “喂,你说个大名就算了,小名报给我干嘛?”   “唐晚妆心思复杂,我的心思又何尝不复杂?”崔元雍终于站起身来:“兴尽矣,该谈的差不多了。目前来说,我想看的是赵长河刀试天下,而不是纠缠在这种没名堂的事里。你且前行,你的行踪我已让人遮掩,至少接下去不会这样吃个饭都不得安生。”   赵长河也起身拱手:“多谢。”   “不用谢我,这是应有之义。”崔元雍叹了口气:“我确实很想知道你下一步要干什么,可我跟着你是不是怪怪的?”   “都说你是个八卦党了……你又不肯让你妹妹来跟。”   “你想得美。”崔元雍转身离去:“行了,且待我再看见乱世书上你名字闪耀的那一天。加把劲,唐晚妆永远得不到的男人,哈哈哈哈……”   “笑你妹!谁刚才说的不善玩笑?”   两人说到现在,都没有直接说赵长河到底什么身份,只不过擦着边在说洛振武是不是、唐晚妆的议婚对象。   但实际上什么都说了。崔元雍得到了想要的确认,并且实际上赵长河是不是真货,在他眼里或许也真的并不重要。   而赵长河也得到了很多未知的信息与各家的思维模式。   崔家确实有意下注这个人……但他们不会明朗化,需要你继续给出答卷,你若是死在江湖上,他们甚至不会为你叹口气。   想让世家压重注给谁,古往今来两个次元都挺难的。   直到崔元雍离去很久,赵长河忽然饮尽杯中酒,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都有点咳嗽。   “他妈的,扯忘了,我本来还要问他世家历史和纪元意义的,草!女人果然影响做任何事的效率!”   赵长河拿起搁在桌上的长刀,转身出门。   什么唐首座,什么清河崔。   一个赛一个普信。   老子是来给你们挑挑拣拣考察审视的?稀罕!   要不是因为位置卡纠葛进这身份破事里,谁爱理这种事啊?平白沾惹一身腥,走到哪都不自在。   下一步要干什么?这有什么好奇的,当然是升级历练啊!   有朝一日潜龙出渊,天榜有名,那不是你们挑我,是我挑你们。世事岂非如此?   烟雨之中,青年披上蓑衣,背负长刀,大步离镇。   离开邙山之后,日趋繁华地,再非先前荒僻可比。前方有州城,城中多有门派武馆、武道家族,强者云集。   夜色渐深,大雨滂沱。   武馆之前,有人风尘仆仆,冒雨而来。   门房抬手示意止步:“入夜了,小兄弟要拜师还请明早再来。”   来人露齿一笑,阳光开朗:“听闻贵武馆游龙八卦刀法度严谨,步法精绝,特来领教……愿贵馆主不吝赐教。”   “挑战的?”门房上下打量了一眼:“年纪轻轻的别作死,我们馆主可是玄关三重。”   “好巧,我也是。”来人笑得更阳光了:“老丈去通传便是。”   “……先通名。”   “北邙赵长河。”   “哐啷啷!”门房坐不住了,飞一样跑进武馆:“馆主,馆主!山匪来抢劫啦!”   赵长河:“?”   如果崔元雍知道自己千辛万苦帮忙抹去的行踪痕迹被这货大摇大摆地自己又泄露了,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且不提这边赵长河一路挑战历练,总之那边崔元雍一路跋山涉水地回家,跋涉了小半月,刚到家就被长辈揪了起来:“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你妹妹呢?”   崔元雍目瞪口呆:“她没回来?我不是让人先带她回来了么?”   “她半路跑了,让人通传你,你不知道吗?”   “……”崔元雍回来一路用轻功抄近路的,哪能简单遇上?听了下意识就想转身回头,他知道妹妹跑哪了。   旋即脑门发疼地站在那里。   妹妹之前往哪跑他是知道,然而这回来路上这么久了,天知道妹妹已经跟着她家天神去哪了? ###第五十五章 崔元央   “唰!”血色刀光闪过,武馆中的汉子脚踏游龙,有惊无险地避开这狂猛一刀,回刀削向赵长河后颈。   赵长河看似已经用老了的力却骤然回收,一个极为熟稔的回身斩,把对方的刀架开。   对方步法再变,已经很莫名地出现在左侧,长刀继续挑向赵长河腰间。   赵长河的血煞刀法本有自带步法,闪转腾挪还算可以的,在结合了飞血无痕的轻功之后感觉更加顺畅,结果这一次的挑战简直搞得自己像在笨拙地站桩,而对方滑不留手极为难缠。   同是玄关三重,对方还不是内外兼修呢,这挑战就已经并不好打了,严格说来如果这个打输了,能算是被对方越级。   人各有长短,血神教里大家练的东西同源,长处短处都差不多。一旦走出来就会看见天下之大,总有可以学习的地方。   当初和岳红翎对练的时候就知道了,天下之广,各家之长,区区北邙一隅是看不见的。   故需刀试天下!   好在这位馆主的步法再滑溜也没岳红翎滑溜,和岳红翎特训之后赵长河已经可以把握得住这种级别对手的动向,打得越久就越是了然,最后连对方脚步会往哪里闪都已经可以预判。   “啪!”馆主正往右飞窜,赵长河冷不丁伸出一只脚,勾了个正着。   馆主惊恐地栽下地,脑海中闪过的第一反应是我头没了。   如果赵长河顺势一刀劈下来,他头真没了……话说赵长河这种混哪儿杀哪儿的绝世狠人,真可能这么干的……   旁边的武馆弟子们齐齐发声喊,正要上前,却见赵长河一把拉住馆主的膀子,又后退一步,倒持刀柄抱拳行礼:“多谢馆主指教。游龙八卦步确实是好步法,今日一战受益良多,赵某谢过。”   一武馆的人傻愣愣地看着赵长河转身出门,过不多时,没入雨夜,再看不见。   人们面面相觑,馆主揉着乌青的脚踝,纳闷地嘀咕:“这真是赵长河?怎么和传闻的不一样呢?”   “我听说赵长河一脸络腮胡子,形貌粗犷狰狞。”   “我听说赵长河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   “我听说赵长河能生吃人肉的。”   一片混乱中,有人弱弱道:“可通缉令确实就长这样,你们不是都看过吗,听说个啥啊听说。”   “……”寂静。   还真他妈是赵长河,世人的认知是不是哪不对?   馆主叹了口气:“都别扯了,当然是赵长河,那么标准的血煞功、血煞刀法,煞气冲得都快溢出来了,运功的时候眼都是血色。正是如此才奇怪,这么凶煞的魔功,他怎能克制得这么好……而且他、他居然还很讲礼貌,刚才跟我说那是崔家王家的人我都信……”   “也就是说他真的只是来挑战刀法增长见闻的……不是来耀武扬名更不是来抢劫的?这样的人,风评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武馆的人如坠梦中,那边赵长河也一样如坠梦中。   他拐过街角,第一眼就看见一个小姑娘可怜巴巴地包在一件毛绒绒的连帽貂裘里,缩在墙角发抖。大雨滂沱而下,打得一身都是,这貂裘还不如不穿,越是这样越难受越冷。   看着少女帽子下面露出的圆圆脸,赵长河捏住了额头:“崔小姐,您在干嘛?你哥哥不是让人把你带回家了吗?怎么有闲情逸致坐这儿要饭。”   “我、我不想回去。我也不是要饭,我在这等你的。”   “按照正常人类的智商推演,你之前在山寨栽了,上了人生中的重要一课,此时难道不该是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回家奋发图强努力修行?这反而跑出来找男人是什么生物的思维?”   “你是不是在修行?”   “我是啊。”   “你刀出北邙,是因为历练江湖强于山中苦修,是么?”   “当然啊。”   “那我跟着你,为何就不是修行?家里的所有武学我都记得,丹药我偷了好多,那在家里苦练的意义何如跟你历练江湖?”   赵长河瞠目结舌,完了把自己绕进去了。   这货的思维逻辑其实不憨啊,单从修行而言,这逻辑无可辩驳,自己岂不就是为了这个出江湖的么!   但问题在于,你到底凭什么这么信任我啊!你应该继续磨着你哥啊!   “我说崔姑娘。”赵长河无奈地叉着腰:“你知不知道你这行为在我那的方言有个词叫白给?”   崔元央眨巴着大眼睛不明所以。   “行走江湖最要紧防备的是什么?”   崔元央不假思索:“人心险恶。看你一路行来就明白了。”   “那你凭什么认为,险恶的那个人不是我?”赵长河无语地道:“你一个漂亮小姑娘,还告诉我自己记得崔家所有武学,身上还带着资源药物,说不定还很多钱。我就不能抢了你的东西,逼你写出崔家不传之秘,还可以把你摆成十八般模样天天摆着玩?”   崔元央终于有些扛不住这赤裸裸的语言,脸色微红地垂下脑袋:“你……你不会的。如果你会,我早就……”   “姑娘,那时候我是没心情并且也不是时候……一旦给我个好环境,我都不能肯定我会怎么做,你他妈比我还信任我自己?我是土匪,土匪知不知道!”   崔元央低头捏着衣角不说话了。   赵长河环顾一圈,大雨依旧滂沱,长街寂无人影。   看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样子,他气都气不起来了,叹气道:“现在好了,我甚至都不敢赶你一个人回家,怕你这憨批在路上没了……这么着吧,反正我本无固定目标,也是随心意四处挑战练刀的,如今调整一下路线,带你往清河方向去便是了。”   崔元央偷偷抬眼看他的表情,心中暗道还说你不是好人,这根本就是真君子,干嘛非要把自己装得很坏很粗鲁的样子?   她没去说我不回家要浪迹江湖这种弱智话,她也知道这其实算是给赵长河添了个麻烦,赵长河不比崔元雍,他自己修行都还不到家,又是正魔通缉步步荆棘,自顾尚且艰难,怎么带一个拖油瓶?   惹恼了把她随意往什么衙门里一丢,官府还不得屁颠颠送她回家?赵长河一时半会应该没想到这一层,愿意护送走这一段归乡路也算不错吧。   都以为央央憨,央央大多数时候有分寸着呢!   “起来吧,那边就是客栈,我们先入住,你这一身再泡得久一点,玄关三重也得生病。低武着呢,真以为自己多玄幻。”   崔元央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听着他莫名其妙的嘀咕用词,心情忽然变得很怪异。   好像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这真的是孤男寡女一起住店。   之前满脑子跟他走江湖一定很好玩,居然连想都没往这里想过……   但奇怪的是,心中却又很平静。   因为他真的很君子。   “掌柜的,有房间没?别跟我说只有一间。”   “……自然是有几间的,独院都有啊。”掌柜的趴在柜台打盹,不耐烦地道:“只要你有钱。”   赵长河冲崔元央打了个响指,示意是你的表现时间。   崔元央脸红红地从包裹里摸出一块银子:“包、包个独院,别让人打扰。”   清脆悦耳的声音把掌柜的睡意都整没了,一骨碌抬起头打量眼前的小姑娘,旋即打量赵长河的目光变得十分诡异。   这位小哥,你想判几年? ###第五十六章 他不像此世人   “你今年到底几岁?”   屋子里,赵长河正吩咐小二烧热水,趁着人不在的间歇悄悄问崔元央。   总感觉大家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对……   崔元央红着脸低声道:“十好几了!”   “到底好几?”   “你说呢?我都五尺多了!”   “不也就五尺不到,脑袋能够到我咯吱窝么?”   “?”崔元央不服,就想往咯吱窝钻过去比划:“我明明超过你咯吱窝的……”   赵长河急闪,一把摁住她脑袋:“算了我说的脸!这太嫩了点,婴儿肥都没消呢,圆粉粉的!”   “你管我,我长得嫩!”   “……大夏律法怎么说的来着?”   “什么律法不律法,盛世都没人管,何况现在?谁管啊!”   “吱呀”一声门响,小二打水进来,看着两人的目光越发古怪了。   两人闭上了嘴,这才醒悟大家谈论这个话题落在别人眼里也不是多正常。   “真是的,你几岁关我屁事。”熬到小二神色古怪地离开,赵长河才无奈道:“行了,你赶紧洗个澡换个衣服,别病了。我去隔壁,有事再说。”   “等、等一下……”小姑娘垂首道:“我、我没带衣服。”   “?”赵长河瞪大眼睛:“你不是有个包裹?”   “那么小的包裹,就带些银两药物,没法带冬季的衣服啊。”崔元央看着赵长河的眼神有点困惑,好像在说这没有江湖经验的憨憨到底是你还是我?   “草。”赵长河实在无奈:“你等会,我出去看看有没有成衣店给你买一套。”   看赵长河再度冒雨冲出门的样子,崔元央目光闪闪。   这大雨天的,如果是哥哥只会骂我一句,然后叫佣人去买。   真奇怪,这人别说不像山匪了,在有些时候,简直不像此世之人,不知道有没有别人这么感觉过……   那边赵长河真是无奈得要死,他是真对一米五几最多A杯没发育完全的小姑娘没兴趣,瞧瞧人家夏迟迟、岳红翎,身材高挑、窈窕有致、健美弹性……呃。   总之可爱归可爱,烦也真烦。但人家崔家小姑奶奶,又打不得骂不得的,赶走都怕她被人弄没了,看在崔元雍的面子上也得送回家去。   算了,现在就当是现世里帮同学照顾一下妹妹。   街上成衣店是有的,不过早已关门。赵长河无奈地翻墙而入,从来没想过这辈子第一次做梁上君子的勾当居然是为了偷女人衣服!   这要是传了出去,什么风评也掉到谷底去了……虽然现在风评也没多好,好歹不是这一款啊。   赵长河眼疾手快地抓了一套看似和崔元央那套玩意很相似的毛绒绒衣服,刚要离开又敲敲脑袋,脸色微红地去了内衣区扫了一眼,脸色更红地抓了条肚兜,火速丢下一块银子,逃命般跑路了。   这时代女人内衣啥样的啊,不知道。岳红翎的没见过,夏迟迟那会儿装男人,用的裹胸布呢,哎呀反正小说里都是肚兜,应该没错。   片刻后,崔元央缩在火盆边上,吃惊地看着赵长河板着脸递过来的玩意儿,脸都憋得跟桃子一样。   你买衣服就买衣服,内衣那么多种,你买肚兜干嘛呀,还绣鸳鸯呢……这男人的手摸过的肚兜,然后我穿上……哎呀……   男女同住原来真是如此不便,真是奇怪,那岳红翎怎么就能和他一起住了半个月?他们该不会真是那个关系吧?   赵长河哪顾得上这憨批在想什么,他自己也是又冷又累,早就一骨碌钻自己屋里泡澡睡觉去了。   风雨无阻的每日练基本功都没练……真是倒霉。   ……   一夜雨疏风骤。   孤身在外跟着一个男人的小姑娘本该有些心慌不好睡,结果崔元央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感觉在家都没这么舒坦过……当然不过是错觉,只是因为她太累了。   要不是赵长河赶着她泡热水澡,很可能真的要大病一场。   早上慵慵地醒来,崔元央还觉得有些疲软,懒洋洋地伸展了一下手臂,低头看着那个肚兜又有点脸红。   他说会摆十八般模样,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啊,穿肚兜的模样算吗?   正这么想着,就听见窗外的声响,刀声呼啸,脚步腾挪。   崔元央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趴在窗沿偷偷往外看。   赵长河正在院中练刀。   早上没有大雨了,依旧有些小雨飘洒。赵长河嫌湿衣麻烦,索性脱了外套,任由雨水打在身上,一把刀舞得虎虎生威,雄健有力的肌肉块垒分明。   崔元央看得心跳加速,很快缩起脑袋不敢再看。   他好用功,看这模样已经练很久了,不是刚刚开始……这不过住个店而已,也要这样练功吗?   家中兄长自幼被长辈们皮鞭督促着,也没有这么用功的……有谁在拿鞭子抽他么?   崔元央自己修为不行,但家学渊源,见得多了,眼力还是在线的。她看得出赵长河此时的练刀有意识地在结合昨天挑战的八卦步调整自己的步法,但怎么说呢……别人的步法是一套体系,对敌之时根据遭遇的情况来展露,你这样偷师能偷到个什么来?   崔元央有点小同情,自己这边真是要什么有什么,却没好好学。赵长河的条件是真的很差,血神教那点垃圾武学还扣扣索索的,漏一点给他都很高兴地当宝一样。   岳红翎怎么不教他呢?   正这么想着,她的眼神又渐渐变了。   可以看得出赵长河刚才还很生涩的步法调整越来越顺畅,他不是在偷学人家的八卦步,而是在吸取别人的优点,试着调整自己的步法怎么个改良。   怪不得岳红翎不教他步法,他的步法里已经是吸取了岳红翎的营养在内的,早已不纯粹是血煞刀法的配套步法了。   继续下去,最终将会是独属于他的步法。   这是一个刚刚学武四个月的人在试图达成的结果?好大的心。   崔元央忽然觉得自己这十五年活到猪身上去了。   “客、客官。”小二在院门外探头探脑:“您要的白切肉和八宝粥。”   “哦,先搁那吧。”赵长河停下练功,擦着汗水和雨水走向崔元央的房间:“我去看看那只猪醒了没。”   崔元央一骨碌冲回了床边:“等一下!我还没穿衣服!”   赵长河:“……”   店小二:“……”   “你那什么表情?”吃饭的时候,崔元央很奇怪地问赵长河:“刚才那小二哥为什么在流鼻血,你打他了?”   “不,是你打的。”赵长河面无表情地喝粥:“别说他了,连我都差点被你打出血了,还好我脑补能力比较弱。”   “我没练过隔空伤人。”   “不用练,这是天赋。”赵长河抬头看了她一眼,抽抽嘴角又继续低头喝粥。   昨晚随便拿的毛绒绒的连帽外衣,没注意,这帽子上怎么还有兔子耳朵啊。   萌到一定程度是犯规的。   崔元央自己却没觉得这有什么稀奇,想必家里也穿惯了这种模板。她低头喝着粥,低声道:“你自己艰难摸索,无论刀法还是步法……为什么不问我要秘籍,崔家武学很厉害的……我看你连想都没这么想过。”   赵长河洒然笑道:“你也给不了不传之秘,只能给点普通货色。除非我真愿意自绝于正道,现在直接把你给抢了。”   崔元央直接当没听见后半句,低声道:“恩……那些肯定不能外泄,除非你……呃,反正就算是我可以给人的普通货色,那也比这个八卦步好得多的……”   “不要。”   “为什么?”   “小姑娘,你天真,你家人可不天真。我无意欠崔家的人情,更不想和崔家绑定过深,从此处处受限。”   “可……可你此时的经验见识,真不足以支撑你融汇出自己的武学,太早了。”   “我也没想这时候就融汇出自己的东西,还在积累经验的起步期。实话说,崔家武学或许很好,但这玩意差不多就行了,还是得看谁用,你哥哥所学绝对胜于岳红翎,但还是输她半筹,这便是明证。”   崔元央不语。那种他不像此世之人的感觉再度浮上心头,道理虽然好像没有错,但这世上谁会这么当真啊,好功法带来的提升不比你那死命摸索的提升直观?就算明知道会带来一些麻烦,也很难这么淡定的,就算是岳红翎也一样吧。   赵长河道:“我倒是觉得,崔家人如果一直沉湎在自家武学多厉害的荣光里,那早晚如同这大夏一样,走向衰朽。”   见崔元央有些不服气的小脸蛋,赵长河没再多言,站起身来:“走吧,行走江湖未必全是在对付那些魑魅魍魉,说不定还要路见不平的。我只希望此去清河,见到的不平事,不是你家。” ###第五十七章 我们被骗了   细雨绵绵。   赵长河没再蓑衣斗笠了,打着一把大伞和崔元央一起走在城中街上。   伞虽大,他还是整体遮在崔元央那边,自己露了半边肩膀,被雨渐渐淋湿,却并不在意。   崔元央默默走在身边,落后半步身位。心中觉得这次的“离家出走”“跟在偶像身边”,稍微有那么点见光死的感觉,但没全死。   她读得出赵长河心中对世家的疏离甚至是蔑视,大家不是一路人这种感觉……虽没直说,还是隐隐能感觉出来的。   崔元央胳膊肘还没外拐,她当然是站自己家的,忽然就觉得和赵长河远了起来。   所以见光死。   而且怎么说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犯贱……原先赵长河粗野狂放、豪气干云,对自幼在温文尔雅的环境里长大又恰恰处于叛逆年纪的少女来说,真的有种致命的吸引力。但真正接触起来,却发现他居然很温和有礼,照顾周到得和家人一样。   可能很正常,在山匪之中自然狂野,面对世家小姐自然也会讲些礼貌,但吸引力反而没那么强烈了,有了“泯然众人”的意思……呃……这真的是犯贱吧?   挠头。   挠到了兔子耳朵。   崔元央心情又莫名好了点。   不管怎么说,他的温和有礼和别人那种带着目的的巴结是真不一样的,面上有礼,骨子桀骜。   所以没全死。   崔元央忽然在想,他让自己觉得远了的东西,好像恰好就是他吸引自己的东西,这是不是一种矛盾?   少女分不清。   反正他确实是个君子,自己没有信错人对吧?回家父亲兄长要唠叨,自己也可以理直气壮了。   不就是跟着历练江湖嘛,跟着哥哥能练出个什么来,一路上官府衙门各大家族迎来送往体贴周到的,到了北邙都没打过架,和他这种踏出江湖就生死一线的风波怎么比?   现在崔元央就连看路边的乞丐都满眼的猜疑,总觉得那会不会又是个杀手。   “诶……”崔元央忍不住悄悄拉了拉赵长河的衣角:“你看那个乞丐,眼睛在看我们,是不是个杀手啊?”   “……”赵长河懒得理她,继续前行。   “你说话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看你,是因为你一直在看他?可能在想这姑娘是不是要给我钱,怎么还不过来。”   崔元央:“……如果他真是杀手呢?”   “我们又没有靠过去,他真是杀手又能怎么的?”   “暗器?弓弩?”   “那为什么不埋伏暗处,非要装乞丐蹲在雨天里,和你一样弱智吗?”   崔元央张了张嘴,气哼哼地不说话了。   “江湖经验这东西,我也没有。岳红翎曾跟我说过一些,但那种讲故事和我看小说区别不大,终究还是得自己经历过一遍。”赵长河慢慢道:“但有些东西需要经验积累,有些东西靠逻辑分析就可以了……我也怕遇上一些完全不讲逻辑的事情,真个脑仁疼,比如你的出现。”   崔元央:“……”   逻辑又是个什么词,赵厝是什么地方啊,哪来这么多奇怪方言。   赵长河忽然停步。   崔元央一不留神撞在他背上,却感觉他的背骤然紧绷,就像是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   崔元央从他咯吱窝下面探头看了一眼,前方脚步声接连响起,一群官兵涌来:“赵长河!通缉犯竟敢大摇大摆入城,是完全不把官府放在眼里了?”   不管唐晚妆那边是什么个想法,她不可能对各地官府传达,正常官府眼里,这厮还真是通缉犯,平时懒政睁一眼闭一眼就算了,你居然大摇大摆入城来了……   赵长河头都大了,他真没打算挑衅官府,这是可以公然强弓劲弩成群结伙的暴力组织,他一个人搞不了。夜里入城,本打算挑战了武馆就走的,谁知道遇上个小傻逼,还安排住店洗澡的,搞了半天还真把这事给忘了……   还是警惕性低了,这都能忘。   “喂!”崔元央钻出脑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好啊!赵长河!我们闻报你诱拐少女,果然如此!小姑娘莫慌,我们这就救你!”   崔元央:“?”   赵长河:“……”   傻妞你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到底凭什么以为谁都认识你?话说不认识更好,否则我和崔家小妹一起住店被人知道了,好像也不是那么妥当。   “嗖嗖嗖!”周遭风声四起,各处屋顶上都出现了地方镇魔司精锐。   见这情况没法收场,崔元央正要掏她的崔家信物亮身份,却见赵长河面无表情地拔刀……然后架在了崔元央脖子上。   崔元央:“???”   “都知道老子诱拐少女了,还不知道我这叫人质在手?”赵长河道:“知不知道她刚才问你们认不认得她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她是官宦子女,大有身份,不是你们可以随便连匪徒带人质一起砍了的对象,瞧瞧这脸蛋,这气质,昂?话说你们最好别问这是谁家小姐,否则老子还没来得及损她清誉,先被你们损了。”   镇魔司精锐:“……”   领导该说的话都被你说完了?您来当官好了,当什么土匪啊?   崔元央听懂了,偏着脑袋一副可怜巴巴的人质样儿不吱声了,没让人看见她眼中的惊叹和感激。   右边屋顶上,一位镇魔司领导模样的中年人厉声道:“赵长河!本以为你好歹也是条好汉,竟做这种无耻之事!”   “啧,你们啥时候当我是好汉了……匪类不就这样的?”赵长河大声道:“不想这小白兔粉嫩嫩的脖子就这样咔嚓两段,就给老子让开!”   左右官兵目视领导,那中年人为难地踟蹰半晌,真没法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说连人质一起砍了,终究无奈地挥挥手:“让道。”   赵长河扯着崔元央慢慢走出城门,到了城门外忽地一个飞窜,窜进数丈外的道旁林间,一路闪转腾挪,眨眼不见。   空气中留下他的长笑声:“老子不但是匪类,下次觊觎的说不定就是唐晚妆!让她洗干净点等着!”   一群镇魔司精锐追了过来,竟眨眼找不到赵长河的踪迹。   “这厮山林穿梭简直跟回家一样。”   “山匪出身嘛。”   “追不追?”   没人回答,其实没人想追,人质在手这种事情最是恶心人,追上去又如何?赵长河也不是好惹的,眼下地形不比城内,万一被他各个击破还得有伤亡,一个月几两银子卖什么命啊……   众人面面相觑,蛋疼地问:“他最后那话,要传达唐首座么?”   “放你娘的屁,你想死老子还不想!”   “围观这么多人,总有人传给唐首座的……”   “那也不关我们事。”   “……那小姑娘到底谁家千金?长得真可爱,要被猪拱了。”   “不知道,赵长河那话还是有他的道理,最好别问,否则对方家里说不定还得恨上我们。”   “什么狗屁千金!”身后有人气喘吁吁地追来:“锦绣衣坊报案,昨天夜里丢了一套兔绒衣裘,岂不就是那件!还有一条鸳鸯肚兜呢,怡红院姑娘用的款,那是正经人家用的吗!这女人压根就是赵长河一伙的女匪,还玩的外表可爱内里风骚那套,可懂了!大家都被赵长河骗了……” ###第五十八章 风雨山神庙   赵长河带着崔元央一路风驰电掣,足足逃窜了数十里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靠在一颗树后葛优瘫,累得半天不想说话。   崔元央也辛苦地蹲在一边喘气,看着赵长河的目光却是闪闪发光。   真好玩,这才是出门啊。   “老子不但是匪类,下次觊觎的说不定就是唐晚妆!让她洗干净点等着!”   嘻嘻,好玩,就是这味。   赵长河斜睨着她:“干嘛跟个蛤蟆一样蹲在那?”   “地上脏。”   “这边没雨,地上算是干燥,出门在外哪来那么多事儿。”   “诶,真好玩,为什么那边还有雨,才出几十里地就没雨了?看这地面,起码两天没雨,不是刚停的。”   赵长河失笑:“等会雨会追着我们过来你信么?这就叫天命之子,天都追着我哭。”   崔元央扑闪着大眼睛不明所以。   赵长河懒懒道:“这些事你以后回家慢慢问你爸妈……不过我建议你最好问问老农们,这辈子没和他们说过话吧?”   那种疏离感又来了,不过这次崔元央没在乎,依然扑闪着眼睛问:“明明我亮个身份就可以解决的麻烦,说不定你还能被郡守大人款待一餐,顺便可以甩脱我这个小麻烦,为什么反而自坏名声,让人以为你掳掠少女?”   赵长河懒懒道:“崔家小姐还没出阁就跟个男子住店,让人知道了你名声全完了……我的风评就那样,低端匪类天生反骨,再多一条贪花好色有什么打紧?”   “所以你索性说觊觎唐晚妆,让这形象更像一点?”   “这倒也没想那么多,我对她也有点气不行么?我是独立个体,有我自己的思想,不是任人考量摆布的东西……虽说我能理解她,那有啥用,相互理解才有价值,否则那叫舔狗。”   赵长河说着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休息得差不多了,走吧。这次是我大意了,不该和你大摇大摆在城里,风评再跌是我活该……接下去我们或许不会入城,都借住郊外,你行不行?”   崔元央奋然握拳:“当然可以!”   赵长河瞥着她元气满满的小模样,失笑:“走吧。”   他觉得这个小拖油瓶也没想象中那么拖油,自己的举动她完全领会和配合,一点都不憨啊其实……也就事后问得跟十万个为什么一样,但可可爱爱的,倒也不觉得烦。   沿途有这么个伴,不也挺好的?   崔元央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还在问个没完:“诶,你为什么不骂我添了麻烦,反而说自己活该。”   “你是想找骂?”   “没有啦……就问问。”   “虽然你打乱了我的计划,但决定行止的终究是我而不是你,大意忘了自我处境当然是我自己的问题,甩锅对成长有什么帮助?好了少废话,雨来了,快跑。”   崔元央扭头后望,果然见到大雨一路往这边追了过来,看上去好不神奇。   崔元央抱头就跑,一路扭头看着大雨在身后追的样子,边跑边笑。   真好玩。   ……   黄昏,野外。   破落山神庙。   赵长河驻足在外,抬头看着庙门上积灰的匾额,半晌不言。   “诶,看什么呢?”   “我不叫诶也不叫喂……说起来怎么感觉你比我还没教养。”   崔元央撇撇嘴,不然怎么叫嘛?赵兄?太客套了。长河?我敢喊你都敢抓着我的兔子耳朵丢出去吧。难道赵大哥?想想就一身鸡皮疙瘩。   她索性略过这个话题,继续问:“你在看什么呢?这题字也没写多好啊,我写得都比它好。”   “我在想,一个有神的世界,这山神到底存不存在,如果存在,为何任它的庙破败。”   崔元央呆了一下,半晌才咕哝:“不知道,反正没见过。”   “其次我在想,野外破庙,经典场景,我觉得今晚有事发生。”   小兔子两眼都是圈圈,这什么啊?你觉得这里有事发生那为什么一定要住这里,咱不能换个地方嘛?时间也不算晚,还来得及去前面找个农庄借宿,我有钱……   还没等问出口,赵长河已经推门而入。   这分明是自己就兴致勃勃想住这破庙吧!   崔元央心下嘀咕,跟着踏入门槛,就见赵长河立定当场,目光如电地看向破庙一角,手已按在了刀柄上。   一个黑衣瘦削的青年抱着剑靠在墙角闭目养神,对两人进来仿佛不知道一样。   崔元央心中有些打鼓,刚才在外面站了那么久,真没感觉里面有人,直到现在刻意留神都很难察觉这人的呼吸,很是微弱且绵长,当是一门高明内功。   果然有事发生。   崔元央正想说什么,赵长河的手却离开了刀柄,摆摆手低声道:“野外无主之地,先来后到……别人先来的,我们别打扰,自己坐边上休息便是。”   崔元央听话地跟着赵长河坐到黑衣青年对面的墙角,轻手轻脚地从包裹里摸出几块糕点:“吃么?”   赵长河奇道:“你什么时候买了糕点,我怎么不知道……”   “早上你在柜台结账时,我去隔邻八宝斋买的,总比你从客栈带出来的那几块破饼好吃。还有啊,我早想说了,中午那什么野店,连肉都没有……”   “……”赵长河没去教训什么出门在外不要贪锦衣玉食这种话,二话不说地伸手拿了块桂花糕。   谁不爱吃好东西啊,随身带着富萝莉真好。   赵长河打开酒葫芦,小口小口地喝着酒配糕点,眼角余光一刻都没离开过那黑衣青年。   但直到快吃完了,那黑衣青年都连动都没动一下,仿佛死人。   正当赵长河觉得大家相安无事、这晚上就这么过去的时候,耳内传来一声极为轻微的脚步声,有人踏在屋顶上。   赵长河的手又悄悄摸上了刀柄。   气氛寂静,杀机暗藏。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人声:“妈的刚刚还没雨,怎么这雨一路就泼过来了。”   “先避一避,再做计较。”   随着话声,一大群人推门而入,外面的风雨便随门飘洒,雨打破庙,哗哗作响。   一个领头模样的中年人随意扫了一眼,见三个人分坐两边墙角,不耐烦地挥手:“此地我们崔家包场了,诸位请吧。”   崔元央一口糕塞在嘴巴里差点没活活噎死,瞪着大眼睛打量这伙人,试图找出熟悉的面孔,却没找到。   但话说回来,崔家势力都跨郡了,她并不认识所有人,无法分辨这些是不是真正的崔家人。潜意识中也觉得……如果是的话,好像不奇怪。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赵长河一眼,赵长河慢慢地在吃最后一块糕,又塞好了酒葫芦,始终没说话。   对面的黑衣青年也没反应。   那头领等了几息,见着几个人都不动,脸上也泛起冷笑:“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真不少。把他们轰走!”   结果一群下属没人去找那黑衣青年的麻烦,全涌到了崔元央这边:“小姑娘,这更深露重,雨夜湿寒,不如来跟哥哥们取暖,和这种粗汉混在一起真是暴殄天……”   话音未落,崔元央长剑出鞘,气得俏脸通红:“你们、你们知道我是……”   “哟!还挺有脾气。”早有人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脸:“这红彤彤的小脸蛋真可爱。”   “唰!”刀光闪过。   没有人看得清赵长河是什么时候拔的刀,当刀出鞘的声音响起,一只断手已经飞起,鲜血狂涌而出,直到此刻被砍了手的人才意识到疼痛,抱着断臂惨叫出声:“杀了他!杀了他!”   而在这一刀出鞘的刹那,始终抱剑闭目一动不动的黑衣青年骤然睁开了眼睛,眼眸如剑,盯着赵长河的手一眨不眨。   那边崔元央气得都快哭了,拔剑乱砍:“打死你们,打死你们呜呜呜!”   崔家小憨批再憨那也是标准的玄关三重,学的最高明的剑法,这几剑乱砍都唰唰剁翻了好几个,那边领头的脸色骤然发白:“远山如黛,崔家剑法!你、你是……”   “你管我是谁!我砍死你,你赔我崔家名声,你赔我想要的江湖!呜呜呜……”   一片纷乱之中,赵长河却再没出手,手上紧紧握着刀柄,竟然握出了汗水。   那黑衣青年的眼眸给他的压力,竟快赶得上方不平神佛俱散那一击之势了。   “哗啦啦!”屋顶骤然开裂,风雨瞬间狂涌,一道剑光夹杂在风雨之中瞬息而下,眨眼已至赵长河的咽喉。   屋顶来客趁乱出手!   “锵!”血色刀光劈进风雨里,赵长河早有准备,蓄势以待留给黑衣青年的一刀,果断转给了这位梁上君子尽数消受。   刀剑交击声传来,来人发出一声闷哼,显然没料到赵长河居然准备如此充分,早就全力在等他了,吃了不小的暗亏。但他的身形并未停留,借着赵长河这一刀之力,凌空忽地转向,一剑刺向了崔元央的后心!   赵长河心中都跳了一下。   一直总以为各种杀机是针对自己,却原来还有人的真实目标是崔元央! ###第五十九章 韩无病   这绝对是一个非常有经验的刺客。   如果他第一剑直奔崔元央,那旁边蓄势待发的赵长河一刀就能把他头给劈了。   但他先佯攻赵长河,双方这一交击,赵长河的重心很自然是向后移的、并且刀势后路也是埋着应对防护自身要害的,刺客却已经借力刺向崔元央的方向。赵长河毕竟也不是多么经验丰富,但凡思维慢半拍、后招调整慢半分,这一刻的崔元央已经横尸当场。   赵长河也确实没来得及调整重心,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刺客剑光转向的同时,赵长河左手已经弹出了一枚尖锐的小石子,倒好像是这刺客自己转身把后背送给赵长河打一样,“啪”地一声正中肩井。   刺客手臂发麻,连剑都握不稳了,那边崔元央又不是纯无抵抗之力的铁憨憨,见状直接一记分光掠影,一剑荡开刺客软绵绵的剑,顺势贯穿了刺客咽喉。   “……”刺客含泪死在小白兔手里,临死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死的。   当然是连岳红翎都在骂的武德,一边狂刀怒斩,重心后撤的同时就已经暗搓搓的在弹石子了,这本来是赵长河自己用来对敌的阴招,谁知道刚好刺客转身,反而跟送的一样。   旁观的黑衣青年终于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赵长河暗叫侥幸,一头冷汗都冒出来了,却丝毫不敢松口气,紧紧地盯着黑衣青年的手。   黑衣青年摇摇头,终于动了。   剑光闪过,却不是刺向赵长河与崔元央的方向。场中还剩的几个崔家人几乎不分先后地一声惨叫,同时栽倒。   大雨从屋顶的破洞洒下,洗刷着地面的血,原本空旷寂静的破庙,此时已经遍地尸身。   崔元央脸上还有泪痕,小心翼翼地躲到了赵长河后面,探着半边脑袋看向黑衣青年。别说她了,连赵长河也摸不准此人到底什么来路,在想什么。   黑衣青年收剑归鞘,终于开口:“这些人虽不姓崔,倒也确实能算是崔家人,个中关联,崔小姐比我清楚。”   崔元央咬着下唇没回答。   那人忽然笑了起来:“说先来后到,别打扰人家的,是粗鄙山匪。说此地包场,赶人离开的,是名门望族。哈……哈哈哈哈……”   笑到后来,简直是纵声狂笑,声震屋瓦。   崔元央可怜巴巴地拉着赵长河的衣角,脑袋都快钻咯吱窝里去了。   赵长河终于问道:“不敢请教阁下是……”   那人笑声慢慢止歇,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死人脸:“韩无病。”   会这么简单自我介绍的人,一般很有名,现在赵长河出去直接说名字,别人都知道是谁,毕竟在这世上的人真不可能没看过乱世书,上过一次那就是天下知名,哪怕只有二百五。   这位敢这样介绍而不怕人笑话,显然也是一个级别的。   韩无病,潜龙八十七,比赵长河略高一点。修行也高一点,他是玄关四重。   职业……赏金猎人。   其实乱世书并没有把所有人的名字列一个总榜,只是每一次闪动都会有人记录下来,把所有榜单整理成册卖得脱销,然后每一次榜单变动都是这帮奸商所喜,又可以卖新版了。   赵长河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可以自己整理名单非要花钱,反正他也是花钱的一个,毕竟他没看过往期。   “原来是韩兄。”赵长河拱手:“在下赵长河。”   “我知道,你没进门我就知道了,毕竟你的画像我已经看得烂熟。”   韩无病只说到这里为止,谁都知道还有半句没说。   他是赏金猎人,把通缉犯的画像看得烂熟是打算干什么?   崔元央再度紧张起来,很懂事地不再抓着赵长河的衣角,往后略退了半步,怕影响他发挥。   韩无病目光落在崔元央脸上,赵长河不动声色地横栏半步,把崔元央拦得严严实实,连片衣角都没露给他。   韩无病叹了口气:“崔小姐是有赏格的,但韩某不杀这种……倒也不用这么紧张。”   赵长河淡淡道:“所以你想杀的是我?”   “都以为韩某是赏金猎人,这是个误会,乱世书可不会说人职业,这是编书的人自己带的私货……无非是因为韩某拿过各类通缉悬赏花红,黑白两道的都有。”   “所以这不是赏金猎人么?”   “韩某行走天下,只为试剑。但一不偷二不抢,钱从哪来?各类悬赏,多为江湖败类,亦或黑道仇杀,找这些人既能试剑,又能维持江湖行走所需,仅此而已。非要说是赏金猎人的话,倒也算得上……不过主次不同。”   赵长河抽抽嘴角,这么看来自己简直是天合,排名差不多,实力略低他一点,岂不是天然试剑者?然后官府通缉,妥妥江湖败类,钱嘛,魔教那边一千两黄金的巨额花红……   知道赵长河在想什么,韩无病淡淡道:“韩某来此,确实是特意来找你的,倒是没想到半路遇上……你的刀法很好,是我所见修行相当的对手之中最好的一个,我确实很想与你好好战一场,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因为我说先来后到,不打扰你?”   韩无病的目光再度落向赵长河身后,一直淡漠的眼神变得柔和:“因为那句‘赔我心中的江湖’……崔小姐这样的人,不该陨落于小人之手。希望你能送她安全回去,那时韩某再约战于你,你可敢应?”   赵长河觉得有点意思。   他赵长河、岳红翎、崔元央、以及眼前的韩无病,心中都有一个江湖,而大家心中这个江湖,可能是相同的东西,至少相似。   他抱拳行礼:“固所愿也,韩兄可以约个地方,赵某必然赴约。”   “清河东南约千里,有湖名古剑湖,我正好要去那里有点事。赵兄此去来回……立夏之日,差不多么?”   “可以。”   “那就立夏,古剑湖畔。”韩无病抱拳一礼,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崔元央此时才从赵长河身后探出脑袋:“古剑湖那把剑的传说多半是假的,我家派人探过多次,什么都没有。”   韩无病脚步不停:“我知道。此去正好清明,不过拜祭故友。”   “是谁悬赏杀我?”   “非我所知,但赏格颇高……很抱歉,这终非姑娘心中的江湖。”   话音渺渺,人已不见。   赵长河转身揪出崔元央,笑道:“这人感觉是个话不多的人,今天说了一堆,当是为了你。真是人见人爱。”   崔元央没说什么,看着地上的尸体出神。   赵长河把她刚才战斗中翻掉的兔子帽重新戴了回去,柔声道:“不用想太多,这里脏了,我们换个地方。”   崔元央低声道:“我没想到,这次你我、韩无病、这个未知刺客、崔家人,四方相遇,最低级的居然是崔家。”   赵长河揉揉她的脑袋:“和你无关。”   崔元央偏头看他:“你也忽然温柔了很多,是因为我刚遭遇刺杀抚慰我呢,还是也因为我刚才那句话?”   赵长河笑笑,没回答。   崔元央懂了,却忽地灿然一笑:“但我想要的江湖,你们刚才已经赔给我了呀。” ###第六十章 央央的危机   雨依然在下,崔元央抱着脑袋跟着赵长河一路穿梭在山间,看着他极为熟稔地找到了一个山洞凹陷处钻了进去,又在洞里扒拉出一些较干燥的枯枝树叶,点燃了火折子。   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暖暖的小窝。   换地方倒不纯粹是因为那里遍地尸体看了渗人,更主要是不想又遇上“避雨”的,如今奇怪的杀机冲着崔元央来了,赵长河不得不更谨慎几分,找个荒山野岭的山洞总没人能找上来了吧!   崔元央抱膝坐在篝火边,伸手晃来晃去,左右烤着微湿的兔绒衣,想脱又不敢。   里面可只有一件小肚兜,还是鸳鸯戏水款。   赵长河没管她那么多,自顾脱了外衣,赤身烘衣服。   崔元央不敢去看他的健美身躯,偏头咕哝:“匪类。”   赵长河懒得理她,你早上都偷窥我练刀了,又不是没看过,这会儿搁这假害羞……我又没兽性大发把你摁地上。   崔元央骂不了赵长河,只好把锅给了老天爷:“什么鬼天气,烦死了。”   “春雨连绵,本就是正常事,没这春雨,也没你们家的秋收。”赵长河烘烤着衣服,叹气道:“我说你现在的脑回路,难道不该是绞尽脑汁在想到底是谁要杀你?你以前得罪过人么?”   崔元央出神地摇头,她从小在家众星拱月的少女,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那种,哪能得罪过人啊?非要说的话,偶尔训斥过下人倒是有的,总不会谁记恨在心,这么点小事就要买凶杀人吧?   这也太那啥了……没法猜。   赵长河也觉得纳闷无比,这小姑娘能得罪谁啊?利益纠葛?她也没和谁牵扯到利益相关啊。   要说崔家人有仇家倒是正常,可是针对这么个小姑娘有什么意义吗?你要说掳去摆成十八般模样还可以理解,就买凶刺杀图啥呀?纯属泄愤?   当然如果有人纯属泄愤也不算奇怪,世上啥人没有……但如果这样的话,那就真没法猜了。   不对!   赵长河心中忽然一个激灵:“你半路跑来找我,几个人知道?”   崔元央愣了一下:“家里人应该都知道了的……外人的话,不清楚诶……”   “对。”赵长河打了个响指:“就算你家人紧急让人找你,可这才跑出来多久啊,各地这时候刚收到消息开始找才对,可刺客都已经上门了!这时间线,不太可能是外人买凶。”   崔元央一个激灵,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是家里人?家里有人要杀我?”   “不但是你家里人,而且还是个知道你偷跑是为了来找我的人,这才能最快速度找到你的所在。”赵长河面无表情:“你觉得会不会是崔元雍?他最符合这个条件。”   崔元央大声道:“不可能!”   赵长河摇摇头,他也觉得不可能,崔元雍要杀妹妹的话,就这憨批一路早就能被一百种方式坑死,何至于等到现在。就算是刻意等离开之后甩脱干系,其实这干系都甩不脱的,人人知道妹妹跟你出门游历,结果死在外面,你这责任怎么脱得开,绝对也是要被问责的。   现在最心急火燎的人就是崔元雍才对。   “不是崔元雍,倒有可能是想让崔元雍背上没看好妹妹导致妹妹横死的大责任。”赵长河笑了一下:“看来你家内部有夺嫡呢?崔家这一辈上了潜龙榜的是不是就崔元雍一个?其他人呢?”   崔元央咬着下唇不吱声了。   有没有上潜龙榜,其实并不能代表别人不如崔元雍优秀,毕竟乱世书是根据战绩说话的,别人可能战绩不显,但实力足够。   何况世家选择家主,倒也未必根据实力,嫡长的身份还更要紧些,实力与人品只要不是太难看导致全族反对的话,基本没人能撼动嫡长地位。   崔元雍崔元央都是长房正室所出,崔元雍看似不是长子,他头上还有个亲哥哥……不过这位亲哥哥是侧室所出,也就是说,别看崔元央喊崔元雍做二哥,其实崔元雍就是嫡长子。   身份最好,又是潜龙第三,名气最大,基本就是天定的崔家下一代家主,别人在他面前真没啥竞争力的。   但如果他出事了呢?   害死妹妹这罪够不够?不好说,但是块好砝码。   起码崔元央的长房亲哥可不止崔元雍一个,庶长子不提,还有嫡次子呢。其他各房是不是也虎视眈眈,谁也不知道。   崔家这一辈,男丁兴旺。   不过按照这个推理,最有可能性的似乎是嫡次子,同样也是崔元央同父同母的至亲哥哥崔元成,这个可能性让崔元央人都麻了,半天说不出话。   赵长河道:“怎么不说话,我对你家的事情不了解,这需要你说说情况有助于分析啊。”   崔元央嗫嚅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赵长河神色有些抽搐,什么长房次房,嫡长庶长嫡次的,听了头都涨大三四圈,捋了半天才捋明白,大家族寄吧事儿可真多。   他有些头疼地捏着脑袋:“你先不用那副天塌的模样,未必是你亲哥,可能是别人。现在我们要面对的更重要问题是——我可能打不过杀手。”   崔元央也想到了这一层。   如果是崔家子弟出钱悬赏,她这个赏金说不定比赵长河那个黄金千两还离谱,贪这财物的杀手可不是什么玄关三四重的,多强的人都不好说。   其实赵长河自己的赏金也可能引来很恐怖的敌人,所以才需要遮掩行踪。   目前没多强的人找上门,无非是没那么狗屎运,哪有什么恰好对这赏金有意又恰好就很强的杀手就在近处?就算在近处又凭什么恰好找到他们?   韩无病也是不知道从哪里大老远找过来的,刚才这个刺客也应该只是去山神庙避雨恰好捡到死兔子,真正的遭遇因素是大家都在山神庙避雨,而不是他们开了雷达。所以更强的人肯定有,一时半会还没遭遇而已,赵长河区区玄关三重,能应付几个?   如果只有赵长河自己倒是很简单的,谁也不知道他会往什么方向走,只要别再逞英雄豪情去武馆自曝在下赵长河,一个月后天知道他在哪里?很快就啥事都没有了。   但崔元央总是要回家的,清河位置就在那,别人不需要来找他们,只需要在去清河的各个路线上分人守株待兔就可以了,怎么送得过去?   “如今就看崔家的反应了,会不会派精兵悍将接应所有道路……”赵长河说着说着又很快自我否定:“好像也不现实,他们哪知道你在被人刺杀?多半以为你跟野汉子跑了,连声张都不太敢来着。”   崔元央脑袋耷拉,兔子耳朵都快垂地上去了。   离家出走一时爽,天知道会有这样的麻烦……少女此刻真觉得之前赵长河骂得对,这就是个傻子。   “我有个主意啊。”赵长河摸着下巴:“就是可能你名誉完犊子了。”   崔元央奇道:“什么主意?”   “我们只要不去清河,反其道而行之,比如去看看江南烟雨,看看漠北风光,老子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他们又没开天眼,凭什么找得到我们?就是等以后你家人知道你的下落了,说不定半年一年都过去了,他们脑子里可能外孙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天下人也该知道了……”   崔元央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应。   赵长河斜靠洞壁,闭目休憩:“还有一个方案直截了当,我们现在日夜兼程赶回清河。悬赏不过刚刚开始,知道的人并不多,真能多少人天罗地网堵你的可能性其实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如果要回去就要尽快,逐利之辈方动,你我已至清河。” ###第六十一章 荆棘路   清晨,夜雨初晴。   山中一片潮湿,大滴大滴的积水从树叶上滴落,打在兔子帽上,一片狼藉。   赵长河拉着崔元央的小手,在山林之中一路飞窜。翻过夜里栖息的这座山,不入山间道路,又继续窜上对面另一座山,专挑无人野径。   崔元央没有半句怨言,很老实地被他拉着小手,任由山林荆棘把可爱的外衣割得乱七八糟。   她没有给出选择,任由赵长河安排,但这个态度本身就说明了选择——她不愿意选择第一种。   离家来找赵长河,是被江湖的风波刺激所吸引,也是被与从小所见温文尔雅的家人们截然不同的狂野所吸引,叛逆期的小姑娘一时冲动。当冲动过去,历事再多,她自会知道当时的愚蠢。好在赵长河没有让她失望,否则真被摆成十八般模样,都不知道会多后悔。   在城中被官兵堵上时,她醒悟了会给自己的人生带来怎样的污点,对赵长河自坏名声而保全她名誉的举动知道了感激。   而这一次也一样,如果跟着赵长河远走高飞,这辈子除了嫁给他就再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她考虑好了么?   小姑娘在此之前,根本没有想过这么多。   一旦考虑了,她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至少无法草率地下定这样的决心。   央央想回家了,想爹娘,想哥哥,想那匹漂亮的黑牡丹……不想在外面流浪一年半载的,被他拉着睡觉,生孩子。   央央自己还是个孩子。   但崔元央知道,第二种是一条荆棘路,哪怕赵长河说得云淡风轻,那怎么也比改道绕路危险多了。让她直接开口说我要回家,我们涉险吧,那她同样说不出来。   萍水相逢,赵长河做得够多了,连本普通秘籍都没要你的,凭什么让人家涉险,靠你那块糕吗?人家本来压根就没必要卷在这些事里,早都可以远走高飞了。   赵长河看懂了她的心思,休息了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就拉着小兔子直奔出洞。   崔元央认命地钻出山洞跟他走,当发现方向是去清河的那一刹,小兔子心都颤了一下,就像一块石头从天外飞来,砸进了清河,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其实赵长河天生勇烈,有始有终,他本就会走这条荆棘路吧?   或许连韩无病都看出来了,知道他一定会送央央回家。   可央央心里还是好奇怪。   早晨的阳光透过山中树梢,映在他的脸上,真好看,比大师们的雕像都完美。   “累么?”不知飞窜了多久,赵长河忽然问。   崔元央气喘吁吁,还是坚持道:“还好。”   “嗯……你好歹也是玄关三重,一流的轻功,熬熬还是可以。”赵长河道:“先歇会吧,就是不能再去城里休息吃饭了,这饼再难吃,也得将就。”   崔元央看着他摸出来的粗饼,不但难吃,还有点脏了……但她没说什么,接过饼小口小口地啃。   赵长河笑了一下。这丫头……可比想象中的富家小姐可爱多了。   他大步去了边上小溪,大口大口喝了个爽,又摘了片宽大的叶子装了些水带了回去:“呐。”   崔元央捧过水,有些好奇:“你怎么不喝你的酒葫芦了,是没了吗?”   赵长河笑笑:“有,但得省着点用。”   崔元央以为是为了酒瘾犯了的时候应付的,便没多言,低头吃饼。   忽地一阵风动,山中似有腥意。   崔元央不知代表了什么,山风不是很正常嘛……还是默默在吃饼,满脑子心事。   赵长河抬头看了一眼,笑道:“你吃着,我去后面小解,你可千万别转头。”   崔元央皱了皱鼻子:“谁看你!”   旋即脸色也有些苦,自己要小解怎么办啊……昨晚到现在都没小解过了……   对了,趁他去小解,自己不也该趁这时候小解吗?崔元央早忘了他说别转头,下意识转头看了看他在什么位置。   这一看就看见了赵长河手持钢刀向前跃起,而前方一只吊睛白额猛虎,冲着赵长河直扑而下。   双方即将在半空交会。   “吼!”虎啸山林,草木皆摇。   崔元央手里的饼都掉了,飞速捂住了嘴巴。   没有见过猛虎扑食的人尽可想象面对猛虎该怎么个滑铲,可真正直面的时候,那几百斤的庞然大物冲着自己直扑而下的气势,多的是人脑子都是空的,恐惧能让人动弹不得。   这一刻的崔元央脑子就是空的,从小练的那点剑法都不知道哪去了。   眼睁睁地看着赵长河身在半空,手里的刀泛起了鲜血的色泽,凄厉的红光重重地劈向猛虎额头。   神佛俱散!   他竟是从一开始就没想闪避游斗,怕这么一让,身后的崔元央会被伤到,于是出手便是绝技,试图直接拦猛虎于前!   “砰!”也不知这一刀劈实没有,血花喷溅,强大的冲击力震得赵长河在半空抛跌,又很快凌空一个扭腰,一脚蹬在身后树干上,箭一般回弹而出。   那猛虎额头正在淌血,狂吼着一个旋身剪尾,重重甩向半空中的赵长河。   赵长河凌空旋身,虎尾扫了个空,那刀已经顺着虎腰一路划过,带起漫天血雨。   “踏!”赵长河落在前方,强大的惯性还让他往前滑了数尺才站稳,扭头后望,猛虎已经死得透了。   落在崔元央眼里,真如天神一般。   恍惚间想起哥哥的评价,此猛虎下山,蛟龙入海也。   猛虎哪里比得上他啊!   “啊,叫你别看,本来以为我能秒,结果还是低估了,妈的这里连老虎都比北邙的牛逼。”赵长河扛着几百斤虎尸大踏步走回来,笑道:“既然专窜山野,就是会遇到野兽的了,总比高手好对付,还送肉上门。没事了,你继续吃,我看看能不能烤点肉。”   崔元央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在北邙经常猎虎吗?”   “呃,我没猎过。当时这玩意是洛……嗯,是我好友在猎,不过也只是偶尔有见,那时候是冬天,老虎虽不冬眠但活动也少,不好见。”赵长河一边割虎肉,说得眉飞色舞:“那时候她猎到了一头,整个山寨都跟过年一样,孙教习亲自剥了虎皮做椅垫,就是后来聚义厅里我坐的那张,不知道你见过没……哦你好像没进聚义厅,被我拎屋里去了……”   崔元央就坐在一边托腮看他絮絮叨叨,他说的什么好像都听不清了。   “呃?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哦……哦,没事,我、我、我也去小解,你也别转头啊!”崔元央兔子一样蹦了起来,一溜烟钻到了赵长河背后的灌木丛后面。   赵长河:“……”   虽然你蹲在灌木丛后面我是看不见的,但你不要边脱边蹲好不好……   怎么又是白虎……这个不对吧,是不是没长齐呢?   “啊!!!”崔元央的惊叫声忽然传来。   赵长河豁然站起:“怎么了?”   “有、有蛇!”   “……”赵长河抓起她的剑,准确地甩到她手边:“崔家剑法自己用,这回我真没法帮你。”   崔元央拔剑唰地把蛇剁了,旋即目光狐疑地看向赵长河的背影:“你……你怎么知道我手在哪?”   “听声辨位,听声辨位知不知道!”赵长河臊得老脸通红,连虎肉都不想烤了:“休息得差不多了,拉完了快走!”   小白兔提着裤子追了上来:“赵长河!原来你也很下流!”   赵长河转头做了个虎爪的姿势:“再啰嗦把你摆成十八般模样!”   “你也就剩张嘴皮子。”   “你刚刚还说我很下流,你的脑子是麻做的吗?”   “哼。”小姑娘好像完全忘了刚才在质疑什么,很自然地又把手塞进他的大手里,两人展开轻功,一路狂奔。   带着美少女混迹山野的日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如果可以选择,赵长河宁愿每天都这样与老虎和蛇打交道,一路这样抵达清河就最好了。   可惜的是,通往清河不是山连山,在山中穿梭了三天之后,前方已是一马平川。   溪水从后方山涧流淌而出,渐渐汇入前方的河流,河水流淌之中,有船舶飘荡,渔歌悠扬。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   如果要渡河,那就是最容易被守株待兔的地方,并且从此行踪再难遮蔽。   人比虎可怕多了。 ###第六十二章 水上惊魂   “二位要渡船吗?船上有刚捞的河鲜哟……”秀丽的船娘摇着船桨靠近岸边,未语先笑。   看到岸边两人,船娘“呃”了一声,笑容僵了,似乎又想把船划走,不想拉这俩客人了。   赵长河崔元央互相看了看,两人身上衣服又脏又破,脸上也都是泥,崔元央的雪白兔绒小棉裘破破烂烂,棉绒到处漏出来,加上脏黑,怎么看都跟小乞丐一样。   这可是在雨中雨后的山林穿梭了三四天……   两人一直呆一起或许没感觉,在别人感觉上说不定迎风臭味都飘船上了。   崔元央低声问赵长河:“她还嫌弃我们,应该是正常船家?”   赵长河老怀大慰,这憨憨居然在考虑的是这个,而不是哭唧唧被人嫌弃了,真是越来越不憨了,嗯,是不是也没那么可爱了?   赵长河打量那艘船,船娘犹犹豫豫的想靠过来又慢着划,另有一个老艄公在掌着舵,脸色也是有点蛋疼菊紧的模样,看似也不太想拉这俩客人。   这是不是正常船家不好说,不过相对来说,肯定是比表现特别热情的正常点。赵长河自己的经验也就那样,目前看不出什么问题,便道:“总是要渡河的,总得选艘船。”   想了想,忽然笑道:“其实现在你爹在你面前说不定都认不出你了……”   崔元央“哼”了一声,大声喊:“喂,那船家,你不靠过来我们怎么上去吃河鲜啊?”   船娘犹豫道:“河鲜可贵的……”   崔元央叉腰,掏出一块银子举高高:“我有钱!”   真是扬眉吐气,富萝莉的钱几乎就没怎么派上过用场,等这一刻很久了!   船娘的眼睛都亮了一下,笑逐颜开地划桨过来:“今天捞上好大的鲤,就知道有贵客要来!”   崔元央笑嘻嘻:“真会说话。”   两人上船进入舱中,舱内就是一个小屋子,有床有桌,很适合一家人出游玩渔家乐,看上去这世界也有这种项目。仅从这里去看,“乱世”简直名不副实。   但是不是因为这里已经接近崔家势力范围边缘,所以相对祥和,不得而知。   “你们的船直接去对岸么?”赵长河问船娘。   “看客人呀,想直接渡河就去对岸,想顺流走的话也行,走多远都行,得加钱!”船娘笑得很活泼。   崔元央递过银子:“那带我们顺流去魏县好了,这够不够?”   船娘喜滋滋道:“尽够了,我去给客人烩鱼去。”   看船娘出门,房帘拉上,两人对视一眼,都有吁了口气的感觉。   到了魏县那就是真正的崔家势力范围,崔元央随便去找个人都能立刻被保护得里三层外三层,再也不会有事了。   而且越是接近崔家范围就越安全。崔家一开始不知道情况还属正常,可这山中三四天过去了,贪赏金的人固然可能越来越多的嗅到腥味而来,但崔家也没有可能还不知道了。只要崔家人智商正常,此刻绝对该是精锐四出,分头在各处要道上扫清障碍接应小公举,并且已经开始严查内鬼了。   当然范围这么大,大家未必能准确接应,也来不及把安排布置到势力范围之外,但越是接近就越安全,这是必然的。   最危险的路,其实就是眼下这一段,只要渡船没有问题,那就一切完结。   崔元央是真觉得应该没问题了,翘着小脑袋在看窗外风景等吃鱼呢。可赵长河的精神反而越绷越紧。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大意。   天色渐渐黄昏,落日的霞光映在河水里,粼粼微光,场面极美。崔元央看着一头鲤鱼从河中窜起,又落回水面,乐得抚掌笑;舱外传来烩鱼香,船娘的歌声悠悠荡荡;岸边有骑手路过,马蹄踢踏作响;风吹杨柳,水流哗哗,身后也有其他行船,悠悠顺流而下。   周遭的一切声音光影,在意识里一帧一帧闪过。   脚步声起。   赵长河摸上了刀柄。   却是船娘掀帘而入,还是标志性的未语先笑:“客人,鱼汤来啦!”   鱼汤放在桌面,随着船摇摇晃晃。崔元央凑着脑袋闻:“好鲜!”   船娘笑道:“还有红烧鱼,我这就去拿,不打扰客人喝汤啦。”   船娘又揭帘而出,崔元央实在看不出任何异常,兴致勃勃地取了汤勺舀了一小勺,就要尝鲜。   赵长河出手如电,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崔元央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赵长河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崔元央不太理解,抽着鼻子放下汤勺不吱声了。   鱼汤好鲜啊……再不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在崔元央煎熬的垂涎中,不知过了多久,船娘终于又端上了红烧鱼,看见桌上没动的汤,显得很是吃惊:“客人怎么不喝汤呢,这都快凉了。”   “没什么,我们就爱喝凉的。”赵长河笑笑:“红烧鱼也放那晾晾。”   船娘莫名其妙地看着赵长河,咕哝道:“真是怪癖。”   她也没催促,一脸纳闷地放下红烧鱼转身就走。那边崔元央怎么看都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暗道这次赵长河真是疑心过重了,正待说话,眼前刀光一闪,赵长河竟然莫名其妙地暴起一刀劈向了船娘娇嫩的脖颈。   崔元央人都傻了。   下一刻的场面更是让她瞪圆了眼睛。   船娘娇躯轻扭,脚踏莲步,轻轻巧巧地就避开了赵长河这背后一刀,旋身过来顺手就是一匕首扎向了崔元央心口。   “砰!”赵长河一刀横栏,同时一手将崔元央拉开,另一脚踹翻桌子,鱼汤劈头盖脑地泼向门外。仿佛应景似的,鱼汤刚泼出去,帘外风动,老艄公手中的撑杆不知何时去掉前端的竹套,变成一杆寒光闪闪的尖枪,从门外直贯而来。   那渔歌唱晚、悠然沿江的风景,忽然就变成了身处虎穴,步步惊心。   崔元央都没来得及从这样的角色转换中适应过来,手上也是下意识地拔出了剑,一招崔家剑法的绿水迢迢刺向了船娘的面门。   船娘咯咯地笑:“赵公子聪明,崔小姐剑法也不错呢。”   那边赵长河的刀已经劈在竹梢上,看似竹制的细杆竟然发出了金铁交鸣的脆响,那尖枪如蛇吐信,直戳赵长河咽喉!   赵长河脚步微错,让开这一枪,顺手把枪夹在腋下,一刀怒斩——另一边的船娘后脑。   船娘:“?”   她调笑的话都才刚出口呢,脑后锐风袭来,变成她被赵长河与崔元央两面夹击了。船娘简直无法理解,这赵长河在想啥,你这夹住对方的枪,刀却往旁边劈,这是典型的空门大露,对方一脚踹你丹田上都能让你去半条命,你就这么想砍我?   还是你心里崔元央的安危更重要?   “砰”地一声,艄公果然一脚踹在了赵长河的小腹,那边船娘却终于没能避开这两面夹击,险险地往侧方急闪,破窗而出,跳进河里,那后背也已经被赵长河的刀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花汩汩从河中冒起,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赵长河仿佛感觉不到艄公这一脚伤害似的,一刀逼得船娘跳河,毫不停留,回刀冲着艄公的脖子就是一斩。   艄公见船娘跑路,也果断松开竹枪,一个后翻离开舱中,同样跳水不见。   赵长河此时才拄刀半跪,捂着小腹喘息,那一脚当然是受了伤的。   崔元央紧急扶住他:“赵大哥!”   终于喊出了这个称呼,崔元央却再也没有鸡皮疙瘩的感受,心中惶急至极:“你怎样了?我、我这有内伤的药。”   “嗯,就指着你有好药呢,才选择这个方案。”   “为什么要硬拼受伤,我、我其实也可以暂时应付她的……”   赵长河吞了药,摇头看向窗外的江水:“知道我为什么怀疑他们有问题么?”   崔元央懵然摇头,对方是真的一点破绽都没露啊。   “因为我发现我们的船,速度比别人的慢……在这煮鱼的过程中,越来越多的船跟在了身后。我必须用最快速度解决这两个人,否则在这江水之中陷入重围必死无疑,为此拼着受伤也在所不惜!”   赵长河说着调息了几下,发现崔家的伤药效果确实很好,挨这一下只剩一点疼了。他撑刀站起身来:“你会划船么?”   “我家有河,会一点的。”   “那好,你去划船,往岸边划。我现在必须立即下水,否则两个水鬼在船下,一旦凿船,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第六十三章 渡河!   “有钗子之类的东西吗?我看你头上没有。”赵长河忽然问。   “有,我包里有。”崔元央也不知道他干嘛用,从怀中小包裹里取出一枚金钗:“这个行不行?”   果然是女人的包包,两个世界都一样,看着小,就跟哆啦A梦的口袋一样什么都有。   “可以。”赵长河一把抓过钗子,用钢刀用力劈了一截尖头下来,火速出舱。想了想,觉得这把厚重的钢刀水下并不方便,便留在船上,又去取了剔鱼用的薄刀,插在裤腰带上,一骨碌扎进了水里。   崔元央匆忙去控船,此时才看见赵长河所言的场面,身后影影绰绰确实有许多船正在接近,本来祥和的河面莫名就有了一种水战般的压迫感,果然是怎么看都不正常。   其中有几艘船还很接近了,看上去已快进入箭矢的射程。   别说鱼有没有毒了,就算无毒,真优哉游哉的在那吃鱼,恐怕没多久家人就可以吃席了……   崔元央焦急地往操船往对岸划去,眼睛时不时地瞥向水面的涟漪,不知道赵长河在水里怎样了……   不是,他、他会游泳吗!   在可考的赵长河生涯里,赵厝、洛家庄、北邙,都属于只有清溪与水潭子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赵长河会游泳,但赵长河真的会游泳,水性还挺好……   他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果然第一眼就看见那个艄公正在船底,摸出个凿子干活。水下行事并不方便,艄公这一凿也只开了个浅浅的坑,赵长河入水的声音已经惊动了他,转头一看也是吃惊无比。   这赵长河的灵醒果决,真的是初出江湖没多久的么?这若不是个老江湖,那就只能是一个可能:天生的江湖客。   念头一闪而过,艄公微露狞意,弃了船底,拔出一根分水刺冲着赵长河游了过去。   会不会游泳和水下能力,那是两回事。不提别的,光是水下能不能睁眼,这都是要刻意练过的,赵长河怎么可能刻意练这个?更别提呼吸闭气、水底腾挪,他们在水上讨生活的江湖人士连功法都是适配这些的,闭气时间更久、利用水流之力更顺,就算是陆地神仙来了水里也得盘着!   果然到了赵长河面前,分水刺扎了出去,赵长河拔出鱼刀拨开,一个动作就明显能感觉到赵长河在水下的生涩,眼睛只能维持半睁半闭还很难受的样子,行动也明显不如在岸上的矫健。   艄公心中暗道若是你赵长河技止于此,现在就可以死在这里了,我也是玄关三重,不知道是不是能直接取代你乱世书的排名?   心念闪过,他微一蹬腿,已经更加欺进赵长河身前。赵长河鱼刀有些笨拙地削了过来,被艄公极为娴熟地连手一起夹在腋下,恰与刚才船舱里的战斗颠倒过来了。   艄公露出一丝笑意,右手分水刺恶狠狠地扎向赵长河前胸。   然而就在这近身扭住之时,赵长河紧抿的嘴唇忽地一吐。   一枚被折断了的金钗头裹着内力喷射而出!   如此近距离猝不及防,哪怕这金钗速度在水中其实挺慢的,落在艄公眼里依然成为了死亡的丧钟。   他骇然想要闪避,这么近的距离却终究来不及,钗头已经恶狠狠地射进他眼眶。   鲜血喷涌,艄公本能地痛呼出声,河水却瞬间灌了进来,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这他妈到底我们是玩阴的杀手还是你是玩阴的杀手,怎么比我们还阴险!   这是艄公最后的念头。   实际他临死前分水刺还是刺在了赵长河胸口,只是失了力度,被赵长河左手抓住手腕,仅仅入肉不足寸……但分水刺上淬了毒。   会玩阴的并不只是赵长河……   赵长河没有时间理会伤势和毒素,运起内功强行压着毒,被夹住的右手用力抽离,鱼刀向后骤然飞甩。   薄薄的刀身旋转着,恰恰划过身后袭来的船娘咽喉。   船娘瞪大了眼睛,根本不能理解。   自己背上负伤挺重,本来打算离开了,见这边纠缠有机可乘,才想过来阴赵长河一记。结果赵长河这激战之时又背对自己,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悄悄潜过来偷袭的,还能这么准确知道自己喉咙在哪?   他到底怎么知道的?   没有人能告诉艄公到底谁才是玩阴的,也没有人能告诉船娘赵长河怎么看见的背后。赵长河捂着胸前的伤口,心急火燎地窜水而出,大口大口地呼吸。   说起来好像简单明快没几个动作,其实时间已经挺久,两三分钟是有的,要是往常早憋死了。要不是夏龙渊的内功可以短暂提供内循环,也打不出这么犀利的杀局。   赵长河一时在想,这内功要是练到后面,是不是真可以彻底转为内息,不需要呼吸了?   形势也不容许他在这思考功法问题,赵长河忍着伤口的疼痛和毒素的肆虐,打量了一下眼下的场景。   崔元央说划船“会一点”,那真的只是“会一点”,最多就是学着玩玩,平时谁会让大小姐亲自干这种粗活啊……眼下她划船靠岸的速度可能也没比顺流漂的速度好哪去,也就是不会原地打转的水平。此河颇宽,眼见离岸尚有不远的距离,后方的船已经越发靠近,赵长河已经可以看见有人试图张弓搭箭。   而此时他的位置,恰好处于崔元央的船和后方来船之间,距离哪边都差不多。赵长河想也不想地一窜而起,踏浪而过,转瞬登上了后方船只。   有几个人正在目测距离适不适合射箭呢,忽然水中窜起一人,都吓了一跳。   赵长河手头已经没有兵器,二话不说地一拳砸在持弓者太阳穴上,顺手夺了弓箭,又是一个干脆利落的后翻,直接入水。   船上的人现在才反应过来,齐齐发声喊:“是赵长河!河童和水鹰可能已经栽了!”   “他轻功不够这么远距离回船!快看他在那游呢!快,快放箭射他!”   很可惜一片纷乱中慢了一拍,当有人张弓搭箭瞄准赵长河时,他已经游了过半距离,很快踏浪而起,凌空飞窜,火速接近了正在靠岸的崔元央:“央央!你脚下的船绳!甩过来接应我一下!”   崔元央果断弃了桨,弯腰拾起脚下系舟的粗绳,用力一甩。   赵长河凌空接住,一个借力飞回船头,后方箭如雨下,一支都没靠近他身后一丈。   崔元央心中只剩一句这不是天神,什么是天神!   可心中的天神落足船头,很快一个踉跄,脸色苍白。   崔元央看见了他胸口的血迹,已呈黑色:“你中了毒!”   “嗯,我会玩阴的,别人更会。”赵长河辛苦地靠在船舷上,还在笑:“靠你了,多宝富萝莉,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   崔元央哪有心思跟他开玩笑,手忙脚乱地打开怀中小包裹,找出一颗丹药直接塞进他嘴里:“各种毒对症的药不一样的!崔家也没有仙丹啊!”   “能缓解压制就够。”赵长河感受了一下,果然有药力正压制毒素不再蔓延。他心中足够满意,笑呵呵地拎起自己的刀,在伤口上剐了一圈,把中毒的烂肉割了个干净。   鲜血汩汩流出,却没有合适包扎的东西了,这里可见的布一块比一块脏,乱包扎反倒要感染。   赵长河没多理会,取酒葫芦在伤口上淋了一圈,又重新站起。转头看去,后方距离最近的船只已经进入了射程,对方张弓搭箭一大堆。   赵长河抓起刚抢来的弓箭,直接一个满弦,箭似流星。   “绷”地一声,对方船帆忽然掉落,顺风之速骤然减缓,下一刻箭如飞蝗漫天而落,却又恰好脱出了射程,最多射在了船板上。   赵长河趁这空档取回自己的钢刀,把弓挎在身上,绑好了箭囊。整好装备略吁口气,瞥眼估了一下岸边距离,终于露出笑意。   这么久的时间,小兔子满头大汗地在划船,这船就是爬也该快到岸了!   赵长河一把拉起崔元央,向岸边飞跃而去。河风猎猎,送来他的大笑声:“有劳相送!后会有期!” ###第六十四章 虎落平阳   装逼一时爽,实则别人也会靠岸追来,甚至于之前所见岸边沿途的骑手们说不定都是杀手。   赵长河没敢停留,拉着崔元央死命飞窜,冲出道路看见田野,便直接往田埂里乱窜,过不多时又溜进了一丛小树林里,比兔子还麻溜。   没山了……好在古代世界林还是多,能遮蔽几分算几分,别人策马也没法追,追进来也有地形可利用,可以略作休整。   登船之时已是黄昏晚霞,这激烈战斗渡河逃离,天色居然都还没全黑,可见时间之短。   但这短短时间却是赵长河穿越以来受伤最多的一次,先前挨了一脚,水下又中了毒刺,直到现在胸口还在淌血,破烂的衣服上鲜红一片,脸色也是苍白,状态极差。   但好歹过了河,是不是渡过了最麻烦的坎?   赵长河疲惫地靠坐在树后,辛苦地喘息:“这他妈的,不科学,为什么他武器淬毒在水里不会消解,他自己也不怕喝毒水的吗……”   崔元央摇头,她也不清楚这些江湖门道,也没赵长河这时候还有闲工夫追根究底的心情。见赵长河一直在流血没东西包扎的样子,总感觉再这么流下去会失血过多,不用打都死了……   她顿足道:“你这人,这时候了还想这个……还有啊,你身上有伤就该少说话,说话是会牵动伤口的,你居然还提气纵声说什么后会有期……”   “咳。”赵长河干咳:“别的可以不要,逼是一定要装的,这你不懂。”   崔元央:“……”   “诶,你说我刚才那一箭,以后是不是可以给自己起个字,就叫子龙怎么样?我刚好姓赵诶。”   “什么和什么啊!你好好休息啊!”崔元央气得直跺脚,赵长河只是呵呵笑。   真是拿他没办法,可看他现在的样子真心疼。   想想刚才他自己割肉淋酒的模样,真是旁观都痛,他神色都没变一下。崔元央真是觉得哪怕家中天地人榜的长辈,也与这男人之勇烈没法比,简直不是一个级别。   这就是山匪与豪门的区别么?   不,天壤之中也只有他赵长河。   他现在状态这么差,都是为了护送她而受的伤……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   崔元央咬着下唇想了一阵,转进了树后。   赵长河没在意她的动向,他口头开玩笑,实际正在运功逼毒呢。   崔元央刚才给的药只是压制了毒素不蔓延,并未解毒。但有内功的好处就在于毒这玩意是可以逼出来的,电视里人人会,没道理轮到自己就不行吧,好歹这夏姬八炼应该算是门神功呢!   其实细查可知这毒素不是多厉害的,起码不是见血封喉,主要就是腐蚀和软筋之类的效用,因此毒性渗透性也都很一般,比较好处理。内功催动之下,几乎肉眼可见血液之中的毒素被慢慢挤压,顺着伤口排出。   甚至还可以感觉到,部分毒素被内功直接消融,一点作用都没有了。   基本可以确定夏龙渊功法的又一特性:毒抗很高,这对将来行走江湖可是个福音。   总觉得性质越来越有点九阳神功的味道,可惜这门功法自己目前没法作为主修,所谓年龄劣势……人家张无忌好歹从小有武当九阳在打底呢。   算了,暂时没心思想这些。   毒是排得很顺畅,可赵长河的疲惫感却越来越浓。   刚才一股血性强撑着,好像连痛感都没太大感觉,其实也不算是他多铁汉,而是和血煞功的特性很有关系,众所周知上头状态下能忽略很多东西,血煞功的特性之一就是让人进入这种状态。   但同样血煞上头的状态过去就特别容易疲劳,他现在就非常疲劳。   不仅疲劳,此前强撑着好像不疼的伤口,现在疼痛开始袭来;此前觉得被踹了一脚的内伤没啥大碍,现在小腹也在隐隐抽痛。   入水之后浑身湿漉漉的也没擦过,现在湿气冷意都开始侵袭。   各种状态都来了。   要命的是,血煞功的痛苦负面效果也因为高强度催动功法而开始发作。   状态好的时候能熬这痛苦,虚弱之时呢?   好像是积攒的debuff在一瞬间全部爆发似的,当崔元央从树后转出来,看见的已经是心目中如天神下凡的赵长河不知何时已从靠坐的姿态滑落倒地,蜷成一团辛苦地呻吟。   “赵大哥!”崔元央匆忙上前扶他:“你怎样了?我、我还有药……”   可低头一看赵长河的眼睛,崔元央心中更惊,那眼眸不知何时已呈血色,充满了疯狂暴戾的气息,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把她撕得粉碎。   负面状态全面爆发的赵长河,首次快要压不住那种失去理智的煞气了,或者也可以说,是潜意识里不太想压了,当不再清醒,或许也就不会痛苦?   “你……”他维持着最后的意志,艰难地低声道:“离我远点,越远越好……现在的我……很危险……”   “不可能!”崔元央急道:“你现在状态这么差,伤口都还在流血呢!我怎能丢下你不管!”   “不是你丢不丢我的问题……是我的功法可能导致失去理智,我控不住……那时候就不是我了……你离远点,快……呃……”   崔元央忽然伸指点了赵长河的穴道,把他剩下的话全堵没了。   “真以为央央憨!”崔元央咕哝:“现在是你烧坏脑子了,连我会点穴都想不到的吗?”   赵长河:“……”   崔元央咬着下唇,开始脱赵长河破烂的衣服。   赵长河:“?”   他理智混沌的状态都差点被吓清醒了,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小白兔辛苦地剥开大黑熊的衣服,又微红着脸,摸出一片红彤彤的丝质布条。   看见布条上的鸳鸯,赵长河人都傻了。   这不是你的肚兜吗?   崔元央瞥了他一眼,眼里也不知是嗔是怨,低头含羞,在赵长河伤口上洒了些药粉,又把肚兜做成的绷带仔仔细细缠上。   这或许确实是眼下能找到的唯一可以做绷带的东西。   “还难受么?”崔元央又把他衣服整好,轻轻擦拭着他额头因为强忍痛苦而溢出的汗水,柔声道:“不用什么都自己扛……央央不是一个只会拖后腿的小笨蛋。”   赵长河抽了抽嘴角。   倒也确实,你好歹会划船……配合得也不错,让甩绳子就甩绳子,干脆利落。   其实这丫头挺有潜力的吧。   “现在轮到我来照顾你啦。”崔元央又挑选了一些药物塞进赵长河嘴里:“你这血煞功带来的弊端,我不知道怎么解……这些是恢复元气弥补气血的药物,你吃了好好休息一会,应该就能好很多……”   说着又挠挠头:“我也不确定,猜的。会不会虚不受补啊?”   赵长河:“……”   我还感觉出你这些药里有壮阳的……其实你可以先把我哑穴给解一下,真的。   算了,试一下内功冲穴。   天色终于彻底黑了,林中漆黑一片。崔元央有些心虚起来,心中最依赖的擎天之柱倒下了,如今夜黑风高,看周围怎么都可怕。可是明知道周遭就有人在找自己,想点火都不敢。   算了,先去找些水给赵大哥喝。   崔元央转头要走,“哎呀”一声,勾到地上树根,摔了个兔啃泥。   兔子耳朵往前坠下,崔元央大字型趴在地上,呜呜地哭,那强撑着要照顾人的小情绪一下就崩了。   都是玄关三重,央央真没用。   就不该让他走着荆棘路,和他去看江南烟雨多好……呜呜呜……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人声:“你们去那个方向看看!赵长河受了伤,肯定跑不远!”   人终于找这来了!   崔元央骤然弹了起来,冲过去试图背起赵长河跑路,可赵长河出乎意料的重,她一时半会居然背不起来。   背上传来赵长河的叹息声:“妈的哑穴总算开了。臭丫头你在这卖什么萌,快点解了老子的穴道,开战了!” ###第六十五章 非犬可欺   崔元央极为惊喜地解了他的穴道:“你、你没事了吗?”   赵长河舒缓了一下筋骨,笑得满脸阳光。   还好你没说你只学了点穴没学解穴。   虽然没能恢复正常,但那种各类debuff汹涌袭来的难受感觉确实消退了,尤其是伤口得到了良好的处理,上了伤药包好绷带,毒性也去除了,一下就舒服了许多。加上崔元央喂来的那些弥补气血连带壮阳之类的药,意外的适合他目前的状况,血煞紊乱的痛苦慢慢消除,疲惫也恢复了不少。   虽然还是不太得劲,进行不太剧烈的战斗已经问题不大了,那可发挥的余地就大多了。   来树林里休整,本来就是为了达成这样的结果,现在的结果比预期的还好。   “央央确实不是拖油瓶,是我共同对敌的伙伴。”赵长河没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现在我来。”   看着他的笑脸,崔元央忽然就感觉刚才的心慌意乱全消失了。   现在再来一次就算被勾到也不会摔倒的了!都忘了自己会轻功的……   外面的脚步声越发近了,已经可以隐约看见火把的亮光,随时可能有人发现他们的位置。   崔元央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赵长河却没急着走,左右扫了一眼,抱了一块石头跃上树桠,将石头微斜着搁在树桠上,看上去随时摇摇欲坠的样子。   然后才下了树,拉着崔元央轻手轻脚地往清河方向悄悄溜去。   约莫溜了一刻左右,刚才搁的石头终于掉落在地,发出“砰”的一声。   “在那!”无数人声响起,一阵兵荒马乱。   老远的地方,赵长河拉着崔元央潜在灌木丛后,眼睁睁看着本来要和他们遭遇的一队人马大呼小叫地朝原路冲了回去。   “走。”赵长河拉着崔元央,飞速远遁,连两人加快步伐带起的脚步沙沙声都没人留意了,因为此时四处脚步声太多了……   崔元央真的觉得心中安宁无比,只要他在,就没有难题。   “别大意。”赵长河低声道:“现在只是大部分人被吸引过去,还有零散的人散在各处……来了。”   随着话音,他拉着崔元央忽地一窜,又躲进了一丛灌木后方。   前方有三个人打着火把走了过来。   赵长河无声地凑在崔元央耳边:“我数三二一,一起行动,我砍较高的那两个,你杀最矮的那个,收到就捏我的手。”   崔元央耳朵痒痒的,脸上早就红透,却没表示什么,手心里软软的一捏示意知道了,旋即松开。   两人屏息躲在那里,默默等着三人走近。   “三……二……一!”   刀光暴起,剑芒乍现。   三人无声栽倒,连个闷哼都没发出来。   赵长河飞速一窜,在火把落地前捞住,继而大摇大摆带着崔元央往前直走。   过不多时,又面对面遭遇另一组火把,赵长河还是大摇大摆走上前,口中居然还先喝问:“有发现没?”   “没,刚才他们去那边,现在也没个声音,估计是什么野兽。怪了,这赵长河还挺能躲……咦,你……”   “唰!”刀光再起,剑芒重现。   连分配都一样,又是三人死于当场。   “走。”前方已经快要出林,赵长河直接弃了火把,再无掩饰地拉着崔元央全力展开轻功,飞驰而去。   月明星稀,清风徐来。   飞驰中的崔元央真正找到了自己离家出走想要感受的刺激是什么。   但此时少女再无之前离家时的兴致勃勃,因为这种刺激实际上并不美好,它伴随着的是残酷,无论对人还是对己。   说不定下一刻,死的就是自己。   正这么想着,侧方传来悠悠的声音:“赵长河果然不愧是潜龙前百之列,带着一个拖油瓶,在河内黑道万众堵截之中真的差点杀出了生天……但很遗憾,到此为止了。”   赵长河停下了脚步,看着旁边飘来的鬼影子,面如止水。   崔元央也停了下来,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高手终于来了。   其实此前不是没有高手,那艄公船娘都是玄关三重,却在等后方船到才动手,很明显有四五重乃至于更强的强者在其他船上或者岸边道旁,只是赵长河的策略得宜,始终击之即走,连射箭都是阻船,也就一直没有正面遇上。   但高手终究不是泥巴捏的,他们行踪就在这区域,总是会被找到的。   这才是最后的考验。   鬼影子飘然而至,却是一个脸色苍白的瘦削男子,森冷的目光在赵长河身上转了一圈,落在崔元央脸上,又化为贪婪:“崔家小娘子,干嘛把自己折腾成这么一副脏兮兮的样子?大可不必,大可不必。比如跟本座回去,洗得香喷喷的,伺候好了,本座也未必要那赏金。”   崔元央发现自己真没愤怒的情绪,心中满满当当都是鄙夷:“你是何人?”   瘦削男子悠悠道:“‘大可不必’奇不必,不知姑娘可曾听闻?”   崔元央压根没听说过,哪来的低级匪徒?   赵长河反倒听说山寨弟兄说过……因为男人聚在一起很容易谈到采花贼这种职业,这位就是其中比较有名的一个。人家一挣扎,他就笑说“大可不必”“这事很舒服的”,绰号由此而来,最后连名字都改了。这也是赵长河所见的第一个有正式绰号的人,在某种意义上可以叫“是号人物”。   能够是号人物的,修行当然不会太低,否则没等到名气传出来也早就被人剁了。   他很早就是玄关四重,如今不知道五重了没有,即使没有,想必也就在坎儿上。   其实方不平也是这档次,此人若是没突破五重关,那实际战力也未必比得上方不平,毕竟方不平一舵之主,地位比此人只高不低。然而那时候赵长河准备充分蓄势待发,此时赵长河是什么状态?   伤痕累累,精疲力尽,对付杂鱼都要偷袭,连石灰也没有了。   在奇不必眼里,赵长河现在就是一盘鱼腩。至于还有一个玄关三重的崔元央?那个不算人的。   奇不必拍着一把折扇晃悠悠地接近两人,目光一直都在崔元央脸上逡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此刻脏兮兮的脏兔子身上看出美来的……崔元央紧紧握着剑,心中实在没底气,偷偷瞥眼去看一直不作声的赵长河。   这一看差点没吓得把剑都丢了。   此前恢复之后已经笑得阳光开朗的赵长河,此时神色阴沉而狰狞,眼里不知何时已经鲜红似血——不是形容,也不是以前运功时瞳仁泛红,而是感觉连眼白眼球全都一起变红了似的,看上去极为骇人。   崔元央瞬间知道了赵长河在干什么。   他刻意地释放了从来压制的血煞之气,上涌入脑,主动让自己陷入无理智的疯狂!   这是赵长河自从修炼血煞功以来,第一次陷入疯狂,还是主动的。   狂暴无理智的状态下,能忽略一切伤势一切痛苦,并且把全身血煞调动到极限巅峰,拉平了此前的损耗——严格意义上,狂暴状态才是血煞功完全体,只不过失去了战斗智慧,能发挥的战斗力比平时是高是低不好说,但应对此时,再也没有其他方案了。   崔元央心中担心无比,心下却是知道该怎么做……赵大哥刚才快狂暴时,反反复复叮嘱的是,离我远点。   她忽然撤剑,向侧边就跑。   奇不必还以为小兔子要跑路呢,呵呵笑道:“小娘子别急,等我取了你情郎首级,再慢慢炮制你。”   话音未落,心中警兆大起。   就像在山林之中被狼群盯上,夜色之下无数碧油油的狼眸盯着自己,那种浑身发麻的感觉。   耳畔传来嘶哑的声音:“赵某大好人头,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有资格拿的……”   奇不必僵硬地转过头,就看见了一双鲜红的眼瞳,那光亮的精钢刀上血色泛起,如魔刀再世。   残月如勾,斜挂天际,赵长河整个人,也如血神临凡。   刀都没出,看着已然追魂摄魄。   “吼!”赵长河早都分不清眼前是谁了,反正是个生命,就是此刻自己的阻碍。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狂刀破空,风云狂卷,天地呼号!   随手一刀,已是神佛俱散! ###第六十六章 骇浪惊涛茫无尽   奇不必看得简直胆战心惊,第一反应就是想走,不跟疯子拼命。   神佛俱散附带效果,恐惧。对心志坚定的岳红翎没用,对天生豪勇的赵长河没用……但对心志不坚者……特别好用。   “叮!”奇不必根本不敢硬接这一刀,折扇巧妙地在刀侧轻敲,试图带偏刀路,继而“唰”地折扇张开,去削赵长河的手腕。   不得不说,招式还是很精妙的。   然而效果却很不理想……这已经气衰了的一敲,仅仅偏斜了刀路一两寸,而那冲着手腕的一削,赵长河根本不理不睬,任由扇沿割破手腕,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那刀势不依不饶,落点已至奇不必肩头。   奇不必一招失势,此时再变招又如何来得及?他也算经验丰富,就地一个懒驴打滚,堪堪避开了这一刀,只被削破了肩头。   他狼狈地从地上滚起,抬头看了一眼,更加魂飞魄散。   那饮了血的刀仿佛正在把血液往刀身吸收似的,原本只是血煞之气浮于表面造成的视觉像是血刀,此刻还真的像是刀身与血液相结合了一样。而赵长河手腕的血迹也不断向刀身流淌,那刀就像是一个饥渴了许久的魔头,骤然得到了给养一般,简直有种欢呼雀跃的错觉。   可那明明只是一把几十两银子的精钢刀而已,根本不是血神教的镇教至宝血神刀啊!   这是什么情况?   当然不过是错觉,只是他心志被夺产生的幻视。   血煞之戾,非一般人可以承受,无论敌我。   奇不必的幻视说来话长,其实也就一刹,赵长河的第二刀已然追劈而至。   如果说刚才那招神佛俱散是一位魔神正在挥刀怒斩漫天神佛,威猛无俦摄心夺魄,那眼下这一刀只能感觉到一种血漫大地后的荒芜,天地之间的生灵不存、一切归寂,无论是敌还是我。   血煞刀法三绝技第二式,天地无我!   不进入这种狂暴无我状态根本用不出的一招!   奇不必仿佛陷入了幻象里,自己站在荒芜的原野,天是血色的,地上遍地横尸,血流遍野,汇成长河。他作为天地之中唯一残存的生灵,正在面对天道的抹杀,不应存在于此。   于是天降血月,执行神罚。   “锵!”兵器交击声惊醒了奇不必,此时才发现哪里是什么天降血月,依然是赵长河的钢刀,自己的折扇正本能地招架,却因为幻象丛生心志犹疑,这一招架软弱无力,连折扇都被劈飞了。   奇不必魂飞魄散地往后倒飞而退,他再也不想跟这种人打了,一丝一毫的战意都兴不起。   话说这赵长河轻功倒是一般,狂暴无智的状态下也不会索敌追踪,要跑还是很简单的,让其他头铁的来面对这疯子吧,本座去也!   正这么想着,后心忽地一阵剧痛。   奇不必愣愣地转过头来,本以为不算人的崔元央不知何时悄悄堵在身后,一剑贯穿了他的心脏。   脏兮兮的小白兔此时的目光坚定,还带了些许狠辣。   这哪里还是一个毫无江湖经验的小姑娘……这短短的经历里,她其实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了……   奇不必心里闪过这个认知,眼里有些悔意,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身后一身狂吼,一把钢刀已经剁在他脖子上。   头颅飞起,血如泉涌。   崔元央隔着喷溅的血液看着赵长河的眼睛,血液映照得赵长河的眼眸更加鲜红,那暴戾更浓了,多了几分嗜血的兴奋,嗬嗬的喘息声仿佛野兽。   自己会死在他手里么?   崔元央不知道。但她知道不能这么弃之而去,否则一旦别人找过来,失智不会跑只会乱砍的赵长河就真的死定了。   大家都是玄关三重,崔元央知道自己还有机会,只要点了他的穴就可以。   他连着乱出绝技,此时应该是强弩之末才对……有机会,一定要冷静。   她深深吸了口气,坚定地缓缓举剑,看着赵长河如兽的神情。   不知对视了多久,也许其实不过一瞬,赵长河血刀再起。   正在此时,空中传来尖锐的呼啸声,一道剑芒如流星追月,转瞬到了赵长河侧颈。   赵长河一刀直接转向,劈在了剑光上,继而一声闷哼,喷出一口血来,整个人抛跌老远。而袭击者也“咦”了一声,似也错估了赵长河这一刀居然还有如此力量,也在凌空飞退,消除反震之力。   重刀对细剑,狂暴状态的赵长河竟然力量完全不及,被这一剑强大的冲击力给冲飞还吐血!崔元央心中一跳,她从这一剑认出了来者是谁。   听雪楼刺客,至少银牌以上……从这一击来看,很可能达到玄关五重甚至更多!   这是眼下根本不可能对抗的敌手!   崔元央心里有些疲惫,真是没完没了……但同时也泛起了讽刺的感觉。   此前那些人虽然可能也有顺手想要赵长河赏金的,但她价格更高,是惹来河内黑道蜂拥而至的主因,赵长河完全是保护她才扯进这场争斗里。但眼下听雪楼的这位,才是自始至终冲着赵长河来的,这回反倒是她被赵长河拖入这一局里。   而此时的赵长河怕是已经没有战斗力了,此时战力完好的是她崔元央。   崔元央没有多想,趁着刺客也在飞退,她也火速转身飞掠而回,抱住抛跌喷血的赵长河。   赵长河的煞气入脑已经被这一剑冲散了,眼眸再度恢复了清明,崔元央刚刚抱住他,便立刻虚弱地道:“往刚才奇不必过来的方向走。”   崔元央也不问为什么,二话不说地抱着他踏月而去。   刚刚想背他都觉得背不动,此刻把他公主抱,却还挺轻松的。   人的心态和意志,影响一至于此。   没飞掠几步,就看见了一匹马在月下徘徊,崔元央很快懂了赵长河的意思——奇不必这些人肯定是骑马来的,这三山五岳的汇聚而来不可能全靠腿啊!所以往他的方向走,大概率有马!   他真的太清醒了。   “刚才靠你划船,现在靠你骑马了,我踏马不会骑。”赵长河虚弱地靠在她怀里,有些没面子地在笑。   崔元央不知道赵长河为什么还有心情自我吐槽来着……总之她的马术还真比划船技术好多了,一个前跃直接坐在马背上,转身把赵长河放在自己身后坐好,“驾”地一声,策马狂奔。   身后衣袂声响,听雪楼刺客已经追在马后,越来越近。   路边杨柳,数人飘然立于树梢,默默地看着这场月下追逐。   有人低声问:“圣女,要出手吗?”   久违了的夏迟迟俏立月下,美目凄迷地看着赵长河慢慢摘下身上长弓的样子,一言不发。   他到了这种时候还不是闷头逃窜,居然还是在试图反抗。   从来如此刚毅勇烈,让人心动神驰。   但是你和这个小狐狸精,打算怎么死? ###第六十七章 血染清河夜未央   有人在旁边说:“这里渡河之战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崔家耳内了,崔家不出意外多半是崔文璟亲至……算算这时间其实很短啊,渡河至今一共有两个时辰没?”   “从渡河起,消息到崔家,崔家来人接应,就这最危险的时间差,熬过去就过去了。我们看了感觉久,因为惊涛骇浪一重接一重,好像很多事儿,实际没多久的。”   “按眼下这么看,崔文璟必在路上,如果我们不出手,说不定真被他们接应上了……啧,这赵长河,确实了不……呃。”   说了一半神色有点怪怪的,猛地想起赵长河与圣女以前应该是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据说朱雀尊者带圣女回来的时候,圣女嘴唇还是破的,明显刚被男人啃过,还特别激情的那种。   了解更多些,还知道之前圣女压根就和那男人睡一屋,睡了一两月了,多半什么花样都玩过了。   虽然四象教功法没有不得破身这类限制,教中也有妖女勾搭男人的、还有内部婚姻,但有“情史”的女人也确实不合适做圣女,教派圣子圣女这种位置理论上都是全身心奉神的,不能别有他念。一旦行差踏错,你看前白虎圣女的教训不惨痛么……   所以夏迟迟的圣女考验比正常情况还严格许多,二十八宿大阵都摆出来了。   结果这位实在是天生圣女,不提了。反正到现在身兼两宗圣女,依然上下服膺。   大家也没发现她日常有什么想男人的迹象,都觉得圣女心中有数,谁轻谁重是分得清的。反正她过了年也才十七,年轻着呢,之前少女不懂事的一时情思很快就没了,没啥。   这几位四象教徒目睹赵长河一系列行事,是真的挺想夸这小伙子几句的,暗道也怪不得当初圣女会跟他睡觉,换了我也……呃,反正确实是好眼光。   但想想不能夸啊,这一夸夸得圣女春心荡漾旧情复燃了怎么办?这位怎么着也是下属教派的叛徒,杀了才对,夸什么夸呀。   旁人都看得出这位的想法,纷纷都笑,便有人接话道:“所以我们若要除去叛徒,也必须趁这个时候下手,迟则不及。要动手么?”   夏迟迟面无表情:“怎么?我们四象教什么时候成了血神教走狗了?巴巴的千里迢迢来帮他们除叛徒?”   “呃……”   “你我途径此地,是干什么来的?”   “去古剑湖,再启祭剑之仪,恰好路遇此事罢了。”   夏迟迟淡淡道:“所以我们就是来看戏的,为什么要掺和崔家内务和血神教内务,究竟与我们何干?”   众人不语,总觉得你不太像来看戏的,看着模样倒好几次差点没忍住想救人。   但赵长河表现太好了,让圣女不需要暴露出这种真意?还是说看见他和一只小兔子这么好,圣女肚子里已经酸炸了?算了,不瞎猜。   旁边终于有个老者道:“欺负伤者,算的什么英雄?圣女那话也没错,我们为什么要帮血神教擦屁股,区区玄关三重的叛徒还要我们动手帮他们杀,他们几个脸?真他妈废物。”   众人均颔首。不提别的,单说趁一个玄关三重的敌人强弩之末去杀他,在场均为四象教青龙白虎二支的护法级人物、老者更是人榜高手,哪来那个脸啊?更不可能自己作为上级教派还跑去领下级的悬赏,那不搞笑么。   想到这里,众人都叹息道:“那便走了,否则崔文璟真到了这里,我们还有麻烦。”   这时候夏迟迟却忽然说话了:“叛徒也不是不能杀,到时候本座亲自让他选个死法。就这样吧,走。”   众人听得出这话里是真有咬牙切齿之意,老怀大慰,果然圣女还是拎得清的!   夏迟迟转头再看,那边马蹄声早已远去,空留满地卷起的尘沙,兀自盘旋。   谁也不知道圣女此刻心里只有两个念头:   “小浪蹄子,装什么清纯可爱,还不是随随便便抱男人!”   “千里送元央,真是好英雄哈!赵大哥~tui!你给我等着!”   ……   不提四象教众人讨论,那边崔元央带着赵长河策马飞驰,听雪楼刺客越发接近。   赵长河身后眼看着,默默估算。   刺客的速度比马快……这一定是个玄关五重乃至六重的高手,到了这个层面上,战力好像开始比肩五绝了,至少轻功一项可以比肩了——赵长河记得一灯追上奔马还能得到襄阳城将士叫好来着,虽然眼下这匹马载了两个人,应该差不太多了。   也就是说被自己摁在墙上乱啃的夏迟迟居然是个五绝级的高手,而自己这个档次应该也是全真七子和梅超风水平的?这个认知让赵长河神色颇有些怪异,槽多无口。   他深深呼吸了两下,默默调动夏龙渊内功滋养调理着无力的身躯,慢慢取下了早前射完船帆就一直挎在身上没有动用的弓。   哪怕你是五绝,那也没刀枪不入啊!   他哪知道此时那位就在看他取弓的样子……   箭囊只有五六支箭……赵长河取了一支,忽地张弓搭箭,扭身飞射。   箭矢带着锐啸,破空而至。   那刺客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赵长河头都没回,忽然扭身飞射还能这么准!   他挥剑挑开这一箭,飞掠的步伐已受拖累,略阻了一下,那奔马又飞窜老远去了。   刺客心里都禁不住有些佩服,真不是谁都能在这连伤带疲弹尽粮绝的时候还能做到这么多……但这有用吗?你能有几支箭?   他再度追了上去,果然一到射程内就是一箭飞来,刺客早有准备地拨开,继续前追。   如此四五轮,魏县越发接近。   刺客心中也有些犹豫。   他也知道这里离崔家势力范围极近了,并且之前赵崔二人出现渡河,他们附近的人都收到了消息,难道魏县这边收不到?也就是说随时都有可能遇上人接应,继续追下去十分危险。   可是眼看就得手了,被这么虚弱无力的几箭给阻了?可笑不可笑,回家还睡得着不?   瞧此刻赵长河张弓的模样,手臂都在抖,弓都快拉不满弦了……   这样的情况转身回去?   刺客一咬牙,还是继续追了上去。   赵长河搭起最后一支箭,用力咬着牙关,颤抖着手臂慢慢瞄准。   一直疯狂策马疾驰一言不发的崔元央忽然大喊:“你还看!还看!再看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绷!”最后一箭离弦而出。   几乎与弦响同时,一道剑芒如落九天,不知从多远的距离飞射而来,赵长河的箭矢都还没到,那道剑芒已经贯穿了刺客的眉心。   超越了音速的一剑。   天榜第九,崔家家主,崔元央的亲爹。   “紫气清河”崔文璟。   “吁!”崔元央勒马,气喘吁吁地坐在马上,定定地看着月色下的父亲。   她很想哭,却发现自己此刻的脸是僵的,几乎做不出任何表情。很想跳下马去抱着父亲,却觉得所有力气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连下马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了。   终于结束了,这一条荆棘路。   崔文璟安静地看着脏兮兮不成人样但却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的女儿,再看看女儿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打量他的男人……男人藏得再好也躲不过他的目光,那胸口露出的肚兜颜色简直太刺眼了。   崔文璟眼里不知蕴含着怎样的情绪,是欣赏还是别的……   崔元央此时才想到父亲对赵长河的态度可不一定是友好,心中突地一跳,正待说话,天空忽然闪过金光。   乱世书又降新篇。   三人都不自禁地抬头看。   “三月,赵长河千里送元央,跨山渡水,杀透重围。一路杀人无算,血浸衣袍,长刀豁口,矢尽弓折。”   崔文璟眼眸微动,一直很安静的崔元央看着看着,忽然就哭了。   “伤疲之际与崔元央共斩奇不必,又于听雪楼银牌杀手追杀之下逃生。”   “潜龙榜变动且席位新增。”   “潜龙八十八,赵长河。”   “潜龙二百一十三,崔元央。”   “血染清河夜未央。”   不同于前两次……这一次,天下震动。 ###第六十八章 风评毁灭者赵长河   哪怕是条狗,短短五个月内连刷三次乱世榜,那都是能够让天下震动的,在此之前何尝有过这样的频率?夏龙渊出道时都没这样啊!   这赵长河是天选之子不成?   何况这一次牵扯上世家贵女、一郡黑道,千里突围,血浸衣袍,传奇性话题性真的满溢,区区一个方不平拿头比啊!   对绝大部分世人的认知而言,这赵长河他妈赚大了!   这可是崔家的天大人情!从此谁还敢轻易动他,朝廷的那个摆烂的通缉令有崔家面子大么?崔家就算直说这个通缉犯我家保了,唐首座那边多半都要卖面子给撤了的。   更何况这不仅仅是面子啊,可能要做姑爷了……   披荆斩棘护送小姑娘,就算一开始只是义气,可这一路孤男寡女风霜雪雨携手共渡,一个豆蔻年华,一个血气方刚,要说没点火花?那真是狗都不信。   如果小男女私定终身,那可能会被棒打鸳鸯,但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了诶……至少央央怕是没办法和其他门当户对的家族议婚了,谁愿意还没过门就被天下人看着头顶那帽子什么颜色啊?   而男方这次可谓义薄云天,正常人看了谁不竖个大拇指,你崔家翻脸不认人?怕也是做不出来,还要脸不要了……   这十有八九是真要做姑爷了,很难有其他选项。   而在部分有心人眼中,这个走向就真的很值得玩味了……   远在京师,唐晚妆夜登高楼,独倚阑干,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月色,良久轻声叹息:“真想不到……”   那个一点武功都没有学过的少年,站在她面前横刀而指,大声说着“杀人者,赵长河!”   影像再度浮过心头,在那时候谁能想到今天这一刻,区区不足半载,少年刀出北邙,名动天下!   “崔家……”唐晚妆低声念叨着,忽然咳起嗽来。   身后有侍女忙过来给她披上衣服:“小姐,夜深露重,你还是早点歇着吧……”   唐晚妆低声道:“吩咐下去,通缉令可以名正言顺地撤了。”   “……是。”   在赵长河崔元央曾留宿偷衣服的郡城,回头寻妹的崔元雍此时才刚刚抵达不久,正心急火燎地追问当地官员各种消息。   “赵长河?确实曾经在这里出没,还偷衣服。身边有没有谁?啊,有一个外表可爱内里风骚的女……”话音未落,天上金光闪过。   官员目瞪口呆地看了半晌,抽搐着嘴角不说话了。   崔元雍也抬头看着,心中大石落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哦,当时赵公子出城,气度凛然。我就说他身边那位姑娘怎么能那么可爱,是谁家千金呢,原来是崔小姐啊,那就怪不得了!我早该知道,如此出水芙蓉,纯净清澈,也只有崔家这样的名门养得出啊!”   正在离开的夏迟迟脚步一错,差点扭了一跤。   “圣女你怎么了?”   “我忽然有点后悔,刚才应该去杀了那叛徒的,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么……”   “……乱世书动了,说明赵长河崔元央已经逃出生天,这必然是崔文璟来了,圣女您还是歇歇吧。”   “我知道乱世书动了!我气的就是这乱世书动了!谁写的破书,会不会写书!”   众人不明所以,圣女您是气您当时上榜的言语没有这个好看吗,不至于不至于,您的也很厉害,而且您第十三,比他们高多了,这个才二百一十三。   万里之外,江南。   岳红翎独坐屋檐上,提着个酒囊悠然饮酒,空中的文字句句闪过,岳红翎仰首看着,如同下酒。   字散,酒尽。   岳红翎弃了酒囊:“正当如此,不亦快哉!”   旋即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嗯……就是和你有了接触的女人,风评好像都有点……”   ……   魏县,县令府邸内院。   “赵公子,真的不要奴家帮你沐浴么……”   “老子说了不要就是不要!”   “崔老爷说了,知道你可能误会,但这个不是考验……”   “他考不考验关我屁事,自以为是!洗个澡老子三两下搓完就完事了,还要跟你们在这折腾多久,烦不烦啊?去去去,帮我找一套衣服来就行,我自己会洗!”   侍女们掩嘴娇笑着走了,这个赵公子真是粗鲁。   不但粗鲁,还不解风情,崔小姐真的跟了这种人的话,怎么看怎么不搭呀……   反正连侍女都知道了,这位十有八九就是要做崔家姑爷。崔家安排侍女伺候,还真不是考验,人家世家大族就这样……让崔元央自己安排多半也这样,赵大哥真要玩个侍女那玩就是了。   意识如此。   只不过赵长河一点心情都没有,现在太疲惫了,不洗洗睡觉怕是要猝死,还管你们奴家不奴家的,别吵老子睡觉。   赶走了侍女们,赵长河终于舒服地泡在澡桶里,舒缓着疲惫。   他完全理解这一刻崔家的蛋疼,自己其实也不想乱世书大嘴巴,被夏迟迟知道了怎么想啊,而且和崔家绑定过深本来就非自己所愿。   说实话,央央对他有没有火花不得而知,赵长河自己还真是没起过什么歪念头的。   原因很简单,这一路过来,小丫头娇俏可爱的时期大家相处不深,自己还处于嫌她烦的时候;等到后来交情深了,觉得她真不错的时候,脏兮兮的跟个小乞丐一样,哪个神人能对个乞丐起念头啊!   所以赵长河角度上这是真的光风霁月,纯粹就是做了一件该做的事,回顾起来本该是一段荡气回肠的经历,可是这情况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乱世书又不是他写的,谁能阻止那书乱说话啊,真是蛋疼。   不过好歹这次说得挺帅的,乱七八糟的名次也被央央戴过去了,再也不是二百五也不是91赵先生,88这么好的数字人家还得加钱呢!现在是央央成213了……   说来这次的名次还是让赵长河挺意外的,这次其实没什么越级挑战,绝大部分杀的是同级甚至是更低级的杂鱼。   奇不必算越级,可这战若是没有央央偷袭的话,奇不必跑是肯定能跑掉的,然后躲在暗处来个阴的说不定死的就是自己了,所以若是只有自己一人多半要输的。乱世书认为这是“共斩”,而不是央央捡人头,这定论是有道理的。   但正因如此,又凭什么涨名次呢,难道状态很差的时候能够把对方逼退,乱世书觉得比斩杀方不平的含金量还高一点?   最后那个听雪楼刺客,也是亡命逃窜,射箭只求拖延时间熬到援兵,根本就没打啊。   而且央央那“战绩”,也毫无含金量,怎么就能上榜,还能空降就比自己当初的二百五高……   老赵居然有点替当初的自己不服气来着……可见别人不服榜中人想要挑战,这回真理解了……   最终只能归结为,乱世书看战绩也不是光看单挑的,赵长河能带着个小姑娘从各种各样的围追堵截阴谋暗算里逃生,这本身就是一个很优秀的战绩。连带着央央也是因为这个上的榜,她在整场局里一点后腿都没拖过,反而配合良好,对于一个没有任何实战经验娇生惯养的小姑娘,细究起来简直可以算令人称奇了,比如拉一万个在校女生出来,有没有一个能达成这种表现?   乱世书认为这就是潜力,能再打磨打磨,可能确实真是块璞玉。毕竟潜龙榜看的是潜力,不是战斗力多猛。   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也不知道对不对,赵长河在热水桶里泡得迷迷糊糊,不知不觉已经睡着了。   睡梦中,又看见了熟悉的脸,女子静静地悬浮于幽深的夜空里,闭着眼睛。 ###第六十九章 天上与人间   赵长河再也没有上次那样过去揪着她的冲动,很是平静地问:“怎么,偷看我一路行止不够,还光明正大来看我洗澡了?大不大?对了,我一路屎尿你是不是都在看啊?好不好闻?”   瞎子道:“你于梦中,哪有洗澡?”   赵长河低头看了看,果然不是在澡桶,身上穿着的居然是自己在现代的衣服,站在屋中,澡桶都不知道哪去了……明显是梦。   真讽刺,现在还真成了现世是梦里才能出现的东西了。   他也不去多说这个,依然在说:“所以你也没有偷窥我一路了?”   瞎子摇头:“未曾。”   “乱世书真不是你写的?”赵长河直接道:“我总觉得这玩意表面正经,内里却含着深深的调侃,很符合你给我的印象。”   “……”瞎子居然思考了好一阵子,似是对自己在赵长河心中的印象感到有些困惑。   随后才道:“乱世书是世人自己定义的名字,它另有大名。”   “嗯?”   “大名很简单,就是天书,或者说得更细一点,那只是天书的一页,专司记录人间武事。”瞎子叹了口气:“所以这是天道记录,非我所能掌控。我若真能掌控,那我还真是天道了……哪来一界天道跟你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赵长河冷冷道:“那天道何在?别又跟我说此天无道这种屁话。”   “天道死了。”瞎子似是漫不经心地回答:“否则它的一界记录,又怎会崩坏得随意展现给世人看……所以说此天无道,又有什么问题?”   赵长河骇然瞪大了眼睛。   天道死了?   这是什么概念!   “你以为四象教、夏龙渊,追求的真是人世山河?”瞎子嘲讽地笑笑:“说不定对比之下,崔家倒还更像人的想法。”   赵长河沉默片刻,慢慢道:“你也一样。”   “难道你不一样?时至今日,你也没有把自己当此世之人,满嘴胡咧着你的‘赵厝方言’,究竟几分是扭不过来的用语习惯、几分是故意在和此世强作区分?”   “……你还说你没偷窥我?”   “你是我带到这里的,关注于你有什么奇怪?”瞎子叹气道:“只不过我也没有想过,你能在几个月内连续触动天书,着实让我感到意外。”   赵长河淡淡道:“所以这次前来,是觉得我乃可造之材,来给我加送金手指了?”   瞎子不答,反而道:“有人来找你了。”   说完身影消失,夜色崩碎。   赵长河睁开了眼睛,窗外天已大亮,人依然在澡桶,水都凉好久了。   他匆忙从桶中起身擦拭,这尼玛在水里泡一夜,要不是修行有成早该发烧了。   至于瞎子这次前来的意义,赵长河口中讽刺,心里其实有数了。   若乱世书只是天书的一页,其他页呢?瞎子没有明说,任谁听了大约都会起意去寻找,那才是真正的至宝,比什么金手指都强……也在提示四象教与夏龙渊的想法多半也与此有关。   若天道死了,谁主沉浮?   这才是此世豪杰最终追求的真相,也是瞎子这一次在引导赵长河的事情。   她是什么目的?   正满脑子心事地擦身子,“咔”地一声,门被推开,崔元央跳了进来:“赵大哥……呃……”   赵长河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天下无敌的二弟,又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崔元央。   崔元央一步一步倒退,然后勾到了门槛,“哎呀”一声栽了出去,倒坐了个屁墩。   赵长河一肚子心事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潜龙二百一十三,说出去是这样的,感觉乱世书的公信力都要崩了。”   崔元央捂眼:“你怎么一大早上不穿衣服的!”   赵长河慢条斯理地穿起了裤子:“有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也有人在屋里喊‘我还没穿衣服’~那是谁呀。”   左右门框钻出两个侍女的脑袋,眼睛眨巴眨巴。   赵长河:“……”   洗不清了。   就不该和她开这些玩笑……可这些时日实在太熟了……   不过好像不管怎样都是洗不清的。   崔元央脸红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低声嗔道:“你们在这看什么,去去去。东西我端进去就行。”   侍女们憋着笑意微微一礼:“是。”   崔元央取过侍女手中端着的餐盘,小心地跨过门槛,赵长河已经穿起了新衣,含笑看她。   这是一袭锦袍,带着少许朱紫色,纹绣山河,气象万千,用料贵重至极,连这些锦绣貌似用的都是金丝线,贵气无比。赵长河在两个世界都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而且这衣服还不是武士款,更偏文气,把他的粗野豪迈之气冲淡了许多,有了雍容沉静的气度。   崔元央看得目光闪闪,觉得很有趣,她还没想过赵长河能有这一面气质,看着意外还挺顺眼。   同样赵长河也在目光闪闪,因为现在的崔元央……很漂亮。   是的,不是可爱了,是漂亮。   不再是以前毛绒绒的兔子帽,也不再是破破烂烂满面污泥的乞丐样……而是轻施粉黛、头簪玉钗,一袭淡绿色的连衣长裙亭亭而立,无端把人拔高了几分的样子,连脸型看去都没那么圆了,有了点瓜子脸的模样,很是秀美。   分明是个漂亮的美少女。   唯一还能找到之前影子的,是额前整整齐齐的齐刘海,看上去布娃娃似的,又萌了几分。   两人目光对视间,都有了一种“原来ta长这样啊……”的感觉。   旋即同时一笑,恍如隔世。   “来。好吃的!”崔元央喜滋滋地把盘子放在桌上,这一转身就露出了刚才摔了个屁墩的脏屁股,赵长河一下笑出声来。   没有隔世,依然如此。   “你笑什么嘛?”崔元央转头嗔道:“一路都没吃过好东西,还不来吃点,这本来是我应该发挥的最大作用!”   看富萝莉一直对自己没包养成功而心中耿耿的样子,赵长河梦中的心事都散了个干净,心情大好地坐上桌:“好好好,这是什么糕?”   “这是飘香坊的玉芙糕,这是鸳鸯八珍,这是京师张家老字号做的芝蓉雪玉饼……”崔元央兴致勃勃地介绍了一遍,很期待地看着他:“看看你最喜欢哪个,和我口味是不是刚好一样的!”   这根本就是个孩子。   经历这一路腥风血雨,居然还是这么孩子气。   因为回家了吧?呃,其实魏县也不是她清河,还有距离呢。   赵长河每样都吃了一点,笑道:“这个玉芙糕。”   崔元央显得极为高兴:“就知道果然和我一样的!”   赵长河笑而不语,因为你第一个介绍这个而已。   他喝着鲜奶配着精致的糕点,看着身上的锦衣,心里在想,崔文璟能够放任女儿一大早跑来找自己,可以说明很多问题。如果自己想要的是这样的生活,那恐怕只要几句话,就真的可以这么过一辈子了。   有锦衣玉食,有可爱的妻子。有天下第九的岳父,有跨州连郡的势力。   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差点啥。   也许是昨晚瞎子的话,始终在心里有些阴翳。   有一个人,一直在看着你,你做的一切只是别人眼中的真人戏。   有另一群人,正在寻求世界的奥秘,剑指苍穹,以身代天。   落日晚霞映照江水,江湖的辽远刚刚展开画卷。   那北邙带出的钢刀刚刚豁了口,心里的刀也就此钝了吗?   “赵大哥。”崔元央的声音传来:“你怎么吃着吃着就在走神,这里没有心怀不轨的船娘。”   赵长河醒过神来,笑道:“不知道有没有心怀不轨的小兔子。”   崔元央微红着脸,垂着脑袋咕哝道:“才没有。”   那一刻少女的娇羞,漾在心里,差点把江湖的霞光击得粉碎。   赵长河有些不太敢看她红彤彤的脸,垂首低声道:“我想见见令尊,有事想谈。”   如果有别人在这,听了第一反应必是这厮想提亲了。可崔元央听着,脸上的红霞反而慢慢退却,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长河看。   以赵大哥的豪迈勇烈,如果是提亲,为何垂首低言? ###第七十章 崔文璟   崔元央却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道:“爹爹在后院亭中赏花,我觉得……应该也是等着赵大哥去见见面的。”   赵长河抬头看她,那一贯喜怒哀乐极为分明的大眼睛此时却如雾笼罩,把一切心思遮掩不清。   但却依然笑意盈盈,见赵长河吃完了鲜奶糕点,便很淑女地拎着裙子站起:“我带赵大哥去。”   赵长河站了起来,崔元央又很自然地拉着他的手,一路出屋。   赵长河反倒有些许不自然起来,转头看看廊边左右:“你在这也拉着手……”   崔元央很无所谓地道:“该拉不该拉,也拉了多少次了,何必自欺欺人。无论人前人后,央央都是央央。”   赵长河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崔元央拉着他悠悠地走着,说道:“其实我心情本来不太好。”   赵长河道:“因为知道了内鬼是谁吧?”   崔元央叹了口气:“赵大哥如果什么时候能笨一点,那就可爱多了。”   赵长河道:“像你一样?”   崔元央一本正经地点头:“对,像我一样。”   赵长河哑然失笑。   崔元央道:“当然如果笨了,也不能像天神一样带我披荆斩棘,这可真是烦恼。要不然……对外聪明一点,对央央笨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疑邻窃斧,赵长河忽然觉得这丫头开始话里有话起来。   什么叫对外?哪里是内?   他回避了这个话题:“所以内鬼究竟是哪个?”   “我三哥崔元成。”   “嫡次子那个?”   “嗯。”   赵长河沉默下去,这是真正的同父同母嫡亲哥哥……居然要这样一个与人无害的亲妹妹的命,为的不过是坑崔元雍一个没照顾好妹妹的罪名,这玩意儿甚至不知道对夺嫡有没有实际作用。   也怪不得崔家的初始反应较为迟钝,道上都开始刺杀了,崔家却不知道,并且这些围追堵截其实存在一定的组织度,这必然是有高位内鬼在操作的,不是什么无权无势的庶子或偏房能办到的事情。   代入自己是崔元央,这时候应该在哭才对……或许她昨晚已经哭了很久?   “他……怎么处理?”   “爹把他关入大牢,暂时还没处理,听说娘在家里一直哭,说肯定搞错了,有人陷害。”   赵长河摇了摇头,很难评价。   崔元央又笑了一下:“不过我现在不恨他。”   “嗯?”   “若不是他,我也见不到如此义薄云天的赵大哥。”   “……”   “你知道吗?我之前很后悔。”   “后悔什么?”   “没有选择第一条路,跟你去江南漠北。”崔元央说着说着,声音渐渐细不可闻,没让赵长河听见这后半句:“或许从此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赵长河并不需要听见后半句,单是前半句,已经把少女心思倾吐了个明明白白。   他紧紧抿着嘴唇,不知如何作答。   崔元央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到了。”   赵长河抬眼望去,前方姹紫嫣红,百花盛开。一条青石小径宛转蔓延,在花树掩映之下不知其深。   “我就不进去了……”崔元央笑笑,又再度含羞低头:“你们说的、说的一些话,我怕是不便旁听。”   说完转身一溜烟跑了,跑到廊边拐角,又回眸而望,眼里似嗔似怨,说不分明。   赵长河驻足看着,直到那浅绿的裙摆消失在廊外,才默默转身走进园林。   好奇怪,与夏迟迟别离之时都没有这样难言的情绪。   园林深处,水流叮咚,依稀可见在花树水潭之间露出飞檐一角,那是园中亭台,有人静立,默默看水。   赵长河走了上去,亭中有桌,桌上有酒,左右无人伺候。   崔文璟依然看水,没有转头,似是随意道:“坐。据闻你好饮,自己喝。”   赵长河没有坐,反倒走到他边上和他并立看水。   这个举动十分无礼……当然若是真二五八万地坐在那喝酒也很无礼,但也符合他粗野的形象。如今这并肩而立的样子,更加难以形容。   崔文璟有些惊奇地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脸上的刀疤上驻留片刻,又转回视线:“你以什么身份与我并肩?”   女儿的恩人?还是女婿?还是……皇子?   “客人。”赵长河随意道:“有客来访,主人头也不回,自顾看水……崔家名重当世,为了不让前辈担上无礼恶评,晚辈只好一起站这儿了。”   崔文璟眼里有了些笑意,洒然回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老夫有些心事,一时失礼,客人海涵。请坐。”   赵长河回身坐下,这次主动替崔文璟倒酒。   崔文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倒酒的样子,忽然道:“你读过书,识过礼?”   赵长河“嗯”了一声。   虽然你们世界的礼仪我没学过,你们读的什么书和我也不一样,但我真的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的气质其实是很明显的,只不过匪窝厮混后的赵长河书卷气越来越淡了。然而当面对崔家这样的属性,不自觉就会展现,当初崔元央就觉得“见光死”,这厮并非想象中那么粗野。   但看在崔文璟眼中,却另有意味:“赵厝出身,本不该读书识礼。”   赵长河倒酒的手微微一顿,又顺势停止,把酒壶放在一边:“赵厝就在洛家庄边上……倒也没有世人想象的荒僻。”   “所以赵厝人在洛家庄干活,或者洛家庄人住在赵厝,都很正常?”   赵长河不语。   崔文璟看着杯中酒液,忽然道:“昨晚我本来不想出手,想等刺客先杀了你,我自信在此同时可以把小女救走。”   “我知道。”赵长河很平静地回答:“那样我就是死在听雪楼刺客手里,前辈不过来迟一步,只来得及救下女儿……头疼的很多事瞬间消失了。”   “你生怨否?九死一生护送小女,却得到这样的答案。”   “若我是前辈,做的事可能也好不到哪去,所以理解……最终前辈还是出手相救了,之前怎么想也没太大要紧。但有句话我和央央说过,理解需要相互才有意义。”   “有对等的资格,才有相互理解的前提,无论是老夫,还是唐晚妆。”崔文璟淡淡道:“便如任何人家,对待一个赘婿与对待一个门当户对的联姻,态度也不可能一样,人尽如此,相信换了你也如此。所以老夫还是那句,现在的你,以什么身份与老夫对饮?”   崔文璟的态度,就差没这样说了:被乱世书坑得,现在我女儿和你的事已经没别的选项了,唯一可以选的就是你到底是皇子呢还是个山匪。如果是皇子,咱联姻;你要不认,那就做个赘婿一边玩去。就等你一句话。   赵长河忽然在想,其实崔文璟这种态度可以表明一点:他知道这不是真皇子。   如果是真皇子,老崔完全可以直说的,只有心里清楚这是假的才会有所犹疑。毕竟打算把一个假货扶上位,要做的一系列后续举措那可真是大动作,崔家是否愿意下这样的重注?   所以昨晚才会起意,不如死了完事。   而今天发现赵长河居然读书识礼,这里蕴含的东西好像又有点意思起来,说不定对原先“假货”的判断还开始不自信了……所以句句想让赵长河自己承认是皇子,能主动掏出信物最好了。   赵长河想着想着,忽然摇头失笑。   崔文璟就安静地看着他失笑的模样,一言不发。   赵长河终于叹了口气:“所以我说,理解是需要相互的。在这件事里,从来就没有人想过,赵长河是怎么想的……或许只有央央自己想过,她才真正站在赵长河的角度上想过问题……”   崔文璟淡淡道:“你不妨说明白点。”   “我送央央回来,只是做了一件该做的事。从事情的出发点,直到如今,心中从无半点男女之意,更没有贪图过崔家势力半分。”赵长河低声道:“我有恋人的……虽然如今也不知道她忘了我没有,但在她说陌路之前,我必须对得起她的等待。央央很可爱,崔家很高贵,或许可以给我很多助力,从此平步青云……但赵长河从无此意。”   崔文璟眯起眼睛。   远处廊下,崔元央靠在廊柱上,抬头看着天上白云苍狗,轻轻叹了口气。 ###第七十一章 三年之约?   在这事上也只有崔元央真正懂得赵长河的心情。   乱世书这一闪,在崔家角度上蛋疼,在赵长河角度上又何尝不是日了狗?   本来送人回家,飘然远去,回顾起来“不亦快哉”的一段江湖历程,生生的变味了,而之前想方设法在保全央央的名誉,也全白搭了。   全天下都在想赵长河要怎么做这个姑爷,艳羡不已。有没有人想过,赵长河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想做这个姑爷?   所有人都在脑补他和央央的关系,他是不是必须负责?可他只是送人回家,根本什么都没做啊,披荆斩棘九死一生就算了,还要搭上自己从来没打算这么走的未来人生吗?   除了央央本人之外,谁曾考虑过?所有人只会觉得他赚了……   少女看懂了,那欲语还休的回眸,漾在心里,至今涟漪未去。   可是意外的是,本以为崔文璟听了这话会发怒,但预计中的怒火却没有到来。   崔文璟反倒慢慢抿了口酒,悠悠道:“你所谓的恋人……四象教夏迟迟?还是别人以为是假货的压寨夫人岳红翎?”   草,您懂的真多。   赵长河意外于崔文璟的态度,刚才一直有些桀骜的姿态反倒老实了许多,答道:“迟迟。岳姑娘君子之交,亦师亦友,并无他意,是别人有些误会,包括令郎……”   “天真。”崔文璟嗤笑:“你还不如说岳红翎,倒还像样些,却居然是为一个魔教妖女守牌坊……”   赵长河有些不服气地抿了抿嘴,他觉得迟迟对他是真的。虽然要说多么此情不渝天荒地老的,那或许还不到那份上,以后是否会淡去不好说,迟迟离去时也曾说过“如果你以后要找女人”看似不太在乎,但他觉得迟迟至少那时候是在乎的。   崔文璟打量了他半晌,越发有点好笑。   自己拿捏作态之时,他桀骜不逊,并肩而立,侃侃而谈。自己不介意他的拒绝,反倒调侃他时,他就变老实了,不服气又抿嘴没驳的样子还挺可爱。   什么天生匪类天生反骨的,不过是个恩怨分明棱角未泯的少年而已。   连情思也是典型少年,哪有山寨匪类的样子?你见过哪个山大王对女人这种态度?   那身份……越发像真的了。   他食指悠悠地轻叩石桌,慢慢道:“老夫昨夜反复问过央央,你对她无意,我信。逃亡之时有些肢体相接,事急从权,崔家也不是什么食古不化的蠢货,倒也不要紧。但问题是,央央对你怕是有意,很有意的那种……”   赵长河不语。   这就是今天前来拒绝时,心中一直情绪难言的原因。   最难消受美人恩。少女似嗔似怨的眼眸反反复复在心中回荡,这拒绝的话语说得确实艰难,要是面对她本人,赵长河不确定自己是否说得出来,好在面对的是她父亲。   央央自己也知道,不便旁听,她怕自己在场他说不出口,也怕自己听了会哭吧。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崔文璟看着他的神色,越发好笑了,又道:“老夫也不怪小丫头不懂事乱动春心……据实说,你这次行事之英雄,配得起央央动心。”   赵长河忍不住挠了挠头,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越说还越通情达理,还夸起来了,我刚才明明是在拒绝你诶,难道不是该勃然大怒的吗……   崔文璟悠悠道:“为家族计,凡事必须考量利弊。但就个人而言,谁不重英雄?倘若你图崔家助力,又或者索性图金钱美色做个赘婿,我们或许都会同意,心下却未必看得起,觉得女儿被猪拱了。而你拒绝了,我心疼女儿,但个人反而欣赏,反觉得这才相配,很难理解么?”   赵长河:“呃……”   崔文璟笑笑:“话说回来了,既然理解需要相互……那么你理解央央现在的处境么?还是说……你自认问心无愧,可以一走了之,至于央央被天下人怎么看,那是她自己的事情?”   赵长河沉默半晌,低声道:“老实说,若是那样,我便有愧了……我看不得央央被人笑话。”   崔文璟的笑意越发浓郁:“所以这两难之局,你打算怎么做?”   赵长河忽然道:“央央还小,本来也没到谈婚论嫁之龄。”   崔文璟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   赵长河挠头:“如果说是义兄妹,前辈会同意么?”   崔文璟抽了抽嘴角:“此非老夫同不同意,你怕是在把天下人当傻子。就算老夫给你举办一个盛大的仪式认为义子——你赵厝礼仪认为义兄妹就不能结为夫妻的?反正天下人没有这个规矩。”   赵长河:“……”   崔文璟:“……”   “那……给我三年。”赵长河试着道:“崔家可以天下扬言,赵长河出身匪类,三年之内,若是未登天地人榜,没有资格娶央央。前辈以为如何?”   崔文璟觉得很有意思,因为这就是他自己的备选方案之一,他还在想这么说会不会让赵长河觉得被刁难,结果赵长河还自己这么说出来了。   按照这套说辞,是崔家逐了赵长河,不失央央颜面,而话却也没说死,给了个希望,不致显得过于刻薄无情忘恩负义。世人眼中的世家就是有这个挑人出身的毛病,早就习惯,或许会诟病几句,却没到名声大坏的程度。   三年之后,赵长河说不定都死在哪里了,或者也没达成要求,对崔家而言,这事不就完美结束了?   这赵长河很有趣,这事其实他没错,却反倒有愧意,提案也是让他自己很狼狈,想娶世家贵女却被嫌弃匪类的江湖谈资可不好听……这是对央央无情么?明明很疼央央,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声名。   “但问题是……如果你三年之内真的登上天地人榜了呢?”崔文璟笑问:“真回来娶央央,夏迟迟还要不要了?”   赵长河道:“那个时候,又为何不能是赵长河记恨旧事,不再搭理了呢?”   “如果那时候央央旧情难忘,你还真舍得不理她?”崔文璟大笑起来:“都是男人,何必相瞒!你打的是那时候有了足够实力,是否能兼收并蓄的念头罢了!”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了。   其实有点冤枉,他没想那么多,他又不是什么军师谋士一步十算的,这短短时间能想一个大致交待得过去的解决方案已经不容易了,怎么可能还埋那么远的后路?   但崔文璟居然大笑着这么说,一点都看不出怒意,这态度反而让他觉得,咦……   崔文璟笑道:“原本我想过这个方案,没想到你先提出来了……但你的提案和我的想法有点出入,知道是哪点么?”   赵长河摇头,这哪知道。   崔文璟道:“你说三年……我原打算给的是五年。”   赵长河今年二十,潜龙榜的年龄限制是二十五下榜,所以崔文璟原打算的是五年。   乱世书会划分这种年龄自然有其道理,江湖豪杰何其多也,资质总是有上限的,都在一定层面上,人家打磨三四十年的凭什么打不过你小年轻?年轻人自然还是先以潜力论。   到了二十五以上,江湖风波也当历尽,这年纪就别说潜力了,好意思么,该正式争一争人榜了。   当然绝世天才总是能人所不能,别人还在看潜力的年纪,他已经成就宗师,身登人榜。这种人历史上当然是有的,只是比较罕见。   上一个达成这个成就的,叫夏龙渊,身登人榜之时,二十二岁。   而赵长河说三年,那时候二十三。有夏龙渊前例在先,倒也不算过于惊悚,但依然是天下没有人敢夸言的成就,更何况你十九才习武……   崔文璟觉得给五年已经挺刁难了,这厮居然自己说三年,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其中代表了什么?   当然崔文璟也不是什么好好先生,拐了女儿芳心的臭小子,昨晚没弄死你那是不想女儿发疯,你自己说三年了我还给你让个五年十年的?   他只是笑眯眯地举起酒杯喝了一口:“老夫自己侧室都好几个,自然不会跟你说只许一人这种话……你若是真有本事三年内身登人榜,找几个侧室又有什么稀奇?”   赵长河总觉得这位莫名的好说话,和事先心里推演过的各种态度完全不一样。   想了半天忽然醒悟。   绕来绕去,这不还是一种婚约吗?老狐狸还把正室理所当然地订完了…… ###第七十二章 天壤之中更有赵郎   崔文璟离开了。   赵长河一个人傻坐在亭中喝酒,目光都还是呆呆的。   这事儿怎么变这样了……我不是来拒绝的吗?   是不是哪里不对……最后这个提案明明就是为了让崔家下台阶,眼下可以交待过去,三年后大家无事发生就可以了,你崔文璟难道不是该顺水推舟完结这事的?   可怎么被绕了几下变成这样了……但好像话都是自己说的,人家已经很好说话了……   老实说,赵长河简直不敢想象刚才对话的那个是天榜第九,世家之主。那真是一丝一毫的压迫感都找不到,除了最初有几句拿腔调打机锋之外,后面完全就是个为女儿操碎了心的老父亲,有商有量,和蔼可亲。   看惯了小说影视里世家豪门对拐走女儿的穷小子的态度,赵长河居然感觉自己所经历的很不真实。   然而细究结果,对方想要的全得到了,话虽然是自己说的,但其实也是对方一直在引导的结果,几句高帽戴得下不来台,只能自己搜索枯肠去想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   其实义兄妹那个提案本来是可以的,也是赵长河自己最想要的关系,结果被老家伙偷换了概念——本来要解决的是央央名誉问题,你若真肯认这个是义子,那义兄护送义妹当然正常无比,名誉问题不就解决了?怎么概念就被换成义兄妹能不能结合了,这是两码事,可当时怎么就被他绕进去了……   最后变成这样,三年后自己如果什么都不是,对方自然当成无事发生;三年后如果这小子真能身登人榜,那可是盖世奇才,你俩原地结婚他们只会笑歪了嘴。   不管怎么算崔家都不亏啊这。   真是被卖了还帮数钱,还觉得对方很不错的感觉……赵长河终于醒悟过来,哭笑不得。   这就是清河崔。   世家屹立这么多年,自有他们的门道,不能把他当成江湖武人去看,天榜第九的江湖身份在这种时候不适用。在崔文璟心里,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也是崔家的要事,而且还是政治要事——他那可疑身份在这,老崔哪里敢认他做义子!   人家当多大的事慎重对待的,自己一个毛头小子,真玩不过。   不知道事情传出去之后,会被迟迟怎么砍?   头疼。   “赵大哥,赵大哥!”崔元央的声音老远传来。   赵长河转头看去,小姑娘提着裙子笑容喜悦地在花丛中奔来,如同穿花蝴蝶,那笑靥比周围的花树还美。   只为她能露出这笑靥,是不是已经值得?   不知道是不是反倒要感谢崔文璟,老奸巨猾处置得宜,没有把事情变成刀子。   以后的事,实在没力气想了。   “赵大哥!”崔元央喜滋滋地跑进亭中,瞧那模样就有点想直接扑进赵长河怀里的意思,旋即似又赧然,急急刹在面前,红着脸垂下了脑袋:“我爹说,说……”   赵长河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不管他怎么说的,至少我不要现在就细软跑,可以做个客人留几天。”   崔元央低头把玩着衣角:“在我爹看来,三年后达不成条件,是可以顺理成章把这事了结的,但我……我知道赵大哥硬脾气,会这么说出口,就是为了完成的,而不是为了给大家找个台阶。”   赵长河笑笑:“这个倒不是我想做就能做到的事情,未免把人榜看得太轻。”   崔元央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如蚊讷:“我……我也想你完成,我觉得你能做到。”   这话就等于说“我希望你娶我”,却比这么直说更加动人心弦。   赵长河叹了口气,还是没忍住,说道:“央央,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从小在家,难出江湖,见人太少。”   “赵大哥的意思是,央央不一定真喜欢赵大哥,只是这次同生共死,心中一时触动。将来遇上其他优秀男子,或许才知所爱?”   “你怎么越来越不憨了?这是你应有的情感认知吗?”   “因为这话是昨天夜里好多人在我耳边嗡嗡的,听出茧子了。本以为赵大哥洒脱爽快,谁知也如三姑六婆。”   赵长河哑然失笑。   “是不是让赵大哥很为难……赵大哥心里,央央只是个孩子,确实没有别人想的那种意思。所以才会说他们一样的话,想劝央央……可是……”崔元央终于抬起头,勇敢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会长大的,会让赵大哥喜欢!”   少女眼中的柔光,真能把铁一样的心化成水,仿佛一缕丝线悠悠缠缠,缠在心里,再也解不下来。   赵长河知道自己解不下来了。无论原先有没有那种意思,现在也有了。   原来被一个女孩子喜欢与表白,是这样的滋味。   拿这个考验干部,谁扛得住啊!   他的心思悠悠荡荡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口中说出的话已经成了:“央央不需要长大,赵大哥就喜欢这样的央央。”   崔元央绽开了笑容,那眉梢眼角的喜意明媚起来,周遭的姹紫嫣红便黯然失色。   她喜滋滋地拉着赵长河的手,随意漫步在园中,低声道:“央央所见男儿,并不算少的。家父天榜有名,地榜人榜,叔伯在列。家兄弱冠之年,潜龙第三。累世通家,多有所见,荟萃群英。本以为世间英雄,不外如是……”   赵长河忍不住接道:“不意天壤之中更有赵郎?听着像这走势。”   崔元央惊奇地偏头看了他半晌,吃吃笑道:“好不知羞。”   “哼哼。”   崔元央刮脸:“既然赵大哥想要这句,那就当是这句吧,反正差不离。”   “喂……听着好敷衍。”   “我只是想说,不管他们有多好,不管赵长河多么粗鄙匪类,央央也赖定你了。”崔元央没有去看他,眼睛滴溜溜地打量旁边的蝴蝶采花:“三年后,如果你没能达成,我就、我就跟你私奔。”   也不知道蝴蝶与花的姿态让她想到了什么,配着私奔的言语,这一刻红彤彤的脸蛋灿若朝霞。   赵长河没有回答这句话,总不能说我就是不行,等你私奔了……也不好夸口说那种要求真能达成,那叫狂妄。   但这一刻修行的理由确确实实更多了一项,并且他知道,现在的修行不需要自己原先那样苦苦摸索了,崔家明里暗里必有助力,对他们而言这是投资,不会任他自己发展自生自灭的。   果然下一刻崔元央就说:“魏县只是我们的势力范围,张县令是我们的人,但这不是清河。今天爹爹就会启程回去,家里的事尚未处理……赵大哥跟我们回去做客玩几天吧,家里会有些东西给你的,现在不许再说不要了……就算只当谢礼,也是理所应当的。”   赵长河没有矫情,点了点头:“我也想去清河看看……另外,我看你爹的老狐狸模板,被下狱的那位多半不是真凶,你爹在做戏引蛇出洞的可能性反倒更大一点……”   崔元央怔了怔,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第七十三章 清河   清河,北邙,和现世一样的名称,类似的地位,北邙的地理奇怪地到了北边,但清河的地理和现世却十分符合,赵长河护送崔元央的时候,心中就冒出了个梗:我到HEB省来。   京师的位置也与现世的京城极为接近,北邙却跑到更北之地,所以崔元雍曾说,我家到北邙虽不路过京师,拐过去倒也不岔多少路。   不知道这种现象如何形成的,和现世有怎样的关联……关于纪元的事情,或许这一次真可以好好问一问崔文璟,央央未必清楚这些。   走在清河郡的大街上,街面宽敞无比,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左右货摊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四处殿台楼阁,气象万千。   这是赵长河在此世见到的第一个繁华大城,比之前偷衣服的那城繁华数倍有余,不知京师气象比之如何?   赵长河一直经历着的那些,满门屠灭的血腥、山匪劫掠的乱象、江湖上的风波诡谲,瞎子曾经给的景象之中盗匪作乱、异族残杀,好像都离这样的地方特别遥远,远得简直不像一个世界。   若说乱世净土,大约就是这样的地方吧。   清河郡守就是崔家人,不是崔文璟本人,是他胞弟崔文珏。而崔家多有其他族人、姻亲、门生故吏,遍布州郡乃至军队,真正跨州连郡的世间一流势力。   此即清河崔。   崔文璟自己在朝廷并无任职,保持一个天下第九的超然,夏龙渊也必须尊重这样一个人、这样一支势力。   在绝大部分世人眼中,这位崔家家主的形象和赵长河所见的老狐狸老父亲并不一样,那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高高在上如处云端的仙神,威严素著而又君子温文。   现代知识下,明明知道这繁华背后还有极端的丑恶,单是土地兼并都能让多少人流离失所,王朝周期大多由此而来,世家在这里是绝对的反面主角。其他的欺男霸女,谈玄论道不理朝纲乃至于勾结异族等等,都是基操了。之所以会有乱世,世家这锅都得背很大一部分的。   因此赵长河心中对世家始终是有抵触甚至蔑视情绪的,央央可爱归可爱,那是个人,个人代表不了阶级。但此时此刻目睹与外界全然不同的繁华与祥和,还是必须承认之前自己的印象也没那么客观。   事物有其两面性,至少此时此刻,这确确实实是一方净土。   崔家庄园在城东,占地连绵不知其广,气象庄严,门外道旁尽是春风杨柳,小桥流水,庄严之中又添了数分悠然雅致,其实比之前魏县县令后花园的满园春色更显格调。   崔文璟没有带着赵长河,早都不知道哪去了。依然是崔元央喜滋滋地带着她的赵大哥进家门,单是从进门到她的闺阁所在,赵长河都觉得这路上比他妈绕北邙山寨三圈都远,路上修花剪草的庄丁都比山寨人还多。   真·富萝莉。   崔元央看得出他的羡慕嫉妒恨,笑嘻嘻道:“让赵大哥早点来这,再问亲事的话,赵大哥会不会赖在这里不走了?”   赵长河诚实道:“多半会说富婆,饿饿,饭饭。”   崔元央粗声粗气地学他说了一句:“我赵长河不吃软饭。”   “咦,我这句话在你面前露过吗?”   “何必露过,猜也猜得到。”   “我感觉我在你心中的形象是不是被盲目拔高了……你给我钱,我真要,真的……”   “那你有没有说过这种话嘛?”   “……有。”   “那不就没拔高?”崔元央笑嘻嘻地拉着他的手:“走,带你去看我房间,很可爱的……”   “小姐。”旁边终于有仆妇忍不住了:“赵公子不适合去您闺阁……”   这些仆妇婢女一路跟在后面浩浩荡荡的已经很久了,看小男女打情骂俏的一个个脸色跟吃了翔一样。   此时赵长河属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然后被老爷嫌弃匪类,定下了三年之约,此事还没往外传,但崔家内部已经开始风传了……事实上崔家下人们就没觉得这三年你真可以上人榜,等于这亲事已经可以宣告没了。   让你来做客是看在你算是小姐恩人的份上没有驱逐,那是老爷的气度,你还赖上了,还想进闺房?进去想干嘛?昂?   所以崔文璟会认为这个提案会让赵长河自己的名声很狼狈,他是真的为了央央的面子,不在乎自己的脸。   崔元央心里有数,越是如此她就越受不了别人这样说赵长河,转身叉腰,怒斥道:“我爱带谁进我闺房是我的事,我爹都没管,你们管得着吗!”   仆妇劝道:“老爷日理万机,哪顾得上交待这些,小姐当要自爱才是,这次擅自离家,教训还不够惨痛么……”   另有人道:“是啊,你看这男人开口就要钱,这也太……没见过这样的,果然匪类。”   赵长河哑然失笑。   崔元央一肚子怒气也都被这句话给说笑了,从怀里直接摸出一块金子塞进赵长河手里:“他要钱我就给他钱,谁管得着啊?”   说着又掂起脚尖,试图去亲赵长河的脸:“我还亲他呢,你叫我爹来管啊!”   没亲到,太矮了。   崔元央掂起脚尖,微跳了一下,脑门就被赵长河摁住了。   崔元央气鼓鼓地看着他,赵长河含笑道:“趁机是吧?”   “哼。”崔元央偏头,避开他的大手:“走啦,不理她们。”   一群仆妇侍女全傻在那里,这光天化日,还亲起来了……   完了,小姐这出门一圈之后,真向土匪看齐了,这模样就是跑到寨子里说是个压寨夫人恐怕都很像那么回事了……   隐约听见赵长河在前面说:“好啦,你闺房我也确实不方便,我们的约定本来是为了你的名誉着想,别又自己搞坏了,我和你爹都头疼的。”   崔元央撅着嘴,知道自己兴奋过头了,内心把这事当成婚约了,其实较真起来还不能算的,反倒是“翻脸”的标志才对。   自己也不能任性的把父亲和赵大哥的苦心给破坏了。   她有些恹恹地叹了口气:“哦……那跟我来这边……”   “哪呢?”   “藏兵室。”崔元央说着,眼眸有意无意地瞥过赵长河从不离身的酒葫芦,那江湖风雨闯来,连赵长河自己都不知道刀何时豁了口,酒葫芦居然出奇地保护完好,只是越发显旧了,他却不舍得丢。   她掠过目光,看似无意地说着:“赵大哥的刀豁了口,我要给你找一把最好的刀,能一直一直带着!”   “对砍多了,哪有永远不豁口的刀啊……”   “你葫……胡说,肯定有!”   赵长河哪知道小丫头心思都到修罗场了,此时换把好刀的渴望真超越了一切兴趣,这会儿就是来个光溜溜的女孩子躺面前也懒得理:“好好好,我胡说我胡说,带我看刀去!”   崔家的藏兵室其实都不是一间,而是一片屋舍,守卫森严。屋舍之后另有道路,通向一处略高的山丘,上方居然依稀可见一个纯铜打造的小殿,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宝贝。   崔元央亲自带人来藏兵室,守卫倒是没有拦,家主嫡女当然有随意拿绝大部分兵器的资格。崔元央也没有往山丘铜殿走的意思,只是拉着赵长河走到右首一间,笑道:“这里是专门藏刀的。”   赵长河目光从铜殿收回,低声问:“那边是什么?”   “山丘上,铜殿后面,就是我们家的祖祠呀,现在我爹就在里面审人呢……”崔元央也不自觉地压低声音:“至于那个铜殿,是藏我崔家至宝清河剑的地方。哦对了,还有一把陛下所赐名刀也一并收藏其中,表示珍视。”   阅尽小说千百部的赵长河,本能地觉得,这里有事儿。 ###第七十四章 抱上粗腿之后   话说皇帝赐刀收藏在祖祠边上也就算了,自己的神剑也藏着,赵长河不知道这么做是什么道理,按理兵器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当祖宗供着的……危难之际你想用还来不及了怎么办?   不过这世界往高了之后毕竟玄幻起来了,有些情况未必是自己现在的层面能理解。再说不管有没有什么事儿,也不是现在自己这“客人”能掺和的,赵长河没多理会,跟着崔元央进了藏刀室。   说是藏刀室,其实刀并不多,毕竟崔家主要玩剑的,刀只算偏门藏品。墙上和刀架各有一些,大致也就二三十把的样子,都带鞘,也看不出好不好。   但赵长河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架上横放的一把长刀吸引。   刀身长达四五尺,快赶上崔元央的身高了……极其宽厚,刀柄长长的,可容两手。刀有鞘,看不出材质,单是目测这架势,就感觉该有几十斤的重量。   梦中的阔刀!现实里真有这种刀!   见赵长河一直盯着那把刀,崔元央倒也有些吃惊:“赵大哥,你喜欢这个啊?是不是太大太重了……”   “呃。”赵长河回过神来:“确实……可能不是我现在能掌控的刀。”   崔元央听出了意味。   不是“现在”能掌控的,说明这厮还真考虑以后掌控啊……不过倒也符合赵长河的性子,那狂刀怒斩的气魄,特别适合这样的刀。想想以后握着这样一把刀走出去的样子,感觉敌人看了腿都会先发软,气势太迫人了……   怪不得赵大哥喜欢。   崔元央咬着下唇想了想,低声道:“这是爹爹当年亲斩了一名异族身登地榜的大将,缴获的刀,听说那人都不像人了,身高过丈的……其实陛下赐的那把刀和这把也有点像的,稍微比这把小点也轻点,大约四尺左右,三十斤的样子,可能更适合正常使用……”   赵长河明知道皇帝赐刀肯定拿不了,还是极感兴趣:“那刀叫什么?”   “叫龙雀,大夏龙雀。”   “……”赵长河神色又有些古怪起来。   名字很好,很强大。问题是这名字自己那世界也有啊,赫连勃勃的大夏龙雀,不过那个大夏实在有点low,夏龙渊你这是巧合呢还是咋的……   算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注定不可能拿那把刀啊。   赵长河的目光在其他刀上扫来扫去,明明知道这里的刀随便拿一把都比自己原先那把钢刀好了几倍,可是看过阔刀之后再看这些正常的刀,怎么看都不得劲了……   崔元央看他那样子也好笑,还说我孩子呢,赵大哥自己也经常很孩子气的好吧,就像看见了好玩的玩具,再看别的玩具都没意思了似的……   最终还是她挑了一把造型重量都和赵长河原先那把很接近的宝刀,塞到赵长河手里,连名字也懒得介绍了:“这把先用着……”   说着目光就滴溜溜地瞥向了铜殿的方向,咬着下唇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那个好像有点难诶……不过若说正常宝刀能永远不损一直用着,央央自己也觉得不靠谱,大概也只有那种……   ……   “挑好刀了?”晚宴时总算见到了崔文璟,没有旁人,就他父女俩加上赵长河,看上去也是不想别人对赵长河指指点点多加评论,确实很会做人。   见赵长河腰间新刀,崔文璟便笑:“我猜大约也是这把,和你原先用刀较为接近。”   赵长河拱手道:“这刀很好,试了一下,简直吹毛断发,谢过前辈。”   “你应得的。”崔文璟笑了笑:“你还可以得到更多……我知道你并非贪婪之辈,所求的东西极为明确,大约就是如何解决血煞功弊病问题、以及如何拓宽经脉丹田,让你的内功可以跟上外功修行。”   “正是如此!别的我也不需要啊!”赵长河喜道:“前辈有办法?”   崔元央偷偷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还要钱嘛……   崔文璟道:“先说血煞功这个问题,是出于功法根本所决定,既然调用的是血气煞气,自然就会导致煞气入脑和侵噬身躯。我若要消除你这煞气是可以办到,但你的刀就再也不复之前的凶煞狠厉,等于半废了你如今仗之横行的能力,是否得不偿失,你自己考虑。”   果然崔文璟肯定是比岳红翎有办法,但居然也不能两全其美……赵长河有些头疼地问:“那血神功应该也同样修的是血气和煞气,为什么血神功就没这些弊端?说明还是有办法兼顾的吧?”   崔文璟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如果血神功当真那么神奇,薛苍海就不至于被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越级挑战。”   赵长河暗道薛教主实在太惨了,只要他还活着,这事要被人唠一辈子……乱世书就是这样让人蛋疼,如今他自己也尝了滋味。   崔文璟道:“我们家都没人和会血神功的人接触过,故不知详细,但想来血神功必然另有弊病,并且被岳红翎敏锐地捕捉到了刹那时机。这姑娘的战斗敏锐倒是令人惊叹,事先我也没想过元雍居然真打不过她,元雍所学胜她何止十倍……”   说着说着眼睛就在瞟一旁的崔元央。   见情郎和父亲交流愉快的样子,崔元央很是高兴,一直没有插话,托腮在看。结果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她也知道父亲为什么看自己,以前就经常拿江湖上同辈的优秀女子来刺激自己,只不过自己从来胡吃海喝懒得理会。   但今天这一刻,她还真有了点不服气。   岳红翎在他山寨里住了那么久,可能都那个过了……父亲不上眼药就算了,还夸,夸什么夸,是不是亲爹啊!哥哥打不过她又怎么了,难道我……哦,我也打不过嘤嘤嘤……   不就是练武吗!央央这次出去吃了大亏,本来回来就是会练的,干嘛拿别的女人来气我……你们倒是说你们的血神功啊!   赵长河沉吟片刻,果断道:“既然如此,这煞气也不用前辈帮忙消除了,不就平时一点难受嘛,换来大幅度的战斗力,还是值得的。说来血煞功除了这些毛病之外,还是挺好的吧?”   “除此之外确实是好功法。”这是继岳红翎之后,一位真正的天榜宗师给出的定心丸:“如果你能忍受弊病,主修无妨,值得练。老夫甚至有种感觉,血煞功才是这个流派的根本体,但无人能好好练下去,血神功反而是为了消除弊端而搞出来的替代品,真实上限还不一定比得上血煞功。”   赵长河听得有些惊喜:“前辈确定?”   “你不觉得你的战力有些过分了么?区区玄关三重,对战奇不必之时给对方造成的压力与幻象,那是玄关三重能办到的么?老夫当年三重天都做不到!”崔文璟下了定论:“血神功如果比这还强,血神教何至于只是一个区区二流教派,薛苍海连人榜都登不上?”   敢情那时候你都在了,我草拟妹的……   赵长河实在懒得吐槽这老狐狸,现在随着认知一步一步加深,血煞功的优点更加确定与发掘,他现在还真舍不得换掉,看样子这功法会成为自己很久很久的主修,不知道练到后面到底会怎样,能突破九重玄关、进窥秘藏么?   功法秘籍上是写着可以的,如今看起来还真不是吹牛……但问题是,怎么突破秘藏以及之后的修炼方法,方不平给的那秘籍没有啊……   崔文璟看得出他在想什么,淡淡道:“血神教那边的事,老夫会让人留意,若是合适,帮你解决后续并没有多难……其实我看连你那个夏迟迟都可以帮你处理,只要她不砍了你。”   赵长河:“……”   崔元央:“……”   “现在你的问题,似乎只剩下洗经伐髓,拓展经脉?”正当赵长河以为抱住大粗腿什么都解决了的时候,崔文璟平静地说:“这事我们解决不了。”   赵长河:“?”   你也说了血神教的事连迟迟都能解决,也就是说老子以为抱上了天下第九的大粗腿,最后告诉我其实你什么都不做?   崔元央也急了:“爹!”   崔文璟摆摆手,递过一枚丹药:“莫急,这颗丹,对你的作用也未必小了。” ###第七十五章 玄关四重!   赵长河好歹顺了点气,接过丹药问:“这是?”   “那种彻底改造根骨洗经伐髓的宝物,可遇不可求,并不是你势力大就一定什么都有,皇室都未必有。不过各家子弟并非天生都有好根骨,各家总是会想些办法改善的,比如这就是一例,可以强化经脉韧性,提高耐受力。”   听着很靠谱,赵长河问道:“拓宽经脉和加强经脉韧性,区别是什么?”   “你的经脉便如小溪,只能容纳那么点水流,若是扩宽了,那便可容江河奔涌。但江河也需堤坝牢固,否则可能决堤。这区别不难理解。”   赵长河颔首:“明白了。也就是说,我这小溪虽然不能拓宽,但也可以加坝,同样可以承受超出承载能力的水流。”   “不错,便是以后你真拓宽了经脉,这韧性依然有用。甚至于,如果你经脉韧性不足,有拓宽的机缘在面前都可能担心经脉脆弱而不敢动。你早晚必然需要此物,现在还觉得老夫什么都给不了你么?”   “咳,我没这么说过啊……”   崔文璟不去揭穿他,淡淡道:“当然此物对你目前的状况并不算特别对症,只算有点好转……治本之策需要机缘,我们也会帮忙留意消息。”   “已经很感谢了。”赵长河接过崔文璟递过的丹药,二话不说地直接吞了。   崔元央见他直接吞药,又有些急了:“这人,怎么这么急的,这样吞会不会有事?”   崔文璟哑然失笑:“你别在那一惊一乍的了,为父在此,能有什么事?给他就是让他吃的,他比你懂多了,不趁着我在这护法的时候吃,难道等你护法吗,真遇到事情你除了会哭还能干嘛?”   崔元央脸都被亲爹扇肿了,气鼓鼓地吃饭。   崔文璟恨铁不成钢:“现在这些事情你根本连个做参谋的资格都没有,知道荒废这十来年是多么愚蠢的事了么?你要是懂行,你都可以帮他,他又何须放下那张自以为顶天立地的脸,跟老夫赔笑?”   “知道了……”崔元央咕哝道:“我现在也开始练。”   崔文璟眼里有些欣慰。   崔元央的天赋才是族中公认的好,从小什么东西几乎都是一学就会,就是不肯好好练。但她终究从小打着底子的,可不像赵长河这么艰难,如果这次能让崔元央真正开始用心习武,她的成就才是真正不可限量,到了一定时候,她自己就可以叱咤天下,又何须什么丈夫!   说实话,三年,他真不信赵长河能做到,即使把崔家资源全堆给他,也做不到三年上人榜的。眼下所谓的帮忙完全可以应帮尽帮,做个投资没什么问题,也让女儿开开心心。万一成了呢?那就血赚。   但他更希望的终究是让崔元央自己觉醒,那比什么都值。   却听崔元央忽然压低了声音:“爹……”   “嗯?”   “皇帝赐刀,是不是不能转给别人啊?算欺君吗?其实我们也不是很怕那个君……”   “慎言。”   崔元央嘟囔着不说话了。   “你真以为夏龙渊老迈昏庸控不住局面,导致如今天下暗涌,唐晚妆病弱之躯独撑帝国?你在看话本呢?”崔文璟冷冷道:“天榜第一非你所能理解,此非你能过问的事情,少胡思乱想。”   崔元央垂头丧气。   赵大哥这次付出这么大,最后还要背上别人的议论灰头土脸,却什么好处都没给他。小姑娘真替他心疼,恨不得连带自己一起把什么都给他,可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给不了,连想带他去闺房都带不了……   崔文璟瞥了她一眼,忽然知道了她问刀的意思,神色倒也有些古怪起来,又看了看正在闭目吸收药力强化经脉的赵长河,捋须低言:“皇帝赐刀,当然不能随意给别人,那是大不敬。但有些人却未必在此限……”   崔元央眨巴眨巴眼睛:“就算他是……也不能自作主张就给的吧,不还是僭越?”   “还套起为父的话来了……”崔文璟呵呵一笑:“我说过,天榜第一非你所能理解……他给的刀,一般人根本无法驱使,会被强烈排斥。如果有人能与之亲和,崔家顺理成章地送了,那叫什么自作主张?那叫迎合上意。”   崔元央目光闪闪,看着就有种跃跃欲试的味儿。崔文璟斜睨着女儿,淡淡道:“但我建议你不要去没事找事。”   崔元央赔笑:“没有啦,就问问。”   “少来这套……”崔文璟淡淡道:“他现在的可疑身份,哪怕他自己矢口否认,也是个很大的资本。因为只要没被证实,人们只能猜,对他应有怎样的态度举棋不定。一旦跑去试了什么破刀,结果不亲和……虽然未必能证明不是,但几率大降,资本就给自己玩没了。你道为父为什么始终不和他明着揭这身份之事?这就是原因之一。”   崔元央怔了怔,跑去偷刀送情郎的想法顿时收了。   有些事情,大人们有很多考量,真不是自己能随便瞎玩的。   “但是……”崔文璟低声自语:“如果悄悄试了真是,那就有意思了……”   崔元央眼睛又亮了起来。悄悄试,我去偷了给他试,岂不就是悄悄试?排斥就放回去,无事发生,亲和的话……   崔文璟道:“早上又审你三哥,暂无结果。今晚元雍也回来了,在祖祠最后一次会审,你要不要旁听?有些事情或许你自己对个质更好。”   崔元央垂首道:“我……不太想……要不这事就算了吧……”   “胡闹!你觉得自己的命不要紧,崔家倒觉得揪出内鬼更要紧!算了?”崔文璟冷冷道:“这一次,说不定要动用清河剑了。”   崔元央怔了怔。   正如赵长河疑惑的为什么要把宝剑藏起来不用,因为清河神剑,浩然正大,海晏河清,奸邪宵小,无所遁形。然而神剑有灵,出必染血,崔文璟的实力控剑是没有问题的,但也很难做到连分心的时候都还能让神剑老老实实的程度。   这世道哪有几个正人,就连崔文璟自己都算不上,万一啥时候一个疏忽,剑到处砍人,甚至抹脖子,崔文璟还要不要做人了?   但专门动用的时候,那肯定没问题。   这次的事真麻烦到了查都没法查,需要动用清河剑的地步了?   崔文璟说到这里,显然心情也不好起来,拂袖道:“好了,赵长河吸收顺利,要醒了,你自带他休息休息,为父还有些事。”   赵长河果然就在此时睁开了眼睛,眼中血色狰狞一闪而过。   崔文璟要走的动作都顿了一下,吃惊地转头看他:“你……血煞功四重?给你吃的是内功经脉之药,你怎么不声不响把外功玄关给破了?”   赵长河憨厚地笑笑:“我这个内功有点特别,可以融合助推外功气血的,之前不够力度,小溪经脉嘛撑不起多少真气,这药一吃,发现真气汹涌多了……这些天江湖历练,外功血煞积累已足,央央之前给我喂的一些药也是有助于气血大补的,想想是不是可以试试配合现在的真气强度冲一下,就试试了……”   崔文璟抽了抽嘴角。   说得真简单,跟吃饭一样。   上一次赵长河出北邙时,乱世书上的话犹在眼前,“赵长河习武方四月,玄关破三重”,现在这也就五个多月,四重了。   虽然还有些偏颇,他现在外功四重,内功还在三重,只是作为外功的助推剂使用,严格来说算不上真正的内外兼修。但这个效率已经极其离谱,崔文璟脑子里搜索了一大圈,竟然找不到比他更快的前例。   他老崔小时候,刚练五个月那会儿,一重都没破好不好……   当然情况不同不可比,他家玄门内功讲的就是打好底子循序渐进……但也能说明赵长河的体质根骨、以及悟性资质,都是万里挑一的,唯一的缺陷就是习武太晚经脉定型而已。若是真能解决这个问题,他的成就……   崔文璟不动声色,背着手悠悠离去:“还可以,行为果断……但还不算特别效率,比老夫当年差远了,不可骄傲,有待进步。” ###第七十六章 崔家疑案   比自己预期之中更早突破了玄关四重的赵长河心情大好地扒饭,也懒得管崔文璟是不是在装逼,说不定人家天榜第九小时候真的神童,五个月都七八重了呢。   管它呢。   之前觉得用那种阔刀太重,自己实力不够用。但外功玄关一破,力量就是极大增长,十分显见的。如果之前挥十斤的钢刀很顺畅轻巧的话,现在二三十斤应该也不会怎么拖累动作了,大概也就是持久差了些?   想想是不是该去把那个四五尺长的大阔刀给拿了试一下……可看看身边小姑娘柔柔的眼神,暗道算了,她已经选了把钢刀,驳了不好看,先这样吧。   谁知道小姑娘心里早就为他预定了大夏龙雀刀,这把钢刀连名字都没给他介绍呢。   互相都在替对方着想,连互相对视的眼神都散发着难言的酸臭味。   跨进屋中的崔元雍迎风都能闻到臭味儿,感觉自己来得很不是时候,其实妹妹找男人这事儿本身就很不是时候。   他作为哥哥都还没定亲……去年出门前家里刚刚准备和王家议亲,来回纳采极为麻烦,至今还没谈好呢,这毛都没长齐的妹妹还先找男人了……   “二哥!”崔元央发现他的到来,乐呵呵地挥手打招呼。   “咦?崔兄来了?”赵长河抹着嘴,奇道:“你之前哪去了?这么大事儿居然从头到尾没见你的影子。”   崔元雍笑笑,随意坐在刚才老爹的位置上,替老爹待客倒酒:“就说当时舍妹跟在你背后见识江湖风波的时候,看她那眼神早晚要有变化,看这回变化得彻彻底底,跟水一样了,还是闻着都发馊的臭水。”   崔元央赧然:“二哥!”   崔元雍却没理妹妹,转向赵长河笑道:“赵兄刚才这言语试探大可不必,还真猜内鬼是我啊?”   崔元央脸色都变了。   赵长河笑道:“那么敏感干嘛,只是问问,我还以为和你算朋友了呢。”   “我也知道会有人猜是我,毕竟妹妹在我手里跑丢的,如果算上之前跑去你山寨那次,我连着让她跑路两次……一个憨……这么能跑,我这是不是有点故意的意思?”崔元雍自顾自地喝了杯酒,叹气道:“就算我不是内鬼,都会有人拿这个做文章,说我不够精细谨慎,前途堪忧。”   崔元央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么说自己坑得二哥挺惨的。   这两次在她的视角上确实与二哥无关,半夜跑去山寨,哥哥还能监视自己睡觉啊?那才有问题好不好。后来跑路那就更不关哥哥的事了,那是下人护送自己回去的,在半路上被自己找借口溜了,二哥哪能知道?   虽然有点无妄之灾,但这个不够精细谨慎的帽子扣下来,还真不好摘,而且还不算冤枉,崔元雍自己也没有多少江湖经验,做事不够周到是事实。   正因如此,也更不可能是崔元雍故意了,他稳接位子的人,做这种事怎么看都对他没点意义,风评还左右难看。   崔元雍叹了口气,又道:“至于这几天,我当然是原路返回去找你们了,还找到了你们呆过的城里……谁知道你们一路穿山越岭,我真遇不到啊……说句卖乖的话,如果你们潜回城里躲着不出门,等我找来,说不定还没这么多事来着……”   这回连赵长河脸色都有点抽。   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诶……谁说当时只有两个选择?这明明就是第三个选择,而且说不定是最稳妥的。居然完全没想过,时至今日都没想过……   崔元央噗嗤一笑,拉着赵长河的手,柔声道:“不理他。”   赵长河终于点了点头:“行了,干嘛一直自辩,我也就开个玩笑。”   “因为恶心啊,这事上一堆人想栽给我,跟吞了苍蝇一样。现在当事人在前,我哪里忍得住不说几句啊!”崔元雍无奈地问妹妹:“等会就三堂会审了,我也要去挨审,你去不去旁听?”   崔元央想了想,点头:“我和赵大哥一起去。赵大哥能去的吧?”   崔元雍道:“他是当事人,本来是必须去提供一些旁证。但他情况特殊,爹不发话,别人也不好真把他呼来喝去的当犯人一样提讯,你们若是自己愿意参与,那是最好不过。”   赵长河确实想去,他觉得这事有猫腻,引起了追根究底的好奇心。何况这真凶想杀央央,要是没找出来,以后一个想要央央命的人天天在她面前晃悠,想想就不寒而栗,当然必须找出来砍了。   崔元央其实真不想知道是谁,是谁都难受,但她知道,这事总是要了结的。   ……   当晚,崔家祖祠。   赵长河崔元央站在崔文璟背后,探头探脑地看场中的情况。   崔元雍和另一个和他长得很相似的少年并肩站在中央,神色都很无奈,那少年更惨一点,气色衰败的样子,看似没怎么受过苦的娃娃在牢里蹲了两天,精气神都被关丢了一半。   崔元雍的弟弟、崔元央的三哥,崔元成,这次的最大嫌疑人。   周遭崔家族老耆宿济济一堂,连作为清河郡守的崔文珏都赶到了,此非一个小姑娘遇刺的事,而是家族内部兄弑妹,极为严重的问题,任何家族都很难容忍。   其中也有数道目光盯在赵长河身上,那种凌厉的威压能让人浑身发麻。   莫说表面看不出谁的修行,但一个个玄关八九重乃至于秘藏强者盯着你的时候,自然能够体会那种无形无质的压力。   赵长河却满不在乎地微微一笑。老丈人都没跟我装逼,你们装个屁。   一名族老慢慢开口:“事情想必大家已经很清楚,这里最后再强调一遍我们锁定元成的原因。黑道花红悬赏,只有那么几条途径,清河范围之内已经被我们铲了个底朝天,确定是通过盐帮在此地的销货堂口往外散播,我们抓住对方堂主,供出是元成发布,线索极为清晰。”   众人都点头,事实上这就很好查,发布悬赏必有渠道,别人领赏也得有地方领啊。在清河这种事崔家想要翻出来可太容易了,这基本就没法抵赖。   但问题是……   “然而那人说完,就咬破预藏在齿缝中的毒药,自尽了。恰恰是这一点,说明还有被买通栽赃的可能性,因此便有人提出元雍的嫌疑。”老者继续道:“持此类观点的也不少,文珏就这么认为。”   崔文珏点头一礼:“不错,元雍莫怪叔父疑心,任谁都会疑心。”   崔元雍很平静地道:“关于我的嫌疑,我只用一点就可以说明:众所周知小妹跑了的时候我还在回家路上,是不可能来得及布置的,除非提早布置。然而她跑了也是一种冲动之举,哪怕她自己事先都不一定知道自己会跑,我悬赏却早早布置了,哪有这样做事的?叔伯们真当元雍是傻子么?”   也有不少人在点头,包括赵长河与崔元央在内。崔元央更是清楚当时自己是真的一时冲动,哪来的预谋,谁能事先布置啊?   但这就麻烦了,崔元成的嫌疑因为对方的自杀反而有了疑点,崔元雍这边又真不太可能预先布置这种事,那搞到现在,线索岂不是断了?   崔家枉在当地称王称霸,结果嫡女被刺杀,找不出真凶!   无数目光都落在一言不发的崔文璟脸上,那意思就是,去请清河剑吧。   赵长河眉头紧皱。   他并不知道清河剑的属性,但这副架势总让他觉得……对方的目标,会不会……就是清河剑? ###第七十七章 大夏龙雀   所谓需要赵长河与崔元央当事人旁证,在这事上好像确实没什么意义,怪不得也没人找他俩去问一路细节,关键点已经和他们没啥关系了,问再多细节也就那样。   现在最简单明了的方案就是请出清河剑,谁此刻心中的鬼最盛,清河剑必然要砍谁,事情不就完结了?   始终一言不发的崔文璟终于慢慢开口:“请出清河剑,我是同意的,但这里必须先明确一个问题。”   众人都躬身:“请家主明示。”   崔文璟环顾四周,冷冷道:“老夫不知为何,竟然所有话题都集中在元雍与元成的嫌疑,仿佛其他堂兄弟族兄弟乃至于叔伯辈们都毫无嫌疑似的……谁先带起的这个氛围,把一群蠢货带偏了脑子?”   众人都愣了一下,颇有些人面红耳赤。   当然有不少人是明里暗里故意的,崔家长房两个都是嫌疑犯,别人不就有机会了?   这么带节奏的声音多了,也确实不少人被带偏了思维,竟然都没去想过别人的嫌疑。   崔文璟冷冷道:“倒是打的好算盘。世上又有几人敢说自己没做过恶事、心中没有过宵小鬼蜮之思?若只有元雍元成接受神剑考验,神剑不会说话,只会在其中选一个杀了,谁知道是因为什么杀的?老夫白死了个儿子,连死了都要背上冤屈!”   先前介绍情况的老者颔首道:“文璟之言有理,老朽此前也未曾想过。”   崔文璟道:“因此请出清河剑,可以,但每一个人都必须试剑,谁此时心中鬼蜮最重,那便是谁!”   崔文珏忍不住道:“大哥,是否不妥……如你刚才所言,清河剑的善恶鬼蜮判定,可未必依据的是此事呀……”   崔文璟斜睨着他,直看到他如坐针毡,才哈哈一笑:“此时此刻,心中最重的鬼蜮便是这件事,最易凸显于外,让神剑感知。若只有元雍元成两人里选,那哪怕他们没做过,神剑也只能选相对恶的一个杀了,毫无意义,只有全都来试试,那才是真正的无所遁形。你掌控一郡,这点道理都认不清?”   崔文珏只好道:“大哥说得也是。但铜殿那么小,只能分批进入,这又如何看出谁最有问题?”   “老夫自能控剑,等全部都接触过神剑之后才爆发。”崔文璟懒得多言,环顾四周,淡淡道:“可都愿意一试?”   崔元雍崔元成都大声道:“愿意!”   别人也只能说愿意,谁特么这时候说不愿意岂不是明摆着心中有鬼么?   “好了。”崔文璟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如今大多数族侄都不在,尔等可以先回去叫人,在铜殿之外集合。元央长河,先跟我来,你们是受害者,最需在里面见证。”   甩下这句话,崔文璟径自离开祖祠,崔元央赵长河对视一眼,都跟了上去。   铜殿确实很小,就是一个普通房间大小,十几人站里面都嫌挤了。毕竟纯铜打造,这大小已经很可怕了,崔家也不是把钱当泥巴。   殿内一片漆黑,但大家都有点夜视能力,能看得清左右各有个案台,供奉着一刀一剑。   还没等看个明白,赵长河崔元央同时打了个寒噤,都觉得一股极其凌厉的杀机笼罩而来,却又威严堂皇,沛然莫测。   清河神剑,果然不同凡响。怪不得需要铜殿守护,这放在普通地方,时时刻刻杀机溢散在外,谁能住这附近啊……   “妈的……平时总感觉自己厮混在低武,可这玄幻起来真不要命的。”赵长河心下嘀咕了一句,没去看人家的神剑,眼睛死死盯着那把刀,眼神炽热无比。   都不需要出鞘试刀……如果夏龙渊赐给崔家的宝刀和这神剑档次相当,哪怕略低一筹,这也是顶级中的顶级,带玄幻属性的绝世宝刀!   何况造型重量都那么合自己的意,赵长河第一次感受到了“梦寐以求”是什么个味儿。天可怜见,别人以为他桃色传闻很多,实际他从头到尾对认识的所有女人都从没有兴起过对这把刀一样的渴望!   崔文璟此时负手站在剑架面前,低头看剑,好像在走神。崔元央看看父亲,又看看赵长河,心中忽然涌起了明悟。   父亲之前和自己说的那些……他就是想让自己趁这个时候带赵长河悄悄试一下刀的,根本不需要自己挠破脑袋考虑怎么骗过铜殿守卫去偷,那就不是自己能完成的壮举。   怪不得赵大哥说他老狐狸,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父亲这么的阴……呃,这么厉害的……   她悄悄扯了扯眼神炽热的赵长河,掂起脚尖附耳低言:“去摸摸刀,可能会排斥,我们就不考虑。不排斥再议。”   赵长河愣了愣,看向崔文璟:“你爹……”   “没事,他不知道。”   “……”赵长河看着崔文璟,果然一副满腹心事地看剑没留意这边的样子。他心中也有了些数,小心地走上前,伸手轻轻握上了刀柄。   崔元央小心地看着他,只见握上刀柄的那一刻,赵长河整个人都震了一下似的,崔元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下一刻他会被弹飞了……   然而初始那一震过后,再无声息。赵长河反而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感悟什么。   崔元央脸上泛起狂喜之色,转头去看父亲。崔文璟依然一副看剑沉思的德性,嘴角却也勾起了笑意,慢慢道:“没事了,让他感悟机缘。你去看看他们来了没有,让你叔爷爷他们进来见证,年轻一辈一个一个入内接受测试。”   崔元央兴冲冲地跑出去宣人。很快有几名德高望重的族老进来见证,看见赵长河站在刀边握刀静立的模样都是一愣,看了看崔文璟,崔文璟不动声色地持剑而立:“客人看看刀而已,别小气。让人进来吧。”   族老们心思不在这,也都没说什么,崔家内鬼测试正式开始。   测试者第一个入内的便是嫌疑最大的崔元成,小伙子二话不说地到了父亲面前:“是怎么测?摸一下还是要割血之类?”   那跃跃欲试的样子,真是急着要洗冤了。   崔文璟伸剑过去:“随意触碰一下即可,任意位置都行,神剑有灵,自会记下你的气息,再做对比。”   崔元成简直是摸了又摸,一副神剑你一定要记清楚的样子。旁边族老们看了都哑然失笑,单从这个表现,这小伙子嫌疑都少一半了。   后面崔元雍亦然,他比弟弟更稳重些,进门先抱拳向众人团团行了个礼,然后摸剑,也是摸着都舍不得放手一样。   崔元央吁了口气,就知道不可能是自己两个哥哥的!   只要不是他们,其他人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崔元央心思又没了,又悄悄去看情郎那边,这好一阵子了,他怎样了?   赵长河并没有如预计般陷入什么极玄奥的幻景里,只是体验到了刀之意。   他最初是受到了反震排斥的,可下意识就动用了内力去掌握,这内力一触碰刀柄,刀忽然就高兴起来,简直有种欢欣雀跃的味道。   那不是之前脑补的“剑灵”“刀灵”这种类似生命的存在,而是神兵自身的“意”。其灵性自蕴,渴饮鲜血、望上沙场,不愿意被长久留在暗无天日的小殿之中供奉起来,无用武之地。   然则不是谁都有资格用它的,凡夫俗子也想触碰“朕”?   煌煌者,皇也。山河浩大,令出无违,刀锋所指,万众鏖兵!   龙者,青龙也,龙起东方,心火耀日,春生草木,盛夏将临。   雀者,朱雀也,威镇南极,烈焰滔天,九俱焚灭,生机于焚毁之中暗藏。   青龙主生,朱雀注死,生死暗换,日月轮转。   于是乾坤交会,铸为大夏。   大夏龙雀!   赵长河忽然有种感觉……之前进门感受到的神兵杀伐,好像不是清河剑的,而是大夏龙雀的……那清河剑莫非没有什么特异?   如果清河剑根本没有特异,那老丈人这个测试,其实是在摆空城计?不让有心人知道清河剑出了问题?   正这么想着,杀机隐隐传来,于是青龙回首,朱雀凝眸。   何方宵小……敢触天威?   赵长河睁开了眼睛,侧目看去,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崔家年轻子弟正在接受清河剑测试,但那眼睛却在瞥赵长河这边,眼里似有杀机暗藏,又很快收敛。   大夏龙雀疯狂震动起来,谁!如此大不敬,九死不足以恕其罪!   场中所有人都骇然看了过去,那年轻人也骇然后退了半步。   赵长河手中长刀不住颤抖,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人,露出冷笑:“是不是很生气,我阻止了你暗害央央的阴谋,所以杀机冲着我来了?”   那人继续后退:“你在胡扯什么!”   “吼!”龙吟凤呖,刀声狂起!   赵长河没有回答,手中阔刀已经暴起,划过小小的空间,斩向对方的头颅!   不管老丈人那边清河剑到底有没有用,反正大夏龙雀已经判断了杀机。对赵长河而言,还要什么证据?你既然想杀我,我就先杀了你!留着等你爹吗! ###第七十八章 神佛俱散   这一刀真正可谓迅若雷霆,势如龙虎,可惜这一刀终究没能直接要了对方的命。   左右几位做见证的崔家族老们也不是吃干饭的,个个玄关九重天,哪能让一个年轻人在他们面前暴起杀了族人?   “砰!”数道拳掌几乎不分先后地拍在刀侧。   出乎所有人意料,这等级碾压得如同比大人打小孩还要离谱的对比,这么多人同时拍刀,被反震跌退的反而是他们。   大夏龙雀自己的排斥!   尔等凡夫,也想碰朕!   一群崔家老者骇然跌退,竟有人被反震之力推得撞在了铜殿壁上。   然而他们的力道还是把阔刀走势给偏斜了,这一刀堪堪划过那年轻人的衣角,对方也正本能地后跃,浑身冷汗地避过了这一刀断头之厄。   “赵长河!”那人气急败坏地跃出殿外,戟指怒骂:“你这莫非是与你两个舅子合谋,随意栽赃杀人,搅乱浑水!”   “发生什么事了?”外面无数人头涌涌,混乱一团:“怎么忽然打起来了?”   崔文珏排众而出,扶住年轻人,冷冷朝殿中问:“大哥这是何意?这是清河辩奸呢,还是看他龙雀逞威?”   这是他的儿子,崔元腾。   崔文璟在殿内制止了被打飞到殿壁的族老们继续围上赵长河的举动,神色古怪地看看赵长河,又看看颇有些手足无措的女儿。   这事的发展倒也出乎他的意料,他这次倒还真只是想悄悄让赵长河测试一下大夏龙雀的亲和,并没有打算让赵长河掺和崔家这事来着,龙雀逞威也并非可以预计的事。但怎么说呢……这意外之变,效果好像比自己原先计划的还好一些。   他平静地带剑而出,淡淡道:“老夫需先向诸位族人致歉,适才有所欺瞒。”   群情耸动。   不少老者都道:“文璟不妨说得更明白些。”   崔文璟道:“剑终究是死物,靠它分辨鬼蜮,毕竟还是有可能因为其他事情暴起而杀。都是自己族人,老夫如何舍得?”   有老者蛋疼地咂咂嘴:“那文璟叫大家进去测试,岂非取乐?”   “殿中黑暗,剑鞘也是黑的,小辈们修行浅,分辨不了老夫预先在剑鞘上抹过一些小玩意。心里没鬼的,自然会摸剑,手上必有沾染。心中有鬼的,或许内力护手,看似摸剑,其实根本就没敢摸。”崔文璟微微笑着:“这才是真正的鉴别之策,其实纪元历史有载过这种办法,非老夫所创。”   草……赵长河心里都惊了,典故或许很多人知道,自己也知道,但真没想过这招。   现在他很怀疑对方搞这么多,最终就是为了逼出清河剑有问题的事实。结果老丈人这从头到尾就没打算靠什么玄幻鉴别方式,就算剑有问题,都能被他理所当然地遮掩过去了,根本不会有人怀疑。   实际上崔文璟自己提出用清河剑鉴定,就是为了营造这个场面,光明正大地向某些心有疑惑的人证明:清河剑没问题,我敢让所有人来摸,也敢拿着它站在所有人面前,质疑之声可以歇了。   这才是一系列操作的主因,寻找真凶竟只是一个附带的意义。   你这么牛逼,生个女儿怎么那么憨……那么可爱呢。   窃窃私语声渐渐平息,每个人都懂了崔文璟的意思,这招确实很好用……   崔文璟呵呵笑着,环顾四周:“都理解了吧,那就好办。现在所有人摊开手来,让大家看看,你手心如何?”   崔元雍崔元成立刻伸手,众人探头看去,果然手心有些泛黑,不知道什么东西抹过。   其他参与过测试的年轻人面面相觑,也都纷纷摊手,果然全都泛黑,无非是有些深浓一些,有些浅淡一些,但都明显摸过了。   崔文璟最后目视崔文珏身边的崔元腾,笑道:“贤侄,到你了。”   崔元腾脸色有些发白,下意识把手藏在身后,还往父亲身后缩了一下。   所有人眼神都变了,单是这个举动,就已经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崔元腾有些结巴地喊:“我、我还没来得及摸剑,就被赵长河拿刀砍了,他们是故意的,对,就是故意的,不让我摸剑!”   崔文璟笑笑,身边好几个族老都在摇头。他们挡开赵长河那一刀救下崔元腾,那只是救助族中子侄,可不代表他们盲目帮崔元腾。便有族老叹息道:“老夫做见证,看得清楚,元腾明明已经在摸剑了,还看似很大方地摸了好几下的样子,却原来内力裹手,根本没有接触。”   看似已经水落石出。   崔文珏脸色很是难看,慢慢道:“大哥这方案看似有理,其实还是有所偏颇。元腾自幼有些顽劣,欺男霸女之事是有的,或许心虚,不敢受神剑之辩,并不稀奇,如何能武断判定这就是弑妹之举?”   崔文璟笑道:“倒也有理,那元腾与赵长河非亲非故无冤无仇,为何会流露杀机,激起大夏龙雀反击?”   崔元腾梗着脖子道:“我不服他登上潜龙八十八,更不服一介匪类妄想吃天鹅肉,不行么!看他不顺的人何其多也,能代表什么?”   其实围观众人都很清楚,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但对方非要狡辩,倒还很难锤,毕竟没有真正的铁证,除非下狱严审。然而崔文珏不是一般人,是崔家二号人物,清河郡守,牵连广大。族中不知多少是他的人,外部乃至朝廷关系也非常麻烦,他如果要强辩,这事该怎么善了?   众人都看崔文璟,等他发话,看他是不是要果断掀起内战了。   崔文璟微微一笑,居然问了一句:“长河,你是当事人,你怎么看?”   “世家破事,真是叽叽歪歪。”铜殿门口传来嗤笑声,赵长河把阔刀扛在肩上,大步走出:“问我意见?老子不管这玩意儿是什么原因看我不爽,杀气是冲我来的总赖不掉?”   崔元腾冷笑:“那又如何?”   “崔家内鬼是谁,老子不是查案的,可以不管。现在你要杀我,这是我与你的私事!你是男人就从自己老爹的腚眼子后面钻出来,跟老子公平一战!崔家武道传世,该不会连这点胆气都没有?”   崔元腾眼里恨意满满,冷笑道:“靠大夏龙雀神器之力,算什么好汉?若无此刀,就凭你这匪类?潜龙八十八,笑话!”   “哟呵?”赵长河大笑起来,“锵”地一声把龙雀插在地上,取下了之前崔元央给他挑的腰刀:“真用龙雀杀你,倒污了宝刀!来来来,让老子看看,世家子弟,比匪类如何!”   眼见似乎要成闹剧了,崔家捉内鬼,怎么变成年轻人比武斗狠了?众人都转头去看崔文璟,崔文璟笑笑:“长河是当事人,倒也不算无关之事,反正用不了多少时间,大家便当歇息,看看便是。文珏你说呢?”   崔文珏面无表情:“既然大哥这么说了,万一此人死于元腾之手,央央可别哭闹。”   崔元央看了眼叔父,又偏头看了眼崔元腾,一句话都没说。   崔元腾是玄关四重,赵大哥刚刚一个时辰前才突破的四重……崔元腾所学尽是崔家高妙之功,理论上如果赵长河不拿龙雀应该是打不过崔元腾的。然而崔元央看向崔元腾的目光简直已经在看死人。   大家的战斗力,她都见过,那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赵大哥哪怕突破之前,砍崔元腾恐怕也没多难的,现在更是如杀鸡。   场中不自觉地散开了一个空地,赵长河气定神闲地站在龙雀刀边,崔元腾拔出佩剑,神色狠厉无比。   要是没这匪类,这次的事何至于此!   他越想越气,爆喝一声,主动先出手!   一道剑光铺洒,如月下清河,九曲蜿蜒,穿山而来。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有老者低语:“元腾这一剑,云遮雾绕,变化万千,已得其中三……”   最后一个“味”字都没说出来,神色忽地变了。   “呛!”长刀出鞘。   拔刀的同时,几乎就已经到了崔元腾的脑门,仿佛他这绕山一剑根本就是自己把脑袋送过来挨砍一样。   “好快的刀!”   管你什么变化万千,什么青山遮绿水……我自一刀斩去,便是青山阻我,也一刀劈开!   崔元腾极为狼狈地变招招架了一下,“哐”地一声,剑都差点被劈折了,踉跄后退。   前方风声大起,左右有人在喊:“元腾小心!”   在喊话的同时,崔文珏已经忽然闪身,试图救援。   崔文璟早有准备,笑吟吟地持剑拦在面前:“小辈之戏耳,文珏何故惊惶?”   那边崔元腾踉跄之中,抬眼一看。   如神似魔的雄伟身躯凌空而下,手持血月,眸如血光。   神佛俱散!   这不看还好,看了这一眼,崔元腾心中就泛起了无边的惊惧,手足都在发软,真感觉无论自己是什么神佛,也不可能挡得住这样的屠神灭佛的魔刀!   耳畔恰到好处地传来一声爆喝:“杀元央时,可想过今日!”   崔元腾魂飞魄散地大喊:“她也没死啊!别杀我!”   满场无声。   被崔文璟拦住的崔文珏脸色铁青。   血月消敛,刀光散去。   冷冽的刀锋架在崔元腾的脖子上,旁边是赵长河似笑非笑的讥嘲:“世家子弟,不过如此。赢你这种废物,甚至都不够我上乱世书。” ###第七十九章 尘埃落定   崔家的很多人此时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场比武表面上好像是赵长河这种匪类冲动暴躁、不顾场合搞出来的闹剧,而崔文璟宠女儿,惯出了这场闹剧……   可实际上从赵长河出声起,他藏的就是用自己的刀法恐吓特性,吓得崔元腾这种心志不坚的世家子自己招供的主意。   缺关键性证据,这不就来了么!   这根本不是一个无脑匪类,这粗豪鲁莽的形象营造,太具欺骗性了。尤其那刀疤,你现在说这厮是故意画上去的都有人信。   人们打量着崔文璟和赵长河对视而笑的表情,心中都冒出一句话:妈的一老一小两只狐狸,你们也别翁婿了,还是自己在一起算了。瞧崔元央在你们身边那傻咧着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啥事的样子,简直跟个外人一样。   但崔文珏为什么呢?   为了争家主?   为了这个,也不至于从崔元央这娃娃开刀啊,就算真杀了崔元央,把屎盆子给崔元雍崔元成扣稳了,那也撼动不了崔文璟啊!何况崔家有清河剑,破这类案子怎么也比别家容易,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崔文璟也在悠悠地问:“老二,你在想什么呢?细捋之下,简直是蠢货所为。”   “呵。”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崔文珏也索性直截了当:“清河剑被你弄丢了,你还有什么颜面坐在家主之位上?”   赵长河心中暗道这厮果然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清河剑来的……刻意布置一个兄弑妹又没了线索的疑案,对崔家人来说很容易第一反应就是去请清河剑,他便可以借此窥破清河剑的虚实。   他应该是能确定清河剑有问题的……一旦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清河剑出了问题,崔文璟必然引咎下台,管它是天下第几都没用,世家传承自有规矩。   为此还做了多手准备,先带节奏,把嫌疑钉死在崔元雍崔元成哥俩身上,如果崔文璟死保哥俩,把这事拖过去,或许动摇不了他自己,可争下一任家主的时候,可就有话说了……   如果崔文璟窥破,把嫌疑扩大给所有人,那便怎么都绕不开清河剑,必须通过清河剑的能力才能够探查所有人的嫌疑,那清河剑的问题也就此暴露。   结果崔文璟的应对如同教科书,从一开始就不保自己儿子,直接下狱,在此过程中冷眼旁观,谁在带节奏谁闹得最欢腾,他早就心中有数了。什么摸剑典故……崔文珏几乎可以确定,即使儿子真的摸了剑,崔文璟都有办法让他手上没黑灰!天榜第九要坑你个小毛头,还不容易?   便是没有赵长河,崔文璟也能把这事平息下去,大约就是差了关键性证据,可能会闹得内部两党撕逼不休。   但是现在,已经没什么可撕的了。   崔文璟呵呵在笑:“清河剑丢了?你在说什么瞎话?”   说着随手一挥。   手里的清河剑离手而出,飞回铜殿,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下方托举一般,稳定而准确地落回了殿中剑架上。尤为神妙的是,在飞回神殿的过程中,天上似有天象牵引,云层像是被神剑飞过给拉开了幕布一样,于是云破月来,绛河清浅,皓月婵娟。   许多族老感动得颤抖着声音:“此非神剑而何?文珏,你利欲熏心,诽谤兄长,编排神剑,真是罪该万死!”   崔文珏“呵”地一笑,不再争辩。   崔文璟只是在变戏法而已,那是他自己天下第九的实力,而不是神剑的光彩。然而眼下“证据确凿”,他已经没有资格叫崔文璟再露一手神剑的特异给大家看了,崔文璟完全可以拿腔调拒绝,神剑又不是给你们耍猴戏看的,你配吗?   大事去矣。   他只是平静地对崔文璟道:“大哥,有些事情,你心中有数。”   崔文璟淡淡道:“我有数的是,无论你认为神剑出了什么情况,如果你是为了家族,那就不是采取这种手法,所以何须多言?”   崔文珏点了点头:“大哥说得是。”   崔文璟慢慢道:“崔文珏崔元腾族内相残,陷害子侄,欲谋家主,依家法剥夺一切职司,先禁天牢,待家族议定惩处。崔文珏一支,即日起尽数驱逐,流放塞北。清河郡守之职,老夫会另择贤能,保奏陛下。”   崔文珏脸色灰败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赵长河:“……”   一郡之守,封疆大吏,你说撤就撤,说换谁就换谁,先斩后奏都不要皇帝同意的?   清河你家的?   ——我们家其实也不是太怕那个君。   赵长河首次真正认识到顶级世家的恐怖。盛世不好说,真逢乱世,这样的家族完全就是一方之霸,随时自己都可以参与逐鹿的那种,哪需要看皇帝的脸色?   既然如此,那大夏龙雀放在这里的意思……   崔文璟看了他一眼,笑道:“让客人看笑话了,央央。”   崔元央一直在发呆,此时如梦初醒地“啊”了一声。   “你带客人去为父的书房,为父这里处理些尾巴,一会就来,有些事和客人说。”   崔元央心中怦怦直跳。   这可不是对待不知道能不能成的“女婿”的态度了,他崔文璟的书房,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吗?   上一个进的外客是谁?   琅琊王氏之主王道宁!   她简直想跑回去拉着那些长嘴仆妇看一眼,你们觉得这匪类进不得我闺房,现在看看他进的是哪里!   ……   崔文璟的书房其实也和一般读书人的书房没太大区别,毕竟赵长河认不出各类用具到底多名贵,反正看着典雅大方就行。   最大的区别是,在这种地方,崔元央好像也有了气质起来,原先憨头憨脑的可爱样子找不见了,居然在那静坐泡茶,轻挽水袖似模似样的温婉闺秀样儿,看得赵长河颇觉有趣。   “看什么啦。”崔元央都不敢大声说话,低声嗔道:“这是待客之礼,真以为央央毫无礼数么,这都练过的!”   “是是是,央央练过的。”赵长河差点没笑出声:“这茶是什么门道?”   “碧螺春呀。”   “……”每次听到这些与现世一样的玩意,赵长河都很出戏。   而且这居然已经是工夫茶了,现代人搞炒茶搞工夫茶的赚钱套路已经没了。   但赵长河知道揭秘不会很远了,这次来书房,岂不就是谈的这些?   “真是想不到,居然会是二叔。”崔元央正在叹息:“二叔对于家族很重要的,光是那位置就不是随便谁都能取代,而且他的势力很大,爹爹这次应该很头疼。”   赵长河道:“该有心理准备。不是这种级别的也搞不了争夺上位的事情,早该知道不会是一般的偏房或庶子,否则你以为别人为什么那么容易被带节奏,心思只想着你哥哥,因为别人档次不够,搞事也没用呀。”   崔元央低声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他们到底图什么呢……”   赵长河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爹其实才是真正的皇党,陛下一伙的。你二叔倒可能是受了什么反贼的蛊惑,最终的目标可不是崔家,是大夏。”   门外传来大笑声:“我现在有些犹豫。既感觉你天生的江湖客,就该鲜衣怒马纵横江湖;又感觉你颇有几分政治潜力,可以去朝堂混一下。”   赵长河头也不回:“可别了,我这点斤两,真牵涉什么朝堂,早晚被你们这些老狐狸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崔文璟在他对面坐下,美滋滋地喝了一杯女儿递过来的茶,悠悠道:“所以你意在江湖,对所有关于身份的猜疑不去触碰?但你现在总该面对一下了吧。”   赵长河奇道:“面对个啥?”   崔文璟悠然品茗:“大夏龙雀,你要不要?”   赵长河眼里瞬间泛起了光彩。   真能带走? ###第八十章 刀剑有灵   “如果晚辈没有猜错……”赵长河试探着问:“这刀其实是用来取代清河剑特效的,伯父不能让人带走才对……”   泡茶的崔元央手都抖了一下,震惊地看着父亲,莫非二叔的指控其实是真的?   清河剑效果没了,是靠大夏龙雀在唬人?   崔文璟仿佛并不在意似的,很随意就自曝了:“不错,不过他说的也有些出入。清河剑没丢,还是那把剑,但剑上的玄奇已经消逝,如今就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而已,已无法承载那些意义。如果说那是假剑,似乎也很难否认。”   赵长河道:“既然剑还是那把剑,象征意义就依然承载。玄奇效果在不在,本来只是次要,相反,反而让前辈可以更随心使用了才对。”   崔文璟抚掌笑道:“本当如此,但世人能像你这么想的可不多。真掏一把没效果的清河剑出来,崔家人先受不了。”   莫说别人了,就连崔元央听了都有点受不了,不可置信地道:“是什么时候开始……”   “这是早晚的事,事实上十几年前为父持之纵横江湖之时就已有迹象了,这些年终于彻底消去而已。”崔文璟淡淡道:“神剑有灵,为的是什么而凝聚?那海晏河清、肃清宵小之意,在我们这样的人手里,又凭什么留存?它不杀你就不错了,为什么要为你所用?自当归去。”   崔元央怔了怔,反而平静下去,低声道:“正该如此。”   “我崔文璟自认配不上清河剑,崔家又有几个有点自知?神剑灵去,他们不想想是什么原因,反而用神剑最反感的宵小之意,用来作为争权夺利的筹码。便是神剑灵性尚在,也当哭泣!”   崔元央有些难过地抿嘴不言。   崔文璟却不再说清河剑的事了,转向大夏龙雀的话题:“龙雀是当年陛下征战天下之时所用之刀,极为凌厉霸道,令出无违,有时候让人感觉简直像个毫无城府的孩子,一刺激就跳脚似的,那是刀的特性所致。不是如此,也无法维持那么霸道的意。”   赵长河点点头,他体验下来确实如此,那刀的反应简直有点中二,但作为宝刀的刀意来说正常,又不是生灵还能沉稳。   “陛下前些年知道清河剑出了岔子,便将这刀赐我,说面上看去也像是镇宵小鬼蜮之用,起码搁在一起别人很难分辨出是谁散发的意,可以暂代。”崔文璟笑道:“没人想过,我崔家用剑的,陛下怎么会选择赐把刀啊……当然有其缘由。”   赵长河就是依据这个感觉崔文璟是皇党的,很明显夏龙渊这赐刀是在帮他:“可是既然如此,前辈显然很需要这把刀,我不能带走啊。”   崔文璟笑了笑:“你觉得经过今天这事,短期内还有人敢去琢磨清河剑么?暂且无妨。这倒另说,更关键的是,我觉得龙雀也在渴望战斗,继续被放在这小屋子里消磨,早晚它的灵性也要失去,这叫暴殄天物。”   赵长河叹息道:“确实,感觉它简直迫不及待,实在不想留在这里了。”   “既然它认同你,便是机缘,莫非你还在这客气?”   “前辈,也不是我客气,我非常喜欢这把刀,但感觉没法带着……”赵长河很是蛋疼:“它的杀气太凌厉了,大老远都感受得到,谁都知道这是宝刀了,我如今的实力犹如小儿持金过闹市,是惹祸之源,反而没了自在。要是搞个什么铜鞘之类的,实在太重了,不方便,出鞘也一样惹人觊觎,都是麻烦。”   “你倒是自己瞎猜得歪了十万八千里。”崔文璟失笑道:“真要遮掩宝刀杀气,办法多了去了,随便抹点什么都可以,哪里是非要个铜殿的?铜殿是为了养灵的!玉殿效果更好,只是太贵又容易损坏,没人这么用,用玉匣的倒是挺多。”   赵长河:“……我是无知匪类,没事了。”   一直安静做个淑女替父亲和情郎泡茶的崔元央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所以你要带走很简单,连它的刀身光亮锋锐之感都可以遮掩得古朴锈迹,看上去跟个破刀一样,这对我们来说根本不是难题。”崔文璟悠悠道:“不过话说回来了,你也不能光依赖这个。现在它杀气四溢的,无非是它现在还不听你的而已,当你是它之主,它自然老老实实,反倒能够给你预警杀机,那才是你需要追求的结果。”   赵长河大感兴趣:“如何认主?”   “暂且不行,你实力不足,虽然与它亲和,它最多认同你是个伙伴,离认主还是有很大距离的。”崔文璟举杯吹了口气,老神在在地说着:“努力练功吧。”   敢情你也不知道要练到什么程度能认主,搁这装逼呢?赵长河哭笑不得:“怎么感觉你真的很想让我把宝刀带走?真只是为了宝刀不蒙尘?”   崔文璟道:“不瞒你,我也想借此向一些人传递信息,比如唐晚妆,或者陛下。陛下如今到底在想什么,连我都猜不透。当他知道你身负龙雀纵横在江湖,总该有些反应的。”   赵长河忽然想起瞎子的话。   对比夏龙渊那些人,崔家或许更像人的心思。   确实如此。   他们的心思仍在朝堂江湖、家族传承,再老谋深算都脱不出这个窠臼。   “既然如此,晚辈却之不恭了。”赵长河终于没再客气:“我确实非常喜欢这把刀。”   崔文璟笑笑:“我已经让人给它加点东西,稍候,喝茶。”   装淑女的崔元央喜意简直都快溢出来了,总算让赵大哥这一路荆棘真正得到了收获,这是他浴血奋战出生入死应得的呀,而不是被人指指点点,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而且这一定是把能一直使用、很难磨损与豁口的真正宝刀,起码比酒葫芦的耐久性好多了!以后赵大哥拿着这把刀,就会想着央央,那酒葫芦都不知道啥时候就破了,嘻嘻。   她很是高兴地添了新茶,又给父亲和情郎倒了一杯。   说真的,在江湖上被赵长河打动了小心心的时候,崔元央本以为会有什么棒打鸳鸯反目成仇的话本剧情呢,父亲一开始也确实想他死了完事,那走势就很有一种即将悲剧的意味……   结果父亲和赵大哥居然会是这么和谐的景象,和谐得让别人觉得他俩才是一对了都……叛逆期的小姑娘简直觉得从来没看老爹这么顺眼过,要不等会给爹爹捶捶背?   “前辈。”那边赵长河喝了口茶,又开启了话题:“有件事我一直想要了解,但始终没有合适的机会,如今是否可以请教前辈?”   崔文璟淡淡道:“叫前辈的话,不可以。”   赵长河傻了一下,半晌才挠挠头,试探道:“伯父?”   那老脸居然有点红。   旁边的崔元央小脸更是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眉梢眼角的水光都快溢出来了。   崔文璟仿佛看不见,悠然喝茶:“嗯,你问吧。”   “关于这纪元……前一纪元,究竟是怎样的,又是如何崩毁,前辈世家传承悠久,应当知道一些始末?” ###第八十一章 纪元重开   崔文璟失笑道:“世家之悠久,也没到纪元重开那么悠久,可不是从上个纪元传下来的。关于上个纪元之事,所有人包括陛下在内也在探寻的过程之中,所知仅在各项残留记录里,又或是探寻上古秘境发现一些端倪。我们若说比别人知道得多些,那也就是这些信息掌握多些。”   赵长河认真听讲。   “上个纪元,应该是一个神魔并立的世界,移山填海、刀劈乾坤这些词,如今只是个形容,而当时应该是真正可以做到的。但……也许是他们过于强大,战斗导致乾坤崩溃;又或者是别的原因,总之一夜之间天地破灭,诸神陨落。”   赵长河倒是对这状况有预估的,瞎子的手段明显不是如今世人可比,崔文璟号称天下第九,能引天象玄奇,却显然与瞎子的程度还有点距离。如果今人办不到这些,那只能是上个纪元的事情,瞎子必是上个纪元的遗存生命,只不知为什么只在暗中行事?   天道死了……此时赵长河心中回荡最多的,依然是这四个字。   如今像血神教、四象教这些教派,他们所信仰的东西,或许并非迷信,而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强大生命。   “天地破灭重开,但不知为何,神佛已散,普通的生灵反而没有全部消亡,依然有人类顽强从废墟之中走出,重建河山。只是大多数传承已经随着破灭而湮没,人们通过各种遗迹和秘境的探寻,能重新开始修炼、也能整理一些纪元历史,知些典故,但却再不知道怎样达成那样的神佛之能。”   这便是感觉世界低武和玄幻割裂严重的原因,到了崔文璟的层面都感觉还差了味儿,不知道夏龙渊触碰了几分?   崔文璟说到这里,喝了杯茶润了润喉,忽然自嘲般笑了起来:“世人以为清河崔三个字,上个纪元也有,敬畏有加,以为是多了不起的神秘传承,其实不然。便如这碧螺春……这茶该不该叫碧螺春,谁也不知道,但知道曾有此般名茶,做出新茶便以此为名,仅此而已。”   赵长河道:“所以世家大族、高门大派,无非都是纪元破灭重开之后的人类,在各项上古遗迹之中得到了传承,故而先人一步,成就秘藏。根本不是上个纪元的传承?”   “或许有些确实传承到了上个纪元相关之物,便以此立宗,这是有的,许多教派皆如此类。但绝大部分只是套个名罢了,譬如先祖姓崔,便选择清河扎根,无非附庸纪元所载清河崔的风流。如果按照上个纪元所载,清河崔与琅琊王就不是一个时期的世家,但我们这里并立……因为大家都只是套名而已。”   原来如此。   上一纪元很可能是与现世有强烈关系的世界,所以瞎子会出现在现世。当纪元崩毁,无论地理还是人文,有改变也有继承,才会导致北邙在北、清河在南,也导致尧舜禹、清河崔、碧螺春,似是而非。事情其实很简单,但背后的缘由,或许还需要长期的探究。   说到这清河崔……赵长河抽抽嘴角,虽然他是文科生,但其实是个体育悍将,在球场上威风八面,到了课堂萎得跟猫一样,根本记不清各时期什么世家。原先觉得清河崔很有传奇色彩,颇有几分高山仰止之意,如今老丈人这么自曝,逼格一下掉泥里去了。   却听崔文璟悠悠道:“家族是否光彩,并不是看套了什么皮,看的是我们自己,这些事情老夫从不讳言。央央。”   崔元央坐直了几分:“爹。”   “之前事多,老夫没心思骂你,现在必须和你说个分明。离家出走,与山贼匪类厮混在一起,不仅坏了自己清白声名,也败坏家族声誉,还引发祸事无穷,该当重罚。近日待客,且让你蹦跶两天,等长河离去,你给老夫去后山禁闭修行,禁足半年。”   一直满心欢喜的崔元央笑容僵在那里,小脸瞬间垮了。刚刚觉得从来没这么顺眼的老爹一下变得面目可憎。   “能不能打个商量,就、就三个月?”   “少一天都不行。”崔文璟面无表情:“另外去领家法,十杖。”   崔元央捂着屁股跳了起来:“这个不行的!”   崔文璟不为所动,平静喝茶。   “呃……”赵长河终于出头:“那个,十杖指的是打屁股?”   “是啊。”崔元央眼波流转,声音忽然带了点小妩媚:“打坏了,不嫩了,不好摸……”   “噗!”崔文璟一口茶尽数喷了出来,堂堂天榜第九差点没被这话给呛死,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崔元央,咳嗽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赵长河赔笑道:“那个,十杖打我呗,我代受。”   崔文璟拍案而起:“你想留着那屁股干什么用!警告你俩,敢在这三年内搞出什么败坏家风的事来,老夫管你是谁,一剑砍了!”   说完拂袖而去:“冲你刚才那话!再加三杖!”   “诶诶前辈,不,伯父等等,我们纪元历史没说完啊……”   “大致不就那些玩意?想看更细一点的让那件漏风棉袄给你找典籍去,人就在书房不懂看书的吗!有什么好说的!”   崔文璟的声音简直是气急败坏,一路远去,眼不见心不烦,怕看久了想打人。   小男女你看我我看你,总觉得老崔这怒火其实已经憋了很久了,这两天强装一副云淡风轻的和谐模样真是不容易,快憋炸了吧?   “不管他。”漏风小棉袄气鼓鼓道:“我才不去领家法,敢打我我就去娘那边闹!这次他自己一肚子算计好像很了不起,娘却被瞒得哭了两天,我再去一闹,娘不跟他没完,看他怎么打我!”   赵长河偏头看着她,小丫头只是为了不挨打,其实对关禁闭的处罚倒没多大抵触,看来她内心也知道自己当初冲动的愚蠢了,是在认罚。就连赵长河内心也觉得这货之前做的事太蠢,不罚一下都说不过去。   小丫头经历了这番事变,也长大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起码这一次他离开后,小丫头应该不至于哭着闹着又要离家跑去找情郎。   但换句话说,其实大家都知道,他该走了。   不可能在崔家流连忘返,不知人间何世。   还有江湖烟雨在等待,还有辽阔画卷要展开。   古剑湖畔还有韩无病的约定,男儿言出必行,必须赴约,算算时间也差不了多少了。   崔元央咬着下唇,盈盈挨到赵长河身边,手按他的胸膛:“赵大哥……”   “啊……啊?”赵长河总觉得氛围好像有点不对……这是你爹的书房,你想干嘛?   崔元央昵声低语:“你是不是要走了……”   “嗯……差不多了……”   “那……我觉得应该还有点东西要送给你。”   小丫头的语气越来越轻柔,配着刚才屁股打坏了不好摸这种言语,是个男人脑子里都会觉得她好像要干嘛了……   赵长河下意识往后退:“那个,等等,你爹……不是,你还小,三年起步……别……”   “嗯?”崔元央抬头看着他,眼里似有狡黠:“我是说,该送你一匹马。既然爹说你适合鲜衣怒马,纵横江湖,那又岂可无马?”   赵长河傻了:“哈?”   “所以……”崔元央眼里媚色一闪而逝,垂首低言:“赵大哥这种反应……说明你心里想我送的,又是什么呢?” ###第八十二章 踏雪乌骓   被一个憨憨钓鱼执法了的赵长河悲愤莫名,现在只想去崔家祖祠召集所有人看过来,宣布“我是傻逼”。   真以为央央憨!   还好憨憨没有继续进迫追问,因为她自己的脸都已经热得滚烫,想要继续撩人也说不下去,想要挨进他怀里也羞得根本做不出来。   终究还只是一个小姑娘,技能觉醒了,不会用……   屋内一时只剩双方都变得有些凌乱的呼吸,对视之间眼神都在躲来躲去。   你想要我送的……是什么?   男人心里必须承认,真有那样的念想。   看她红扑扑的小脸蛋,真的很想啃一啃,亲一下。   尤其是明明知道,她不会拒绝。   可是……   赵长河一咬牙,躲个锤子!   他终于没再闪避央央的目光,微微弯腰,双手捧着小姑娘滚烫的脸蛋:“央央。”   “啊……”崔元央又是羞涩又是喜悦,心跳得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   赵大哥是不是对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么亲昵的举动?一直像对妹妹一样,难免让她觉得,赵大哥其实始终对自己都没有那种意思,只是骑虎难下,三年之后说不定真当无事发生了。   可今天这……虽然这个举动也像对妹妹,尤其两人的身高差,他捧着小脸蛋居然要弯腰,让场面无端多了几分滑稽感。   但这样的妹妹,不是亲妹妹就是情妹妹,对一般的妹妹是不会做的了……   赵长河揉了揉那小脸蛋,柔声道:“央央,我知道你心里在担忧什么……但赵大哥很喜欢央央。”   崔元央的羞意都快没了,眼睛里好像有光,亮晶晶的。   “但是央央太小啦。”赵长河继续揉脸,好像搓面团一样:“咱们约了三年,那就三年。什么人榜,有啥了不起的,等我踏上人榜,风风光光地来崔家,见我那时候亭亭玉立的大央央,好不好?”   崔元央心中明明听得很高兴,口中却咕哝:“骗子,说了就喜欢这样的央央,不要长大。”   赵长河笑道:“脑子别长大,其他地方长长。”   “呸。不是好人!”小兔子恨恨地一跺脚,挣开他的揉脸杀,抱着脸蛋转身跑出了书房:“纪元典籍就在书架上层,你自己翻去。”   赵长河站直腰身,长长吁了口气。   其实就这么简单,纠结个屁呢?   看着小姑娘慌张张逃命的背影,感觉自己都在姨母笑,难道不好么?   他心情舒畅地自己倒了杯茶喝,悠悠然在崔文璟的书架上找书看。   崔文璟说的只是大略情况,更多的历史细节不趁这时候看还想等啥时候?这可是崔家家主藏书,一个顶级家族多少年来对这件事的探索研究,此刻给自己共享,这意义或许比得到大夏龙雀还要重大。   喝喝茶,看看书,调戏一下脸红红的小姑娘,还有比这个更愉快的生活么?   ……   “赵大哥,赵大哥!”   次日一早,赵长河从客舍爬起床,惯例赶走了试图伺候洗漱的侍女们,又惯例开始练刀。   没练小半时辰,昨天慌张逃命的崔元央又兴冲冲地找了过来:“又练刀啊?”   “是啊,你爹说让人给大夏龙雀做点改装,这都一晚上过去了也没见刀……咦?”赵长河随意应答着,扭头看了一眼,差点没把自己脖子给扭了:“你怎么又变兔子了?”   却见崔元央换掉了之前的浅绿长裙,再度换上了毛绒绒兔耳装,原本已经颇有几分大家闺秀气质的模样又不见了,瞬间又成了个憨比。   昨天还端几分欲语还休的淑女样,现在也不端了,一蹦一跳地跑过来,笑嘻嘻的:“赵大哥明明就喜欢这样的央央,每次见我这样,眼睛都是弯的。”   “咳咳。”赵长河干咳起来:“都喜欢,都喜欢。但是春天快过去了,还这么穿,热不死你啊?”   “清明都还没过呢,倒春寒知不知道!”崔元央哼唧唧地拉着他的手往外拖:“走走,去马场,听他们说新来了几匹好马的,我还没看过,带赵大哥一起去看看。”   赵长河收了刀,被小兔子一蹦一跳在前面拉着走,连他都不自觉被带得有点一蹦一跳的姿势,感染力太强了……   所谓马场在很远,要出城,出了城还有很远,能看到一条大河,河上有船舶飘荡。河畔是一望无际的草场,有数名骑手在策马飞驰,依稀能见更远之处风吹草低,不少马匹正在徜徉。   “这就是我家的马场!”崔元央拉着他往草场上跑:“今天冷清了些,因为昨晚的事儿……要不然这时间都是一群人在赛马的,可热闹了!”   赵长河抽了抽鼻子,忽然就想起崔元央曾经的一句话。   ——“我家有河。”   那不是我家边上有河,那是真的我家有河。   也怪不得崔元央骑术着实不错,她以往的日常生活归结起来大约就是四个字:斗鸡走马,那马术能不好嘛……   “王伯王伯!”崔元央拉着草场边上一名老者:“我的黑牡丹怎样了?我可想它了。”   王伯笑道:“前些天购了几匹西域好马,他们正在琢磨给黑牡丹配种。”   崔元央瞪大了眼睛:“配配配配种?黑牡丹还小!”   王伯瞥了眼赵长河,不说话了。   小姐您知道您父亲的心情了吗?   小男女都看懂了老者的眼神,脸上臊得慌,崔元央顿足道:“带我去看看,什么歪瓜裂枣的也敢和我家黑牡丹配种,我可不依!”   是的,您父亲也这么认为。   老者不敢多嘴,带着两人去看马。赵长河原本以为崔元央这种小白兔应该喜欢白马,不知道为啥居然是“黑”牡丹,结果到了地方一看傻了眼。   一匹通体雪白漂亮得如同独角兽一样的白马看见崔元央过来,极为热情地撒开蹄子迎了上来,崔元央也非常高兴地抱上马脖子:“黑牡丹我好想你!”   赵长河:“?”   你特么管这样的一匹白马叫黑牡丹!怎么不叫黑珍珠呢,一眼盯真多好啊!   崔元央转头看他那样子,笑嘻嘻道:“赵大哥何故抽搐?”   “你为啥给白马起这名字?”   “就是为了看见别人这种表情呀,哈哈哈……”   赵长河:“草。”   崔元央正待说什么,后方忽然传来马蹄凌乱之声,有人大呼小叫:“小姐小心,这匹马野性未褪,我们尚在放养,小心冲撞了小姐!”   崔元央好奇地转头看去,眼睛就亮了。   一匹通体乌黑发亮的骏马正往这边疾驰而来,身上乌黑,四蹄却是雪白,就像踏在雪上一样,很是好看。身后追着几位骑手,正大呼小叫地挥舞着套马绳,试图捉住那匹马。   崔元央拉拉赵长河:“诶诶,赵大哥,喜欢吗?”   赵长河道:“我不会相马……单从这外观看,这是不是叫踏雪乌骓?”   “踏雪乌骓,好名字。”王伯笑道:“此马尚未命名的。”   “那它从此就叫踏雪乌骓!”崔元央拉着赵长河:“我带赵大哥驯马去!”   “诶诶诶!驯什么马,我连骑都不会啊!”   “很简单的!”崔元央腾身而起,一个极为利落的空翻,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飞奔的骏马上。身后骑手们都轰然叫好:“好!小姐的身手越发好了!”   说话间,那马已经掠过赵长河身边,崔元央附身伸手拉住赵长河,赵长河也就顺势一个翻身,坐到她背后。   骏马脱缰,疾驰而去。身后骑手们面面相觑,自个儿追马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不敢上前了。   这男人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小姐的腰,一起骑马……小姐还脸红红的,特别高兴。   识相的还是别过去了,小姐驯马应该是没问题的……   “这个怎么驯?”赵长河极为蛋疼地抱着小姑娘的腰,他是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抱,但这次的马和之前不一样,左颠右簸,甩来甩去,要不是修炼到现在这份上了,两腿足够力气夹得住,一个不会骑马的人早都该被甩没了。   本该负责驯马的崔元央此时也不会驯了,整个人软软的,好像完全没了力气,简直快要瘫到身后男人的怀里:“赵、赵大哥……你、你抱着我,我没力气……”   赵长河:“?”   “唏律律!”骏马前肢抬起,身躯后仰,就要将背上两个喂马粮的掀翻下去。   赵长河起了性子,伸手冲着马头就是一拳:“别人带妹子骑马兜风,老子也带妹子骑马兜风,怎么就你不给面子!掀个屁掀,老实点!”   崔元央:“……”   骏马头都被锤晕了,四处乱跳。赵长河紧紧夹住马腹,直接把崔元央整个人包在怀里,双手伸上前去死死抓住马脖子。   玄关四重早就不是一般威武雄壮的套马汉子可比的了……那马再怎么雄骏,又如何拗得过赵长河如今的力气?   “还犟!”赵长河又是一拳:“再跳揍你丫的!”   那马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四处扑腾了小半刻,终于慢慢老实下来,变成带着两人在河边漫步徜徉。   看似驯服了?   赵长河喘着气,低头看着怀中小姑娘:“喂,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了?”   崔元央也抬头看着他,眼睛一闪一闪:“赵大哥说自己不会骑马,原来天生就会驯马的……你看驯得多服帖。”   赵长河:“……”   你说的是马还是马?   嗯,踏雪乌骓,说的是马,还是压着你的我?   崔元央左右看看,骏马奔驰这么一会,周遭已经无人,河畔清风吹拂,河浪声声,极目远眺,依稀可见船帆之影。   当时渡河的杀机,化作了如今的春风意暖;策马逃命的危局,化作了如今的漫步徜徉。   崔元央看着看着,美眸渐渐迷离,有些情动地窝在他怀里轻轻地说着:“赵大哥,你要走了……能不能……亲我一下?”   赵长河没有客气,也没有过分。   他低下头,轻轻在小兔子滚烫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低声道:“本来就应当先盖个章……等我。” ###第八十三章 湖畔风起   赵长河的悠闲日子过了三天。   晚上挑灯夜读,沉迷历史学习。白天就去学马术,累了就抱着小白兔在河畔杨柳之下,躲着远远的骑手们,偷偷在树后亲亲。   踏雪乌骓和黑牡丹就在树边徘徊,看着那对儿……也不知道它们有没有激起什么火花,自己偷偷去配种。总之树下男女自己意乱情迷,没空理会自己的马在干啥。   小白兔原先还很不满自己的爱马要配种,但只要那是赵大哥的马,好像就没事了……   本来就是要配的嘛,从人到马。   踏雪乌骓现在也很老实,乱跳会挨揍,老实点有小母马陪,是匹马也知道怎么做。   何况这位主人真的很厉害,区区三天,他已经从一个根本不会骑马的新手,进化到可以玩镫里藏身这类高难度动作了,就像在马上讨了几年生活的汉子一样,一点都看不出是个新人。   崔元央也发现了,只要是运动类的东西,赵大哥都学得特别快,与之相对的是,每次去书房里看书的时候,赵大哥就两眼迷离,昏昏欲睡。   说去看纪元历史,说起来就兴致勃勃,坐那儿就两眼发昏,三天下来也不知道他到底看了多少,记进去了几个字。   嗯,像极了以前央央被逼着背内功心法的时候,真是夫妻相。   他说得没错,他这样的人,还是别提什么朝堂了,天生就该在江湖上鲜衣怒马、风云叱咤。   可是央央越来越不舍。   其实前天大夏龙雀已经处理完毕,赵长河那时候就可以走了。学马术加上学历史是很好的理由,让他又留了两天。而读书是永远读不完的,学马术是有标准的,学会的那一天,就意味着随时可以走了……   崔元央甚至都觉得,赵长河的亲亲都没有前两天那么投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当然是错觉,赵长河现在都没好意思亲小姑娘的小嘴儿,亲个脸有什么投入不投入的……他对央央从来都是疼爱远超欲望,也不知道将来再见会不会改变。   “赵大哥……”风吹杨柳,小姑娘靠在情郎肩窝里画圈圈,眉目迷离地嘟囔。   “嗯?”赵长河伸手去逗她的下巴:“怎么啦?”   “明天清明,我们全家都要祭祖,之前二叔他们那事,也要祭告祖先,在灵前问斩。”   “嗯,这两天没见到你父亲,想必这事后续很麻烦的吧,你二叔势力那么大,处理起来千头万绪。当晚还有闲工夫和我聊天,也是不容易。”   “在外人面前,他永远需要云淡风轻。”崔元央低声道:“以前我就觉得,爹活得很累的,天榜第九,天下名门,谁不仰望,但我觉得还不如赵大哥一刀一身行走江湖,潇洒自在。”   “所以小傻子才会羡慕那种江湖风雨,然后被山匪骗了呀。”   “哼哼……”崔元央没去说好在我遇上的是赵大哥这种话,这两天大家的肉麻话说得够多了。她想说的是,正因如此,央央并不想做个拖油瓶,拖着赵大哥迈不开步伐,顾虑重重的变成第二个崔文璟。   某种意义上,让江湖上以为赵长河被崔家赶走了,是件好事来着,他依旧无牵无挂,大步前行。   但小丫头终究也没这么说出来,她说明天大家都要祭祖,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她不想面对送别,哭哭啼啼,满腔别离愁绪可能一个月都消退不去;赵长河多半也不喜欢腻腻歪歪纠缠不休,趁着他们祭祖的时候走人是最理想的。   于是她提供了时间,大家心照不宣。   央央向来最有分寸。   ……   四月五日,清明。   夜里有些微雨,清晨初歇,此时雾霭沉沉,天色昏暗,还有晓月斜挂天边,若隐若现。   客舍中的赵长河轻抚手中被涂抹得像把古锈破刀的大夏龙雀:“中二刀,别急哈,哥带你出去杀人。”   刀声嗡嗡,似有不满,也有喜悦。   赵长河慢慢将它挂在背上,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   身长八尺有余的昂藏大汉,身后背着四尺长的阔刀,长长的刀柄从肩头斜透出来,大老远看着就是一股迫人的气势,赵长河越看这刀越满意,能被自己帅醒。   身上的文士锦袍换成了武士劲装,不再朱紫,灰褐低调,一个破旧的酒葫芦斜挂腰间,配着脸上这两天刻意未刮的胡渣,玩世不恭的桀骜草莽气再现镜中。   “铛!”远处山丘响起钟声,那是崔家祭祖发起全员召集。   赵长河转头远眺,雾霭之中,山色难明。   但他知道有一个小丫头,走在山道上,一步一回头地看着这边的客舍方向。   他定定地看了一阵子,整好了行囊,大步出门,跨上了踏雪乌骓。   骏马长嘶,清晨雾霭之中,马蹄声踏出了清河郡寂静的街,直奔郡外长河。   山丘之上,崔元央刚刚走到顶端,似有所觉,转头远望。   薄雾渐去,依然望不见人影,却依稀能见河边柳岸,晓风残月。   从来读书不求甚解的小丫头,忽然心中就浮起了上个纪元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那是跨越了纪元都能留存的名句,只因再读便知,自己已在词里。   “爹。”她忽然拉着前方崔文璟的衣角:“祭祖之后,央央自请禁闭,请爹教我清河紫气。”   崔文璟老怀大慰,捋须道:“很好。”   崔元央再度看向郡外长河,低声自语:“一定要等我……三年后,别忘了央央。”   ……   东南千里,古剑湖。   湖畔有竹林,林中有草庐,庐边有墓。   韩无病静静盘坐在墓边,长剑横放碑前,打开一壶温酒慢慢地浇在剑上,时而自己喝一口,仿佛与剑对饮,又仿佛某种祭奠。   不知过了多久,薄雾之中,竹林风动。   葫芦酒尽。   韩无病将空葫芦端端正正地放在墓碑前,提起了被酒浇透的长剑。   “韩无病,我就知道你会来。”   四周人影幢幢,不知何时已在重围。   韩无病头也不回,依然看墓:“我也知道你们会来。”   “那你还来送死?拜祭把自己的命拜没了,又是何必。”   “因为我觉得拜祭少了点东西,有酒不够。”   “嗯?少了你的赏金吗?哈哈……哈哈哈……”   “有酒无血,少了仇人头,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呛!”龙吟声起,剑气光寒,竹林雾霭都被这凌厉杀机吹散不见。   赵长河策马半途,忽然勒马,抬头望天。   “四月,清明。韩无病墓前悟剑,玄关五重。一炷香内,尽斩剑庐仇敌三十二人,血祭挚友。其中同级敌手一人,其下者无一合之敌,杀气贯于九霄。”   “潜龙榜变动。”   “潜龙六十六,韩无病。”   “己之无病,敌之无命。”   赵长河看了半晌,忽地一笑:“这几个月,编书的奸商们嘴巴都要合不拢了。听人说以前乱世书变动没这么频繁的,这是不是风云将至、英雄辈出的标志?”   他摸了摸马头,笑道:“乌骓,有没有觉得迫不及待?”   踏雪乌骓:“……”   我就是匹马,你在说啥……   “走。”赵长河策马长驱,飞驰而去:“对手在前面等我呢,怎能落于人后!” ###第八十四章 平民偶像赵先生   又是小镇,烟雨蒙蒙,尽是飞絮。   从来自恃身体好,觉得淋雨无所谓的赵长河,终于开始赞同当初崔元央骂的鬼天气。   清明时节雨纷纷嘛,诗人可以悠然叙事,当你是路上行人,自然只会骂娘。何况这还是千里奔波,这一路要折腾好久,可不是去隔壁村子探个亲。   古时出门就是如此不便,因此每当别离,就会诞生无数千古名篇。因为你不知道这次相别,山河万里,是否还有再见之期。   如今刚刚得到名马,还特别心疼踏雪乌骓,怕被雨淋坏了,他压根不知道马怕不怕淋雨。   离开时洒脱,在这烟雨之中心情就坏了,反倒又开始很想念央央,不知道她在家里有没有哭唧唧。   于是也懂了什么叫——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想必央央倚楼远眺之时,心中更是此句。   完了,又文青起来了。也是奇怪,说是文科生,以前就背不了几篇诗词,转头就还给老师了,这远离课堂混迹江湖已历半年,脑子里反而冒起了越来越多的诗篇。   不知道是因为修炼导致记忆力增长呢,还是因为这江湖烟雨本身就特别触发诗意,就像自己面对岳红翎的时候,往往也比其他时候文青。   “店家,帮我看着马,最好的草料。”赵长河牵马到了酒家门前,招呼小二看马,自己就探头看里面有没有酒客在骂自己傻鸟。   小二迎了上来:“客官尽管放心,我们这里看马喂马是最专……咦!好马!”   “那是。”赵长河眼里有了几分警惕,麻蛋,该不会还有抢马偷马之类的破事吧?   小二有些爱不释手地摸着踏雪乌骓,笑道:“客官里面请,您还没说您要吃什么呢。”   “呃,我随便来碗面,反正我饿死了也不能饿着我的马。”   小二心有戚戚焉,换了自己也一样。   真的是好马啊!   赵长河忽然在想,这放在现世可能就是限量版大劳……崔家随便就送了,连问都没问一句。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江湖上又出了个狠人。”   好熟悉的台词啊,赵长河泪流满面,坐到一角听别人怎么说自己。   “是啊,韩无病真的狠绝,剑庐是他出身之地吧,一口气杀了三十二个师兄弟。”   赵长河:“……”   没事了。   “怎么最近出头的都是这种有反骨的啊,这次韩无病,上次赵长河。”   赵长河:“……”   还是有我的戏份是吧。   “哈哈,韩无病狠归狠,还是赵长河好玩,上次不是千里护送崔家小姐嘛,大家都说这次要做崔家姑爷了,结果崔家还是那种脾气,不认出身匪类,又把他轰走了。真是白厮杀一场,都不知道他是不是躲哪在哭了哈哈哈……”   “越发觉得这娃挺悲剧的,总是想要那种得不到的女人,不是岳红翎就是崔元央,何必呢,务实点不好嘛……”   “这不就是你我吗?”   “啊哈哈哈言之有理!我要给赵长河封一个潜龙接地气第一!有没有人反对?”   “我反对。”赵长河忍不住了:“你们能不能说说韩无病啊,一天到晚的赵长河,我都听出茧子了,有意思嘛?”   “你谁啊?我们就爱说赵长河你管得着嘛,骑匹好马了不起啊,是不是以为崔元央就该是你们这些公子的啊,听了赵长河就不舒服是吧?我们就支持赵长河拱了崔元央,你咬我?”   赵长河无奈吃面:“可以可以,赵长河在这也会多谢支持的,你们继续。”   另有人道:“其实崔家欲盖弥彰,赵长河与崔元央在路上那么多天了,孤男寡女什么没做过?他家姑娘还嫁得出去么?”   “倒也未必,那种生死围堵,还能在那来一发的,我还真不信。崔家敢这么做,也是有底气说明他们家姑娘还清白。”   “指不定赵长河是银样镴枪头,就三下完事呢?”   “哈哈哈兄台高见,也很有这种可能!”   赵长河脑门青筋直跳。   还以为一群粉丝,原来就是一群黑子。   “看三年后吧,指不定这厮还真能上人榜,我还从没见过练功那么快的人,听都没听过。”   “所以崔家这次,倒也不是完全无义?好歹留了点念想。”   “是,难归难,对这位来说还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真有那一天,我请大家喝酒!”   居然有粉丝替自己的婚事请别人喝酒……你们比我自己都有信心。赵长河吃着面,有些出神。   自己和崔家这个约定确实还是达到了效果,央央的名节没什么损失,大部分人还是觉得不可能做些什么,说三下完事也是口嗨居多。而崔家也没背上太过忘恩负义的评价,反正世家德性就那样,能留个念想给你,大部分人居然觉得很不错了……   说明好人做不得,坏人留一线,人们反倒不会骂,是不是这个道理?   而他赵长河在江湖上名声也没以前的反骨匪类那么糟糕了,义薄云天送小姑娘,大家嘴上不说,应该心里都是竖个大拇指的。然后又被人赶走了,这越发贴地气,像个平民偶像的样子了……虽然粉丝都是黑子。   更关键的是,这一路行来,发现通缉令撤销了,自己再也不是背负罪行不能行走在阳光下的匪类了。   那之前做的一切,尽数开花结果。   好在艰难地熬过了当面黑,终于人们谈赵长河也谈腻了,还是说起了韩无病:“以前并没有听说韩无病是剑庐的,还以为是独行侠呢,刚才谁说他出自剑庐的来着?”   “嗐,江湖上能打出名堂的,哪有真正毫无出身师承的?连岳红翎也有个三流门派的出身底子,赵长河也还在用血神教功法的。独行侠?就算真的独行侠,那也是隐士高人所授,哪有真从石头缝里跳出来的独行侠呀……”   “所以他又为何与剑庐闹翻?”   “这就不知道了,剑庐之主可是地榜第八,不知道会不会亲自出手解决这个叛逆?”   “哪有动不动出这样的强者解决叛徒的,薛苍海连人榜都没上,也不至于亲自出手去找赵长河嘛,多少事还做不做了。”   赵长河捂着脑袋,说韩无病就说韩无病,我是真想听这位的故事,为啥每句都要转我身上啊,关我屁事啊……   结果听了半天,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所谓“江湖风传”,好像啥都能听说,实际上真正的内幕有几人能知道,听人瞎猜反倒被带偏了。   “想了解韩无病?”忽地有人坐到面前,笑道:“其实有一个去处,能让你最快速的了解到江湖上几乎所有事件信息。”   赵长河抬头看了一眼,一个形貌普通的中年人,看不出什么特征。   他三两下扒完了面,淡淡道:“我想了解韩无病,完全可以直接去问他自己。无非在这吃饭,好奇听一听而已,可别以为我对别人的八卦多感兴趣。甚至你们首座今年几岁了,想不想找老公,老子都懒得问。”   中年人神色微变:“你为何知道在下来自镇魔司?就凭我那一句话?”   赵长河笑笑:“没啥,与你没多大关系……我倒是有几句话,烦请转告唐首座。”   中年人拱了拱手:“请说。”   赵长河悠悠抹了把嘴:“第一,我与人有约,要去古剑湖赴约,时间不多,没时间管别的破事,不是谁叫我去哪我就必须去哪的。”   中年人无奈道:“唐首座的建议是,古剑湖现在风云莫测,最好规避,不要去了。”   赵长河不为所动:“既然有约,天上下刀子我也会去。何况什么风云,韩无病见得,我就见不得?”   中年人叹了口气:“一诺千金言出必行,在下是尊重的。但天上还真可能下刀子……至少这一路,血神教会有高层来对付你了,你名气越大,他们越丢面子,忍不下去。如果你愿意和我们谈谈,这事我们也可以帮你解决掉,否则怕是你走到古剑湖都难。”   “不用你们解决,血神教的事,差不多可以算我个人私怨吧,我自己处理,不劳你们的人情。”赵长河忽然笑出声:“血神教最丢面子的,难道不是薛教主被人越级打了?我这算个锤子事啊。”   中年人:“……”   “第二,我虽然拒绝你们,倒不是对你们有什么意见……只不过如果唐晚妆想和我谈些什么,我希望她能够拨冗亲自来谈,而不是转了又转,叽叽歪歪,我嫌烦。”赵长河站起身来:“店家,买单!” ###第八十五章 磨刀   离开酒肆,正好雨停,赵长河心情都好了些许,一看爱马也吃得舒舒服服,没有什么偷马之类破事,心情更佳。   仔细想想当然没有人敢偷马,不看看他背上背着多惊悚的刀啊……   赵长河赏了小二一块碎银,正要抬脚上蹬,忽然想起什么,又把脚放了下来,俯身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马镫和马鞍有没有异物。   崔家生活过安逸了,差点忘了这些门道。   细查之下并没有,赵长河吁了口气,翻身上马。   那镇魔司中年人一直站在门口看他,见状也露出欣赏之色,递过一页纸:“这是韩无病的资料。”   赵长河也不客气,直接接过:“谢了。”   中年人道:“在下镇魔司武维扬,或许将来大家还有相见之时。至于此去风波,镇魔司不会出手,阁下一路小心。”   说完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这速度,起码玄关七八重……镇魔司还是有点门道的。赵长河却没多大感觉,天榜第九都在面前喝过茶了,还管这个。   他倒是觉得这位武维扬说的话有点暗示,此去风波不会出手,一路小心,那到了之后呢?是不是到时候有些事需要帮手的话,可以找当地镇魔司?   赵长河暂时没想这个,骑着踏雪乌骓沿官道慢慢前行,手中摊开武维扬给的资料细看。   韩无病,今年十九岁……居然比自己小,之前破庙里看不出啊,那么冷酷的样子。   本为巴山剑庐普通弟子,资质并不拔尖,因练剑努力刻苦,算得上弟子中游。为人沉默寡言,只喜练剑,故人缘一般,存在感不高。   三年前,剑庐众人来古剑湖碰运气,寻找传说中上个纪元留下的古剑,韩无病当时玄关三重,随队而行。   古剑湖的神剑传说之所以一直有市场,并不仅仅是故老相传,而是会散发神异,偶尔会有惊人剑气起于湖中,前来寻剑者经常莫名被杀于此。但过后继续细查,却又一无所获,完全莫名其妙,都不知道剑气从哪来的。   正因如此,大家都信这里有神异,却也没有势力愿意在此常驻寻剑,怕死得莫名其妙,所以古剑湖从来无人包场,但偶尔来碰运气的历年来却从没停过。   可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什么都找不到,崔元央以前也说过,崔家组织人手找了多次都没找到。崔文璟智力武力势力均为当世第一档,他都找不到,别人就更没戏了,因此大些的势力也渐渐放弃了寻找这玩意,觉得浪费时间。   大势力是没有了,可碍不住想碰运气的江湖人还是前仆后继。湖畔没人敢住,距离十余里外的剑湖城倒是极为繁华热闹,客栈青楼酒馆赌场数量怕是冠绝此世,比京师都多,因为外来者实在太多了。   这也就形成一个势力庞杂、鱼龙混杂的地方,其复杂程度,确实不是一个玄关三四重的江湖新人可以随便去玩的。   韩无病当时随队,当然也只不过是跟着长辈和师兄弟们一起出去长长见识,也算是剑庐组织的一场江湖历练。他人缘不好,没和师兄弟结伴,独自在湖畔搜寻,却意外结识了一位好友,一见投契,便结伴同寻。   至于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缘故、怎么一个人缘不好的人就和别人一见如故了,镇魔司的情报资料倒也没法细致到这份上,毕竟当事人韩无病又不会接受你采访,只能一笔带过。   古剑是没找到的,但韩无病与这位友人却挺狗屎运地找到了曾经丧生于此的一位前辈尸骸,得到了一些剑法传承与一把宝剑,友人分了剑,韩无病分了秘籍,皆大欢喜。   结果剑庐的师兄弟遇上了,仗势欺人,说这就该是剑庐之物,无论是剑还是秘籍。   最终友人被杀,剑被夺取,韩无病怒撕秘籍,脱离剑庐。从此浪迹天涯,更加寡言,以做赏金猎人为生。   事件很简单,镇魔司给的记录里也是毫无渲染,就干巴巴的说明情况,看得赵长河情绪都调动不起来,暗道好奇了半天的韩无病故事其实属于江湖随处可见的故事,仗势夺宝杀人、子弟怒而出走,搁起点开书都是十年前才用的模板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韩无病很义气啊,三年试剑,玄关五重,清明祭墓,尽斩仇敌,不亦快哉。   赵长河忍不住打开酒葫芦喝了一口:“痛快,这样的敌手约战,才让人有了期待……不像那些魑魅魍魉,便是沿途铺满了路,也只如苍蝇,惹人厌烦。”   说完这句,葫芦收起,忽地手中一甩,一枚铜钱呼啸而出。   路边树梢,忽地有人惨叫一声,坠下树来。   “真以为老子看书入神,连有人来了都不知道?”赵长河一声长笑,策马而去:“天上下刀子?无非磨刀石而已!”   “嗖嗖!”前方数道剑芒暴起,剑气锐啸,直贯面门。   赵长河策马冲刺之中,伸手向后,握住了肩头透出的刀柄。   剑到,马至。   “呛!”龙雀出鞘,狂刀怒扫。   袭来的刺客们尽皆骇然,可人在半空又怎么躲得过范围这么大的抡刀?   数道长剑齐齐架在刀路上,一阵摧枯拉朽的声音传来,长剑摧折,血雨漫天。   踏雪乌骓在断肢残臂之中冲刺而过,漫天血雨尤在身后,大夏龙雀兴奋长鸣。   前方还有刺客本想出手,看着这副场面人都傻了,哪里还敢动一下?   更远一点似有人埋伏左右,拉起了绊马索。   赵长河眼尖看见,策马一拐,直冲道旁。   那人还没来得及拉起绳索,踏雪乌骓的冲锋速度远超他的预判,手还没提起,马已到了面前。   更超预判的刀身长度和攻击范围……后方的人们眼睁睁地看着一道暗红色的弧线划过,“咔嚓”一声,一刀两断。   只剩半截尸身,手还握着绊马索的一端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踏雪乌骓早都窜出十几丈外去了。   “管你们是血神教还是听雪楼,还是抢马夺刀的宵小……”赵长河收刀跃马,大笑而去:“我这一路不藏行迹,想要就来!”   武维扬站在后方远眺,啧啧有声:“如此勇烈,首座居然担心他路上危险……此人口中说不要我们帮,内心怕是早都兴奋起来了,只怕别人来得不够强。”   旁边有下属叹了口气:“这样的人,若没有提前陨落于江湖,那就必然纵横天下。”   武维扬没有回答,心中知道下属的潜台词。   这样的人,陨落的几率还是比较高的……但想起刚才赵长河上马之前仔细检查的谨慎,武维扬还是觉得,这人死不了。   别看他豪迈,内心细着呢,真当他是莽汉的,现在自己坟草已经三尺高了。   “回去禀告首座吧,不知她是不是真会亲自来见。”武维扬有些纳闷地嘀咕:“奇怪,首座对这个人的关注,也有些超乎寻常。” ###第八十六章 智取剑湖   赵长河的“不藏行迹”,是故意的。   与韩无病立约之时,破庙里的人死光了,除了央央之外没别人知道此事,韩无病自己没道理吃饱了撑的跟人说我要在这里等赵长河。也就是说,自己离开崔家要去哪,原本外人是不知道的……外人甚至不应该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崔家。   那么为什么自己刚离崔家没多久,就一群人知道自己是要去古剑湖的,沿途刺杀也来了,镇魔司的人也来了,甚至知道自己要干嘛,把韩无病的资料都给了,贴心得很。   唯有一种可能,央央毕竟对家中没什么戒心,无意中有和家人提起过赵大哥要去哪,然后被人悄悄外泄了。   毕竟崔文珏栽了,他的势力是很大的,有人暗中报复并不稀奇。报复不了崔家人,还报复不了你这个被赶走的匪类?   说不定除了血神教之外,还额外多了崔文珏一系在外养的人呢,比如这绊马索,就不像江湖人玩的东西。   前因应该就是如此。   既然仇家知道了,镇魔司也知道了。他这大夏龙雀背在背上,别人认不出这离谱的刀是啥玩意,唐首座又岂能不知?这一刻内心里不知道多少戏了。   可能在唐首座的视角上,你这古剑湖不去就是了,别人一下就失去了你的行踪,啥事都没有,为什么要强行去?   男儿有约,天上下刀子也要去,女人懂个屁!   什么?不藏行迹?可能招来对抗不了的强敌?   说给人听的!   赵长河在官道上大摇大摆地策马半途,眼见追杀者已经被踏雪乌骓甩到没影子了,忽地一扯缰绳,往荒郊野外直窜而去。   半天之后,日已西斜,前方官道边上的树林里。   血神教主薛苍海阴沉着脸:“你们说他不藏行迹,一路往官道直行?”   “是、是啊,他就这么说的。”   “本座在这里等了足足三个时辰,现在天都快黑了,人呢?”   “不、不知道啊,兴许在哪里路边林中午睡呢吧?”   “啪”地一声,薛苍海愤怒地把下属抽了个陀螺:“蠢货,你们被他骗了!浪费本座的时间!”   身后有个熟悉的面孔……孙教习靠在一棵树干上,抄着手臂抬头看鸟,嘴角勾着笑意。   “老孙。”旁边的血神教传功长老低声问:“据你对此人的了解,他此刻会在哪里?”   孙教习与教务系统互不统属,算是传功长老的直属部下。上司发话了,他也收起那副老油子模样,立正笑道:“我怎么知道……这小犊子一开始还是个很讲礼貌的少年郎,现在这匪气还是老子带的,没事就叫他说话大声点,才变成现在世人认知的德性,天知道他本来是个什么阴货呢?”   “啧。”传功长老有些蛋疼地低声道:“这事儿吧,教中不少人怪你……”   “怪我个寄吧?”孙教习声音大了起来:“老子不过履行教中职责广而授之,教出来的匪徒刀法好,那是老子水平高!该夸才对!宣教传道、树立信仰,那他妈又不是老子的职司,老子大字不识几个,关我屁事!老子还没怪他们没好好宣教,没抓住老子教出来的好苗子,倒还有脸怪老子头上?”   薛苍海都听见了,转头看了一眼,心中也觉得确实不能怪孙教习,理论上赵长河越强悍,越能证明孙教习的职责完成得优秀无比,反而该夸,但这搞得,谁夸得下去啊……但又不能说你职责完成得太好了给教中带来了个大麻烦,以后教学摆烂一点?   真他妈蛋疼。   “那方不平!啊?老子是不是告过状?是不是说这傻屌玩意儿心胸狭窄私欲过重耽搁苗子?啊?是不是还推荐过让赵长河进总舵?啊?都按老子说的哪有现在这破事!现在好了,反过来怪我?可去他们妈的吧!”孙教习越说越大声。   “好了。”传功长老瞥眼看看薛教主越来越黑的脸色,暗道你再说下去失职的可就成教主本人了,教主当然不会为了你告个状就撤了自己得力的分舵主啊……   他只能压低声音:“话是这么说,如今终归是你的弟子做了叛徒,咱们的责任还是要背一点的。如今他的手段没有人比你熟悉,这次如果你能亲自把他捉回来,自然有功无过。”   孙教习“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心下他倒是不觉得赵长河打得过自己。方不平脸上的石灰,后来教中去检视可都看见了,说明赵长河不是真的那么逆天,自己了解他的路子,应该问题不太大。但怎么说呢……孙教习真不想干这种活。   无论怎么说那确实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得意弟子,掰着腕子校准着他的每一分动作,这关系可不一般。他在江湖上越威风,自己当然是越有面子。教中兄弟别说对自己有意见,其实也有很大一部分藏着点羡慕的,那语气听得出来。   人活一世图个啥呀,图你教中的例钱吗?   “好了。”薛苍海淡淡道:“此事孙横川无责,教中兄弟不得以此见怪,但正如丁护法所言,缉拿这个叛徒之事,横川还是理应多负担几分。如今此人耍诈,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甚至不一定真会去古剑湖,你们有什么看法?横川你较为了解此人,说说?”   孙横川觉得赵长河必去古剑湖,可话到嘴边还是说:“这一路除了我们还有别家在搞他,他现在应该心里有数……换了是我遇上这情况,应该是真不去了,一个比武约定又不是啥大不了的玩意,犯得着拿脑袋去冒险?当然,那是我,他到底怎样我不肯定哈,别又让老子背锅。”   众人都失笑,匪类的小狡黠,推锅比什么都快。但被赵长河这样摆过一道,大部分人还真是觉得他这是虚晃一枪,其实不会再去了,老孙说的很有道理。   薛苍海沉吟道:“如今四象教不少高层在古剑湖,本座不合去凑热闹。”   其实就是不想送上门去当狗给人呼来喝去使唤。   说着又道:“但古剑湖还是要去人守着,指不定赵长河还真去,这事就交给丁护法和横川,你们带几个人驻扎剑湖城。”   传功长老和孙教习都拱手:“领命。”   “其他人继续四散各地,搜寻此人消息。就这样吧,本座还有事。”薛苍海说完,晃身不见,留下一群气都散了的血神教徒面面相觑。   在不同的官道不同的路口,同样也有其他人蛋疼无比地白等一天,最后四散离开,各处搜寻。   赵长河往东一路穿越荒野山田,遇城不入,足足绕了两座城,天色已黑。   月色之下,踏雪乌骓仰天长嘶,忽地折道向南,再奔剑湖。   “吁!”不知奔行了多久,背上龙雀轻震,杀机再临。   只要还有人相信他会去古剑湖,那当然是甩不开所有敌人的,只要愿意守在各个口上,总能等到人。   当然这样傻等的再也不可能是薛苍海级别,这才是真正的磨刀,而不是送死。   大夏龙雀是新得的,无论长短轻重厚薄,都还并不趁手。不经过各种磨炼,如何如臂使指?   赵长河仿佛不知道龙雀示警,马不停蹄,一路飞驰。   一道剑气从右侧骤然袭来。   赵长河身形忽地一矮,镫里藏身,那刺客已经从马上掠过。   一柄阔刀悄无声息地往上立起。   踏雪乌骓在月下飞驰老远,身后才“砰”地一声,掉下两截尸身。   谁说这样的阔刀只能狂扫?   希望抵达剑湖之时,马如腿脚,刀如臂膀。 ###第八十七章 两个傻子   半个月后。   赵长河坐在溪边喝水喂马,低头看着溪水中自己的倒影。   胡子又拉渣一大圈了,崔家送的武士劲装也已经又有了好几处破口,乌骓黑亮的毛也脏灰灰的,从刚离崔家时带点怒马鲜衣别人还以为是什么公子的味儿,再度彻底沦为草莽。   被自己晃点一圈后,这半个月来的厮杀并不算很频繁,看上去远不如护送崔元央之时那么激烈辛苦。   但这次路远,总战斗次数反倒比那次更多了许多,而且这次怕泄露行踪,不再是上次突围游击的模式,遇到敌人全是杀了,时不时都要以寡敌众还务求不能放跑了人,实在艰难。   这世道真是傻缺,动不动都说“相隔千里”“千里之遥”,没个标准数。实际细算之下,送崔元央回家最多不会超过五百里,这边去剑湖起码两千里以上,都快从河北到江北了,再加上绕了路,更是远得离谱。   还好时间算是宽裕,不然因为这种原因迟到,真特么丢人。   见到韩无病,第一句话必须是:谁他妈告诉你两千里也叫千里的?   这次千里……哦,两千里奔波,顶着一路风雨,顶着围追堵截,只为履行一个比武约定,不知道外人眼里怎么看,会不会认为这是傻缺,可赵长河自己心中却很是舒服。   提起酒壶坐在溪边喝着酒,心中不自觉地就想起岳红翎,或许也只有她会说一声“该当如此”,而迟迟与央央都还真未必。   还有一个更高兴的是大夏龙雀。   原本被崔文璟处理过,龙雀的杀气不外溢,刀身也遮掩得不再光亮锋锐,有点古锈,看着挺丑的。结果这些天厮杀,龙雀饮血,那锈迹开始暗红,色泽蜿蜒刀身,反倒又凝成了形似朱雀展翅的暗色花纹,从锈迹斑斑的低调感觉又变成了“古拙沧桑”,反正就是怎么都不能容许自己变得难看似的。   赵长河颇有些哭笑不得,倒也没打算再去遮掩。   神器有灵,虽不是生命,也该尊重才是。   这些天的磨合,与龙雀越发亲和了,对刀本身的掌控也越来越熟悉轻巧。   谁都以为这么厚重的一把阔刀必然迟钝,甚至必须双手挥舞,就像当年梦中一样……然而……   赵长河单手提刀,随意往下巴抹去,踏雪乌骓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几簇胡须掉落,下巴刮得干干净净,显出秒到毫巅的掌控力。   “磨刀已成,剑湖在望。”赵长河拍拍乌骓的脑袋:“越是靠近,别人越可能堵我,你怕不怕?”   乌骓鼻孔嗤了口气,眼有不屑。   “哈!”赵长河翻身上马:“走,最后一程!”   ……   古剑湖畔。   “叮”!剑尖断折,韩无病捂着肩头伤口,持着断剑微退。   周围无数仇敌围困,他的眼神依然古井无波。   “别人说名字是反的……韩无病,我看你是确实有病。”有人不可思议地问他:“血祭故友,尽斩仇敌,洒然而去,何等风流?我们看见乱世书,试着过来看看,根本就没指望你还会在这里,结果这是什么?你居然留在这里不走?你这是在干什么?”   另有人接口笑道:“他可能以为自己杀了剑庐仇人,就没仇人了。”   “新晋潜龙六十六,蠢到这个程度的吗?哈哈哈……”众人都在大笑:“你领了黑白两道多少赏金,杀了那么多人,真以为自己没有仇家!”   韩无病终于开口:“我在等人。”   “等我们吗哈哈哈……”   “不过是杀了一些虫豸,没有想到乱世书连这点事都要记录而已……引来了别人,事先没能料到。”韩无病慢慢道:“但那是韩某自己失了计较,与我所约之人无关。我既约了他,那就得等。”   众人的笑慢慢消失,个个不可思议:“只不过因为你约了人?在这等人?”   “不错。”   “哪怕死在这里?”   “那就死在这里。”   “如果你约的人压根就没来呢?后不后悔?”   “那是他失了信,不是我。何悔之有?”   人们眼神都有点变了,有人不屑,有人欣赏。   但无论是不屑还是欣赏,仇家就是仇家,终归不会因为这点欣赏而留手。   氛围再度肃杀。   ……   不足十里之外,到古剑湖的一条必经小道上,几个人坐在竹林边上聊天打屁。   马蹄声由远而近,众人神色微变,全都抽出长刀站起身来。   烟尘起处,赵长河衣裳褴褛,浑身尽是新沾的血迹,策马而来。   见到面前堵着的人,赵长河很是难得地愣了一下,勒马而望。   前方的人叹了口气:“你真的来了这里……”   “嗯。”   “你干嘛要来?”   “与人有约。”   气氛安静了几秒,对方破口大骂:“你他妈是傻子吗?真为了这点寄吧事,你一路打了多少生死战,看看你身上的血,气都没喘顺呢,真以为自己是天神下凡过关斩将?”   赵长河默默下马,拍了拍乌骓,乌骓很灵性地一溜烟窜进竹林里去了。   赵长河背刀静立,叹气道:“你应该知道我的……”   “知道?我知道个屁,我道你是聪明人,结果呢?散布一点烟雾有什么用,堵在古剑湖不就能堵你了,就和当初你送崔元央一样!不来就完事了,这都不懂吗!”   赵长河道:“因为薛教主这等身份不会傻不愣登的在各处守株待兔大半个月,会这么做的那肯定没啥身份地位,我能应付。”   来人抽了抽嘴角:“你再骂?”   赵长河继续叹气:“只不过我真不愿意在这种场合上撞到您。”   “哟呵还用上敬语了。”   “我他妈不想跟你打架,你不会躲起来养老吗!”   孙横川:“……”   边上的血神教众额头也有点冷汗。   赵长河目光在对面的几名教众身上逡巡了一圈,奇道:“怎么这场面看着,是你带队诶?”   孙横川道:“是我上司丁护法带队,不过刚到就被夏圣女叫去打杂了,这里也就成我带队了。”   “哦,那你们真打不过我……是你带队的话,我真不想打,大家打个商量,让让?”   孙横川简直气笑了:“你有几斤几两我岂能不知道?你也想打得过我,简直笑……”   话音未落,眼珠子就鼓了起来。   赵长河单手持着四尺阔刀,向右横指。   一人一刀,就把整条路堵得严严实实。   配着身上未干的血,那股气势直如龙虎,单是看着就摄人心魄。   孙横川都傻了,你这是刀还是门板?这刀是单手能用的吗?   “我四重了,不是前阵子乱世书通报的三重。我的刀也和你想的不一样了,形态都变了,刀路更不是一回事了。”赵长河慢慢道:“教习,据说你也是四重,不是我夸口,目前为止,同境界的对手还没有一个在我刀下走过三合的,建议你不要试。”   孙横川:“……”   旁边终于有个血神教徒不耐烦起来:“就你这连喘气都没顺过来的疲惫,早就弹尽粮绝了还在这里装样,束手就擒吧!”   随着话音,一刀斜斩,劈向赵长河左肩。   赵长河便冷冷地看着他冲过来,直到刀将临身的那一刻,才忽然动了一下。   那教众的手腕忽然就被抓得紧紧,仿佛自己送上去给他抓似的。下一刻龙雀呼啸而来,恰恰停在他的脖子上,贴肉不动。   血神教众人雅雀无声。   这力量,这速度,这掌控力。   模子还是血神刀法没有错,但好像已经快要认不出来了。   孙横川的眼神变得非常复杂,即使看见乱世书刷了再多次、即使听见江湖风传得再离谱,在他心中这始终就是个自己手把手教学的小伙子,哪有别人传说的那么夸张啊……他内心深处还想着自己能活捉这小伙子,然后回去求情,让教主放一马……   直到今日他在发现,这哪里还是心中的印象?   赵长河实际上已经是身经百战的江湖新星,长刀之下人头如雨,潜龙榜从来不是浪得虚名,在同级之中,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那才是潜龙啊……   孙横川颇有一种孩子长大了把爹给打了的感受,却又觉得非常有面子,这种心情复杂无比。   赵长河放开刀,一把将那教众推了回去:“血神教与我无仇,反倒有收留之恩,我与血神教的所谓恩怨,无非方不平一人,哪怕教习不在这,我也不愿意杀其他血神教众,赵长河此言,望各位传达薛教主。就此别过。”   话音渺渺,人已腾身掠过众人头顶。乌骓从竹林之中斜窜出来,赵长河翻身落下,恰好坐在马背上,眨眼之间人马远去,空余尘烟。   剑湖之畔,韩无病断剑已经尽是血色。   人伤,剑折,以寡敌众,他的剑下依然杀了好多人,围攻的仇敌们有些心惊肉跳,却知道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人逃离。   他的剑太快了,单打独斗几乎没有人是他一合之敌。   不趁着此刻他精疲力尽围而杀之,将来就是所有人的噩梦。   “铛!”一柄重刀袭来,韩无病精疲力尽,腾挪不开,只得横剑再挡。   已经断了剑尖的长剑再度断折,手中只剩匕首一样的长度了……   “韩无病,你确实很强……但也到此为止了,九泉之下再去等你约的人吧。”刀客狞笑一声,横刀再斩。   马蹄声由远而近,骏马长嘶,声若龙吟。   刀客愣了一下,转头看去,一条大汉横刀跃马,冲阵而来。   手中阔刀起处,阻路者剑断头飞,衣甲平过,鲜血喷涌。刀客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重刀,忽然觉得这他妈还叫刀吗?   围攻者早已乱成一团:“来者何人!何故捣乱!”   “老子风霜雪雨,千里突围,只为一个约定。妈的到了这里人被你们砍了,老子这个月白干了?都给我滚!”   浑身浴血手持断剑的韩无病看着同样人马浴血的赵长河,一直扳着的死人脸忽然笑了。   赵长河回首而望,第一句话一定要说:“谁他妈告诉你两千里也叫千里的?”   韩无病指着他辛苦地笑:“你刚才自己也这么说!”   赵长河:“草!”   远处树梢,夏迟迟衣袂飘飘,悄然静立,微微一笑:“两个傻子。” ###第八十八章 剑湖城   赵长河的冲阵彻底压垮了围攻韩无病的仇敌。   原本就被韩无病以寡敌众杀了那么多人,硬是撑着一股气,觉得韩无病已经强弩之末了非杀了不可才咬牙继续。   结果这边一个猛男跃马冲阵,光是那刀的气势都能让人两腿发麻,还打个什么打……   没有人注意到其实赵长河自己也是疲惫不堪,全都再无战意,一个个发声喊,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赵长河本以为要有一场苦战呢,见状提着刀自己都有点傻眼:“我这么吓人的吗?”   韩无病笑:“不错,你是很吓人。”   “一群傻逼,敢围攻玄关五重的,被一个四重的吓跑了。嗤。”赵长河下了马,疲惫地随意坐在地上:“喂,距离立夏还有几天?”   韩无病也虚弱地坐在身边,算了一下:“还有七天,你来得很早。”   “七天。”赵长河转头打量了他一阵:“你这伤七天养得好不?”   “基本都是皮外伤,看着血淋淋其实有好药的话很快就好了,三天足够。”   赵长河有些蛋疼地咂咂嘴:“也就是说,等你伤好了,我们没事干还要在这硬熬四天?这立夏来得有点迟……呃……”   一句话想到了自家女朋友,便不说话了。   偷窥的夏迟迟忽然就变得笑嘻嘻。   韩无病哪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停了话头,便道:“多等四天也没什么,剑湖城里还是有点东西的,可以逛逛。或者如果你想找剑……哦,你用刀的,应该没兴趣。”   “就算我用剑也没兴趣啊,央央都说了崔家找不到,那谁还能找到,凭刚才那群傻逼吗?”赵长河道:“你剑断了?我劝你也别找了,去城里买把好的就是了。”   韩无病道:“我本就不打算找。”   “那行。”赵长河站起身来:“上马,带你去城里歇着先。”   韩无病也不矫情,直接上马。   天知道两个看似交情不错共乘一骑的人,双方打的主意是几天后要决斗。   更奇葩的是,从始至终两个傻子都没想过,人既然都到了,所谓比武时间还不是由自己商议着改的?想提前几天就提前几天,为啥非要等立夏啊……   ……   剑湖城。   很早年前只是一个湖畔小镇,现在不用多说,是个超级大城,比这边的州城都要繁荣,但与别处城市不同的是,体制规格好像还是个镇似的,没有城墙,没有守卫,没有入城税。   于是越加繁华。   赵长河打马入内,好奇宝宝似的正在打量街景与清河相比如何呢,没走多远就是香风扑鼻,一个涂脂抹粉的老鸨凑上前来:“哎哟,这位公子,要不要来我们万花楼歇息?我们的姑娘是全城最漂亮的,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赵长河:“……有唐首座的琴棋书画精么?”   老鸨瞠目结舌:“那没有的。”   赵长河点头:“那就算了,再去练练。”   韩无病笑出声来。   赵长河策马往前,口中道:“这里青楼牛啊,我们一身的血,她们一点不在意,还拉客。”   韩无病道:“你再呆两天就知道了。”   不用呆两天,赵长河现在就知道了。   前方又是青楼,门口直接有人在打架,等赵长河想过去看个热闹,都已经打死人了。   几个龟公出来把人抬走,青楼继续营业,仿佛无事发生。   这回轮到赵长河瞠目结舌:“这里的衙门在干嘛?”   韩无病悠悠道:“这里的规制还是个小镇,谁知道陛下在想什么?”   “……那这么繁华,税怎么收,好特么浪费啊。”   韩无病也瞠目结舌,我就是个江湖客,我不知道啊。   赵长河头疼:“那有没有镇魔司?”   这个韩无病倒是有数:“面上不设衙,实际当是有的,不知道哪栋民宅甚至说不定哪个青楼赌坊就是呢。”   赵长河点点头:“你之前住哪?”   “我之前不住城,怕你找不到,就在湖畔竹林里墓边搭了个庐。”   “也就是说随便找个地方就行?”赵长河瞥眼见到街尾有个较大的客栈,老大的牌匾挑着“宾至如归”,有人牵马从侧门往后,看似后面有养马棚。便直接过去:“那就这里了。掌柜的,有没有独院包一个?帮我的马养好。”   小二迎了上来:“客官有眼光,我们这里有最好的马棚,最好的草料!我说的不仅是马,还有床上用的马,也是最好的草。”   赵长河:“?”   韩无病:“……”   小二察言观色,笑嘻嘻道:“客官想找无马的?那是找不到的,大家都有,你没有,怎么揽客?嗐,出门在外,来都来了……”   “行了行了。”赵长河心知可能这里想找个无马的真找不到,便道:“有独院吧?”   “有有,客官这边来,先歇着,我这就去让姑娘们过来,给客官相马。”   赵长河没好气道:“不用,我们要清净,别让无谓的人打扰。”   小二目光滴溜溜地在赵长河与韩无病身上转来转去,露出暧昧的笑容:“我知道了。”   赵长河愣了一下,小二已经退了。   他木木地转头看韩无病:“他这什么意思?”   韩无病面无表情:“没有意思。”   “草。”赵长河指着独院边上房间:“滚滚滚,我风评都被你败了,晦气。”   韩无病板着脸进了屋,妈的这要是真传出去,你风评固然败了,老子风评就没坏?   听说和赵长河沾上的女人风评都会变得不幸,不料连男人都逃不过啊!   话说回来了,这赵长河一副江湖草莽的山大王模样,却原来这么纯的,连青楼姑娘都不敢碰,看着脸都有点红。   韩无病有点好笑,他看似冷漠,其实江湖寂寞之时都去青楼解决过,想不到人人以为匪类的赵长河,却居然是最纯洁的江湖客。   正抹伤药歇息呢,韩无病耳朵忽然一动,伸手握住了断剑。   院外有极轻的脚步声,他的敏感性甚至还能闻到一点香味。   外敌?还是……   韩无病悄悄从窗子往外看了一眼,却是一个极为优美的女性背影,正盈盈站在对面赵长河屋外轻轻敲门。   屋内传来赵长河没好气的声音:“妈的说了不要扰人清净,快滚!”   那女子轻声细语:“知道客官不好女色,所以兄弟换上女装给客官爽爽啊。”   韩无病汗毛倒竖。   更加汗毛倒竖的是,对面屋里简直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听着连桌子都撞了,紧接着屋门“砰”地打开,赵长河探出脑袋,露出极为惊喜的神色。继而有些警惕地看了他韩无病的屋子一眼,忽地伸手,一把将那“女装兄弟”拉进了屋里。   韩无病抱膝坐在床边,觉得自己现在身处的地方比被围攻还要危险。   本以为大家都是风评被害,想不到你是真的! ###第八十九章 选择死法   实际屋中的场景和韩无病想的不是一回事儿,甚至和赵长河所期待的也不是一回事。   在关上房门的第一时间,他只想用力抱过去,亲吻她,告诉她阔别半年很是思念。   可是手臂刚抬起,看见夏迟迟似笑非笑的眼神,赵长河竟然僵了一下,抱不过去。   刚刚半个月前,还抱着另一个小姑娘,说等赵大哥三年。   如今再见,似已无法问心无愧。   而她的眼神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热烈,似笑非笑的远不如自己这么激动欣喜——不知道江湖再遇,是否已经忘却?   夏迟迟笑吟吟道:“怎么了?豪情盖世的赵大哥?怎么看见个女人就哑巴了,脸还有点红?”   完了,这话里的酸味儿,估计飘到湖边去了,她是怎么知道央央怎么喊自己的?   赵长河搜索枯肠,想要找一句合适的话,却骤然发现眼前寒光一闪,一柄短剑已经架到了脖子上。   赵长河可悲地发现现在自己对这种事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一剑自己好像能闪……是自己与潜龙十三的差距没有那么大呢,还是迟迟这一剑手下留情?   但他终究没有动,任由这一剑架了上来。   察觉不出迟迟的杀机,龙雀也没有反应……但能看出她眼里的恼怒,那还是别反抗得了,抱头挨顿揍好点?   夏迟迟感应到了他本能想要闪避的迹象,却又生生忍住任她架剑,“呵”了一声,悠悠道:“你的江湖警惕就这样?任由外人随意进门就算了,连剑架过来了还不闪不避,谁给你的自信我不会杀你?”   赵长河脱口道:“谁说你是外人!”   “哦?我不是外人,那崔元央是什么人?”   “央央那事儿……”赵长河本来想说我本是拒绝的,我跟老狐狸说了我有女朋友,要对得起她,结果被老狐狸绕成现在的德性。   可转念一想,也许之前是被绕了,但后来自己终究还是陷入了央央的可爱里,哪怕依然是疼爱远超欲望,央央几乎等于任君采摘了自己连她小嘴儿都没碰,可这是什么值得辩驳的事么?自己确实存着等她长大的念想,那就确实是出了轨。   想到这里,也没再辩,低声承认:“是我不对,没把持住。”   “女追男隔层纱嘛,何况崔元央那么可爱,又那么有钱。”夏迟迟悠悠道:“换了我也一样要了,怪不得赵大哥的嘛。”   “不是,我……”   夏迟迟手里的短剑微微用力:“所以我是外人了。现在本座是血神教上级教派圣女,替下属教派清理叛徒。看在你我一番交情,可以破例让你自己选择死法。说吧,你想怎么死?”   “……比当初水帘洞里那种啃法更用力一点,憋死我行不行?”   夏迟迟冷冷道:“你如今一个教派叛徒,还真想与圣女重温旧梦?不好意思,做圣女需要断情绝欲,全心奉神,我已经忘了你。此番来找你,就是彻底了却之前的孽缘,正好你也有了新欢,本座再无所碍。”   “洛七……”   “……我叫夏迟迟。”   “迟迟。”   夏迟迟憋着脸,怒目而视。   “血神教是四象教下属,什么时候轮到上级堂堂圣女跑出来帮他们清理叛徒,他们配吗?”赵长河叹了口气:“是不是来找古剑的?需不需要帮忙?”   “……”只这一句要不要帮忙,就几乎把夏迟迟竖起的心理屏障哗啦啦击了个粉碎。她咬着牙,切齿道:“我手下无数,个个玄关八九重,地榜人榜都听我之命,要你装什么样!”   “外人以为你当上圣女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但我知道这半年来你的日子其实并不是很好过的。”赵长河低声道:“全然陌生的环境,行事阴暗的魔教,身边并无真正可以说心里话的人……”   夏迟迟大声道:“我有!”   “他们听你之命是教派机制,一旦你行差踏错,哪怕只是区区找男人这种小事,都可能导致众叛亲离。还不知道是否有嫉妒你的位置,暗中切齿要把你拉下马的人……你如履薄冰,甚至未必有在北邙睡得安心。”赵长河叹了口气:“我想明白了,你今天甚至不该来见我的……”   夏迟迟定定地看着他,再也没说什么。   他说得对,自己来见他,实在是按捺不住的思念,冲动之举,本来不该来的……   否则为什么总是躲在树上偷偷看,理由还是观察叛徒……   可是实在忍不住啊。   自己一走,就有岳红翎。他出了江湖,就有崔元央。   阔别半载,自己没有忘他,可他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   其实教派的渗透力很离谱的,崔家内部有四象教的人,夏迟迟虽然不知道翁婿谈话这样的细节,却从别人的描述可以知道赵长河对崔元央多半还是疼爱居多,和当初自己那种关系好像不太一样……可还是难受。   因为崔元央真的比自己适合赵长河……她只不过是一个不能动情的圣女,要拖着人终生么?崔元央善良可爱,家族鼎盛,能给他的助力可比自己这种情况大得多了。   是不是本应该替他高兴才对?   但就是很生气,就是忍不住,就是想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问问你个薄情无幸的家伙打算怎么死!   可是天知道,在古剑湖看见他的时候,自己心里到底是生气呢,还是惊喜……以至于明明不该来见他,还是来了。   然而把剑架在他脖子上,他说的却是,要不要帮忙。   一如当初,在风雪冰天之中疲惫而归,看见的是家中尚有余温的饭。于是如箭穿在心里,再也闪不开。   夏迟迟木木地看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伸手,轻而易举地把架在脖子上的剑拿开,又轻而易举地抱了过来。   实力超他一截的夏迟迟,居然没能闪开。   堂堂潜龙十三,如此不堪一击。   直到被他拥住,夏迟迟还有片刻的留恋,然后才悚然惊醒,推着他的胸膛:“被人知道,你我都要死。”   赵长河拖着她的手,把短剑往边上平举,然后取下龙雀,过家家似的在剑上“叮叮叮叮”地砍:“看,这是圣女在和叛徒打架。”   夏迟迟差点被逗得笑出了声。   “迟迟。”赵长河一边过家家地砍剑,低头看向夏迟迟的眼眸却变得炽热无比:“不管你怎么看我,不管怎么觉得赵长河负心薄幸,但我真的,自你离开之后,再也没有过那样的亲热……我心中女朋友一直是你,始终在等着再见你的那一天,可以肆无忌惮的亲你……”   夏迟迟脑子里空空的一片,她不知道赵长河亲没亲过岳红翎崔元央,但心中觉得好像是真的。   他到现在,连青楼老鸨拉客都脸红。   是吗……他一直在等我。   等到惊觉,唇已经被堵住了。   刀剑依然叮叮乱响,他的左手箍着细腰,箍得如此之紧,吻得如此霸道。   他好像真的憋坏了……夏迟迟迷迷糊糊地想。   可自己又何尝不是?   多少个午夜梦回,那触动了心弦的男人,那激烈霸道的拥吻,反复回荡,未曾或忘。   只可惜呀……明明是自己的男人,此刻却如偷情。   “她们侠女清高,贵女矜持,憋坏了长河……我就是个魔教妖女,我就偷情怎么了!”夏迟迟闪过这样的念头,终于闭上眼睛,热烈地迎合。   “反正是让他选择死法,憋死他也是算的!” ###第九十章 迟迟的任务   如瞎子所言,如今看似江湖纵横的赵长河,心中一直还是有所抽离,现代大学生的观念在潜意识里从未消退。   比如固执地认着自己和夏迟迟的男女朋友关系,哪怕当时双方压根没这么说,他觉得就是了。   于是心中的女朋友一直是夏迟迟,无论对岳红翎还是崔元央,他都没有起过什么念头。只有面对夏迟迟的时候,心中就放开了,觉得这是我的女朋友,我是可以亲她摸她的。   甚至可以那个的。   察觉到夏迟迟并没有因为做了圣女与这半载阔别而忘却旧情,赵长河心中不知多么欣喜,只想用力抱着她,尽情地宣泄这久别重逢的激情。   双方意乱情迷,气氛逐渐升温。   “哐”地一声,房门被撞开,韩无病拎着断剑冲了进来:“如何有刀剑声?我来助……呃……没事了,你们继续。”   韩无病一步一步往后退,却见妖女穿窗而出,凌空远去,空中传来她咬牙切齿的声音:“好一个叛徒,居然还藏着帮手,且寄下项上人头,来日再取!”   声音渺渺,人已不见。   “嗖嗖嗖!”不少四象教高层从远处飞掠而来:“圣女可曾吃亏?是否要我们……”   “不用!”夏迟迟面色通红,看上去“气得不轻”:“这叛徒的命是我的!谁都不许擅自出手!”   “……是。”众人互相看了眼,心中倒是松了一大口气。看来关于圣女会不会余情未了的猜测可以休矣,这都恨得咬牙切齿了,眼里的气恼可不像装的。   也难怪,圣女可是目睹他和崔元央抱来抱去的,活该。   不过这赵长河与韩无病还挺厉害的啊,状态都不佳,联起手来居然真能逼退圣女,这实力还得重新评估才是……   那边韩无病小心地退到门口,他觉得对方说的话怎么怪怪的呢,你们刚才难道真是在打架?用嘴巴打的吗?我是不是过于疲惫,眼睛看花了……   不过好歹可以证实一点,那个真是个妖女,不是男的穿女装,嗯,没事了。   韩无病深深吸了口气:“那个,赵兄,不打扰休息了,有妖女偷袭可以喊我……”   赵长河简直想把他活活掐死,恹恹道:“没事了……还得感谢韩兄惊走了妖女。”   韩无病觉得他这话简直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讪讪退回了屋子里。   赵长河弓着身子退回床沿,一屁股砸在了床上。   话虽然咬牙切齿说的,但其实也有几分真。激情之中忘乎所以,冷静下来就知道夏迟迟如今的处境可真不适合跟他在这偷情,一旦被什么魔教长老找过来看见了,就真完犊子了。   从迟迟离开时的言语可知,她应该是已经察觉到有人往这边来了,韩无病的打断该说确实是帮了个忙,而且人家确实也是出于好心……可怎么还是很想揍他呢……   立夏之日,你给老子等着!   ……   “圣女,经过这些天研究,祭剑之事有眉目了。”   回到四象教在此包的民宅,夏迟迟高居主位,有些心不在焉地听汇报:“嗯,说说。”   长老汇报道:“圣教历年记载推断,真正古剑显形,应该与时令相关,多次探索之后,锁定的是立夏,这点大家已经明了。”   夏迟迟颔首:“不错,这便是我们这次前来的原因。”   “然后还需要相关祭典,让剑认可,才能显形。但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古剑在最后时刻脱缰,杀人而遁,之前明明认可,却忽然翻脸,这点大家始终难明其因。若是不搞明白,多少次也是功亏一篑。”   夏迟迟道:“所以这次是有了什么新的线索?”   长老道:“我们探访了所有死于剑气的历代寻剑者消息,终于发现了一个共性。”   “哦?”   “它杀的好像全是负心薄幸之辈、无义背诺之徒。”   夏迟迟终于认真了起来,坐直了身躯:“当真如此?”   “是。”长老有些尴尬。   四象教是魔教,不管怎么自命神圣正统,行事也是阴暗风格,恶事做了不少。在这环境里厮混,谁敢说自己多么有情有义、守信重诺?便是觉得自己没别的优点,也就挺重承诺的那类魔徒,也不敢多自信,万一古剑不认呢,谁敢拿脑袋去赌一下?   连夏迟迟都有些尴尬,负心薄幸的话,她有自信自己肯定不是,这辈子就喜欢了一个男人,哪怕教派并不允许,此情深藏,至少至今还没有改变,刚刚还亲亲呢。   但无义背诺之类的事,她倒真做过。半年了,魔教妖女嘛,哪有没坑骗过人的……承诺这种事对魔教妖人妖女来说和放屁有什么区别?   此时夏迟迟心中泛起的却是之前树梢上看见的场面,那两个对视而笑的傻子,这俩倒是真的守义重诺,无可指摘。   尴尬的是,其中自己喜欢的那个,不知道算不算负心薄幸的,好像说算也算,说不算也说得过去,谁知道古剑怎么判定……真让他去了,要是被古剑砍了可没处说理去。   哦,怎么想到这里去了,四象教的事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参与,想这个干嘛。   另有长老叹气道:“圣教兄弟当然都是有情有义、守信重诺的。但我们一来并不确定古剑是否还有别的憎恶,二来也不好拿大家的命去赌古剑怎么想嘛,这事岂不是做不了了?”   夏迟迟听得差点没笑出声,很好,果然不要脸,不愧是我青龙护法。面上却一本正经道:“正是如此,诸位有什么主意?”   有人犹豫道:“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行祭礼者倒是未必要符合古剑要求,关键是最后取剑之人。我看可以这样,我们依然设祭礼,另外忽悠一个外人来取剑,便是死了,大不了明年再来;如果成功,就夺了走人。”   众人皆颔首:“钱长老言之有理。”   嗯,教中兄弟确实守信重诺有情有义。夏迟迟听得越发想笑,懒懒道:“那你们认为谁比较合适?”   “韩无病。当前湖畔,不做第二人想。”   明明自己也觉得赵长河未必合适,更不可能忽悠他来送,可夏迟迟听了这话还是很不爽,凭什么说不做第二人想,我家长河不好么?   她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赵长河呢?此番千里奔赴,只为一诺,也是信人。”   那钱长老瞥了她一眼,又偏过脑袋。   那脸上就写着这事您问我?您为什么想要他脑袋自己没数吗?   被人当作惨遭始乱终弃的女主角的夏迟迟银牙咬得咯咯响,半晌才挤出一丝笑容:“韩无病不好忽悠,你们先试试,与此同时找找其他备选,别吊死在一棵树上。”   众人应诺:“是。”   “另外,感觉近日镇魔司加强了人手,区区一个青楼,连人榜强者都来了,不知何故。”夏迟迟神色凝重起来:“如果是朝廷要这古剑,我们这次就先放弃。”   “不至于吧?朝廷要的话何必这么隐秘行事……何况他们不同于我们有神之指引,找不对路的,否则早也取走了,何至于任由古剑湖人来人往。”   “不可大意,留心谨慎为上。这是本座第一次重大任务,不容有失!” ###第九十一章 她来了   三天时间一晃即过。   这三天里赵长河与韩无病为了养伤足不出户,除了韩无病去铁匠铺随意买了把新剑之外,其余连吃饭都是叫小二端屋里,也没再惹上事端。   血神教那边不知道是赵长河最后留下的那段话起了效果呢,还是夏迟迟说谁都不许抢他狗头的效果,总之明知道他在剑湖城也没人来找事。其他不知是崔家还是听雪楼的仇敌也没再出现,三天下来风平浪静。   很有趣的是,这两个人在这三天里连一句话都没说过,韩无病不爱说话,赵长河则是看见他就臭脸,然而两个人的交情反而好了起来。   因为每天赵长河在院子里练刀,每次跨出房门,就看见韩无病也出来练剑。   那种感觉颇有意思。所以说得到男人的友谊挺简单的,只需要看见有人和他喜欢同一个游戏或者追同一个番。   两人各自分个地盘练刀练剑,练习自然不会漏出什么绝技,但大家眼力都在,看得出门道。   单论基本功,赵长河必须承认,韩无病比自己扎实。   基本功需要的不是聪明颖悟也不是体质根骨,从来都是需要长年累月打磨积累的。如果都是这样坚持每天在练,那么他区区练了半年,又如何比得过别人十年?之所以以前比别人强,那是众生碌碌,少有人一直刻苦,大多都已荒废多时罢了。   同样出剑,为什么韩无病比别人快?   因为单是怎样把剑最快速度从剑鞘中拔出来、并且直接形成不同角度的攻击,韩无病每天都要这么练个几百次,单这拔剑已经十年。   而韩无病修行比自己高,对剑法的理解领悟、悟性资质、实战磨砺,也绝对不会比自己差的,虽然他很可能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剑法绝学,可自己的血煞刀法也不是多顶级……   由此可见,与潜龙榜上的优秀同辈人对比,自己其实没有任何优势。   赵长河发现,自己长期欺负的好像真的都是菜鸡。岳红翎对练不算的话,这好像真是第一次和潜龙榜上的人约斗……而且很有可能会输。   习武时间太短了……哪怕以后洗经伐髓可以找到宝物弥补,这时间的积累依然是弥补不了的。   如果要赢,可能得靠大夏龙雀之威。惯做老六的赵长河老脸也不禁有点红,毕竟是比武,和以前性质不同,靠兵器之利感觉胜之不武。   其实他不知道,韩无病看他练刀,心里也是挺佩服的,半年,这水平,简直不可思议。   还没开打,便已惺惺相惜。   “唰!”   一刀一剑几乎同时收起。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笑。   赵长河道:“伤彻底好了吧?”   “嗯。”韩无病话依然不多。   “那今天出去逛逛?说是剑湖城有点东西,结果还是一直憋屋里,白来一趟。”   韩无病道:“你去便是。”   “你之前随便买的剑,只为了不至于手头没剑用,总不会真打算用这铁匠铺一两银子一把的玩意和我打?”赵长河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外走:“走吧,搞把好剑再说,我看你也不是没钱。”   韩无病:“……很久没开张了,确实没多少钱。”   “我有,走走走。”   韩无病奇道:“你又没营生,哪来那么多钱?”   “之前吃的软……哦,崔家为了表示我救了元央的谢意,给了不少程仪,我嫌重没要太多,就拿了些可以通兑的银票。”   韩无病转头看看院里的马,又看看他背上的刀,最后看了眼他怀中疑似藏着的银票,面无表情。   当时老子也在,怎么没想一起送送?   但他没有拒绝赵长河打算送他剑的提议,真的跟赵长河一路出了大街。   剑湖城多方荟萃,鱼龙混杂,兵器铺显然是很多的,算得上好刀好剑的也并不少。韩无病在各家兵器铺地逛了半天,眉头紧蹙。   以往他对剑没有什么很特别的要求,但这次遇上对手好刀,被斩断了剑,是个很大的警醒。而且这赵长河的刀离谱得过分,再用一般的剑确实不好打,他知道赵长河带他出来买剑的用意,就是不想占兵刃便宜。   老赵确实是条汉子,韩无病很承情,也不打算跟他客气钱财的事,命都算是他救的,还差这点?男人多的是还人情的机会。问题就是能匹敌他这刀的剑实在没法找啊,哪怕降几档,大部分靠游斗,只求偶尔必要的时候能招架几次不会断的,恐怕都很难找。   赵长河也在那问店家:“就这?还有没有其他更好的?”   店家看了看他背上的刀:“虽然不知阁下这刀的材质,单看这块头……如果二位之意是要跟这刀能对上的,那建议还是去找把玄铁重剑吧,找这些长剑有锤子用?”   韩无病:“我不会用重剑……”   “你们还真是为了和这刀对上?”店家不可思议:“你们要打架?然后他帮你买剑?”   韩无病点头:“是。”   店家看了看赵长河,嘀咕:“傻鸟。”   赵长河:“你懂个屁……算了,我们分头找,城这么大,不信就这几家店。”   韩无病点点头,两人左右分头而行。   赵长河自己倒也想逛逛街,说是这种城很好玩的……结果才刚逛出街角,就迎头看见了一个熟人,镇魔司武维扬。   “看赵公子的模样,是要找一把好剑?”   赵长河叹了口气:“不要告诉我你这是一路跟着我?还是在我客栈门口蹲了三天?”   武维扬笑道:“不瞒赵公子……虽然不是武某亲自盯,倒确实有下属在盯着,听说二位出门了,特来一会。”   赵长河道:“虽然我们想找一把好剑,但真不想找镇魔司要,我看还是算了吧。”   武维扬笑道:“赵公子这是怕欠镇魔司人情?”   “只是不愿意多牵扯,官府的事最是麻烦,我怕头疼。”   “那赵公子还放言让唐首座亲自来见你?”   “因为她不可能来所以才能口嗨啊哈哈哈……”   “可她来了。”   “?”赵长河的笑声都截断在喉咙里,瞪大了眼睛:“她没事干的吗?京师到这里多远啊!”   “老实说,武某也不理解。”武维扬叹气道:“既然她来了,并且是赵公子亲口所邀,是不是该去见见?”   赵长河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走吧。”   “赵公子请。”武维扬做了个请的手势,当先带路。   赵长河默默跟在后面,颇有些头疼。   皇家之事,自己一直回避,不管崔家老狐狸怎么明着暗着的暗示,自己从来没有回应,就是因为这事实在麻烦,一旦牵涉就再无江湖潇洒。   但这不是一直躲避就可以的……既然唐首座真能不远千里亲自来访,诚意是有了,总是该面对的时候了。   正这么想着,武维扬停下了脚步:“到了。”   赵长河抬头一看,人都傻了。   这特么不是自己那天问“琴棋书画有唐首座精吗”的那个青楼吗!你告诉我这是镇魔司!   算算自己从头到尾口嗨过唐首座多少东西……   “唐晚妆得不到的男人。”   “老子不但是匪类,下次觊觎的说不定就是唐晚妆!让她洗干净点等着!”   再加上这个把她和青楼女子对比。   这次见面……是不是会死得很难看啊…… ###第九十二章 唐晚妆   好在进门不是走的青楼大门,否则被谁看见回去跟夏迟迟说一句“赵长河进了青楼”,赵长河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   从后门进去,倒是看不出青楼模样。后方是一片小竹林,林中露出竹楼一角,芬芳宜人,僻静清幽。偶有虫鸣鸟啼之声传来,应和竹楼之中一缕琴音,明明是朝廷大员,这空谷幽居的味儿却是满溢。   竹林四处都隐着劲装大汉,看见赵长河入内,个个虎视眈眈。   赵长河看也不看,举步上楼。   脚步声踏在楼板上,到达门前的一刻,琴声便止。   赵长河立足门外,看着里面的女子。不知为什么,赵长河所认识的高位者待客都不喜欢用仆从,当时崔文璟一个人在亭子里等他,如今唐晚妆也是独自一人静坐竹楼。   她此时已经不是初见那般厚厚的貂裘,一身素衣长裙,长发垂腰,仙姿淡雅。只是面色依然苍白,眉间仍有愁态,也不知是病未大好还是心事重重,看着却更增气质。   唐晚妆纤手停弦,转头见赵长河站在门口,微微一笑:“请进。”   这一笑便如雪中弱梅轻绽,于是春风意暖,遍地花开。   赵长河自以为钢铁直男的心都禁不住跳了一下,暗道这女人真的漂亮,漂亮得让人根本无法把她与镇魔司首座这样的职务联系在一起,那病弱仙姿更是无法想像出当时那挡在朱雀尊者面前令其忌惮无比的实力。   然而那是自己亲眼所见,当时害怕的反倒是她会一剑杀了自己这个“背主之徒”。   半载重见,已如隔世。   赵长河进了门,唐晚妆也移座到了茶几边上,素手沏茶。   赵长河安静坐在对面,茶香袅袅,水雾蒸腾,对面唐晚妆的模样在雾里更加缥缈,如云端仙子,捉摸不清。   赵长河一肚子话想说,都说不出来,一肚子诗情画意,却没文化想不出一句诗,只剩沉默。似乎在这样的女子面前,再怎么躁动的江湖味都会随之安静下来,于是江河浪涌渐息,在夕阳里静谧东流。   唐晚妆也在看他。当时那青涩却又桀骜的少年,如今身负长刀端坐于前,桀骜仍在,青涩已褪,势如虎踞。   她端上茶杯,笑道:“赵公子何不出言?莫非在怪晚妆当初通缉么?”   赵长河“啧”了一声:“你这样的人……这样的氛围,就是不让人大声说话的。”   唐晚妆笑了笑:“真江湖匪类,只会说这娘们好看,洗干净点等着,又哪来的氛围意境不便大声?”   赵长河:“……”   “赵公子是读过书的,所以才感觉竹林意境,夕阳江水。”唐晚妆道:“说不定肚子里还有诗,只是不肯言。”   赵长河索性道:“其实诗倒有……不过说出来,或许和洗干净点等着区别也不太大。”   唐晚妆并不以为忤,反倒有点好奇地问:“愿闻其详。”   “我若说,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舔你?”赵长河没好气道:“但我自己也很恼火,因为刚才似乎还真是这种感觉。只能说人漂亮真的是作弊,老子对你本来有点气,结果发不出来,反倒有些气弱似的,真火大。”   唐晚妆没理会后面那些话,低声重复了那句诗,眼里有些惊奇。   赵长河奇道:“这句典籍里不是有吗?你在惊奇个锤子?”   唐晚妆笑而不语。   典籍里有,和你真会从浩如烟海的典籍里背出诗句,这是两回事;背了诗句还会用在自己的心情里,这又是另一回事。   这位的“读书人”气息,只一句话就尽显无遗,做出再多江湖匪气都遮掩不去。如果说成年后才紧急读书,半年内养出这样的气息可比半年练武达到潜龙八十八还难。   他真的生在乡村赵厝?   她想了想,只是道:“那你现在为何又敢说了,还越说越直白?”   赵长河道:“话匣子既然拉开了,也就破了那意境,自然无所谓了。所以建议以后你装个哑巴坐在那弹琴最好,什么朱雀白虎的,可能看见你转头就走……哦,不行,她们都女的,可能不吃你这套,想撕了你那张脸的可能性还更大一点。”   说到这里心有戚戚,如今白虎是迟迟,要是知道自己私下来见这么漂亮的女人,撕了她的可能性是真大,或者撕了自己。   这女人是真他妈漂亮,赵长河怀疑如果乱世书有排绝色榜,这货会不会是榜一!可惜乱世书不是真正为了乱世而生的书,只是天书记录人间武事的一页,如果谁真打算乱世的话,感觉搞个绝色榜排行会更乱。   心念闪过,唐晚妆正在说:“所以赵公子确实是对晚妆有气吧,因为通缉令。”   “倒也不是,上通缉令当时是我有心理准备的了,当着朝廷首座的面杀人,不被通缉才叫见了鬼,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怪你有什么道理?你愿意撤销这个通缉,说来我该道一句谢才是。对了,把我画得不错。”   唐晚妆眼里笑意更浓,看着赵长河的模样颇觉有趣。   赵长河说着终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被烫着似的咂了咂嘴:“我只是不想自己像是一个棋盘上的子,上面另有天上人俯瞰,时不时投下一枚新子,看着棋盘变迁如同看着一幕幕有趣的猴戏。你也如此,还有另一个人如此。说来她比你过分多了,所以我的怨念都在她那,对你的气有是有点,所以经常出言不逊,但真说什么讨厌也说不上。”   唐晚妆也不去问另一人是谁,也不为自己之前的观察行为辩解,只是盈盈举杯相敬:“既是如此,晚妆向赵公子陪个不是。”   赵长河真是有气也发不出来,闷闷地抬手碰杯:“我对你说了几次乱七八糟的话,也向你道歉,不要与我这粗人计较。”   见面之前觉得不知道怎么死,其实就这么简单。当对方有其气度、志向高远,自不会跟寻常村姑似的跟你纠缠那点口嗨言语,先道歉的反倒是她。吃软不吃硬的汉子自然也主动回以歉意,于是了结。   两杯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仿佛宣告着两人之间的恩怨就此终结,此后要说的就是将来了。   唐晚妆饮尽杯中茶,放下茶杯时忽然俯身弯腰,掩嘴剧烈地咳了起来,刚才的淡雅气质瞬间崩塌,病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   可怜赵长河铁直男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拿着杯子呆在那里简直手足无措。不是吧你这样的高手被喝茶呛成这样?不对……这是她有内伤没好!怎么办?   上去拍一拍吧显然不合适,那要怎么做?干看着?   他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兜里还是有点从崔家带出来的伤药,包括内伤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便掏了一粒递了过去:“这个,抚平内伤还是很有点用的,之前我丹田被踹了一脚,嗑了一粒就没啥问题了……”   唐晚妆辛苦地咳着,轻声喘了几口气,轻轻摆手低声道:“没用……我这是当初突破急了,伤了肺经,陛下都没什么办法……”   “草,天榜第一就这?”赵长河脱口就骂:“怎么我有时候觉得他很牛逼,有时候觉得就是个憨批啊!还有你,你一个大家闺秀看着淡定无比,有什么急着突破的必要,大夏缺了你升那一级会死啊?”   唐晚妆神色古怪地看着他暴跳的模样,低声道:“不可对陛下不敬。”   “老子就是个山匪,不敬的就是他,咬我啊?”   “……尤其是你。”   赵长河哽了一下,索性道:“老子不是!”   “是么?”唐晚妆看着他背上的龙雀:“那……龙雀为何因你而喜?” ###第九十三章 唐晚妆永远得不到的男人   赵长河知道唐晚妆等有心人,已经基本把皇子嫌疑锁定在他身上了。   原本洛家庄活下两个人,夏迟迟也算个嫌疑,由于是女的,大家此前先入为主觉得是皇子,目光暂时没怎么往她身上放,都在先研究赵长河再说。   不研究还觉得他应该不是,毕竟偏差还挺多的。首先年纪就不对,赵长河可是自称二十的,皇子应该是十七左右,何况乱世书实锤他刚习武不久,皇子不应该这时候才习武。崔文璟起初就觉得不是,觉得他死了完事。   结果越研究就越像,他骨子里是个读书人,根本不应该是个乡村少年该有的文化底蕴,这确实太可疑了。再有神奇功法和龙雀相性,简直证据确凿,其他什么破绽都不是事,都不知道他们自行替他脑补解释了多少。   比如年纪肯定是因为他不想当皇子,借着长得老成,故意谎报了三岁误导别人;习武多半是本来打算做个普通人安度一生,结果赵厝被洛振武屠了、洛家庄又遭遇灭门,终于知道这乱世拳头才是道理,立志修炼了,等等等等……反而恰好解释为什么如此天才,区区半年就练得这么好,天下第一的血脉嘛,理解理解。   这回夏迟迟彻底没人看了,崔文璟都直接说那魔教妖女了,可见一斑。除了年纪与姓氏这种天下随处可见的巧合之外,她其他完全没有任何一项与皇子应有的东西能吻合的,连功法都是一身的魔教邪功,多半是四象教早年就安插在洛家庄的内应,倒还更像一些。   赵长河大致能猜出他们怎么想的,心中颇觉讽刺。这事实在猜不透夏龙渊的心思,只有夏龙渊本人清楚,夏迟迟那一身母亲的白虎神功才是最大的证据吧……然而他不说,没有人知道。   总感觉有一双戏谑的目光在远处看着自己,似乎在问:喂,我知道你不是我儿子,要不要叫我爹?   云端俯瞰众生猴戏的,是不是也有他一份?   可赵长河很蛋疼。   他贪图夏龙渊的内功。   虽然眼下自己资质所限,无法作为主修,但心中很清楚这功法潜力无穷。   即使是现在也对自己很有帮助了,无论是助推外功修行、战斗时转化增幅气血力量、犯病时用以压制、犯病后快速恢复,几乎一天都离不开这套功法。屡屡越级战斗,表面看上去都是血煞功在发挥,内里这内功的功劳占了一半,否则他能越个屁级,用个神佛俱散都该脱力了。   然后他也贪图大夏龙雀。作为一个刀客,实在太喜欢这把刀了,爱不释手。原本带着龙雀不是太好,明明知道要惹事端,还是很难割舍。   终究不是修仙的,做不到不贪不妄。   既然贪了夏龙渊的东西,自当承因果。现在他很难理直气壮地向人解释这内功与龙雀到底怎么回事,也不能卖了夏迟迟,毕竟夏迟迟是真的憎恨夏龙渊,一点都不想当公主。   当唐晚妆挑明此事时,他居然不知道怎样推脱。   见赵长河久久沉默,唐晚妆叹了口气,轻声道:“是不是这些年……恨着陛下?”   赵长河抽了抽嘴角,您猜对了,不过那人是迟迟。   唐晚妆沉默良久,似乎在犹豫,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低声道:“虽然表面看不出,可陛下修行应当也是出了岔子,很多人都猜出来了,所以才有如今的暗涌动荡……所以有些事情并不是他不管不顾,他怕是无力相顾。”   说着似乎也觉得有点尬洗,毕竟这都十几年了,派个人出去接母子可不需要自己修行多牛逼。   于是微微垂首,默然沏茶,不多说了。   赵长河索性道:“反正我不是,跟我说这没意义。”   如果之前的否认是真否认,这时候的否认听在谁耳内都像是“说气话”的意味了。唐晚妆压根连揭穿都懒了,直接道:“殿下如果不认,就坐看这大夏后继无人,江山倾覆么?”   赵长河道:“关我屁事。”   唐晚妆叹了口气:“哪怕你不是,既然承了六合神功,承了大夏龙雀,难道不应该做点什么吗?”   赵长河的第一反应是老子终于知道夏姬八炼的大名了。六合神功……你还不如叫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然后才叹气道:“确实拿了他的东西该有回报,只要别把我拉去做皇子,替他做点事儿做交换,这个我是愿意的。”   唐晚妆再度沉默。   你不去当皇子,那咱们有什么事要你做啊?靠你一个玄关四重的江湖客出去打架不成?   却听赵长河忽然道:“诶,我不当皇子也是对你好吧,我当了的话,你尴不尴尬,咱们刚刚互相道了歉,难道下一步就是议婚?我牙还没刷呢。”   唐晚妆愣了一下,一直淡定典雅的气质居然肉眼可见地微微红了脸。   被和青楼女子对比,她没生气,被说洗干净点等我,她也没生气还自己拿来调侃。结果遇上来真的了,她脸居然红了,眼里还有清晰的羞恼:“即使你是皇子,与我何干,为什么就要议婚!休听他人胡言乱传,谁告诉你议婚这种事还有延续性可以换人议的?!”   赵长河低头喝茶:“我知道你急,你先别急。”   这种话更典,不急都被这话给说急了,唐晚妆急得胸膛起伏,那样子看着简直又要开咳。   赵长河道:“我看了别人整理的乱世书排名,你地榜第三啊?”   唐晚妆轻喘着顺了顺气,有点没力气:“是又如何?”   “虽然上面没写你几岁,我估摸着你这修为,又是朝廷大员,总归年轻不了的。过三十了没?”   “……二十八。”   赵长河愣了一下,暗道真牛逼。   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属于二十五岁之前还在潜龙榜的年纪就上了人榜,按照二十五岁上人榜来算,她这是三年之内……不,她这排名都是一年前的事了,也就是两年之内从人榜末尾到了地榜前三?有点恐怖。   这等潜力、这等实力,怪不得年纪轻轻能做朝廷大员。   病弱军师、气质御姐,啧。   心中佩服,口中说的却是:“所以你都二十八了,我二十……按照你们猜的皇子实际该是十七,这都快大一轮了,就别吃嫩草了啊,乖。”   唐晚妆牙都快咬碎了:“我说的是,我没必要和你议婚!”   赵长河嗤声道:“你这么想,你家族可不一定,否则你干嘛坑央央去北邙,真当我傻。”   唐晚妆轻轻喘息着,居然不说话了。   “所以啊。”赵长河自顾自又倒了杯茶喝,悠悠说道:“我不想认皇子,你也不想搞个皇子来议亲,我们这不是天然盟友吗?你帮我遮掩一下就说不是,然后给我布置点任务算还了功法和龙雀的债,大家皆大欢喜,不是挺好?”   唐晚妆面无表情。   你知不知道你这种提案多幼稚。   但怎么说呢……只要他认了,不但可以继承一个帝国,还有很大机会直接得到她唐晚妆。   唐晚妆不知道世上有多少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但眼前就有一个。   她心中忽然泛起赵长河那一堆口嗨言论,其中的这么一句:“唐晚妆永远得不到的男人……”   好像这句倒是真心的? ###第九十四章 迟迟危   原先唐晚妆的心思是很矛盾的,从各种行事都可以看出左右为难。   既希望帝国有稳定继承人,消弭一些不应有的暗潮,却又不希望真有一个不认识的皇子冒出来,自己还得又去议亲。   唐晚妆的心思在天下,根本没有找个人结婚的意思,无论是相夫教子还是找个赘婿自己做主,都没兴趣。   或者也可以说,天下男子没有可以入眼的。   所以熬到二十大几都没结婚,在这个世道算是很稀有的了,尤其对于世家大族来说,简直比上古遗秘都稀罕。   很可惜世事不是由着自己性子来的,熬到二十几,家人已经急出火了,也就是唐晚妆位高权重修行强悍,家人也不好逼迫太甚,只能有商有量。你敢到三十试试?谁还顾忌你那地位,管你什么家国天下,有结婚重要吗!   更何况她的身份容貌,真正奇货可居,可以换来家族更大的资本,任你单着,简直浪费至宝。   去年二十七了,再不嫁就真没人要了,恰好太子妃病故,虽然算继室有点丢人,好歹也是能做皇后的,家人这时候真耐不住了,真开始操作此事。好死不死,太子死了……唐晚妆都没来得及多想自己的事儿,第一时间就是飞速去洛家庄,把那个疑似皇子的洛振武给接进京再说其他。   结果洛振武也死了,死在自己面前。   唐晚妆那时也不知道该为帝国哀叹还是该为自己松口气,反正职责所在,凶手先通缉了再说。然而带着洛振武尸身回去一找,没信物,取了血液与陛下的一测,不相融。   唐晚妆心里一咯噔,找遍了洛家庄废墟里的尸体,没发现信物的存在。她的目光落向了洛家庄活下来的两个人,女的那个且不提,男的那个,如果是他的话……他杀洛振武,难不成还有这因素在里面?不想自己的身份被别人冒用?   她索性把崔家人往那边引,她知道崔家是皇党。让你们崔家先看看,合适的话,您请。   结果崔元央好像是和他对上眼了,崔家却把人给赶走了,还附赠一个龙雀在她面前跳脸,您请?   选择又放在了她面前。唐晚妆犹豫不定,让下属去请赵长河相商,看看他有什么说法,结果他拿架子要自己亲来。   亲临就亲临,没有别的事比这个重要了。唐晚妆想得最多的是,如果他真认了皇子,自己将来怎么办?难道真和他议亲?   然而他说的是,你可别吃嫩草了,我对你没兴趣。   桀骜的神情一如当初,杀人者,赵长河!   唐晚妆忽然有个念头——大夏如果真有如此太子,这大夏安矣。对她个人而言,此人做太子,自己也少了事。哪怕他真是假货,这会儿唐晚妆都有意把他扶成真的了。   唐晚妆心情慢慢的越来越平静,之前气急想咳的感觉也没有了,反而微微笑了起来:“早知如此,晚妆早就应该来与公子见个面才是。”   赵长河道:“敢情之前以为我真觊觎你?”   唐晚妆摇头:“未必是说公子觊觎,形势在那,顺水推舟的人多,能够拒绝的人少……毕竟所得太多,人之常情。”   赵长河道:“你就没想过,我真的不是皇子?所以才根本不敢冒认。”   “那不重要。”唐晚妆再度开始沏茶,重新恢复了淡定优雅:“殿下既然始终抵触这个身份,那我们折中一些,商议一个大家都可接受的方案?”   赵长河索性懒得去辩她那声“殿下”了,反正没法辩,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能解决事情最重要。便道:“我来见你,本也是此意。首座大人对现在这个尴尬情况有什么主意?”   唐晚妆道:“你不认身份,但愿意做点事来抵功法与龙雀的债,是么?”   赵长河很干脆道:“对。”   唐晚妆递过一块玉牌:“这是镇魔司密探牌,玉牌级别颇高,你可以借此调用各地镇魔司资源,无论是需要情报资料,还是让人出手。”   赵长河心知这可不是送东西,是要干活的,很平静地接了过来:“然后我要做什么?”   “如今各地暗涌,一部分是异族在搞风搞雨,一部分是魔教作乱。你浪迹江湖,离异族之事有点远,倒是恰好与魔教多有接触,甚至自己就厮混过血神教……若是让你作为镇魔司暗子,平日里多负责对付魔教,你意下如何?”   赵长河哽了一下,脸色有点绿:“魔教指四象教和血神教?”   真要和迟迟相爱相杀可太狗血了,老子不干,把魔教妖女摁着啃算不算对付?算的话还行。   却听唐晚妆道:“不止是他们,还有其他魔道妖门,比如借上古之皮自称的弥勒教等等……目前你踏上江湖时间太短,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见过,日后自会遭遇。”   赵长河反倒吁了口气,不是叫我专门对付四象教就好,不然这日子怎么过啊!还有其他魔教的话,大不了矛头冲着他们去,躲着四象教走就是了。对付魔教这种事倒确实没有心理障碍,魔教基本没有好东西,反正到时候只要有功劳递上去,能对手头的功法和龙雀有所交待就行,你管我对付的是哪个魔教。   想到这里便道:“这事可以。不过我还要确认一点啊……”   唐晚妆颔首道:“请说。”   “所谓这个玉牌级别颇高,有多高?我不想上面有什么上司对我指指点点的,老子有反骨,到时候被我弄死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唐晚妆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只有一个直属上司,那就是我。便是我也不会随意命令你,只能与你商量,如果那事你肯认,你反倒说不定可以命令我。”   “……没事了。”赵长河道:“反正我接了这事儿,以后你们就不会再围着我身份问题搞七搞八了对不对?可别忽悠我做事,最后说还是要去做皇子。”   唐晚妆道:“我可以替自己做这个保证,不能替别人做,比如崔家王家因为这事找你,我可命令不了。”   “那就行了,那些世家想法不一样,流水的皇朝,铁打的世家,谁坐江山对他们来说不是太要紧。不像你职责所在,非得有个结果。”赵长河道:“行,那这事就先这么定了,我和朋友在逛街呢,人失踪了可不好。”   “等等。”唐晚妆盈盈起身,制止他转身要溜的动作:“眼下就有魔教在剑湖城,并且我们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破坏这件事就是你的第一个任务。”   赵长河默不作声地把玉牌还了回去:“我辞职。”   唐晚妆眼里似有笑意:“因为夏迟迟与你有旧?还一起睡过?”   赵长河牙疼似的吸了口气:“优雅点,唐阿姨,这种话不该你说。”   唐晚妆笑意没了,面无表情。   你再喊一遍?   赵长河索性摆烂:“我和夏迟迟相交于微末,是互相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人,让我去给她搞事,我办不到,辞职。”   唐晚妆淡淡道:“如果破坏这个任务,反而是在救她小命呢?”   赵长河头皮都麻了一下,急促道:“说明白点?”   唐晚妆重新坐了回去,悠悠喝茶:“你都辞职了,本座为什么要告诉你?”   “呃那个,唐阿……不是,首座大人,唐姐姐,我没辞职,没辞,说着玩的。”赵长河一把抢回玉牌,赔笑道:“只要把任务细节告诉我,赵长河保证完成任务!” ###第九十五章 负心薄幸者皆可杀   唐晚妆看着赵长河赔小心的笑脸,心中暗道这厮一贯桀骜不驯、无法无天,什么时候露出过这种赔笑的态度?   因为夏迟迟?   如果他这身份真迷恋上一个魔教妖女,倒是有点麻烦……但无论如何,合作初期,必定不能做出让他起隔阂之事,什么计较且容后再说。   她没有起幺蛾子的打算,慢慢说起了正题:“四象教此来,必是为了古剑湖里那把剑无疑。以前四象教也在这里进行过多次祭礼,估摸着他们确实找到了一些门道,有可能真把古剑召唤出来……甚至连古剑的一些习性他们都可能总结出来了。”   赵长河给她添了杯茶:“然后呢?”   唐晚妆看他那模样倒有些好笑,悠悠道:“朝廷不取此剑,自有其因。上个纪元崩溃,乾坤紊乱,形成了很多空间裂隙、或者叫次元碎片,散布各方。通过裂隙,里面可能是一个曾经的场景,孤独飘荡在虚空;也可能只有狂暴乱流,根本无法生存。”   赵长河倒是听得心领神会:“所以这古剑湖底,实际是通向一个次元碎片的,可以说是不存于此世了,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找不到。”   “对。”唐晚妆很满意他的博学,否则要向一般人解释次元碎片是什么可不容易:“若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异度之空间算不算?陛下之意,无需强求,留待有缘。这些地方往往都有一些上古隐秘,也是人之机缘,不可绝了人觊天之路。”   赵长河吃了一惊:“这是一位帝王的想法?这不应该啊……他难道不该垄断资源才是么……”   唐晚妆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这确实不太应该是一位帝王的想法,陛下之气度,她是很佩服的。但好像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如今乱象纷呈,夏龙渊这样的大气说不定还得背几分锅。   她不适合议论陛下,只是道:“总之这是陛下对子民的善意,绝无虚假。虽然其中肯定也有很多危险,但危险之中必然也有豪杰崛起——岳红翎便是此类,她如今靠的可不是那三流落霞山庄的传承。”   赵长河颔首道:“知道了。请继续。”   “古剑湖也如此类,我们都知道里面是异度空间,确确实实真有一柄神剑藏于其中。朝廷没有刻意去取,不意味着我们没有探索过,若是有人觉得朝廷不拿是因为不得其法那就错了,我们知道怎么拿,但觉得有些棘手,没有实施。”   “所以棘手在何处?”   “那本当是上古一对恋人之剑,纪元崩毁之前,男方或许是负心了,女方伤心自绝于此,恰好纪元崩毁,宝剑有灵,奋尽其威护住主人的尸身,隔绝次元,隐于湖底。当时日转夏,很可能是符合男方的修行,趁这个时机用一些通灵的办法,或可使宝剑显形。”   赵长河懂了:“而它这么显形的目的,本质上是以为那个负心汉来了,是为了替主人杀负心汉的,所以会很凶,见谁杀谁?”   “倒也并不至于,你如今有龙雀,当知所谓剑灵并不是真有自我思考的生命,只是一种意。主人临终对负心汉的强烈恨意灌注于内,它如果感应不到那种负心薄幸的气息也就罢了,未必会主动杀人,可真让它察觉了,那就必然杀人,包括背诺者也一样,给它的判定类似。”唐晚妆叹了口气:“然而世上能有几个人敢说自己能不让它起杀机呢……所以它每次显形,都有人送命。”   赵长河揣手手,乖巧坐。   他感觉自己去了可能被剁成泥。   迟迟那没几句真话的死妖女,估计也很悬……   唐晚妆道:“四象教很厉害,或许也摸出了这些线索,但他们毕竟暗中行事,不太可能如我们查得这么精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所以他们要么放弃便罢,如果依然要实施,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赵长河想了想:“说不定自恃武力,以为有人趟过杀机把剑稳定下来就可控了,所以可能找个正人君子帮他们拿剑,然后抢了。”   “对,本座也是这么猜,符合魔教行事……但这就糟了。”唐晚妆道:“假设宝剑愿意被一位正人君子持有,那也就是等于认了新主,不到一刻新主被人杀了,问问龙雀什么想法。”   龙雀:“……”   赵长河瀑布汗。   以龙雀之中二傲娇,如果它有本事自己动起来,那绝对发疯把在场的人砍光了。对方那种恨意满满的凶剑就更是了,本来它判定中周围就全是一群负心薄幸背信弃义者,居然又把新的好主人害死了,那还不发疯啊!   唐晚妆道:“四象教来了多少高手我们没能查明,他们藏得有点深。但是为了取一把并非四象教信仰相关的剑,只能算一场寻常夺宝,肯定不至于出动朱雀这些地榜强者,顶多人榜,那就真未必制得住发疯的剑……”   “是。”赵长河颔首道:“毕竟剑不是人,它不会痛,不怕受伤,又轻巧锋利,是很难限制的。上古之剑有多少神妙我们还搞不清楚,如果真能比龙雀的灵性还足,会自己飞来飞去的杀人,那就非常非常麻烦。”   唐晚妆点点头:“正是如此,而且上古之能,这剑会主动杀人的可能性很大。一旦被它逃离四象教限制,出而肆虐,剑湖城都可能被屠得七零八落,此事我们不肯见,必须制止,这就是你此番任务的细节。”   赵长河问道:“四象教的人在哪里,镇魔司有线索么?我或许可以直接找迟迟说。”   “他们谨慎,发现镇魔司加强了力量,便已迁移,短时间没找到新的住址。这个任务交给你也有这方面原因,你或许可以沟通得到夏迟迟,若是能说服她放弃这个任务最好,如果不肯放弃,也绝对不能用那种方法。”   赵长河心忧夏迟迟,没心思多说了,起身拱手道:“知道了,这事我会好好办。先告辞。”   赵长河忧心忡忡地离开竹楼,唐晚妆慢慢站到栏杆边上,倚栏目送他大踏步远去的背影,轻风拂过,她又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终于有个侍女不知从哪转了出来,给她加披了一件披风:“小姐,你既然亲临,完全可以直接守在剑湖,镇得四象教不能妄动,为什么让他去办这事?他才区区玄关四重,无论是四象教那边的护法还是古剑本身,都不是他能应付的。”   唐晚妆微微摇头:“我会暗中护持的,不会让他出事。这个任务无非只是给他一个融入镇魔司的理由,否则我对四象教哪有这么好说话,只阻止行事便罢?”   “啊?”侍女更不明白了:“他……他既然不当皇子,融入镇魔司又有什么用呢?”   “融入的是官方身份,而不是镇魔一司。并且也让旁观者看明白我唐晚妆的判定,他就是皇子。”唐晚妆再度轻咳起来,半晌才低声道:“当所有人都当他是皇子的时候,他自然就是皇子了,自己的否认已经没有意义。”   侍女吃吃道:“小姐这算不算坑他?你说你不过问他身份的事,却管不了别人,原来打的这主意呢……”   “如果让他做皇帝都叫坑的话……咳咳……那就算是吧。”唐晚妆摊开手掌,看着自己咳出的血迹:“毕竟我的时间……也没几年了。”   当赵长河在竹楼里和唐晚妆会面,那边韩无病也见到了四象教的人。   “韩公子可是要一把好剑?”   “不错,你有?”   “我没有,但古剑湖里有。”   “传说是假的。”   “不,是真的,并且我们有必定让它出现的方法,韩公子不妨一看,如果真有,自可取之,如果没有,离去便是。”   “需要我杀谁?”韩无病第一反应是为了买凶杀人的,否则哪来冤大头给你送剑。   “弥勒教张半佛,公子应当听过。”   “他啊……”韩无病微一沉吟:“难度很大,需等我看了剑再说,现在么?”   “立夏之日。”   “那日我有约,换一个吧。”   “韩公子若约的是比武,可以在傍晚,取剑可以在白天,并不冲突。”   韩无病斟酌良久,终究还是要一把好剑的愿望占据了上风,颔首道:“可以,那就立夏,怎么找你们?”   “公子届时径自来湖畔便知。”那人很是诚恳地说着,慢慢退后不见。 ###第九十六章 礼尚往来   赵长河还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找夏迟迟,别说夏迟迟了,这会儿他连韩无病都不知道在哪了。   一脑门浆糊地先回了客栈,结果在门口就碰到正好也回来的韩无病。   赵长河略吁了口气,看看他手上提的还是那把普通剑,不由拍了拍脑袋:“给忘了……刚才本来应该可以找他们要一把剑的。”   韩无病奇道:“谁?”   “呃没什么……韩兄还是一无所获么?”   “倒也不是,有人约我去古剑湖看剑,我寻思看看没什么,就先应下了。”   赵长河神色变得很精彩。   有情有义,守信重诺,怎么之前没想过,这位小韩兄弟几乎完美吻合啊!四象教居然找他头上来了。   别说什么看看了,你这剑痴到时候哪里忍得住啊,而且剑很可能愿意认你。   “那啥……你以前有没有过恋人?”   “从未有过。”   “之前血祭故友的那位?”   “……那是男的,与他相交,和你颇为类似。因比斗而起,却相惜投契。”   原来单身狗还是有这个好处的,没谈过恋爱当然不存在负心薄幸,那就只要是个守信的人就完事了。   赵长河偏头看着他:“和我颇为类似,也就是说如果我挂了,你也会这样为我报仇?”   韩无病理所当然地道:“会。”   赵长河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我觉得那剑你还真可以拿,不过宝剑易得,人心难测,请你去的人有问题,留个心眼。这事如果没实施便罢,真实施的话我跟着你。”   宝剑易得,人心难测……八个字说到了韩无病的痛处,眼里有了些阴翳:“好。”   意外在这确定了对方的行动时间和主角,赵长河心中顿时安了几分,暗道这两天先找找迟迟,找得到最好,让她直接停了计划;如果找不到就那天跟着韩无病去,临场看看怎么和迟迟暗通一下款曲,好歹是个兜底方案。   事实证明,当非酋觉得抽箱子有保底的时候,那真就只能抽到保底。   连续几天赵长河差点把整个剑湖城逛遍了,路上遇到不开眼想抢刀的毛贼都好几起,命案都干出了好几条,夏迟迟却再也找不到。   人家四象教为了躲避镇魔司眼线的,当然不可能让你轻易找到,夏迟迟也不敢在这风口上跑出来偷情。这些天唐晚妆也在派人暗中找,她都没找到,赵长河就更找不到了。   但赵长河觉得这次迟迟是彻底被唐晚妆给碾了,人家知道你们要干什么,也知道大致时间就在夏日来临时,光是盯着湖就可以了,你们城里躲得再好有个什么用?如果真要抓魔教妖人,此时湖畔天罗地网都布好了。之所以没这么干,赵长河此时认为是给自己面子的缘故,心中还挺有谢意。   总之这次迟迟真输了,初次带队任务的小妖女,她和她身边的下属们多半没想到这么点破事的对手居然会是镇魔司首座亲临吧,就不是一个级别……   话说回来,如果唐晚妆知道对手其实是真公主,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   斗指东南,维为立夏。   韩无病慢慢走在古剑湖畔,四处搜寻对方的痕迹。   古剑湖并非游人如织,实际上和近在咫尺的繁华城市对比,反而是非常冷清的。由于“剑气暴起杀人”的缘故,来踏青玩耍的人是不存在的,会来这里的都是胆大包天碰运气寻宝的人,也只是偶尔一批一批。几批人分散在偌大的湖畔,看去就显得很是空旷冷寂。   四象教众人在此也就显得很是醒目,这是想隐蔽都没处隐蔽,估摸着最多有高手隐蔽在后方竹林里。面上一批黑袍人,簇拥着一个美少女,面上看着很像一家仆从带着小姐出来踏青似的。   但韩无病一眼就认出了那天和自己说话的人,也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美少女就是和赵长河用嘴巴打架的小妖女。   怪不得赵长河要跟来呢。   韩无病慢慢踱了过去,站在随时可以跑路的警戒线外,驻足拱手:“韩某来了,如何看剑?”   小妖女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犹豫,问的第一句话是:“你和赵长河什么关系?”   韩无病:“……朋友。”   “多好的朋友?”   “他救了我的命。”   “其实你也救了他的命。”小妖女叉腰:“不是你捣乱,他头都被我摘了。”   小头吧估计,当时感觉再继续下去你确实有可能摘一下,摘了往哪放就不好说了。   韩无病心中腹诽,口中道:“所以姑娘是因为那天被我坏了事,要找我麻烦?”   夏迟迟犹豫的是如果此人是赵长河好友,坑他的话怕赵长河要和自己生气。真头疼,原本以为这俩是约战的敌人呢,坑他还是帮赵长河来着,结果这些天看着不对啊,这俩挺好的……   “赵长河的狗头好拿,你那点坏事不算事,只要履行我们的约定,那点事就一笔勾销。”   韩无病明明听见小妖女在这样说,可忽然就听到了话锋一转的传音入密:“等会我们设祭礼,剑是一定会出来的,但你别犯剑痴,不管多喜欢,都说这剑排斥你,别拿别碰。切记切记!”   韩无病心中一动,结合赵长河的警示,他瞬间知道了大致状况,心中有些喟叹。怪不得这小妖女第一句话就是问自己和赵长河的关系,她是不想坑了赵长河的朋友……这传音入密自己都不会,说明这姑娘可能玄关六重了,可在一群强者环绕里传音入密是真的很容易露馅,她是真的喜欢赵长河啊。   他不动声色地拱了拱手:“韩某此前说了,只要看了剑合适,约定就成立。”   夏迟迟咯咯笑:“韩公子是信人,我们信得过的。好了,正午将至,祭礼开始。”   跟在远处利用强化了的远视能力偷窥的赵长河急得团团转,说找机会和迟迟暗通款曲,这找个毛啊,如此空旷的地带,一群人团团围着迟迟,怎么沟通啊!   眼见一群黑袍人分散开来,组成了一个看着不是很规则的南斗型阵法,口中念念有词。   别说了,连韩无病这辈子都是第一次看这种神神叨叨的玩意。   尝试去感应,可以他内家玄关五重的五感,都完全感应不出有任何能量波动和气息变化,根本不知道这种阵法与祭礼起的效果究竟体现在哪里。   但却很明显地感受到,湖底渐渐开始有了异动。   随着太阳越来越正中,正午时至,湖底隐隐然有了点微微的震感,就像在极远的地方发生过地震,此地感受到余波似的体验。继而剑客的直觉很快感到头皮发麻,隐隐能察觉凌厉的剑意似乎在湖中央弥散。   正在此时,远处竹林弓如霹雳,不知哪来的弓箭射进了祭礼中央,直取领头的长老。   “谁在捣乱!”那长老可是青龙护法,堂堂人榜强者,随手就拨开了箭矢,但祭礼被这么一搅,也还真停滞了一下。   竹林里传来赵长河的大笑声:“圣女想要我狗头,我给圣女坏个事,礼尚往来,有种追我啊!” ###第九十七章 剑湖惊变   四象教在此行事当然不可能就这点人手,附近各处竹林都埋着人守着呢,赵长河这一捣乱,各处风声四起,全冲着赵长河的方向扑了过去。   其中动不动都是玄关七八重以上的,凸显了四象教强悍无比的实力。   赵长河简直像被一群大象追逐着的小蚂蚁,正往竹林里飞速逃窜。   韩无病看得目瞪口呆,之前你也没表示出这么严重啊,难道怕我忍不住要拿剑,如此自陷险地?义薄云天啊这是!   夏迟迟同样皱起了眉头。赵长河绝对不会故意坏自己的事,除非他觉得这事对自己不好,但又没法传达信息,只能冒险破坏。   这里一定有点大家没掌握的事儿,被长河这几天发现了。夏迟迟当机立断:“立刻停止祭礼!”   长老们都是一愣:“圣女,一个鼠辈搞事,不至于影响我们祭礼的。”   “让你们停就立刻停!你们是圣女我是圣女?”夏迟迟厉声道:“没有原因!立刻停止!”   拿出了上司死命令,长老们面面相觑,也不至于因为这种区区寻宝之事和圣女闹僵,便也都不甘不愿地停了下来。   夏迟迟吁了口气,正要找个理由去林中帮赵长河逃命,心中忽觉不对。   那湖底的震颤感不仅没有因为祭礼的停止而消退,反而越发明显了,那剑气已经浓得连一般人都快能察觉到了!   “不对,有别人续着通灵!”青龙长老豁然抬头,看向湖对岸一批看似普通的寻剑者:“弥勒教!”   按脾气早就踏水过去杀人了,但他这次自己停得不甘不愿,有人帮着续,他居然迟疑了一下才动身飞掠:“四象教行事,外人也敢干涉!留下吧!”   “游长老稍安勿躁,我们只不过是想看看传说中的古剑是什么样的,原来必须立夏正午,多谢四象教解惑。”一个油光满面的光头胖子笑呵呵地飞身而起,在湖面上拦住了飞掠而来的游长老:“反正贵教圣女说了放弃,那我们接着行事,如何能算干涉贵教行事?”   这么说的话,弥勒教的理倒也在,人家等你自己放弃了才插手的,没坏规矩。游长老心中有点气闷,圣女这是怎么回事儿,平白把自己的理给丢了。   然而魔教不是讲道理的地方,游长老理都没理那胖子的话,一掌轰了过去。   “砰”地一声,那胖子也伸出肥手,双方在湖上对了一掌。   人榜强者的交锋,气劲狂涌,炸得下方湖面水浪冲起,仿佛有人往下面砸了一块千斤巨石。   场面开始混乱。   一群四象教强者有些怨怪地看着自家圣女,想看她对现在的形势怎么说。   夏迟迟道:“就凭弥勒教的人不可能符合神剑择主条件,我们撤退,越远越好,让他们召剑自杀,剑自然回去了。”   狠辣是狠辣,但也就是彻底放弃了自己的任务。四象教众人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难道这个任务是幌子,实际就是为了坑杀一伙弥勒教徒?   这个结果也不错就是了,四象教和弥勒教关系可不好……众人没有反对,当即便往后撤走。夏迟迟顺便还传音林中:“都撤退,不用理会赵长河那只老鼠了!”   赵长河:“……”   好吧,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骂我就忍了。   原本他在竹林里逃窜,是真差点就被逮住了,这回人不追了,他又再度折返,躲在林边看这事怎么个变化。   那边游长老和胖子激战之中,接到圣女的撤退指令,不忿地再度和胖子对了一掌,反身退去。   在更远之处,有一个比先前的胖子更胖一倍的胖大和尚满头大汗地看着拦在前面的唐晚妆:“唐首座,我们弥勒教与四象教争斗,你应该高兴才是,为何反而阻了本座去杀四象圣女?”   唐晚妆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你会这么不要脸,以大欺小去杀别人的种子……但这件事我们镇魔司另有用意,如果夏迟迟死于此,我们会很难办,所以弥勒请回。”   弥勒深深吸了口气:“你如今肺经受损,未必是我敌手,一定要打?”   唐晚妆微微一笑:“你尽可试试。”   春水剑出,弥勒神色凝重之极。   知道四象教这个圣女潜力无穷,自己作为弥勒教主不要脸面的来暗杀后患,就算想过朱雀等人来护持,也没想过护持妖女的居然会是唐晚妆。   见了鬼了这是。   正在弥勒犹豫该不该打这一架时,心中微动,唐晚妆神色也变了,两人齐齐地看向剑湖方向,同时脱口:“这是怎么回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祭礼本该没有完成、弥勒教续上也才刚开始,按理神剑根本还没到出来的时候,结果四象教众人刚刚撤开,湖底凌厉无匹的杀机骤然冲起,破水而出。   还在湖面没走的胖子菊花一阵发寒,低头看去,无形无质的剑气已至后庭。   胖子堂堂人榜强者都被这犹如跨越空间的一剑吓得魂飞魄散,极为矫健地转身一扭,那剑气擦着屁股直冲云霄,把他臀肉都削掉了一大块。   胖子捂着淌血的屁股又气又急:“你们都是白痴吗!本座还在湖面,你们就招出剑来作死吗!”   那边弥勒教徒都傻了:“我们根本没完成啊!最多只是沟通了次元,连神剑都未必唤醒了啊!”   胖子:“?”   他忽然意识到这恐怕不单纯是通灵召唤的事情,而是次元沟通之后,神剑察觉到了极其憎恨的气息而惊醒,这是主动出来的!自己怕是遭了无妄之灾才对。   心有余悸的胖子转头看去,果然剑气冲过他的臀肉之后,根本没再理会他,剑气呼啸而过,目标直指——正在撤退的夏迟迟。   夏迟迟:“?”   赵长河:“?”   你没病吧,要说你要杀负心薄幸者,这里很多啊,老子就算啊,什么时候轮得到迟迟这么吸仇恨了?迟迟怎么也不可能是你的负心汉本尊吧!   “糟了。”这回轮到唐晚妆想去救人,弥勒笑呵呵地拦在她面前:“唐首座,此天意也,何必强求?”   “嗖!”剑气转瞬即临。   一群四象教强者头皮发麻地举剑拦在夏迟迟面前,此时才看见了神剑的模样,通体冰寒蓝光隐隐,非常漂亮,但漂亮之中却是致命的杀机。   正如之前赵长河与唐晚妆猜测的,一柄剑太灵活了,左右穿插想要拦住是很头疼的事情,何况上古和现世割裂有点严重,那种仙佛之能不知碾压现在多少倍,你有人榜强者、有多位玄关八九重,了不起吗?神剑看你们一眼吗?   刚才威风凛凛的游长老居然发现自己连一刹都没拦住神剑,被它随意一拐就顺着自己边上溜过去了,那狠厉无匹的剑锋依然冲着夏迟迟刺了过去。   夏迟迟咬牙举剑招架了一下,“铛”地一声,无可匹敌的巨力冲来,夏迟迟手中短剑断折,咬牙憋住一口到了喉头的血,借力向后方竹林飞退。   神剑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这回成了一群四象教徒追在神剑后面,反而被越来越远。   眼见圣女倒飞进了竹林,神剑瞬间穿了进去,四象教众人脸如死灰。   “完了。”谁想得到这一个看似挺简单的任务,往年四象教也做过好几次的,都没出过什么大事儿,最多取剑者被剁了,这次怎么会变故得这么离谱,圣女已经果断放弃了还不依不饶?   这时候他们早忘了之前还在怨圣女了,觉得圣女真是当机立断,现在这变故反而是他们无能了,护不住圣女,一个个急得要死的往竹林里冲。   谁也不知道竹林里此刻是什么景象。   夏迟迟倒栽进去,立刻落入了温暖的胸膛,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来人就抱着她一个换位,直接挡在她与神剑中间。   看着赵长河果断坚毅的脸庞,夏迟迟感觉一切都陷入慢动作,心都在这样的慢动作里化成了灰烬。   其实你我之情,真没多深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忘了你。   你又何必如此……   奇怪的是,那剑却忽然悬在赵长河身后不动了。   赵长河满头冷汗地转过去一看,那剑却似打算绕开他,继续去刺夏迟迟。   赵长河跟着剑的动作转着身子,把夏迟迟护得死死。   宝剑:“……”   赵长河夏迟迟对视一眼,都是满脑子浆糊。   本来以为赵长河要被剁成泥,夏迟迟就算要被砍也是不知多少顺位之后的事了,天知道仇恨全在夏迟迟,赵长河反而没事?   僵持了片刻,神剑忽然不耐烦起来,好像不想给赵长河面子了,打算连他一起贯穿。   然而就在刺下去的刹那,夏迟迟忽地用力,反将赵长河护在了身后。   “操,你傻逼吗?”赵长河下意识地破口大骂。   骂声刚出,又觉得不对,夏迟迟脸色如常,神剑没刺下来?   探头一看,韩无病不知何时赶来,伸手握住了剑柄。神剑微颤,却终于再也没有了戾气。   韩无病有些赶得气喘的模样,神色却很是怪异:“神剑告诉我,叫你俩快滚。它要杀负心薄幸人,不是看能为对方去死的狗男女在它面前恩爱对视,再让它看得片刻,怕忍不住把你们一起砍了。”   夏迟迟跳了起来:“我哪里负心薄幸了,你给我说个清楚!”   赵长河在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角,低声道:“青龙印。”   夏迟迟猛省,掏出了一直随身的青龙印。   神剑剧烈地颤抖起来,连韩无病都握不住了,剑身轻触青龙印,三人忽觉天旋地转,再度睁眼时,已经消失在原地。   四象教众人进来的第一眼,好像是赵长河伙同韩无病劫持了圣女,不知道哪去了。 ###第九十八章 天书   古剑湖底,异度空间。   本质上是纪元崩溃之时,神剑威力护主,维持着一个小小的空间,被击散独立。说这种空间是异界并不准确,因为它还依存于主位面而存在,里面许多元素包括空气等等都是与主位面有某种通道关联的,所以在湖上能使手段与之沟通,但肉眼去找是肯定找不到这里还有个空间存在。   严格意义上应该叫做附属位面。   赵长河联想到青龙印,就是因为神剑的举措完全没有道理,夏迟迟根本不可能有让它必杀的理由。如果非要从夏迟迟身上找一个可能的关联,那就唯有同样来自上个纪元的青龙印。   一试之下,果然如此。   当神剑与青龙印触碰,立刻发生了反应。   赵长河三人仿佛看见了一刹上古的痕迹,就像梦回曾经,看见了过往之影。   一位帝袍男子正在说:“天起杀机,移星易宿,怕是天道有变,万劫将起。我当回去早做准备……若能脱此劫难,再来寻你。”   女子叹了口气:“何必瞒我……夜帝已经陨落,你要的无非是他的位置,执掌那一页天书。怕我与他们有旧,故意留我在此,以免施展不开罢了。”   帝袍男子沉默片刻:“你可以这么认为。”   “无论你去干什么……我可以等你,等多久都可以,哪怕等到纪元重开。”女子声音渐渐低落:“怕只怕,你不会来了……”   男子承诺:“放心,我一定会来。”   “好,我相信你。你真能来,我还有东西给你。”   男人此去什么结果,影像之中是看不见的,但赵长河与夏迟迟很清楚,男子回去把北邙上的墓都准备好了,青龙印传承也准备好了,所有后事准备得整整齐齐,唯独没有回头找女子的意思。   赵长河忽然想,北邙移位得那么离谱,可能都是这位帝王的后手结果。毕竟这位都是已经在争天书的了,好像比正常的人间帝王牛逼。   这么看来,此人确实没怎么想过那女子的事情,应该没有误会。   纪元崩溃来临,女子自知实力躲不过去,也心如死灰不想躲了,直接自刎于剑室,临终的所有意念,都是临别前男人的承诺。   影像消散。   赵长河三人一睁眼就看见了一个剑室模样的空间,四周挂着好几把剑,一具上古尸体早就衰朽于此,连带衣袍等物都成了飞灰,只有一具骷髅安静地盘坐那里,早就没有任何生命气息。   神剑离开韩无病的手,绕着骷髅悲鸣,好像在说,那个负心人来了,你要不要见。   但主人再也不会给予回应。   夏迟迟看得很难受,解下青龙印放在骷髅面前,祭拜道:“前辈,晚辈确实承了此印洗礼与功法传承,但已非原主……我是女的啊前辈。”   神剑:“……”   理论上是它的传承就要延续它的因果,包括仇恨。神剑没有思考,更不可能分辨男女,它延续的意就是必杀你,结果被夏迟迟和赵长河互相替死的举动差点弄宕机了。它憎恨薄幸者自然就欣赏有情义的,现在二者冲突,到底该不该杀啊?   本来还是杀机占了上风,你一身都是青龙印的功法气息,和别人有情有义岂不就是代表着对原主更加薄幸?正要一起杀了,结果另一个让它认同的年轻人握住了剑柄。   神剑之意在三个情义者的包围里,彻底宕机。   夏迟迟一样很头疼,因为那位帝袍男子绝对是青龙传承者甚至有一定可能就是青龙化身,属于四象教的信仰之一,这回薄幸者成了她四象教的了,恰与夏龙渊的事反了过来。换了她是那位女主角,杀的就是你这传承者,可她现在自己就是传承者。   夏迟迟有些无奈,低声道:“前辈,这青龙印里的传承和造化已经被我吸取,理论上它已经没有用了,只是作为一个青龙圣女的象征被留存。如果前辈实在憎恨,晚辈愿意砸了它,不知道前辈会不会认为太轻了,意义不大?”   不管意义大不大,这会儿夏迟迟想到自己母亲,真的感同身受,咬牙一发狠,真把青龙印恶狠狠地砸在地上。   根本砸不动。   夏迟迟一不做二不休,抓起绕着主人的神剑用力一剁。   跨越纪元留存的至宝青龙印,被生生剁成了两半。   亲自剁碎了青龙印的神剑发出极为欣喜的剑鸣,几乎可以感受到它欢欣雀跃的情绪,仿佛越过纪元的憎恨在此终结。   旁观的韩无病看着夏迟迟的眼神都变了,暗道这妖女是真的狠,怎么舍得的啊……和这女人作对还是悠着点。   只有赵长河理解夏迟迟那感同身受的心情,轻轻拥了她一下,低声道:“没事了,前辈也会消气的。”   仿佛验证着他的言语,那始终盘膝枯坐的骷髅竟然似乎有了种微笑般的错觉,继而骨骼渐渐如烟消散,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于此。   “这是执念尽了,便消散了,曾听剑庐长辈说过类似的故事。”韩无病终于开口:“真想不到,这如神话传说一样的事情,真会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上个纪元……上个纪元……”   听着都神游万古去了,也不知道追慕当时的多少风流。   赵长河斜睨着他,这个时候你难道不应该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就这么个剑室,我抱着妹子呢您看得见嘛……   算了不理他。赵长河抱着仍有些伤感的夏迟迟,问道:“青龙印砸了,你回去能交差么?”   夏迟迟摇摇头:“没事谁检查我青龙印,大不了我回报说弥勒教偷了,打他们去。”   赵长河:“……”   夏迟迟叹了口气:“如我刚才说的,青龙印本身已经没有用了,只是个象征。我能不能坐稳这个圣女,靠的不是一个象征宝物,是别的。如今第一个重要任务就做得这样乱七八糟……”   看似神游的韩无病忽然开口:“你的任务是取剑?”   “是啊。”   韩无病道:“那你任务不是完成了嘛。”   赵长河夏迟迟异口同声:“我们觉得那是你的。”   韩无病很是无语:“瞧那剑现在黏在你手上的样子,从哪看出是我的了?”   夏迟迟低头看剑,发现神剑简直有种猫咪粘着主人似的依赖感。   她心中有了数,旧主执念已去,宝剑当获新生,如果要认新主,那当然是认她这个把青龙印砍了的人。其他有情有义的最多觉得能做伙伴,可不会轻易认主的,就像如今龙雀对赵长河一样。   这么说来,剑还真是她的,任务完成了……   赵长河也想到了这些,倒是有些歉意:“韩兄,这……”   韩无病更无语:“我知道你义气,觉得剑适合我就想着该是我的。然而这剑我又不喜欢,没见过满脑子男女破事的剑,一个剑客要这玩意给自己添堵啊?而且它未免太漂亮了点,我做赏金猎人的,武器朴素低调为上。”   赵长河哑然:“说得也是……那你的剑……”   韩无病指着剑室周围:“这可不都是上古好剑?能被这神剑的主人收藏,应该档次也低不了太多。说来韩某从来不奢求多好的剑,那只会产生依赖,误了自己的剑心,够用就行了。话说到这,我也想劝你俩少依赖手里的神兵利器,越级战斗一时得利,长远未必是好事。”   赵长河退后一步,郑重一礼:“多谢韩兄指教。”   这么一退,脚下意外踩到一物,低头一看却是此前骷髅盘坐着的蒲团。   赵长河有点纳闷,这东西稀奇,骷髅都消散了,身上的衣物也早都飞灰了,怎么你一个蒲团居然还在?   低头检视了一下,却发现蒲团似乎是金丝织成,拨开缝隙仔细看去,里面另有金光,好像是一页书帛。   赵长河眯起了眼睛。   影像之中女子的话语闪过心头:“夜帝已经陨落,你要的无非是他的位置,执掌那一页天书。怕我与他们有旧……”   这句话夏迟迟与韩无病未必知道什么意思,他们对天书没有认知,可能觉得是什么信物。但这句话落在赵长河耳朵里,那可是如同在耳边敲了声钟一样,想忘都难。   想想乱世书闪过的金光……   如果……这金箔就是那页天书。   “你真能来,我还有东西给你。”   如果那男子回来了,他就得到了。 ###第九十九章 只有弥勒教受伤的世界   当然,如今这玩意是不是天书也只是赵长河在瞎猜,毕竟从表面来看,这东西一点气息都没有,还不如一把好点的剑给人的感觉,就是个普通金箔。   韩无病与夏迟迟看见了,甚至都没去管蒲团里有什么,韩无病直接去剑室壁上挑剑去了,夏迟迟道:“居然还有金丝蒲团……喂,你该不会想把这个抱着走吧?”   “没有。”赵长河挑开蒲团,把金箔拿在手里反反复复看了半天,确实什么都没发现,连字都没有:“总归是个上古之物,怀疑是个宝贝,研究研究再说。”   夏迟迟道:“看不出,便是神物自晦、或者返璞归真,也太差劲了点,可能是念经用的。”   赵长河哑然失笑,也确实可能,乱世书逼格多高啊,真要和它同属天书一页的话,怎么会是一张连气息都感觉不出的金箔?多半自己想多了。   “算了。”他随手把金箔塞进怀里:“反正来都来了,你们都有收获,就我两手空空,总要带个纪念。”   夏迟迟咬着下唇,偷看了那边专心挑剑的韩无病一眼,凑到赵长河耳边低声呢喃:“你真的什么收获都没有么?”   赵长河傻了一下:“哈?”   夏迟迟声音越来越媚,昵声道:“你是不是怕我圣女做久了会忘了你,一定要在我心里烙一道狠一点的印记,才拿命护我?”   “那个,哪来得及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完全下意识的。”   “你担心我出事,明知道四象教大堆强者,还是敢冒险破坏,这也是下意识的?”   “你是他们上司啊,这点配合默契都没有嘛,真能任我被人砍啊。”   “说不定我以为你有了崔元央就变心了,要坏我事呢?”   赵长河无语道:“我家大师兄胸是不大,但从来脑子是有的,我很信任这一点。”   夏迟迟似嗔似怨地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真有点问题啊……”   “啊?”   “气氛都到这了,你跟我说这个……是不是真的只有当我男装打扮的时候,你才会主动一点?”   “啊?不是,别误会!是因为这里有人啊……唔唔唔……”   夏迟迟没让他再扯淡,一把揽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了个天昏地暗:“大师兄的胸……你摸摸啊……现在大了一点了呢……”   韩无病拔出一柄剑端详,面无表情。   实际上剑室这种主人常年在此悟剑之地,必有一些隐隐的主人剑意凝聚,对于一位真正诚心于剑的剑客而言,是有可能从中感悟出一些绝学出来的,至少可以悟出一些上古剑理,韩无病此时就有点感悟,这其实才是韩无病这一次真正的造化。那俩不是剑客,夏迟迟虽然用剑,那真不算是剑客之心,他们悟不到,连感觉都没有。   但韩无病觉得这好像不是自己此番实现的最大价值……他觉得自己存在于此的最大意义,是帮四象教保留了他们圣女的完整性。   他不知道四象教会不会查验这玩意,如果会的话,自己这算不算是又救了这干柴烈火的小男女一命?   看了一圈,韩无病挺满意手上这把剑的,材质绝佳,锋锐无比,又看着很是低调。虽然没什么灵性可言,但他觉得自己真不需要。   “呛!”韩无病恶意收剑归鞘,惊醒了亲吻中的狗男女:“我说二位,再不出去的话,我怕四象教要疯了。”   ……   四象教暂时还没有疯,快疯了的是弥勒教。   那边唐晚妆想救夏迟迟被弥勒给拦了,结果眼睁睁看着“皇子”与夏迟迟一起不见,气得眉眼含煞。自己原本只是给了赵长河一个很简单的任务,理论上当他一箭破坏四象教祭礼那一刻就完事了,后续四象教追杀,自己出面救下,一切完美。   一切变故都是这批啥都不知道还乱入的弥勒教徒引起的,指不定神剑莫名其妙要杀夏迟迟都是弥勒教在暗中操控?这么一想更是恼怒,声音简直像从齿缝里挤出来一样:“捉拿所有弥勒教妖人,不得放跑一个!”   “嗖嗖嗖!”武维扬等镇魔司下属四处冒起,冲向了还在湖畔的弥勒教徒。   弥勒教徒一脸懵逼。   怎么这么多镇魔司的人在这?   古剑湖的事朝廷官府一直就没管过啊,这么多年从来都没管过啊!今天这是干嘛?   首座来了也就算了,当你来旅游的。还这么兵强马壮的埋伏在这,这是算好了我们弥勒教会来这里,特意埋伏剿匪的?   这就算了,弥勒教这回也是教主亲自出现,来的强者也不少,教主抵住了唐晚妆,别人要跑还是跑得掉的。   结果刚刚且战且退地要跑,竹林中冲出一群双眼喷火的四象教徒,如同杀父之仇似的冲向他们的屁股。   弥勒教彻底傻了,镇魔司和四象教联手?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夏迟迟被赵长河与韩无病“劫持”消失,四象教之人也算见多识广,又知道湖底有个异度空间,自然很快想到圣女这是被人用特殊手法转移到异度空间去了,在这外面找是没有用的,于是纷纷折返,打算去湖底找。   一出竹林就看见一群镇魔司强者堵住了弥勒教徒,正在交战。   四象教立刻想到大家历年找了这么多次剑,神剑从来没有今天这么莫名其妙的情况,必定是弥勒教暗中施了什么手法导致,这么一想必须揪住弥勒教的人问个仔细才能找圣女,不然怎么进湖底空间?   于是齐齐发声喊,冲着弥勒教徒的屁股去了。   这回弥勒教彻底悲剧,有幸成为大夏有史以来第一个被镇魔司与魔教一起围攻的对象,还是都咬牙切齿下了死手的那种。   “什么圣女,我们没捉你圣女!游万青你是不是有病!哎哟卧槽!”   “那剑为什么发疯我们怎么知道,我们连剑在立夏才能显形都是从你们这刚知道的!”   “我们真的不知道你们圣女去了哪里!”   “赵长河与我们没有关系啊啊啊啊!”   “哗啦啦!”夏迟迟从湖中钻出了脑袋,第一眼看见的正是那个屁股被削了的胖子被游长老等人围攻,一剑穿透了心脏。   胖子木木地转头看向钻出来的夏迟迟:“老子说了跟我们没关系。”   说罢气绝身亡。   游长老等人才懒得管他那么多,大家关系本来就差,误会就误会,死就死了。他们极其惊喜地掠回湖面接应夏迟迟:“圣女!没事吧?”   “没事。”夏迟迟晃了晃手中剑:“弥勒教施了诡术,让剑追杀于我,好在本座另有妙法,已然收服。”   游长老等人惊喜交加,圣女无恙就已经是大喜了,想不到任务还完成了,这简直天命圣女!   原本还有人脑补两个男人劫持一个女人到了小空间里有那种故事呢,但剑都在圣女手里,也不用想了,圣女反杀了,不可能还有那种事。   “那个,赵长河与韩无病呢?”   “他们见本座收服神剑,便逃了。”夏迟迟转头看看湖畔,神色也很是怪异。   这么多镇魔司的人,什么情况啊……   还有那边远处,那是唐晚妆?   场中的弥勒教徒死的死,被镇魔司捉了的捉了,连教主弥勒都狼狈遁走,他能单挑唐晚妆,可挡不住镇魔司来围攻啊!   唐晚妆没有去追杀弥勒,美目远远地盯着刚刚钻出来的夏迟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迟迟对视了一刹,心中忽然在想,她是为了“皇子”来的吧?   这女人好漂亮啊,又是“臣属”,赵长河你把持得住吗?   呜呜呜我后悔了,这皇子我现在当还来得及吗?你还看!看什么看,不会是想杀我吧,唐晚妆你大逆不道!   念头一闪而过,旁边游长老已经急促道:“快走,不知道唐晚妆为何发呆,再不走就变成镇魔司围剿我四象教了!”   唐晚妆似乎听见了,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诸君听令,拿下四象教魔徒!”   四象教众人发声喊,瞬间溜之大吉。 ###第一百章 何谓薄幸   唐晚妆任由下属去追,把戏贯彻了个十足,目光早已落向另一方向,湖畔远野,与她此刻站立的山丘相对的另一个山丘。   游长老等人不知道赵长河在哪,她的五感强多了,早已看见。   赵长河与韩无病正站在山丘上看着下面兵荒马乱的闹剧,似是感觉唐晚妆确实没有真的伤害夏迟迟的意思,赵长河吁了口气,神色颇有些怪异地看了看韩无病。   韩无病也收回目光看向了他。   好像外事结束了,该轮到自己的事了。   两个傻逼的心情都很怪异,按理说今天这是两人约斗之期,但折腾来折腾去,互相救助互相欣赏,到现在剑也有了,一切完备,大家却没战意了。   真打起来也就是像当初岳红翎那样的对练,还有多大意义?   “还打不打?”赵长河问。   “……自己约的架,怎么也要打完。”韩无病回答。   赵长河龇牙:“你知不知道我想揍你很久了?”   “……知道,起码有两次你想砍我,一次在你屋里,一次就是刚才。”   赵长河拔刀:“那你给我砍两下,这事就算了。”   韩无病拔剑:“难道你不知道,就你这些事情,谁旁观谁都想砍你?”   很好,战意起来了。   刀剑相交,一触即发。   远处的唐晚妆轻轻摇头:“分明还是个大孩子……好了,我们回去吧。”   侍女好奇道:“小姐不看看这打斗结果?韩无病修行还是比赵长河高的,万一误伤了……”   “伤不了,最多皮外伤,活该受着。”   “如果是赵长河打赢了,乱世书会闪吗?”   “也闪不了,如果这种都叫战斗的话……那赵长河与夏迟迟将来可能会有更激烈的战斗,说不定就是今晚,乱世书闪不闪?”   侍女两眼蒙圈了一下,忽然醒悟,吃吃道:“小姐你你你……”   唐晚妆抚额思考:“他与魔教妖女关系如此,很不妥当,按理我应该设法破坏了才是……但他这情义,真搞了破坏必起隔阂,此事真是难办……”   侍女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强行破坏当然起隔阂,但其实还有另外一种破坏办法,比如你把他抢过来就完事了,不但没有隔阂,还负距离了呢。小姐你这么有谋,就没想过吗?   唐晚妆当然没有想过,谁考虑这种事情把自己往里搭啊……何况她还是因为赵长河不想议亲才更希望他做皇子的。   最终她的策略还是最简单粗暴冠冕堂皇:“全域搜索擒拿四象教与弥勒教妖人,还剑湖城朗朗乾坤!”   先把夏迟迟赶走了再说,起码今天你们没法干柴烈火,以后怎么处理慢慢考虑。   夕阳西下。   城中官府缉拿魔教,城外两个大孩子在打架。   打了一个多时辰,双双精疲力尽地停手,躺在山丘上看着落日晚霞,不想说话。   乱世书果然没有闪。   一场酣畅淋漓的比武,对赵长河而言比纠缠在什么身份和情感里更舒畅。原先预计的古剑湖畔,本就不应该有那些七七八八的破事儿,千里赴会,刀剑相约,酣畅一战,多好啊……现在意境都坏了大半,可惜可惜。   这会儿能体会到当时崔元雍和岳红翎约斗之后双方为什么能互相欣赏,当你这一刀砍出去从来摧枯拉朽但却被对方巧妙化解的时候,那一刻心中是真的能产生佩服情绪的。   于是便知道,下一次应该如何处理会更加完美。实力便是在这一场有一场的试炼之中长进。   “小韩啊……”赵长河忽然道:“你刚才藏了杀招吧?我感觉有一刹那头皮发麻的意。”   “不错。”韩无病看天:“让你的,胜负已定。”   “呸!”赵长河想撑面子,却心知刚才自己有意地压着龙雀威力不滥用,不靠神兵之威的话自己确实可能是输的,也就光棍没去死撑,问道:“你有杀招,之前你身陷险境的时候为什么不用?”   “因为这招是你在亲女人的时候,我在剑室里悟出来的。”   赵长河:“……女人果然拖累练功的速度。”   韩无病道:“有需要青楼解决就完事,武者之心不应该拖累在这样的地方。”   “如果有人喜欢你呢?”   “只要明确拒绝了,自不会有薄幸之事,我本也没兴趣,何必误人一生?”韩无病道:“你这样的豪侠,本也不应该纠缠男女事,总让人觉得别扭得很。”   “那么你我心中的江湖,还是有区别的。”   “哦?”韩无病道:“悟心中之剑,除世间不平,岂非如此?我看你也差不多啊……”   赵长河摸出随身的酒葫芦,打开舒服的灌了一大口:“我梦想的是仗剑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现在实现了前半句吧,虽然用的是刀……后半句我也觉得很不适合我的样子,我好像做不到那样的游刃有余,总觉得尴尬。”   韩无病想了想,失笑道:“虽然不是很适合你的脾性,但觉得你好像已经走在路上了。不过我奉劝你,这似乎像是薄幸者之言,真这么下去,夏迟迟腰间之剑早晚要你首级。”   赵长河忽然想起了原诗后半句。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小韩兄弟很敏锐啊……   但话说回来了,青楼薄幸的其实是你,而我才不爱做这种事。   所以薄幸者如何定义?   韩无病忽然道:“兴尽矣,你我相别之期也到了,以后你身边没有人打扰你啃女人了。”   赵长河问道:“你打算去哪?”   韩无病道:“回湖底。”   赵长河:“?”   “那是剑客之地,我打算在里面悟剑。”   “多久?”   “不知时日,反正日常用度也可以潜回城中采买,生活无碍。”   赵长河咂了咂嘴,这很剑客,可惜这种日子自己怕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那就再会。”赵长河起身,锤了锤韩无病的肩膀:“你或许是我江湖上的第一个朋友。”   韩无病笑笑不答。死去的友人不算的话,赵长河其实是他在江湖上唯一的朋友。   赵长河没有叽歪,背上龙雀,大步离去:“走了,希望下次再见,你已出渊。”   韩无病目送他的背影,暗道这货其实有点文化。   不知道他这句话,指的是出了湖底,还是潜龙出渊。   其实大家都还有很多事没有做的。他韩无病还有剑庐之事,别人不知道,其实内里颇有些重要背景牵连,与上个纪元也很有关系。赵长河更是像一种风云汇聚的味儿,围绕在他身边的事情就没有级别低的,不是崔家就是四象教,还有镇魔司。   但互相作为唯一的朋友,两个人却都没有提“你有没有事情需要我帮忙”这样的话,连问都没问一句情况,因为都觉得这是必须自己去面对的事。   当你解决了,那便出渊。   韩无病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下次相见,若是不死,便是名动天下。   ……   回到剑湖城,赵长河一条街都没走出去,就被熟悉的青楼老鸨拉住了:“哎哟喂这位公子,是不是忘了什么人?”   迎着街头巷尾怪异的目光,赵长河捏着脑袋绕进了后门。   竹林依然清幽,不见琴声飘扬。   赵长河熟门熟路地踏上竹楼,唐晚妆伏案披衣,正在写着什么,时不时轻咳两声,看不出此前拦着弥勒教主的超卓实力,只能让人觉得病弱却又辛劳。   赵长河无端想起了诸葛丞相……虽然唐晚妆对帝国的重要性肯定比不上诸葛那么重要,那观感还真有点像。   赵长河站在门口看了一阵,终于开口打破沉寂:“你怎么完全不在乎风评似的,把自己和青楼联系在一起也一点都不忌讳。”   唐晚妆头也不抬:“外人不知,知道的人自然不会无端联想,青楼不过一个掩人耳目之地,好用就行。”   “怎么好用了,随便一个啥不比这个好?”   “因为青楼迎来送往,信息很多,是个便利。”   “你也读春秋的?”   唐晚妆终于停笔:“站在那里干什么?进来说话。”   “我来复命,说完就走。”赵长河道:“虽然剑还是被夏迟迟拿去了,但你担心的神剑肆虐伤人之事并未发生,算不算完成任务?算的话我就走了。”   “你觉得这个任务就可以直接抵消功法与龙雀?”   “我知道不是一锤子买卖,后续还有,但也不至于一直给我发任务吧?老实说,真让我996,我不干的。”   唐晚妆并不知道什么是996,也懒得问,只是道:“第二个任务很简单的,你现在就可以完成,只要你点头就行。”   赵长河奇道:“什么任务?”   “今晚就住在青楼里,随便点一个姑娘,睡到天亮就完成任务。”   赵长河立刻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也没好气:“你不要逼我又口嗨你。”   唐晚妆定定地看着他,她也知道这当口如果这货口嗨会是什么。   “算了。”赵长河转身离去:“看你伏案辛劳的样子,正常人都有几分敬意,我就不说难听的了。但我感情的事,不希望任何人插手,就算我亲爹来了都不行。” ###第一百零一章 长河决堤   “等等。”唐晚妆终于叹了口气,起身道:“是我冒昧,公子非薄幸者,本是好事……若是不急回去,不妨进来用杯茶。”   赵长河没有进去,冷然道:“我现在怀疑你正在监视我的客栈,请撤销,否则大家面上不好看。”   唐晚妆摇摇头:“并未监视,反倒是外围道路有人护持,公子可知为何?”   赵长河愣了一下,一时没想出来。   唐晚妆笑笑:“公子的马过于名贵,自己又经常在外,若是无人护持,早已被盗。剑湖城是很乱的地方,客栈并不是那么可靠,这些天公子没怎么体验到,是因为有镇魔司在。”   “行吧。”赵长河叹了口气,觉得也算个人情,终于没有那么硬邦邦,进屋坐在她对面:“首座,说到这个吧,镇魔司是在帮我护马,我不能不识好坏。但说实在话,没体验到剑湖城的乱,对我来说是不算什么好事,相反是件挺可惜的事情。”   唐晚妆没有说什么,安静地沏茶,似乎在思考他这话。   赵长河索性道:“你知道我这次剑湖之旅,最畅快的是什么时候么?”   唐晚妆道:“辗转千里,跃马横刀,救下韩无病的时候。”   赵长河抚掌道:“不错!”   说着声音都大了不少:“那才痛快!对不对?我和韩无病相约之战,本来也应该很痛快……可惜之后这些时日,镇魔司,魔教,一场闹剧,把我们的兴致搞得索然无味。别看无病得了剑又悟了绝招,好像收获很大,我看他也是兴致缺缺,心里别扭的。”   唐晚妆终于忍不住辩驳了一句:“此事因四象教欲寻神剑而起,便是没有镇魔司,你们也要被打扰这番雅兴,弥勒教更是直奔夏迟迟的人头而来,镇魔司反倒是让事态没有变坏。你还不如去怪夏迟迟……”   说着似乎觉得这么说会被人误解成酸味的样子,便闭口不言,只是给赵长河递了杯茶。   赵长河摇头道:“我谁都没怪,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怪谁的意思……只是想说,保护我,我很感谢,但是我需要的不是这些……可能你觉得我是为了所谓‘雅兴’,也不是,只是被保护中的赵长河可能从此再也没有成长,非我所愿,也未必是你所愿见。”   唐晚妆叹了口气:“但任你闯荡江湖不闻不问,这很危险。”   “所以你内心若是真把我当皇子看,那我建议你反倒要帮我遮掩所谓皇子的嫌疑,就像当初的通缉令一样,只要朱雀弥勒这类反贼顶尖头目至今还以为皇子洛振武挂了,我就不会有你们想象的那类不可抗的危险。至于其他江湖风波,是必须历过的,我相信多年前,你也历过,否则也不会有地榜第三的唐晚妆。”   唐晚妆眼里掩不住的欣赏,慢慢道:“若是死了呢?”   “那不如死了。”赵长河平静道:“乱世将临,你独撑大厦是撑不住的,世间腥风血雨必将开启。若是那个时候,我依然碌碌,那在乱世之中也活不了几年,早点死在江湖上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忽然又补了一句:“说不定你们皇帝也这么看,否则为何一言不发?”   唐晚妆终于举起茶杯,示意相敬:“晚妆有数了,敬殿下一杯。”   “……”赵长河很无语,您该不会以为我要历练回来给你们力挽狂澜吧?想多了姐姐。他捏着茶杯想了想,忍不住道:“你有没有想过,皇子想要的未必是承续大统,而是无视这天?”   说完举杯碰了一下,也不管滚烫,仰首饮尽,大步出门。   他没说是“掀翻这天”,否则很容易把夏迟迟给卖了。临到头换了个词,变成“无视”,那不自觉地就是他自己的真意。   不想做反贼,也懒得去保皇,更不想被约束。所行之道,不过自己心中的道义。   承你功法和龙雀,可以做几件事。真要是觉得被束缚了,说起辞职来都不带眨眼的。大不了废功还刀,我还是我。   更别提什么干涉我感情了,简直搞笑。   说来这次侍女一直就在边上,也是娇俏可人,赵长河仿佛看都没看见,眼睛划过都没停半秒。唐晚妆想着他前后的表现,忽地哑然失笑。就这么个人,怎么总会被人觉得女人缘浓厚呢,他心思压根就不在这啊……   见唐晚妆自顾失笑的样子,侍女愤愤道:“这赵长河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说此人脑后有反骨,真没说错的。”   “是啊。”唐晚妆伸了个懒腰,继续坐到书桌去写刚才未完的信。   那是给皇帝的报告,关于这次两大魔教汇聚剑湖、以及古剑有主的始末。   其中重点报告的赵长河,此前卡在评价上,停笔没写。   如今唐晚妆持笔沾墨,微一沉吟,写下了批语:“志若鲲鹏,未出北冥;势如龙虎,爪牙尚幼。”   想了想,又补了八个字:“有情有义,无法无天。”   ……   回到客栈,赵长河一眼看见院中的乌骓,被洗得干干净净,正在悠然吃草。   赵长河笑了起来,上前抱住马脖子拥了一下:“这几天冷落你啦,不过你有人保护,又吃得胖胖的,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嫌髀肉复生吧?哦,那是说人的,你这个叫啥?”   挠挠头,没文化形容不出来,又拍拍乌骓脑袋:“明天带你出去浪,今天没空,我有很重要的客人。”   说完回到屋中,看也不看就笑道:“别躲梁上了,我知道你在。”   夏迟迟飘然而下,极为惊奇:“你什么时候有这水准了,乱世书没通报,我现在可是玄关六重了,收敛了气息你能察觉?别告诉我香味之类的。”   “没有。”赵长河笑呵呵地搂着她:“有人试图让我去青楼,我就知道她们的城内除魔没实施太好,至少是知道你没走远才要这么做,意在挑拨我俩。我之前还因此怀疑她们监控我客栈,差点翻脸。”   夏迟迟眼里闪过笑意:“让你去青楼?送女人给你啊?你为什么不要?”   “我估摸着,镇魔司认真起来,你还能躲得无声无息的可能性不大,最有可能的就是在我这里,他们明知道,却担心我起了隔阂,不敢妄动。不如把我哄去青楼,你在这孤零零等我一晚上,结果我去嫖娼了,你说不定气得再也不理我了。”   夏迟迟想了一阵子,笑得直不起腰:“唐晚妆居然这么好玩……哈,哈哈哈……她还不如自己脱了勾引你,说不定有点用哈哈哈哈……”   赵长河就看着她不说话。   夏迟迟笑嘻嘻道:“那样看着我干嘛?”   赵长河指了指自己的老脸:“不觉得我表现很好,要亲一下鼓励?”   夏迟迟果然踮起脚尖轻吻了一下,柔声道:“长河……”   “嗯?”   “你今天如果睡青楼,我是不高兴啦,毕竟我是特意来找你的……但如果其他时候,倒是没什么的,最好找清倌人就是了,别的有点脏不太好。”   赵长河:“?”   夏迟迟笑了一下:“你常年独身一人,血气方刚,总有需要的,去青楼解决总比被崔元央勾搭走好点……我又给不了你,凭什么一直憋着你?我自己都觉得没有道理。”   赵长河目瞪口呆。   夏迟迟笑道:“可别说我魔教妖女,单论江湖儿女,也没谁计较这点小事。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是怎么养出来的,此世随处可见的寻常事,你竟避如蛇蝎。反而常人敬若天人的唐晚妆,你几次三番出言不逊。”   “呃……”   “莫不是因为唐晚妆长得漂亮,你出言不逊其实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   “没有!”赵长河立刻表态:“绝对没有!”   “好啦……”夏迟迟柔声道:“无论你想不想当皇子,我心中的赵长河也当是豪情盖世气吞山河,天下女子予取予携,这是我当初在水帘洞中就说过的话。无论是崔元央还是唐晚妆,我吃醋归吃醋,你真的想要,那也就要了,算个什么事?”   赵长河傻了眼:“喂,你今天被谁附体过?”   夏迟迟微微摇头:“是我没有资格让你如此,我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相反,皇子的事,其实是你一直替我在担过不想担的东西。”   赵长河挠头:“倒也不至于,这身份我自己经常暧昧两可,因为有用,我也不是什么古板的。所以不完全是承担啦……”   夏迟迟失笑:“那是另一回事……总之若是长河奔流,势不可挡,今日之我,反而成为了让你心有挂碍的河堤,我不肯为。”   赵长河默然。   好像是有一点。   但这个河堤不是她,而是自己的现代人思维,而且还是一个纯情大学生的思维……是自己不愿意放开,因为一旦放开,似乎就与此世之人再也没有区别。   可是必须认识到,时至今日,这种奇怪的思维已经很别扭了,别说夏迟迟觉得怪,连韩无病都看得出来。   “今天明知镇魔司大索全城,我依然冒险前来,就是为了推掉你心中的堤坝。”夏迟迟慢慢将他推到床沿,轻轻吻着他的脸颊,又慢慢吻到脖颈,吻上了胸口,轻轻呢喃:“到了这样我都不敢全部给你,怕回去之后被看出端倪,你看,我到底有什么资格要求你?我自己都不明白。”   赵长河:“……”   “我给不了你,但先这样好不好……”夏迟迟一边亲吻着,纤手慢慢往下,寻找河童。   赵长河“嘶”了一声,半天说不出话来。   “自从北邙同居起,我憋了它半年了,今日长河决堤,已经嫌迟……”夏迟迟抬头,见赵长河显然有些无措的样子,灿然一笑,捉着他的手伸进自己怀里:“现在会了?以后记得,不要为我委屈自己,那不应是你。” ###第一百零二章 你到底是不是天书   夏迟迟没有留太久,她是真不敢被下属们发现自己溜出来找赵长河,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团队,根本不敢久留。   不知道她有没有一点后悔纵容赵长河的释放,总之引导他决堤的同时任他抱在怀里恣意把玩亲吻,夏迟迟能体会得出他有点粗暴,捏得都有些疼了,她也咬牙没吱声。   既是有她的愧疚,也希望他是一个霸王。   一个豪迈勇烈的赵长河,不应该被任何事情所束缚,更何况是一个无法给他正常交往的妖女。   “我做得对吗?冰魄。”回到团队驻地中,圣女这一两个时辰的消失没有引起下属们过多的联想,夏迟迟吁了口气,低声问自己的神剑。   神剑冰魄安安静静,没有回应。   “哪哪都被他玩了,他还并着我的腿,那个……哪学的花样,我腿直是为了这个的吗……”夏迟迟嘀咕:“他还能一只手提着我的两个脚踝,还跟我说立夏之日就是这样的……”   冰魄:“……”   “差点被他要了,还好他忍住了……真是奇怪,明明我修行比他高那么多,怎么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好弱气。”   冰魄:“……”   “可我还是好酸啊……”夏迟迟抽了抽鼻子:“哪都被玩了,可是以后更长时间陪在他身边你侬我侬的,不是我。”   冰魄终于微微动了一下。   “喂。”夏迟迟警觉:“你可不许去砍他,那是我认的。再酸也是我自己认的!”   冰魄宕机中。   那你刚才跟我倾诉一堆被玩弄的弱气是想表达什么,难道是炫耀吗!   所以说你是不是有病!人类的思维太奇怪了。   “是我不能陪他……我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毕竟我……只是个妖女呢,妖女不就是这样的么。”夏迟迟眼波流转,终于提剑起身:“诸位,休息已毕,连夜回程,向教中回复弥勒教之事,这是一个很好的开战理由,四象教的势力该到扩张之时了。”   众人起身行礼:“是!”   客栈中的赵长河张开手掌看着,身边香风犹在,掌心似乎还残留着的触感,如此柔软。   算不算破处了……不知道。感觉有些姿势和真做了区别也不是太大,原来做那事是这样的感觉。   征伐与占有,看着对方的迷离与弱气。   这才是真正向男人的转变?迟迟希望我的事情?   不知道。   赵长河长长深呼吸了好几下,慢慢整理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衣裳。从今往后,一些想法确实应该改改了。   回不去了……至少很多年内是回不去的了。   摸摸衣服,感觉少了点啥……对了,本来怀里放了片金箔,迟迟嫌硌得慌,一把丢床脚去了。   赵长河探过身去捡,叹气道:“如果你是天书,真是最丢份的那一页了。不能怪我们啊,是你太返璞归真了,我们实在认不出来。等会试试各种套路,都不行那我也没辙了……”   说干就干,赵长河直接划破手指,滴了一滴血。   没反应。   放油灯上烤了一下,没反应。   丢水盆浸了一会,没反应。   还有什么套路来着?赵长河左顾右盼,在床边看见一方丝巾,那是在迟迟的腿上决堤之后迟迟用来擦那玩意的。   赵长河拿了丝巾往金箔一抹。   还是没反应。   “草,这种主角才能想到的套路都没反应,那我真没办法了。”赵长河无奈地把金箔洗干净,照样塞回怀里。   总不能去试刀劈斧凿吧,万一搞坏了……呃,能被搞坏就说明不是啥宝物,坏就坏了?不能这么考虑,悠着点。   总之这玩意是上个纪元的强大剑修藏在自己蒲团里的,即使不是天书也一定是个非常重要的宝贝,留着早晚有一天能发现作用。   或许下次入梦可以问一下瞎子?赵长河不认为真是重要物件的话能瞒得过她,没啥好瞒的不如直接问。   正好夜色已深,直接睡。   今天好爽,可以睡得很香。   ……   很遗憾,没有做梦。   清晨醒来的赵长河很是不忿,妈的不想梦见你的时候你跑我梦里来,害我泡了一夜冷水桶,想梦见你的时候你不来了!   换个思路看,既然引不来瞎子入梦,是不是证明这金箔不是什么重要物事?   赵长河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再度掏出金箔看了一眼。   这一看忽然愣了,整个人一骨碌坐直。   昨天明明什么都没有的金箔,这会儿好像有什么影像在动似的,看上去神秘玄奥。   起初看不出这是什么影像,很蒙太奇。仔细分辨了好一阵子,慢慢看出了点门道——这好像是昨天自己和韩无病那一战的过程重播?   而且是慢动作重播,怪不得一开始看着怪怪的,没反应过来。   瞧这一刀多帅……不是,这一刀绝对是自己的神佛俱散啊,原来在慢放旁观视角看着是这样的,这么看上去破绽挺多的啊。   韩无病那一剑破解的也未必是最好的方案,按这么看去,应该可以破得更直接了当,甚至让自己直接受伤。   不是韩无病手下留情,而是他的武学理解也没到这地步,他只能做到他的方案。   只有旁观、并且是慢动作重放,才能一帧一帧去理解这一战的一切细节,反省得失,改善自己的动作,弥补破绽,还能找到韩无病的问题……   他这破绽也不少,并且有一部分可以看得出来,不是韩无病个人修行与战斗理解方面的问题,而是他剑庐的剑法本身存在一些问题,这可很难改的。   这下次再打,韩无病怕是要被自己几招秒。   而且动作这么慢的解剖下,还可以偷师对方的招,比自己去武馆偷师什么游龙八卦步可直观有效得多了。   赵长河手都在抖,这就是至宝,而且是自己最缺最需要的至宝!   没有名师指导,一切靠自己摸索?现在只要自己有脑子,有总结能力,那么这不断慢动作重播的回放复盘,就是最好的名师!   欠缺时间的积累,就算到处找架打还是经验不足?现在一次能够总结的经验,怕是抵得上盲目打一百次!   欠缺见闻的广博,未知各家之长?现在只要多打几次,至少剑庐的套路在自己面前就跟赤条条的小姑娘一样,再也没有秘密。   就算这不是天书——可能确实未必是,天书的逼格应该还会更高,但这对赵长河来说,已经万金不换!   真奇怪,昨天什么套路都试过,都没法显出特异来,今天怎么一觉醒来就莫名其妙开始重播回放了?难道是固定的,战斗第二天后才回放?   想不明白。这里应该还有个关键点没搞清楚,如果搞清楚了,很可能不仅仅是个回放,还会有更多神异的吧……   昨天和今天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昨天是立夏,今天过去了,有可能与此有关,毕竟召唤神剑都与此有关,金箔躲着立夏是有可能的。   还有可能昨天滴的血抹的牛奶可能都需要一个吸收延时,到次日?   那如果这样算,需要次日结算的还有昨天自己终于和女人……虽然没来真的,本质上其实就是……不对,按照当初孙教习的理论,在武学道理而言是有区别的,自己导过都不算,这个也未必算。   如果是这方面因素,难道真正阴阳交融之后,还会有更多玄妙?   那你到底是天书还是大欢喜极乐书? ###第一百零三章 春水剑法   赵长河犹豫了一阵,本来今天打算离开剑湖城了,想了想还是先去了那个青楼,找唐晚妆。   嗯,如今已经是青楼熟客了,后院看门的都认得他,见他过来连盘问都没一句,直接让进。   赵长河问:“首……唐姑娘还在么?”   看门的道:“据说今天准备走了,公子来得正好。”   赵长河总有一种来万花楼找熟悉姑娘的既视感……这货真是的,真就不在意别人腹诽编排吗?   到得竹楼,周围的大汉面面相觑,忍了又忍,也没拦他。赵长河便径自举步上楼。   唐晚妆依然在伏案写着什么,旁边一个小侍女正忙上忙下地收拾东西打包,看似确实准备走了。   赵长河出现在门口,小侍女抱着一把琴转头一看,吃了一惊:“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说着脸都有点红,嘀咕:“浮浪无行。”   赵长河:“?”   所以你们真在监控我客栈是吧?   唐晚妆搁笔:“别和抱琴计较,我们也只知道夏迟迟半夜从你客栈离开,她自个瞎猜了一堆。”   赵长河看了侍女一眼,敢情你抱着个琴你就真叫抱琴啊。   口中道:“她瞎猜一堆,你呢?”   唐晚妆道:“你们曾经同宿一屋很久……她从你屋中出来岂不是很正常,又有什么值得猜的?”   “不想干涉了?”   “没有意义。”唐晚妆没打算继续这种话题,问道:“本以为公子今天就会走,倒是没有想到还来这里,公子之意是?”   赵长河抱拳:“首座地榜前三,实力超卓,赵某想请首座指点几招。”   唐晚妆愣了一下。   怎么说呢……其实她之前有打算指点赵长河一二的,但这个念头还是收了回去。朝廷的事与江湖思维不同,岳红翎大可随便爱怎么教就怎么教,她这一个搞不好就变成僭越想做帝师,不是屎也是屎。   此前也没看出赵长河有打算向自己讨教的意思,应当是不打算纠葛过深,欠了师徒恩义就很麻烦了……今天这是……   赵长河看那表情就知道她误会了,无奈道:“首座大人,我这是江湖客套话,意思就是想比武,看看地榜第三究竟多强悍,我的差距有多大。如果你觉得没什么意义,那可以喊一下武维扬老哥,我估摸着他虽然没上乱世书,应该有接近人榜实力,让他和我打一场看看。”   唐晚妆看了他半晌,点了点头,忽然并指作剑,指向赵长河咽喉。   赵长河感觉习武以来都没打过这么奇怪的架……那青葱玉指明明看着很慢,轨迹明明白白,可当自己本能去闪避的时候,却发现早都慢了不知道多少拍,那指头已经抵在了自己的喉咙。   场面看着,就是她出手,赵长河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制住了。   赵长河惊诧道:“这是什么?领域?气场?”   唐晚妆慢慢道:“没有,说穿了并不稀奇,不过一个警戒:不要过于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声音与影像都能欺骗你。”   说着再度轻咳起来,低声道:“你需要的是真正的战斗,不是对练,即使韩无病与你对练都索然无味,却忽然来找镇魔司对练,不合道理,必有其他缘由。你不妨直说,可以帮你的我会尽量。”   这女人好聪明……赵长河索性道:“就是因为无人指点,感觉有了瓶颈。”   唐晚妆沉吟片刻,说道:“我打听过你初登乱世书时和北邙黄副舵主的战局——别那副瞪大眼睛的模样,血神教当然有镇魔司的人,你在北邙的很多事情,包括各类靠谱不靠谱的传闻,我们案头资料都一堆……比如那压寨夫人是真正的岳红翎。”   赵长河叹气:“好吧。”   “你与黄副舵主的战局之中,曾用过巧劲。当时对你而言或许是实力不足的无奈取巧之举,当实力长进之后,就更喜重刀,偏爱一力降十会的霸道,早期的巧劲再也没用过了,是么?”   赵长河不服:“我还会用阔刀刮胡子!”   唐晚妆摇头:“那与战斗中的巧劲柔劲不是一回事,你心中有数。”   赵长河不杠了,叹气道:“所以刚柔并济还是王道么?”   “我知道你喜欢那种摧枯拉朽的感觉,个人性情决定,不可更改也不必去更改,但你需明白至刚易折、盈不可久的道理。”唐晚妆道:“刚柔并济有很多种角度去诠释,你走至刚至猛之道也未必不能含柔。”   赵长河道:“这么说着太玄了些……”   唐晚妆道:“便如江河决堤,自然是摧枯拉朽。但河水本身却是水,无论什么刀枪剑戟去阻拦,都没有意义,故无坚不摧。”   赵长河心中微动,似有所悟。   唐晚妆道:“这不过寻常武道交流,我什么都没有教你。”   赵长河失笑:“知道了。”   唐晚妆偏头想了想,忽然道:“如果我建议你多读书写字乃至于弹琴画画,你会不会觉得我莫名其妙?”   赵长河也想了一阵子,答道:“或许是至理。但眼下可能不是时候……有朝一日,再向首座请益。”   唐晚妆微微颔首,没有再说。   赵长河的悟性资质本来就是世间一等,否则又如何在没有名师指点、没有顶尖神功的情况下,打出今日声名?点到即止,他自有所悟。   赵长河本欲告辞,想想特意跑来说这么几句话转身就走好像显得很奇怪,便另外找了个话题:“弥勒教是什么情况?”   这是想主动找点事做做的意思了。   这弥勒教想杀迟迟,赵长河记在了小本本上,正好找事儿,还很合唐晚妆此前让他对付魔教的主要纲领,送上门的这是。   唐晚妆道:“魔教大都宣传歪理邪说的教义,蛊惑人心。其中四象教血神教这类,他们是真信有神,目标更偏向于神灵降世,回到上古之天,诸如此类。而弥勒教只是套皮,聚众敛财,或行淫邪之事的居多。二者到了一定时候都是造反作乱,在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区别,但在你心里或许有?”   “确实有。”赵长河道:“我在北邙那么久从没听过弥勒教,在河北也没听说……可能是我呆的时间短?他们的主要活动范围是哪里?”   “江南。”   赵长河点点头:“那我下一步去江南走走。这次剑湖之役,我和他们没啥牵扯,他们应该没把我记本本上吧?”   “应当没有。”   “那行,江南烟雨,早就想见见了。”   唐晚妆道:“你身上有镇魔司密探牌,若是自己应付不了,记得用。另外……唐家在姑苏。”   赵长河看了她一眼,忽然一笑:“猜得到大概……不是那样的水乡,也养不出你这样的美人。”   说完转身跑路:“告辞。”   唐晚妆目送赵长河离去,没说话。抱琴吃吃道:“小姐,他这最后一句……是不是在撩拨你啊?”   “不是。”唐晚妆微微一笑:“只是他正在让自己活得更恣意一点。”   那边赵长河回到客栈,取出了金箔。   向唐晚妆请益,当然是为了测试这玩意。   金箔上果然开始反反复复地出现刚才唐晚妆那一指,证明了这玩意记录重播是可以实时的,并不需要隔天。只不过随着这个新的记录出现,之前和韩无病的对局就出现得很少了,只是偶尔会出现一次。   这么看来这玩意不能存着,打完就得快速消化,否则就被新的顶掉了。   至于那一指本身……   从这回放看去,慢动作之下自己的动作已经慢如龟爬,而这一指却看上去还像正常速度似的,对比可知分明快得离谱,不会比当初崔文璟那超越音速的一剑慢哪去。可落在当时自己眼中怎么感觉就那么慢,感觉自己明明能躲,可人都没动就没了……   “不要过于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声音与影像都能欺骗你。”   就像连绵的春水,潋滟的波光,看似水中清浅,鱼儿就在那里,可你要抓的时候,却发现它根本不在此地。   地榜前三……已经开始涉及光的理解运用了么? ###第一百零四章 有绰号了……   赵长河反反复复揣摩那一指,暗自思考。   如果从这方面考虑,这个金箔的影像复盘到了地榜这个层次,其实意义是很小的,因为只能复盘出招式技法,不可能给你体现人家的功法怎么运转、是怎么达成光折射妙用的。   但不代表没有价值,至少这一指剑的手法、角度、乃至于整个身躯配合,那可都是艺术,值得好好揣摩。   她的至柔之道,春水之意……   赵长河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手上不自觉地在模拟这一剑的意,总感觉似乎能学点什么,却一时半会掌握不下来。   毕竟和他惯常之道是相反的。   可只要真能学到一丝那种意思,他的刀道应该是能有一个大跨越的长进。   这一看足足看了三四个时辰,看得连唐晚妆的玉指上的指纹都快记得清清楚楚了,赵长河才骤然惊觉——之前看自己和韩无病那一战,只有隐约的影像,可现在越来越清晰,清晰到了连唐晚妆眼里的柔光都看得分明。   这是……随着时间,这金箔也在慢慢复苏的意思?   呃……在现世看片都没看过这么久的,这是盯着人家唐晚妆全身上下每一个姿势角度看了几小时,还好没人看见,否则这太特么痴汉了。   没有想到,自己现在最熟悉体态细节的人不是迟迟,居然是唐晚妆。这要被她知道了,哪有脸见人啊……   赵长河捂着脸,整理细软出门,呆不下去了。   路上慢慢研究去……   “走吧。”他摸了摸踏雪乌骓的脑袋:“江南。”   出门的时候,惯例打满了酒葫芦。   看着小二装酒,赵长河有些出神,也有些自嘲。   其实这次见面,夏迟迟从头到尾都没关注过这个葫芦,她本人其实并没有把这个随手买的酒葫芦记在心里,也没想过赵长河经过那么多腥风血雨,那葫芦居然还没破,还以为早都换掉了。   只有自己始终给自己加着堤坝,笑话一般。   但没关系,纪念是自己的事情,而不是做给她看的。   只要葫芦没有坏,它就会一直在。   ……   如果把古剑湖的位置与赵长河熟悉的现世地理做个对应,则大致属于淮南江北之间的某个位置,可惜这个世界似乎没有淮河这条现世极为重要的南北分水河。   但各种大大小小的河系依然遍布这个区域,水路纵横,也有一条大运河从京师直通江南。沿河沿海,繁华无比,漕帮、盐帮等等大大小小的帮会与宗派雄踞这片土地。   然而这是赵长河浏览书籍和各类人文介绍所感受到的纸面印象。   当真正策马南下时,赵长河感受到的居然是千里萧条。   刚刚从繁华的清河郡与剑湖城出来,本以为一路将越发美丽繁荣,结果越走越愕然,发现别说和清河郡与剑湖城比了,这就算和魏县相比都比不过。好歹当时渡河还感受到了渔歌唱晚之意,哪怕假,也不是全假的,若是平时河内没那样的景象,他们也不会选择那种方式去装,对吧?   可如今这是啥?   一路南行好几天了,赵长河居然连一座稍微繁华一点的城镇都没见过,所过的村镇都破败不堪,人人面黄肌瘦,衣裳褴褛,茅屋破败仿佛风吹就倒。   这是漕运周边应该有的景象么?   就算北邙边上那个荒僻小城,也不至于此啊……   看着眼前一群面黄肌瘦还想拦着他抢马的盗匪,赵长河连刀都不想拔。   自己不也是个山匪么,曾经自己也差点要做劫道的事……洛七都已经去做了。   大家只是为了活着。   他摇了摇头,拔刀砍了身边一棵小树,示意这不是背着好看的。在盗匪们迅速变得惊恐的眼神中,叹气道:“我不杀你们……问几句话。”   有人小心回答:“大爷,我们没钱了,也没有女人。”   “……”赵长河捏着额角:“这里是江淮?真特么在逗我……为什么会这样?”   “前年洪水,去年蝗灾,今年好歹好了些,可现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   “官府呢?不管赈济的?”   “管啊,昨天刚来收人头税,我们这才上的山啊。”   “……”赵长河抬头看天,半晌没说话。   其实本该有预计才对,每个人都在说“乱世将至”,可自己以往所见,除了洛家庄灭门案之外,其他见闻很难证明这乱世的判断从何而来。若单论江湖血雨腥风,感觉挺乱的,那可离真正乱世远着呢。   真正见到眼下这般场景,才能体会什么叫大厦将倾的征兆,认识到大家口中的乱世将临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这可是江淮之地!   连这里都这样了,难道靠剑湖城旅游项目来顶事吗……   夏龙渊明明一代雄主,开国几十年本来该是由乱而治的鼎盛之期,为什么会搞得这般德性?   赵长河心中泛起唐晚妆披衣伏案的辛劳,暗道你管的是江湖事,做了再多也只不过治标不治本,努力怕是毫无意义。你想我做皇子来稳定这天下,我也不认为自己具备这样的能力。   或许还是迟迟正确,这夏家天下既然烂了,那就别保了。   他想了好久,忽然问道:“这里漕帮之类应该还挺重要的吧,你们有力气,何不尝试加入这些帮会?是他们也有什么问题么?”   盗匪们面面相觑了一阵,有人道:“我们也想去漕帮找个活干,可大家家里还有老人……”   正这么说着,山上有人跑了下来,气喘吁吁道:“大哥大哥!二叔公哮喘又发了……”   那盗匪神色大变:“弥勒佛祖的符纸还有么?”   “已经没了!”   “快,去回禀上佛,我们入教!”   没有人搭理赵长河了,赵长河也没有阻拦他们想入弥勒教的想法。   因为这样的事,想必遍布江淮,阻拦没有意义。   而且从这形势看,弥勒教恐怕已经不是早期广施恩义蛊惑人心的阶段了,大约都已经快明牌了,否则这些乡民也不会先犹豫再入教。   他默默策马前行,渐至一条河边。   河里只有残破小舟,苍老的渔夫辛苦地打网捕捞,没有美丽的船娘,那是只存在于盛世的梦想。   “毛贼哪里跑!”一声断喝传来,赵长河转头看去,河对岸有大汉持刀追逐一个精瘦男子,那男子轻功极好,空中连续翻腾,又在水上一点,竟然踏水而过,如飞燕轻掠,擦过赵长河身边。   赵长河心中本来还在喝彩,别人的事他也不想管,天知道谁是好的谁是坏的?   结果这精瘦汉子掠过赵长河身边,眼里闪过惊喜之色,空空妙手居然顺便往赵长河怀里抄了一把,大致是发现了这匹马的神骏,觉得马的主人一定很有钱。   赵长河叹了口气,醋钵大的拳头一拳就砸在了瘦子脸上。   那瘦子哪想得到随便遇上个路人居然是潜龙榜人物,更想不到这一拳头还带了地榜第三的几分神韵,这一下半空之中饶是轻功再好也腾挪不及,直接被揍了个满脸开花,惨叫一声倒栽回了河里。   那边大汉也正涉水而来,见状大喜,上前一脚,直接踢折了瘦子的腿。   赵长河眯起眼睛看着他的举动,没说什么。   这也是个狠人,自己未必帮得多对。   大汉拱手笑道:“多谢这位兄台仗义援手!在下漕帮万东流,请教阁下大名?”   漕帮……   赵长河暂时不打算和漕帮打交道,正想敷衍过去,就听那贼抱着断腿惨叫:“我、我想起来了……黑马白蹄,奇葩阔刀,脸有刀疤,你、你他妈是嗜血修罗赵长河!”   一直陷在惆怅情绪里的赵长河瞬间什么情绪都崩没了,出戏得差点没从马上摔下去。   等、等一下,你叫我什么?   我现在给你钱,你能不能把这垃圾绰号改一下? ###第一百零五章 扬州慢   “原来是潜龙八十八的赵兄,真是如雷贯耳。”那大汉万东流笑道:“不知赵兄要去何处?相请不如偶遇,我们总舵就在前方扬州,不如入城去喝杯水酒?”   “等一下,那个万兄是吧,请等一下,我问点事儿。”赵长河跳下马来,揪住那瘦子:“这个嗜血修罗是什么玩意?”   万东流:“……”   瘦子腿断了正疼得打滚呢,哪想得到赵长河纠结的是这玩意?忍痛道:“你、你不是血煞功、血煞刀法嘛?听人说砍起人来眼睛都是红的,还有个绝招看上去跟吃人似的,一把阔刀砍得跟你作对的就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你不是嗜血,谁嗜血?”   “……嗜血就算了,那怎么又修罗了?有点土。”   万东流:“……”   您纠结的到底是啥?绰号好不好听?   瘦子疼得冷汗直冒:“那是弥勒教的佛陀们说的,说修罗是一种上古凶神,力大无穷、易怒好斗……”   赵长河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怎么看起来好像很贴切?   瘦子续道:“……修罗分男女,男的形貌丑陋。”   赵长河大怒:“我与弥勒教势不两立!”   瘦子与万东流明明敌对两人,对此事态度却十分统一,都觉得太合适不过。   只有起错的名字,哪有喊错的绰号嘛……   那个势不两立两人也没当真,万东流便笑:“赵兄,不过一个绰号,赵兄不满意不妨自己想一个。老实说,替人宣扬绰号之类的事,还正好是我漕帮擅长,许多玉面神剑小白龙都是我们这里传出去的,已经百来个小白龙了。”   赵长河眼睛一亮:“还有这套路?”   “不错。”万东流笑道:“如何,赵兄想叫什么?”   赵长河卡了壳,这还真没想过,早知道先叫唐晚妆帮忙想一个了,她有文化。   “算了,既然有万兄这个渠道,待我慢慢想。”赵长河重新上了马:“前方就是扬州?”   “不错。”万东流拎起瘦子,笑道:“此人偷了我们漕帮一件重要物事,还好赵兄帮忙捉住。小弟需先擒他回去交差,赵兄进城只管报我万东流的名字,到哪都是上宾!”   说完拱手一礼,提着瘦子踏水而去。   妈的怎么个个都会踏水了,赵长河感觉自己的踏血无痕越来越拉,还踏血无痕呢,踏个水都要沉。   但这个其实不是踏血无痕不行,踏血无痕算是可以的,是他的内功没跟上,内力不到那份上,自然踏什么都是沉。   而这两位看似随机路人的家伙,反倒内功比他像样,赵长河至少知道万东流是谁。   漕帮少帮主,玄关五重,潜龙七十,恰比韩无病低一点,比赵长河高一点。从这轻功看,他的内力也是登堂入室的那种,并非外表看上去的外家汉子。   江湖上还是豪杰辈出的,自己想要见识的不就是这些么……既然缘分到此,不妨看看本来没打算看的漕帮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这几日路上见闻引起的怅然暂时收进了心底,那些事自己现在真做不了什么。便是以后打算做什么,也得把这天下江湖给了解清楚再说。   这条河不是运河主道,只是一条小支流,并不宽,否则凭刚才这俩也没法过。不宽的河往往意味着河上应当是有桥的……赵长河勒马绕道,果然没多远就找到了一座石拱桥,悠悠策马过桥。   所以说你们踏什么水呢……妈的等我功夫上去了,我也踏!   前方不远就是扬州,江北最重要的城市之一,也是如清河一般与现世相同地名与人文的地方……在人文上直接说这就是江南也没问题。   赵长河踏入城门,心中也觉得有些缘法。前不久刚刚和韩无病说起仗剑载酒、掌中纤腰,而一晃眼扬州梦近,薄幸者谁?   有趣的是,外面千里荒芜,可城内却有了原本想象中应有的味道,有点像是把外面的血给吸干了,供养着这一座城市。于是这繁华便显出了几分讽刺。   这里和清河郡差不多热闹,但人文区别很大,清河那边不知道是不是崔家要讲一个道德传家的缘故,整体氛围看着很稳重严肃,建筑色调也是偏大气肃敛的那种。而此时此地,只能感受到满城烟柳,遍地风花。   打马从城内桥上过,驻马而望,内河左右许多楼上,姑娘们翘首而望,见他目光扫来,都是挥袖相邀,又掩嘴而笑。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质量比剑湖城好多了,整个氛围格调也好多了,早都把诗词还给老师的赵长河都禁不住一肚子的画意诗情往外冒。怪不得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这尼玛真是男人的天堂。   不知道二十四桥在哪,哦,可能这世界不一定有,这可一定得有啊……   “这位公子,住我们潇湘馆吧,我们的姑娘是城中最有名的。公子的好马也尽可放心,我们有最好的草料,最精致的照顾……”   赵长河心神从周围收回,失笑道:“身在江南,何谓潇湘?”   “咦?公子是雅人啊!我们这就叫外地口味……呃……”随着赵长河转回头,老鸨的脸色变了,声音开始结巴:“这疤……嗜、嗜血修罗赵长河……”   赵长河笑意一下子就没了。   “怎么着,我这凶人是不是影响了你们馆子的格调和治安了?”   “没、没那回事……”老鸨赔笑道:“公子这样的名人来,我们不知多欢迎才是。”   “是吗?”赵长河下马:“那我还真就住这了。”   老鸨心中暗暗叫苦,怕影响格调倒是不至于,怕影响治安是真的,这种凶人要是真在里面和谁闹起来,楼说不定都被拆了。她定了定神,赔笑道:“公子请进,我们潇湘馆也是孝敬漕帮的,说不定公子还有交情。”   这是在点出自家有后台了,赵长河失笑,正要开口,街角就传来大笑声:“哈哈哈,赵兄还喜欢湘味啊,不错不错,这潇湘馆我们漕帮开的,赵兄尽管玩乐,一应用度都包在万某身上!”   敢情你和我们漕帮还真有交情……老鸨的神情变得敬畏,赔笑道:“少帮主。”   万东流大步而来,很热情地拍拍赵长河肩膀:“来来来,我请客,先让赵兄见见我们扬州的热情!”   怎么哪都有你……这是进城就让人关注,一旦我进来到哪就去汇报你?对我这热情程度未免有些过分了。   赵长河心念转过,有意看看这位到底怎么回事儿,便没拒绝,笑眯眯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万兄请。” ###第一百零六章 弥勒教的盟友?   去见唐晚妆不算,这是赵长河这辈子第一次来青楼。   此时应该感谢夏迟迟,好歹和女人缠绵过,虽然没动真,那也差不多。如果是前几天来青楼,姑娘一挨上来多半浑身都绷起来了,那雏儿模样当初连韩无病都看得出来。   韩无病是朋友,被他笑话两句没什么,这在外人面前可不能漏了怯去,怎么说也是个凶名在外的嗜血修罗对不对!要是被人看出这个所谓凶人其实是被女人一挨就脸红的菜鸡,明天全天下都要把牙笑掉了。这还是有过压寨夫人的,怪不得人家要跑。   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啊……   “这是我们潇湘馆的头牌如烟姑娘。”万东流笑道:“如烟,好好伺候赵公子,让他满意了,少不了你好处。”   那如烟一副文静闺秀含羞带怯的样子,盈盈坐到赵长河身边,低眉垂首,看着很是良家,让人很有征服欲。然后含羞咬着下唇,素手碰杯,柔声道:“如烟敬公子一杯,公子英雄之名播于天下,如烟一直仰慕……”   香风袭来,软玉肩头身上挨,搁往常赵长河早绷紧了,此时却几乎没什么反应,笑呵呵地举杯喝了。没学对面的万东流搂着身边姑娘的腰,也没避如蛇蝎,一副对你们这套过于熟悉的老司机的样子悠然靠在椅背上,把应有的老江湖做派做了个十足十。   倒不纯粹是死撑面子,而是他很清楚,江湖看人下菜的,你表现得雏,说不定什么鸟事都来了,老司机反而别人不会乱动歪脑筋。   果然万东流搂着自家姑娘笑道:“如烟,人家赵兄是做过山寨之主的,什么良家娘们没玩过?还不如直接点,这套做给谁看?”   赵长河暗道我还真吃这套,不过这位如烟姑娘虽然漂亮,可与唐晚妆比起来实在差多了,免疫力有了……面上却摆摆手道:“诶,万兄,你也知道我女人玩多了,这些意思不大,差不多有个氛围就行。”   万东流大笑:“那是,赵兄觊觎的当是岳红翎嘛,或者崔元央?与她们相比,这青楼之地确实少了滋味……”   草。   “不过话说回来,便是将来赵兄如了愿,她们也给不了如烟的柔情似水尽心伺候,这可是不一样的。”   “那是,那是。”看着身边如烟适时做出的幽怨眼神,赵长河实在没法扯这个,干咳两声转移了话题:“万兄,说来奇怪哈,我的名声应该在北边传得多些,江南之地最多就是看看乱世书,怎么看你们好像对我比北边还熟,绰号都起出来了?”   万东流悠悠道:“漕运荟萃之地,信息比别处传得更密集些,人在这里出名也容易传出去,此其一。其二嘛,弥勒教其实捧了赵兄一手,虽然在我们的分析里,赵兄和弥勒教没啥关系。”   赵长河愕然:“他们?捧我?”   “不错。”万东流笑道:“弥勒教与四象教关系并不好,涉及教义根本,可胜过利弊,这冲突说不定比跟正道或者朝廷的冲突都严重。而赵兄是四象教下属血神教的叛徒,与四象教分属敌对;又杀了疑似皇子的洛振武,被朝廷通缉,因为救了崔家女才撤销的……各种意义上都可以被弥勒教视为可争取的盟友了。”   赵长河差点没喷酒。   自己抱着找弥勒教麻烦的心思来的,天知道弥勒教心里居然当自己是盟友。   这么一想还真有道理,尤其在古剑湖畔,在弥勒教眼中是自己和韩无病挟持了夏迟迟,四象教都快急死了……弥勒教角度这当然属于敌人的敌人了。   这么想着,赵长河看向万东流的目光就带了几分玩味。你对我这么热情,是不是因为你是弥勒教的人?   弥勒教在江南活动,而漕帮又是这边的地头蛇,双方不可能没有交集,要么就是死敌,要么就是他们的人。而从这青楼看,唐晚妆说过弥勒教颇行淫邪之事,那么属于弥勒教的人可能性很大。   还故意说“在我们的分析里,赵兄和弥勒教没啥关系”,你们自己当然知道没啥关系了。   万东流正在说:“所以弥勒教为赵兄宣扬声势十分正常,赵兄莫嫌什么修罗不好听,弥勒教看来可是好听得很的。当然这宣扬主要是为了扫四象教的脸,在他们嘴里,四象教新任圣女是被赵兄玩腻了的货色,血神教舵主随便杀,教主出马都拦不住,等等等等。这宣扬的过程中,赵兄形象可不就无限拔高了嘛,在这片区域确实可以算如雷贯耳了……”   赵长河:“我可真是替薛教主谢谢他们了。”   万东流笑道:“不说弥勒教了。不知赵兄猛虎入江南,是为了什么而来?是否有兄弟们可以帮忙的地方?”   赵长河道:“我就帮你捉了个贼,你这热情让我有点不适应啊。”   万东流摇摇头:“捉了个贼?赵兄,你可知道这贼是谁?”   “江南人物,赵某确实不认识,还请万兄指点。”   “那是有名的空空妙手季成空。”   赵长河想了一圈,乱世书上没这名字:“不好意思,还是没听过。”   “……总之那是江南令人非常头疼的盗贼,他有个特点,不仅喜欢偷东西,还喜欢窥人阴私,如果能偷来证据往外散布那就最是他所喜。”万东流叹气道:“所以赵兄可知为什么在下算是颇有势力,却独自捉贼了么……”   “敢情你有什么私密事被他偷了啊?”   “不错。这事或许在赵兄看来是件小事,在小弟眼里那可没比救命轻哪去,当然,具体是什么,请恕小弟不多言了。”   救了你的社死是吧……赵长河听了倒是觉得颇有意思,江湖之大真是什么鸟人都有,这季成空还挺好玩的。便问道:“万兄如何处置这个季成空?要杀么?”   “尚未造成影响,小弟也没那么嗜杀,不过担心他故态复萌,倒也不便放,本打算关一段时间再说……”万东流若有所思地看了赵长河一眼:“赵兄这意思,莫非是有意替他说个情?他可是刚刚想偷赵兄的钱。”   赵长河摆手笑道:“没有,就是觉得江南人物很有意思,颇长见识。来来,喝酒。”   万东流大笑:“如烟,看你的了。”   一直在旁边看似很仰慕地听赵长河说话的如烟终于绽开笑靥,挨了过来:“公子……”   赵长河做足了老司机款,笑呵呵地来者不拒,心中却越发觉得有意思。   万东流对自己肯定有想法,绝不会是区区帮他捉贼这点小事。   如果他是弥勒教的人,还真是把自己拉上战车?   宾主开始喝酒谈笑,拉扯些没营养的江湖话题,夹杂着姑娘们的娇笑讨好,一席酒喝得宾主尽欢,天色已黑。   万东流识趣地搂着自己的姑娘告辞,笑道:“如烟,今晚好好伺候赵公子。”   如烟眼含媚意,含羞低头。   赵长河也一副今晚要尝鲜的模样,搂着她笑呵呵地去了客房。   房门关闭,如烟含羞问:“公子……要如烟伺候沐浴么?”   赵长河迫不及待地把她抱着往床上一跃:“哪有那么多花样,老子急着要了!”   “哎呀赵公子轻点,您真猴急……”   门外的人听着,摇头退去。   不合多听,赵长河潜龙之列,耳目灵敏,万一被他发现可不好。   谁也不知,门外的人刚走,赵长河就一指点在如烟昏睡穴上,翻身而起。   那清明的眼神哪有猴急的模样?   “傻逼才跟疑似弥勒教的女人那啥,不知道被怎么控制呢……何况迟迟说了,脏。”赵长河轻手轻脚地从自己包裹里取出一套夜行衣套上,忽地穿窗而出,消失在黑夜里。   最大的问题是可能被人以为房中只有三秒……算了,大事要紧。   目标,跟踪万东流。 ###第一百零七章 群英荟萃   原本赵长河赴江南,就是打算没事都要找点事的。   他仇敌快没了……   血神教现在不知道什么想法,暂时歇了,连悬赏都冷处理了。这是好事,赵长河内心确实不是很想与他们为敌,没啥真仇怨不说,孙教习还属于师恩,薛教主还……那么有乐子。   而悬赏冷处理后,曾被高额悬赏引来刺杀、给赵长河带来很多压力的听雪楼也就随之没了动作。赵长河不知道这些刺客组织是什么思想,会不会因为任务失败死了不少人而报复,可能在酝酿一波大的?总之眼下确实偃旗息鼓没有反应。   因护送央央,在河北道上得罪了一些人,那些人属于地方黑道,不会辗转千里天下追杀,何况现在大概率在崔文璟的报复下瑟瑟发抖,自身难保着呢。   因崔家内事,得罪了崔文珏一系的人,导致出了崔家就被堵截,这事现在也消失了,崔文璟不可能任由这种事发展下去,这么长的时间,该清洗的早清洗了。   嗯,朝廷通缉令没了,自己还成了镇魔司密探。   转头一看,赵长河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初临此世时的生存压力了。实际上这是很正常的,谁能一天到晚不是仇杀就是啥的冲突那么多,又不是开了群嘲光环。然而这却让天生匪类很不适应,觉得这样将失去武道提升的环境。   此外,既然崔文璟和唐晚妆都没办法改善自己的经脉条件,这总是必须自己设法去寻求的。   于是南下,偌大的江湖总有更多的精彩,等着自己去探寻。   但是这种行走相对迷茫,没有明确目标。说是把弥勒教当个目标搞事,都不知道从何下手,以至于一路行来心中闷闷,不知道自己要干嘛,都快搞成社会调研了。   没想到的是,刚刚到扬州,就遇上了莫名热情的万东流,疑似和弥勒教有关。这还是漕帮少主,当地顶尖的地头蛇。赵长河的心中简直惊喜无比,一路上的恹恹瞬间一扫而空,什么兴奋情绪都调动起来了,血液重新在心头奔涌。   真·天生匪类,赵长河自己都禁不住这么评价自己。   万东流果然没有留宿潇湘馆,也没有带着身边的粉头,独自悠悠回家。   过不多时,身后追来个龟公,低声道:“万少爷,赵长河和如烟进了屋,很快就扑床上去了,如烟骂他猴急。”   万东流笑道:“山匪嘛,真指望他有多风雅,还和如烟弹琴画画不成?实属正常。”   龟公也笑:“说明此人其实很容易笼络嘛。”   万东流摇头:“都说此人脑后有反骨,一时笼络,事后翻脸也是寻常,这点小事怕是笼络不住的。”   龟公道:“所以佛陀们也是觉得,若能控制还是比较好的,此人有潜力,当纳入教中。”   万东流悠悠道:“我倒是建议上佛,到此为止还算比较好的,如烟是没修过秘术的那种普通信徒,问题不大。不管能不能笼络人心,总算结个善缘,一个青楼头牌而已送人玩玩也没损失。真强行要控制,怕是激起反骨,反为不美哟……想想血煞功控制他是什么结果。”   龟公嗤笑:“我们可不是血神教那种废物可比。”   万东流笑道:“那是自然,弥勒神通广大佛法无边,岂是区区嗜血邪神可比。行了,赵长河的事我就不管了,本来我也只是偶遇,非我之职。”   龟公压低了声音:“你进行的那件事……”   万东流轻轻摇头:“非可说之地。”   龟公醒悟这是大街上,谈谈赵长河就算了,真正的大事就是夜里再清净无人也不适合谈论,便低声道:“行,上佛等万少爷反馈。”   龟公急匆匆回去了,万东流慢悠悠地走了几步,忽然“嗤”地一笑,展开轻功飞速离去。   躲在远处屋顶的赵长河骤然出了一身冷汗,竟不敢再往前跟。   他不知道万东流这嗤笑的是龟公、是弥勒教呢,还是他这个尾随者。   如果是后者,这万东流的实力有点莫测。自己由于身后眼的挂,对五感的加强远超正常同级乃至稍高级的修行者,这是之前能够屡屡避开刺杀抢占先机的主要原因。可如果万东流的五感已经超过了自己这外挂加成,那他到底什么实力?   可若是如此,为什么要嗤笑提醒?仅仅是强者的不屑么……   如果是前者,他嗤笑的其实是弥勒教和这龟公……说明万东流表面是弥勒教徒,实际另有打算?那他对自己额外热情,似乎又另有深意了……   从他刚才与龟公的对话来看,他对自己似乎确实没多少恶意,最多就是不太看得起。   反倒这个潇湘馆是弥勒教的直属,怪不得自己策马过来,这老鸨特别热情拉客……就像剑湖城万花楼一样,不是自己特别帅,这两个老鸨都是有原因的。   妈的,全是演员。   赵长河想了想,还是悄悄回了青楼,钻进如烟身边。   本来点她昏睡穴,就没打算继续在这混了,但既然如烟是普通人,问题倒是不大。普通人在武学面前,哪搞得清自己是怎么断片的……   他静静躺在旁边修行六合神功,运转几个周天之后,身边嘤咛一声,如烟醒了。   赵长河并未深度入定,便也很快睁开眼睛,笑道:“美人,醒了?”   如烟有些惊恐地往床里缩了一下,在普通人视角看来,就是这恶汉扑上来的时候太粗暴了,不知道撞到哪里把她给撞晕了。   这种客人哪有办法伺候啊,真弄起来可别被他活活弄死。   果然就听赵长河笑道:“你太娇滴滴了,一碰就晕,爷可没尽兴,再来?”   如烟吓得半死,求饶道:“爷饶了奴家,奴家可以用嘴儿……”   “那济得甚事!”赵长河瞪大牛眼:“隔靴搔痒,不如不要!”   如烟暗道其实这个更舒服,这莽汉真是不懂。可又不敢辩,颇有些瑟瑟发抖。   “算了。”赵长河翻身下床,取了桌上酒壶:“陪爷喝几杯,真要用嘴儿,倒不如用你的小嘴儿讲讲故事。爷第一次来江南,对这里的事颇感兴趣,女人身上不就那点东西,腻味得很。”   如烟心中简直狂喜,不解风情的粗鄙匪类也不是没好处的嘛,爱听故事那还不好办?跟你扯通宵都可以啊!   她手脚轻快地替赵长河满上酒杯,生怕他反悔,急匆匆问:“公子想听什么故事?”   “扬州有二十四桥没?”   如烟愣了一下,美目小心地看了赵长河一眼,心道您不是挺懂嘛,上古的诗句都知道,能不知道嘴儿干嘛的?哦对了,人家原诗不是那意思,好像是自己身处烟花之地反而污了,赵公子肯定不是那意思。   想到这里定了定神:“有是有的,但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座了,大家都当是,那也就是了。”   天知道赵公子就是那意思,而且特别兴致勃勃:“哦,二十四桥果然是一座,而不是二十四座么?”   “也有这个说法,说城内的桥加起来便是,但如今城内之桥何止三五十,强行要说是哪二十四,早已没人说得清了。”   “嗯……”赵长河抿着酒,颔首道:“有空得去看看。”   话匣子拉开,如烟也不惶恐了,笑道:“公子懂诗?”   “不懂,以前去青楼听别的娘们唱过。”   “……”   赵长河看似很随意地道:“诶对了,乱世书上很久没更新万兄的消息,他以前是玄关五重,七十名,现在还是五重不?”   “这个如烟不知,万少爷这两年很少与人动手了,在扬州也没有人敢惹漕帮的呀。”   “没有外来的过江龙?这里是漕运汇集之地,外客很多才对。”   “外客确实很多,但没人那么不长眼呀。其实近期除了公子之外,也有其他潜龙榜上的名家在扬州呢。”   赵长河愣了一愣:“哦?还有谁?有机会倒想认识一下。”   如烟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什么德性,知道有谁就说啊!”   “有太乙宗的玄冲道长,姑苏唐家的唐不器公子……”   “咦?”赵长河喝了口酒,颇有些期待:“这么看来我来得还挺是时候,群英荟萃啊这是……这又有什么好支支吾吾的,我和他们又没过节。”   如烟顿了一下,神色古怪地续道:“还有……落霞山庄岳红翎。”   “噗!”赵长河喷出了酒液。 ###第一百零八章 洗不掉了   怪不得如烟那古怪的眼神,在人们心里他赵长河暗恋岳红翎啊,连压寨夫人都找长得和岳红翎相似的,就这还被人甩了,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天下不知多少人在等着看他见到真实岳红翎时的乐子场面呢!   赵长河也没想到岳红翎在扬州,这可真是巧了……虽说大家真没别人脑补的那种关系,但许久不见,故友在此,确实很是惊喜,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她行侠天下,停驻于此,是因为在此地见了太多不平么……   扬州这么大,得去哪见她……   看他这副瞬间走神的模样,在如烟眼里暗恋岳红翎简直实锤了。这会儿拉呱了这许久,如烟又忘了可能被弄死的恐怖,又开始在作死的边缘横跳:“公子真喜欢岳红翎,如烟可以扮成她的模样呀……”   赵长河吓了一跳,这尼玛被岳红翎知道了我得怎么死?立刻摆手:“算了,假货我已经玩过了。”   如烟掩嘴失笑。不但玩过了,还跑了,我们都懂:“所以公子要去找真货吗?可我们不知道她住哪里,只知道她在附近出现过。”   赵长河果然脱口就问:“她出现干啥来着?”   如烟道:“她杀了个官。”   赵长河:“?”   如烟低叹一口气:“强征役夫疏通河道,还拉人妻女抵役的……”   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当时如果我也能遇上一个岳女侠……又何至于此……”   赵长河抿着嘴,没说什么。   永远是自己初见的那一眼。   无法无天的也有她一份……永远在提醒着自己,自己想做的是怎样的人。   如烟道:“反正岳女侠杀了官,要么就是已经离开了,即使进了城也不会让人知道住哪里的。公子如果要找她,还不如自己上街大喊赵长河在此,请岳女侠一见呢。”   “怕是你们想看乐子吧?”   如烟掩嘴轻笑。   赵长河脸上挂不住了,再想知道岳红翎的近况也只能把话题转开:“我说我们扯这个干啥,是不是偏题了,本来想让你讲故事的。”   “可公子问万少爷的现在的修行,这个如烟确实不知。”   赵长河点点头,暗自沉吟。   其实潜龙榜的参考价值,有点虚……它按一次耀眼的战绩来证明你的潜力,实力提升却看不见。比如自己登上八十八的那会儿是玄关三重,那时人尽皆知,没几天在崔家进阶四重却无人得知,实际此刻自己的战力比当时强了很多,不仅修行提升,经脉韧性还得到强化,再算上龙雀之威就更强了。   韩无病玄关五重,而且还是潜龙榜上的五重,远超一般同级,却也没比自己强哪去。真有人用当时的实力来估算自己,那估计会死得很难看。   而万东流登上潜龙榜七十,起码一年了,反正自己穿越之前人家就是潜龙七十,那时候的表现,现在还能算数么?   并不是每个人都想人前显圣争排名的,同样有闷声发财扮猪吃虎的人存在,而且应该不少。当然,也可能会有人退步,这都不稀奇。   反正这话题不适合追问,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你想干嘛?   赵长河只能继续问其他话题:“刚才席间万兄说的你也听见了,弥勒教和我算是颇有缘分,敌人的敌人嘛。只可惜我还没和弥勒教的佛陀们好好见过面,如果我要拜谒,该去哪里?”   如烟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垂首道:“如烟不知。”   弥勒教如今不是早期广施恩义的起步期,而是镇魔司已经明牌那是反贼,万东流赵长河大可高谈阔论,她可不敢表现自己就是弥勒信徒。   赵长河看得出她的害怕,失笑道:“我信佛,想去拜弥勒佛,这扬州该去哪座庙拜得到?”   如烟低声道:“我们拜佛的话,一般去城外十里的白莲寺。”   赵长河怔了怔:“城里没有吗?”   “官府不许的。”如烟低声道:“便是城外诸寺,也不能明着供奉弥勒的。”   赵长河点了点头,无论朝廷其他方面做得多烂,起码在唐晚妆主持下的镇魔司还没烂,魔教想大摇大摆还是有点难度的。   可是如今看来,弥勒教四处渗透,连漕帮这种和官府必有关联的大帮派少帮主都已经算一伙的了,唐晚妆的努力还能坚持多久?   百万漕工……一旦出了什么岔子……   想想就不寒而栗。   感觉越了解就越意识到形势错综复杂,赵长河越发想找岳红翎了,想和她商议一下该做些什么。总感觉有岳红翎在的时候,自己特别有主心骨,连唐晚妆都带不给自己这样的感觉……可岳红翎明明比自己还小……   “好了。”赵长河摸出一锭银子放在如烟手里:“天快亮了……你今晚伺候得本公子很满意,记得明天告诉你们妈妈用了多少姿势,可别说聊了一夜,我怕你挨打。去吧。”   如烟愣了愣,神色先是古怪,又慢慢化为感激。   他不但没怪自己没好好伺候,居然还给了小费,还担心自己没好好伺候可能会挨打……   ……   清晨,城东十里,白莲寺。   岳红翎潜伏梁上,眼神冰冷地看着殿中场景。   衣衫褴褛的乡民们自己饭都吃不起,还把自己最后的口粮投献于此,最后还感恩戴德地离去。   昨晚她更看见有些女孩,如同被洗脑一般在进行某些仪式,她知道再往下会发生什么。但好像对方也要等什么时日,昨晚并未进行想象中的“典礼”,岳红翎也就暂且先忍着,打算再摸清楚一点弥勒教的套路。   她常年处于北方,今年才南下,原本也是如赵长河一样听都没听过弥勒教的。南下接触到了,最初还以为弥勒教是什么救苦救难的佛陀,可是细心了解了一段时间,越发感觉比许多山匪还恶。   前些日子甚至有“佛陀”想骗到她头上,忽悠她入教做天女,如今脑袋都被她割了,也是从这时开始,岳红翎的南方江湖之旅基本就锁定了弥勒教。   截止目前了解的也不够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个白莲寺是刚刚发现的,她打算再观察得多一点。   岳红翎飒爽直率,很容易给人风风火火的粗豪印象,实则比大多数人都精细。   这其实也很赵长河。两个人都总能在对方身上看见如同自己的映射。   正观察间,有人匆匆入殿,对住持低声道:“赵长河昨晚住了潇湘馆,头牌如烟陪睡的。”   岳红翎竖起了耳朵。   “哦?可有什么发现?”   “下面人说,赵长河好像几息时间就完事了。”   岳红翎:“……”   住持笑道:“这不挺好,入我教者多的是为了解决这个烦恼而来的,我们自有办法让他想振多久雄风就振多久。”   “但后来如烟说,赵长河和她玩了一晚上各种姿势,还是很骁勇的。”   “哦?这又是为何雄风再起?”   “如烟估摸着,是因为闲谈提到了岳红翎,他就特别兴奋。”   岳红翎:“……”   住持想了好一阵子,失笑道:“让拈花天女做岳红翎打扮,今晚代替如烟去陪他。看来这赵长河比我们想像的还容易收服。” ###第一百零九章 弥勒教   岳红翎气得牙痒。   暗道好你个赵长河,许久不见现在会夜宿青楼了,这也就算了,提到我就特别兴奋雄风大起是什么意思!   话说这是不是有点不对啊,当时自己住他那里,他是真的足够敬重,尽力去避免任何能让自己尴尬的事情。如果真如别人猜测的暗恋,当时可太多机会让他调戏了,借着自己当时都默认装成压寨夫人的氛围,起码当众喊句“夫人”,自己可不好发作吧?   可他一点表示都没有……   难道不可告人的念想隐藏得如此之深?   还是几个月不见变坏了……你看都会逛青楼了,以前多老实啊。   但不管心中多切齿,岳红翎却也真有点想去见见赵长河,如今扬州总让她感到一种风云诡谲的味道,并不仅仅是弥勒教的事。赵长河此时赴扬州,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你……你要是真的暗恋,只要不说出来,我当不知道,照常相处就可以了……   正犹豫是不是要去潇湘馆找赵长河,就见有僧侣急匆匆来报:“赵长河来了,说来拜佛的。”   住持倒也不意外,笑道:“昨天东流和他说得够明确了,我们对他是好意,他若无排斥,自然会上门一见……他毕竟没有什么太好的传承,需要寻求一个好的背靠。请他进殿叙话,嗯,先不用安排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谈谈再说。”   “是。”   岳红翎很快见到了阔别数月的赵长河,正在僧侣引领之中大踏步进寺。   岳红翎发现每次见到赵长河,他的气质都会有些微变。   赵厝初见尚且青涩懵懂,北邙相逢就已经是山寨之主,粗狂霸道,浑身都是草莽气。   而这一次江湖风雨淌过、世家豪族见过,那锋芒已经收敛了不少,看上去更有了些沉稳肃敛的气度,似乎把初始时的那一分书卷气结合在了一起。但草莽依旧,桀骜不改,虎步龙行之中,总让岳红翎恍惚间好像在看漕帮万天雄这样虎踞东南的一方豪雄。   江湖风雨真炼人啊,区区半年,已经成长成了这样一个……嗯,会逛青楼的男人。   念头闪过,赵长河已经进殿,见空荡荡的大殿就一位主持和左右几名僧侣候着,赵长河似乎也有些惊讶:“我以为贵寺很多香客,而且僧侣无数才对……还是我来得太早没看见?”   住持笑道:“赵施主有所不知,我们是鼓励信徒居家的,僧侣历来不算很多。至于信徒,祷告之后便即离去了,大家还需要生产。”   赵长河心念微动,怪不得这寺叫白莲,其实这弥勒教采用了不少白莲教的模板吧,如果纯粹的弥勒教,鼓励杀生的那种,可很少玩这些。   但本来白莲教和弥勒教就关系极近,这边未必对所谓“上个纪元”了解多少,纯属套皮,杂糅一下也很正常。   很可惜自己学的历史课差不多也还给老师了,对这些了解也没比他们好哪去,大家半斤八两。   住持正在说:“施主请坐。”   赵长河在他身前的蒲团坐下,又有僧侣端来茶杯,气氛倒是很有一点跑到寺庙来正经问禅的味儿。   “请教大师法号?”赵长河问。   住持道:“法元,寂寂无名,施主当是未曾听说。因为来此住持之前也是在家居士,有个称号张半佛,施主倒有可能听过。”   赵长河好像有点印象。   当时四象教骗韩无病去看剑,期间自己找了几天的迟迟……大家自然是有交流的,韩无病说过四象教就是以刺杀张半佛为交换,让他认为请他看剑是为了买凶杀人,增加可信度。   那就是四象教随意找的借口,这档次的人物韩无病应该杀不了的。但随口扯个仇家就是这名字,足以证明在迟迟她们眼里这个张半佛是必杀对象,随便扯个名字都是他。   重要地区的弥勒教负责人嘛……这货多半还在唐晚妆的必杀名单上才对,只不过别人多半不知道他改头换面变成真和尚法元了,倒是自己这个“弥勒教盟友”意外地知道了情况。   “似乎在哪听过,记不太清。”赵长河憨厚一笑:“赵某在江湖混迹时日尚短,许多英雄好汉都不认识。”   法元不以为忤,笑道:“正是因为施主踏上江湖时日尚短,能打下如今这般声名才更是难能可贵。”   赵长河佯怒道:“大师不厚道,什么嗜血修罗,当真难听。”   法元抚掌笑道:“不知施主喜好,请勿见怪,施主当知我们一片好意。”   好意倒未必,扫四象教和血神教面子的附带产品罢了。赵长河当然不会去揭穿,笑道:“事先未曾想过,在下与贵教还真是颇有缘分。大师也知道,在下原先是山野之民,对佛法毫无了解。既然缘分至此,不知道大师可否讲一讲,或许在下还真与佛有缘亦未可知。”   这话听着是真有种想要了解一下看看能不能入伙的意思了,还特别开门见山几乎不绕什么废话。   实际上法元等人一直觉得这就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弥勒教是邪教、和官府为敌,这在赵长河这种被通缉过的匪类眼里算个啥事?这只会让他更亲近才对。   尤其是千辛万苦救了崔家女,反而被崔家以匪类之名赶走了,搁法元自己代入赵长河都会一肚子火,妈的早晚有一天要天街踏尽公卿骨,把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上流世家全踩在脚底,把崔元央抢过来恣意玩弄,那才是赵长河应有的想法,等你娘的三年人榜呢?   而反贼魔教之中,他是四象教和血神教的叛徒……   这与他们弥勒教不是天作之合,还有什么是天作之合!以至于他们压根对赵长河就没什么戒心,这是天然可以吸收入教的上佳人选。   就连梁上偷窥的岳红翎都有点儿小怀疑,本着对赵长河的信任还是按着性子继续听。她觉得赵长河这种人骨子里其实和自己一样的,看着无法无天,其实任侠仗义,怎么选择也不该加入弥勒教这种组织才对,除非他完全不知道弥勒教什么情况,被哄骗了。真要这样的话,得找个机会提醒他。   却听法元道:“施主或许听说过……曾经佛法广布世间,佛门昌盛,十余年前当今皇帝搞了一出不得人心的灭佛之举,旬日之内,浮屠尽毁,寺庙焚灭,僧人们纷纷还俗,以致佛法凋零。”   赵长河在看书的时候看到过这么一笔,但看得昏昏欲睡也不知详细,或许是潜意识觉得夏龙渊这种人灭佛好像并不稀奇……   便问:“可如今寺庙还是公然兴建,没问题啊?也就是规模不大,在下南北行来,见到的庙宇着实不多,好像也没听说有很强的武道宗门是佛家,哦,贵教不知道算不算。”   法元摇头道:“既是不得人心,自然很难持续,朝野上下抗议之声过多,皇帝也不能一意孤行,于是渐渐松开,才又有了死灰复燃之象。然而在复燃之前,弥勒教就已经秘密发展很久了。”   赵长河道:“因为你们以结社之名,在家修行,隐蔽性高,不容易被打击到?”   “不错……但更关键的一点是,我们合上了箴言。”   “什么箴言?”   “自然是弥勒下生成佛。”法元此时神色肃敛,显然极为相信:“‘释迦佛衰谢,弥勒佛当持世’……这箴言在皇帝灭佛之前就已经出现,皇帝这一灭佛,岂不是正合上了?教主便是上个纪元的弥勒转世,前来引领我们的大乘。”   周遭僧侣都在合十念诵,神情狂热。   妈的这些邪教……赵长河内心极为无语,在他看来这八竿子打不着、就算打得着也不过是个巧合、就算不是巧合那更牛逼的也是能使释迦衰谢的夏龙渊啊!可他们就能狂热地信奉到了弥勒身上,看他们也不是傻子啊……   当然面上可必须做出极感兴趣的模样:“若是如此,贵教主说不定真掌握了上古之秘?”   “不错,当今武者谁不在追寻上古?各家宗派都号称上古之传,却只有我们弥勒教掌握了真佛之秘。”   “何以为证?”   法元神秘一笑:“便如阁下这经脉定型的问题,相信其他任何宗派都没有办法,而我们有。”   赵长河心脏剧烈地跳了一下,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事先哪能想到,居然在这听见了困扰他整个武道人生的问题,还说有解决方案!   连岳红翎都暗叫一声糟糕,她很清楚这对赵长河确确实实是最致命的诱惑,比一万个假岳红翎都诱惑得多。   见赵长河的神色,法元自得地笑了一下,开始拿捏:“当然,此非菩萨不可得。赵施主请回,先研习佛法,或许十住菩萨之位便是你的。”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使自己冷静下来,木然道:“我一本佛经没看过,怎么研习?”   法元笑得更暧昧了:“佛渡有缘,既然施主与我们有缘,我们自会让人传授经义,说不定施主还会有新的惊喜。” ###第一百一十章 唐不器   赵长河心神恍惚地策马回到扬州城。   改造经脉之事对他过于重要,以至于脑子都比平时乱了好几分,一路都在走神。直到回了城中,城市的喧嚣声传入耳内,悠悠荡荡的,才让他醒过神来,暗自批评了自己一句,还是不够沉稳。   所以也莫笑他人轻信邪教忽悠是多愚蠢,无非是有没有戳中你心中最在意的东西。   其实细想之下就可以知道,连势力庞大无比的崔文璟都认为非天材地宝不可改的东西、掌握国家武道资源的唐晚妆也避而不谈,又怎会是这样一个江湖教派可以轻易解决的?即使可以,那代价也基本是无法承受的那种。   要么就是他们真有什么至宝,但必须彻彻底底做狗才可能让你用上这种资源,这个可能性较低;更高的可能性是纯粹的忽悠,当你有所求时,自然会被慢慢撬动心防,一步一步滑向深渊,再也挣扎不开。   昨晚偷听万东流和龟公说话,提到修秘术控制,结合今天说的“会有人来传法”,基本八九不离十,就是来个天女陪你传道授液了……自己有所求,自然不会强硬推拒。   然后这种双修采补类的秘术多半有灵魂控制的效果,又或者是有办法能让你极度迷恋离不得,多半就是这种套路。   赵长河自嘲地笑笑,看来自己还是有点价值的嘛……   正琢磨间,右侧上方忽然传来一声断喝:“桥下策马者,可是嗜血修罗赵长河?”   赵长河转头看去,却是一个酒楼,楼上并无墙壁门窗,是个开放的厅堂,供客人饮酒赏景之用。一个青年踏在栏杆上,眼神斜斜看着下方,好像很是不屑。   青年身后跑来一个万东流,有些焦急地拉着他:“唐兄唐兄,和气生财……”   看上去是万东流请这人吃饭,结果看见他赵长河桥下走过,不知发了什么疯,来挑衅了。   赵长河淡淡道:“是赵长河,但不是啥修罗。阁下是?”   青年傲然道:“姑苏唐不器。”   “知道了。”赵长河摆摆手:“二十四岁了,潜龙一百二,你还是找你姐姐多学点,别出来喝花酒了。”   “姐姐?”青年哽了一下,木然道:“唐首座是在下堂姑。”   “咳,咳咳咳……”赵长河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脑子里莫名闪过的是崔元央,暗道她怎么没个大点的辈分,一堆白胡子老爷爷喊她姑奶奶那才好玩。嗯,说不定真有,只是没见到。   脱线念头一闪而过,口中调笑道:“小侄儿乖,扬州是大人玩的地方,回去喝奶。”   唐不器大怒:“悖逆之徒,还敢妄言!看剑!”   一泓春水从天而降,直奔马上的赵长河。   楼上栏杆挤满了人,四周行人驻足,翘首而望。   这可是潜龙榜内的英豪争锋!难得一见!   “万兄。”酒楼里有人说:“这唐公子的剑,怎么看上去很慢的样子,我都可以躲开?”   万东流笑而抿酒,没有回答。   实际上无需回答,因为这人的话都没说完,那边赵长河背上龙雀忽然出鞘,劈在唐不器剑路边上,明明看着相隔几寸,却骤然发出金铁交鸣的脆响。   定睛看时,一刀一剑明明碰了个正着,就像唐不器临时转了剑路,送给赵长河砍一样。   酒楼里瞬间哗然。   这区区玄关四重之间的争锋,居然已经没几个人看得懂!   唐不器半空之中吃不住力,又倒飞而回,稳稳落回酒楼栏杆,锐目瞪视下方的赵长河,眼里的不屑消失了,凝重无比。   这人居然真能一眼勘破春水剑法……他的刀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怎么也含有一点唐家的意呢?   之前问万东流这一剑看上去很慢的那人早就哑巴了,心知肚明如果自己接这一剑,可能喉咙已经是个血洞。他有些敬畏地看着唐不器的背影,低声问万东流:“万兄,这一剑一刀,如何解释?”   万东流笑道:“春水剑法,潋滟难测,真让你们看出路子,你们也是潜龙之列了。更何况唐兄这一剑自成气象,已有大家之风,便是我来接也要非常狼狈。”   唐不器听见了,回身微微点头致意,示意自己承这一捧。   毕竟场面上他被一刀逼退,谁都知道是下风了,被万东流这么一说反而没落面子。   万东流又道:“而赵兄这一刀堪虚破妄,直指本质,这是江湖浴血厮杀出来的战斗敏锐,非一般人可比,你我易地处之,是做不到这般举重若轻的。尤为可贵的是,赵兄似乎已窥刚柔并济之道,依我看这潜龙八十八低了,还得往上排才是。”   赵长河抬头看了他一眼,也笑了笑,表示承情。   帮我装逼不是……否则自己不想伤了唐晚妆的小侄儿,这一刀看不出多强悍,这逼装不出来,有个惊叹路人在解说不是挺好嘛……   虽然这货最后一句不知道是不是有点提醒旁人赵长河今非昔比的恶意,不太好判断。   赵长河心念转过,面上大笑着策马离开:“小侄儿这剑不错,还待雕琢。”   唐不器怒喝道:“再让我听见你对我家长辈出言不逊,你我不死不休!”   敢情是因为以前自己口嗨了他姑姑几次,这小子为了长辈尊严来找麻烦的……你姑姑自己都不在意,你纠结个蛋呢……不过这理由还行,赵长河无所谓地摆摆手,悠然打马过桥,眨眼消失在街巷。   结果发现自己还是高估这些公子哥了,离开没多久,前方便有一个中年人拦在街尾:“前通缉要犯,打马过闹市,持刀斗殴……阁下还是跟我们回镇魔司走一趟吧。”   “……”这唐不器面上不纠缠,背地里居然使唤镇魔司来拿人。这是穿进了什么都市小说嘛?赵长河很是无语。   本来还打算找镇魔司通个情况,可又不能光明正大问人镇魔司往哪儿走,没法实施,这回看起来也不用实施了,这边镇魔司还真不一定多么可靠。   “老子的通缉令已经撤销了,现在身份与常人一般无二。若我持刀斗殴就要抓捕,那唐不器持剑挑衅又是什么?镇魔司是朝廷的镇魔司,还是唐家的镇魔司?”   中年人有些尴尬,左右看看远处围观的路人,只得道:“阁下通缉令撤销,是首座给崔家颜面,不代表已经赦免无罪。何况阁下盗匪出身,入城何为?本司职责所在,总该问个分明。”   “老子入城,一为扬州风月,二为江南人物。”赵长河勒马换道,懒得理会:“如今都见到了,风月可嘉,人物一般。”   中年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忽地传音入密:“弥勒教有精神幻术,会让你觉得那是亲近可靠之人,切记小心,不可轻信。”   赵长河怔了怔,面上依然一副不忿的样子,策马离去。   原来这位倒是唐晚妆真亲信,大约知道自己的“密探”身份来着,他也是想找自己交流没有机会,顺应了唐公子的纨绔要求反倒可以光明正大前来一见。   这座城市……好像人人都活得很累,无论正魔,都在做戏。   阴云在上空汇聚,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却说岳红翎一路跟着赵长河进城,到了赵长河被唐不器纠缠之时,她不想被万东流等人发现跟在后面,略作沉吟,便先去了潇湘馆。   略作查探,果然很快就发现了几名有强烈弥勒教功法气息的女子,正在嘻嘻哈哈地更衣。   其中一名尤为高挑俊秀,眉目略作打扮,还透出了勃勃英气。几个老鸨笑嘻嘻地给她披上红色武士劲装,扎起马尾,整理衣襟:“瞧这模样,可不是活脱脱的岳红翎么?”   估摸着这就是所谓拈花天女,岳红翎都不得不承认,真的很像。   拈花天女道:“主要这英气有点难学,咱们不是那一款……再说如果真和他欢好起来,该是什么姿态,这个藏不住呀。”   “没什么要紧,他此时满心都是经脉之事,有暗恋中的女子抚慰传教,他只会越发沉陷当真。再说了,岳红翎在床上是什么模样,他也不知道啊,你就是再妖,那也是因为喜欢他呗。”   岳红翎:“……”   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们这不仅是要假扮,甚至真的打算让赵长河以为他在和岳红翎欢好!   拈花天女整理清楚,对镜照了一下,笑道:“确实挺像,连我自己都快分不出来了。”   众人都笑:“何况他能真有多了解岳红翎啊?秘术一用,略作引导,他根本分不清的。据说他现在被唐不器拦在桥头打起来了,你不妨去他屋里等,那门一推开,暗恋的姑娘就坐在那里,小伙子估计心都要化了。”   一伙人笑嘻嘻地把拈花天女送进赵长河的房间,又四散退去。   拈花天女在屋中自顾比划了几个姿势,寻找岳红翎的感觉,忽然眼前一花,镜子里似乎多了一个岳红翎。   她骇然转头看去,眼前忽地一黑,失去了意识。   赵长河满怀心事地回到潇湘馆,径自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岳红翎坐在桌边自斟自饮,见他进门,微微一笑:“回来了?”   草,这幻术贼寄吧像啊!赵长河心中狂跳,这尼玛也太像岳红翎了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真假岳红翎   不仅是外表像,这神态、语气,乃至于自斟自饮的潇洒,以及和他熟稔的态度,根本就是岳红翎。   单纯靠化妆和演技是不可能达成这个效果的,他这么熟悉岳红翎,别人扮的一眼就看穿了,可这怎么看都看不出来是假的。   只能解释为弥勒教的幻术效果确实有点门道,完全感应不到幻术作用,却还是无声无息的着了道,真的牛逼!   “我本来以为弥勒教就是找个人扮扮样子,万万想不到居然真是岳姑娘在此,这就是法元大师说的惊喜?”赵长河故作一脸惊喜地坐到她身边:“想不到,想不到……岳姑娘竟真是弥勒教天女……”   岳红翎翻了个白眼,这是什么话?你还能不知道我是不是弥勒教徒?   哦,不对不对……他这是以为弥勒教天女打扮成我的样子,不想被弥勒教天女窥破他和岳红翎的真实关系,所以故意装成不熟悉岳红翎而已。   岳红翎才不是来这玩角色扮演的,既是打算和赵长河商议正事,也是不想看见别人扮作自己的样子顶着自己的身份陪谁玩乐欢好,想想就恶心。   便直接道:“我就是岳红翎啊。”   赵长河哪里肯信,口中笑道:“当然是岳姑娘啊,当年姑娘救我于赵厝,我就心生倾慕,难以忘怀,怎么也不会认错人的。想不到法元大师……不,上佛真让岳姑娘前来指点我佛法教义,这可真是太好了……”   岳红翎差点想一脚踹过去,真人在面前,这傻子死活觉得这是天女化妆兼幻术,那我还得自证身份才行了?   世人眼中这二位的交集仅限赵厝,赵长河这说给假货听的话也正是别人坚信他暗恋岳红翎的原因,毫无破绽。而只有真正的岳红翎知道,大家的交集远不止于此,山寨里的压寨夫人才是两人关系开始密切的过程。他越是只提赵厝,越是证明他心中这是假货。   所以其实只需要提到山寨交集,这戏就直接破了。   可正当岳红翎想说的时候,话到嘴边忽然住了口,耳朵微动。   有人窃听。   她只能把话吞了回去,搜索枯肠开始配合样子:“正因为你我有如此渊源,佛陀才让我来引领于你……我们弥勒教与你本就是天作之合,有你欠缺的背靠势力,有你需求的经脉造化,还有……还有我……”   说着自己都替自己点了个赞,真是天女假扮的岳红翎也就说得这样了!原来我还有几分演戏天赋的嘛!   然而下一刻她就后悔了。   赵长河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一脸猪哥相:“我懂!明人不说暗话,弥勒教不就是想招揽我嘛,早说有岳姑娘在,招招手我就入教了!当然,得一亲芳泽才行……啊,岳姑娘莫怪我老赵就是这么直接,我对你真是魂牵梦绕……”   一边说着,还试图伸手去揽她的腰。   赵长河当然是故意表现得猪哥相,营造粗鲁汉子的人设,对方越是轻视这样的傻逼,就越可能抖搂出一些深度的秘密。比如说弥勒教到底下一步打算在扬州进行什么活动,就可能直接套出来,甚至让他直接参与。   至于施术控制,他认定对方不会直接上床的,怎么也要拿捏一二,毕竟装的是岳红翎,太放荡了容易引起怀疑。   果然“拈花天女”故作矜持,大怒一脚踹了过来:“赵长河!你脑子里只有这点事情吗!”   赵长河忍着没去闪,故意被踹了个人仰马翻,又一骨碌翻身起来,笑道:“我们匪类是这样的,不见兔子不撒鹰嘛,你真要跟我传佛法,我也听不懂啊,那要传到猴年马月去,弥勒教的大事还做不做了?”   这句话出来,岳红翎真的完完全全猜得到他的心思,是想套天女的话,可还是憋得满脸通红。   我又不是天女!这戏怎么演啊!外面谁在听,怎么还不滚!再不滚我砸台子了,都别演了!   耳内忽然传来外面的传音入密:“你怎么把他给打了?”   岳红翎冷冷回应:“那才是岳红翎。”   外面咂咂嘴,觉得似乎也对,便道:“也得给点甜头,引他慢慢入彀,可别演得太上瘾了。”   正在这时,赵长河又凑了过来,央求道:“岳姐姐,我知道你也不是一般的天女,那至少给我抱一下好不好嘛……你给我抱一下,我就认真听佛法!”   这边一声软语岳姐姐,那边在说给他点甜头,岳红翎真是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一个犹豫没闪开,已经结结实实被他抱在怀里,还凑近脖子香了一下。   岳红翎浑身都是鸡皮疙瘩,肌肤绷得紧紧,死死忍住一巴掌把他抽成个陀螺的冲动,深深吸了口气,第一件事是先传音给外面的人:“我们快开始了,你还要在外面听着?”   拈花天女的地位倒也不是一般教徒能染指,外面听了讪讪地笑:“只是怕出篓子,替你护持……既然这货完全被岳红翎勾了魂儿,倒也不必多看了,这就走,这就走。”   那边赵长河软玉温香抱满怀,心中十分惊奇,这怎么连香味儿都能和岳红翎一模一样,居然还绷紧得跟个雏儿似的,这真是幻术能达成的体验?   口中却还是敬业地在套话:“岳姐姐,我终于抱住你了,你不知道我想这一天多久了……只要你说要我在扬州帮你做什么,我立刻就去做,死了都值……”   “是么?”怀中的“拈花天女”冷笑起来:“这么想抱岳姐姐?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长河道:“当然是当初坐在你的马背后就开始了……”   “哦?那我受伤在你屋中,你怎么不趁机轻薄?”   “那是因为我敬……咦?”赵长河僵了一下,猛然瞪大了眼睛。   那副在她怀里颈上蹭蹭蹭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收了回来,慢慢后仰,看见的是对方冷笑不已的神情:“当家的,你很能装嘛,现在是不是什么都抖搂出来了?”   “啊不,不是,岳姐姐你听我说!”   “哐!”岳红翎站起身来,一个背摔,恶狠狠地把赵长河掼在了地板上:“死了都值是吧,那你现在就去死吧!”   赵长河抱头趴防:“卧槽为什么你会是真的!我冤枉啊我特么……我特么说给假货听的,想哄出她们要在扬州干什么……哎哟别踩了,那都是假话,我从来就没喜……”   话忽然顿住了。   背后的怒踩也顿住了。   气氛变得死一样寂静,只剩岳红翎略带急促的喘息声,在屋里轻轻弥散。   屋外忽然又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有人接近,又在传音:“怎么了,我们听到响声……咦?这喘息可以啊……刚才的声音难道是那厮又用暴力?真特么猴急。”   屋中过于安静,连赵长河的五感这回都感知到了外面的动静,他心念电转,大声道:“弥勒教佛法果然高深,这一式莫非就是菩萨坐莲?赵某受教了……”   外面的脚步声再度远去。   赵长河翻身而起,压低声音,细不可闻:“此前那些话都不要往心里去……若说从赵厝开始就有什么是我心中所念的话,那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在江湖上和你策马仗剑,共闯天涯。今日之事起因尴尬,但很荣幸,我昔日之念,或许正在实现。”   岳红翎安静地看着他,一时没有回答。   两人都知道,之前赵长河截断了半截的话,终究是没肯继续说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原来你们压根就是一对   他那么尴尬的时候想说“从来没喜欢过”来洗尴尬,可说一半卡壳了,宁愿挨打也不愿意说完,是不是意味着……其实是喜欢的?   不知道。   岳红翎倒是有种感觉,他更之前的几句话倒有可能是真意。   想抱岳姐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当初坐在你马背后就开始了。   那为什么不趁着受伤轻薄?   因为敬重你。   这脱口而出的因果,能是编给天女听的谎言?   那有很大可能确实是真意……臭土匪,还是个老实人的时候其实就不老实。   没关系,只要他说那是假的,自己就当不知道,大家还是如往常一样,就是如师如姐的朋友。   可是好难啊。   看如今两人沉默相对的氛围,总感觉有些什么在空气中缭绕,想要分辨却说不分明。   赵长河长长吁了口气,忽然自嘲地笑笑,坐回椅子上倒酒喝:“诶,我刚才忽然在想啊,我装急色的样子可能不全是装,说不定我骨子里就很好色,就想揩天女的油。”   其实他目前也开始怀疑自己很可能是真因为对方很像岳红翎才会选择这种方式,毕竟套话不一定要搞得自己那么急色的猪样,完全可以有其他方法,是不是因为满足了内心的某些念想……   但这话光明磊落说出来,岳红翎应当就不会那么想了……可怜土著哪知道cos的价值?   果然岳红翎没想太多,很随意地坐到旁边,一把抢过他刚倒的酒喝了,冷哼道:“好色就好色,大男人的也没什么大不了,别走歪路就行。”   赵长河道:“就像弥勒教那样?”   岳红翎颔首:“你果然知道他们的性质……而且看上去已经在对付他们了,那我找你就没错。”   “你也是来对付弥勒教的?”赵长河失笑道:“真是巧。我之前听说你在扬州附近出现过,就想着要找你,正愁不知道怎么找,你就出现了。”   “为什么想找我?”   “感觉扬州风云诡谲,好像有种奇怪的气氛引着每个人都在演戏,从我第一眼见到的万东流开始,一直到现在我们自己。”   岳红翎暗道说到我心里去了,我也是因为感觉这里气氛有些说不出的诡异,才想找你一起商议,两人计长嘛。   两人不经意对视了一眼,又同时躲闪开了目光。   岳红翎低头看着杯中酒液,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明明没什么的一句话,怎么就尴尬起来了……   难道就因为刚才抱过一下?   她很勉强才转回话题:“万东流怎么了?”   “这人给我感觉很奇怪,像是弥勒教一伙的,但又像另有想法。不管怎样,漕帮都是重中之重,一旦漕帮出了岔子,这天下真就乱了。”赵长河道:“我目标在弥勒教,只是因为他们比较明确,其实我内心反而更重视深藏不露的万东流。”   岳红翎沉吟道:“是不是可以这么说,无论弥勒教搞了什么谋算,只要漕帮不倒向他们那边,形势就不会太坏?”   “差不多是这个道理。”   “那行,万东流作为地头蛇,经常会做东邀请来到扬州的年轻俊彦,也是江湖礼数。之前就曾经邀我赴宴,被我婉拒了,如果还有下一次邀请,我去会会他。”   赵长河想起万东流请自己、今天又请唐不器的场面,心知这种饮宴接下来应该还不少,便点了点头:“有可能也会请我……”   顿了顿,神色古怪地道:“说不定会把我俩一起请,很多人想看我见到真实岳红翎时的乐子,我特么……”   岳红翎犹豫道:“要不要先商量一下,我们在人前会面,应该什么表现?”   这事儿其实挺有趣的,两人完全没那种关系,本来在人前会面直接正常交集就可以了,顺便也洗清别人心里的误会。可经由弥勒教这一场,反倒必须继续原设,否则弥勒教这边的戏就穿帮了。   赵长河便道:“那……我真追你?”   岳红翎心中莫名跳了一下,偏头道:“我拒绝你,就完事了,对不对?”   赵长河无奈地叹了口气:“对。”   岳红翎沉默片刻,低声道:“对你不公……你根本没想追求岳红翎,却把自己搞得声名狼狈,惹人笑话。其实源头是你在为我遮掩压寨夫人那事儿,是为了保护我的名声……”   赵长河打断道:“我乐意。”   气氛再度安静了片刻,岳红翎再度躲开他的目光,弯腰从床底拖出了另一个“岳红翎”:“后话不提。弥勒教的事,我们倒是可以先从这里搞明白一些。”   这话题转移得太过牛逼,赵长河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都被拉回了正题:“原来你没杀她啊?”   岳红翎白了他一眼:“我杀她干什么?正愁没人问话呢,这不是送上门的落单高层?”   赵长河打量这个拈花天女,果然化妆易容之后还是挺像岳红翎的,当然假的就是假的,骗骗不认识的说不定还行,真熟悉的肯定骗不过去。   真是的,怎么会以为他们能以假乱真到这个程度,搞得自己这回在岳红翎面前脸都丢没了。   岳红翎已经把打晕了的拈花天女弄醒。那天女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就清楚自己是什么处境,欲哭无泪:“想不到赵长河与岳红翎压根就是一对儿,佛陀也被你们骗了……”   岳红翎:“?”   赵长河:“……”   岳红翎懒得争辩,取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冷冷道:“我问你,法元是什么实力?”   这就是她一直观察不敢轻易动手的原因,堪不破虚实的情况下,胡乱动手那叫送。   结果魔教的狂信远超她的预计,那天女居然极为硬气地闭上眼睛,宁死不答。   却见赵长河笑吟吟地蹲在天女旁边:“你该不会以为,这是为教殉身,死后往生极乐,进入真空家乡吧?”   “真空家乡”四个字出来,天女的神色都微微变了,暗道这赵长河装着一副完全不懂的样子要人传佛法,实际知道的怕是比岳红翎还多……因为这是白莲教特有的说法,被他们揉合使用,而这种极为边角料的知识即使是对上个纪元研究很深的人都未必有印象,这赵长河却似很清楚!   “你这样死了能不能进真空家乡,无生老母会不会嘉奖你,我不好说。”赵长河笑吟吟地取了把剪刀,在她脸上比划:“你猜,如果把你划得破破烂烂,脱光了倒吊在二十四桥,身上大写着‘弥勒教天女’,弥勒和老母还会不会嘉奖你的忠实?”   岳红翎撇了撇嘴,你很会嘛……   天女睁开眼睛,眼里终于有了些慌乱:“佛陀会知道那不是我的错!”   “这话说了自己信嘛?”赵长河笑道:“咱们打个赌?到那种时候,只要我回头是岸,弥勒依然还会善待我,让我皈依。反而是你这把弥勒脸面丢没了的天女,要堕入畜生道,怎么都回不了头的。”   天女咬着下唇,不说话了。   赵长河道:“其实我甚至是岳姐姐,加入弥勒教的可能性至今都存在,只不过你们之前用的套路太粗暴,未免把老子看得忒也轻了。如果大家好好接触,你好好跟我宣教,比如说说弥勒教多么强大之类的,我这种匪类斟酌利弊,说不定就真加入了,说到底我们双方根本没有什么仇恨反而很有缘分,对不对?”   无论天女信不信这番话,总之这是一番能让她不用死还能光明正大说弥勒教信息的上好台阶,岳红翎听了都有几分佩服,美目打量这个化妆成自己的天女,不知道她怎么选择?   天女迟疑了好一阵子,低声问:“你们真的还有入教可能?”   赵长河道:“当然啊,时至今日除了你们傻缺似的想套路我,其他的我们还有什么仇恨吗?”   天女终于道:“弥勒测试法元佛陀,说有人榜实力了,但怕乱世书乱通报,没去打硬战泄露天机,别人眼里,早年的张半佛才玄关六七重呢。”   “这么牛逼,你们弥勒教这种藏着实力的人有多少?”   天女眼里再度有点狂热的光:“不计其数。”   赵长河点点头,也不知信没信,忽然道:“既然法元大师这么强,那还要我干嘛用?他就是要刺杀扬州知府,也是很简单的事吧?”   岳红翎发现用不着自己了。   只要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后面自然竹筒倒豆子,再也不会隐藏。 ###第一百一十三章 极乐大法   “何用刺杀?”拈花天女果然很自然地顺着话头,仿佛真是在展示强大,劝说入教:“我们弥勒教广布江南,扬州绝大部分的官员都与我们合流,漕帮多为信众,知府身边就有天女。只消振臂一呼,莫说扬州了,整个江南都是我们的。二位如果能加入,届时都是菩萨。”   “都这么大势了还在蛰伏,所以你们只不过是在等时机?”赵长河道:“比如等你们的教主在别处先起事,然后这边呼应?”   拈花天女摇头:“这我属实不知……反正我奉命来给公子宣教,确实没有说过需要公子做些什么,无非就是吸纳入教。如果真有需要公子做的事,说不定后续会是让公子吸引四象教的关注,方便我们设伏杀之,毕竟你与四象教有怨,是个不错的饵……我也只能想到这些。”   赵长河倒被说得一愣:“四象教也在这活动,比你们还隐秘?”   岳红翎低声道:“四象教历来都以隐秘著称的,与弥勒教这种需要广布教徒的不一样,他们志不在此……最多就是像收服血神教一样,收一些附属替他们在明面上办事。绝大多数时候,你甚至不知道身边谁是四象教徒。”   赵长河挠头:“我倒觉得常见……”   连拈花天女都忍不住了:“公子你自己是四象教下属教徒出身,常见不是很正常吗……”   “好吧。”赵长河奇道:“我修行尚浅,你们如此青眼,真就因为我和四象教这点渊源?”   “倒也不仅如此。我教修行,杀生成佛。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公子嗜血凶徒,杀气冲天,最是适配我教……修罗之称并非绰号,而是佛陀对公子的期许,将来或许可证修罗果位呢。”拈花天女说着,脸上竟真有了期待和崇拜之色,她这勾搭赵长河的使命在她角度上是真心的……   赵长河:“……那你们还不如去收编血神教,他们才是嗜血凶徒。”   “我们也想啊。”拈花天女有点恨意:“四象教真个烦人,无非四个上古妖兽,有什么值得信仰?”   赵长河道:“按你这么说着,那你们说可以改善我经脉状况,难道还真有其事咯?”   拈花天女小心地看了岳红翎一眼,岳红翎一直安静听他们交流,只是偶尔解说一句,好像把场面主导都交给男人的小媳妇似的。   天女暗暗称奇,口中低声道:“确实是真的,我教天女极乐大法,可使天女佛陀双双受益……许多成年入教的信徒,都是因为渡来真元,修行突飞猛进,自然没有经脉定型的烦恼……公子若是愿意,我……”   “不可轻信!”一直做个小媳妇的岳红翎忽然就插话了:“他们这无非是采补邪功,借助炉鼎免去日积月累的苦修,看上去突飞猛进,实际对你的经脉问题毫无帮助。更兼采补所得秽气杂乱,那种修行很虚,你不可贪快……还有,还有他们这个能控制人的,你一旦贪恋,以后再也解脱不……”   “好了,说那么多。”赵长河看岳红翎那焦急的样子觉得萌起来了,下意识伸手想揉揉她的脑袋,可手伸了出去才想起这特么是岳红翎不是崔元央,又尴尬地收了回来。   岳红翎就定定地看着他的手伸过来又收回去的样子,“哼”了一声。   拈花天女急道:“我们也并非全都是采补,也有菩萨天女正当双修互有进益的!否则我们高层如何练功?而长期和合滋养,对经脉确确实实有一定改善效果的,此言若虚,让我永不得返真空家乡!”   赵长河与岳红翎对视一眼,这誓都发出来了,应该确实是有这种的,只不过她们原先想对赵长河用的肯定不是这种而已。   赵长河这回倒还真有点心动,暗道这玩意儿不是主角必备嘛,虽然未必治本,可这都不会还穿什么越?便道:“你有这功法么?”   拈花天女这回不知道说的真假了:“此功我也只得皮毛,公子必须入教,弥勒自会相传。”   岳红翎犹豫了一下,居然开始搜她的身。   赵长河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颇有些古怪。   岳姐姐您是在帮我找双修功?打算找来让我跟谁用?   岳红翎确实在帮他找双修功……仔仔细细搜了一圈,没发现,叹了口气道:“可惜我们不会那种搜魂之法,又或是精神控制的秘法,否则当有所得……”   拈花天女同样被摸得神色古怪,到底我们是魔教还是你是魔教,您不是女侠吗?还是说,其实您抢先摸,只是为了不让他摸?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并不掩饰的脚步声,有人在门口低声说:“二位……可尽欢否?”   赵长河目视天女,天女心知单是知府身边有天女这样的泄密已经很难被宽恕,要是被知道了剥皮抽筋都是轻的。戏到这里她当然知道怎么演,很快媚声道:“长河真是悍勇,弄得人家至今瘫软呢……”   还在她身上摸的岳红翎抽了抽嘴角。   你不要当着我的面扮演岳红翎,长河是你叫的吗?   却听门外笑道:“打扰了打扰了,是万少帮主来递帖子,请赵公子赴晚宴。”   赵长河道:“在哪?”   “明月楼。”   “回复他,我会去。”   门外应了,笑道:“那就不打扰二位继续了,祝玩得开心。”   拈花天女适时娇喘了一声,那是被岳红翎摸的。   岳红翎:“……”   赵长河憋着怪异的情绪,忽然掏出一粒血气浓重的药丸塞进天女嘴里:“此乃我血神教的血煞丸,十天之内若无解药,将气血乱窜,浑身炸裂,死得惨不堪言。不要指望弥勒能救你,大家体系不同。”   其实他有个屁的毒药,那压根就是压制血煞功犯病用的定血丹,当然外人感应过去都是血神教的特殊手法,很难分辨。   拈花天女默默感应了一下,确实感应得到血液里多了点东西,她叹了口气:“公子无需用这种歹毒药物,奴家也必须演下去……今天和公子欢好的必须是我,我自知道怎么跟他们说,至于二位真是一对儿的事,不会有人知道的……”   赵长河与岳红翎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岳红翎道:“我去街上露个面,看看万东流会不会找我。”   说完穿窗而出,眨眼不见。   从头到尾,两人都没想过辩一句,是不是一对儿……反正压寨夫人那会儿不就是这样的么……   拈花天女正在叹气:“弥勒教没有把公子当敌人,才会被公子这样哄骗,一旦有人醒悟,公子可危险至极的……其实何必呢,真做自己人有什么不好么?我实在想不明白……”   赵长河没去和她说三观,这样的天女被洗脑已深,是说不通的。何况你们想用秘法控制我的手段也不见得多“自己人”。便也没多说,只是道:“再说吧。”   他坐了片刻,等岳红翎离得远了,才开门大摇大摆走了出去,门外见到个龟公,还拍拍他的肩膀:“这位天女假扮的岳红翎没瞒过我,不过扮成那样子玩起来真是滋味绝佳,上佛说的惊喜知矣,替我感谢上佛美意。”   说完施施然离开了潇湘馆。   龟公小跑着进了屋,拈花天女满脸红潮,眼含春水,慵懒地整理着衣服,叹气道:“穿帮啦,都跟你们说了上了床之后那味儿藏不了的……不过还好,他算承情,觉得玩起来特别有感觉。”   龟公表示理解:“那秘术控制之事……”   “都穿帮了哪里还敢乱用,他也不是傻子,慢慢来吧,我觉得此人完全可以争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指不定他就真迷上我的滋味了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群英会   赵长河也知道这样戏耍弥勒教简直是在走钢丝,天女说得没错,对方并不是傻子,无非是一直是想吸纳,压根就没想过自己反倒是对他们怀着恶意,大家不在一个频道上,才形成了这个有趣的状态。   那法元有人榜实力不知道是吹了几分,就算没有,估计也该有岳红翎的水平,而扬州到处都是他们的信众,应该假不了。一旦哪天反应过来被耍了,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但这就是“密探”嘛……要不是担心真做了啥会被秘法控制,赵长河简直都想真个入教玩玩了,反正一身反骨天下皆知,到时候叛教完事。可惜怕控制,只能这样走钢丝。   其实还挺刺激的……   成果这不是有了嘛,起码现在知道漕帮多为弥勒信众,知府身边还有天女,按这个形势看,说不定知府都已经是弥勒信徒了,至少被控制了。   赵长河也不禁有些忧虑,按这见闻,弥勒教已经是可以随时掀起半壁江山山呼海啸般的造反狂潮,这不是城内镇魔司能阻止的事情,只不知道在等一个什么契机。原先说帝国末期还没彻底崩坏成乱世,可如今看着随时就可以开始。   说是说不想做皇子,天下大事不关自己的事,可……这弥勒教不是良选啊,那种邪门教义只会把人们更加推向深渊,无非满足教派上层的一己私欲。   要是迟迟造反,赵长河觉得自己多半就不管了,反正天下按传承也是她的……   一路走神思量着,忽然之间,背后龙雀微微震动。   赵长河悚然一惊。   龙雀示警!   自当初绕道抵达剑湖至今,就一直没有遭遇过什么艰难险阻,这还是近月来龙雀第一次示警!   杀机在哪?   身后眼迅速逡巡,很快发现身后远处屋顶,似有寒光。   “绷!”弓弦声起。   赵长河恰恰旋身避开,正好调整了方向,脚下一顿,炮弹般冲向偷袭者的位置。   对方显然也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赵长河居然未卜先知似的避开这必杀一箭。见赵长河冲来,飞速腾挪,几个闪身就到了一个西域商市般的所在,转进人潮不见了影子。   赵长河毕竟从远处追来,到了地方已经彻底失去了对方的影踪,没法找了。   他站在坊市外面看着一群异域商人和游客,紧紧皱着眉头。   刚才惊鸿一瞥,看见对方戴了个面具,实在晃得太快,只知道面具是蓝色的,其他都来不及看清。足见对方的谨慎,这种必杀偷袭居然还戴面具,就是不想让任何人意外看见认出。   这不是之前听雪楼的风格,听雪楼刺杀可不怕被人知道是他们刺杀的,还恨不得宣扬做品牌呢,以前也从没戴过面具这种玩意,化妆成这些异族商人突然袭击才是他们的风格。   既然不像是听雪楼,那自己最近哪来这样的仇家?真是奇怪。   异域商人聚集坊市的么……莫非是异族人?啥时候惹到异族人头上去了,压根没交集啊。   总不会是刚刚得罪了的唐不器吧,这么LOW?赵长河在心中把仇家细细捋了一遍,百思不得其解。   看看天色已晚,还是先抓了个路人问路,一路找向了明月楼。   说不定漕帮的势力能帮忙找点线索……咦,会不会就是万东流?可他这时候做主人在接客呢,哪能跑出来刺杀?派人?动机呢?   ……   “春风阆苑三千客,明月扬州第一楼。”   无论是不是套皮也好,如今的明月楼依然是扬州第一楼,通明的灯火把黄昏映衬得如同白昼,里面笑语欢声,婢仆盈门。   见到赵长河慢慢走来,马上就有人高声喊:“赵长河赵少侠到!”   赵长河心思暂时从刺客身上挪开,颇觉有意思——他好像也是第一次被人称为“少侠”?   想得到这个称呼好像还挺难的……虽然眼下也不过是客套,别人心里不叫你少匪就不错了,但听着还是颇觉有趣。   他拱了拱手,大步入内。   说是在明月楼这种地标式的高楼建筑请客,但此时主人客人都未曾上楼,全在下方大堂分坐叙话。   见赵长河进来,一群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万东流大笑相迎:“赵兄来了,请坐请坐!”   赵长河扫了一眼,没见岳红翎,不知道是还没来呢,还是万东流没邀请。倒是主位上莫名其妙坐了个中年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万东流他爹。   赵长河团团拱了个手:“赵长河见过诸位。万兄,介绍介绍?”   万东流引着他到那中年人身边,笑道:“好教赵兄得知,这位是我们钱知府!听闻江湖潜龙之会,钱知府他老人家颇为期许,特来见见诸位俊彦。”   赵长河一下子心思都没了,谁他妈耐烦应酬个鸟官?你家的天女还好吗?   心中如此,手上便不甚恭敬地随意一拱:“原来是知府大人,幸会幸会。”   那钱知府上上下下地打量地打量赵长河,嗤地一声:“果然匪类。”   赵长河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万东流,万东流悄悄拉了他一下,示意到一边说:“赵兄,这个属实是小弟的过错,不知为何知府知道我这边宴请潜龙群英,非是要来凑热闹,小弟推拒不得,也是烦恼。”   赵长河拍拍他的肩膀:“理解,不搭理便是,介绍介绍其他几位?”   万东流拉着他到客座:“唐兄你们已经相识了……这位是太乙宗的玄冲道长,高居潜龙第十二。”   赵长河打量了眼前年轻道士一眼,长得普普通通没什么记忆点,但人家的潜龙十二可是实打实的,迟迟都才十三,和万东流一样,这些人的潜龙排名都很早了,现在天知道什么水平?   赵长河没有轻视,很是客气地拱手笑道:“幸会。”   玄冲小道士倒也很客气,说的话让赵长河挺意外的:“幸会幸会。赵兄叛出血神教,力斩魔教贼首,实是为江湖除一大害,我辈中人也。”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暗道怪不得了……自出北邙以来,官府抓捕过、魔教通缉过、刺客暗杀过,但从头到尾都没有正道宗门来找麻烦,完全没有存在感,敢情在他们眼里这是诛魔除害了,并不想与自己为难。   可以可以,该你们是正道,就是看上去不太给朝廷通缉令的面子,唐晚妆这镇魔司的事情感觉比想象中的还难做。   赵长河遇刺兼遇上傻逼官僚的心情都好了不少,继续问道:“其他几位呢?”   “这些都是我扬州本地俊彦,这位是玉面神剑小白龙苏……”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大笑声:“介绍介绍,介绍什么虚头巴脑的鬼东西!我道中土潜龙,浪得虚名,江南俊杰,尽是狗屁!”   随着话音,大门“砰”地一响,两位看门的被人砸进门内,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万东流一直豪爽好客笑吟吟的神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哪来的过江龙,在我漕帮地头生事?”   门外呼啦啦进来十余条汉子,尽数扎着异域发辫,身着番邦衣袍,一看就不是中土人士。   赵长河心中微动。   有意思,刚刚刺杀自己的人躲进了异族坊市,这没多久,万东流的场子也被异族踢馆……   他转头看了眼身后的钱知府,所以这位今天杵在这儿,是为什么来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满堂花醉三千客   众人都在打量闯进来的异族人。   其中领头两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身高九尺,敞开上衣,肌肉虬结,那二头肌鼓起都快比一般人的脑袋还粗。背上同样一把造型离谱的大阔刀,那粗狂之意看上去就像是稍大了一号的赵长河。   赵长河伸着脖子打量了一眼,人好像是比自己大一圈,可那阔刀好像没有龙雀大,比例看上去反倒没自己这么离谱……很明显感受到龙雀有点小骄傲,又有点跃跃欲试的战意,刀气都快遮掩不住了。   妈的就长得大一点你骄傲个啥啊骄傲……   矮的那个也只是相对这壮汉矮一点,实则也有七尺余,相比一般人算高的。他倒是有点风度,听了万东流的喝问,便笑吟吟地回答:“听说中原武道昌盛,我们虽然是来做生意的,也仰慕风采。据说万家少爷请扬州英豪在明月楼相聚,想必是好大的盛景,我们不胜向往,特来一会。莫非扬州英豪怕了我们这些生意人?”   万东流冷笑道:“我们是朋友聚饮,又不是武道之会!打扰万某朋友聚饮,还想在扬州做生意!”   说着猛然拔刀:“漕帮儿郎们,跟我……”   那人“哈”地打断:“所以我们说了吧,中土潜龙浪得虚名,这么多潜龙榜上俊杰在此,居然不敢一对一比武,还打算群起攻之,有何面目自夸人物风流?可笑,可笑!”   万东流正待说什么,身后传来钱知府的声音:“东流,他说得也没错,平白落人口实,不妨比一比,让他们知道我大夏天威,反是美谈。”   万东流皱起眉头,玄冲唐不器等人也都皱起了眉头。   美谈个锤子,天知道对面是什么级别,万一混着个天地人榜的在里面,大家是去陪对方搞笑的?   却听那人笑道:“我们草原英雄,可不会玩你们那些花花肠子,潜龙对潜龙,绝无妄言。”   旁边那九尺大汉一声爆喝,声如雷震:“巴图在此,谁敢一战!”   众人一阵私语。   乱世书笼罩天下,当然不会只排中土人物,这位还真是如假包换的潜龙榜,潜龙九十九,狂狮巴图。   “呛!”唐不器早就忍不住了:“我来会你!”   他潜龙一百二十,正想找比自己高的磨砺,那天会找上赵长河其实也有点这个用意在。眼下这个巴图第九十九,比赵长河还合适,那模样还很有赵长河的样子看了都来气,这个不打更待何时!   “唰唰唰!”唐不器一下场就是一道春水剑法中的名招“离愁渐远渐无穷”,一剑化三,三化无穷,刹那之间,巴图身周点点,尽是寒光。   旁观众人微微颔首,都觉得这会是一场龙争虎斗,毕竟潜龙排名不是实力排名,只能作为参考。九十九和一百二的差距其实很小,唐家的春水剑法又不是吃素的……   只有赵长河微微摇头,一点都不看好。   唐不器实力其实还行,但缺乏生死血战的磨砺,那天连一丝压迫感都没法带给自己,对面这壮汉一看就是……   想法都没转完呢,只听一声怒喝,巴图拔刀就是一个怒斩。   唐不器的剑花都已经到他喉咙了,那刀管你三七二十一,我是认不出哪道剑光是真家伙,你刺到老子喉咙,你天灵盖也没了!   唐不器明明剑法更好,出手也占尽先机,却依然被这一刀逼得一身冷汗,迅速收剑向右侧急闪。   然而巴图看似重逾千钧很难收势的一劈,却极为轻巧地化直劈为横斩,直追唐不器胸口!   变式不及的反而成了唐不器,此时唯一的解法,是竖剑硬架这一刀,然而长剑真的能挡这种刀吗?   “哐”地一声,还好唐不器手头多少也是唐家的宝剑,弯折未断,险而又险地撤剑飞退。   巴图踏前一步,继续追斩。   “住手!”一道寒光直奔巴图面门,却是玄冲道人生怕唐不器真的要被腰斩,紧急出手。   “铛!”一柄暗红弯刀突兀地出现在玄冲的剑路上,诡异地将长剑带偏,玄冲居然没能扛住这一奇怪的拖拽力量,踉跄了两步才站稳,骇然回首:“灵狐刀!你是妖狐赤离!”   正是用言语逼得大家一对一开打的那位,此时笑吟吟地颔首:“正是区区。”   场面一片哗然。   妖狐赤离。   潜龙第一!   而且是二十岁登上第一,牢牢占据了两年,至今也就二十二岁!   潜龙对潜龙是没错,你来个潜龙第一是什么意思!   一片震骇之中,赤离却转过头看了那边的唐不器一眼。   玄冲救援唐不器,被他阻了……然而唐不器被巴图一刀两断的事并未发生,一个疤脸汉子正将唐不器护在身后,背上一把比巴图还大少许的阔刀,但压根没有出刀。   巴图却有些忌惮似的,同样没有出手。   这刀疤汉子是赵长河?刚才错过了场面,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赤手空拳把唐不器从巴图那一刀下救出来的,以至于巴图居然忌惮……   赤离心念闪过,那边唐不器又羞又气地指着巴图:“你、你这样的力量速度,你已经玄关五重了,根本不是当时潜龙九十九的四重!胜之不武!”   巴图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老子四重那是乱世书八个月前说的,若八个月还没长进,那还叫你妈的潜龙呢?老子已经嫌慢了好不?”   唐不器实力被碾压,连智商都被鄙视,羞愤已极,就要离开。   赤离一声轻笑,目视玄冲道人:“道长,看来他们一百多名的战局胜负已定,你我是否继续?”   玄冲皱紧了眉头。   他知道自己真的不是赤离的对手。   潜龙第一,光是这四个字都能压得同辈人喘不过气来。   赤离目光扫过赵长河,似乎并不想和八十几名的争斗,又看向了万东流:“万少帮主可要下场玩玩?”   万东流漠然道:“我不是潜龙第一的对手。”   赤离仰天大笑:“所以说中土潜龙浪得虚名,风流人物不过如此!今日知矣!巴图,我们走。”   场中一片寂静,人人双目喷火地看着他大笑的模样,紧紧捏住了拳头。   可寂静声中,却仿佛听到了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飞速接近,赤离的笑声渐渐停歇,有些惊异地暗忖:“此人的马蹄声,打乱了我的笑声在人心中种下阴影的效果……这是哪来的人榜宗师?”   马蹄声止,清朗的女声在门外响起:“是谁在说中土潜龙浪得虚名?”   随着话音,一袭红裳大踏步进门,人尚在门槛,剑气已冲霄。   但那绝美的容颜,却让明月黯然失色,让满楼鲜花自惭。   她的美目掠过赤离,第一时间却是落在了赵长河身上,赵长河微微一笑。   来人又向万东流拱了拱手:“不请自来,找万少帮主讨杯酒喝。”   万东流哈哈大笑:“想喝多少喝多少!”   赤离神色有些凝重地看着来人,他没想到,给他这般压力的居然是一个英姿飒爽美得不像话的女子,可他了解到的宾客名单没有这个人。   他慢慢开口:“阁下何人?”   来人这才看了他一眼,淡淡回答:“中土神州,岳红翎!”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剑霜寒十四州   岳红翎,潜龙第二!   场中许多人都屏起了呼吸。   岳红翎登上潜龙第二,也已半年了,她心中最佳的磨砺对象,岂非就是赤离!   而赤离若要扫中土潜龙的颜面,打十名之后的也显不出能耐,他要么就是直接找人榜宗师挑战,一定要找潜龙榜的话,那就唯有岳红翎或崔元雍。   没想到只是漕帮少帮主一个惯例的请客聚会,居然能在这里看见潜龙一二名的龙争虎斗,而且还关系到国度之争、族群荣辱!   就连赤离事先也没想过真在这里能遇上岳红翎,在刹那惊愕之后,眼里泛起了狂喜的战意:“很好,很好,竟是落日红翎当面,得来全不费工夫!”   岳红翎淡淡道:“欲登人榜,最后的磨砺?”   “不错。”赤离微微一笑:“不瞒足下……在下一路南行,沿途听闻一些号称‘堪比人榜’‘半步人榜’之类的大家,尽数挑战,杀了不少,却都觉得不是滋味,浪得虚名者居多。看来乱世书还是很有几分道理,是否名登乱世榜就是不一样,那些号称堪比人榜的,还真未必比得上潜龙前列,想必岳姑娘不会让在下失望。”   众人一阵骚动。   前些时日多有接近人榜的名家莫名死亡,原来都是他干的!   很多“堪比人榜”的强者,确实是被吹捧出来的居多,江湖上花花轿子众人抬嘛,但也并非全都是吹的。   玄冲道人问道:“黄鹤道长也是死于你手?”   “不错。”赤离哈哈一笑:“牛鼻子老道吹得多厉害,也不过如此。如何?公平决斗,可不是在下偷袭,莫非太乙宗输不起么?”   玄冲眼里有些阴翳。   这位道长和他们太乙宗关系极亲密,却忽然横死,这次他出来也有查这个案子的缘故在,想不到就这么意外破了案……问题在于,他很清楚黄鹤道长并非吹出来的实力,是真的接近人榜,如果有机会与人榜中人比划过,是真可能挤进人榜的那种,不是浪得虚名!   换句话说,这赤离其实已经是真正的人榜末尾的实力了,所缺的不过是一场对人榜宗师的正式挑战而已……他才二十二岁!   夏龙渊的传奇,要在此人手里复刻么?   玄冲暗自为岳红翎捏了把汗……她年纪其实更轻,比赤离还少了些磨砺,真能打得过?   岳红翎并未多言,缓缓拔出长剑,遥指赤离:“剑名晚霞,长三尺四寸二分。阁下请。”   赤离倒持弯刀,微礼作答:“灵狐弯刀,有蛊惑心神制造幻景之效,阁下注意了。”   “嗖!”长剑越过大堂空间,直奔赤离。   仅此一剑,众皆动容,站在赵长河身后的唐不器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心知肚明自己与这一剑的差距有多大!   如果说他那一剑勉强算作迢迢不断如春水,那岳红翎这一剑就如一轮斜阳映照天边,无论江水何在,那余晖普耀,江水尽染,尽是辉光。   唐不器知道自己没法挡这一剑,连她的剑路都看不分明,好像只要身处这个厅堂,就无处躲闪。   甚至有种错觉,只要你还在天地之间,就无法躲闪。   他知道没那么夸张,只是一种剑意,带得他同为剑客者进入了意境里,但这就意味着心神被夺,已经输了——他连挡岳红翎一剑的能力都没有。   在这山河尽染的残阳之意里,一道暗红的刀影忽然切了进来,就像秋水长天之间被切开了一条线,于是水仍是水,天还是天。   场中众人只能看见弯刀横架,与长剑交击,时空仿佛都顿了刹那。   似乎有什么幻景正在侵袭岳红翎的神识,不知道她在这一刹那看见了什么,但那眼神却依然平静,连波动都没有。   长剑轻撩,那曾经带得玄冲踉跄跌退的弯刀却连一丝效果都没有起到,剑尖已经指向了赤离的咽喉!   赤离眼中闪过激赏之色,不知脚下走了怎样的步法,人看上去简直如同瞬移一般,已经到了岳红翎身侧,弯刀同样划向岳红翎的咽喉。   快,太快了……这奇怪的弯刀,奇怪的身法!   刀剑交错而过,两人停步回首。   这错身的刹那,人们只能听到“叮叮叮叮”珠落玉盘般的刀剑交击,修行稍微弱一点的,已经根本捕捉不到这一刹那双方的招式交换,根本看不分明!   连赵长河都没看清。   岳红翎和他对练之时收着太多了,这才是真功夫,终究是玄关八重,已经不是他眼下四重能彻底看明白的层面。   但他看得出,岳红翎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似是在绝对力量上还是比不上对方,这一串的交击,隐有下风。   赤离很可能也没达成玄关九重,但应该就在边缘上,比岳红翎多了几分积累……   潜龙第一,名下无虚,乱世书从来不会乱排!   他就是年轻一辈第一人!无论潜力还是实力!   赤离回望岳红翎,眼里再度闪过激赏之意:“在下一路行来,修行相当甚至更低者,能让我感觉到刹那死亡危机的,岳姑娘是绝无仅有的一个,佩服。”   岳红翎淡淡道:“彼此彼此。”   赤离的话语忽然收束,仅仅传到岳红翎耳内:“但你这样的中土人物,更不能活在世上。”   随着话音,弯刀再起。   众人的视觉再度变得奇怪,一种奇怪的圆弧,似是绕过千万里,又似是直达终点,那种诡异的空间错觉能让人胸口发闷、脑子发僵,理解都理解不了这种神秘玄奥的圆。   一点剑芒在圆心绽放,眨眼就把这玄奥的感觉盖了个干净。   一剑光寒耀尽乾坤,千里河山尽失颜色。   什么空间,什么轨迹,全不在乎,因为我只要你的命,你的刀落向哪里并不重要。就像刚才巴图与唐不器之战颠倒过来,这一刻搏这生死瞬间的是岳红翎!   赤离耳畔响起岳红翎的声音,还是那四个字:“彼此彼此。”   ——你这样的中土人物,不能活在世上。   ——你这样的异族英豪,一样不能。   赤离真的佩服这女人的豪烈果决,区区比武,竟真能如此同归!   这真是一个女人吗?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狂猛的劲气呼啸而来,劈山破岳般砸进了两人中间。   那是一柄四五尺长的大阔刀,管你什么落日翎羽,管你什么草原妖狐,谁不躲开都要被劈得一刀两断。   “呛!”长剑弯刀轻触而收,各自飞退,一把阔刀准确地砸在两人中间,横亘了乾坤。   旁观者清晰地看见,赤离的肋下有了一道清晰的剑创,正汩汩流着鲜血。   岳红翎的左肩同样差点被弯刀劈开,鲜血淋漓。   两败俱伤!   若不是这把及时横断的阔刀,说不定真要同归于尽!   赤离看着自己肋下的伤,低声赞叹:“这万里中原,一十四州……年轻一辈,唯此剑而已。”   岳红翎没有回答,美目盯着阔刀掷来的方向,那是板着脸的赵长河。   你板着脸干嘛,因为我要和人同归于尽?   关你什么事……难道不知这种气机牵引之下,我们双方很可能都会下意识往你那边砍,你不要命了?   赤离也转头去看赵长河,神色也有了几分古怪:“兄台胆子倒是挺大的,还真不怕死……莫非是因为……”   所有人也都反应过来刚才这是什么情况,没这阔刀的及时分隔,可能要死人的。   这掷刀者眼力高明倒也罢了,他还真不怕成为被两人夹击的对象,不要命了这是……   人们此时才忽然想起一件事儿。   听说这赵长河,暗恋岳红翎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太弱了   想到这个,大家才发现这个赵长河挺有意思的……他冒着可能自己要重伤完犊子的风险,却居然是以劝架的模式中断双方,而不是偏帮岳红翎。   要知道之前玄冲救唐不器都是直接奔着巴图的面门去的,可没有人觉得玄冲做得不合适,救人之际还管那么多?家国之争摆在这,没真个围殴你已经是很有风度了。   但赵长河却居然没有选择把刀掷向赤离的脑袋,而是剁在中间,打断比武双方控制不住要闹出同归的可能,这属于是但凡有个正常裁判在这里都应该做的事情,挑不出一点毛病。   当事人怎么想别人可不知道,就算你想舍生取义、又或者你自信可以自己重伤换对方的命,亲友可不这么想,这会儿怕是连赤离身后的异族人都要承情。   有人觉得比玄冲还不合适?那异族反派都办不到,可能得异界人来。   然而这种方法明显比偏帮岳红翎更危险数倍,裁判的事不是一般人有资格做的,但凡出了点差池,躺在地上的就是你自己,有这个必要吗?   没有人相信是这赵长河公道得迂腐,明显是为了不让岳红翎明明打得平手却还留下“和人联手夹击”的看法,那对岳红翎多亏啊,于是宁愿自己多担风险。   这踏马到底是多喜欢岳红翎啊……   人们没忍住偷眼看了看正在默默给自己上药止血的岳红翎,心道岳姑娘,这暗恋都差不多算明恋了,对了,他还找和你相似的姑娘去压寨玩,那亵渎的哟,您是不是表示表示?   我们想看乐子很久了诶……   岳红翎并没有对那个压寨夫人做什么表示,也没在这当口说自己有没有把握重伤换命。她的表示是这样的:“赵兄止戈,在下很承情。但赵兄难道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危险?”   赵长河“哈”地一笑:“我的命是你从赵厝救下的。”   岳红翎不语。   赵长河续道:“老远丢个刀算什么危险了……这还是因为掷刀更快,如果是需要持刀扑上去更合适,那也要做!看自己的救命恩人可能要和人同归于尽,还在那瞻前顾后的,出来混什么江湖、说什么侠义,为什么不滚回家喝奶!”   玄冲微微颔首:“我辈中人也。”   却听人群之中不知谁嘀咕了一句:“真只是报恩么……怕不是因恩生了点别的……”   岳红翎偏过了脑袋。   好嘛,明明英雄之举,被搞成这样,她都替赵长河憋屈。   赵长河环顾人群,不知道谁说的,也不找了,大声道:“有又如何!赵长河想拿岳红翎当压寨夫人,天下皆知,怎么了?这傻女人自命英雄,要和人同归于尽,老子就看不下去,怎么着!”   来了来了!   果然匪类,就是直接!   赵长河索性直接问岳红翎:“反正你多半也听说了……嗯,就那么回事,给不给机会,一句话就行。”   无数人兴致勃勃地看向了岳红翎,好像比刚才潜龙一二的决胜都要夺人眼球,就连那边同样在止血上药的赤离眼里都有了些笑意。   无尽的历练,永恒的生死,多枯燥。   看看人间痴男怨女,不失为一件乐事。   岳红翎也在看赵长河,两人心中都闪过刚刚不久之前的商议:在人前你我要怎么表示?我追你。我拒绝。一切完事。   他现在这些话就是按照约定来的……这确实可以直接把两人之间纠缠了这么久的风言风语彻底完结。但轮到岳红翎那一出,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在这么多人面前,当众拒绝,他将如同败犬,受万众嘲笑。   但说同意?自己真的暂时没有这样的心。   看着他的眼神,他的眼睛依然清澈,还含着笑意,好像在说看我的剧本表达如何?是不是很有气场,很合人设?轮到你了,快点啊。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也就数息。万众期待之中,岳红翎终于开口:“红翎心在天涯,暂无择偶之念。”   明明知道是这个答案,赵长河心中还是有了些许叹息,“嗯”了一声,叹道:“我知……”   话音未落,却听岳红翎忽然道:“但是……”   赵长河:“?”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红翎若要择偶,未必需要多么强大,但需侠义肝胆,在天下有保境安民之心,处江湖有扶弱锄强之意,此心相印,方能携手天涯。”   围观群众发出一声满足的“哦~”声,确实,这很岳红翎,总之不可能是问你能出多少彩礼。   岳红翎慢慢道:“赵兄肝胆有了……然则异族在侧,恃强横行,赵兄不敌赤离也就罢了,面对巴图何不出手?莫不是看他力量强于你,怕了?”   巴图:“?”   吃瓜怎么吃我这了,关我啥事啊……   哦,好像关我的事,是我们来耀武扬威把中原潜龙往脚底下踩的,当然是仇敌,看戏差点给看忘了……   赵长河莫名其妙地看着岳红翎,好像在说我们的剧本不是这样的啊,你在干嘛?   岳红翎平静地对视,看不出真意。   赵长河微微摇了摇头,又转头看了巴图一眼,“呵”地一笑:“我不出手,当然有点原因的。”   岳红翎道:“那是为何?”   赵长河走了几步,伸手轻抚斩在地上的龙雀,慢慢道:“他太弱了,也就配欺负欺负大侄儿,对我起不到什么磨砺价值,没什么出手的兴趣。”   唐不器:“……”   巴图:“?”   围观群众面面相觑。   喂,你别看巴图潜龙九十九,比你低十一名就觉得自己比人家强。人家刚才已经显露实力了,是玄关五重,你还是四重没破吧?你可能潜力比他高,但强不是现在。   你们还是一个路数的,这种越级挑战更难打,能打赢就不错了,还敢说对方弱!你以为这还是你打方不平的时候让你洒石灰吗?   赵长河这话也确实在装,他原先不出手的用意是想观察万东流出手的,结果被接踵而来的变故破坏,巴图都一边玩去了,观察万东流的打算彻底成了浮云。如今形势到了这,自己怎么也不能漏了怯去。   龙雀早想和巴图一战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赵长河慢慢握住刀柄:“中土赵长河,请巴图兄赐教。”   “呛!”龙吟声起,龙雀兴奋长鸣。   巴图早就气得青筋直冒,持刀而出:“好,好,让我看看,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太弱!”   赵长河斜睨了他一眼,轻笑道:“可你真的很弱,让你先出手吧。”   赤离轻咳道:“巴图小心,这是激将,别中……”   可已经来不及了,巴图气得七窍生烟:“不就是刚才救你侄儿的时候一掌把我刀侧拍偏,让你以为你力气比我大吗!看刀!”   大嗓门把赤离的提醒都盖掉了,重刀提起,从右上向左下斜劈而至。   那呼啸的刀声都如狂风席卷,恐怖的力量真个开山裂石!   便是旁观的玄冲都暗自心惊,暗道换了自己也当先闪一步避免硬抗,这根本不是一般武器可以硬挡的,也怪不得赵长河掷个刀都能分开那两位死斗,正常真很难力抗这样的刀。当然在他们的层面要取胜也不难,就是借由剑术的灵活,很容易就能玩死这样的对手。   脑中想法一闪而过,人群之中已经发出一声惊呼。   却见赵长河同样持刀,由左下斜撩右上,正与巴图这一刀正面相抗!   果然一个路数!   光是这一刀就把所有人的热血都调了起来。赤离岳红翎之战太玄奥,很多人看不懂,这种力量与力量的对碰,才是最热血最刺激的交锋!   四重对五重!赵长河的力量能顶住么?   “哐!”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如期传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既非僵持,也不是赵长河被劈得矮了身,反而是巴图的刀被重重荡开,空门大露!   赵长河的龙雀只需要随意往前一递,就可以轻易洞穿巴图的胸膛!   “嗖!”一柄飞刀突兀袭来,撞开了赵长河的刀,却是赤离带伤出手,救下同伴。   赵长河没有追击,看着被飞刀击中的刀侧半晌,忽然一笑:“扯平了。”   赤离淡淡道:“你很厉害。我刚才的评价收回,中土人物,不仅那把剑,还有这把刀。”   赵长河转头看了他一眼:“希望你不要在中原死得太快……下一次对上你弯刀的人,就是我。”   赤离淡淡道:“随时恭候。我们走。”   来时气势汹汹的一群异族潜龙,此时巴图浑浑噩噩,赤离肋下带伤,颇有些狼狈地离开了明月楼。   一个与岳红翎两败俱伤,一个被赵长河一刀秒,结合这俩的关系,仿佛一场夫妻混合双打。   所有人面面相觑,基本都没看明白这四重对五重,为什么会是四重的力量胜出,真印证了他说的“你太弱了”……   你就是以游斗方式赢了,大家都不会这么纳闷啊……这是什么道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二十八宿   在场只有极少数人心中清楚,赵长河那一刀的速度,不知道是用了个什么手法,略微欺骗了视觉感观。   人们与对方的兵器相交,必然有一个预判交点,力道在那个时候才是最巅峰。便如正常人走路都有一个落点预判,一旦提早用实了力那多半要扭脚的。   而赵长河的刀,非常诡异地与正常预判相比提前了一点点与巴图的刀相交,此时巴图的力量未达巅峰,而赵长河却蓄谋已久。   而与此同时,赵长河在这一刀上看似狂暴对撞,其实暗中还含了一点卸力。   他的六合神功,以前从来是用来增幅血煞功力量的,故能越级挑战,但今天这一刻,他把这部分力量用于卸力,在至刚一刀之中隐含了一丝柔劲。   就像一刀劈进了水里一样,那水依然流淌,而水中的礁石却还在反震,冲得巴图的力量再也没能顶住。   然后……赵长河这把刀估计有点门道,不是表面看上去的古拙发锈,最起码比巴图的刀好……那凌厉的刀气汹涌爆发,刺得巴图的力量都下意识在收缩。   交点预估错误,力量预估错误,兵刃预估错误,一击之中三个错误,被激将得只想和你拼力量的巴图焉能不败?   他这一战可谓打得极度憋屈,力量绝对强于赵长河,却根本没发挥好,就莫名其妙被荡开得像是被脱光的小媳妇一样,直到被族人扶走,他一路都还浑浑噩噩,怎么都想不明白。   连岳红翎都不知道,赵长河这提早的交点是怎么办到的、这刚中含柔的两极同时运用,又是怎么办到的……很是诡异。   人群之中,唐不器喃喃自语:“莫不是春水剑法?这怎么可能……”   旁边有人听见的,都在斜睨,谁能用这样的阔刀玩春水剑法……一点也不像。   但唐不器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像,尤其是那提早的交点之感,很像是刀路欺骗了视觉,看着稍慢,实则更快一丝丝。   也就是有点那种技巧,并不含他们的功法效果,所以只有一丝丝,刀路更完全和他们的剑路不是一回事,别人肯定看不出来。可唐不器这样的唐家潜龙、核心子弟,又怎么会没有一点感觉?   尼玛啊,你口口声声叫我大侄子,我以为只是恶意口头占便宜,别告诉我居然有几分真啊!如果有几分真,你他妈居然还当我的面在这追岳红翎?我是唐不器,又不是唐不气!   那边赵长河环顾场中,却发现万东流正在和下属低言,很快厅中的漕帮人士悄无声息地少了一大半。赵长河心中了然,万东流这是发了狠,要趁着赤离受伤的机会把这伙异族潜龙尽数诛杀于此。   如果真是这样,这人好像……没问题?是不是自己之前太多疑了?   此时钱知府忽然说话了:“果然就该如此,扬我大夏天威嘛!东流,带些人护持异族坊市,别让人打扰了宾客,说我大夏没有气度。”   赵长河清晰地看见万东流眼里闪过狂怒之意,却低头强行压制,低声道:“知道了。”   钱知府笑呵呵地离座而起:“老了,不比你们年轻武者能熬,本官先回去歇着了。大家今天表现都很好,很好。”   这饭都没吃就走,几乎可以断定此人就是为了异族站台来的,他对和这些年轻武者的应酬酒席同样没有兴趣。   这会儿连岳红翎的眼神都冷了下去,暗道要杀的狗官名单是不是要多一个了。   却见赵长河冲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别急,岳红翎微微偏头,没说什么。   赵长河走了过去,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的同归之意,赤离这种人潜力无穷,不可放任,否则将来必是中土大患,不逊色于此时的金帐汗王和大萨满。但我不想管那么远的事,我只知道你不能死,别怪我多事。”   岳红翎看了他半晌,低声道:“你是为了我的命,哪能不知好歹。”   “你比他还小两岁呢,多的是机会。”赵长河默默递过一瓶伤药:“每次见你……总在受伤……”   听他这心疼的语气,岳红翎觉得有些好笑。   她闯荡江湖受伤虽然不算少,倒也不能说多频繁。这半年来的两次受伤,上次和潜龙第三崔元雍,这次和潜龙第一的赤离,这都是真正棋逢对手的战斗,想不受伤也挺难的,结果两次都在他身边,让他见到自己最虚弱的样子,仿佛天意。   赵长河现在掏出来的是崔家的伤药,倒是比岳红翎自己的好。她没客气,接了过来,玩笑道:“用崔元央的东西追求岳红翎么?”   “哈?”赵长河傻了眼:“不、不是,你这……还没问你,你刚才这番加戏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岳红翎脸也有些微红,偏头道:“让你在人前丢脸,我做不出……反正我也只是说择偶标准,没说你达成了就可以……达成这种标准的人多了去了……”   赵长河很是无语:“你这么想,别人可未必。起码会觉得你对我追你这事儿没意见……”   岳红翎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本来就没意见啊。”   赵长河目瞪口呆。   岳红翎有些俏皮地背着手摇摇晃晃地往楼上走:“想追求我的人多了,那是人家的自由,谁还能管别人想不想追你?上楼吃饭了,我们是来赴宴的。”   赵长河挠挠头,她什么意思!   你没意见,那我可真追了!   正要跟上楼,眼前忽然出现唐不器板着的死人脸:“你刚才那刀,是不是春水剑意?那天你挡我一剑的时候我就有点感觉……”   赵长河拍拍他的肩膀:“君子不器,指的是不要被表象所惑,要看本质。类似春水剑意的东西多了,怎么变成你们独有了?”   唐不器面无表情:“表象就是你用的刀,本质就是春水剑意。”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这侄儿不蠢啊……   当然偷师别人剑意这事儿可是江湖大忌,要承认也得以后跟唐晚妆承认,和大侄子可不能乱扯。赵长河翻了个白眼:“你不信就问你堂姑去,在这瞎猜个啥?老子刚才还救了你呢,你就这样挡我路?”   唐不器犹豫片刻,压低声音:“我是想邀你一起去杀了赤离和巴图,他们应该就住异族坊市里。”   赵长河怔了怔,转头去找万东流,却没找见,可能已经上楼。他想了想,摇头道:“他们不傻,这时候想必已经躲起来了。有知府遮掩,恐怕万兄都很难找人。对了,我问你一事,不知你久在江南是否听闻。”   唐不器道:“什么?”   “草原或者江南,可有什么人物戴面具行事的?”   “……这种一般只有四象教,而且颇为高层,你遇上了?哦对,四象教的人找你麻烦不奇怪。”   赵长河想起了朱雀的面具,颔首道:“如果是四象教,谁的面具是蓝的?”   唐不器想了想:“大概与水相关吧,比如箕水豹、轸水蚓这些应该都是蓝的。”   “二十八宿?”   “是啊,你该不会以为四象教只有四象圣女吧?当然有二十八宿广布天下啊,可惜身份都很隐秘,没人知道是谁。”   赵长河沉吟了好一阵子,忽然道:“刚才我来之前,万兄或者玄冲有没有离开过?”   “谁注意这个啊,去小解总是有的吧,问这个干啥,那也没一盏茶啊能干嘛?”   赵长河灿然一笑:“没事了,大侄子,我发现你除了憨了点,其他还算可以的嘛……”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何处不是家   晚宴终究还是在明月楼顶层开了席,万东流、玄冲、岳红翎、赵长河、唐不器,外加几名扬州本地“小白龙”,一桌不到十人,却有五位潜龙榜中的年轻俊杰,在万东流这些年的豪爽待客生涯里也很难得一见。   顶楼周边也无墙,四面通透,一轮明月遥挂天际,清风徐来,花香阵阵,放眼可见四周桥梁流水,有小舟悠悠,河畔都是夜市灯笼,夜景极好。   没了晦气的官僚,这么坐着就总算有了几分朋友聚饮的味道,万东流脸上也看不出刚才的狂怒之意,换成了一脸关切:“岳姑娘这伤要紧么?是不是该先去休养一二?”   岳红翎摇了摇头:“打断及时,只是弯刀划过的外伤,连刀气内伤都没有,敷了伤药就无碍。”   玄冲抚掌笑道:“赵兄这刀真占便宜,那一刀砸过去属实气势凶残,换了我在当场也无心进击,必然收力后退。说来赵兄这眼力真是了不起,如何看出那一刻有同归之意?实话说,我都没看出来。”   赵长河貌似憨厚地笑了一下:“猜的,感觉氛围不对。”   万东流道:“赵兄这是对杀机的敏锐,面对各种刺杀一路行来的汉子就是不一样。”   赵长河看了他一眼,这话没错。   他确实也没太看明白岳红翎和赤离的交手细节,纯粹是直觉感到不对。这都不是龙雀提醒的,毕竟龙雀只管对他自身的杀机,但他也不确定这到底是经历过各种刺杀的敏锐呢,还是身后眼附带的五感加成。   如果是前者,属于好事,那是自己历练的东西;如果是后者,那是瞎子附赠的金手指,有可能以后未必属于自己。赵长河倒也想摸清楚自己这类敏锐的具体原因。   但这万东流不是说很久没和人动手了嘛,他的判断力到底哪来的……   唐不器在边上道:“万兄,这异族坊市……”   万东流沉着脸摆了摆手:“刚刚派人去探过,赤离他们不在里面了。”   唐不器神色也很阴沉,唐家的人不管是不是纨绔,对大夏的归属感还是很浓郁的,还打算让唐晚妆嫁皇家呢。如果说各大世家有哪些对异族态度最抵触,那必然有唐家一份,今天第一个忍不住出手的也是他唐不器。   他深深吸了口气,问道:“如今胡人厉兵秣马,边境小规模交锋已经多次,各种打草谷更是让边地民不聊生。陛下虽然暂时还没有禁商贸互市,可容忍赤离这样的武道种子在境内历练杀人,也未免过于离奇。要是搁我姑苏,早就将他们猎杀了,至少也是驱逐,扬州这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万东流微微苦笑:“上头毕竟没有明令说禁止谁谁入境,扬州这边认为应该有大国气度,也没法说什么。”   唐不器冷笑道:“这倒罢了,怕是弥勒教与胡人勾结吧?”   他顿了一下,憋了后半句话没说。   镇魔司在扬州排查弥勒教,事情做得可谓举步维艰,随便一个动作就仿佛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其中漕帮在此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作为唐家人,唐不器很清楚这些事情,与弥勒教勾结的可能就有万东流一份,即使也许对胡人的态度有区别,万东流也多半不会为此与弥勒教闹翻。   但是漕帮却很难轻动,不能随随便便把万东流和他爹万天雄抓了,便是唐晚妆在这事上也极为谨慎。   万东流仿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忽然呵呵笑了起来:“我说,现在恶客已去,大家也不用一直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不如谈谈风月,一醉方休。”   便有本土年轻人捧哏道:“说到这个,刚才岳姑娘的意思是不是赵兄现在满足了择偶标准?”   赵长河偷眼看看岳红翎,暗道果然来了吧?   岳红翎很平静地笑笑:“是。”   众人都起哄起来:“这意思,难不成有戏?”   岳红翎美目瞥了赵长河一眼:“且观后效。”   万东流抚掌大笑:“赵兄!还不快点表现表现,更待何时?”   赵长河呆愣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怎么表现?”   岳红翎哑然失笑。   众人倒被这话说得一愣,你追求女子,要怎么表现,你问我们?   万东流小心翼翼地问:“赵兄这……莫非是从来没有追求过姑娘家?”   赵长河想了想,必须承认:“没有。”   和迟迟朝夕相处,情不知不觉,终在互让造化之时引燃,从来没追过……真要追这满嘴谎言的妖女,那世上估计真没谁知道从何下手,被她玩死还差不多。   别人所知的花边是另一个,纷纷问:“那崔元央?”   我就没泡她,她自己喜欢我的……赵长河当然没法这么说,只得道:“那个我是直接和崔家主商议的。”   众人眼神都变了,牛逼,这是直接找上崔文璟提亲了啊,怪不得了,你不被赶走谁被赶走?人家正常联姻也要各种纳采问礼,真当顶级世家跟你抢个压寨夫人一样的吗?   也就是说,这花边绯闻缠了一身汉子其实是真的没有正经追求过女孩子,以前什么压寨夫人多半就是抢的。   人们看了看岳红翎,岳红翎老神在在地悠悠坐在那里抿酒,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万东流干咳道:“那个,万某也没有这类体验,亲事是家父直接定下的,至今连女方的面都没见过。”   玄冲道:“我出家人,别看我。”   众人便都看向了唐不器,风流公子拈花惹草的话,这位肯定算一个。   没想到唐不器如屁股扎了针一样差点没跳起来:“你们杀了我我也不会教他的!”   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完全猜不透这反应是怎么回事儿。   天知道唐不器心里想的是,这厮已经疑似用我姑姑的春水剑意来打我,难道让他以后又用我教的风流手段去对付我姑姑?   我唐家又不是大冤种!   他迎着众人古怪的眼神,干咳道:“当着岳姑娘的面,你们在这求教怎么追?人家岳姑娘是傻的吗?自己有什么手段自己用去!”   万东流眨眨眼,叹气道:“赵兄,岳姑娘这分明就是给你机会了。今天你用不出个手段来,莫说万某看不起你,是不是个男人啊?还想等岳姑娘主动说什么不成?”   赵长河:“……”   岳红翎:“……”   可怜赵长河心里憋得又臊又急,暗道岳姐姐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只要你随便板个脸,这种垃圾风月就不会继续了啊,你怎么一言不发的坐在那喝酒,像是在看我出糗似的……还是也觉得有趣,想看我会怎么追你?   可你这态度落在别人眼里,分明就是你也有意了啊!没看他们越凑趣还越直接了么,我这都快被架在火上了……   见岳红翎真的一言不发等看表现的样子,赵长河终于熬不住了,迟迟都让我放开堤坝,我还管那么多干嘛!   他索性眼睛一闭,大声道:“岳姑娘说心在天涯,以此推拒。可我老赵浪迹江湖,也在天涯!只要愿意携手同行,那又何处不是家!”   草,这货直的……   在场众人都神色怪异地去看岳红翎,暗道这话不把人惹得恼羞成怒就不错了……   可所有人都惊诧地发现,岳红翎不羞不恼,只是安静地看着赵长河臊得老脸通红的小模样,眼里竟然有那么一点……迷茫? ###第一百二十章 波心荡,冷月无声   原先岳红翎并非想看赵长河出糗,也不是想看他怎么追。   这有什么好看的?   她看似一言不发坐那等,其实心中慌得一批,因为她就不知道怎么终止这个场面,总觉得喝止的话赵长河会很没面子。   赵长河出道起风评就乱七八糟,不是反骨就是嗜血、不是被甩就是被赶的,死猪不怕开水烫,也不差多一件两件。可作为友人,还是很重名誉的侠女,岳红翎真的不愿看着朋友总是随随便便毫不心疼地败坏名誉,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既然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所谓暗恋变成明追了,那就追吧,追求心仪的异性天经地义。她岳红翎如此姿容,闯荡江湖之时遭遇的各种明的暗的追求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多了一个也没啥奇怪,只要不是被当众拒绝扫脸,那就没什么可笑谈的。   所以“本来就没意见”。   反正你也不会真追,我还不知道你表面山大王,实际对这类事有多怂嘛……   三年后说不定他身登人榜,那就做崔家快婿去了,这段别人眼中的绯闻谈资岂不就无疾而终,一切了结?   别人起哄看乐子,想看他怎么追,他压根不会,这不是挺好的,多可爱。   结果逼到弦上,他还真进攻了……   二十岁的青春女子,就是再飒爽再男儿气,又岂能完全没有过将来对夫婿的想象?   那就是仗剑携手,相帮相扶,共闯天涯。   不意他被起哄出来的勉强一言,就直接说中了期待。   岳红翎一时间有些迷茫,居然一时半会压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眼神呆呆的。直到发现赵长河闭目红脸的模样变得惊诧睁眼,岳红翎才猛然反应过来,看看周围一圈人,手里的酒都顿在那忘了喝,个个屏息的样子活脱脱一圈傻鸟。   岳红翎忽然又“噗嗤”笑出声来:“挺好的,说不定有朝一日还真有可能。”   草?   满座震惊,酒都要洒了。   赵长河也震惊,人也要傻了。   却听岳红翎悠悠道:“我有信心在近年登上人榜,大约没多少人质疑?”   众人都道:“岳姑娘如今都该是人榜实力了。”   岳红翎摇了摇头:“差些磨砺……赤离之所以一直没有真正去挑战人榜宗师,也是觉得还有些不足,虽然可能勉强能上,他想要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以最耀眼的姿态上榜,甚至可能目标不是榜末……”   唐不器一愣:“你怎么知道?”   岳红翎淡淡道:“因为我也是。”   唐不器:“……”   万东流道:“所以再给一两年,问题不大?嘶……岳姑娘今年才二十!”   “我给自己设的目标是两年。”岳红翎说着,眼神不自觉也有了几分桀骜——她的目标是夏龙渊的年龄,并且上榜就直接在七十名之前甚至更高点,而不是在七十二名勉勉强强吊车尾挤进去。   江湖英豪,并不敬皇帝,没有什么僭越不僭越的念头,倒是对夏龙渊的武道成就很是尊崇,希望自己能和他相似,甚至超越一筹。   玄冲叹气道:“两年,二十二,好志向。贫道今年已经二十二了……一事无成,一事无成啊。”   万东流斜睨着他:“我二十三了,排名比道兄低多了,所以道兄是在笑我么?”   玄冲举杯赔礼,笑道:“贫道失言,不以排名论英雄嘛。”   “不是……”唐不器奇道:“刚才说的不是岳姑娘和赵兄的话题么,怎么忽然转这来了?”   一直装死不说话的赵长河暗道臭侄子我记住你了,明明好不容易把尴尬转移了,你在找事是吧?   岳红翎却并不以为忤,微微一笑:“这就是刚才的话题。虽然我说过,择偶未必要多强大……但想要仗剑携手,怎么也不能比我弱太多的吧,否则如何一起行事?”   众人都颔首:“也是。”   岳红翎道:“两年内如果我真登上人榜……”   赵长河挠挠头:“会差距很大?我觉得我两年也很厉害了,应该差不了太多的……”   岳红翎瞪了他一眼,你干嘛,来真的是吧?   赵长河干咳一声,乖巧坐。   岳红翎轻声一哼:“我倒是相信赵兄进步会很快,甚至将来可能强过红翎……但如果赵兄两年内也不差人榜多少的话,那究竟想要追逐红翎呢,还是想要再加把劲,上了人榜去找崔元央?”   草?   赵长河再度傻在那里。   你绕了一圈,居然等在这?   岳红翎面无表情:“所以赵兄请回,想好了再告诉在下。”   赵长河:“……”   修罗场是女人天赋吗?你明明只是找个借口吧,居然如此精准,仿佛她的剑一样难以防御。   瞥眼看看周围,一群人脸上全是一副我们受过专业训练绝对不会笑的表情,那憋笑抽搐的样子都可以拍戏了。   “噗嗤……”唐不器终于没能忍住,笑喷出来,继而捶桌狂笑:“哈哈哈哈哈……”   赵长河怒目而视。   然而笑声感染力过于强大,连万东流玄冲都笑出了声,赵长河想揍大侄子的想法只能搁浅,老脸都被笑成了猪肝色。   岳红翎看着赵长河那副猪肝脸,自己也想笑,可很快就想到糟了,自己本来是为了让他不用成为笑谈的,现在这个怎么算?   更搞笑了?   说不是吧……内里隐含的意思好像……是她真认可赵长河将来可以选择她……   还好这些人都不像是那种会歪曲传谣的,换了些没节操的,明天大概江湖就可以风传岳红翎崔元央二女争夫了!   岳红翎轻咬下唇,脸色不自觉地绯红一片,与那身红裳交相辉映,也不知是酒意,还是其他。   ……   这一席酒宾主尽欢,除了一只猪肝。   实际除了起哄这个乐子之外,大家并无多少饮宴的心情,此前赤离之事都在心里,各有思虑。于是整个酒宴时长与便饭无异,没多久就宣告终局。   但大家都吃得很满意,今天这瓜很甜。   离开明月楼,天上月正明。   前方不远就是赵长河曾经期待很久的二十四桥,桥下水流悠悠,波心轻荡,冷月无声。   赵长河与岳红翎很自然地走在一起,闲逛登桥,万东流等人居然都觉得十分正常,连个古怪之色都没有,各自回去处理事宜。   这不就是女方继续在给机会,看男方还有什么表示嘛,哪个不开眼的这时候去做大灯笼?   两人立于桥上,低头凭栏,看着水中之月随着波光微荡,碎影粼粼,好久好久都没人出声,各自理着心中纷乱的思绪。   过了好久,还是岳红翎先开口打破沉默:“只是个台阶。”   赵长河“嗯”了一声,表示理解。   岳红翎吁了口气,忽然就轻松了许多,抬手转了转肩膀,笑道:“嗯……你的伤药不错,现在居然已经不太影响行动了。”   崔元央的药……赵长河总觉得她这话还在修罗场。   什么嗜血修罗啊,指的修罗场上寸寸血?那还真特娘的贴切。   其实岳红翎此刻倒没想这些了,略微感受了一下肩膀伤势,低声道:“待得夜深,我打算再去找找赤离的踪迹,比如知府府上,你意下如何?”   这是题中应有之义,岳红翎不想彻底杀了赤离才叫奇怪,不靠多人围殴的话,能杀赤离的也只有岳红翎。之前唐不器相邀,谁特么敢跟那憨批去,以岳红翎这伤为参考,赤离的伤同样没多重甚至更轻,去作死么……   赵长河想了想,犹豫道:“这肯定不能是硬打吧?你打算的是伺机暗杀?可我潜形匿迹的手段不是太好……”   所以想要携手天涯,确实需要修行差不太多,岳红翎的要求没错。   岳红翎笑笑:“你不是那路子,没必要强求。我平日里潜伏探寻,也总愁遇事无人接应,常常有了良机都不敢妄动,坐视时机错过。如今有你在外接应,我行事也可以放心许多。”   赵长河转头看她的侧脸。   岳红翎没有对视,低头看向桥下冷月。   这算不算是相邀携手?不知道。   赵长河忽然道:“你们都还能忌惮我掷刀,也没过于离谱嘛。我去找把好弓,大约不止可以做接应之事。”   岳红翎脑袋仿佛更偏了几分,声音轻得犹如自语:“你能做怎样的事,与我何干?”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只有知府在挨揍   赵长河感觉这位小姐姐越来越傲娇了。   他现在倒也不是初临贵地时的小处男,大致可以体会到这时候岳红翎的心乱如麻。   眼下大家的氛围分明就是处于自己正在追求她的关系里,哪怕口中说“那只是台阶”,可刚刚说完希望将来仗剑携手共闯天涯,现在就开始携手预演,那种正往关系上一路狂奔的感觉,恐怕女侠小姐姐之前真没有心理准备。   可是……她这偏头垂首的样子,真的好看啊。   不再是心目中根深蒂固的英姿飒爽义薄云天,那一刹的粉面含羞,美目闪躲,就像水中清月,原本高悬于天,而如今有了柔光微漾。   赵长河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说的那些,几分是按剧本,几分是真意?   也不知道如果此时此刻再进击几句,是不是真的有机会……   这是岳红翎。自己在此世最尊重的人,梦想的映射。   哪怕比自己小一点,还是愿意叫姐姐,一点都不想对她有丝毫亵渎。在唐晚妆面前都敢随意口嗨,可对岳红翎,他就不敢。没有那些乐子人的拱火起哄,之前那些话可能永远都说不出来。   可这一刹,真的很想抱抱她。   “你不是要找弓?一直看着我干什么!”岳红翎终于没顶住他一直看着侧颜的眼神,怒而转头:“说了刚才只是台阶!我俩光风霁……”   “我知道。”赵长河打断她的暴走,柔声道:“走吧,去找一下万东流……不,找唐不器吧,既是借弓,也是让他做点配合。赤离并不好杀,唐家在这里能使唤镇魔司,是个助力。”   说着正题,岳红翎心思好歹平复几分,脑子却一时不太灵光:“为什么不找万东流?他才是真正的地头蛇。而且我看他刚才也真想杀赤离。”   “万东流有些难测……他想杀赤离是因为异族呢,还是因为自己的场子被破坏了的报复,还不好说。有知府压着,他还真未必会做什么……异族与弥勒教之事上,我信任镇魔司。”   岳红翎美目在他脸上转了一转,轻笑着“嗯”了一声。   有人商量行事的感觉……挺不错的。   唐不器所住的地方并不难找,他直接就住在扬州本土大家族吴家的园林里,搞得跟度假一样,此时也正躺在花园里,两个小侍女在喂他吃葡萄。   通报岳红翎赵长河两人来访,唐不器心情还挺好:“请他们进来。”   席间拱火最盛的就有他一份,和岳红翎扯不清了,和我姑姑应该就不会有啥了。姑姑,侄儿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两人很快被引入花园,赵长河一看他那躺在躺椅上从小侍女手里啜葡萄的样子,一肚子酸味都上来了,妈的,投胎好就是为所欲为:“大侄子怎么待客的,客人来了就这么躺着?我也要吃葡萄。”   唐不器瞥了眼岳红翎,悠悠道:“各人有各人的葡萄,有些葡萄唐某是根本不敢想的,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吃到好的。”   岳红翎:“?”   唐不器又道:“岳姑娘,我比这小子大四岁,你知不知道这小子一直喊我大侄子什么意思?”   岳红翎愣了一下:“不知。玩笑吧?”   赵长河瞪着唐不器,唐不器理都不理他,悠悠道:“唐某有位姑姑,国色天香,才貌双绝。这位喊我大侄子,你猜他想干什么?”   赵长河牙都咬碎了,尼玛我就是口嗨个便宜,你是要我死啊!   结果岳红翎愣了愣,忽然笑了:“挺好啊!令姑是……哦,我知道了,必是唐首座。嗯……果然佳偶,好好好!”   唐不器眼珠子都鼓了出来,一颗葡萄卡在喉咙里,差点没活活哽死。   赵长河不忍直视地偏过头。   女人心海底针,你以为她在和崔元央修罗场,这会儿她或许又忙不迭地想和你撇清关系了。   然而听在唐不器耳朵里,这尼玛是多大度的女人,走遍天下去哪找啊!   唐不器简直要哭了,好不容易咳出了葡萄,喘着气道:“二位来干嘛的?特来喂我点粮食吃吃?”   赵长河道:“有好弓么?”   “干嘛给你?”   “搞赤离,你就说搞不搞吧。”   唐不器一蹦而起,立刻吩咐左右:“去,找吴叔叔借最好的弓!”   他急促整了整微乱的衣襟:“怎么搞?要我去喊人么?”   “别急,等夜深,现在都才戌时末,咱们饭局有点早……”赵长河道:“我们怀疑他们就藏在知府府上,这种事唐家和镇魔司不太合适做,能在外面给我们做些接应掩护就可以。”   唐不器有些犹豫:“你们……可不能去杀知府。”   赵长河斜睨着他,就你这样能做什么事?但也终究没说什么。   他们和唐家的想法区别就在这里,唐晚妆多的是事不好做,也是这样的原因,很正常。   他是真打算如果机会合适就顺手弄死那狗官,尤其如果赤离压根就不在那里,他也不想空回,那就真去把知府给干了,也不失为一件快事。   “好了,时间还早,先给我们各找个静室?”   唐不器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你们……这时候要静室干什么?不太好吧……”   岳红翎受不了了,怒道:“我需要再处理一下伤势!”   “咳。”唐不器尴尬地转向赵长河:“你呢?”   赵长河面无表情:“我要的是独立静室,你吃葡萄看得老子心潮澎湃,可能要自己处理一下,所以静室如果有偷窥,你我交情就没了。”   岳红翎偏过脑袋,唐不器无语道:“谁看你那玩意……好了,跟我来吧。”   赵长河要静室当然不是为了撸的,既然要对付赤离,他想抱抱佛脚。   相信唐不器不会偷窥,没那么无聊。   静室之中,赵长河摸出了金箔。   金箔上果然反反复复地出现了一大堆影像。   有前一天唐不器一剑刺来被自己一刀劈回去的。   有自己和巴图的,包括从巴图刀下救出唐不器的那一拍,和后面与巴图那一刀之战。   也有赤离与岳红翎的对决,和自己掷刀横栏的全过程。   至于更早的战局,已经被顶没了。   但少了点东西……比如没有巴图和唐不器之战,也没有玄冲救唐不器,被赤离拦截的那一幕。   很明显,只有自己参战了的对局才会显示,金箔不是录像器,而是自己的战斗记录器。   岳红翎与赤离之战由于自己横插一杠子并且造成了重要战局影响,被金箔认为属于参战者,因此得到了记录,居然还是全过程。巴图与唐不器之战先被玄冲破坏,战局已告中断,自己最后救人连刀都没出,大约不被认为参与二人之战,因此没显示全部,只显示了救人一拍。   内在逻辑还是比较清晰。   原先不确定,现在看来这一刀掷得可真值。   看不懂他们的对局……这放慢了的重播,可以让自己尽情的学习,早晚有一天,和他们再也不会有差距。   看着岳红翎一剑光寒的飒爽英姿,赵长河沉迷学习,渐渐入神。   赤离这弯刀……不知道是不是有点空间的意思,还是纯粹他说的宝刀有幻术效果?这出刀成圆却仿佛直接闭合到了起点,快得过于诡异……   时间渐至子时。   静室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唐不器的声音急促响起:“你撸一下怎么要这么久!”   “……”赵长河收回金箔:“差不多了,可以走了。”   “走个屁!”唐不器急道:“知府已经遇刺,扬州疯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这一局棋   知府遇刺,严肃性仅次于当初疑似皇子被杀的事件了,或许更严重,毕竟洛振武那个皇子只是风传疑似,朝廷可没有明说。这位可是真正的四品大员,还是漕运重地,重要性远超其他穷乡僻壤的知府。   真正无法无天,帝国威仪荡然无存。   这就是造反的标志,无需多言。   镇魔司戒严案发地周遭十里,整座城市风声鹤唳,城防军队都动了,团团堵住了所有城门。   唐不器仗着身份,带着赵长河岳红翎悄悄溜进了案发地。   镇魔司扬州主官叫宫超群,就是之前提醒赵长河弥勒教幻术的那位中年人,别看那事最终结果跟个僚机似的,人家也是堂堂镇魔司金牌主管,玄关九重,单论修行等级比岳红翎都高。   人榜上有不少玄关九重的人物,而达到这类修行又没登上人榜,一般都会得到一句捧场:近于人榜。   实际上九重和九重差距大了,人榜上的九重之间都有排名差距,何况人榜九重和一般的九重,差距或许比当时赵长河与崔元央同为三重时的差距还离谱。   比如众所周知半年前有个九重被岳红翎越级打了。   所以近于人榜这四个字,属实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和如夫人一个意思。赤离说他一路行来杀了不少近于人榜的,其中有含金量的也确实不太多。   但宫超群不在此列,他是真的近于人榜,唐晚妆很是器重的心腹大将之一。   见唐不器带着赵长河岳红翎进来,宫超群没说什么,反倒冲着赵长河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他心里这是镇魔司密探来着,首座有过暗中交待的。唐公子又是首座侄儿,加上著名任侠的岳红翎,这阵容完全可以倚为此番臂助。   他哪知道,知府要是再晚半个时辰死,杀知府的就是这几位了。   赵长河提刀挎弓,脸色有点臭。期待着和岳红翎夜探知府府邸,携手谋刺,想想就感觉刺激与旖旎并存,结果不知道被谁抢先了,还不好骂人,毕竟做的事算是大快人心。   “宫叔,有什么发现么?”唐不器正在问。   “钱知府死于弓箭。”宫超群道:“他刚刚要进小妾屋中,才到门口就被人从对面屋顶一箭射入了后脑。这一箭力量极大,后脑壳都射穿了。刺杀者一箭射出,几乎不等结果,在周围护院围拢之前瞬息遁走,极为干净利落。”   赵长河暗道如果我来了,他多半也是这个死法……   宫超群看了看赵长河挎着的弓,又道:“从钱知府到小妾屋中这一段长廊,藤萝掩映,视野很差,唯有进门这一刹停驻是最好的时机。这一箭掌握极好,又准又狠,可能比赵少侠的箭法都略好一点,绝对是个惯用弓矢的人物。”   赵长河也没觉得别人箭法比自己好有什么稀奇,毕竟他用弓箭频率确实不算高,日常练基本功也是练刀。这一刻他心中浮起的倒是那蓝面具人射向自己的一箭……这一箭是真的厉害,没有龙雀提醒,自己栽在那里的可能性还挺高的。   会是他么?   别人可不知什么蓝面具人,唐不器第一反应就是:“惯用弓矢,会是胡人么?”   钱知府为胡人站台,按理不可能,但唐不器就是想把这锅往胡人身上栽。实际上钱知府与胡人有什么勾结,外人都不知道,如果说是被胡人杀了,起码民众和朝廷都会信。   如果想囫囵结案,这就是个方法,说不定还有好处,让朝廷开始重视赤离这些在中土搞风搞雨的胡人。   宫超群的神色有了些玩味,又问赵长河两人:“赵少侠与岳女侠今日都与胡人交过手,可有什么看法?”   赵长河道:“如果我说几个时辰之前,就在异族坊市附近,有人弓箭差点要了我的命,诸位会怎么想?”   岳红翎神色瞬间变了:“真事?”   “真事。”   宫超群也有些动容,沉吟道:“若赵少侠当时真遭不幸,我们必然会把嫌疑放在异族之中……晚上再有知府被同样的方式刺杀……”   宫超群没继续说下去,大家都明白了意思,很明显对方所有操作就是为了把污水泼给胡人,从射赵长河那一箭就埋下了今晚要杀知府的预谋了,只是没想到赵长河居然躲开了。   至于为什么选择赵长河,没人知道,该不会知道赵长河是镇魔司密探了吧?   按这么看来,对方还未必是因为今天酒宴看见知府的德性才心生杀机的,与酒宴本身关系不大,本来唐不器心中还有点怀疑万东流和玄冲,现在看来也不太像。   唐不器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宫叔,我看不如顺水推舟真就栽给胡人好了,正好有借口把这里的胡人全弄死。反正杀钱知府的也是义……呃,反正……”   反正也是义士,别认真调查对吧。   赵长河越发觉得这大侄子很可以,虽然纨绔了点,战斗力憨批了点,试图打过自己,拱过火,还挑拨自己和岳红翎……妈的,这人不行!   岳红翎道:“若是寻常,唐兄的提案在下是支持的,但这人不同。”   唐不器:“嗯?”   岳红翎淡淡道:“他试图杀长河。”   唐不器:“……”   赵长河泪流满面,看看,什么是自己人,什么是差距!   宫超群若有所思地问赵长河:“赵少侠怎么看?”   唐不器奇怪地看了宫超群一眼,你两次问他怎么看了,他喊我大侄子又不是真的我姑丈,你这么在乎他的意见干嘛?   赵长河道:“我倒是支持栽给胡人的,这事重要,但毕竟此人要杀我,所以即使面上栽给了胡人,我暗中还是必须查清楚真凶是谁。”   宫超群点了点头。   唐家公子和玉牌密探都这么说了,他也下定了决心,栽给胡人真的好处很多。   却听赵长河又道:“这事里,是不是还漏了点别的?”   宫超群毕竟是查案的,立刻知道赵长河的意思:“赵少侠是说,那小妾?”   “对。如果我所知没错,知府身边有弥勒教天女,按照弥勒教勾搭人的水平,我感觉知府每晚都要找她才对,也就是说这个小妾可能就是那个天女。”   宫超群露出一丝笑意:“确实是,我们已经控制住了。也算她倒霉,知府死在她屋门口,她跑都不能跑,一跑反而会被认为是她暗杀知府跑路,只能无奈地留在那里等我们讯问。结果这一讯问,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弥勒天女身份,真是无妄之灾。”   “所以其实知府死在弥勒天女床前,这事情是不是也可以往弥勒教身上栽?”赵长河低声自语:“弥勒教勾结胡人,一起暗杀了知府,打算里应外合造反。这真凶已经把一个完整故事都替镇魔司编好了,甚至连军队都已经因为知府的死亡而调动在城,随时可以剿匪了……而胡人与弥勒教此时还蒙在鼓里,以为和他们没有关系。”   唐不器听得有些动容:“所以他刺杀的时间选在此刻,居然都是有用意的?知道知府这时候会来天女房里!”   “嗯……一个很了解知府作息行止的人,早有预谋的一局好棋。”赵长河看向宫超群:“现在问题就是,镇魔司要不要配合对方送上门的这个大礼?”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弥勒之难   宫超群简直找不到不收这个大礼的理由。   职责上不需要头疼破案,可以轻易结案,对朝野都很好交差,这故事太好圆了,还是大众很乐意接受的那种。   形势上,虽然对整个弥勒教或许没太大影响,起码扬州这边形势可以得到遏制。否则在知府与漕帮到处都是弥勒信徒的情况下,宫超群简直担心明天醒来扬州已经变换大王旗,他宫超群的脑袋都要被割了祭旗。   大义上,杀胡人就是大义。   事实上这垃圾知府与弥勒教不清不楚,搞得他镇魔司排查弥勒教的事非常难做,他早都想踹死这王八犊子了,可以说知府死亡这事本身都是大礼。   不管从哪里看,都完美得让他想把这个真凶抱着亲一口,作案都作得这么体贴。   至于找到真凶才是真正职责所在?   反正有赵长河会找嘛。   见宫超群明显无法拒绝这个大礼的样子,赵长河笑了笑,也没再多说,确实谁都会这么选择。   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知道说了也没啥用:你想没想过凶手为什么要这么体贴,机关算尽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吗?仅仅是为了杀人不获罪?你就是不这么布置,要找到你是谁也很难啊。   宫超群老牌重案组了,不可能想不到这些,只是衡量之下,好处太明显,不想多管其他的了。   岳红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想法,不管搞弥勒教还是搞胡人都是她喜闻乐见,至于真凶,事后再帮长河一起查就是了。她终于道:“我日前发现了弥勒教的据点,就在城东十里的白莲寺。”   “果然是那里!早就怀疑,就是被知府百般阻挠遮掩。”宫超群豁然道:“今天就要把扬州弥勒教连根拔起!”   ……   知府遇刺案在一个时辰内告破。   知府小妾被镇魔司察觉是弥勒教天女,审讯之下招供了以弥勒教秘法控制知府并且吸取真元的事实;   并且招供在她的控制与诱导之下,知府故意以各种借口行事,让大量民众破家灭门,最后被弥勒教接收,以壮大弥勒信徒;   各种盘剥,银两不仅肥了知府自己,还肥了弥勒教。   ——这些是真事实。   就连当初如烟沦入风尘又信仰了弥勒教,都是在这个过程里发生的。   消息一出,扬州哗然,无数弥勒信徒目瞪口呆,包括还在潇湘馆里接客的如烟。   当然消息传播是后话,知府的天女小妾招供的不仅是这些。   还招供了见知府有脱离控制的迹象,弥勒教恶向胆边生,勾结胡人赤离,子夜暗杀知府于房中。   这个当然就是临时现编的,逻辑有待推敲,然而夹杂在前面十足十的真货里,这里的漏洞也无人思考。宫超群回头上报朝廷的还会另外编纂细节,自不待言。   总之现在能先说服军队主将就行。   繁华之地,军队废弛已久,然而至少军中还没有被弥勒教渗透太多——这也是弥勒教至今还觉得差点火候没有直接造反的主要因素。   再废弛的军队那也是军队,单是人多这一项就很好用。   弥勒教至今以在家结社的模式,尚未形成军事化组织,当军队开始大索全城逮捕弥勒教徒的时候,弥勒教措手不及,几乎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还有余力另分了数百强弓劲弩,加上镇魔司上百精锐,与赵长河岳红翎等人一起,直扑城东十里白莲寺。   法元今天在寺内有些坐立不安。   知府遇刺,城中封锁,他是知道的,但这次镇魔司封锁极为严密,外界不知道遇刺细节,不知道知府是死在他们天女门前。   在他心里这事可不是他们弥勒教干的,不可能因为这点变故就搞什么全员撤离,反而担心知府家里的天女可别被镇魔司发现了,正盘算该怎么去搭救。   城中多的是其他官员属于他们弥勒教徒,走走关系让人把无辜的天女给带出来应该问题不大。   在法元心里,刺杀知府这位简直是王八犊子,他们弥勒教费了多少心思才把这位知府变成自己人,还没用爽几年呢,人死了……天知道朝廷派来的下一个知府是怎样的人,又要去花长期的水磨工夫?   教主如果已经举事倒也罢了,这边知府死就死了,他法元直接振臂一呼,城中变色,还需要什么知府?然而教主大事还没举,这下他法元极为头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赤离就坐在旁边看着法元来回踱步的样子,冷冷道:“如果按我的建议,大师要么现在就果断举事,占据扬州,要么就立刻撤离。”   敢情弥勒教和胡人勾结也是真的,赤离受伤后担心被找麻烦,根本就不是躲在知府府上,而是躲在白莲寺。   法元摇头道:“你们大汗尚未举兵,教主这边无法呼应,我怎么可能单独在扬州举事?”   “那就撤离。你们天女被困在知府府上,镇魔司不是吃素的,你最好不要抱有侥幸认为还能把人拉出来,应当做好最坏的准备,她已经被镇魔司发现并且控制。”   “就算发现那是我弥勒教天女,也不至于到撤离的程度吧?”   其实赤离也没想到中土的人这么脏,会不管真凶是谁,直接扣帽子泼脏水把知府遇刺案扣给他赤离和弥勒教,在他心里这事和他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知府反而是他自己人来着,死了他才气呢。   但长期生死历练带来的敏锐,让他心中一直在跳,总感觉这事很不妙,具体要想什么原因,那一时半会确实想不出来。   见法元不信撤离,赤离也知道没法说服,便直接起身:“那我们先走了。”   法元很是奇怪:“为何如此?”   赤离摇头:“只是直觉,像在草原上被狼群盯上一样,浑身鸡皮疙瘩。大师信便走,不信我也没理由,反正我们先走就是了。”   说完带着巴图等人火速离去。   就在他离开不足一刻,外面喊杀声起,数百强弓劲弩包围了白莲寺,镇魔司精锐蜂拥而入,宫超群一马当先踹开了寺门:“张半佛出来受死!” ###第一百二十四章 真空家乡   真正攻打白莲寺的时候,岳红翎很庆幸当初自己潜伏在这观察的时候足够谨慎,没有直接动手。   这寺庙看似僧侣不多,也就百来个的样子,实则个个都是精锐强者,法元和宫超群也是旗鼓相当。这猝不及防仓促应战,在镇魔司全力进攻之下居然还能抵挡得有来有回,缓步向寺后撤退。   要不是因为军队调了数百弓手支援,单是镇魔司自己根本无法清扫这个贼寺窝点,也怪不得宫超群往日里事情基本没法做。   岳红翎都很难理解白莲寺僧众为什么能这么强。   弥勒教又不像各大宗门家族自小培养种子,也不像镇魔司筛选天下出身清白的武道强者加入铁饭碗。   他们的“兵源”基本都是蛊惑而来,有匪徒也有清白人家,只有部分是自带武艺的,绝大部分根本就是贫苦农夫渔民,而且早已成年甚至都中老年了,到底是怎么在这短短时间内把这杂乱的来源都训练得个个破玄关,最低都有一二重,高的都六七重了,这是怎么练的?   个个都是赵长河吗?   而且由于他们“杀生成佛”的教义,这些僧众一个个都悍勇无比,全是手头沾过血杀过人的,不是没和人争斗过的老实农夫。   这样的力量,弥勒教还有无数,遍布江南。一旦举事,便是天翻地覆。   别说整个江南了,就眼下这个白莲寺,岳红翎很怀疑如果法元一意要跑的话,靠外面的弓弩有可能拦不住。   “唰!”岳红翎一剑削过一个弥勒教徒的咽喉,旋即捂着肩膀,微微蹙眉。   这伤说是不太影响行动,真战斗起来多少还是有些拖累,比预估的还糟一些。   抬眼望去,夜色之中法元正率领几个核心僧众,在宫超群等人的进击下,往后山且战且退。   这是深夜,一旦入了山林就非常容易被跑掉了,这点问赵长河最有经验。   不能让这样的头目跑掉!   岳红翎一咬牙,忍着肩上的隐隐痛处,腾身而起,一剑飞刺。   法元正在力拼宫超群,他知道宫超群极为难缠,单打独斗都未必能赢,别提现在这样对方气势如虹、己方人心大乱的时候,基本没得打。但法元却有信心跑得掉,夜色黑暗,只要寻机往山中一钻……   他奋起戒刀,炫目的刀芒笼罩了宫超群身周要害,正是弥勒教绝学白莲净世的起手。   宫超群重心微微后移,持剑凝神戒备。   他知道这一刀的厉害,千般万幻同时侵袭,上天入地莲瓣皆刀,必须稳固灵台,堪虚破妄,方可应对这样的一击。   然而就当他微撤这半步,刀芒忽然消失,法元已经飞遁向后,竟是虚招!   “镇魔司不过如此!哈哈哈哈……呃……”   一道剑光月下袭来,圆月之下岳红翎的身影如月宫降临,直落九天。   “铛!”法元持刀奋力架开,遁走的势头顿止,气得破口大骂:“岳红翎!莫要有朝一日落在本座手里,让你跪在地上像狗一样求本座草……”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如虹贯日,带着恐怖的锐啸之音破空而来,直奔咽喉!   法元狠话都没来得及放完,火速扭身一闪,箭矢擦过肩膀,刮下一大片血肉。   岳红翎嘴角微有笑意,不依不饶再度一剑。   身后宫超群早就一剑向着法元后心直贯而来。   三方夹击,法元如何扛得住?   左肩后背同时溅起血花,法元极为狼狈地往侧边踉跄跌退,口中怒喝:“弥勒降世,杀身成佛!”   随着话音,周边正在抵抗镇魔司的其余高层僧侣同时念念有词:“弥勒降世,杀身成佛……”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岳红翎正要给法元补一击,就看见一个僧侣两眼通红,状若疯虎地向她扑了过来。   岳红翎一剑刺向对方胸膛,不想纠缠,意在逼退,不料这僧侣不闪不避,任由长剑贯穿胸膛,用力抓住了她的剑身。   疯了……   岳红翎一抽剑,居然一时半会抽不回来。   转头四顾,所有僧侣都疯了。   每一个人都用自己的血肉去阻挡镇魔司的兵刃,死死地抱着不肯放手。   这简直已经不是狂信徒了,狂信徒也好歹知道痛,他们似乎连痛觉都失去了。这是秘法剥夺了理智,彻底成为了只为信仰付出一切的野兽。   这就是他们的真空家乡?那确实极乐,因为没有痛楚。   当人们把兵刃从这些野兽身上抽回,法元已经趁着这么一刹那的混乱,遁入山林,无影无踪。   宫超群气得怒火上冲:“全员搜山!他受了重伤,难掩血气,跑不远!”   岳红翎有些虚弱地捂着肩膀喘了几口气,刚才拦截法元的一剑被对方招架之时的反震之力再度加重了她的伤势,一直强压,如今又压制不住了,伤口开始崩裂,鲜血汩汩外流。   想起刚才那一箭的及时支援,岳红翎心里又有些说不出的情绪,抬头看向寺院内,寻找赵长河的身影。   赵长河没来参与围攻,因为他自己也一堆对手,主要对手就是老熟人拈花天女。   射箭之时他已经制住了拈花天女,才刚刚一箭支援,还没来得及赶过去,形势突变,法元已走。   赵长河龙雀压在拈花天女肩膀上,压得她无奈地跪在地上,叹气道:“法元对岳红翎放那样的狠话,你就压着我跪……冤有头债有主,何必如此?”   正飞掠过来打算找赵长河商议的岳红翎脚步微顿,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他,没有过去。   其实赵长河确实有替岳红翎现场报复的意思,但也不完全是。   因为通过之前的交往,他感觉这个拈花天女的信仰没有那么狂热,之前就会为自己做些小聪明的遮掩,没那么一根筋只为教派奉献。这一压也是个试探,如果她与其他自愿送命的野兽一样,那是不会跪的,只会抱着龙雀自杀。   然而她跪下了,说明这并非什么被洗脑得狂热奉献的狂信徒,完全是可劝降的。   却听拈花天女继续在说:“我们圣教一直对你不差,想要吸纳入教,你为何如此……”   赵长河终于开口:“吸纳?入教?是像这些野兽一样去送死么?”   拈花天女怔了怔,低声道:“你不会的……你身为潜龙之列,潜力无穷,教中只会想要栽培,不一样的。”   “没有什么不一样,派你扮成岳姑娘找我‘宣教’,难道藏着的不是秘法控制的念头?”   拈花天女道:“程度不同……算了,公子这么想,我也没什么可辩。”   赵长河道:“我倒不是想跟你辩经,反而是我觉得你跟他们还不太一样,没有被洗脑成傻子和疯子,可以交流。我就直说了,如今法元受的伤不可能在宫超群的围剿之下跑出去,如果大家找不到,说明山中必有秘窟或者密道隐藏,我很怀疑大家还在山里搜寻,他人已在几里开外了。”   拈花天女眼眸微动,有些惊诧。   赵长河道:“所以我没猜错吧?就说经营了这么久的魔教巢穴不可能没有点秘窟之类的。你只要说出这个密道在哪里,我可以做主放你一命,你以后可以改头换面换个地方生活,不要再沾惹弥勒教……看这些人的下场你真的没有一点迟疑?平时做个便器,有事了就去送死,想想都替你们叹气。”   拈花天女倒是很奇怪:“你……完全可以严刑拷问,甚至、甚至真的像法元对岳红翎的狠话那样对我,为什么反而要放我,还劝我从良?”   赵长河老脸又有些微红,声音压得低低的:“你……曾经算是助推了我抱了她一下,还香了一口。”   拈花天女瞪大了眼睛,被俘虏的惊惶之色都快丢没了,差点没笑出声。   赵长河恼羞成怒:“快说,不然我就真严刑拷打了!”   “不用如此。”拈花天女笑道:“我不仅知道密道在哪里,甚至现在就可以带你去。”   赵长河奇道:“这么好说话?”   “因为你说得没错,我不想将来会变成他们那样的下场。”拈花天女笑了一下,声音又有了些妩媚:“而且……你很可爱。人们心中的嗜血修罗,居然是这样的小弟弟……另外,我可不是什么便器的哦……”   “关我何事?”赵长河有点没面子的感觉,下意识左顾右盼了一下,却愕然发现了就站在不远处旁听的岳红翎。   赵长河:“……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岳红翎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又不知出于什么想法踢了拈花天女一脚:“秘窟在哪,快说。”   这真是刚来?   赵长河偏头,装作猜不到。   拈花天女笑道:“实际上是寺内有地下秘窟和密道,既是做些秘密仪式之用,也是通向后山逃生用的。你们来得突然,他们来不及进入寺内密道,只来得及撤往后山。现在恰恰相反,如果他从后山进入密道,那反倒是从寺内钻出来,你们若把精力放在后山搜寻,他从这里出来反而真跑了。”   赵长河与岳红翎对视一眼,心底的小尴尬瞬间甩到了九霄云外。   拈花天女又补了一句:“对了,下面多有恢复之物,圣教恢复的手段远超你们的想象。我建议你们不要给他机会,要就尽快。” ###第一百二十五章 极乐净土   到了秘窟入口,赵长河才知道为什么说法元来不及进入秘窟。   因为这就是大佛像背后打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下面也是狭窄的小径。你要是鱼贯往里钻,那还没等钻几个人,镇魔司也该到了,那场面……   就算独自逃生,镇魔司一来看不见你,自然知道你有密道,随便审出出口在哪,到外面一堵,死得更难看。   只能说这次镇魔司来得实在太突然,一点提前量都没给法元留下。   眼下赵长河与岳红翎也有少许犹豫,下面情况未知,或许会有陷阱,是不是要先通报一下宫超群一起进去,或者堵在门口守株待兔好一点?   但此刻法元绝对伤重无比,连赵长河都有信心打赢他。不趁着这时候趁他病要他命,万一在下面被他用什么秘法快速恢复,又是横生枝节。   两人都不是胆小之辈,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决意,便都点了点头。赵长河并不敢直接放了拈花天女,生怕她在后面起什么幺蛾子,便点了穴道关在了旁边僧房。   拈花天女委屈巴巴地躲在里面,撇嘴咕哝:“不信我,还不如让我跟你们去……要是你们这进去死在法元手里,他出来我也没活路了……都别说他了,便是你们出来晚一些,被外面这些大头兵看见一个女人被点穴在此,我都……”   赵长河抽抽嘴角:“别废话,出来就放你。”   说完抢在岳红翎面前当先进了暗门。   岳红翎看看委屈巴巴的拈花天女,又去补了一个点穴才跟着赵长河屁股后面进了暗门。   看你表现还行,有些东西回头再找你算账。   通道很长,还很黑,岳红翎修行颇高,用足了夜视能力才能看清前面赵长河小心翼翼弯腰走路的样子。那把大阔刀刻意提在手上,以免遇敌措手不及;左手提弓,腰挎箭囊,像足了一只警惕的刺猬。   总感觉他在各方面都很成熟了,快是一个老江湖了,可有些东西怎么……   他体型又大,毛熊似的,被这么挡在面前没来由地有了点安全感,好像自己都不需要做什么了……   正微微有点走神,前面赵长河忽然停步。   两人前后挨得极近,他这一停,岳红翎就惯性贴在了他的背上,又迅速后退。   赵长河:“……”   古人没有硬邦邦的凶兆。   刚才背上那一刹的柔软触感是啥……   “怎么停得这么突然!”岳红翎看看前方,依然什么都没有,怀疑赵长河是故意的,有些恼羞成怒地传音入密:“要不我走前面?”   赵长河还没学会传音入密,有些无奈地把声音压到最低:“刚才我似乎听到有点奇怪的声音……但这一下又没有了,不是故意。”   岳红翎狐疑地看着他,还是道:“你这点连传音入密都不会的能耐,算了,还是让我走前面。”   赵长河无奈道:“这太窄了,你怎么到前面来?”   “你侧身啊。”   “……”   赵长河侧身靠墙,努了努嘴,示意岳红翎过。   岳红翎尴尬地看着那仅能侧身贴着过的狭小空间,后悔不迭。   然而自己下的指令,跪着也要走完。岳红翎同样侧身,一步一步慢慢横挪,从赵长河面前挤了过去。   两人正面相对,直接拥挤摩擦而过,刚才那一刹的背部触感算了个啥,这一下简直能要了小长河的命。   岳红翎自己又何尝不是?   她什么时候和一个男人这样近距离贴身厮磨过啊!尤其是正面对着的那一刻,额头上就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正面到处是电流在窜,人没挪出去,感觉自己都快软了。   她又羞又愤地强行加快步伐,一溜烟侧冲而出,在前面如释重负地按着膝盖喘息:“好了,你在后面可不许……不许像当初坐我马背后一样胡思乱想!敢乱贴上来看我不剁了你!”   赵长河弯腰不做声了。   我坐你马背后没有胡思乱想……哦,这好像是那天当你是假货的时候说的……   但现在是真有。   你猜我为什么弯着腰?   她好香啊……   岳红翎在前面略走了一小段,很快就后悔了自己换到前面来的愚蠢举动。   因为没走出多远,她就真的听到了声音……说明刚才赵长河没有胡说,他提前听见了……   奇怪,他的五感怎能敏锐至此?不应该啊,他才玄关四重,从对五感影响最大的内力角度看,才三重吧,是这些时日内力有所突破?突破了也才四重啊……或许他那奇怪的内力真的有点门道。   岳红翎暂时没去多考虑赵长河这个情况,小心翼翼地放慢了步伐,再度往前挪了一段。   声音越发大了,不仅有声音,还有了隐隐的柔光。   原来已至这通道的尽头,被一个弯拦截了光亮,否则早该看见了。如今只需稍微转个小弯,就能看见前方是一个颇大的厅堂,四周悬着几颗夜明珠照明,清晰可见堂中依旧供奉弥勒像、观音像、还有不少怒目金刚,杀气腾腾。   与地面上的佛殿不同的是,这里遍地绫罗,花香弥散,气场靡靡,有数对男女正在恣意欢好,此前听见的奇怪声音就是这么来的。   岳红翎憋红着脸,不去看对方别的,专门扫过在场男子的脸,居然没看见法元。   旋即明白过来,这地下秘窟显然是更贴近寺院方向的,那边法元先遁入后山、再抵达通道出口、又从后山通道过来,所需时间实际比自己和赵长河从寺中抵达此地更久得多,这大概是还没到呢!   所以这里正在进行他们的极乐仪式的人,是压根还不知道上方发生了什么呢!   岳红翎想到这里也颇有些哭笑不得,但又尴尬无比。   如果现在出手,那是误中副车,如果被法元察觉此地生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岔道绕没了影子。最佳方案就是在这边等着法元过来,等他想要进行双修疗伤之类的举措时,暴起刺杀,那就十拿九稳。   然而这个方案就意味着,自己要和赵长河挤在这个入口处看他们的活春宫,还不知道要看到几时!   岳红翎根本就不想看,此前扫脸都不去看别的,很快往后一缩,闭目不看。   “怎么了怎么了?”赵长河靠上前来:“前面什么情况,怎么还后退……呃……呃……”   他比岳红翎高,岳红翎可挡不住他的视线,只一眼就看见了前方是什么场景。   他也很快意识到了岳红翎想到的那些问题……老实说,这副场面对岳红翎或许很有冲击力,对他来说反倒是毛毛雨,阅片千百部的男人还怕这?就这?   然而阅片的时候怀中就靠着一位天姿国色的女侠小姐姐,那就不一样了啊!   能要人命的啊!   岳红翎闭着眼睛,紧紧咬着牙:“赵长河,你敢趁机抱过来,我就、我就……我就砍死你!”   赵长河:“……”   你现在是后退缩在我怀里你难道没感觉的吗?开口不是叫我退开点,是叫我不许抱?   这小姐姐脑子已经被这粉色气息冲傻了感觉……   咦不对……赵长河鼻子抽了抽,这里的花香不对……   夏姬……不,六合神功的毒抗效果不断在翻涌,消除体内淡淡的毒素,他敢百分之百肯定,这玩意是一种无形无质的毒气,效果就一项,催情的,淫毒!   这不是什么邪教的仪式,而是这些人正在用淫毒的效果在采补被擒或被骗的女子而已!   连岳红翎都有点迷糊了已经……而自己却很是清醒。六合神功的毒抗能力,居然比岳红翎碾压自己一截的内力还要突出,这功法越发有意思了……   怀中的岳红翎呼吸越发急促,身子竟然开始轻扭,似乎是理智尚在,不愿意做什么,但身体下意识地在追求舒适。   赵长河微微低头,看着她脸上的绯红已经蔓延到了本应雪白的脖颈,心中也是狂跳加速。   他知道,如果自己这时候抱她,亲她,她会肯的,一定会欲拒还迎的。   可是……   赵长河眼眸越发清明,忽然一指点在岳红翎背上。   岳红翎整个人震了一下,旋即感到一股柔和浩大的真气输入心脉,驱逐毒瘴,守护灵台。   她瞬间清醒过来,知道发生了什么,默默引导着这缕真气调理自己紊乱的气息,默然无语。   正在此时,前方另一通道传来法元虚弱的怒喝声:“玩玩玩,你们还在这玩,寺都被灭了我玩你们大爷!”   随着话音,浑身浴血的法元终于跌跌撞撞地冲进场中,一脚踹开一个僧侣,摁着地上的女子就要行事:“给老子采补一下,快速恢复!待我出去,干岳红翎一个措手不……”   “绷!”箭似流星,在他抵住身下女子的同时,一支箭矢从他口中贯入,从后脑透出,射了个对穿。   法元压根没想到杀机竟然会迸发在这,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仰天栽倒。眼里最后的景象是那边的通道口,他刚刚口中的岳红翎小鸟依人般靠在一个男人怀里,男人手中弓弦仍在颤动,眼里凝固着森冷的杀机。   他到死也无法理解,在这种场景下最冷静清醒的主力,不是自己忌惮的岳红翎,而是那个看似最好色的、绯闻缠身的、一来扬州就和青楼不清不楚的,赵长河。   如果让法元再选择一次,他绝对不会让什么天女去勾搭这样的男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极乐大法   赵长河一箭射杀法元,岳红翎也没有闲着,很快恢复状态,一剑闪过,在场的其他僧侣尽数授首。   赵长河抬头看了眼上空,乱世书没闪。   杀了个九重的对手都没闪……他挠挠头,旋即了然。   人家潜龙榜是评估武道潜力的,不是战绩播报。这远程偷袭杀了一个重伤没防备的敌人,和潜力能有啥关系……捕捉时机的潜力?那八十八的排名也该有这表现,不会导致评估变化。   那边岳红翎俯身探视了一下地上还在辗转呻吟的女子,神色很是难看。   果然,丹田都被采废了,这些可怜的女子不知道是哪些宗派出来走江湖的,如今已经彻底成了废人,生不如死。   这就是所谓“快速恢复”的秘法。   即使如此,她们看见赵长河过来,都还媚笑着缠了上去求欢,被赵长河面无表情地全部点了昏睡穴,放在一边。   “弥勒教……”岳红翎狠狠咬着银牙,重重把剑刺在地上:“我不把这个魔教连根拔起,誓不为人!”   就这么一甩剑,她肩头伤口再度渗血,咬牙抚肩不说话了。   赵长河叹气道:“你这伤,怎么也是肩膀,看着好像没啥,实际动起来就是各种不便,还是多休息。有这力气还不如给她们穿个衣服,待会送出去,这事我不方便做。”   岳红翎看了他一眼,又低头道:“长河……你是君子。”   “别,我坐你马背后就想抱,刚才更想。”赵长河再也不讳言:“现在其实都想。”   岳红翎怔了怔,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去替地上昏睡的女子穿好衣服。   这态度……赵长河看着她纤细窈窕的体态,心中念头压了又压,终究也说不出更进击的话,抿嘴想了半天,走到佛像面前去搜东西。   果然很快摸到一个暗格,打开就是一份扬州信奉弥勒教的官员名单,还有法元和教主的信件往来。   赵长河吁了口气,暗道这次的“密探”职责到此终告完美收官,唐晚妆以后怕也不好再拿六合神功与龙雀说事了。   旋即感觉这里的东西是不是少了啥……赵长河敲了敲脑袋,又转身去搜法元的尸体。   不少钱,药物,淬毒暗器……果然还有几本秘籍,都是弥勒教的上乘功法,其中有一本最夺眼球:《极乐大法》。   岳红翎给女子穿好衣服,转头见状,怒目而视:“你不许学这种邪法!”   “之前拈花天女说其中是有正常双修共进的部分,按理应该不假,他们高层练功也不能总是互相采来采去……而且对经脉问题有少许助益,也合乎情理,这对我很重要,我不装这个君子。反正我老赵以后也会有老婆的,功法端看怎么用,何必全盘排斥。”   赵长河老脸红也不红,直接把秘籍塞进了怀里,和金箔放在一起。   岳红翎瞪了他半晌,你会有老婆,但你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我干嘛,此时此刻你心里想的是和谁用?   但此刻空气内的花香依然弥散,大家始终是在淫毒沐浴之中强行压制,各自内心始终是有着躁动。   刚才赵长河的表现,真的过于完美……此时此刻岳红翎除了故作横眉怒目之外,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若是赵长河借着气氛挨过来,说“哎呀岳姐姐让我帮你看看伤口”,岳红翎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半推半就,所以开口就是“你是君子”,想把高帽扣好了,希望他别乱来。   可他没接,说“现在都想”。   他的心思也快明牌了,他是真想,只是尊重她,始终不愿去做亵渎的事情。   气氛一时沉默,只剩两人显而易见都加快了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在这环境里分外旖旎。   一切完结了。   是不是应该真的说些啥……   赵长河喉头动了动,看着她低眉垂首的样子,微微上前一步。   岳红翎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哎呀你们怎么在这?!”从法元过来的通道口,又钻出唐不器的脑袋:“我们好不容易找到密道……咦?法元死了?”   赵长河僵着脑袋慢慢转头,声音仿佛从齿缝里挤出来一样:“进攻寺内我都没看到你,你从哪冒出来的?”   “?”唐不器莫名其妙:“我一直拼杀在第一线啊,你不能因为我实力低了点就当没看见我吧?”   赵长河磨牙:“老子现在不但看见你,还记住你了。”   “噗嗤。”岳红翎忽然笑出了声,很自然地伸手擦了擦赵长河额头的汗水,柔声道:“回去再说。”   赵长河愕然转头,岳红翎微微笑着,眼神清澈,眉目温柔。   他的心慢慢漾开,低声回应:“好。”   带着法元的人头和昏睡的女子们离开通道,赵长河交接给了镇魔司,转头去找拈花天女。   僧房里芳踪渺渺,人已不见。   岳红翎有些吃惊:“我就是担心你的点穴不是什么特殊手法,容易冲开,还特意补了一指来着……她居然还是冲开了。这人真是你单打独斗生擒的?”   “喂。”赵长河臭着脸:“她就个玄关四重的水平,而且战斗经验还挺稚嫩的,我赢这种对手有什么稀奇。可能她有点特殊的解穴手段吧,等会我回头研究一下极乐大法瞧瞧。”   岳红翎摸着下巴沉吟:“玄关四重,天女……按理不该有修行这么低的天女,要么就是初出茅庐试炼就栽你手里,要么她另有猫腻。”   这等于在说赵长河修行低,老赵面子又挂不住了,“哼”了一声,嘀咕道:“等我研究一下弥勒教的东西,如果能助我内力四重,我就可以尝试一下外功五重。”   “也就是说你内力真的没有四重?”岳红翎越发震惊:“三重天的内力,能比我更早听到声音,能比我更能压制淫毒,你这功法……”   能比她更早听到声音,大约该是内力和身后眼外挂的双重增幅,单独一项恐怕都办不到;能压制淫毒这就真是这内力的牛逼之处了,没有岳红翎的参照,赵长河还真没想到六合神功这么离谱。   他叹了口气:“功法很厉害,世间第一档,我一直坚信。但我经脉问题,一直没法作为主修,这个该死的限制不知道要膈应我到猴年马月。”   两人同时想到赵长河怀里的极乐大法,又都不说话了。   宫超群飞掠过来:“赵少侠,我看到你让他们转交的法元人头了,是不是还有别的?”   赵长河从怀中摸出那些官员名单和信件:“我要回去休息了,其他事情就交给镇魔司了。”   宫超群接过名单,狂喜:“扬州定矣!”   是么?   赵长河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他回的依然是潇湘馆,衣物行李和踏雪乌骓都还在那呢,如今城内兵荒马乱搜捕弥勒教徒,可别有不长眼的把乌骓给牵走了。   到了潇湘馆一看,果然里面的人都被抓了个七七八八,让赵长河惊诧的是,如烟居然还在这,既没走,也没被抓。   赵长河奇怪地问:“你这……因为只是普通信徒所以没事?官府啥时候这么讲道理了,如果按我的恶意揣测,你这样的更会被抓,就为了玩玩都好。”   如烟道:“潇湘馆本身是漕帮开的,不是弥勒教堂口呀。万少帮主觉得如烟没问题,想保就保了。”   赵长河想了想,失笑道:“行吧,那你不回家?还在这干嘛?”   “如烟没有家了。”她低声叹息:“沦落风尘已久,如烟也已经习惯,就这么过下去吧。现在公子需要的话,如烟还可以侍奉……”   面前忽然就出现了岳红翎的脸。   如烟:“……”   赵长河哑然失笑:“我看你们今晚也是没法开张的了,都是正常客舍。给我岳姐姐安排一间房歇着,有什么明天再说。”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这就是天书   进屋歇息时,早已寅时,再过一个时辰都该天亮了。   赵长河自然无心睡眠,直接摸出了极乐大法试图研究。   书册和金箔放在一起,这一摸连带着金箔都摸了出来,赵长河随手拿开,瞥了一眼。   这一眼就愣住了。   金箔上本该会是今晚战斗的影像,比如自己生擒拈花天女的战斗过程,以及射杀法元那一箭。   然而影像是有,只在周围闪动,仿佛阅读背景似的,而金箔正中出现的却是文字、图谱、经络,一页一页闪动……   赵长河一骨碌坐直,拿过金箔仔细看了看,又翻开极乐大法对照。   这就是极乐大法……但属于详解,把这套功法彻底拆细了解说,从原理到运功路径到具体技法,如何实现采补,如何共进双修,如何调动对方的情与欲、如何达成精神上的迷幻、乃至于如何更爽,全部原理剖了个明明白白。   这就是一个对相关体系一无所知的武者来了,也能轻轻松松地把整个体系掌握下来。   比如说点穴解穴……   原先赵长河没有什么特殊点穴法门,自己解穴也是暴力硬冲的。   如今弥勒教体系里有这类法门……各家对此的体系不同,弥勒教体系最简单粗暴,他们在被点穴之前能强行略微偏移穴道所在,所以你以为点中了穴道,其实压根就没点到。拈花天女不是解穴而走,是压根就没被你控制。   这要是不知道,以为对方被控制了想要做些什么,结果对方暴起发难,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属实好东西。   金箔剖开的还不止这些。   它似乎有些嫌弃似的,极乐大法之中强行把人采废了的那种低级法门才闪几次就再也不显示了,取而代之的是更高级的阐发和补完,仿佛在说,看,天地阴阳,相交相合,不是那样的,是这样才对!   赵长河越看越是目瞪口呆,继而狂喜过望。   原先以为就是个战斗记录器,如今看来不是。   按这模板看,是不是可以视为……武学总纲?   实战武学,它可以放慢了让你研究琢磨;纸面理论,它可以解析阐发,并把更完美的方案告诉你。   只要是武学相关,实际都在它的范畴里,应该还会有更多的作用,只是如今尚未解锁!   赵长河心中只回荡着这么几个字:“这就是天书!”   如果说乱世书是天书的一页,记录的是人间武事,指人物与事件;那么这一页含括的就是武学本身!   能有这种意义的,必是天书,其他任何宝物都很难承载这样的宏观。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如同封印一般,正在一步一步的慢慢解锁!   好事……   如果一开始就大显特异,什么气息弥散、万道华光、天下仰视之类的,那全天下都知道他身上有宝物,早完球了。恰恰如此自晦,什么特异都体现不出来,慢慢展现,才最符合赵长河自己的需求。   不知道最初这么封印天书的前辈是出于什么想法,但眼下几乎是在为赵长河量身定制——此前弥勒教是怎么评价赵长河的?他独身闯荡,没有宗派背靠,没有庞大的功法体系,只能学到哪算哪,现在呢?   极乐大法算个什么,金箔显示的比你的更好,而且还把你的整个体系剖得干干净净,如同没穿衣服的小姑娘一样。下次再遇弥勒教徒,这优势可大得离谱。   如今就可以取其精华而学之,比如那套穴位移形之法,精神致幻的方法和应对,以及阴阳和合之功。   说干就干,赵长河直接闭目运功,开始尝试挪动穴位的手段。   甫一尝试,就立刻疼得头冒冷汗。   穴位是在经脉上的一个又一个特殊的节点,想要挪动位置,并不是把穴位直接移开了,实质是在做经脉的拉伸,导致穴道的位置产生了微小的移位。   这一点对于一般武者、尤其是自幼修炼的来说,只要有了法门那就真不算难,就像自幼开始拉腿下腰一样,成年才开始的话怎么做都是疼得做不了、效果也很差,可从小开始的可塑性就问题不大。   换句话说,拉伸经脉、挪动穴位,实际上对于锻炼赵长河如今这个经脉定型的状况是有很大好处的,虽然不可能让你经脉直接拓展了,但肯定有助于稍微改善情况,日积月累也还真能拓展一点,前提是你要忍得住这样的痛苦。   还好此前吃过崔文璟的加强韧性的药物,否则还玩不了。   不知道这是什么命格,原本修炼外功要忍受隔三差五的痛苦,好歹内功舒适一点,结果这回内功也要开始忍受痛苦,这是天降降大任,所以要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赵长河紧紧咬着牙关,忍受着近乎于抽筋扒皮的疼痛,慢慢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拉动经脉,挪移穴位。   不知过了多久,赵长河选取用来测试的玉堂穴终于微微动了一下。   这是赵长河特意选的穴位,因为这个穴位在内家有个名目:玄关第四重。   此穴一被拉动,赵长河立刻感到玄关有了撬动的迹象,继而猛地咬牙,丹田运转,真气狂冲,一股作气直冲玉堂。   这厮做事从来不肯按部就班的,说是拉伸经脉,实则直接就藏着借此撬动来突破玄关的念头。   所以他能半年四重,而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在护送元央之时就固定在玄关三重,因为经脉限制而始终难以突破的内家真气,终于在剧痛之中一股贯通。   赵长河一声惨叫,整个人像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大汗淋漓。   强行求快,自然还是会有不良后果的。   突破是突破了,但疼痛没有消失。   经脉窍穴的巨大痛苦,终于又带动了许久沉寂没有作妖的血煞功再度开始咆哮。   肌肤筋骨万蚁噬咬,经脉窍穴如针攒刺,血煞上冲戾气爆发。   赵长河蜷缩在床上,死死咬着牙关,用力抓住被褥,被褥的缝针都被他这巨大的力量抓得寸寸崩裂。   能突破就是成功,这点后果,熬过去就完事!   “咔!”房门被推开,香风拂过,岳红翎出现在床边。   “你……走开。”赵长河咬着牙:“我不想让你看见这种狼狈。”   “为什么呢?因为没有当我是自己人?满口的姐姐只是谎言?”   “……你、是不是傻,血煞上冲,我会失去理智,你以为我还是在秘窟之中冷静的赵长河?”赵长河怒道:“还在这纠结称谓,果然女人就是不知所谓!”   岳红翎挨了骂,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坐在他身边,轻轻擦拭他的汗水:“死撑面子的大男孩,在外豪雄,背地里吃着别人看不见的苦……你既叫我姐姐,姐姐心疼,不行么?”   赵长河的怒气都僵在了脸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脑子里被血煞搅得一团乱麻,很难冷静思考。   她……她什么意思?   却见岳红翎擦拭额头的纤手不知何时传来了一股真气,正在帮他抚平血煞乱象,收拾沸腾气血。   但显然不是太够。与当初水潭边夏迟迟的帮忙一样,只能是个缓解。   “你……”岳红翎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在学极乐大法?”   “……”赵长河不知道她这当口问这个干嘛,本能回答:“是。”   “会了么?”   “……会了。”   岳红翎咬着下唇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忽然俯身,轻轻吻在他唇上。   赵长河瞪大了眼睛。   “笨蛋,张口!”岳红翎含糊不清地怒嗔:“你难道不知,双修不是只有一个意思?”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这就是双修   赵长河以前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刚刚了解了金箔的详细阐述之后,确实知道了。   双修并不是狭隘的做那种事,理论上就算你手上输入一股真气给对方,对方再还过来给你,都可以称为一种双修,这是最广义的概念。   但要说狭义上阴阳和合的意义,那就不是靠手来传输的,需有太极交缠方为和合——总该有一种交缠、有那么一个口子,让你们往返渡让。   嘴巴当然是人体最典型的口子。   当然还有一个……   最好上下都相接,那方为太极。   这确实就是最正统的理论,不是车。   但岳红翎怎么知道的?她哪来的双修理论知识?   可此时赵长河脑子混沌,一时没思考这些,有些懵懵地慢慢开口,很快清晰地感到一股清气渡进体内,比此前手指传输的未必更强,但非常显著地包含了此前手指传输所没有的阴气。   阴阳交泰就在这里。   正当他尝试运转极乐大法引导这股阴气交融时,房门再度被踹开,又一个岳红翎跳了进来。   正在亲他的岳红翎一顿足,飞也似地穿窗而出,溜了。   赵长河:“???”   岳红翎想要去追,却担心赵长河的状态不敢离开,跳脚怒骂:“再让我发现你扮成我的样子和男人乱来,我上天入地必取你狗命!”   窗外传来咯咯娇笑:“不就亲一下,还没那啥呢,有什么受不了的……我觉得换了是你呀,多半做的事也差不多……”   声音飘然远去,最后几个字已经模糊不清。   岳红翎一把拎起赵长河的衣领子:“她渡给你的气,千万不要运转,能听见吗?清醒点!”   赵长河一脑子混沌是真的被吓醒了,口中那股气直接散掉,一点都不敢导入体内。   其实以刚才天书所示的彻底解剖,说不定真的开始双修的话,这天女会反而被他控制的几率才大一点……当然前提是赵长河清醒。这种混沌状态肯定完蛋,岳红翎的打断极为及时。   这妖女当真无孔不入,竟然趁着他状态混沌难辨真假的机会来扮岳红翎诱惑控制!而且用的还是素的,不容易引发“岳红翎不该这么浪”的困惑,轻而易举就信了。   是不是可以证明,无论是天女,还是赵长河,心中都觉得如果只是亲一口渡气,岳红翎做出来的话虽然让人意外,倒也不算太难理解?   岳红翎一看就知道赵长河怎么想的,愤怒地揪着他:“她说我做的事多半也差不多,你信吗!”   赵长河虚弱地道:“我不知道,没有力气分辨。你……把我打晕了完事。”   “你也知道我能打晕你,而不是怕你没理智,不知所谓了?”   “……”她果然是听到这一声怒喝才被惊动过来的……   “盘膝坐好。”岳红翎将他摆了一个盘膝姿势,旋即坐在他身后,一掌拍在他后心。   浩大无比的真气传来,比之前假货那一指的效果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赵长河此时才后知后觉地马后炮,真岳红翎的真气水准,不该以当时迟迟的手段来参照,更不是那个能被自己打跪了的假货能比的……清醒的话,早该知道不对才是……   这回效果强多了,赵长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丹田与浑身气血的狂暴似乎都得到了“乖哦”这样的安抚,那种躁动的煞气都被抚平了许多,立竿见影。   潜龙第二之强,远不是一般天女可以模拟。   “谢谢。”赵长河有些虚弱地说着,心中隐隐然闪过一丝遗憾。   如果刚才是真的,该有多好……   正这么想着,听见了岳红翎有些犹豫的声音:“你……真的学了极乐大法?怎么这么快?”   赵长河无力地道:“我本来习武就很快,从来没有让我感到理解生涩的武学,何况……这种……男人都喜欢的东西。”   岳红翎啐了一口,犹豫片刻,还是道:“那你引导我此时的真气……运作那个功法便是。应该可以的吧?”   果然真岳红翎根本不知道双修的意义,赵长河叹了口气:“可能,勉强算吧,但你手别离开我的背,这需要交相往返才有意义,否则那叫采补你。”   岳红翎:“……”   也就是说本来那个假货想和你啃个没完,而不是渡一口气?   越想越气。   她没好气道:“那你就修啊,我还在给你输真气呢。”   话音未落,她的神色就微微变了。   可以清晰感受到自己的真气进入赵长河体内之后,不像原先那样循自己的操纵而行,而是迅速被赵长河的真气融合包容,汇流一股,自己竟然完全失去了对自己真气的控制。   若说采补,这还真是,只不过没有到损伤根基的程度罢了,失去的这些真气还可以练回来。   岳红翎想了想,双手没有离开他的后背,有心看看所谓不采补的和合双修是怎样的。   这么想着,她脸上就有了些微红。   这就是双修了啊,自己主动要求他进行的……   无怪乎赵长河会觉得如果真是她亲的话,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之前有多少次机会,如果他要亲,自己会不会拒绝?   岳红翎不知道,回想自然都可以说不会不会我才不会,可在当时,谁知道呢……   直到现在,自己主动叫他“双修”,做的事又能比假货矜持多少?   赵长河无暇去体会她怎么想的,慢慢尝试引导她的真气与自己的阳刚之气相交,虽然没有刚才天女口中渡气那种明显的阴阳接触之感,但实际上还是有效果的。   女子的真气毕竟是女子的真气,即使和男子同样修行一种功法,女子修出来的也自然含阴性。   这是天理。   唐晚妆说至刚易折,盈不可久,这不仅对应在他的打法套路上,同样对应在修行本身。血气方刚的汉子,修的血煞之力,练的筋骨之强,内功说是中正浩大,实则也是八荒六合莫非王土的霸道,过于刚强了。   若是不兼修一门柔和性质的功法,那其他最佳的方案就是……多双修。那才能中和,才能磨去过于锋锐刚猛的棱角,达成刚柔并济。   于是岳红翎的真气与自己相融,不仅能够稳住躁动的真气和血煞,还能滋养刚才强行撬动拉伸导致的少许经脉损伤,最后还能稳固刚刚突破的修行,让这玄关四重的真气壮大起来,不再是初入四重的水准。   一次未曾真正的“双修”,效果已经好到超出了预计。   这还没完,他还必须把这缕被改变了属性的中和气息重新输送回岳红翎那边。   岳红翎很快感受到了他背上反传回来的真气。   怎么说呢……她原本以为自己的真气也该算是刚强一类,然而这种东西从来是相对的,当与赵长河的相比,她的便是阴。   当赵长河阴阳融合之后反送回来的真气里,岳红翎真正体验到了“阳刚”是什么意义,那是炽热的炎阳、是厚重的山脉、是无坚不摧的霸道。   于是在她本有的刚强凌厉里,又多出了一缕厚重,那落日残霞映照江水,也未必都是凄美,也有辽阔的苍茫。   赵长河睁开了眼睛,岳红翎收回了纤手。   两人一时都在体验全新的意,默然无言。   这就是双修吗?   还是这么素的双修……效果便已如此显见,对岳红翎冲击玄关九重似乎都有所助益。   然而此时岳红翎想的却不是自己能不能冲九重的问题,而是再素的双修这也是双修啊,还是坐在一张床上,靠得如此之近。   不需要说任何话,气氛都自然旖旎。   岳红翎终于受不了了,腾地跳下了床:“看你无恙,那就行了……这功法,这功法还可以,不是我原先想象的邪门……”   正有些慌乱想要跑路,身子一紧,忽然就被拦腰带臂一起抱住了。   他抱得如此用力,岳红翎下意识挣了一下,肩膀一阵抽痛,居然一时没挣开。她绷紧了身躯,咬牙道:“赵长河,你不要打蛇随棍上,你真当这是双修吗!”   赵长河紧紧拥着她,有些混乱地低语:“我想抱你,一直就想,马背上想,山寨里想,密道里想,完事了还想,现在更想……我不想忍了,给我抱一抱,就抱一抱……”   岳红翎听着听着,慢慢地放松了挣扎,任由他静静地抱着自己。   感觉他确实没有多余动作,岳红翎才舒了口气,轻轻地说:“我辈江湖儿女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抱一下就算了,啊,乖。”   前半句像在说服自己,后半句像在警告他。   然而赵长河没有回答,也没有多做任何多余的事,就只是抱着。岳红翎终于闭上了嘴,静静地站在那里任他抱着,屋子里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请他消受   赵长河觉得自己也挺奇怪的,之前真有点欲念,尤其被假货亲了之后,真想亲真的。   但这般抱着以后,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反而渐渐没了,虽然软玉温香,却兴不起多少绮念,反倒越发安宁。   也许是太累了。   只有岳红翎能带来这样的依赖感。   岳红翎也觉得自己很奇怪,被这么抱着,一点反感都没有,此前的挣扎没挣开,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肩膀疼呢,还是欲拒还迎。   但被这么抱着,一样很安宁,就像在秘窟之中,他在前方堵得严严实实,内心没来由的安全感。   也许是独闯天涯风风雨雨,终于也累了?   不知道。但这么静静地靠在他怀里,真的安宁。   远方传来一声鸡啼,东方渐呈鱼肚白。   天亮了。   屋内相拥静立的男女终于慢慢分开。   岳红翎转身,轻轻推开赵长河的胸膛,抬头看看他的眼睛。   他那眼神似乎也刚刚从出神之中回收似的,刚刚恢复清明。岳红翎是真的没有感觉到他的欲念,不知道刚才他心中抱着的究竟是心仪的女侠,还是少年心中固执的梦。   仿佛直到此刻他才有了些后悔,喉头动了动,试图亲下去。   岳红翎眼里闪过笑意,眼疾手快地摁住他的嘴:“说了就抱一抱。”   赵长河悔得想哭。   岳红翎终于笑出声来:“真是个孩子。”   赵长河嘴巴一嘟,直接在她摁住嘴的玉手上啄了一下。岳红翎触电般收手,怒目而视。   赵长河却没进击,整个人却似神清气爽,得到了什么升华似的,悠悠转身,坐到桌边去倒茶喝:“你一直说我孩子……嗯,我倒是忽然想起了你我很早的一个话题。”   岳红翎撇撇嘴,手在裤腿边擦了擦,也坐到他身边,顺手拿过他刚倒好的茶喝了:“什么话题?”   “你我江湖再遇,我该叫你什么。”   “不已经是岳姑娘了?或者背地里姐姐个没完,连魔教天女都听见了的程度?”   赵长河偏头看了她一眼,笑道:“现在是,但我如果现在再回答这个问题,我会换个答案。”   “嗯?”   “希望将来再遇,我会脱口喊你红翎。”   岳红翎心中突地一跳,面上却是一副失笑摇头的样子:“喂,你是不是刚才突破了,忽然就有了莫名的自信?说破天还是个四重啊。”   “你在意的本就不是这个,或许算个前提条件?”赵长河笑道:“那请岳姑娘再为我护一次法。”   岳红翎怔了怔:“你要干什么?”   赵长河摸出几粒增进气血之用的丹药:“既然内外四重已破,丹田稳固,真气雄浑,正是早上气血最巅峰时。我的外功修行历来比内功高一些,现在内功达到标准,又可以继续助推外功突破,此时此刻,便当是五重之时。”   岳红翎忽然觉得这就是个疯子。   你刚刚痛成那样,一般人也会心有余悸先缓缓。并且刚刚双修……嗯,双修完毕,在正常人惯性思维里已经是练完功了,该做点其他事了。   但这厮脑子里居然就开始再度想要突破,连岳红翎都没跟上他的脑回路。   简直像一匹喂不饱的狼……怪不得他的修行这等速度。但他之前血煞涌动已经那么难受了,突破之时会不会又来一次?   赵长河慢慢吞了辅助气血的药物,低声道:“不用那副严肃的表情……血煞功的事我很有经验的,刚刚发作过,此时煞气已经宣泄,非常平静,应该不会再来一次。上次我和崔文璟谈笑之时就把外功四重给破了,道理类似,那次也是我在野外发作之后没多久,这次感觉会差不多。”   岳红翎道:“我倒是相信你这次不会像刚才一样,不过有点奇怪,你是有什么导致很急么?你习武至今,也就半年多。”   “你说远的还是近的?”   “何谓远近?”   “远的话,我想早点追上你。”   岳红翎不说话了,这个“追上你”此时歧义满满,也不知道是人还是功,但她不想去明辨。   心中暗道指人的话,可能还有一个崔元央……   想到这里,心情终于首次有了些别扭。   却听赵长河续道:“近的话……”   他的肌肉开始虬结,血煞再度凝聚,凶戾无匹的煞气汹涌澎湃,转瞬让这个屋子都成了血腥战场般的错觉。   “……我马上要去挑战一个人,四重肯定不够,五重差不多。”   话音落下,血煞凝空,玄关五重。   岳红翎仿佛目睹一个奇迹在眼前诞生,心中都禁不住有些澎湃,这种场面是真的能引动武者的激情和热血,实在太帅了……   要不是自己人,岳红翎简直都想挑战他一下。   赵长河内视片刻,灿然一笑:“我说的护法指的不是这个突破,而是那个挑战。岳姐姐可以在旁边吃点早餐,别让不开眼的打扰就行。”   岳红翎感觉能看见很有意思的事情,也不问是谁,反而问:“为什么是现在?”   赵长河站起身来:“外功与内功不同,内功突破玄关之后还要积累,外功立竿见影的。而血煞功尤为不同,刚刚突破之时,煞气未褪,战力最狂,更兼我刚刚抱了你,心态圆满无缺。”   岳红翎直接懒得理他后半句:“我看不止如此吧?”   “确实……更多是因为,再等两天他什么都实现了,得稍微给他点挫折……虽然可能与我没有太大关系,但我很不爽,想告诉他,不是谁都被蒙在鼓里。至少还有一箭之仇,请他消受。”   ……   清晨的扬州依然有点兵荒马乱的气息,来往行人行色匆匆,都不敢随意抬头,生怕被人当作弥勒教徒给揪进去。小摊小贩的生意也暂时不做了,街上一片冷清。   只有明月楼附近依然热闹,因为这附近都是漕帮的产业。   漕帮少帮主万东流很主动地配合镇魔司捉拿魔教,配合清洗了一大批漕帮中人,甚至包括高层,这让镇魔司方面很是满意,有这地头蛇帮助,事情好做了很多。   于是漕帮的场子也没有官兵前来打扰,此时行人来来往往,许多漕工在近处喝粥吃馒头。   万东流就悠闲地坐在明月楼顶层吃着早餐,宴请一直住在他这里的玄冲道长,以及跑来蹭饭的唐不器。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知府遇刺与弥勒教胡人的话题,说一说昨天晚宴赵长河的窘态,日子闲适得仿佛扬州之变与他们没有关系。   唐不器也绝口不提弥勒教与胡人其实是被泼了污水,满嘴义愤填膺,在骂弥勒教不是东西,居然杀官,简直不把他唐家放在眼里。   “你们是没看见,得亏唐某出手,昨夜一式春水迢递,生生从法元刀下救了赵长河一命……”   “那你俩不是扯平了,他之前从巴图手中救过你。”   “巴图那个,没他救我也不会有事,我唐家秘法多了,他懂个啥?”   “……是是是,唐兄大才。”   “咦?”玄冲忽然指着长街尽头,笑道:“那是不是我们刚聊到的主角?”   万东流转头看去,清晨的薄雾之中,一条大汉身负重刀,从薄雾里一步一步显露身形。所过之处,摊贩无声,行人噤言,喝粥的都小心地控制着自己不敢发出吸溜声,那威势和压迫感确实惊人。   哪里还有刚才大家口中昨天晚宴之时的窘态?   刚刚满口吹逼的唐不器一下就闭了嘴,这赵长河看上去明显气势更盛了,感觉自己这一次再一剑刺过去,要被他一刀劈成两段。   “他好像有所突破。”玄冲叹道:“这血气煞气,弥勒教给的绰号真的没给错,这不是活脱脱的阿修罗?”   万东流有些走神,随口应和:“是啊,确实。”   唐不器探头:“好像没看见岳红翎……他们昨晚好像在一起……”   两人侧目而视,唐不器好像什么都没说过的样子,继续道:“不知赵长河这一大早去哪,是路过这里?要不要请他上来坐坐?”   正这么说着,就见赵长河在明月楼下停住了脚步,抬头看看栏边的万东流三人,朗声一笑,声传长街:“北邙赵长河,正式挑战潜龙七十万东流万兄,请万兄……不吝赐教!”   万东流神色微变,长街寂然无声。 ###第一百三十章 长河奔流,不可挡也   这种当街挑战,万众瞩目,最是光明正大也最是直截了当,当事人是基本不可能避而不战的。谁要是这种情况下避战,以后真的不要在江湖上混了,被人唠一辈子比薛教主还惨。   虽然这是最合武道热血的方式,每个武者都非常欣赏,当初崔元雍赴北邙挑战岳红翎就是这样的方式,岳红翎一直都夸赞有加。   但江湖毕竟人情世故,一般来说只要双方相熟,都不会选择这样没有退路的方式,想比武大可私下邀约,胜负都不伤面子。   万东流和赵长河明明还算挺熟的,请过客,起过哄,共同面对过胡人的挑衅。赵长河住的潇湘馆还是漕帮开的,现在一文铜板都没收他的,上好的草料替他喂马,头牌随便白嫖。   别说长街路人了,这会儿玄冲和唐不器都挠着脑袋,很不可理解。   众目睽睽之下,万东流委实无法推拒,也很是爽快地从楼上跃下,抱拳道:“想不到赵兄如此看得起小弟,那就却之不恭了,与赵兄这样的豪杰一战也是小弟所愿。”   赵长河也拱手示意,笑道:“可别,万兄二十三,可比我大的,自称小弟我可要折寿的。”   你喊岳红翎姐姐也没见你折寿……万东流心中嘀咕,感觉赵长河的态度也不算太差,这到底是在干嘛呢?   便问:“赵兄想与在下比武试刀,大可私下邀约,又何必如此?”   赵长河笑道:“自赴扬州,总在戏中,别人的、自己的,反反复复,颇为无味。何不爽快点?”   万东流皱眉:“赵兄此言,在下怎么有点听不明白?”   “弥勒教蛊惑苦哈哈的民众颇有一手的,漕帮多为卖力气的,难以抗拒,被渗透了个乱七八糟。万兄想必很难受?”   万东流淡淡道:“不错。”   “于是虚与委蛇,好像自己也信了那套似的,实则一直在寻求良机……譬如谋刺知府,栽给弥勒教,于是朝廷雷霆之击,弥勒教一溃千里,万兄挟此大势清洗帮会,重整漕帮之风,此后扬州再无抗手,漕帮一家独大,偏偏却还让朝廷觉得可以倚重……将来扬州谁属,还真不好说。”   围观的路人相隔颇远,倒是听不见这边的交谈,楼上玄冲和唐不器神色都变了。   这番推断确实合乎情理,真凶所为必有自己的目的,而不是纯粹来给镇魔司送礼的。此番受益最大的似乎真的是漕帮,万东流有足够的动机。   甚至于,知府的作息行止,万东流也比别人熟悉——漕帮一直都是和官府交往紧密,没看他的宴会知府都参与么……   但不能没有证据仅凭推断吧,漕帮可不是那些可以随意泼污水的。   万东流神色不变,摇头失笑:“赵兄还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我也挺想听听外人的看法。”   赵长河道:“胡人没有道理莫名其妙跑来踩脸。赤离问岳姑娘姓名,可知他根本不知道岳姑娘会在场,也就是说原本他这潜龙第一居然是特意跑来挑战我们这些几十名的,意义何在?打赢了显得出他赤离多能耐?何况赤离一路杀了不少人,本应是潜伏行事才对,潜龙第一又不是天榜第一,这么高调作死么?所以只可能是被人引来的。”   万东流点点头,笑道:“有道理。”   “他们知道场中有玄冲有唐不器有我赵长河,却不知道有岳红翎,说明宾客名单有人提前泄露给了胡人,有极大的可能在泄露名单的同时做出了挑衅,比如说中原潜龙认为赤离浪得虚名不堪一击。赤离有他的骄傲,自然前来回击,所以他开口骂的也是浪得虚名,否则一群排在他屁股后面的虚名关他鸟事,人家看你一眼么?”   万东流神色有些惊叹:“有点意思了,赵兄继续?”   “知府不会吃饱了撑的那么无聊,专门为了替胡人扫中原潜龙的脸,就巴巴地不请自来,坐在那干熬……他只可能是应邀而来,适逢其会。”   “哦?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万兄整了这出好活,只不过是为了让大家、尤其是唐家人,看见知府和胡人的勾结而已。尤其是如果岳姑娘不在,我们全部被踩了脸,心中只会极度憎恨,唐大侄子回头泼起污水来简直不要太高兴。我之前觉得这种聚会不请岳姑娘简直毫无道理,如今想想,那可不理所当然么……”   唐不器:“……”   远处屋顶,岳红翎坐在檐边,仰首喝了口酒,美目远眺过来,都是趣意。   赵长河做了结语:“虽然因为岳姑娘敌住了赤离,这个对立憎恨情绪没达到预期,但也差不多了,要刺杀知府就是这个时候,再过得几天,他死就死了,达不到想要的效果了。当晚之事便顺理成章,最终万兄之谋还是实现得很顺利。”   万东流抚掌笑道:“很有意思的想法。其实就算是按赵兄所猜,似乎对赵兄也没什么影响,有些事赵兄自己岂不也想做?又何必气势汹汹。”   “确实影响不大,赵某只是不愿意被人当颗棋子,玩完了还不知道自己在替谁数钱。”赵长河顿了顿,又道:“再说也不是完全与我无关,赵某赴宴途中遭遇弓箭刺杀——和杀知府的应该是同一个人,打算坐实胡人嫌疑。赵某前来赴宴,能有几个人知道?能预先在路径上埋伏我的,随便筛筛也没几个了。”   万东流笑道:“这就冤枉了,万某那时候在待客呢,如何分身?”   “某个憨批告诉我,你们都曾离场小解,一盏茶嘛,以万兄的轻功,其实差不多了。”   唐不器:“……”   “对方是个惯用弓矢之辈,似乎很容易导向是草原胡人。很少有人想过,漕帮惯行水上,水战之时,什么用得多些?”赵长河笑笑:“赵某也打过水战,最好用的东西当然是弓。”   万东流神色终于开始严肃,却还是摆手笑道:“臆测过多了。”   赵长河忽然话锋一转,问了一个相隔十万八千里的问题:“万兄,你我初见之时,那个小偷季成空还在么?”   万东流道:“依然关押在我私牢……赵兄对这人感兴趣两次了,如果真的想要为他说情,那在下放人便是,多大事?”   “恐怕万兄未必肯放的,这人窥见万兄的隐私,可能有点严重。”赵长河笑笑:“那天季成空身上别无包裹,他偷的东西想必是个小巧物件吧,可以随意塞在怀里的那种?”   万东流微微眯起眼睛,淡淡道:“不错。”   赵长河压低了声音,连楼上玄冲唐不器都听不见了:“比如……一个含义有点特殊的面具?”   声音虽低,听在万东流耳内却如巨钟敲响,心中狂跳了一下,神色终于大变。   “万兄栽赃胡人却选择我来杀的理由倒是有了,虽然可能有点乌龙……但赵某也受不得这气。”赵长河说着一声长笑,龙雀出鞘,一刀狂斩:“来而不往非礼也,吃我一刀!”   “呛!”万东流早有准备地拔刀一架。   两刀交击,周遭砂石狂卷,酒旗飞扬,气劲爆发冲得周边房门的吱呀作响。   旁观众人纷纷动容,这真是潜龙七八十名之后的战局?   万东流神色很是严峻:“你居然玄关五重了。”   “彼此彼此。”赵长河咧嘴一笑:“万兄也悄摸摸的六重了不是?”   唐不器默默从怀中摸出一本潜龙榜册子,默默撕得粉碎。   这玩意儿不撕了干嘛,只能给人误导……你们这水平该去前五十甚至前四十玩,躲在七八十名之后很好玩吗?   旁边玄冲神色凝重,忽然低声道:“好快的刀!”   唐不器探头看去,入目的是一道耀眼的刀光从万东流手中挥洒而出,仿佛刀光残影还在原地,那刀已经到了赵长河身前。   “……”唐不器知道如果是自己,头已经没了。   太快了,也太强了……仿佛便有江水东流,也会被这一刀截断,便有巨浪滔天,也会被这一刀劈回!   漕帮沧澜刀法,破浪十斩!   “铛!”   被唐不器认为根本抗拒不了的一刀,却见赵长河单手一撇,龙雀轻轻松松地把沧澜刀压到了一边,仿佛这惊涛骇浪冲上前,却发现这边才是更巨大的浪头,劈头就把他盖了回去。   紧接着双方浪头交接,“叮叮当当”如珠落玉盘的脆响接连暴起,仿佛狂浪怒涛不停对冲,旁观的路人几乎已经快要看不清双方的刀路了!   唐不器震惊地站起身来:“他为何也能这么快?”   玄冲喃喃自语:“为什么我感到了赤离灵狐刀法的味道?”   两人对视一眼,震惊无比,看来不是错觉,真的有赤离那种味道……   赤离是弯刀,出刀成圆,终点便是起点,看着仿佛直达一样,赵长河这么大把的玩意是怎么做到的?   这种小巧快速的交击根本不该是赵长河所长……无论功法还是刀,可他偏偏就做给你看了,与万东流的对局一点不落下风,甚至……感觉他还略微占优?   “不对……不止是赤离的意,还有我的。”远处的岳红翎有些出神地看着战局,低声自语:“我的更明显,不但有我的剑意,还有……我的功法。”   那脸上的绯红一闪而逝,如同此刻天际初升的朝霞。   因为那是真的含有她功法的意,凌晨刚刚双修而得,不是模拟的。   “真的是天才。”玄冲低声自语:“这样的刀意剑意,就算是有人掰开了教,正常人没个十天半月也掌握不到精髓的,他这才多久……而且他这一战还在试炼,借万兄来磨刀,越打下去,他就更融会贯通。”   唐不器也看出来了,赵长河越打越混融如意,反而万东流越发有些滞涩之感。   而且这厮绝对有春水剑意,越打越明显!   赵长河确实在磨刀,越打越顺,而万东流的表现没有别的原因,而是刚才赵长河最后那压低了的一句话,至今在他心中造成了重要影响,气势此消彼长,不败而何?   赵长河最后到底说了什么?   “铛”地一声巨响传来,两刀再度狂暴交会,风云狂卷,巨浪咆哮,连明月楼的牌匾都“咔嚓”一声倾斜了一边。   赵长河退了三步,抵消这狂猛的冲击,那浑身血液都被这一击激活得汹涌澎湃,浑身战意沸腾。   万东流连着倒退了五六步,神色凝重至极。   “万兄!你刀势虚了!”赵长河一声长笑,凌空跃起,双手持刀,狂斩而下!   万东流抬首而望,微微眯起了眼睛。   清晨的日出都似乎被赵长河挡住了踪迹,天色都黯淡了几分的样子,隐隐的日晕从赵长河身周透出,看上去有了几分血色烘托般的错觉。   血色之中,黑暗的魔影凌空而下,漫天神佛都要在这一击中烟消云散!   神佛俱散,赵长河绝技很少,这是压箱底的。   万东流眼里闪过笑意,一直营造心虚气弱被你逼退的氛围,等的不就是这一刻?   你绝技太少,这一招已经有很多人反复琢磨了,破绽弱点再也不是秘密!   那就是所有力量凝在一点,太过依赖绝对力量的压制、依赖血戾煞气的气势压制、依赖那一刹对敌手心灵的冲击,用以遮掩自身破绽,所以平时不能轻用,抓的就是对手气弱的瞬间。   然而一旦对方这个瞬间都是装的……那么提前有了准备,直取破绽,败亡的就是你!   “嗖!”锐啸之声暴起,万东流此前如狂狼怒涛般的刀势忽然变了,化刀为剑,直刺半空中的赵长河膻中死穴!   那不仅是刀,还有刀芒!刀芒突进过尺长,必能在赵长河龙雀劈到之前,提前点中他的膻中死穴!   岳红翎紧紧捏住了剑柄。   这不是漕帮武学,这是什么?   如此尖锐的杀机,像在苍茫的海中分水破浪的剑鱼,像在厚重的土壤里钻出漏洞的蚓!   他太能藏了,不仅是布局谋划,就连武学都是,如同藏在深深泥土里的蚯蚓。   “噗”!   刀芒入肉,鲜血喷溅。   岳红翎豁然站起,却又微微一笑,慢慢坐回。   万东流眼里正露出狂喜之色,忽觉不对。   这刀芒刺入膻中,非死即伤,可赵长河居然没有反应!那破天一刀依旧去势不改,连力量都没有削弱半分,劈头盖脑地剁在了万东流的肩膀上!   万东流不知用了个什么法门,浑身极为诡异地一滑一扭,龙雀没能把他劈成两段,顺着他的前胸恶狠狠地划了下去,整个人开膛破肚,极为凄惨。   “少帮主!”   “少帮主!”   无数漕帮中人在附近围观呢,本以为万东流要赢了,结果形势突变,反而变成万东流被开了膛,差点没劈成两半!   于是蜂拥而上,一部分去救助万东流,一部分冲向了赵长河。   红影闪过,岳红翎持剑拦在赵长河面前,淡淡道:“长街约斗,公平决胜,你们要一拥而上么?”   漕帮众人目瞪口呆。   一个赵长河就够难缠了,哪来一个岳红翎,你们真是一对儿?   要不要去禀告帮主……   “不要乱来,我没死。”万东流虚弱地靠在一名帮众身上,让下属替自己止血包扎。   漕帮众人心都落回了地上。   万天雄就这一个儿子,要是死了,那引发的后果也没比皇帝死了儿子差哪去。   没死就好。   万东流又磕了一粒丹药,艰难地调息了半晌,才低声道:“他只劈肩而不是脖子,就是预计到这个情况,他只想给我一记狠的,吃吃教训,没想杀我。”   顿了一下,虚弱地道:“多谢赵兄手下留情,是我输了。”   赵长河倒持刀柄,抱拳:“客气。你那一刺也留了手的,不然我得被洞穿,而不是这点小伤……所以我才劈的是肩膀,礼尚往来。”   万东流看着赵长河膻中位置流出的血迹,更是不可思议:“可即使入肉少许,膻中也是膻中,你得重伤才对,为什么简直像是刺在普通位置,毫无影响?”   赵长河微微一笑:“秘密……话说我神佛俱散绝招已经不绝了,真以为我不知道,没点防备么?我又不是傻的。”   万东流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自作聪明了。”   “万兄,赵某倒有一言相劝。”   “赵兄且说。”   “你的刀法,是我目前所遇对手之中最强的一个。如果不是一开始就抱着诱我破绽的念头,自败气势的话,其实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何其机关算尽,反忘了武者之心?”赵长河把刀插回背上,转身离去:“我也有时候会这样……愿共勉。”   万东流沉默良久,慢慢道:“受教。”   赵长河停下了脚步,看向天际的朝阳。   岳红翎很自然地陪在他身边走,见他驻足,也抬头而望。   朝阳之下,金光正起。   “五月初五,赵长河习武半载,玄关五重,汇百家之意,自成气象。是日卯时中,大破万东流于明月楼。”   “万东流者,潜于沧澜,玄关六重。”   “潜龙榜变动。”   “潜龙五十五,万东流。”   “潜龙三十八,赵长河。”   “长河奔流,不可挡也。”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为什么是三十八?啊?为什么是三十八?”   潇湘馆内,刚刚在外逼格满满的赵长河坐在那儿就剩下吐槽:“这破书和我有仇是不是?之前给的八十八虽然藏了点再见了您呐的意思,我也可以理解成发财不是挺好?现在这是啥,妇女之友吗,欺人太甚!”   岳红翎面无表情地坐在身边帮他敷膻中位置的伤药,见他唠个没完没了,忍不住揍了他一下。   赵长河抱头:“我伤号,你还打我。”   “好巧,我也是伤号。”岳红翎面无表情:“说说你这个要穴被刺却跟刺在普通地方一样的套路是怎么来的?是不是与拈花天女莫名解我点穴的套路是一样的?”   赵长河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不说话了。   “原来早勾搭上了,你去死吧你!”岳红翎包扎绷带的力气加大了几分,勒得赵长河一声惨叫。   “我真和她没关系!这是误会……”   “那你和谁有关系?唐不器的姑姑?一口一个侄子叫得真亲热!”   赵长河:“???”   岳红翎似觉失言,怎么把这话给说出来了……   她愤愤然偏过脑袋:“你压低声音说的那句是什么?我离远了没听清,现在说给我听。”   赵长河看看左右,再度压低声音:“他应该是四象教徒,并且是高层,二十八宿的南方七宿之轸水蚓,这事不知道他爹是否清楚……”   岳红翎怔了怔,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他不是弥勒教,反倒是四象教高层,说来说去还是要造反的魔教徒?那漕帮……”   “对……四象教布局可比弥勒教深得多了,弥勒教这种,就算让他们先搞得轰轰烈烈,感觉也就是个为王前驱的份。”   “那你为何不揭穿?”   赵长河干咳两声,不说话了。   岳红翎懂了,斜睨着他:“敢情夏迟迟要造反,你是支持的对吧,是不是明天也去要个面具玩玩?”   赵长河赔笑道:“那就不必了。”   让迟迟带个面具陪我玩游戏还可以……   岳红翎冷笑道:“怪不得万东流栽赃胡人,那么多对象可以杀都不选择,偏偏选择比较难啃的你……敢情他以为这是旗下叛徒,还和圣女不清不楚,杀了是个好事对吧?”   “咳……”   “所以你觉得算个乌龙,报复把他给杀了有点下不了手?”   “那个,应该说确实算个误会吧,毕竟我也没事。而且……”赵长河叹了口气:“真把他杀了,我们也出不了扬州,砍得他开膛破肚起码要躺几个月的,这气也出了,也就够了。”   岳红翎出神半晌,刚才一些细节也串了起来。   万东流之前明明要杀赵长河,可刚才的膻中一刺却又留手,就是因为赵长河说他的秘密之时刻意压低不去宣扬,让万东流意识到赵长河与四象教的关系可能自己想岔了,于是留手,事后也阻止别人围攻,算是知道自己谋刺错人了,挨砍活该。   两个看似粗豪的江湖汉子,心思之快,比很多读书人都敏锐。这刚刚砍得开膛破肚的双方,此时内在说不定比万东流的亲密下属们还默契几分,反倒是真正的“自己人”。   本来觉得呆在潇湘馆会不会有危险,如今可以确定,安如泰山。   世道真是要乱了,英杰辈出。   她出神地想了片刻,忽然一笑。   不是挺好?   这才是精彩纷呈的江湖。   岳红翎不再话中带刺,认真道:“长河,你偷学我们的剑意刀意,我不知道为什么能学得这么快,这不该是看看就能偷师的,得有人详细给你慢慢演示、并且你自己天资颖悟,缺一不可。我相信你天资极高,但哪来的人教你?”   赵长河什么都可以告诉岳红翎,唯有天书之事还是下意识觉得不能乱说,只得道:“当我天纵奇才吧。”   岳红翎并未较真,只是道:“无论你是怎么学的,但我不建议你什么都学。既是贪多嚼不烂,各种东西浅尝辄止,不如精研少数几项;也是因为一些法门不一定适合你,你最多取其优点融入自己的刀法里,不要本末倒置。”   赵长河点头:“确实,比如赤离那种刀意我就感觉很不适合我,怎么用都有点别扭。春水剑意如果没有相关功法的配合,也是隔靴搔痒,意思不大,我打算慢慢舍弃,最多取其柔之意。真正最适合融入我刀法的,还是你的,而且我也吃得最透,当初在山寨,你指点了很多……”   岳红翎微微偏头:“如今我可以彻底教你。”   “不要。”   “嗯?”   “即使是你的,我也只想参考一点剑意就足够了,我的路子终究是最狂的刀。学了太多,反影响自己的路。”   岳红翎定定地看着他,微微一笑:“我等你的刀。”   他有自己坚定的意,不需要当成一个初出茅庐的孩子谆谆教诲了。   岳红翎伸了个懒腰,想要离开:“好了,你好好养伤,我就在隔邻,有事喊我。”   “岳姐姐。”赵长河有些犹豫地喊住了她。   岳红翎回首而望,却见赵长河嗫嚅了好一阵子,讷讷地道:“双修的话,能快速复原的,包括你肩膀的那点小伤,如果你也会双修功法,一起作用,不用多久就好了。”   岳红翎瞪大眼睛:“那不是内力运作么?外伤也行?”   “应该可以的,至少对愈合与造血这些人体机理都是有效的。”   岳红翎有点犹豫。   按照之前体验的,那种双修确实没啥……可那还是双修啊,尤其是自己也一起运作,交相往返,真的是正常朋友可以不断玩的吗?   “我看你卡在玄关八重已经半年多了吧,九重天这个坎儿为什么这么难,我不知道原因,但之前感受你的真气,孤阴不生必是其中一个阻碍。可能不是主要的吧,毕竟唐晚妆她们都可以突破,一些教派还必须保留纯阴纯阳,但她们或许另有秘法,你只是普通武人,在我看来应当是一个影响因素,何妨试试解决它?”   岳红翎有些好笑:“你都能指点我了?”   “那有没有道理?”   “……有。”   “有道理就行。”赵长河很认真地道:“江湖儿女哪来那么多条条框框,明知道那行功很正常,飒爽磊落的岳红翎,真就怕了一个名目?”   岳红翎拍桌:“怕什么怕?口诀说来听听!”   “……”说你是姐姐吧,有时候分明又是个妹妹。   终究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女。   ……   万东流的房间,唐不器正在“探望”。   名为探望,实际脸色臭得跟吞了十几个臭鸭蛋一样:“万兄,莫说我没人性这时候还要来质问你……刚才赵长河说的那些是真是假?”   “是真的。”万东流浑身包得僵尸一样躺在那里,神色却很是平静。只要自己是四象教的事不漏出去,前面赵长河揭的那些并不算什么。   唐不器怒道:“真把我们全算计在里面,你要对付弥勒教和胡人也不是什么坏事,为何不能明说?”   “……我要谋刺知府,漕帮欲独霸扬州,也跟你说?”万东流笑笑:“嗯,其实也不是不能说,或许真可以与唐公子勾结一二,但令姑不会喜欢这些事情,唐公子想必也不会同意,何必白费力气?反搞得自己泄了谋划,什么都做不成。”   唐不器板着脸道:“我确实不会同意……而且现在我知道了。”   “那就知道吧。”万东流还是很平静地笑:“大势已经如此,扬州不能再伤筋动骨了,漕帮一动,连这表面繁华都要没有了……你道赵长河为什么饶我一命?何况唐公子以什么理由对付我,谋刺知府的真凶?恐怕百姓们知道了,反而要夸万某是个义士,唐公子倒成了个反角,又是何必。”   唐不器脸色非常难看,总感觉自己不是戏台上的反角,是个丑角。   万东流悠悠道:“这件事里,我最意外的是赵长河与你们唐家与镇魔司的关系,居然看似很亲近……也许唐公子没什么戒心,觉得他是同伴就一起行事了,可宫超群又是为什么?因为唐公子面子大?我看没有那么大。”   唐不器:“……”   万东流觉得这位真挺可爱的,忍不住笑道:“万某觉得唐公子有心思在这里质问我,还不如去找赵长河把这事给问明白了,那好像才比较要紧。”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无不散之筵席   潇湘馆内。   这一次不是岳红翎双手按着赵长河的后心,而是两人相对盘坐,手掌相抵,真气互传,交相往返。   岳红翎有点小后悔……也不知道算不算后悔。   因为这次的双修和上一次有点不一样。上一次完全是被动体验的,除了感觉到真气变化之外,没什么其他感受,而这一次是自己也主动运作,和他交相往返,心理上就有点那啥……   单是心理上倒也罢了,要命的是生理上也不一样……   这种阴阳交泰的往返过程,怎么……好舒服啊……   好像他填上了自己的缺失,而自己反馈给他需要的柔软,然后双双在生理上感受到了极致的舒畅。   描述起来就是这样,如果说给别人听,可能以为是在做那事儿。   怪不得双修的含义越来越从广义被固化到了狭义……   岳红翎觉得这是不对的,有心想停,可肩头的伤口却真的肉眼可见地在愈合,失血的些许虚弱也飞速在恢复,比什么伤药的效果都直观。同样也可以清晰体会到赵长河膻中的伤口也在快速愈合……   自己是为了帮他疗伤?那是不是不该半途而废。   最最要命的是,这事儿真的对自己的修行有极大的好处,然而却又不够,就是隔靴搔痒,怎么都感觉差一点点,就差一层纱。   因为这毕竟不是真正的双修,什么都没做。   以至于本能的在向他的真气更加靠近,仿佛就是在说“直接一点啊,这不够……”   岳红翎醒过神来,听见的是自己“嘤咛”一声的低声呻吟,仿佛索求。   她的脸颊已经红透到了耳根。   面前的赵长河也睁开了眼睛,两人手掌相抵,四目相对,互相都感受得到对方手掌的触感,体会得到对方的真气在自己体内的抚慰,看得见对方眼里的波光。   阴阳相吸,天道之常也,谁能避免?   室内渐渐升温,呼吸越发凌乱。   赵长河抵着她纤手的手掌,不知不觉轻轻一转,从抵着变成了捉着。   岳红翎猛地惊觉:“不要……”   她飞快地抽身飞退下床,步履都有了些慌乱的踉跄,撑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赵长河又从身后过来,拥住了她。   双修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拥抱也一样。岳红翎发现自己真的连一点想要挣开的念头都没起过,哪怕此刻的肩膀伤势已经完好,再也不疼了。   “邪法……依然是邪法。”岳红翎轻轻喘息着:“这调动情欲之能,丝毫不逊色于淫毒,你……你以后不可轻用……”   赵长河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刻意去运作极乐大法那种调动情欲的效果,眼下的效果完全是天然相吸,真正的根源分明在于双方自己内心的好感。   换了个讨厌的人,根本不可能会有这个效果的,你只会在第一时间就感觉恶心抵触,一脚把对方踹开才是。   但他很担心把这话揭了,岳红翎会挂不住面子,从此跑路不见……扬州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她流连的了,本就可以走了,随时可以。   他不想一言引发别离,于是沉默。   知道她对自己真的有好感,那就够了……   其实岳红翎自己内心深处,又何尝不知?   于是此时的沉默,无声胜有声。   屋内只有两人的心跳,如此清晰。   过了好久,岳红翎才轻轻道:“我也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次双修,对我突破九重确实极有助益,我当觅地潜修消化所得,出关之日,或许便是九重之时……当谢谢你才是。”   赵长河叹了口气:“说来说去,是不是要走了?”   岳红翎似也感觉有点占完便宜就跑的味儿,不知如何回答。   赵长河低声道:“岳姐姐……”   “嗯?”   “我能不能……亲亲你的脸,就一下。”   岳红翎:“……”   你是不是白痴,你都这样拥着了,突然低头袭击啄一下我能说什么,你问我我怎么回答?   白痴,大白痴!   赵长河似也醒悟自己问得愚蠢,就要低头去袭击。   “叩叩叩!”房门敲响。   岳红翎飞速挣开他的怀抱,面无表情地坐在桌边。   氛围全崩。   赵长河心里那个气啊,简直想把敲门的混账玩意儿砍成十七八块,暴怒地喊:“谁啊!”   岳红翎看他憋得猪肝一样的神色,忽然有点好笑。   门外传来唐不器的声音:“我。”   赵长河:“……我和你姑姑没关系,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你可以回去了!”   唐不器:“???”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问什么的?   我看你和万东流在一起算了,隔空对话居然这么默契!   他还是有些犹豫地问:“你的春水剑意……”   “老子天纵奇才,偷师学的不行嘛,老子还会灵狐刀意,赤离也和我有关系嘛?”赵长河暴跳:“话说回来了,春水剑意你不是也有吗,为什么不能是说明我和你有一腿?来来来,进来,咱俩聊聊,我看你细皮嫩肉……”   唐不器拔腿就跑,瞬间无影无踪,连本来打算问问宫超群为什么信任他都不想问了。   “噗……”桌旁传来岳红翎的笑声,赵长河无奈地叉着腰,转头看她:“想笑就笑吧……”   “是因为在我面前,你急着甩脱和唐首座的关系?”   “是因为这混账东西打扰了我……”赵长河说到一半住了口。   岳红翎脸上的红霞反倒没有了,很自然地说着:“你下一步打算去哪?”   赵长河也顺着转开了话题:“我还有点事想和万东流说说,之后看看情况,是不是该去找一趟血神教,和薛教主见一面。”   “血神教?”岳红翎倒是有些意外,旋即以为理解:“想彻底把恩怨揭过?倒也对。但你小心,薛苍海比你现在强……强不少。”   “我知道,我不是去找事的,会看情况行事。”   “嗯,以你此番扬州展现的智慧,相信你能做得很好。”岳红翎站起身来,似是随意地整了整他的衣领子:“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确实也该走了,他日有缘,江湖再遇。”   赵长河脸色完全是臭的,一言不发。   岳红翎再度笑了起来,仿佛打量什么趣事似的偏头在他侧脸看了半天,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   赵长河:“???”   他瞠目结舌,这个是真货吧?不是天女了吧?   岳红翎微微笑着,柔声道:“地窟之中,我说回来再说,那时候就想着,你表现这么好,我是不是该奖励你一下……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诸事纷扰,反倒没了氛围,如今补上。只此奖励,不可贪多。”   赵长河:“……”   “我一直在想……拈花天女说如果是我自己,做的事多半也差不多,或许她旁观者清,扮演的我更该是本有的我。反倒是我囿于颜面,纠结太多。如今一吻,反倒使我念头通达,是不是要比你借助功法欲念亲我的好一点?”   赵长河:“……”   “从未曾想过,当日赵厝少年,真能与我携手并肩,甚至助我良多。这次扬州之行,红翎很开心。”岳红翎说完,终于轻轻推开他,潇洒地转身出门。   赵长河就摸着脸颊呆呆看她到了门外,又忽然驻足回首,嫣然一笑:“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看你要叫我什么。” ###第一百三十三章 血煞探秘,天女之谜   这一次的离别,没有往日的离别愁绪。   赵长河心里反而有点想要唱小曲儿的喜悦,心情极度舒畅。   下次相见是吧,你等着。   这次明明有了追求之心,却还是常怀犹疑,缩手缩脚的,其实并非纯粹那种敬慕之心影响,更多的掺杂着对自己实力觉得“不配”的潜意识。   她说了,前提要实力不能比我差太多。   当着这样的话,除了花丛老油条外,还真没几个男人能腆着脸去进击。   但下次相见,就有了……赵长河对此非常自信,哪怕他知道越往后越不可能像之前这么快。   不仅仅是后期的突破需求的能量更高、功法更难等等方面的问题。   福祸历来相依。成年开始习武导致经脉定型的弊端,影响了他内功一直长进艰难;但成年的优秀体质与旺盛气血又恰逢血煞功这种极为适配的功法,使得血煞功的修行占了很大便宜。加上在武学上的悟性资质确实一等一,人又足够努力,又辅以六合神功的奇特兼容助推作用,才造就了他半年五重的奇迹。   但至少这个体质红利,眼下是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从最近浅尝辄止的意,越发感受明显,赤离法元都开始涉及精神幻象,更别提唐晚妆都开始玩折光了……再往后修炼涉及到的力量强度,很明显已经开始逐渐涉及“非人”的话题,不是这凡俗体质可以帮衬多少的了。最多只能说有个好底子,但肯定不再有之前的飞速,必然放缓下来的。   否则人家万东流也是资质天才之辈,从小练功至今二十三了才玄关六重,是哪方面比你差么?有资质差距也不会很离谱的,能上潜龙榜都是天道认为超越众生的资质潜力,同在榜单上便没有什么维度之差,何况万东流这样的在潜龙榜之中也堪称少有,想比他快多少,属实强人所难。   但赵长河还是很有信心。   自己的资质如今已经得到验证,不说什么天纵奇才,说一句资质不凡总是没有问题的。既然资质没问题,如今有天书在手,如果不能取得比别人更快的进步,那真是白得如此机缘了。   此前什么都学一点,并非岳红翎担忧的贪多,实际只是验证测试的过程,赵长河心中一直很有数。   如今岳红翎走了,别无它事,赵长河做的第一件事是:找潇湘馆要来了笔墨纸砚,锁门码字。   当初血煞功的秘籍背完了,离开山寨时压根就没往身上带,如今想要让天书解剖血煞功,只能苦逼地默写,还要更苦逼地用从来没学过的画功歪歪扭扭地把示例图谱给画出来。   唐晚妆建议赵长河学这些玩意的时候,赵长河口头是是是,实际从来没想过练武真的能和写写画画扯上关系,想不到还真有。这就是语文老师说学数学也需要先学好语文否则论文都不会写的意思?   还好秘籍就是一本薄薄的册子,抛开大量图谱,其实也就大几千字。真要是一本大部头几十万字,赵长河不知道会不会去跳河。   折腾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把秘籍复刻出来,赵长河立刻把金箔一起放置,默默在旁边看着金箔的变化。   此时金箔上还在反复显示他与万东流的交战,赵长河知道这种复盘也很有参考纠错的价值,但此时真的无心细看。   果然过不多时,金箔上的交战画面移成了背景,正中开始显示血煞功的解析。   赵长河坐直身子,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轻轻叹了口气。   和预计的差不多……   金箔会解析已有的内容,也会把它觉得比较垃圾的部分给改良了,但不会额外扩展更高段位的内容。   比如极乐大法的上限是秘藏级,金箔并未给出什么更牛逼的扩展;如今血煞功也一样,秘籍上本来缺少后续秘藏级的修炼方法,如今也是没有,止步于玄关九重。   而所谓的改良,并非什么缺点都给你改。极乐大法也只是改了最low的采补,调整了一下双修功法的性质,别的方面赵长河可不信它是完美无缺的,但金箔并不理会。没有完美的功法,都改了那还能叫极乐大法吗?   血煞功亦然,金箔改了一点东西,却不是赵长河最想解决的煞气侵袭问题。   它优化了“神佛俱散”的出招,降低了消耗并且让破绽不再那么大;对于那招能让人彻底失智的“天地无我”,略微优化了血煞满溢的状态,留给灵台一丝清明,那便是一线生机。   自己一直以来只有一招绝技并且还被人琢磨透了的的状况得到了改善,算是挺重要的吧……   血煞刀法本有七招绝技,其中玄关级三招、秘藏级三招,还有一招不知道啥玩意,反正秘藏之后的内容秘籍都没有,别说这招了。金箔此时显示的还有玄关级第三招绝技的改良,但那玩意儿居然需要玄关八重以上才能用,赵长河暂且没有心思去研究。   因为这些改良说破天都是“技”的层面,对于“法”毫无帮助。   尤其对血煞侵袭的痛苦一点都没改,反而还解说得很详细。   在金箔眼里血煞功就该是如此,你想用那样的煞气伤敌,自己就必须承受这样的煞气反噬,天经地义,一旦这种核心都被改了,那就不是血煞功了,说不定该称为血神功了。   与当初崔文璟所言一个意思……果然,很可能血煞功才是本体,血神功反倒才是被改良后的产物,收敛了煞气之后,威力说不定还真不如血煞功。   老崔天榜第九,他对武学方面做出的判断基本就是定理,很少有可以被推翻的了。   赵长河叹了口气,却也理解,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嘛,打个枪还得承受后坐力呢。煞气这种东西哪能那么听话,除非有一天自己的水平足以成为它的主宰,否则就必须和它对抗。   如何成为主宰?   当然不是这区区玄关级别的秘籍可以告诉你的。   赵长河收起金箔,大步出门,前往漕帮探视万东流。   ……   漕帮人士对于赵长河居然还敢大摇大摆来“探视少帮主”的胆气极为吃惊,然而更吃惊的是里面传来了少帮主的吩咐:“上宾之礼,请赵兄到屋中一叙。”   漕帮中人憋着一肚子的莫名其妙,默默带赵长河到了万东流的病房。   房中下人侍女早被屏退,屋里屋外连周围十丈都没了人影。   赵长河看着万东流包得粽子的一样的德性,叹气道:“你说你这么谨慎能藏的人,怎么会被一个小偷偷了面具?”   “我面具就在怀里,人家空空妙手自有绝技,防不胜防,又不是疏忽丢哪里被偷的。”万东流同样在叹气:“你的态度才是让我看不明白了,你是不是也有面具,掏出来看看是哪一系兄弟,藏得这么紧搞得老子大水冲了龙王庙,平白挨砍还得自认理亏。”   “我不是,只不过我对四象教和血神教一直都是善意,无论你们信不信。”   万东流眼里闪过笑意:“恐怕另有……算了,你说我就信。”   赵长河瞪了他半天,心中也颇为叹息。   教派信仰是真的牛逼,这厮被砍得这么惨,只是因为自己疑似和教派关系不一般,他居然是真的一点恨意都没有,这种当自己人的随意态度比之前豪爽好客之时真切得多了,那种总在戏中的别扭感再也不见。   下次见到迟迟,似乎应该好好了解一下四象教本身,此前对此了解太浅了,似乎错失了很多东西。   万东流悠悠道:“有话找我就快点说,我爹正从金陵来此的路上,被他撞上有你好受的。”   “你在四象教地位挺高,帮我找下属血神教要一下血煞功秘藏部分的秘籍,能搞定么?”   “你要那玩意干嘛,为什么不直接要血神功?”   “我就要血煞功,老子跟它杠上了不行么?当然如果能搞到血神功也好,一起参考下。”   万东流整个人轻松下去:“我道什么要事呢,这当口不怕被砍跑来找我居然为了这点事……你真要血神功的话我恐怕还不好搞,那是人家镇派神功,除非朱雀尊者发话想要,薛苍海不敢违抗,我说话可没那么好使。但只是要血煞功,那应该很简单才对,在扬州玩玩,等个两天吧。”   “两天就够?别告诉我血神教总舵就在近处?”   “不在这,远着呢。但近处有他们的分舵,分舵里找本血煞功又不是什么难事,这功法血神教明显没有当宝,甚至打算用煞气侵袭的痛苦配合他们特制的丹药来控制人吧,随便人学才是……”   赵长河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这事我倒是比你了解,血神教会丢出来随便人学的,都是只有玄关部分的,我要的是秘藏部分,不会在分舵里。”   万东流倒有些奇怪:“你现在还不到时候进窥秘藏吧?急的什么?”   赵长河想让天书解析一下完整版,是否有控制煞气的具体指引,而不是现在这样硬熬,这才是他最重视的事情。当然这话不可能交底,便只是道:“手头只有半本秘籍,谁能安心?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总要把这事踏实了再说。”   “那这事我似乎帮不上了。”   “告诉我总舵在哪就行。”   “在巫山,你要去可以坐船会更方便一点。”   赵长河觉得薛教主越发可怜了。   总舵在巫山,居然连自己在内的一大堆精锐被调到冰天雪地去替四象教找东西,一教之主混到这份上……   话说血神教这属性,和巫山这个地名有点不搭啊,如果说弥勒天女在巫山反而更像那么回事。   想到这里赵长河忽然想起一事,又问:“万兄很了解弥勒教,可知他们有玄关四重就跑出来搞事的天女么?”   “这等级,即使被称为天女也只是一种贴金称呼,就好比随便什么军中伍长走出去,你给面子也会喊一声将军。实际这就是弥勒教专门派出去勾搭控制人的级别而已,知府小妾便是此类,说是天女,可不是真正的教派高层天女。”   赵长河点点头,这说法吻合他对拈花天女的初始判定,本来就该是这么回事的吧?   可那货怎么给人感觉很不对呢……尤其是最后全扬州搜捕弥勒教的情况下,她居然还有胆量悄悄尾随,趁着自己煞气发作来了一个回马枪,这等胆色这等心思,是一个弥勒教分舵专门养来勾搭人的低级天女该拥有的?   她模仿岳红翎的语气和心态,最后岳红翎再嘴硬都不得不承认,或许她旁观者清,扮演的才是真正应有的岳红翎。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很厉害的难缠人物才对……   可她真的修行很低,战斗也很稚嫩啊!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别误了她   “弥勒教真正的高层天女是怎样的?”   “那都是教主弥勒的双修伴侣,修行高着呢……当然也会有刚刚被看上的年轻姑娘,可那也不可能随意出来行走,即使出来了也是带着高层护法团团防护的。”   “没有别的了?”赵长河有些犹豫地问:“是不是还有白莲圣女,会需要从稚嫩期在外历练的那种?”   万东流看了他半晌,慢慢道:“你说的这种,是不是叫四象教?最好还有个圣女扮成男人陪你睡一两个月。”   赵长河:“……”   万东流道:“弥勒教与白莲教系出同源,虽说在我们看来白莲教才是体系更完整的本体,但他们内在怎么个区分的,外人没法太了解。我之前也只是合作者姿态,并不是入教,他们也信不过我能入教……至少我拒绝了他们的天女,这就无法取信了。”   “嗯。”   万东流悠悠道:“所以存不存在白莲圣女这种玩意儿,我们不知道,但以万某的基本常识来看,如果存在这样一个稚嫩的圣女,那也不可能在扬州分寺听法元使唤,并且被安排勾搭一个区区潜龙榜八十几名的江湖汉子……你要是说她去勾搭赤离我还信。赵兄可能话本看太多了。”   赵长河不服:“老子现在不是三十八?说不定别人看得出我非池中物,提前投资!”   万东流上上下下地看了他一阵,一副我受伤很重不想和你说话的样子,闭上眼睛不搭腔了。   赵长河道:“那有没有其他类似教派?比较……嗯,比较骚的。”   万东流没好气道:“天下乱七八糟的教派与宗门多不胜数,单是一个教派之中都有无数支流,连老子和你家青龙白虎也不见得就是完全相合,白莲教的支流说有十几个都不过分,你问这个谁能解答?要如此宏观去了解天下各种流派,我倒是建议你去一个好地方。”   “呃?”   “镇魔司。”   赵长河不说话了,当初武维扬就说过想要了解这些消息就该入镇魔司。这确实镇魔司最懂,而且不是宫超群,是唐晚妆。   先去巫山还是先去京师成了个问题……   天女这事只是个困惑,不是燃眉之急,搞定血煞功才比较重要,按理肯定先去巫山。但问题在于,薛教主可未必那么好说话,万一不讲理要砍人,自己现在实力好像又不足以应付。   其实找迟迟最稳,但在四象教面前本应撇清和迟迟的关系,否则对迟迟不利,这样找上门算什么事?不想惹薛教主结果惹到朱雀头上去了,这才叫千里送人头。   万东流哪知道他在想什么,倒是自顾想起了其他话题:“那个季成空,我打算放了。”   赵长河奇道:“你不怕他漏了你的秘密?”   “事前怕漏,主要是怕弥勒教有所怀疑,影响我的计划。事情都做完了,漏不漏的有什么打紧,他就是满天下喊万东流是四象教徒,证据在哪,有人信他么?”   “……也就是我泄露其实也没啥对吧。”   “你可不一样,说话分量不同,起码在镇魔司眼里不同,不要告诉我你和镇魔司没关系,我可不是唐不器。”   “……”赵长河没去扯这个,只是问:“那你为什么要放他?不是没事找事?”   万东流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之前不杀他,就不是因为我心慈手软,而是不想把盗门给得罪死了。到时候天下盗贼没事找事都要来我这里晃悠一圈,我的事情还做不做了……做事只能留一线,我们有家有业的有时候真不如你潇洒。”   “还真有盗门啊?”   “不仅有,而且季成空还是嫡系,他师父就是地榜第一,盗圣叶无踪。天榜中人都不太想惹的、天下最快的人。”   “所以说出门在外,别的不要紧,就是后台最要紧对吧。”   万东流失笑:“不错。若你的圣女后台或者镇魔司后台敢明示其一,你也不会这么艰难。崔家那个如果肯认,你更舒服。明明大堆后台却一个都不能明着用,反而有时候要遭灾,比如惹来这回我的刺杀……感觉你这命格也是奇哉怪也。”   赵长河暗道其实说起来我算不算有天榜第一的后台……说起来这些乱七八糟的后台对自己并不是完全没用的,起码这个模棱两可的身份带来的确实不仅是麻烦,好处挺多,所以自己也没去坚决否认。   他倒是有些奇怪:“你认定我和你们圣女有关,好像也不太在意?”   万东流淡淡道:“站在圣教角度,她这样是不行的……不过你因为她的情分而为我隐瞒,我反而打小报告把你们卖了,此乃小人之举,万某做不出来。但我还是建议你收着点,能断就断,否则万一被朱雀尊者知道了,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岳红翎不香吗?何必太贪。”   “你们没教主的吗?怎么什么事都是朱雀尊者。”   “圣教本来就不设教主,因为四象并行,谁是主宰?如果有一个堪称教主的人,那只有上个纪元的……夜帝。”   赵长河心中一动,他听过这个词,就在古剑湖底的过往镜像里。   按当时听的,上个纪元夜帝好像陨落了……而自己手头这页天书,应该本来就是夜帝所持,不知为何落在那位女子手里。   四象教寻找那把剑,恐怕也不一定是一次普通的寻宝,这事和四象教本来就有那么点瓜葛,想必他们的典籍里有提过一嘴吧?   万东流续道:“所以我们只有四象圣女或者圣子,在圣子圣女达到一定标准时便是此系化身,就是朱雀、就是白虎。四位尊者共同议定大事,如今只有二位尊者,玄武藏得连我都不知道是谁。所以日常话事的便是朱雀尊者,视为教主也没什么问题。这些其实你问镇魔司都知道,算不得什么秘密。”   赵长河颔首道:“四象教至今蛰伏,恐怕也是上层空缺,感觉自己实力不足的缘故吧?”   “不错。最好是出现一位真能兼容四象者,才有可能被尊为教主。又或者真出现当年夜帝的传承?总之夏迟迟如今身兼两系,很有这个机会。朱雀尊者不但不嫉妒,反而非常期许,这是我们圣教上下集体的要事,赵兄,别误了她。”   赵长河默然不答。   四象教的目标未必是人世河山。   当年白虎圣女被夏龙渊迷倒的原因恐怕也是想找一位青龙尊者想疯了,而夏龙渊拔掉无情的原因更可能是为了制造四象教更严重的断层。   但如今双双汇聚在迟迟身上,她身上的风云可能比以前想象的要重。   别误了她……   两人一时无言,赵长河并不知道该怎么和万东流说这事情,想想站在这里也没味道,正要告辞,外面传来万东流心腹守卫的通报:“唐不器公子求见。”   万东流奇道:“他又来干嘛?”   “说是来找赵公子的。”   万东流目视赵长河,赵长河点了点头:“请他进来。”   唐不器开门而入。   下一刻万东流目瞪口呆地看着赵长河一把掀翻唐不器,摁在地上就是一顿胖揍:“敲门敲得很有礼貌,下次不许再敲了!还敢来见我,打不死你我不是你姑父!”   唐不器抱头惨叫:“镇魔司搜索白莲寺,发现一个被绑在仓房差点没饿死的女人,说她是拈花天女!宫叔特意让我来告诉你,问你要不要见!你还打我!”   赵长河怔了怔,收回踹上去的一脚,拳头变成了拍灰:“咳,大侄子还是有点义气,人在哪,带我去看看?” ###第一百三十五章 假天女与新目标   这几天镇魔司的公务员们是苦逼的。   在赵长河长街邀战豪气冲霄之时,他们在翻箱倒柜审讯魔教徒;赵长河回潇湘馆与女侠小姐姐双修得你来我往之时,他们还在四处斗智斗勇甚至还有人受伤见红。   排查捉拿这么大的城市之中的弥勒教徒谈何容易,没一个月打底都做不完这事。都不提这么远的了,单是那天夜里大家铲平了的白莲寺,搜寻各种边边角角没个两三天都下不来。   今天就是留在白莲寺搜检仓库的镇魔司人员发现在一堆衣物的角落里堆了一个妹子,扒拉出来一看,绑在那里已经饿了好几天都奄奄一息了。   一问,说她是白莲寺拈花天女……几天前莫名其妙被人点倒,啥都不知道,醒来就这样了,还问人现在是哪一年。   弥勒教里本来就有镇魔司的人做卧底,宫超群此前就知道有弥勒教天女准备去勾搭赵长河,还曾在路上截住赵长河提醒过天女的幻术问题来着。后续更是清楚了,弥勒教派去勾搭赵长河的天女就叫拈花天女……那眼下这个快饿死的拈花天女又是哪冒出来的?   宫超群意识到不对劲,很快让唐不器去找赵长河。   赵长河匆匆到了镇魔司一看,这个拈花天女神色委顿,面目依稀有点之前那个天女的模样,但整体还是差别挺大的,可以说很是陌生。   他蹲在面前问了句:“你认识我吗?”   拈花天女神色迷茫地想了好一阵子:“是不是……嗜血修罗赵长河?”   赵长河抽抽嘴角:“是。你这是从外貌猜的?”   “我看见你进了白莲寺的。”   “……然后呢?”   “我只知道你去找法元上佛,不知道在聊什么。”拈花天女有些辛苦地回忆:“更早之前法元上佛有和我说过,如果赵长河来了,说不定就是我的任务……但那天还没有接到这个指令,我就忽然什么都不知道了。”   赵长河神色越发古怪。   看来是有人敲晕了这位,顶了她的身份……且不提那位的目的,单论那位是假天女的话,怎么瞒过弥勒教徒的?   哦对了……赵长河敲了敲脑袋——那位是往岳红翎方向化了妆的,一直看着是个很像岳红翎的模样,导致其他弥勒教徒也就没多想……   太有意思了这姑娘,她作为一个假货,居然真就借着这个扮演岳红翎的机会一直呆在弥勒教里,当晚白莲寺被攻打她还搁那抵抗呢!绝了这是。   再仔细想想,赵长河甚至还能脑补出更有意思的过程:   假天女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弄晕了拈花天女,之前大概率根本不是为了顶替的,是另有目的,这才能解释为什么后续还继续呆在白莲寺,她有事要做的。   然而那会儿刚刚弄晕,门外就有人喊拈花天女出任务去扮岳红翎……   这回假天女斯巴达了,总不能又把真货摇醒让她去干活吧?   于是借着所处位置本来就是衣物仓房、边上就是化妆间,索性直接换了一套红衣女侠装,化了点英气易容,大摇大摆地出门把自己当拈花天女出任务去了。   一般的弥勒教徒哪里会细想,送她到了潇湘馆还补了一遍妆,让她更像岳红翎呢。   越想越有意思,更有意思的是,这货坐到房间里等他赵长河,说不定本来还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考虑怎么囫囵把这个破任务忽悠完事,结果真岳红翎跳了进来把她点倒了,塞进了床下。   赵长河想到这里简直笑出了声。   怪不得之后她那么配合,装着完成任务和赵长河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圆得天衣无缝。真正的拈花天女就不应该有那样的表现才对,枉自己还以为是真天女没被洗脑得太彻底呢……   虽然不知道她的原本目的,也不知道后续有了什么思想变化,为什么会变成跑来真给自己渡气双修,到底意欲何为……但前因过程应该就是这样,八九不离十。   总不可能是真的特意来打晕真天女顶了身份就为了接近他的吧,没那逻辑,也没有那个必要。真要接近他,一个清清白白的身份比一个便器天女的身份有用多了。   “没事了。”赵长河沉思良久,终于转向宫超群:“这就是个普通弥勒教天女,该怎么操作就怎么操作。”   宫超群知道意思:“之前那个……”   “麻烦镇魔司帮忙筛查一下这种人物会是什么来历,机灵果断,行事邪性,又像弥勒天女一样放得开的……”   宫超群神色越来越怪:“您去四象教找找不是挺熟悉?”   赵长河很是没好气:“四象圣女不是这种模板,她们可不会对不喜欢的人卖骚,你们误会有点大!”   唐不器阴阳怪气:“我们是没有你懂四象圣女。”   赵长河捏起拳头。   唐不器退了一步。   赵长河懒得理他,又道:“还有个线索是她是真会弥勒教功法,我现在怀疑她当时战斗稚嫩是因为模拟弥勒教功法过于生疏导致,实际应该另有根本法,可能修行不会太低,但和岳红翎比起来有较大差距。总之这个范围已经不算太大了,你们筛筛看,有什么结果告诉我。”   宫超群也在心中转着这些信息筛选,半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行,我好好筛一遍。”   唐不器目光在两人身上转过来转过去,眼神困惑无比。   宫超群又道:“另有一事,赵公子想必会很有兴趣。”   “哦?什么事?”   “法元和弥勒教主的信件往来,公子给我的时候自己没看吧?”   “没有,那么多信,我哪有那闲工夫慢慢看……反贼有什么往来动向,这是你们的事啊。”   “不错,大部分是我们的事,但其中有一项,公子会比较需求。”宫超群笑道:“弥勒给法元的信中提及,疑似有养煞之宝在江东一带,让法元留意,其中更有可能性的地方是金陵,如今弥勒就在那里。法元回信写了一半,上面说扬州肯定没有,他估测姑苏的可能性较大。”   赵长河安静听完,明显呼吸开始粗重。   唐不器在旁边问:“什么是养煞之宝?”   宫超群笑道:“如弥勒教讲杀生成佛,他们的不少功法都是煞气戾气十足的,越是凶煞的人、或是杀人越多的人,用这些功法威力倍增。所以弥勒教曾经对招揽赵公子有兴趣,嗜血修罗嘛,比较符合他们这一系的杀生法。事实上血神教的修行也是鼓励杀生的,煞气越重的就越强,血煞功练到后期,光靠气血是不够的,得杀人养煞。”   赵长河没插话,他很明白这里的道理。   很早的时候,他要突破还特意借王大山的人头。   为什么每次战斗尤其是杀人见血之后都有利于他的血煞功突破?为什么每次突破之后战力最狂?   血煞功的基本原理基于此。   唐不器兀自在问:“所以这种煞气也有宝物可以养?”   “或是宝物、或是地点、或是特殊的方式,一定是有的,不可能光靠杀人。”宫超群笑道:“赵公子给了我们这些信件,宫某觉得这条对公子有用,便投桃报李奉送公子了。”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很感谢,确实有用……非常有用。”   之前刚刚想过什么?   体质红利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后续要考虑的已经是非人的东西了。   这煞气就是他血煞功最典型的非人之物,今后要突破六重以上,乃至于进窥秘藏,必须在这上面打主意。   可你总不能专门考虑杀人吧?   想不到刚转头,就有了消息。   还琢磨不知道下一站去哪里……什么巫山,什么京师,都暂时靠边吧。   想要血煞功后续秘籍,怕打不过薛教主?那当然是能提升就提升了再去,才是最正确的路。   下一站不用考虑了,姑苏。 ###第一百三十六章 江湖的余晖   姑苏是跟着唐不器一起回的,只是赵长河骑着乌骓跟在一个庞大的车队后面,唐不器躲在车厢里和小侍女喝酒喂葡萄。   赵长河很是羡慕又不想去看着想打人,便躲到了老远。   大侄子此番离家是为了江湖历练的,虽然赵长河也不知道这厮都二十四了,婚都结了,才排个潜龙一百二、区区玄关四重,这到底还有啥可历练的……   还不如老老实实等二十五岁下了榜,在家族里讨个产业管管,就别在榜上占个坑了。   其实赵长河大致也想得到,唐不器肯定不是二十四岁才玄关四重的,那基本没有可能登上潜龙榜。他上榜必定是比较早的事了,但这几年基本没啥长进而已。   年少得志就开始浪了,家族又保护太好导致缺乏历练,外界也没谁敢找他麻烦,这种环境很容易导致原地踏步甚至退步,可以想象。   事实上唐家虽然比不上崔家,可相对其他家族来说,年轻一辈有地榜唐晚妆、有潜龙唐不器,已经算是一个有梯次不断层的家族了,多的是家族已经无人上榜,在衰败没落的路上越走越远,却还不自知,沉湎于先祖荣耀的多了去了。   某种意义上乱世书不是没好处,经常能够给这些人警醒:喂,你家没人上榜了。要是没这破书的鞭策,恐怕唐家崔家也是要没落的,这是定律。   唐不器这个情况,底子厚着呢,如果肯重新发奋,还是大有可为的。这次出门历练,恐怕就是为了这个。   总之虽然为了历练,但家门都没出多远刚到扬州,如今知道赵长河要去姑苏,唐不器思前想后觉得这事如果真在姑苏的话会不会对自家有点影响,便也返回。   口头的名目是客人来了总得带着游览游览,实际上一路连个脸都没和赵长河对上,小侍女不香吗?   赵长河气得牙痒,又知道姑苏之行肯定要借助唐家之力,倒还不好揍他了……居然被这货找到了嘚瑟的机会,真是失策。   是不是离队自己走的好点,免得看唐不器那德性来气。   正这么想着,前方闪过一道影子,直奔唐不器的马车厢。   赵长河策马持刀,疾驰过去,下意识还是打算出手帮衬……再气这货也得承认这货其实很可以。   然而刚才离得属实有些远,这马刚奔过去,对方早就穿出了车厢,手上挥舞着一条肚兜大笑而去:“唐家公子玩的肚兜,应该能卖个不错的价钱哟~”   唐不器气急败坏地拎着裤子窜出车厢:“季成空!本公子可没得罪你!”   “赵长河与万东流的朋友嘛,老子惹不起他俩,还惹不起你?”   唐不器:“?”   赵长河:“……”   迎着唐不器气急败坏的目光,赵长河默默张弓搭箭,“嗖”地一声,一箭钉在了季成空面前的树干上。   季成空出了一身冷汗,怒道:“赵长河,你是要与我结下死仇不成?”   赵长河很是无语地叹了口气:“老兄,那天是你先作死来摸我,才被我一拳揍回河里的。就算今天,这一箭射的可是树干而不是你的人头。”   季成空飞跃之中,凌空翻了个身,轻飘飘地踩在箭矢上,冷冷道:“老子摸的也是肚兜而不是顺手插一匕首。”   “所以你我都没有和对方结成大仇之心,是不是可以解一下这个恩怨?”赵长河道:“不知道万东流有没有告诉你,我当天就有意让他放了你。”   季成空犹豫了一下。万东流放人的时候倒还真顺手抬了赵长河一嘴,说的甚至是放人就是因为赵长河的要求。季成空本来没信,觉得万东流是怕了自家盗门才放人,又不想掉面子才找了个借口。   可赵长河自己也这么说,居然对得上,好像不是万东流随意扯的借口了。   其实真实情况是各半,赵长河当天确实有说过一嘴情,但后来放人还真是因为万东流怕了盗门。   他有些迟疑地问:“我与阁下素不相识,如你刚才所言,也是我先招惹的你,为什么你还要替我说情?”   赵长河道:“首先是因为赵某初来,善恶难辨,说不定你是好人而万东流是恶人……另外如果我说,是因为我对各种各样的奇人异士都很感兴趣,有结交之意,你会不会觉得不可置信?”   季成空更吃惊了,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这样的?小偷?奇人异士?”   赵长河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如果在现世,遇上小偷只会想揍死他,尤其还摸到自己身上了。   但对于一个武侠玄幻世界,好像评判标准就有了点微妙变化。   盗帅夜留香还在那呢,飞龙探云手还在那呢。很多作品里什么贼王盗圣也大多不算反角,各有风采,总让他觉得这些人和现世所知的小偷是两种人。   即使心中隐隐知道,其实大部分差不多……   但这个季成空还真的有点意思,就像这一次的偷肚兜,说是个有趣的人可以吧?   见赵长河那态度,季成空还真有了点惊奇之感,哈哈笑道:“有趣,有趣,想不到嗜血修罗是这样的人。你我恩怨清了,有机会请你喝酒!”   说完随手一甩,肚兜打着旋儿飞了回来,趁唐不器去抓肚兜时,几个飞掠,人已不见。   这轻功属实强悍……那天要不是赵长河阻了一下,感觉万东流真抓不住他。   唐不器幽怨地抓着肚兜回来,臭着脸道:“不能因为我一路上没理你,你就跟偷肚兜的贼哥俩好了吧?”   赵长河没好气道:“就算我也上,抓得住他么?万东流都不想把这伙人得罪死,来无影去无踪的谁都头大,能化解恩怨有什么不好?”   “说得很好,很有道理。”唐不器面无表情:“然而我和他无仇无怨,这肚兜是怎么偷我身上来的?”   “……”赵长河偏头:“万东流关了人家这么久,你和万东流关系不错。”   “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吧。”唐不器冷笑:“我不管你和镇魔司是个什么关系,倒是有件事要提醒你,包括季成空和他师父叶无踪在内,全是镇魔司通缉犯。还想不想结交奇人异士?”   赵长河:“……”   “不管这些贼的本意是想做什么,说不定所求很有格调……然而官和贼,总要选一边的。”唐不器认真起来:“侠也一样,你以为在中间?官眼里你与贼无异,贼眼里你狗拿耗子。”   赵长河很是吃惊地看着他,这是唐不器嘛?不是唐晚妆假扮的?   唐不器淡淡道:“话本里人人崇慕大侠,然而数尽当今江湖,以侠名世者,至少年轻一辈里只有一个岳红翎。她的剑意为什么是落日晚霞?因为那本就是江湖最后的余晖。”   赵长河吃惊地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知府遇刺时,你为什么说真凶没什么好查的,反正也是义士?”   唐不器怔了怔,不说话了。   赵长河拍拍他的肩膀:“侠一直在,你就是。”   他策马悠悠前行了一段,忽然笑道:“记得下次不要说这么正儿八经的话了,很不适合你……从你口中说出来,我很出戏。”   “草。”唐不器愤愤然地把肚兜丢回车厢,又探头喊:“别一个人离队老远了,来喝酒。” ###第一百三十七章 姑苏唐家   “我唐家虽然在姑苏,但姑苏不姓唐,和崔家在清河不同。”车厢里,唐不器靠在小侍女怀里悠悠品酒,向赵长河略微介绍姑苏情况:“我唐家就不是崔家那样的顶级名门,不好比,建议你多盯着崔元央,啊,别想其他的。”   赵长河很是无语地靠在厢壁上,一个靠侍女一个靠厢壁,本就一肚子不爽,被这话说得更是头大:“介绍姑苏就介绍姑苏,扯崔家干什么?”   唐不器颇为舒坦:“这不是便于让你做出直观对比吗?”   “不用你对比我也知道,清河崔说出来谁都听过,有人听过姑苏唐吗?菜鸡还很得意似的。”   “……唐家至少在当朝是名门!有从龙之功!别人怎么可能没听过?北邙盗匪说谁菜鸡呢?”   “我看要不是出了个唐晚妆,年纪轻轻地榜前三、当朝一品,这才撑起了这个家……都像你这样的话……嗤,将来唐家堂前燕,飞入盗匪家,也不是难以想象的事……”   唐不器怒目而视:“各家都有人主攻的读书,又不是靠习武治国!”   “是吗?你姑姑为什么那么急着突破以至于伤了肺经,我倒是建议你们家好好想想,别他妈借着人家的拼命,悠悠然地靠在小侍女身上吃葡萄,你们简直在喝她的血。”   唐不器怔了怔,怒容渐渐消失,有些出神地看着酒液不说话了。   赵长河斜睨他半晌,终于没多说,转向正题:“所以姑苏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家族对吧,唐家借镇魔司首座的地位,在当地应该算是执牛耳。”   “……不错。”   “话说有没有姑苏慕容?我觉得他们比唐家有名。”   “没听说过,你哪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疑似煞气之地,你有线索么?是不是虎丘剑池?”   唐不器有些惊奇:“喂,你对姑苏了解哪来的?这辈子不是都在北方么?”   “嗯哼,难道说对了?”   “对个锤子!虎丘剑池就在我家后山!”   赵长河:“草。”   “但话说回来,很早年前,哦,不如说上个纪元,确实有说虎丘剑池的煞气问题,可能里面藏了煞剑。但我家已经把这地方圈了,前后几代人早都把这里摸得一清二楚,什么都没有,所以这次说的东西应该与此无关。”   赵长河摸着下巴沉思,可能也未必无关,从之前古剑湖的经验看,说不定有副本呢,只不过你们家一群强者逡巡,副本关闭了而已。   “你们家有闹鬼传闻没?谁被煞气侵袭过之类的,甚至你姑姑的病会不会就与此有关?”   “我知道你想什么……但很遗憾,没有。我姑姑的病是去年在京师落下的,不是家里。”   “……”赵长河还是觉得那个可能性存在,现在的经验来说,与“上个纪元”有关的传闻都属于超出当世低武人士所理解的范畴,他们搞不清很正常。   当然这也只是一种可能性,不代表事实,具体如何还是得去姑苏探索一番。   “其他传闻呢?法元是凭什么判断东西更大可能在姑苏的?”   “我怎么知道法元凭什么判断的,那回信就没写完。”   正讨论间,一直在给唐不器喂酒喂葡萄的小侍女犹豫着说话了:“出门之前有过传闻的,城南市集有忽然有人发狂乱砍人,被路过的陆家公子当场击毙,本来以为是偶发事件,结果后来陆家公子也忽然发狂,人们说是走火入魔。后来我们就出门了,不知道后面怎样了。”   唐不器怔了怔:“陆家公子,难道是陆少雄么?这厮和我还有交情来着,我怎么没听说?”   侍女小心地看了他一眼:“那时候少爷您在寻花巷烂醉了五天,少奶奶在家里哭……回来就被老爷骂了,才赶出来历练的。”   唐不器的脸色涨成了猪肝。   赵长河偏过脑袋看向车窗外。   一路再也无话,聊天已经被杀死了。   原本仅仅是一个发狂砍人以及走火入魔的事件,都属于司空见惯之事,不代表什么。但既然两起事件具备关联性,并且恰在弥勒教在寻找这个煞气之地的背景下,那就很值得探究了。   ……   扬州到姑苏并不远,一行人加快了速度,很快抵达。   倒是感觉越近姑苏,弥勒教的那种诡异氛围就越轻,从没见到有什么拜佛拜弥勒的场面,也没有动不动走到哪都听到有人在谈“上佛”“菩萨”。   有寺庙,也很冷清。   看来即使弥勒教铺遍江南,至少在姑苏这个唐晚妆的大本营里还是不敢轻易冒泡的,就算是有也是偷偷摸摸的在发展渗透,比扬州那种情况好了太多。   但赵长河还是直觉感到,弥勒教不会等一切火候完备了。   扬州之变对弥勒教肯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被搜出来的名单和各种信息顺藤摸瓜下去,弥勒教多年在扬州附近的发展怕是没多久就要尽付东流。教主弥勒多半不会坐视这种情况继续下去,有极大的可能提前发动。   扬州事变时弥勒在金陵找煞气之宝,还不知道发生了这些,但现在肯定是知道了,大概率已经回归总坛准备操作。发动的契机说不定就是赤离回去之后的信息勾连,一旦胡人南下,江南弥勒教必将举事。   这是摆在面上的推演。   在这个过程中,弥勒教想必不会放过姑苏这块包围在江南却没被弥勒教侵袭的净土,必有动作。如果没做出相应防范,说不定唐家之殇就会突兀到来。   此刻的姑苏,很有可能是最后的宁静。   不知道唐晚妆收到扬州汇报之后会不会想到这些,总之眼下看唐不器好像没想过,唐家人更没想过。   到了唐家,连一点山雨欲来的肃敛氛围都看不见,佣仆来来往往,走进去就听到远处阁楼丝竹声声,近处一大群人正在围着唐不器嘘寒问暖:   “少爷回来了啊?”   “少爷出门辛苦……哎呀都晒黑了。”   “听说少爷力斩胡人,智破知府遇刺案,挫败弥勒教在扬州的阴谋!”   “少爷真给我们长脸!”   如果没有赵长河在身边,唐不器想必会抬头挺胸享受追捧。但感受着赵长河在旁边斜睨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神情,唐不器只想把自己的脸捂起来:“行了行了,一点小事有什么值得吹的,整一间客院,招呼好我的客人。”   佣仆们看向赵长河,明明知道这位是潜龙三十八,比在场所有人都强大一截,可他们眼里反倒有些微不可见的轻蔑。   少爷真是,和什么人都能玩在一起,以前怀疑某个老乞丐是绝世高手,还请人到家嘘寒问暖,最后证实那就是真的老乞丐,把老爷气得不轻。这回又带一个江湖匪类……   当然这态度可不敢在唐不器面前表现出来,少爷撒起泼来可是能揍人的。   便有个管家点头哈腰:“赵公子请随我来,清幽客院,包公子满意。”   赵长河把人们的神色尽收眼底,微微一笑。   世家……唐晚妆维护的家。   他懒得管这些,只是道:“住处随意就好,帮我的马看好了是正经,然后来个人带我去后山,我想先看看虎丘剑池。” ###第一百三十八章 虎丘剑池   虎丘剑池对于唐家算个不大不小的要地。   原本因为上个纪元的传说,极为重视,如同禁地。但几十上百年都没发现什么,自然也不会还太当回事了。如今名义上还算个禁地之类,实际很多唐家子弟都进去游泳戏水也没人在意,守卫也很松弛。   正因如此,一般客人想要去看那是去不成的,普通佣仆要去都不成,但唐不器发话那就很简单。   唐不器刚刚回来,按礼必须要先去见父母,本打算完事了带赵长河去的。见赵长河性急,想想也没啥,便丢了块牌子给他:“拿我牌子去,就不会有人拦了。去个熟路的带客人前往。”   佣仆们都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个丫鬟犹犹豫豫地道:“我带赵公子去吧。”   唐不器也不甚在意,摆摆手:“我先去见爹娘,晚上请你去好地方……呃,算了。”   习惯性地想请人去“好地方”,可说着似也有点心事,便收了口,有些闷闷地自顾离开。   赵长河目送他的背影,感觉这大侄子可能会有点心态变化……如果真能奋发,算个好事吧。大侄子人本来也不错,就是纨绔了点,憨了点……呃……   虽然对唐晚妆一直都只是口嗨,确实没那种意思,但看她披衣咳嗽在那伏案工作的样子,就像在看诸葛丞相似的,难免有点敬重和叹惋,往往面对着她的时候有重话都说不出来。   能帮就帮一点吧……虽然这个密探之职算是完美完成,下次见到都可以交卸了。   边走边想着发散思维,等到跟着丫鬟踏上后山“虎丘”,赵长河忽然有了一点点违和感。   这丫鬟怎么就默默在前面带路不说话的呢?   你们世家再自视清高、再看不起我们江湖人,也不至于这么没规没矩吧,好歹我是你们少爷亲自带来的客人,这一路不说奉承,起码闲扯两句家常、介绍介绍沿途风景、讲一讲虎丘剑池传说,总是很理所当然的吧?   正这么想着,那丫鬟就正好说话了:“赵公子和我们少爷关系很好呀?”   这才正常,你刚才干嘛去了?赵长河也没多想,随意道:“还行。”   丫鬟又顿了一会儿,好像在搜索枯肠找话尬聊,半天才道:“虎丘是姑苏名胜呢,据说上个纪元有帝王埋葬于此,公子来过吗?”   “……这现在是你们家后花园,名胜个锤子,谁能来过,不会聊天别尬聊。”   丫鬟垂着脑袋不吱声了。   赵长河哭笑不得,反倒自己找起了话题:“纪元历史,每个人都不可能尽知,我也只知道一部分传说。这边的确实不太了解,帝王陵寝的话是什么帝王?”   心中暗道按现世是吴王阖闾的传说,这里不知道是啥。   却听丫鬟道:“据说是一位剑皇呢,好像不是人间帝王。”   “所以埋在这里的是鱼肠吗?”   “不知道啊,我也就是个小丫鬟。”   “……”   “总之我们唐家找了很久,不管是帝王陵寝还是什么剑,都没找着。早年还有人在旁边的千人石试图悟剑,也什么都没悟出来,现在千人石都有人搁那晒被子。”   “千人石是啥,杀了千人?”   “据说是剑皇讲法授剑之地。”   赵长河挠挠头,他不知道现世是不是有千人石……现代人知识再多,不靠百度的话那也真做不到万事通。但按常规认知,无论是吴王阖闾墓还是千人石,都不应该对应什么剑皇。当然也不存在什么夜帝,上个纪元的东西和现世同样是有很大区别的,就像是走了不同路线的历史。   途中果然看见一片很大的石台,不知道能不能容千人,也没有人晒被子。倒是有几名唐家子弟在上面摆桌饮酒,指着周边风景诗兴大发的模样。   赵长河摇摇头,没理会,催促探着脖子看少爷的丫鬟快点走:“这有啥好看的,想勾搭哪个唐家少爷等回头再说。”   丫鬟不情不愿地继续带路,指着旁边的山涧:“其实这边就快到剑池了。”   “合着你的意思我可以自己去了是吧?”   丫鬟又不说话了。   剑池有人守卫,懒洋洋的颇为松懈,见两人过来,随意拦住:“剑池重地,不是你们小男女谈情说爱往里钻的地方,怎么总有这些不晓事的?”   丫鬟通红着脸,赵长河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从哪看出老子像你们唐家下人带丫鬟来后山谈情说爱的?”   守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倒是有些谨慎起来:“阁下好重的煞气,你是何人?”   丫鬟叉腰:“他是嗜血修罗赵长河!少爷的朋友!少爷给了牌子通行的!”   赵长河瞥了她一眼,这会儿觉得我的名声其实也有点面子了?他懒得多说,掏出牌子示意了一下,守卫犹豫片刻,果然没拦。   赵长河直入剑池,小丫鬟便一溜烟跟在旁边钻了进来。   “喂。”赵长河斜睨着她:“你任务完成了,该干嘛干嘛去,那边公子喝酒作诗你刚才不是还很有兴趣?”   丫鬟小脚在池边蹭啊蹭:“这样走了不好吧,你会说我没教养。”   赵长河哭笑不得:“话说你们唐家这点风气倒还不错啊,怀疑下人和丫鬟私通不打死,还调侃的?”   丫鬟道:“唐家文气还是很足的。”   赵长河感觉答非所问,文气和这方面两回事好吧,多少文气十足的家族对这方面更严格凶残得多呢。算了,这点小事懒得多问,自己是来看剑池的。   于是也不搭理丫鬟了,自顾绕池感受。   如果说池中含煞,唐家这种春水柔和的剑意倒还真不一定有自己这种煞气冲天的人体会得敏感,但绕池半晌,确确实实什么感受都没有。   赵长河想了想,掏出身上银票之类不能浸水的东西搁在一边,找了个石头压着,扑通一声钻进了水里。   反正不管有没有小丫鬟在侧,金箔和龙雀都是无论何时不能离身的,再重也得受着。   如今他水下视物已经不像当初送央央之时在水底战斗那么拉了,六合神功的进步已经足以让他功聚双眼,不仅视物更明晰、更精微、更远,在水底也可以得到充分的内力防护。以及水下闭气,时间也可以更久。   然而钻在水里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柱香,除了发现有狭小的水流通道引向山涧之外,其余还是什么都没有,所谓煞气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感受到。   如果不往下挖的话,好像真就到此为止了,什么都找不出来。   赵长河也不气馁,这正常,唐家在这呆了几代人都没找出什么猫腻来,凭什么自己一来就有发现?慢慢来吧。   恐怕往下挖也没用,唐家人已经是挖过了的……如果有异度空间,可能具备一个特殊的打开方式,就像四象教记载的典礼通灵一样……何况还不一定就是这里呢?   赵长河一边思索着一边往上游,脑袋正要钻出水面忽然吓了一跳。   上方一对莲足在水里晃呀晃,差点没一脸直接撞在小脚上。仔细看去,却是那小丫鬟坐在边上悠悠然地在浣足,还哼着小曲儿呢。   赵长河没好气地绕了一下,从旁边钻了出来:“你在这干嘛?”   小丫鬟倒好似被他吓了一跳:“你、你这么快的啊?”   “这里又没多大,都在下面半柱香了哪快了?”赵长河没好气道:“你知道我下去了,还在这洗脚,是让我喝你洗脚水?”   “这池子本来就没多干净,你真喝啊?”   “……”   “天气这么热,清凉的水池子在这,谁忍得住不泡一下呀?”丫鬟理直气壮:“你自己下去泡了澡,还不让人泡脚了,哪来这么霸道的。”   “好好好,是我霸道。”赵长河很是无语地运功烘干水汽,捡回银票塞回怀里:“现在我要回去找唐不器吃饭,你继续泡脚好了。”   丫鬟哪敢把他一个人丢这里,不甘不愿地起来擦脚,跟在他屁股后面回了庄园。   看着前方大步前行的赵长河背影,丫鬟忍不住轻笑了一下,似觉有趣。   赵长河的身后眼完完整整地捕捉到了这个笑容,他的嘴角也勾起一抹笑意。   谁说这虎丘剑池一无所获?   这不就是发现?   这告诉我你是普通小丫鬟,当我傻……当我是唐不器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浪淘沙不识君   晚宴很简单,就在唐不器的水榭里,没有去什么“好地方”。   但赵长河觉得这就是最好的地方。   这厮单独一栋好大的院落,屋子建在水上,木桥蜿蜒,清净优雅。四处水流叮咚,依稀丝竹阵阵,赵长河到了这里就觉得梦中的还施水阁听香水榭已经展现在眼前了。   骑驴找驴,还问有没有姑苏慕容呢,原来您就是燕子坞。   小丫鬟带他到了地方,略施一礼:“婢子告退。”   “诶诶诶!”赵长河把目光从打量风景上收了回来,笑吟吟地招呼住她:“你们少爷请吃饭,你们不要随侍在侧的?”   丫鬟摆手后退:“族中各有分工,不可乱套,我不是随侍少爷的。”   “那你干嘛的?”   “我是客院打杂的……”   “也就是招呼客人的对吧,所以你去给我带路?”   “是啊……呃,也不全算啦,我只是清扫客院的,不负责招呼客人,刚才是没人去,我又想躲个懒……”   赵长河很是好笑,正想再逗逗他,却见唐不器从上面水榭探出脑袋:“你在和谁说话呢?啧……你他娘调戏我家丫鬟?”   赵长河应声道:“和小姑娘说几句话怎么就调戏了?你当谁都跟你一样?”   “行吧行吧。内谁?”唐不器指了指那丫鬟,却似眼生想不起名字,顿了一下也不纠结,家里丫鬟侍女太多了,他确实认不出客院的。便直接道:“你客院的是吧?反正也算得上是你之职,也一起上来吃饭,随侍赵公子。”   说完又把脑袋收了回去。   丫鬟:“……”   “哈……”赵长河差点没笑出声,问道:“诶,咱俩也算熟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丫鬟憋了一下,半天才道:“思思。”   赵长河笑而不语。   这压根就不像唐家风格,瞧唐晚妆边上那侍女叫啥,抱琴还是听琴来着……反正风格当是这一类的,你这是什么没文化的起名?   他也不揭穿,笑吟吟地带着“思思”登上了水榭。   厅中一个小圆桌,边上有不少侍女乐师正在抚琴弹筝,演奏轻柔舒缓的音乐,地主小资做派拉满。   但唐不器却没有拥着侍女吃葡萄了,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自斟自饮,似有心事。见赵长河进来,也是随意示意了一下:“坐,没别人,就咱哥俩吃点。”   “……”大侄子变成了哥俩,有点不习惯诶。   但赵长河也知道所谓大侄子一直都是自己在口嗨,人家唐不器可不这么认,便顶着不习惯坐到对面,奇道:“你挨骂了?”   “没有。”唐不器道:“我爹好生夸了我一顿,说扬州的事我做得很好……虽然我自己知道没出什么力,不过进攻白莲寺我好歹也是冲杀在第一线的,受点夸奖也应当。”   “还有自己觉得该夸的……”赵长河哭笑不得:“那既然被夸了,你这副沉思表情是干嘛来着?”   “家里夸几句有什么用呢,真就一辈子活在家里?”   赵长河愣了一下。   “你和万东流得罪了季成空,他不敢找你麻烦,不敢去搞万东流,居然来整我。我唐家体量明明比你和漕帮加起来都大,但他眼里软柿子是我。”唐不器低声道:“你骂我吸姑姑的血,我一路上都很难受。有心想反驳你几句,却始终驳不出什么话来……别人敬我,因为我是唐家公子,而别人敬唐家,是因为唐晚妆,而不是死了不知道多久的先祖。”   赵长河不说话了,倒了杯酒慢慢地喝。   唐不器低声说着:“我也知道,所谓的出门历练,我就不该带侍女,不该有车队,不该住在吴叔叔家里,甚至落脚之地就不应该是扬州……应该像你一样,一人一剑,离开江南。可……”   赵长河抿着酒,抬头看他。   “但这样可能会死啊,随时会死啊,赵兄。”唐不器紧紧捏着酒杯,半天喝不下去:“会死的啊……我还有这么多东西可以享受……”   赵长河终于举杯:“来,敬你。”   唐不器怔了怔:“你还敬我?难道不是该笑我?”   “我笑你干啥,难道我不怕死啊?我那是没办法。”赵长河笑道:“咱俩易地而处,可能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谁笑谁?”   虽然没说这情况该怎么办……这也不是他能说啥的,但这确实是一个极好的安慰。   唐不器的愁容散去了许多,重新有了此前浊世佳公子的笑意:“谢了。话说你这样的人,江湖上居然没什么朋友也是挺奇怪的哈……”   “现在开始会越来越多。”赵长河咧嘴一笑:“在江湖上不交点朋友,混的什么江湖。大侄子你人可以,下次别乱敲门,你就是我朋友。”   唐不器又扳起了脸:“我却不想和你做朋友。”   赵长河愣了一下:“为啥?”   “你什么时候把大侄子改成唐兄,那时候就可以了。”   赵长河两眼一翻:“那还是大侄子吧。”   唐不器鼓起了眼珠子。   “喝酒喝酒,话真多,我酒杯都举麻了。”赵长河鄙视道:“听说在花街柳巷醉了五天?看来你不仅打架不行,酒量也是垃圾。”   “草!”唐不器挽起了袖子:“今天不把你干翻,老子以后把嘴巴封了!”   这场按理应该聊一聊虎丘剑池有没有发现、以及商议明天应该怎么探索姑苏煞气之谜的小聚,最终正事一个字都没提。   有时候陪朋友一醉解愁,重要性也不见得逊色于正事。   大家都是练武的人,有体质有内力,酒量想要多差也很难,唐不器的酒量确实可以,但和赵长河一比,那又显然比不过了。尤其是赵长河觉得身边侍女有鬼,就没真打算一醉,内力一直在悄悄化解酒意,没喝半个时辰,赵长河屁事没有,唐不器已经醉态横生。   然后又开始故态复萌,抱过一直侍立在边上添酒的小侍女:“侍棋,给爷抱抱……”   赵长河:“……”   “诶诶,内谁?”唐不器大着舌头指着思思:“你你你,去陪我兄弟!”   思思:“……”   赵长河心中一动,有心试试这女人,便也装作一副醉态萌生的样子,笑呵呵地拥了过去:“思思……”   思思“蹬”地向后一跳:“少爷,随意淫辱丫鬟,也是犯家法的!”   “嗤!”唐不器醉醺醺地摆手:“那就让我爹罚我呗,多大事。”   思思梗着脖子:“那少爷打死我好了!”   “咦?”唐不器醉眼朦胧地打量了她一眼:“长得又不咋地,倒是刚烈。赵兄,这种丫头可以,我不便强求,你自己看着办。”   赵长河微微一笑:“那我也不强求,喝得差不多了,你歇着吧。思思姑娘陪我回去打打杂总是可以的?”   “这她分内事,应该的!”唐不器摆手道:“去吧去吧,伺候好我兄弟!”   赵长河故作跌跌撞撞地起来,连椅子都撞翻了,踉踉跄跄地出门。思思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搀扶,赵长河便顺手抄在她肩上,重量都往她身上压。   思思憋红了脸,小孩扛大熊似的辛苦地把他往外拖。   殊不知赵长河此时更加困惑。   怪了,本来以为这个很可能就是那位假天女,那位连亲嘴儿都很随意的,自己给宫超群的线索范畴也是够放得开的,可这怎么又不像了……   是努力在扮演好一个刚烈小丫鬟?还是另一个人呢?   身后楼台传来唐不器的歌声:“天生我材必有用……”   继而大笑,又变成了大哭:“晓风煮酒笑明月,大浪淘沙不识君!” ###第一百四十章 这丫鬟我要了   思思辛苦地扶着装醉的赵长河回了客院,把他往床上丢。   结果赵长河实在太重,那手臂顺势一搂,直接把她给扑到了床上,压了个结结实实。   思思气得奋力挣扎:“说了只是回来打杂伺候休息的,没有侍寝!”   赵长河一副醉汉的样子,故意把嘴巴往她脸上嘴上乱啃,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爷又不会亏待了你个小丫鬟……”   思思挣扎着用手挡住他的嘴:“我听说你是个大侠!怎么也欺辱我们可怜人家!”   赵长河假迷糊都被说得真迷糊了:“你哪听说我是大侠了,满天下不都说我是匪类么……”   思思似觉失言,又开始挣扎,似乎在搜索枯肠找借口。   赵长河觉得很好玩,故意又道:“反正你们小丫鬟不是也天天想着勾搭公子么……怎么忽然就搞得这么刚烈了?”   思思怒道:“你会找少爷把我要走,以后就跟着你么?”   赵长河愣了一下。   思思挣扎得更厉害了:“还不就是玩玩就罢,玩了也白玩,以后我们有什么下场你们从来没考虑过!”   赵长河道:“什么下场?”   “我们做丫鬟的也要清清白白,不管是将来被哪个少爷看上收房也好,还是被主家配给其他下人结对儿也好,随便给一个客人玩了算什么事,以后还有人要我么?我这辈子你负责么?”   这角色扮演得,真特么投入啊……   投入得让赵长河哑口无言,半晌才一副酒意上涌的样子,拍胸道:“那爷把你要过来,以后就跟着我了,你是不是就从了?”   思思也愣了半晌,挣扎的力气都小了:“那、那你可不能骗我……真、真能把我要过去,我、我……”   说着又咬牙,把脑袋偏向一边:“那我也不跟你!唐家风雅人家,哪个公子不是风度翩翩,我跟你个刀疤汉去走江湖吗!放开我!”   “阿朱觉得乔峰比慕容复好的……”   “那是什么!”   “一个江湖故事,阿朱是个很会易容的小丫鬟。”   思思瞪大了眼睛,吃吃道:“没听说过!哎呀别人的故事关我什么事,放开我!”   这一下挣扎的力气出奇的大,赵长河扮演一个醉汉可不能乱用功力,便老实被她踹开,滚到了一边。   思思一骨碌翻下床,站在旁边气喘吁吁:“男人都是这样的吗,借醉装疯,就想占女人便宜!”   赵长河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儿,含糊道:“你等着,明天我就去找唐不器要人。”   思思:“……”   过不多时,赵长河鼾声已起。   思思咬着下唇看了半晌,似在分析他这到底真睡假睡,真醉假醉?   不好分析,这厮的演技其实也不错的,上次装成急色样子去啃岳红翎,不是挺像那么回事嘛!还好那是真岳红翎担了过去,如果岳红翎没来,被啃的不就是自己?   还不止,他从胡人莫名闹事起就开始怀疑万东流,却一直没半点表示,直到最后尘埃落定才揭底,真以为这是个刀疤莽汉,非被他玩死不可。   思思犹豫了好久,探了探手似乎想摸他怀里的东西,却终究又不太敢,只得收了回来,可怜巴巴地抱着膝盖坐到了一边。   可怜扮个丫鬟,不仅得冒着被人强迫陪睡觉的风险,就算他啥都不干,自己也得在旁边陪侍,随时准备伺候呕吐洗漱之类的……   太惨了。   其实在赵长河自己的角度上,今天的演技很一般,主要是没太多心情。   唐不器的表现让赵长河有些叹惋,闷闷提不起什么兴致,也就意思意思。   如果她是那位假天女,她装天女的时候就应该被调戏才对,结果那时候被真岳红翎消受了。这回好死不死又变成个伺候客人的客院丫鬟,天道好轮回,好像命中注定要挨一回调戏似的,谁叫她爱扮成别人,不就只能有苦说不出么……   不过赵长河此刻比思思还困惑,因为他现在有点糊涂,这货扮起丫鬟来反而重视起清白来了,实在没法确定这位是不是那位假天女,如果不是那也不合乱调戏,差不多得了,含混装睡看看她还有什么操作。   反正眼睛闭上了,身后眼不会闭,稍微转转脑袋就可以把她的举措尽收眼底。   她确实手动了一下,似乎想来摸什么,可又犹豫收了回去。   然后可怜巴巴地抱膝坐在一边,靠墙休息,靠着靠着,脑袋掉啊掉,还真睡着了。   赵长河:“……”   现在可怜的成了赵长河,不管思思这是真睡假睡,他都不敢睡。   万一睡着了被人摸了东西或者捅一刀子,那才叫冤枉。   于是一个本该可怜巴巴的小丫鬟睡得正香,一个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男人反倒一夜无眠。   互相伤害。   ……   次日天蒙蒙亮,思思的脑袋还在那里一顿一顿的睡觉,赵长河先熬不住了,做出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伸着懒腰起床。   思思还没醒。   懒腰白伸了,戏没人看。   赵长河没好气地自顾自去打了盆水洗漱,然后拎着龙雀出门练刀。   洗漱声和呼啸刀声终于惊醒了思思,她揉着眼睛迷糊地站了起来,窗外便是赵长河席卷的刀光。   她默默看了一阵,看得出此时赵长河的练习已经摈弃了赤离的灵狐刀意,也不再含有春水剑意,依然是他的血煞刀法,大致带了点岳红翎那种落日苍茫的意象,刀法越发娴熟,自成气象。   虽说赵长河不用那些意了,可思思还是理解不了他到底是怎么短时间内学得别人一丝刀意剑意的。即使所学很浅也很少,可真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类能从旁观别人的战局就偷师成功的……还有极乐大法,他怎么那么快就学会了的,真是奇怪。   好想偷他的东西啊!   控制他的套路怕是行不通了,那一天他初学,还有机会,现在他怕是比自己还熟练了,真搞起来谁控制谁都不好说,当然要拒绝,做个清白骄傲的小丫鬟。   潜伏弥勒教,意外得知血煞之宝的消息,特来唐家潜伏寻找,想不到这厮也来了。   倒带给自己一个便利:本来装成一个边缘化的客院小丫鬟,为的是不惹人注意,但也有缺陷,这身份太差了,连剑池都进不去。结果这厮刚好来了,恰好蹭他的面子进了剑池。   不敢下水探,怕惹他困惑,只能蹭蹭边缘,伸脚触水看看能不能感知到煞气。   让你喝我洗脚水。   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来给自己添乱的呢,还是帮忙的……   思思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正要说什么,远处传来唐不器的声音:“昨晚醉了醉了,唉……你这么早就练刀!”   赵长河收刀笑道:“谁说干不死我就把嘴巴封了的?看你说话中气还挺足的嘛?”   唐不器道:“所以我今天暂时叫唐不哭。”   “?”赵长河道:“你咋不封干净点,叫唐不犬呢?”   思思没忍住笑出了声。   赵长河转头看了她一眼,又冲着唐不器道:“喂,不哭小侄儿,向你要个东西肯给吗?”   唐不器道:“别说是我姑姑就行,别的看情况。”   赵长河指着思思:“这丫鬟我要了,送我呗。”   思思笑容僵在脸上,你来真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当时的镜像   唐不器同样被这个要求搞懵了,你一走江湖的,随身带个丫鬟打算干嘛,不嫌累赘?我昨天都说连我出门都不想带侍女了,你反倒带上了,真打算和我互换处境了是吧?   但对他来说一个客院的脸都不熟的丫鬟还真不算个事,也懒得多想,摆摆手道:“你要就送你了,多大事,回头我和管家打个招呼,去找人过籍给你就行。”   赵长河冲思思眨眨眼,意思是现在你要叫我少爷了。   思思板着脸不给回应。   这回麻烦了,换个屁的籍,这一换就知道院里压根没叫思思的人了好不好!这人到底在干嘛啊,他要丫鬟干嘛用啊!   好在唐不器并不在意这件事,没有立马吩咐人去操作,反倒坐到赵长河的院子里:“我让人送早点过来了,一起吃点,等会去城南陆家走走。”   果然马上就有佣仆送来了糕点稀粥,唐不器二话不说开吃,叹气道:“宿醉之后喝点粥还是舒服啊。”   赵长河端起碗,随手就先塞给了思思,又塞过一块糕:“坐那吃,傻站着干嘛?”   思思:“?”   “现在你是我丫鬟了懂不?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   “……”   赵长河却压根没理她了,自己端过一碗咕噜咕噜喝着,问唐不器道:“怎么看起来你对这煞气之事比我还上心,宿醉都这么大早跑来找我,你平时有这么勤快么你?到底是你想要这煞气之宝还是我想要啊?”   “是因为陆少雄多少和我有点交情,回来了自然去看看。如果根源真是煞气,那你也是专业捉这个鬼的和尚。不趁着你在的时候去朋友面前卖功劳显圣,还等啥时候?”   赵长河很是佩服:“你是懂人前显圣的。”   “昨天去剑池没啥发现吧?”   “没有。有空还要再去看看,比如周边,都要逛一圈感受一下。”   唐不器很是无语:“早就跟你说没有了,非要去浪费时间,不知道你修的是煞气还是傻气。”   赵长河磨了磨牙:“我看你是找打。”   唐不器喝粥:“我刚刚送了你一个丫鬟,你就这样回报?”   “……”赵长河暗道天知道这女人是来干嘛的,搞不好老子这是在救你这傻逼你还不知道。   当然这话就不合说了,赵长河三两下扒完了粥,拎刀起身:“好好好,为了报答你送我个丫鬟,我去帮你把陆家的鬼捉了。”   思思犹豫了一下,似是不知道该不该跟上。赵长河转头道:“跟着啊,你现在是我的人了,留这里还想伺候哪个客人?”   思思:“……”   她没说什么,神色古怪地跟在赵长河后面出了门。   赵长河是不想这货留在唐家,怕她在视线外会搞什么事情;可思思想要的恰恰是去探访煞气之谜,正犹豫死皮赖脸跟去的话会不会惹困惑呢,结果赵长河居然主动邀她一起去,简直是瞌睡送上了枕头。   这赵长河是真把我当自己人了?思思感觉很是古怪,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   两人不在一个频道,各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展开,唯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唐不器拿着把折扇悠悠然地拍着手心:“感觉你对这丫头不错啊?真是奇哉怪也,岳红翎何等绝色,你和她如此暧昧,怎么还能对这种普通丫头感兴趣?这丫头除了身段和岳红翎差不多之外,还有哪点比得上岳红翎了?”   赵长河懒得理他。   唐不器一拍手心,恍然道:“我知道了,昨晚喝醉了没把持住,发生了什么对吧?”   “对对对。”赵长河没好气道:“看你昨晚还挺有点想要奋进的想法,怎么还是满脑子这些事情啊?”   “怎么,你能做,我还不能说了?”   看着两个男人在前面拌嘴,思思忽然想起了一个传言。   和赵长河牵扯上的女人,风评都会变得不幸,目前为止无人例外。也就唐晚妆好点,可就连唐晚妆都被他那句“洗干净等着”害得,如今在别人传言时也是挤眉弄眼的,只要放这话的赵长河一天没被镇魔司抓起来,这挤眉弄眼都不会消停。   思思是真不知道唐不器哪来这么大的心,和对姑姑放言过这种话的人交朋友,还往家里带,任由一口一个大侄子叫得这么亲热。   心中虽吐槽,心思可没走神,眼见前方一个分叉口,唐不器要带着赵长河往陆家方向走,思思忽然喊:“少爷。”   赵长河没反应过来,倒是唐不器转过脑袋:“嗯?”   思思抽了抽嘴角,小心翼翼地道:“我不是喊你,你刚把我送人了,我的少爷不是你了。”   唐不器:“……”   赵长河:“……”   他收起第一次被人喊少爷的怪异情绪,干咳了两声,转头道:“理论上我是一代,你要喊我老爷。”   唐不器:“你够了。”   思思憋着笑道:“老爷,走错路了。陆家公子不住家里,被人转移到那边静心堂了,说是给他凝神静心,消除煞气。”   赵长河没好气地瞪了唐不器一眼,唐不器憋了半天:“哦,我本来知道,一时忘了。不就静心堂嘛,跟我来。”   静心堂以前是个庙,叫静心庵。由于姑苏在唐家主导之下极度排斥弥勒教的缘故,各种寺庙都被轮番搜查搞得很难开下去,要么就冷冷清清香客寥寥,要么就索性改头换面变成不拜神佛的庵堂,平日里吃些斋饭诵些经文,晨钟暮鼓,木鱼敲着,檀香缭绕,也确实能让住在里面的人们得到些许安宁,颇有些文人骚客特意住在这样的地方寻找意境。   如今的静心堂是没有外客的,因为已经被陆家包下来了,无数大汉守在门外,里面都是原先庵中女尼,天天诵经,只服务一个被关押在屋里的发狂公子。   唐不器的到来居然都被大汉们拦着:“唐公子,那个,请恕我们无礼,入内不得携带兵器,您的剑……还有这位,草,好煞气的刀!这更不能进。”   唐不器大怒:“我还会谋刺你们家公子不成?”   “唐公子见谅则个,不是怕公子谋刺,而是这种兵刃煞气,不合入内,怕刺激到我们公子。”   “区区刀剑死物有个屁事,本公子这还是碧波剑,最是涤荡心灵,对你家公子有利才是,你们懂个屁?”   “呃……唐公子别为难我等,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   “去去去,这种层层加码的把戏本公子见多了,你们家主说的肯定不是这样,到了主管又加一层,到了你们队长加两层,当本公子傻的是吧?一边去!”   唐不器强行挤开看门大汉,带着赵长河昂然而入,充分发挥了他存在的最大价值。守门大汉们面面相觑,果然不敢拦。姑苏虽不姓唐,唐家少爷也不是谁都敢惹的。   赵长河背着龙雀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悄悄替大侄子点了个赞。   其实守门大汉说的也未尝没有一点道理,唐不器的碧波剑如何不好说,龙雀可是开国沙场之刀,杀人无数,战意凛然,真正的煞气十足,不知道会不会对陆公子的状况起到负面作用。   不过龙雀自从跟他出江湖以来,除了偶尔示警倒是一直很老实,很少出现什么主动的战意,更没出现过失控的状况,不知道和崔文璟的特殊处理有没有关系……也或许和自己听了韩无病的建议一直刻意压着不去动用龙雀的特殊威能有关系?   希望在这种煞气之地别出岔子。   正这么想着,就感到背上的龙雀一阵颤动,似是极为兴奋。   循着气机看去,前方一间庵堂,里面传来铁链哗哗之声,低沉如野兽的嘶吼声时不时传来,边上一直有经文念诵,木鱼声声,试图压制那铁链的挣扎与嘶吼。   唐不器神色凝重起来,手握剑柄慢慢举步上阶。   赵长河与思思跟在后面上去一看,一个年轻公子被铁链层层捆锁,那原本应该颇为清秀的面容此时狰狞如兽,眼神都是凶煞与疯狂,隐隐然透着鲜红的血色,眼球眼白都是红芒。   那龇牙咆哮的样子,要是长点獠牙,活脱脱就是野兽,或者说恶魔。   唐不器下意识转头看了赵长河一眼,赵长河的神色也很难看。   外人看上去,这状态、尤其是眼眸的颜色,可太像赵长河用神佛俱散之时那种让人惊惧的模样了。   而赵长河自己更是清楚,这副状态可不是神佛俱散,极可能就是自己用“天地无我”那一招时的模样,此时此刻,犹如看见了当时自己的镜像一般。   那种模样,能把一个战斗经验很是丰富的采花贼吓得肝胆俱裂,活活吓跑;说不定崔文璟动了杀心都与此有关。能够毫不介意地想要让他醒来的,只有央央。   这就是血煞侵占了心灵的模样,血煞功想要达成最大威力的完全体就是这样,至于这个“完全体”还能不能劈出其他绝技来,那是另一回事。   这位陆少雄公子,绝对是血煞侵袭无疑……这姑苏祥和之地,这么严重的血煞之气是哪来的?被动的、能够人传人的血煞功?那别人怎么没事? ###第一百四十二章 血煞之谜   “施主请回。”庵堂内有老尼低眉垂首:“陆公子煞气入脑,已无理智,恐伤旁人。二位更是提刀带剑,刺激较大,请勿再往前了。”   唐不器犹豫了一下,其实他看对方那副如兽模样就已经打了退堂鼓,倒不是怕,而是要查什么情况好歹必须对方能交流,这模样有什么意义呢?   转头目视赵长河,想看看他什么意见,结果一看愣住了。   赵长河解下背上那把破刀,摁在怀里死命抓着,拔河似的正在较劲:“别闹!草,还抖,再抖揍你!”   龙雀抖得更厉害了。   唐不器:“……”   思思在旁边抚额,投入扮演丫鬟身份的话,是不是该说前后两任主人都是傻逼?   “锵!”   赵长河死死抓住刀身,结果龙雀居然自己出了鞘,吓得赵长河又一把抓住刀柄塞了回去,一手刀柄一手刀鞘死死插在那里,转身就跑。   “乖,别闹!你这一路都这么乖,下次见到老皇……老黄,我好好在他面前表扬你几句好不好?”   “吼!”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呛啷”一声,铁链居然被扯断了,陆家公子疯狂地挣脱周围尝试阻止的女尼,朝着赵长河恶狠狠地扑了过去。   赵长河一个回旋飞踢,一脚把他踹回了庵里,哗啦啦撞塌了门窗,烟尘四起。   唐不器和思思都看得呆若木鸡。   这模样看着怎么像是陆少雄要和赵长河……的刀,打架,赵长河在中间劝架呢?   哦不对,是拉偏架。   陆少雄被一脚踹飞,竟似没什么伤害的样子,又疯狂地跳了起来,试图继续往前扑。   眼前出现赵长河硕大的鞋底,一脚又把他踹到了墙角。   一群尼姑蜂拥而上,死死地摁住陆少雄,急促道:“这位施主快点离开!”   赵长河摁着刀柄,一溜烟跑了,口中喊:“出来一位师太,我问点事!”   直到窜出静心庵三四里远,龙雀才好歹安静了下来,似乎还有点不甘的情绪,委屈巴巴。   赵长河很是无语,怪不得说清河剑能主动斩邪,而龙雀能替代清河剑……   以前还没什么感觉,看上去不像能主动砍人的样子。上次在古剑湖面对冰魄的时候,龙雀既没表现出冰魄那种自己运作的主动性、也没表现出对冰魄有什么不服气想打一打的意思,让赵长河觉得龙雀的灵性显然逊色冰魄不少。   想不到第一次发疯居然在这里。看上去真能主动砍人,不会比冰魄差太多的样子。   龙雀是这个纪元的武器吧?夏龙渊搞的,全称是“大夏龙雀”来着。而冰魄是上个纪元的神剑,是不是证明夏龙渊已经触摸到了上个纪元的神佛之能?   但真是奇怪,龙雀实际并不是针对煞气有反应,否则当初他进入“天地无我”状态的时候,龙雀早该把他先砍了好吧?它本是针对杀机、感受到对它的“触犯”才特别敏感的,这种不分对象的煞气疯狂为啥能引发它的战意,抖个没完呢……   赵长河眯着眼睛看着龙雀,若有所思。   “你这刀什么情况啊?”身后唐不器飞掠而来:“我还跟看门的说咱们刀剑不可能出问题呢,你这是拿着刀面往我脸上扇啊?”   赵长河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自己宽阔的刀面,手忽然有点痒。   唐不器后退一步。   思思带着一名老尼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老爷。师太来了。”   赵长河听她这扮演就好玩,颔首道:“还是思思晓事。”   思思不好意思地低头:“为老爷分忧嘛。”   唐不器牙都酸掉了,愤然一甩袖子,问老尼:“人控制住了么?”   “控制住了。”老尼喘着气道:“这种煞气疯魔,不知疼痛,不避刀枪,不惧点穴,又力大无比,想要控制着实麻烦。本来铁链锁着他挣不脱的,不知道今天怎么刺激到了,连铁链都挣得开……”   说着眼睛就往赵长河手里的刀瞟,唐不器思思也都在看刀,不管这刀是怎么引发对方疯狂的,总之刀本身自己会动这总没错吧?宝贝啊这是……   赵长河也很是无奈,没想到遮掩了这么久的龙雀灵性居然会在这么件破事上意外暴露,也是自己大意了……看这些人的眼神,恐怕唐不器倒是没什么,他家说不定也藏着类似的玩意儿,倒是思思这货眼睛都在放光,不知道在琢磨啥了。   他只能略过这个话题,问那老尼:“煞气之事我颇有了解,确实可以让人力量倍增,但受限于本身实力,再增幅也不可能变成非人。铁链锁着连我都挣不断,这陆少雄本来什么实力?”   唐不器在旁接话:“所以确实是血煞之气?不是别的?”   “嗯,八九不离十,虽然和我这种自己修炼的不太一样,本质是差不多的。”   唐不器道:“那这个煞气给筋骨力量的增幅有点离奇了吧?陆少雄我还不知道嘛,玄关三重都是勉勉强强靠药堆上去的,哪有这种连铁链都挣断的水平?”   老尼颔首佐证:“陆公子确实是玄关三重,而且是内家修行,外功基本没怎么练过,确实不应该能挣断锁链,以前都控制得好好的……”   赵长河不说话了,暗道如果有人偷偷锯锁链的话,你们这些尼姑就有嫌疑,问了白问。总感觉这件事情不单纯是一个被动的灾祸,里面应该藏了一点人为因子。   他沉吟片刻,问道:“陆公子关在这里期间,还有没有其他特殊表现?”   老尼摇头:“没有,就是隔三差五不定期的发狂咆哮,试图挣脱,但挣不开。这些时日连陆家老爷夫人都不敢来了,来了也无能为力,陆夫人只能在那哭。我们一直在旁诵经,替他静心……”   “别念经了,如果真是煞气狂暴,你们在旁边叽叽歪歪跟苍蝇一样只会更暴躁好吗?要是搁我血煞上头的时候有人在旁边念经试试?”   “……我们诵经和一般人不一样,是含功法效果的。这些时日陆公子发作频率确实没有刚开始那么高了。”   赵长河怔了怔,暗道你们的佛系功法如果真对这个有效,我倒想找你们拜师了。想了想暂时没去说这个,转而问道:“之前听闻陆少雄是因为路过城南市集,看见有人发狂砍人,上去击毙,结果自己染上了,是这么回事么?”   老尼颔首道:“确实如此。”   “那之前被他击毙的狂人葬在哪?不会抛尸荒野了吧?”   “就在我们庵堂后方的,有一片坟冢专门埋葬无家属相认的尸首。”   赵长河道:“行,带我们过去,我要开棺看看尸首,有没有残存的发现……大侄子你去哪?”   唐不器慢慢往后退:“这种事我又不在行,去了也没用,你去就好,你去就好呵呵……”   说着忽然转身,一溜烟没了影子。   “草,这怂样还混江湖!”赵长河呸了一口,却见老尼和思思都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两人的脸色也都有些白。   思思咽了口唾沫:“老爷,那人死了起码半个月以上了,尸体这时候多半是烂的臭的……和你刚刚砍死的那种不一样……”   赵长河神色僵了僵,硬着头皮道:“怕个锤子?烦请师太带路。”   思思转身拔腿就跑,赵长河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她的后领,思思原地跑了七八步,欲哭无泪地耷拉下了脑袋:“老爷你放过我吧,我就是个外院小丫鬟,我造了什么孽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老尼小心翼翼地带着赵长河到了坟冢,指了具体坟墓位置,就提着僧衣下摆跑路了。   其实直到现在老尼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带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来验尸,因为唐少爷面子大?   唐少爷自己都没想来,他也没介绍过这个这个刀会自己动的汉子是谁。   总感觉自从这人到了这里,一切就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地成为他在主导,仿佛天经地义一般。   不提老尼在那困惑,赵长河已经蹲在坟冢上,伸手轻插上方泥土,放出一丝自己的煞气小心感应。   没反应。   赵长河一咬牙,拔出龙雀开始铲土。   龙雀:“……”   思思小脸都在抽搐,也不知道是害怕里面的烂尸呢,还是在心疼宝刀。   此时的赵长河落在她眼里开始变得有点恐怖,思思已经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和这人缠上了,就不应该惹这样的变态吧……   想想自己还亲过他的嘴,思思恨不得把自己嘴巴都抠了。   殊不知赵长河自己也是硬着头皮,这种事儿和杀人可真不一样,见了再多尸体也不一样……然而姑苏这血煞异事很可能对自己的血煞修行极为关键,捏着鼻子也要探个明白。   ——他很怀疑,如果真是血煞之力侵袭的结果,这尸体应该不会发臭才对……有待验证。   “擦!”龙雀擦在了草席边上。   赵长河收了刀,小心地扒开土,看着发臭的尸体皱眉。   这尸体烂得已经辩不出人脸,也看不出当初的伤口具体模样了,恶心是恶心,但真正接受了这个设定好像也没啥……现在问题是赵长河没学过法医,这尸体上的任何痕迹对他都没有半点参考作用,他只是来感知煞气的。   然而单只煞气这一项,根本不存在。   这不应该。   在玄关修行内这个范畴,赵长河敢说没有人比自己了解血煞之力,连薛教主都不行。因为整个血神教都没谁把血煞功当根本功法来练,遇到血煞侵袭也是用定血丹直接消除完事,后面更是转修血神功,对于煞气的触碰越来越少。   他们对血煞之力的承受、对抗、了解,和赵长河确实不是一个级别。   赵长河为什么会觉得尸体有可能不会发臭?因为以他对煞气的体验来看,如此凶戾狂暴甚至反侵主体的存在,不应该随着人的死亡而彻底消失,必有残存的煞气在身周溢散,使得泥土变得干涸荒芜、附近泥土里的生物都应该死亡,蛆虫这类生物很可能是存活不了的。   即使过了十几天,煞气渐散,重新开始正常腐烂,但这具尸体像是真腐烂了半个月了,从这具尸体尤其是周边的表现,完全看不出来曾经有煞气存在过的任何迹象,一丝一毫都没有。   是因为这煞气已经全部进入陆少雄体内了?那是煞气还是煞精啊?   还是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煞气传人,第一个死者从来就没有煞气!   “呕!”旁边传来呕吐声,赵长河醒过神来,思思在边上吐得稀里哗啦,极为凄惨:“老爷你饶了我吧,太恶心了……”   “不是……”赵长河奇怪地问:“你吃饱了撑的探头过来看什么呢?”   思思吐都吐得僵了一下,糟了……我也想找煞气之宝难道告诉你吗?   她故作继续呕吐喘不过气来的样子,半天才找了个借口:“好奇看了一眼,而且好臭……”   “行吧。”赵长河把土铲了回去重新填好,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吧,一无所获。”   思思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抱怨道:“就说一具发烂腐臭的尸体没什么好看的嘛,非要来!”   “嗯嗯。”赵长河左右打量着风景,听着远处若有若无的嘶吼声,轻笑道:“所以他们任我们看嘛。”   思思:“?”   “诶,思思……”   “啊?”   “你久在唐家,应该知道姑苏的势力分布吧?陆家算是什么级别的家族?”   思思蛋疼地垂下脑袋,我久在个啥啊,前几天还在跟你亲嘴儿呢。还好她抵达姑苏比赵长河早了两天,基本情况是大致了解过了的:“陆家就是仅次于唐家的大族啊,陆少雄只是其中一个公子,家中高手还是很多的,陆家家主更是九重天的高手。”   “我不记得有天地人榜的人姓陆。”   “……唐家也就一位唐首座呀,还不在家。”思思实在担心赵长河又开始问其他家族的问题,这她就真的没了解了,便迅速道:“我就是个小丫鬟,老爷要知道具体情况应该去问唐少爷,说不定各家还有什么隐藏高手呢,问个小丫鬟懂个什么呀!”   “各家有没有隐藏高手,谁也不知道,但如果我没有猜错,可能城中即将陆陆续续都会出染煞狂人了……”   思思愣了一下,正要追问,就听街上有人奔走相告:“听说了吗?顾家三公子也发狂了!”   街上轰然,许多人纷纷在问:“不会吧!顾公子莫非是去看望陆公子被染上的吗?”   “不知道啊,要说染上那些尼姑怎么没染上?哎呀,就算是陆公子之前杀的那人,染上也总有个来源吧?”   “另有其他地方染上?那顾三公子之前去了哪里吗?”   “那些公子天天除了寻花问柳之外还有什么地方?不要告诉我这玩意实际上就是花柳病吧?”   “天知道!”   两人在街头巷尾的热议之中慢慢穿过这条街,思思看着赵长河的眼神如看神仙:“老、老爷,你怎么知道的?”   “哦,这个不是很正常吗?既然有第一个人染上,那肯定有第二个,源头没找出来那肯定还会继续传播的嘛,你脑子怎么跟唐不器似的?”   思思:“……”   她才不信赵长河是因为这个做出的判定,他一定发现了什么。   思思气得牙痒,大家都一起看的,怎么自己就没发现?话说你不是没看出我身份、真以为我是个丫鬟吗?那和自己丫鬟说说内情有什么不行嘛?   是因为刚刚收的丫鬟,还不够信任是嘛?   她酝酿了一下情绪,做出了一副巴结讨好的笑,昵声道:“老爷……”   赵长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嗯?”   “咱们现在是去哪?老爷累了吗,要不要思思给您捏捏肩,思思捏肩可舒服了……”   “嗯,捏肩暂时不要了。”赵长河悠悠道:“刚挖了坟不嫌晦气嘛?我得回去洗澡去,你要不要伺候?”   思思傻在那里。   继而似乎想起什么,偷偷瞥了眼赵长河背上的龙雀,含羞垂首:“那是思思该做的。”   赵长河差点没笑出声,憋着一脸古怪的笑容加快了脚步。   “老爷等等我!”思思屁颠颠追了上去,演得越发入戏。   赵长河忽地停下了脚步,思思反倒直接从他身边擦过去了,纳闷地紧急刹住转头看了一眼,却见赵长河龙雀出鞘,劈头盖脑地朝她身后砍了过去。   一道黑影绕了个极潇洒的弧线,避开这一刀,落在侧方屋檐上,惊魂未定地道:“赵兄,我可没恶意,而且都不是冲着你来的,你这警惕性也未免……太重了些。”   却是季成空。   赵长河收刀归鞘,淡淡道:“在江湖上行走,没点警惕心,坟草都三尺高了……季兄忽然接近我的侍女,意欲何为?”   季成空上下打量了思思一眼,若有所思:“背影看着像个熟人,过来看个仔细……既是赵兄的侍女,那可能认错了,不好意思。”   思思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见赵长河似乎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既然是个误会那就算了,季兄怎么也来了姑苏?”   季成空没好气道:“我去扬州和来姑苏,原本都是为了找人的,只是手痒爱偷东西,才栽在你和万东流手里罢了。”   赵长河道:“不知贵门有什么规矩?偷东西是全凭喜好呢,还是也会接接任务之类,比如我雇你去偷某样东西?”   季成空哈哈一笑:“首先要看雇主顺不顺眼,其次要看偷的东西有没有意思。如果随便一个路人甲叫我去偷无聊的钱,那我只好先偷了他的钱,倒算个乐子。”   赵长河觉得挺有趣的:“那我呢?”   “你……”季成空打量了他一眼,笑道:“就凭前日路上那几句话,你可以,就看偷的是什么了。”   赵长河左右看看,附耳低言:“偷陆家的信息,比如有无戒备森严的禁地,如果有,进入禁地是需要令牌还是口令,还是只能靠脸……这一应信息,季兄感兴趣不?”   思思支着耳朵在那听,赵长河顺手往身后一按,把她摁到了一边。   思思:“……”   季成空想了想:“打探秘密的事我是有兴趣的,但陆家有些没意思……一个连在地方都算不上顶尖的家族能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呃,如果我说陆家可能有少爷在里面偷后妈呢?”   季成空用力一拍手:“我干了!”   赵长河笑眯眯地塞过一张银票:“这是订金,无论能不能探到消息,这都是季兄的。如果真探到了什么,到时候来唐家找我,还有更多谢礼奉上。” ###第一百四十四章 龙雀跳脸   回到唐家客院,唐不器不知道哪去了,倒是有个管家模样的迎了上来:“赵公子,少爷说送了您一个丫鬟,他又说不清名字,我来看看是哪个。呃,原来是诗……”   赵长河打断道:“所谓过籍之类的,也不用来找我了,直接撕了完事。”   管家道:“那就可能不听话了。”   赵长河拍拍龙雀:“我有刀。”   “……”管家同情地看了思思一眼,暗道你还不如留唐家,起码风雅。   思思一直垂着头不敢和管家正面相对,嗫嚅道:“我去给老爷打水沐浴。”   看思思跑了,赵长河压低声音对管家道:“去你们客院边边角角找找,是不是有人被绑哪了,别饿死了。给她脱了籍算赔罪。”   管家:“?”   赵长河拍拍他的肩膀:“找到也别吱声,不懂就去问你们少爷,他懂。”   管家领命去了。赵长河转头看看思思在远处忙忙碌碌的样子,伸着懒腰回了房间。   意外遇到季成空,只从他“去扬州和来姑苏都是为了找人”这句话,之前的疑惑已经基本可解了,这丫鬟就是假天女无疑,季成空要找的就是她,否则哪来那么巧的事。   这姑娘邪性得很,恐怕都没想过她装扮的这位真丫鬟的死活,和当初拈花天女一样悲剧,还好自己确认她身份之后立刻想了起来,先把真丫鬟给救了再说。   这么邪性的家伙不知道这次潜伏唐家究竟意欲何为,总之在摸清她的目标之前,得找些套路教训教训她……   话说回来了,她要么就是近似岳红翎的容貌,要么就是一个普通小丫鬟的脸,她的真实模样至今都没见过……马后炮去想的话,唯一可以看出前后两个面孔的相同点是那双灵动的眼眸,灿灿如星。   这个易容水平可比当初迟迟易容遮掩女性特征高明多了,这招自己还挺想学的,行走江湖极为方便。   你打我的主意,我是不是也可以打打你的?   “老爷,水来了。”思思使唤着两个佣仆扛了热水桶进屋,又很快把人赶走,赔笑道:“思思伺候老爷沐浴。”   在崔家历来把侍女赶走的赵长河这回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笑非笑地斜睨着思思,看她怎么操作。   思思红晕爬上了双颊,含羞带怯地凑上前,伸手去解他的衣裳,第一个解的自然是刀:“老爷你这刀鞘一直挂在身上,连入水都不解,不重的吗……”   “其实我小学初中时书包就没比这轻哪去,长大了摆烂不是没有原因的。”   思思:“?”   说话间,思思总算解下了刀,入手坠了一下差点没拿住,心中暗自咋舌,这连鞘怕不有四五十斤了,这种玩意你单手是怎么挥得跟把普通单刀一样轻巧的?   她不敢表现出对刀的特别在意,便又把刀放在一边,羞怯地去解赵长河的腰带。   腰带松开,上衣便敞了开来,露出雄壮的胸肌腹肌,那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让思思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解他衣服的手都开始抖了。   不得不说这样的身躯是真的诱惑……莫说男人看见女性的躯体会有反应,女性看见这样的男性身躯又何尝不是?都是一样的。   总感觉自己脑袋都没他胸肌大。   思思暗自对比了一下,不知道自己的胸有没有那么大……形状上肯定更鼓啦,但肉的总量来说,恐怕还真不一定……   站在这样的身躯面前,天然就感到一种如山压顶的压力和弱气,总觉得他随时摁过来都无法抗拒。   “喂,你还要摸多久?待会水都凉了。”耳畔传来赵长河似笑非笑的声音。   思思醒过神,触电般收回手,干咳道:“那个,那个裤子,老爷自己脱一下好嘛?”   “我脱了,你看着?”   屋内忽然安静。   这会儿赵长河有点懵,思思也有点懵。   两人都不知道真正的丫鬟伺候沐浴是不是到了这份上的,都没见过……   思思这会儿更是思维都快没了,看个胸肌腹肌二头肌都已经看得心跳加速了,看脱裤子?   赵长河瞥了她一眼,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总之在赵长河心里这是个非常放得开的、没见过两面都敢亲嘴儿的小妖女,那还管你那么多?   洗个澡而已在这站够久了,要不是为了想搞明白这货到底要干啥,早特么轰出去了,浪费爷的时间。   赵长河三下五除二,“扑通”跳进了桶里。   转头看看思思,她还在发傻,好像被什么冲击到了。   “喂!”赵长河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回魂了,说了捏肩不是?你在想什么呢?”   “啊?啊……”思思抖了一下,几乎是用小跑的绕到了他身后,巴结地捏肩,一言不发。   总感觉捏他的肩都像有电流一样……刚才那个……还好那天被打断,如果真成了,自己是不是要死在那里啊,那是人类能承受的事情?还是让岳红翎这么强悍的修为去承受好了……呃不是我在想啥……   全乱了,思思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思思捏肩可舒服了’?”赵长河的声音传来:“你没吃饭呢?”   思思回过神,气道:“吃了,但吐了。”   “……”   “再说了,你这么硬的肉,哪个女人捏得动啊!唐少爷说你和岳红翎很熟对吧,那你还是去找岳红翎给你捏好了!”   “诶哟呵,这是小丫鬟该说的话吗?”   思思怒道:“我不管,不捏了,反正奴籍都撕了不是?替你搓一搓完事,不要拉倒!”   “搓哪里?”   空气再度安静,思思瞪大了眼睛。   “……”赵长河有心教训小妖女,可惜调戏的事情确实也不怎么做得来,到了现在越发尴尬,半晌才摆了摆手:“算了,你要么再去吃点东西,要么也去洗个澡,反正该干啥干啥去,我自己洗。”   思思迅速就坡下驴收回了手,还继续假惺惺地在旁边整理他脱下的衣服,一副要帮老爷洗衣服的样子。   赵长河懒洋洋道:“别在那摸来摸去了,我自有行囊,等会这些旧衣服直接丢了完事。”   “哦……”思思暂时也没猜疑他怀中有什么大不了的东西,目光倒是在龙雀上瞥了又瞥,终于没忍住,借着整理的样子摸了摸龙雀,问道:“老爷这叫什么刀呀?好生威风。”   赵长河背对着她,身后眼看得清清楚楚,想了想,有心测试一下她听了龙雀是什么反应,便直接道:“龙雀。”   思思的反应是呆了一下,喃喃自语:“胡扯的吧,这名字说的是刀呢,还是你刚才想叫我搓的东西?”   龙雀:“?”   赵长河:“?”   龙雀忽然暴怒起来,连刀带鞘劈头盖脸地冲着思思脸蛋拍了过去。   就算明知道这刀会自己动,哪想得到这时候忽然暴走,思思猝不及防没闪开,差点被拍了个严严实实。手上忽然感觉被人握住,继而大力传来,整个人栽了过去,“砰”地一声倒栽进了澡桶。   脸没被外面的龙雀拍到。   但被桶里的拍到了……   思思在水里怀疑人生。   如果人生还有重来的机会,杀了她也不会来扮这个劳什子的小丫鬟。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这一出戏   龙雀没拍到人,但看思思很狼狈的样子似乎也得到了满足,哼哼地回去躺平。   让你说我那话儿,现在你自己吃去。   赵长河下意识地救了人,目瞪口呆地看看躺回去的龙雀,又低头看看水里倒栽的思思,满脑子都是省略号。   刚才那一下的感觉……嗯……   “哗啦啦!”   思思的脑袋钻了出来,冲着赵长河怒目而视。   赵长河打量了一下她的面孔,入了水居然还是看不出易容脱落的痕迹,这易容术确实牛逼。但身上的夏季衣服可没易容术这么顶事,这一入水什么都看见了,小肚兜还挺可爱,周围露出雪白粉嫩,此时气鼓鼓的波澜起伏,很是美观。   看她怒目而视的样子,赵长河反倒有些好笑,你之前亲嘴儿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刚烈呢,难道因为亲的地方不一样?   “你瞪我干什么?我是救了你好不好,难道你真要去挨龙雀一下?”   思思切齿道:“挨龙雀一下也比挨龙雀一下的好。”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赵长河笑呵呵地回答。   总之他觉得这姑娘很开放,这副样子全是演的,如今这副一起泡在澡桶里的情境是个男人也会有些意马心猿,对这姑娘好像也没太大必要强忍什么,直接便搂了过去:“既然都鸳鸯戏水了,不如给爷抱抱?”   这狭小的澡桶避无可避,思思很无奈地被抱了个结结实实,她磨着牙,心中电转。   清白丫鬟的剧本,其实在被唐不器送给他的时候表现就该略作改变了,比如巴结讨好新主家,被吃吃豆腐欲拒还迎,勾得新主家心痒痒的又吃不到,然后借着一些机会套话,这才是正确的应对。   然而被这破刀坑了一把,剧本往前飞速跳了一段,直接快进到了鸳鸯戏水了,这回任哪个男主人也是抱过来,哪有几个君子还会把你丢出去啊?那现在这状况,怎么表现比较合适?   思思终于打定了主意,绷紧的身躯软化下去,顺着他搂抱的力气,轻轻靠在赵长河胸膛,细语呢喃:“思思已经是爷的人了,伺候爷本来是分内事……”   刚才跳脸没太大反应,反倒这简简单单一句话把赵长河说嗯了。   那妩媚,那含羞低柔,再把“老爷”直接换成“爷”,赵长河敢说这就没几个人顶得住。   思思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吃吃地轻笑:“可我跟随爷,才刚刚不到半天呢……思思素知我家老爷英雄了得,习武不久玄关五重,潜龙榜上名列前茅,难不成刚刚认识个丫鬟,就急着要吃掉么……思思心中的英雄老爷,不是这样的嘛……”   赵长河笑道:“那该是怎样?”   思思似嗔似怨地横了他一眼,轻声道:“好歹多熟悉些许时日,方有情调……思思早晚是爷的人,何必猴急呢……”   见赵长河似乎想说什么的样子,思思伸出食指竖在他唇上,又附耳过去,轻轻吻了吻他的耳垂,呵气如兰:“现在让思思先伺候爷沐浴好吗……”   说着纤手慢慢在他身上搓着,真在清洗他的污垢。   赵长河整个人都软了下去,靠在桶沿不说话了。   即使明知这全是在演,心中都难免兴起这样的念头: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丫鬟就好了,是个男人都想要吧……   可惜了,终究是假的。   只听她接下来的话,就把这虚情假意更加凸显:“爷……”   “嗯?”   “那把龙雀,为什么会自己砍人呀,世上真有如此灵醒的刀么?”   “有,不止它,还有很多。”赵长河说着又多给龙雀顶了个面子:“当然,能像龙雀这么厉害的也是少见。”   龙雀:“……”   “那……”思思给他搓着身,一边低声问:“爷习武时间这么短,就练得这么强,也是因为龙雀的功劳吗?”   赵长河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   这货接近自己、乃至于之前忽然想要控制自己,就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进步不可思议……当天夜里自己正在学移穴大法的情景很可能被她在窗外远处看见了,越发不可思议,因为那是刚刚从弥勒教秘窟里获得的功法,当天就直接学成,这根本不是正常人靠一本秘籍就能办到的,必有秘密。   她可能是因为离得远,看不见金箔的功劳,只能瞎猜。最初觉得索性趁着自己初学极乐大法,看看能不能用功法效果给控制了,那自然什么秘密都能挖,结果被破坏了。这会儿则把什么猜测都往龙雀身上丢,觉得都和龙雀有关系。   始末应该是这样,这货本身无论是去弥勒教还是来唐家,应该要做的是其他事,与自己无关,只是遇上了而已。   另外还可以看出,这姑娘其实并没有太多信息,龙雀这刀换了稍微懂行一点的、哪怕是唐不器听了这两个字都必有认知,而她没有。她根本不知道龙雀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龙雀到底有多少能力。   这绝对不是一个有强大后台出身的姑娘……她如此豁出去的摸爬滚打,是为了什么?本来以为她和盗门相关,可这知识面,又不是很像。   或许……应该找机会问一下季成空,或有所得。   心中转着这些念头,面上看上去只是略一沉吟,思思就听见他说:“龙雀确实有很多不凡,对我意义极为重要。但是……”   思思竖着耳朵听,本以为他会趁机摸点不该摸的地方,自己也打算忍了,没想到赵长河并没有趁机乱动,反而叹了口气:“思思,你也习过武的吧?”   思思知道这个瞒不了,便道:“练过一点的。”   “习过武应该知道,只有一种路子是最适合自己的……我早上练刀不知你看得出么,我本有很多其他刀意剑意,曾经乱花迷眼,如今已经逐步舍弃,只取最适配自己的意。唐不器的碧波剑应该也是一把宝剑,但送我我都嫌累赘,便是此理……所以对龙雀这种阔刀,你兴致勃勃的并没有意义,不如说说你练的是什么,我好帮你出点主意。”   思思不自禁后仰数寸,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赵长河眼神很是认真。   思思抿了抿嘴,旋即抽着鼻子偏过脑袋:“我们可怜巴巴的小丫鬟,哪有爷这么奢侈的各种剑意刀意任选呢,还不是看见什么好东西就想问问……”   这是回避了关于自己练什么的话题,赵长河定定地看了她一阵,心知距离双方揭底还不是时候,便没有再说,只是道:“我下午还需继续探索血煞之秘,你还要继续跟着么?”   思思犹豫片刻,咬牙道:“爷如果能说说为什么判断还有人会染煞,那、那思思可以多伺候……”   “不用了。”赵长河直接打断,起身出桶:“这事情我现在只是猜测,怕被打脸不想多说……现在只在等季成空的回复,只缺这么一个判断,到时候全揭给你听,又算个什么大不了?至于拿这点事拿捏你吃豆腐么……你是我丫鬟,双方有什么大可以摊开了说,何必为了点豆腐斗智斗勇。”   思思怔怔地看着他自顾擦身穿衣的背影,咬着下唇半晌无言。 ###第一百四十六章 透过迷雾看本质   说是下午继续探索血煞之秘,赵长河却没有继续去静心庵看陆少雄,也没有去新的顾家三公子那边,反倒是再度去了一次虎丘剑池。   看赵长河绕池边逡巡观察的样子,思思很是不可理解。   让任何人来分析这形势,也该觉得这虎丘剑池是个误区。真正的煞气来源当在外面,陆家顾家公子都被染上了,应该去寻找他俩都共同去过的地方才对。   比如此时的唐不器就在跟着姑苏镇魔司做这件事儿,是思思觉得唐少爷难得做得比较靠谱的一件事。   可历来给人很靠谱印象的赵长河此时却没事干似的,在虎丘剑池这个误区上转个没完,转了半下午还是什么发现都没有,他还笑呵呵的。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就是专门带着丫鬟来踏青呢。   虽然这周边确实风景优美,水池边上又凉爽,舒服是很舒服的,但思思是个努力的思思,豁出去那么多可不是为了来舒服的……   “老爷。”看着赵长河钻在树荫下看蚂蚁的样子,思思终于受不了了:“老爷,咱们是不是跟唐少爷他们一样去查查案子?”   “呃?既然他们都去查陆家顾家少爷去了哪些同样的地方,到时候问他们不就完事了,为什么我也要去查一样的事情?”   思思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半晌才道:“那也不是在这看蚂蚁啊。”   “可别小看蚂蚁,有没有危机,它们比人类更敏锐。”   思思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这话对普通人或许有效,但你玄关都破五重了,单手挥一把四五十斤的刀都跟玩儿一样,真不是普通人了,五感敏锐早该超越了自然界的任何动物,还看蚂蚁有个什么用,不如自己闭目感知呢。   “是不是觉得没什么意义?”赵长河笑道:“但你有没有发现……”   他一边说着,一边丢了块中午吃饭留下的甜点。   一些蚂蚁很快爬了上去。   “……有没有发现,这里的蚂蚁好少啊。”   思思怔了怔:“莫非真的煞气在这?那为什么大家都半点感知都没有呢?”   “煞气如果导致蚂蚁消失,那就是绝迹了,不会还有这些。”赵长河道:“按照我们的生活常识,见到蚂蚁搬家的话,一般意味着什么?”   思思道:“意味着要大雨了,可能淹没蚁穴。”   “但近日没有下雨的征兆,并且这些蚂蚁应该搬家很久了,才只留下这么少量……是不是可以认为,它们觉得有别的事要淹没蚁穴,早早就在迁徙?”   思思的眼神变了。   虽然从蚂蚁比较少就发散到这些思维好像也不是太靠谱,但这种时候任何小事都有可能真属于一条线索,假设这推论正确,即使不能说明剑池有煞气,也可以说明会有变故,比如池水要溢出来了。   “老爷……你这是……真从观察蚂蚁猜到的?”   “呃,其实是我觉得剑池有变,特意来找找有没有可以佐证我猜测的东西,这些蚂蚁是不是能勉强算一项?”   “……勉强吧,证据不太充足的样子。”   “然而我不是官府结案,并不需要什么铁证,只需要验证自己的一些猜疑。”   “所以你到底猜疑了个啥呀?”   “嗯……这么说吧,姑苏存不存在这么一个煞气之宝,从来都只是未知数,陆家公子的发狂并不能证明有这玩意儿存在,我也能发狂呢,能证明个啥?所以寻找煞气来源是一件次要的事情。”   思思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那主要的事情是什么?”   “主要的事情是,因为扬州弥勒教栽了,必将导致教主弥勒的某种动作。在江南遍布弥勒教的环境里,唯独姑苏如同净土,如果我是弥勒,这个动作极大可能会先针对姑苏。恰恰他此前也在寻找煞气之宝,如今线索又在姑苏,他的目光自然会落在这儿。两件事相结合,无论弥勒本人有没有来姑苏,总之针对姑苏的动作是必然已经开始了,首当其冲的必是唐家。”   赵长河悠悠地说着:“所以煞气不一定有,唐家之变却一定有,这才是主要的事情。而这疑似煞气的玩意儿在其中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对这件事的影响是什么,才是我重点分析的,或许有助于破此局。真去寻找什么煞气来源才是被牵着鼻子走了,说不定压根就不存在,找了个寂寞……”   思思:“……”   大家的出发点就不同,怪不得她一直觉得赵长河的态度怪怪的,不太像一个急于寻找宝物的人,倒像在破案。本以为也正常,毕竟破案是为了寻找宝物的线索,可实际压根就不是。   她不知道的是,赵长河之所以愿意在这件事上带着她一起,也是因为心知肚明她与弥勒教不是一伙的,或可引为助力。   至于她的目标如果是煞气之宝,可能会与自己有冲突,这真是次要中的次要。   思思怔怔地想了半天,忽然问:“老爷,我听人说你修的血煞功,现在第五重了,后续的修行受限于人体气血有限,可能很难再有长进,是真的么?”   “没那么夸张,单纯能量摄入是不太够了,需要养煞倒是真的。但养煞未必需要什么宝物嘛,杀人也行,血神教不就靠这套么,他们哪来那么多宝物。”   “……也就是说有养煞之宝的话,你很渴求?”   “对。”   “那为什么你还能这么冷静,仿佛当自己的渴求之物不存在一样呢?”   赵长河想了想,失笑道:“宝物是挺重要的,但混江湖的义气更重要点。”   “义气?”思思奇道:“因为和唐少爷是朋友?”   “对。”赵长河看了看天色,看日渐西斜,便转身下山:“昨晚喝酒的时候,唐不器岂不已经是我的朋友?”   思思跟了上去,咕哝道:“男人真奇怪,就喝个酒。”   “不是还把你送我了么?”   “……”   赵长河失笑:“另外还有一点……”   思思立刻道:“该不会是唐晚妆吧?老爷还真跟她有关系啊?”   “想哪去了,她连个眼神示意都没有,真以为我舔狗啊。”赵长河悠悠道:“是因为我不想这美丽的姑苏也变成弥勒教的真空家乡……我们学了武功,总是有事该做的。”   “学了武功不是为了自己过得更好么?”   “看见那落日的余晖没?”   “啊?”   “那余晖不仅是岳红翎,还有我赵长河啊。”   ……   离开虎丘剑池,刚回到客院打算吃点晚餐,人影闪过,季成空出现在门外:“这唐家守卫,比陆家稀松多了,进来跟上茅厕差不多,枉我以为唐家多能耐。”   赵长河道:“陆家戒备森严?”   “不错,严格得让老子以为到了镇魔司,还好他们严虽严,水平太差,还是让老子探了个分明。”季成空一副我们很熟的样子,自顾自坐到桌边:“有酒么?潜了大半天,渴死老子了。”   思思低眉顺目地在旁边给他倒了杯茶。   季成空再度看了她一眼,这位的身段体态确实像自己想找的人,虽说这脸不认识,但那人是个易容高手来着……然而身段像的人到处都是,岳红翎都有点像呢,拿这个理由来查验易容,非得把赵长河得罪死不可,没那必要……   他也没太纠结,直接道:“据我探查了解,陆家有禁地,比唐家的所谓剑池禁地严了百倍,并且不是什么令牌和口令可以通过的,必须是陆家嫡系亲自入内才可放行。真是奇哉怪也,一个小破家族,倒搞得比什么都神秘。”   赵长河笑笑:“家中有玄关九重的在,已经是进窥秘藏的人了,倒也不算小破家族了。”   “不上人榜,都是垃圾。”季成空指着自己的鼻子:“老子也玄关六重,你当时才四重,一拳头过来我居然都没躲过。所以说我这种不上潜龙榜的,和你们潜龙榜的人差距可见一斑。”   “季兄之能不在战斗,如你所言,偷东西的时候手上换成一把匕首甚至一枚毒针,赵某还真不敢说会不会栽在季兄手里。”   季成空倒也有些得色:“倒也没错,各有所长嘛。总之这次探秘没探到什么有用的,也没乐子可言,收了你的订金已经够了,无颜多要别的,就此告辞。”   “诶诶季兄等等。”赵长河追了出去:“我有点事儿想问你……”   思思瞬间绷紧了身躯。 ###第一百四十七章 序幕   悄悄挪到窗边看出去,却见赵长河陪着季成空一路往外走,口中问的是:“赵某行走江湖,最缺一门上好的轻功。这个踏血无痕本来算得上可以,但我这行头太重了,拖累之下就显得很是一般,类似这种暗中查探之事我就做不成,得麻烦季兄。”   思思耷拉着肩膀吁了口气。   却听季成空道:“这不是很正常嘛,有几个人全能的?何况你习武时间之短世所共知,要是什么都强,别人还要不要活了?依我看你这个踏血无痕也确实还行,在血神教都算高端轻功了吧,差不多得了……”   “血神教本身就那样,就算在功法威力上有可观者,轻功也非所长,他们的高端轻功又有什么鸟用……”赵长河图穷匕见:“如果我想找令师学习贵门的轻功,有没有机会?”   季成空如同看江湖小白似的看了他半天:“除非你肯真的拜师,否则不可能。你愿意不?愿意的话我看我师父也很乐意收你这么个潜龙榜名人做徒弟,但想来你不会愿意。”   “没有交换之策?”   “没有,这是吃饭的家伙,怎么可能换出去……尤其是前些日子发生了一件事,师父现在甚至已经不想收徒了。”   思思捏住了脑袋。   赵长河故作一愣:“什么事?哦,不方便说就算了。”   “也没什么不方便,说不定这事赵兄还可以帮点忙。”季成空叹了口气,道:“大半年前吧,一个小姑娘拜入师门,满嘴那个甜的哟,上下都当她宝贝一样,师父很快就把核心功法传了给她,包括我们的轻功、妙手空空之术、易容改妆之道……结果这厮得到一应法门之后直接溜了,连个谢字都没留。”   赵长河强忍住自己想要转头看思思的冲动,干咳道:“所以季兄就是为了找这位……叛徒?”   “说是叛徒吧,师父倒也没下过什么追杀令,反倒自嘲说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偷了一辈子,却被人偷到自家来了。之后哈哈大笑,说很有趣,让我们别计较了。”季成空很是无语:“说是这么说,我们哪忍得住啊,怎么也要把这人捉回去交给师父发落才是。”   说到这里,他似是无意地转头看了一眼思思所在的窗子:“其实此人如果回去认个错,师父真不会计较,赵兄日后行走江湖如果有缘见到此人,不妨直接告诉她。”   赵长河道:“总得告诉我是男是女,什么名字吧?”   “女的,至于名字其实没啥意义,因为她扯的名字未必是真。说是叫向思檬,可能会自称思思或者萌萌这类的玩意,说不定故意谐的什么相思梦,惹人遐思呢?总之无论她表现出来怎样的性情,你也别信,我们盗门对于表演是有特训的,到时候魂儿被勾没了,别说兄弟没提醒你。”   赵长河道:“莫非季兄也是被勾了魂的那个?”   季成空微微苦笑:“有点吧,当时谁不爱她?结果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小妖女。走了,说了丢人,没什么意思。”   季成空很快消失不见,赵长河笑吟吟地回了屋,悠悠唱着小曲儿:“它吹醒了我的相思梦,相思有什么用……”   思思很是无语地偏过头:“就一个和你没啥关系的故事主角也叫思思,你冲着我唱什么歌?该不会以为那是我吧?”   “不会不会,如果真是那个,对着我好歹换个名字对不对?”   思思立刻高兴起来:“当然啊,哪有那么笨的,还用一个名字。”   “嗯嗯,那种傻逼都能骗盗门的东西,真落在我手里十八般模样都摆出来了。”   思思觉得他这话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既然不是一个人凭什么就成傻逼了?呃,是一个人的话……是一个人也没想到你会和季成空相熟啊!   她捏着额角,头疼地道:“老爷你特意让季成空去探查陆家,最后什么结果都没探到,倒是有心情去问人的家长里短,无不无聊?”   “谁说什么结果都没有了?”赵长河道:“不是说了有个禁地只容陆家嫡系进去么?”   “然后呢?里面有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季成空会易容的,你怎么不让他试着易容成陆家哪个公子进去看看?”   “进去了出不来的几率可大着呢,他又不是我的谁,怎么肯做到这份上?”赵长河打量了思思一眼:“可惜了,如果你是那个思思,说不定倒能帮个忙。”   “那个思思也不会去送死啊。”   “但如果只是帮我易个容呢?”   思思道:“既然你知道进去了可能出不来,还要去啊?”   “倒也不是现在。”赵长河目光幽幽地看向窗外:“如果我没猜错,可以等一个时候……那个时候陆家没什么人。”   思思正待问时,外面又传来唐不器的声音:“我在外跑了一天查案子,还寻思你哪去了,敢情你就在这玩了一天丫鬟?”   思思:“……”   赵长河道:“这不是给你发挥的机会么,怎样,查出什么结果没?”   “没。”唐不器进了屋,拿起桌上的茶咕嘟嘟喝了一口:“真晦气,他们去的相同地点还真就只有花街柳巷,以及有互相窜门子……要说窜门子,他们也来过我家窜门子啊……”   思思小心道:“唐少爷,那茶刚才有客人喝过的,男人……”   “噗……”唐不器一口茶全喷了出来,颤巍巍地指着思思:“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丫鬟都随主子,怎么恶心人怎么来。”   赵长河敲桌:“喂,我可是在心心念念帮你查案子,你就这么看我的?”   “是吗?”唐不器眼皮一翻:“看不出来。”   赵长河呵呵一笑:“那我现在告诉你个事,你最好真当回事,做好准备。”   唐不器怔了怔,赵长河在扬州的表现还是让他有极深的印象,说话分量还是挺重的:“你说。”   “如果,我说如果哈,陆家顾家等人会跑到唐家来,说煞气就是虎丘剑池传出去的,你们会怎么做?”   唐不器嗤声道:“剑池又没东西……他们这不是胡闹?唐家又不是好惹的。”   赵长河道:“如果恰在此时,剑池真的煞气冲霄,你说会有什么结果?”   唐不器漫不经心的神色慢慢收敛,低声道:“今天染煞的已经又有好几家了……如果真会出现这样的事,唐家声名扫地也就罢了,说不定会被愤怒的各家给推了……但问题是,虎丘剑池真的没东西啊……”   赵长河肃然道:“我不管虎丘剑池会不会真冒出东西,现在只警告你一件事:立即通知你姑姑,假如已经通知了,她在路上来不及的话,那你们就立刻联络姑苏军队和镇魔司,埋伏在唐家左近,做好一切战斗准备,切记切记。”   唐不器刚要说什么,远处似乎传来喧嚣声,很快有个管家模样的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少爷,少爷,姑苏四大家族纠合了一群人,站在门口喧闹,说姑苏煞气就是我们家剑池泄出去的,要我们给个说法!”   唐不器神色大变地站起身来,赵长河一把拉住他:“这里的事先让你爹他们应付,你第一时间去军营,立刻,马上!” ###第一百四十八章 易容与精神秘术   唐不器决定听赵长河的建议,从客院后门溜了出去,飞速直奔城外军营。   赵长河带着思思站在客院屋顶高处,远远看着唐家大门前的喧嚣。   姑苏各大家族领了大几百上千人,把唐家门外堵了个水泄不通,已经有人绕开分别去堵其他门了,再晚得片刻恐怕都不好出去了。   每一个人都神色愤怒,骂声震天,依稀可以听到这样的声音:“虎丘剑池煞气泄露,坑害姑苏,姓唐的出来给个说法!”   一个长须中年人率众匆匆而出,这是唐不器的父亲、唐晚妆的哥哥,唐家现任家主唐望生。唐老太爷早就在京师享福了,并不在此,可能主要心思都在女儿的婚事上了……如今姑苏唐家一应事宜都是唐望生在主持。   并非每个家族都像崔家,有崔文璟这般文武兼备的领袖。赵长河对唐家的印象是跟紧唐晚妆的政治步伐,但能力有限、纨绔居多,已呈衰败之相,这位唐不器的父亲就是整个唐家形态的缩影、或者说他的水平对这种状况功不可没。   因此赵长河住在这里,都没打算去拜谒一下家主,没啥意思,说不定还得被冷嘲热讽匪类之类的……还不如唐不器本人有意思。   可以听见唐望生的声音,中气十足:“虎丘剑池在唐家已历近百年,历来无事发生,众所周知!要说是剑池煞气泄露,那我唐家怎么没人染煞?诸位勿要听信谣言,诸多误解!”   对面也有个领头的气势汹汹:“你们把剑池守在后山,内里有什么事谁知道!犬子此前就是因为到了你们剑池游览之后才出的岔子,顾家公子也是!说你们家剑池没有猫腻,谁信?”   唐望生很是无语:“去剑池的人多了!老夫自己前日还去边上下棋,老夫怎么没发狂呢?”   谁理他这个,很快群情汹涌:“口说无凭,可敢让大家入内查探一番?亲眼见证才可信!”   唐望生的神色沉了下去:“陆兄,老夫理解你亲子发狂之痛,但唐家也不是任由你撒泼的地方!你说进去查探就进去查探,当我唐家是什么了?”   赵长河扯了思思一下:“走,唐家积威尚在,再怎么说也好歹还能有所僵持,姓陆的或者弥勒教必须不断挑惹众人情绪,等一个矛盾激化才会正式动手。在此之前,我们去做我们的事,这种上千人的混战不是我们该干的活。”   思思低声道:“这就是你说陆家会没什么人的时候?”   “对,我从看到陆少雄那会儿就觉得不对,心中就在猜疑他们的目标……具体为什么以后再跟你说,现在陆家最强的人必定都在这里,连禁地守卫都不应该有多少强者了,我们趁这时间过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思思都忘了按照自己扮演的小丫鬟就根本不应该跟他去赴什么陆家险地,跟在赵长河身后一路向城南陆家飞掠而去,这会儿她对这件事的好奇和兴奋并不比谁轻。   按道理,陆家在城南,与唐家南辕北辙,相距甚远,在陆家有什么猫腻,为什么可能会使得唐家剑池出问题?总不可能挖通整座姑苏吧,也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相距再远,在两人的全速飞掠之下也没多久就到了,果然陆家此时都快空了一样,绝大部分能战之力都已经去了唐家,里面就剩少许庄丁护院正在巡逻。   赵长河再不擅长这种高来高去的潜踪匿迹,应对这些普通护院还是游刃有余的,很快绕到陆家后方,也有一座小山丘,山丘戒备森严,便是所谓禁地。   赵长河附在思思耳边低声道:“我略通弥勒教的一些精神幻术,不过可能用得比较垃圾……不知道能不能忽悠过这些守卫放我进去?强闯也行,就怕后方被人堵住,非常危险。”   思思忍着耳朵发痒,犹豫片刻,也低声回应:“你先跟我来。”   赵长河微微一笑,跟着思思后面转进了另一座小院。   “一般情况下这会是某个少爷的居所。”思思极为熟稔地支起一扇窗户跳了进去,随手敲晕趴在桌上假寐的丫鬟,又极为熟稔地翻箱倒柜,摸出一套陆家公子的衣服:“换上。”   赵长河二话不说地换了上去,思思又不知从哪摸出一些瓶瓶罐罐,挑出一些黏糊状物体在赵长河脸上糊了一圈,口中道:“就是简单的化妆,起码把你的疤遮一下……嗯,差不多了,你再用你的幻术,才比较好瞒一些……”   赵长河还是微微一笑:“好。”   思思撇撇嘴,感觉应该是露馅了,眼下这时候大事当前,就不适合藏着掖着……仅仅是盗门那个思思身份露馅好像也没什么的样子,就算是那个思思又怎么了?   看赵长河也没什么表示,思思暗道这厮是不是早有猜测,那之前的洗澡、各种调戏、以及自己犯贱一样的“伺候爷”……还有那龙雀……   思思憋得脸色通红,愤愤然地索性摆烂不演了,直接往自己脸上抹了又抹,慢慢的看上去就像刚刚被敲晕了的那个丫鬟。   赵长河:“……”   思思催促道:“看什么看,就好了,我要看看陆家这里到底藏着什么。”   赵长河愣了一下:“你也进去?很危险。”   思思同样愣了一下,似乎没想过自己是可以不要进的……半晌才挠挠头:“我想进去看看……”   赵长河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还是简单那个字:“好。”   两人各自偏开目光,又几乎同时穿窗而出,再度回到山丘脚下。   赵长河大摇大摆地走上前,立刻有守卫上前拦住:“禁地止步……呃,二少爷?你不是去唐家了么?”   赵长河眼眸盯着守卫的眼睛,眼里似有圈圈涟漪:“爹让我回来取个东西。”   极乐大法中所载的精神秘术,赵长河只是学了但没正式对人练习过,这回一用就感觉自己头脑有些发昏,感觉涉及的力量和惯常认知的内外两套体系都很不相同,反倒与自己对抗煞气失智时的灵台意志颇为接近……   这玩意儿暂时不是探讨的时候,总之能欺负普通守卫也就够了。果然此地已经没有真正的强者,都被调去了唐家,如今剩余的守卫比他还迷糊:“二少爷你取东西也不能带丫鬟啊……”   “爷就是想趁机在里面玩玩丫鬟怎么了?”赵长河索性抱过思思,还揉了一把:“去去去,反正很快就出来了,这时候大事当前谁在意这些?”   这在正常情况下绝不应该同意的事情,在精神秘术的作用之下居然真成了,守卫只是撇撇嘴,转身去开启山丘石门,暗自嘀咕:“知道你快,也好意思当众说……”   守卫不止一个,全都在偷笑。   赵长河面不改色,搂住同样在偷笑的思思,大踏步进了门。   石门很快在身后合拢,前方有柔光指引通道一路向前,不知通向何处。   明明没有任何声音,赵长河还是绷紧了浑身的肌肉,松开搂着的思思,伸手握住了刀柄。   思思也没有取笑他两句的心情,更无暇在意被搂了还被揉了,急匆匆附耳问道:“有什么发现?是不是有煞气?”   “没……如果有倒好了,一切很明朗,就是陆家藏着煞气之物,设法栽给唐家。”赵长河神色非常严肃,低声道:“没有才是最麻烦的,我们根本不知道陆家到底在守着什么,这往前一步或许便是虎穴龙潭,你还要去么?”   思思看着他的侧脸,语气越发平静:“你为了义气都敢,我为了自己,又为什么不敢?” ###第一百四十九章 陆家禁地,生死瞬间   两人不再多言,慢慢往里走。   赵长河留心观察了一下通道左右石壁,感觉应该开凿了很多很多年,不是新近的事情,但应该也没有到上个纪元那么离谱。   思思也在看,她对这方面似乎比赵长河内行许多,看着看着便在皱眉:“这是近百年开凿的,其中还有扩大的痕迹,这些年还在继续挖,可见陆家人一直在探索这里的秘密,说不定从立族于此就开始了,历代探索。”   赵长河愣了愣:“我怎么没看见新痕?”   “这里。”思思伸手轻敲右手边一处墙角,又轻轻一推。赵长河惊讶地发现这片墙居然是可以推开的……   紧接着两人都掩鼻后退,眼睛同时瞪大。   墙后全是尸骨,凌乱地堆积在一起,不计其数。其中还有衣物未腐,看得出是平民工匠的粗布衣裳。   “他们雇工挖掘,又怕泄密,把工人全部坑杀在里面……”赵长河很快得出了判断,脸色非常难看。   唐家再纨绔也不至于此,与这些“世家”一比,唐家可爱多了。   两人默默合上石墙,继续往下走。   一路颇远,很久都没到尽头,可比当初白莲寺那个秘窟大多了,那个秘窟最多就是近年开凿的,这里可是足足一大家族人探索了百年。   沿途还能看见许多挖错了地方的岔道,但很明显看出,在发现了正路之后这些岔道都弃置了。正路铺过石砖,沿途有明珠照亮,岔道阴暗无比,全是蛛网。   倒也方便了两人此番探索,不需要走迷宫。   再往前居然还看见了一些石屋,有人在里面修炼的痕迹,不过此时人已离开,看来是去唐家了……同样方便了两人此番探索。   思思看着越发佩服赵长河此前的推断,平日里想来这个地方根本不可能,唯有此刻是个机会。陆家蓄谋已久要搞唐家,必然倾巢而出务求一举毙敌,哪想得到莫名其妙有第三方盯着他们家屁股后面来了?   两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地越发放缓放轻——有用于修行的石屋,就证明核心之地就在近处,并且能从中得到一些好处,才会有人在此修行,此番探索想要揭开的谜底似乎就在眼前。   绕出通道最末,眼前果然出现了一个小厅,悄悄探头看去,见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盘膝闭目坐在厅中,侧对通道,面朝一边墙壁,似在入定。   让两人感到惊异的是,这厅中别无通道,已经是此行最末端,但老者面对的墙壁却看不出什么异常,根本就是个普通石壁,反倒是老者身后的石壁上有奇怪的划痕,似是剑痕。   这场面让两人看得摸不着头脑,你说要是感悟什么上古剑痕吧,那也是面对剑痕感悟啊,怎么会是背对?何况这些剑痕看上去比较新……莫非是悟剑时自己造成的?   思思附耳道:“这老头快死了,可能只有一两个月的命。”   赵长河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正待问时,前胸后背同时开始震动。   背上是龙雀,震动是杀机预警。   前胸是金箔,震动是为了什么?   赵长河无暇思考,龙雀震动就很要命了,他第一时间拉住思思的手,迅速向……前方冲了出去。   思思:“?”   就在赵长河启动的同时,那老者睁开了眼睛:“想不到我家做螳螂,竟另有黄雀在此。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咦?”   眼前是劈头盖脑的刀光,龙雀已经劈到他脑袋上方不足三寸了……   老者露出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轻轻伸手往刀侧一拍,赵长河迅若雷霆重逾千钧的一劈,就这样被轻轻松松地拍歪了刀路。   “没想到,你察觉被我发现,第一反应不是后退,竟是进攻!”老者啧啧有声:“如此勇烈,你在江湖上不是无名之……”   “嗖!”一柄匕首悄悄扎向了老者后心。   老者哭笑不得的表情更加浓郁了,看似坐在那不动,然则身躯不知怎么的轻轻一扭,思思的匕首便擦着过去,连衣角都没伤到。   腰间风声大起,赵长河趁这机会就是一记横斩。   老者终于维持不住云淡风轻,右手向下一压刀身,身躯站起。   赵长河倒退几步,虎目一眨不眨地盯着老者,毫无惧意地摆出了一个继续进攻的架势。   老者叹了口气:“如此人物……穿着我家后辈的衣服,可惜不是我家儿郎……可惜,可惜。”   赵长河也道:“彼此彼此,前辈这实力绝对是人榜,居然藏得这么深,乱世书都不上。”   老者淡淡道:“乱世书终归是按照战绩说话……其实老夫久未与人动手,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人榜实力,你又是从何判断?”   赵长河不答,这不是很明显吗,岳红翎和赤离绝对属于人榜末尾实力,就算差一点也差不到哪去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这么云淡风轻地应对自己这一劈一斩,看上去简直不费力似的。也许没和他们真正打过不好判断,但这老者肯定属于那一级别,甚至可能更高一点。   好在没带给自己类似唐晚妆当时那一指根本避无可避的感受,否则那是地榜,洗洗睡吧。   但即使是人榜末尾,也不是自己此刻能应付的……可赵长河出奇地发现,自己一点惧意都没有,脑子反而从所未有的清明。   他慢慢开口:“前辈家族正在做大事,前辈这等实力居然不前往参与,真就不怕家族谋局失败,族灭在外?”   “这就是你们敢来探秘的原因?”老者淡淡道:“弥勒教主已至,唐家根本无可抗手,老夫还去干什么?”   赵长河心中一跳,又冷笑道:“可唐晚妆也来了啊,弥勒真能稳胜唐晚妆?”   老者神色微微一变,慢慢道:“多谢告知。那老夫只得先杀了你二人,再往唐家。”   说罢“呛”地一声,长剑出鞘。   赵长河忽地大笑起来:“别唬人了,你的实力绝对不堪激战,大概打着打着自己都没气了,根本不敢去参与激烈的战局,只敢在这里装模作样,否则早该一剑杀了我们,还能叽歪这么多?我知道你们家选在这个时间发动谋划的原因了,敢情是你快死了……”   “嗖!”老者眼中凶光大盛,一剑直刺赵长河咽喉:“老夫处理你们,也无需激战!”   他没有吹牛,单是这一剑,赵长河就看不穿后势,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抵挡,下一个变招就能穿透自己的咽喉。   但他根本就没想要抵挡。   赵长河一把拉住思思的手,忽地向老者面壁的石壁猛撞过去:“我却知道怎样让你陷入激战!”   看似死路的石壁忽然漾起一阵涟漪,赵长河与思思同时消失不见。   老者又气又急,大怒追了进去:“给我死!”   光影晃动,次元穿梭。   眼前再度视物之时,赵长河看见的是古朴庄严的陵寝内部,四通八达,气象万千。   属于上个纪元的空气再度蔓延在身边。   金箔震动,必有其因,结合各种前因后果的猜测,最有可能的就是老者面向的石壁通向一个异度空间,他背后石壁的剑痕,是这个空间里射出来的剑气刮的。   赵长河猜对了。   还没等他俩看清周围景色,四周剑气纵横,煞气横空,凌厉无比的杀机比在老者面前还要恐怖百倍。   思思心中泛起之前所知的一个词:剑皇。   这是剑皇陵寝!   不在虎丘剑池下面,竟然在陆家?   可看赵长河那副早有所料的神情……他是早就猜到了? ###第一百五十章 名侦探长河   与想象中的常规守卫剑气不同的是,此地的剑气凶煞无比,那种血戾之气有若实质,仿佛挨一下就会被血煞附身似的,让思思第一时间想到了被铁链绑在静心庵的陆少雄。   地上甚至还能看见骷髅横尸,似乎是陆家人曾经入内,被剑气杀死于此。   思思转头后望,根本不见来时之路,只能看见狂吼着跟上来的老者,厉声狂笑:“自作聪明!你们以为进来可以躲我?殊不知此口可进不可出,你们也再出不去了!老夫不过一月之寿,死则死矣,你们呢?哈哈……哈哈哈!”   “嗖嗖!”数道剑气袭来,老者的笑声停歇,挥剑格挡着剑气,却不是朝着两人冲来,反而掠向了另一方向。   仿佛一出怪异的戏剧,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就是你说让他陷入激战的办法?”思思有些迷糊地问:“大家都要应付这恶劣环境的话,这老头肯定比我们轻松,他没事儿我们倒要先死了……而且他为什么不来追我们?”   赵长河左右闪避着剑气,急促道:“只要你判断的他寿命快没了是对的话,那他激战一段时间则必然萎靡,大家都还是凡人之躯,快死的人哪能一直发挥鼎盛战力,那不可能,我们还没修仙呢!”   “所以我们只要拖着,这个环境自己就会让他慢慢完蛋?”   “不仅如此,他守在这里是有目的的,肯定在等一个信号,有一个必须去的地方,拖不起。一旦进来了,他觉得反正我们也出不去,自然保留力量对付剑气,去他该去的地方,这很容易理解。”赵长河急促道:“我看你好像懂点堪舆,能不能暂时找一个相对安稳的地方……小心!”   龙雀飞速切在思思身后,挡了一道剑气。   思思没问出不去怎么办,一矮身避过一道剑气,忽然往右边一窜,窜向了看似剑气更集中的通道上:“跟我来。”   “嗖嗖嗖!”无数剑气穿过,思思迅速在地上打了个滚,剑气擦着她的身躯落在后方。   身后刀声大起,赵长河挥舞龙雀狂劈,负责抵抗肆虐的剑气。   “呛”地一声,一道显然特别强劲的剑气贯穿而来,赵长河横刀一挡,借力向后倒飞,窜进了思思所在的通道。   思思从后面拉着他的裤腰带用力一甩,又把他往前甩了一段距离,自己“嗖”地飞窜而去,竟然后发先至地从空中的赵长河下方掠过,那速度比赵长河本人的破轻功不知快了多少。   赵长河在半空中“铛铛铛”地挡开数道剑气,哭笑不得。   ——这货好像在爆种,仿佛告诉他本姑娘才不是累赘,单论轻身闪避的手段,我才是主力!   而且她还懂堪舆。   “这边!”思思再度伸手抓住他的腰带,直接把他当锤子一样往通道侧方砸了过去。   赵长河:“……”   他只来得及龙雀护脸,“哐啷”一声被砸进了墙里。   里面竟然另出现了一个通道,不知通向怎样的地方,但剑气似乎削弱了许多。   两人都气喘吁吁地对视,思思一肚子的困惑却已经不需要再问了,因为她也什么都明白了。   此口可进不可出,进来了就出不去了,只听老者这么一言,思思想了这几息,很快就贯通了整个脉络。   因为次元崩碎的缘故,帝陵确实在剑池之底,隐藏在异度空间里,但入口却崩到了其他地方,就是这里。   所以唐家人在虎丘剑池找了百年也找不出什么东西来,因为帝陵虽在剑池底,但入口压根就不在那,而是在遥远的城南陆家有个“传送阵”通向这里……这让谁想得到?   然而这是可进不可出的口,进来了就只能在这里面走一辈子迷宫困死于此,如果能从此地破开空间出去的话,那对应的位置将是虎丘剑池!   陆家人空找了个入口,进去却再也出不来,他们没有能力破开异度空间,既回不了陆家,也出不去剑池。   于是只能在外建立石屋,隔界搔痒,试图感悟里面的帝陵剑意,可惜所得太浅,基本没啥用,空守宝山而一无所得。   随着岁月迁移,或许是因为陆家人前仆后继进去送死的缘故,也或许是在外屠杀了太多工人的缘故,或许纯粹就是因为时间……这个原因暂不可猜,总之此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化,导致煞气越来越浓,并且剑气不受控制地四处溢散,已经开始往空间之外穿透了,已不仅局限于这异度空间之内。   老者面壁时背对的墙上剑痕,证明了这一点。   赵长河知道这姑娘其实非常聪明,应该已经猜到始末了,便道:“我猜得比你早,不是因为我聪明,其实是因为我比较了解龙雀。”   思思点点头:“细说?”   “见到陆少雄时,龙雀失控,我一直困惑不解,因为它对煞气可不该有这种反应,在龙雀眼里煞气就是个低级傻卵玩意儿才对。左思右想整个姑苏能够激起龙雀主动战意的,只有传说中的那两个字,剑皇。既是刀剑之敌,也是世无二皇,这才可以解释龙雀的兴奋战意。”   龙雀高兴地抖了一下。   思思磨了磨牙,谁说龙雀只会因为那种事起战意了,它拍我脸的时候怎么解释?   赵长河干咳道:“所以陆少雄根本不是杀了什么染煞的人导致自己被沾染的,他就是在自家秘地之外,被溢散出来的剑气穿入身躯。虽然这剑气携带着浓郁的煞气,实际上他并未被煞气侵占灵台,剑气就压根不是这效果。他的发狂模样完全是装的——那断裂的铁链证明了他爹娘根本没舍得把他锁死,铁链从来都是假绑而已。一个被假绑的发狂者为什么会老实被绑着,只能证明压根就没发狂啊。”   思思道:“所以龙雀想砍他,他不知道哪里露了馅,索性做出更加狂暴的样子来遮掩缘由?结果反倒把铁链假绑的事漏在你眼里。”   “应该是这样。”   “但他为什么要扮演一个发狂者?”   “此地剑气既然已经开始向外溢散,陆家早晚呆不下去,并且也早晚守不住秘密,唯有祸水东引,唐家剑池岂不就是一个上佳的扣锅之地?如果借由此事扳倒唐家,不仅能取代唐家在姑苏的地位,还能占据剑池,达成他们陆家百年之愿。”   “于是便导演了一出好戏,先买通一个无知的江湖人让他扮演在市集发狂砍人,陆少雄‘路过’,直接把那人给砍了,制造被外来煞气沾染的假象。”思思叹了口气:“所以第一个死者连死都不知道为什么陆家公子要杀自己吧。”   “不错,我验尸发现那人压根没煞气痕迹,就猜陆少雄身上的煞气才是一手货。”赵长河道:“后续顾三公子之流,极可能都是被坑的,来看望陆少雄却被陆少雄暗戳戳地侵入了煞气。这些寻花问柳的公子哥儿有什么抵抗力,些许煞气沾染,很快就犯病了,陆家借此制造假象,引导各大家族一起去找唐家麻烦。但他们这个犯病其实没什么大碍,很快就会消除,所以要发动就是这么一两天。”   思思道:“可他们要传导煞气给顾三公子等人,策动围攻唐家,早几天就可以开始了,为什么等到你来了之后,等你破案吗?”   “想多了,他们哪有把我当回事?他们想动唐家,不会只打算靠自己的,必然勾结了弥勒教,等的是弥勒来了才发动而已。”赵长河低声道:“如果刚才那老头没有大话,此时的弥勒已经在唐家了,希望唐家应付得下来。”   思思吁了口气,满脸都是破案了的舒畅感,感觉这种事的快感并不比打架赢了轻多少,很爽。   明明事态更加紧迫,她的语气反倒轻快起来:“所以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那个老者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本就是打算进来了就不出去的。他们探索已久,想必是掌握了一些办法,能够让此地的煞气往唐家剑池溢出,配合此时陆家人的行事,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破坏他,否则煞气大起,姑苏将成死地!”赵长河往外看了一眼,急促道:“此时他在剑气之中游走这么久,按理也该是强弩之末,只要知道他在哪里,我有信心。”   思思露出一丝笑意:“那简单,我知道他在哪。”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主仆易位?天地无我!   事前各种精准分析犹如柯南的赵长河这时候是彻底懵圈的,只能傻愣愣地看着思思掏出一个小小罗盘样的玩意儿在四周神神叨叨地勘测着什么。   这么小巧如怀表的罗盘可不好找,很怀疑这玩意是她从盗圣叶无踪那里偷的……   赵长河对于盗墓堪舆这类事儿实在一窍不通,只恨当年看多了陆小凤,而不是鬼吹灯。   学陆小凤也学不像,人家轻功好,手指灵犀远胜加藤鹰,自己这跟个重坦似的,查案子还得委托贼,有手指也没处用。   丢人。   他只能陪着小心跟着思思转圈圈:“你在勘测什么?”   思思一边勘测一边道:“他们能有什么手段让煞气往剑池出去?有这个手段他们早就可以控制这片地方了……我可以断定,他们打的主意必定是引发主陵守护的爆发,彻底摧毁周遭的一切,才有可能冲破空间,引发上方虎丘动荡,剑池崩毁。至于引发此变的老头死就死了,反正就剩一个月的命。”   “所以我看蚂蚁是对的嘛……你这测的是主陵位置?”   “当然,不然测你的龙雀大小吗!”   “……”她好像跟这词过不去了……   思思忽然收起罗盘往外窜了出去:“大致知道了,快走!”   赵长河跟了出去,奇道:“怎么现在你比我还急?”   “如果我们没能阻止下来,陵墓崩溃,我们必死无疑,当然急!”思思气道:“我好端端的做个小丫鬟,怎么就被一个有毛病的主子带进了必死之地!赵长河我告诉你,如果这次我死在这里,做了鬼也要去下面咬死你!”   “你把下面两个字换在句末的位置更好一点。”   思思:“?”   “嗖嗖嗖!”四处剑气再度咆哮,似乎比刚才还更凶戾了。   “那老头必已接近主陵所在,快!”思思无暇和他拌嘴,彻底展开了真实水准,飞速前行。   落在赵长河眼中,便如天女之舞、凌波而渡,千刀万刃擦身而过,却擦不到她的半片肌肤。   又美丽,又迅捷,只在眨眼之间,裙摆轻舞,人已经到了通道对面。   最要命的是,她这如舞姿的轻功,居然能带给旁观者欲望的挑引,虽不用幻术,此身如幻。   那是盗圣的轻功结合了弥勒教天女散花之功,她也是一个天才,把自己四处偷学的东西成功地结合成了自己所悟,旖旎之中致命的暗刃杀机。   “过来呀!”思思在通道那头旋身回首,怒目而视。   赵长河闷头握刀,一路劈了过去。   心态一时半会还没从老爷丫鬟的关系里出来呢,感觉这会儿做老爷的逼格都掉到了泥巴里。丫鬟潇洒飘逸,老爷如同土狗。   土就算了,还很艰难。这可是上古剑皇之陵,虽然未至核心,这外围剑气多半也是“杂兵”一类,可也已经对接近人榜的老者都有极大限制阻碍,能让他必须保留力量留神应对的。   思思的身法绝妙,恰好适合此地环境,可明明战力更高的赵长河反倒是个考验,这四面八方的剑气侵袭,一个玩阔刀的男人是真的太难了。   “就这还老爷。”见赵长河狼狈地冲到半途,身上都被刮得破破烂烂的样子,思思终于不装了,鄙视道:“就你这样我很怀疑你走不走得到地方。”   赵长河龇牙:“造反了你?”   思思冷哼:“现在关键是我们要快速到地方!不是在这论你是不是老爷的!”   “那也简单啊。”赵长河忽地一笑:“我可以比你更快,你信不信?”   思思愣了一下,就见赵长河放弃了招架非要害部位,任由剑气划破身躯,只着重防护要害处,瞬间速度加快了无数,真如一头蛮牛一样瞬间冲到了她面前。   思思目瞪口呆:“你……你不痛的吗?”   “本来担心会被煞气侵袭理智,不想被这种含煞的剑气刮伤而已,刚体验了一下,感觉也就那样,能吃得消,那不如放开点。”这回轮到赵长河开始秀了:“现在往哪,带路!”   “……”思思转头带路,飞掠而去,口中道:“如果真是上古剑皇之陵,此地剑气本是守护之责,不应含煞。这莫名含煞的原因,如果仅仅是因为陆家搞死太多人,倒是个小事,我真正担心的是……”   “什么?”   “剑皇未死,混沌重生,复仇之类的意念开始渐渐蔓延,导致陵中煞起,也是导致近期剑气开始溢散到空间之外的主要因素。这是最可能的,也是最危险的,真是剑皇含煞而醒,莫说姑苏了,整个神州都可能陆沉。”   这可能性的恐怖后果,让赵长河人都麻了一下,剑气剐身的痛苦都快感受不到了:“这……”   上个纪元和当世的实力割裂,他已经感受多次了,如果真是在上个纪元都能称“皇”的存在含煞复苏,那真的是可以导致神州陆沉的,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抵抗,夏龙渊多半都不行。   思思想了想,又道:“可能也没有那么夸张……按照常理来说,即使是陵寝外围的杂兵守卫,能力也不是你我现在可以应对的,但这些剑气并没有那么强,说明了经过无数年月的消磨,此地的力量已经减弱了太多,那即使是剑皇真的苏醒,可能也不具备当年的实力。”   赵长河点了点头,这个有剑气强度的佐证,更靠谱一点。如果是这样的情况,天榜人士大约还是可以和剑皇掰掰手腕的。既然天塌下来有高个儿能顶,他们这些还在池中潜龙的人也就没必要想那么远了,此时此刻能阻止陆家人干傻事再说。   话说回来了,思思好像对上个纪元很了解?而且还一眼看得出陆家老者快死了。   这是在盗门潜伏半年能有的?季成空盗门嫡系,有没有这知识?   对上个纪元了解,却对当今皇帝的开国宝刀龙雀一无所知……这到底什么来历?   正思量间,前方传来剧烈的爆破之声,思思神色大变:“这些蠢货果然毫无主意,就是在用触怒剑皇主陵的方法,试图让这里的煞气狂暴席卷,冲破上方空间!这蠢货难道没想过剑皇被触怒提前复苏的可能吗!他们所有人都要陪葬的啊,真以为就冲个唐家剑池吗!”   赵长河才懒得搭腔,他这一路冲过来身上早就被剑气刮得遍体鳞伤,没心思说话。   他抢在思思之前飞速拐过前方路口,果然一眼就看见一个巨大的石门,刚才的陆家老者正疯狂地轰击,口中狂笑:“愤怒吧!冲吧!冲破这该死的空间,让老夫看看这开始折磨我们陆家的煞气,转而冲破唐家又是个什么滋味!”   真就这格局……   赵长河没有时间吐槽,直接就是一个神佛俱散,跃过数丈空间,冲着老者脑袋直劈而下。   可以看得出附近的煞气越发浓郁疯狂,已呈凝聚之势,周遭剑气甚至已经不是无形无质的剑气了,是鲜红色的血戾之气,这主陵大门之前已经成了个鲜红的鬼狱,似有血腥龙卷试图上冲。   这就算了,整个空间都有点地动山摇之感,总让赵长河心惊肉跳,觉得厚重的大门里可能有恐怖的上古剑皇正在爬起似的。   这一击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力量,他自己的周身伤口尽数崩裂,鲜血喷涌,如同血人一般,在这鬼狱鲜红的场景里,竟然分外相合。   “你以为老夫在这里有所消耗,真就对付不了你们这玄关四五重的小鬼?”老者狂笑起来,忽地一剑刺向了赵长河膻中。   这是神佛俱散最为明显的破绽所在,赵长河的移穴之法也不能用在这种场合,他唯一的处理方法就是收刀回撩荡开这一剑,却也把神佛俱散这一招彻底破了——最严重的问题是,玄关五重的力量,真的荡得开九重一剑吗?差距这么大的情况下,自露破绽,根本就是找死!   赵长河果然收刀下扫,砍在剑侧。   让老者震惊的是,他的剑真的被荡开了,甚至感觉自己的力量还比不上赵长河!   他惊诧地后撤一步,打算重整攻势,却更加震惊地发现赵长河的眼睛已经彻底成为血色,脸上的狰狞和疯狂,就像他那个伪装血煞发狂的曾孙子一样。   这一刻的赵长河已经不认识他了,也不认识自己。   天地无我!   学会血煞刀法以来,第二次动用的禁招。   沿途吃了多少含煞的剑气,这一刻赵长河气血之中的煞气含量已经超标了,就算他不主动用这一招,恐怕不用多久也要开始失智发狂,主动聚合煞气使用出来,不但有了几分主动权,反而还因为吸收过多煞气而使威力超出了本来的水准。   本打算助攻的思思咽了口唾沫,悄悄向后退。   这厮的战斗嗅觉和战斗意志是真的可怕,这一路挨千刀万剐过来的途中,就已经做好一路吸收煞气到地方直接开启狂暴的准备了……   思思刚刚还觉得自己站起来了,现在感觉又要跪下去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英雄迟暮?去你吗的!   “唰!”远胜赵长河日常力量与速度的刀光,铺天盖地地劈向了陆家老者。   老者闪身而过,人已到了赵长河身后,一剑指向他的后颈。   疯狂中的赵长河也不管脖子是不是要刺穿,直接一个扭身回旋,似要将老者直接腰斩!   老者不敢太过用力硬接,卸力后撤。   他的剑法确实精绝,就在这卸力后撤的过程中,剑尖已经掠过赵长河的手背,若是平时对方必然握持不住刀了,可此时此刻的赵长河毫无知觉,继续不依不饶,大阔刀抡圆了跟个大风车一样,占据了整个空间。   老者竟不敢硬缨其锋,再度后退,心中有些悲哀。   他自己衰弱了太多,早已不复玄关九重的力量了。终究是凡人之身,老了就是老了,内力再深厚,身体也跟不上了,激烈的战局早就吃不消了。   早在进入此地之前,他和赵长河过那两招看似云淡风轻,实际就是无法过于激烈而已,否则早就该试图把对方秒了才对……只是做不到。   进入此地之后,万千剑气密集侵袭,他左招右架一路抵达主陵门口,早就气血衰弱,战力不复。单以内家论,他可能还是九重的内力水准,但这副体质可能连没练过功的病秧子都不如,真正能发挥的战力有几分?   反观赵长河,这“天地无我”的力量加成太过离谱。   这狂暴的力量哪里还是个玄关五重?说六重甚至是七重都没多少人能反对,还不怕痛不怕死的,就算在外遇到这样的对手也非常头疼,何况这环境到处剑气剐身,赵长河完全无惧任由万剐自由发挥,他可以么?   这就连腾挪闪避靠灵巧制敌的空间都被限制得干干净净,自己还得不断分心去对抗剑气。   老者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只能略胜这个疯子一筹,而且越打下去,自己还越虚弱,反倒可能要落入下风。   英雄迟暮。他心中满满当当都是这个词。   不能再拖了,必须速决!   老者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忽然做了一个观战的思思看不懂的举动。   他竟主动逼近了赵长河的刀势最盛之处,不再避其锋芒寻找弱点。   龙雀呼啸着冲着他脑袋扫来,老者竖剑招架了一下,显然吃不住这狂暴的力量,剑都被砍得微弯,整个人跌跌撞撞抄着主陵大门跌了过去。   狂暴中的赵长河哪能思考,顺理成章地就追劈而去,誓要一举毙敌!   “糟了!”思思忽然反应过来,这老头之前在做的“触怒主陵”的事没做完,被自己两人的到来打断了,他这是不想再和两人纠缠,以身作饵,引得赵长河的狂暴力量去劈门!   思思根本来不及提醒,赵长河的刀已经到了门上。她气得顿足,心里却也不仅有些佩服情绪,一个濒死老头能为家族呕心沥血到这份上也不能不说一句可敬了。   然而这又气又佩服的情绪刚起,又哽在那里。   赵长河的刀根本没有劈在门上,反而如同早有预计似的,在老者急闪的同时,那刀就自动索敌一般跟着他过去了。   老者:“?”   思思:“?”   这下完全错估了刀路,临时哪能闪开?   老者极为勉强地横剑一架,龙雀“哐”地劈在剑身上,终于把剑劈成了两段。老者趁势弃剑后撤,胸口已被划得鲜血淋漓。   此时更是无法闪避左右剑气,“唰唰唰”地风声掠过,老者也已被划得遍体鳞伤。   “你……”他捂着胸口,不可置信地看着赵长河:“你有理智!刚才的疯狂全是装的!”   赵长河咧嘴一笑:“你孙子还是曾孙子能装疯,我就不能么?”   他眼里血色不改,脸上狰狞犹在,大喝道:“你也算可敬,然而出发点错了,越是了不起,危害就越大!且不说是否剑皇复苏,单论这煞气席卷姑苏,要坑害多少人,你在乎么!你只在乎你陆家人早有准备就可以了,反而可以借此称霸姑苏!你以为你是英雄?我可去你妈的!”   随着一声爆喝,龙雀再起,直取老者胸口!   老者正要后撤闪避,身后劲风袭来,观战中的思思确认赵长河居然他妈有理智,终于出手夹击!   老者伤疲交加,再也无法避开这样的夹击。他再也不闪不避,任由龙雀砍向胸膛、身后匕首扎在后心,手中断剑骤然向侧方飞甩,直射主陵大门!   “糟!”这一下赵长河都没想到,来不及拦截断剑。   老者眼里闪过狂喜之意,却戛然而止。   思思不知何时折身掠过,在断剑临门的瞬间,纤手握住了剑柄。   空气仿佛都停滞了一刹,赵长河的刀已经剁进了老者前胸,足足劈断了几根肋骨,整个人都快成两半了。   老者濒死的眼神却还在死死盯着大门。   其实他引爆主陵煞气狂暴的举措压根就不知道具体该差多少完成,无论此前引导赵长河一劈、还是他最后这一掷,都不代表差这么一下就必成了。但气氛到了这,在场的每个人都下意识觉得就差这么一下似的……   老者喃喃自语:“就差一下……就差一下……你们……”   赵长河与思思相顾无言。   可就在此时,大门忽然疯狂地震动起来,原先隐隐感到的地动山摇之感越发明显,几乎站立不稳。周遭的剑气也不再剐他们了,而是全部聚集在一起,如龙卷咆哮,直冲天际。   老者狂喜,大笑道:“成了!成了!胜的终究是我家,哈哈……哈哈哈!”   笑声之中,彻底气绝。   赵长河收刀而立,抬头望向剑气聚合成龙卷的位置,慢慢的可以看出那万万千千的剑气正在逐渐合拢成一把古朴的剑形,在煞气环绕之中凛凛生威,看上去随时随刻都可以冲霄而起。   他疲惫地插刀在地,支撑着鲜血淋漓的身躯:“该不会真成了?我们白干了么……”   思思低声道:“别急,他被我们打断,导致的结果差远了……至少没有剑皇复苏的迹象。”   赵长河略微感知了一下,颔首道:“我能感知到这里煞气的‘情绪’。是这老头在里面的‘触犯’使得煞气咆哮愤怒,然后他们在外界也有某种牵引,导致煞气找到了宣泄口,被牵引上冲。空间没崩,我们没白干。”   思思道:“这种情况是不是还好?起码我们不会先被空间崩毁而炸死在里面。”   赵长河道:“这剑气煞气凝成一股的模样,看上去也不会扩散蔓延姑苏,最多冲上剑池?只要在外的人能够限制住这股聚合的剑气就行……”   思思叹了口气:“好像是这样,但存在两个问题。”   “什么?”   “第一,弥勒来了的话,唐家可能都完了,谁来限制这剑气,弥勒吗?”   “……”   “第二……”思思的声音简直是从齿缝里憋出来:“既然空间没崩,只是剑气冲出去的话……那我俩怎么离开这里!”   赵长河慢慢站直身子,深深吸了口气:“既然只不过是煞气环绕一柄剑形……它往上冲的时候,我们难道不能跟在后面蹭车上去?”   思思瞪大了眼睛:“你疯了!哪里需要剑气杀你,单是环绕的血腥煞气都能让接近的生灵……呃……”   “是啊,一般的生灵可能都无法接近如此浓郁聚合的煞气,但我就练这个的啊。”赵长河张开手臂:“只要你敢躲在我怀里,我就敢带你出去。”   思思觉得自己有生以来做过最冤大头的事莫过于此……她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寻找所谓煞气之宝的,结果被带到了出不去的死地,进来糊里糊涂地和人打了一架,打完了什么都没得到,还要被人抱。   宝物在哪里,我来干嘛的?   赵长河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低声道:“入口已经明朗,如今出口也可能被这剑气打通……只要此番我们不死,难道以后不能再来?”   思思道:“以后要么是弥勒教肆虐此地,要么是你和唐家把持这里,一脚把我给踹了。”   赵长河微微一笑:“这地方有你一半,便是唐晚妆来了,敢不分你一杯羹,我也跟她翻脸。”   “你翻脸有什么用,你谁啊……唐家说不定把你都踹了,白痴……”思思撇撇嘴嘀咕了一句,却终于没再说什么,小心地凑了过去,缩在他鲜血淋漓的怀中。   赵长河抬头望天,那柄古朴的剑形终于彻底凝成,继而在漫天血戾环绕之中,冲霄而起。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一波三折   从赵长河易容进入陆家禁地,到古剑冲霄,说来洋洋洒洒,实际时间并不是很久,一共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在赵长河与思思抵达禁地内部见到陆家老者的差不多时间,唐家门口的氛围也终于白热化。   唐望生自然是阻止别人进入唐家,可在陆家人与潜伏的弥勒教徒不断的挑惹情绪之下,各大家族和其他不明真相的群众越发深信阻拦大家不许入内的唐家有猫腻。   实际上换位思考,任谁也不可能让这上千人冲到自己家里去啊!   但在此时此刻,就说不分明。   唐望生嘴皮子都说干了也没点鸟用,终于开始放威胁的狠话:“诸位可要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唐家,你们是想要造反?”   不得不说这事务应对确实不太行,直到现在也没意识到到底是个什么处境。这狠话一出就更完了,人们反而更加激动,在陆家的带头之下开始冲击唐家大门,有人甚至运起轻功直接往墙头窜。   唐望生大怒:“给我阻止他们!”   唐家众人与护院守卫经过这么久的僵持也早就准备好了,迅速顶了上来,唐家门口理所当然地开始爆发激战。   形势彻底乱了套。   唐家确实还是姑苏最强家族,底蕴深厚,家中不提唐家人本身,但是招揽的高手异士就多不胜数,一家顶多家还是在门口顶了个有来有回。   可唐望生看着这副乱套的模样,心中终于开始有了不安。   顶住又如何?怎样收尾呢?   “嗖!”   侧方一剑袭来,却是陆家家主陆远庭直接找上了唐望生,一剑飞刺。   唐望生勃然大怒:“拿下你这贼子,便告了结!”   陆远庭只是冷笑。   两位家主迅速战成了一团。   这两位都是玄关九重,不入人榜,半斤八两,原本唐望生觉得自己是比陆远庭稍强的,可打着打着就觉得不对了。   陆远庭确实没什么很特别的水准,怪就怪在周围的战局莫名其妙的总会有人忽然往他这边劈一刀、过一会又有人跌跌撞撞往他这边刺一剑、再打几招又有自家人被砸了过来。   可偏偏全是冲着他来的,对手陆远庭那边就一点影响都没有,就好像不断有人在拉偏架,可试图去找,却发现不了问题出在哪。   闹事的人里混杂着弥勒教徒,自始至终唐望生都没有认知。   在弥勒教徒的暗中使力之下,唐家的守卫不知不觉开始节节败退,过得片刻,大门失守,被人硬生生轰开,无数人潮往里冲了进来。   唐望生暗叫不好,厉声道:“保护后院家眷!”   结果众人压根就没理会所谓家眷,所有人第一时间冲向的都是后山虎丘。   陆远庭为的是搞出唐家煞气侵染姑苏的假象,煽动别人一起推翻唐家,继而顺应配合弥勒教变天,当然不会自落口实去对付什么家眷。他的目标一直很清晰,就是为了抵达虎丘剑池,引出里面的煞气。   唐望生哪想得明白这些,满头大汗地带着唐家力量且战且退,逐步退到了虎丘,守在千人石上。   陆远庭反倒止住众人,大声道:“唐兄!我们来此只为求证虎丘之煞,不是为了对付你唐家,事到如今可看明白了?”   唐望生气极反笑:“那老夫倒要问你们事到如今可看明白了?虎丘剑池有个屁的煞气!”   “那可未必!”陆远庭冷冷挥手:“带少雄过来!”   唐望生怔了怔,看见远处有人带着陆少雄排众上前,那原本发狂得毫无理智的陆少雄此时却看不出疯样了,只是神色依然萎靡,身上尚有煞气,就像被临时压制住了一样。   唐望生心中泛起不祥的预感。   陆家好像真的有备而来,难道陆少雄在这里真能引发什么共鸣不成?   陆远庭道:“唐兄若是心中无鬼,可敢让犬子去剑池边上一试?”   众目睽睽之下,唐望生本能感到不妥,也找不到阻拦的理由,只得道:“如果没有问题,你打算如何收场?”   陆远庭冷笑:“陆某拿头来赔!”   唐望生深深吸了口气,再也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目送陆少雄走到了剑池之畔。   陆少雄在万众瞩目中走到剑池边,有些虚弱地蹲下身子,伸手在池水上轻划了一下,好像在测水温一样,然后慢慢下水,越走越深,慢慢的就只露了一个脑袋在池水之外。   人们近乎屏息着,看池水的变化。   等了一阵,似乎没有。   唐望生脸上正露出喜色,就听人群忽地哄然:“动了动了,池水动了!”   唐望生震惊地看了过去,果然池水开始晃动,就像有风拂过似的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可实际上夜里寂静无风,连人的发丝都没有吹动。   这水是怎么动的?   仔细感知,下方似乎有极为轻微的震感传来,就像是极其遥远的地方有地震的余波波及此处一样。   如果有古剑湖畔经验的人在这,就会知道是有叠加于此的异度空间正在动荡。   但一般人并不知道,连唐望生自己也不知道,面对这莫名其妙的震感一时无措。哪怕并没有人感知到什么煞气,可所有人看向唐望生的目光都已经尽是质疑。   实际上原因很简单:   留在陆少雄体内的那道剑气,当初能引发龙雀兴奋,自然也能引发与它同源剑气的共鸣,好像隔界有了一道分身一样,“终于见到外界了”,于是下方的剑气开始有了聚集,有蠢蠢欲动向外之心。   这个位置就是对应主陵的位置,故老相传“剑池下方是剑皇陵寝”便是此理,此时在下方聚集的剑气,就是赵长河所见的主陵门口的剑气。   当陆少雄把体内剑气带到上方剑池,引发下方剑气呼应,空间轻震,便是与陆家老者预约的信号。   仅仅剑气呼应,或许还不够,可能无法引发剑气上冲。但如果此时有人触怒陵寝,导致煞气席卷汇聚,这凝聚不散的煞气会仅仅杀了触犯者就散去么?煞气成形之后哪有那么好消退的,它只会狂暴肆虐,继续撕碎所见的一切生命!   而空间隔绝,它“所见”的生命还能有什么?   当然是上方与自己呼应的对象,他的身周全是生命!原本就等于一个分身在外,此时顺着冲过去就“会合”了。   非常简单的理论,也是陆家人唯一能够想到冲破这个空间的方法,在陆少雄意外挨了一道剑气之后,陆家人就开始筹划这一刻了。   他们从没有想过剑皇复苏的可能性,也没有想过煞气出而肆虐姑苏,会有什么结果。   他们只想冲破这个空间,还能顺理成章地把一切后果都扣给唐家,完结陆家百年之愿。   后续什么事情,自有地榜的弥勒可以处理!   可就在众人一片质疑、唐望生目瞪口呆、陆远庭神色狂喜之中,足足过了十几息,那池水却依旧只是一荡一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自然是此时赵长河正在与老者激战,打断了这个进程。   陆少雄在水中满头大汗,恨不得把自己体内的剑气给挖出来了,可池水还是一荡一荡,就是不动。   陆远庭的喜色僵在脸上,这是怎么回事?大家此前反复在入口测试过多次,剑气确实会因为外部剑气而聚集冲出的啊,难道对应在出口不是这么回事?   还是老祖宗在下面出了什么岔子?   正犹疑间,远方忽然传来喊杀声,似有千军万马在外激战,火光冲天。   唐望生豁然吩咐身边子侄:“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不用身边人去看了,很快有唐家外面的守卫一路飞奔进来汇报:“老爷,少爷引军队入城,在我们城门近处发现了整装待发的弥勒教徒,似乎就等个什么机会,一举夺城似的。被少爷提前发现之后,军队和弥勒教徒打起来了……然后城内四处弥勒教徒大起,四处夺门,连、连静心堂的普信师太原来都是弥勒教的……”   唐望生恶狠狠地盯着陆远庭:“这就是你们今日聚众诬陷我唐家的原因!拔了我唐家这个硬茬,便于你们配合弥勒教掌控姑苏是吗!”   陆远庭目瞪口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不但池水没动静,唐家那个著名不成器的唐不器怎么会提前引动军队入城,发现了弥勒教的踪迹?   正在此时,一道极为肥胖的身影在月下飞掠而来,厉声狂笑:“煞气冲霄,当然是唐家引发的!”   弥勒教,教主弥勒!   随着话音,弥勒手中忽然甩出一物,在众人阻拦之前准确地砸进了池水里。   池水疯狂咆哮起来,煞气终于满溢。下方主陵门前,陆家老者刚刚气绝,煞气疯狂席卷,古剑之形开始冲霄。   弥勒仰天大笑:“唐家引煞屠城,弥勒普度众生,还有什么疑问!”   一泓春水在月下显现,云中似乎传来仙子的轻叹:“如果你真镇压全场,或许将来传遍江南的会是这个说辞……可很遗憾,本座虽然来迟了些,却终究是赶上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君子不器   看着踏月而来的绝美女子、要是有人排绝色榜的话极可能当选天下第一美人的存在,平素极为好色的弥勒不但没有半分绮念,反倒很是蛋疼。   你他妈怎么来了!   当对手强到一定程度,你在乎的就不会是外表,而是生死成败。   弥勒早就到了,并不想过早出现,让姑苏人过早知道是弥勒教参与其中。只想等唐家煞气冲霄之后,姑苏人愤怒地把唐家推了,才来收拾局面,接收战果,便于日后的统治。   因此潜藏着等了这么久,没想到陆家的操作居然在临成功的时候莫名其妙掉了链子,水池不动了!   更气人的是,一直懒洋洋军纪废弛得将领都在青楼住宿的军队,不知道主将被唐不器从哪个熟悉的被窝里揪了出来,居然回去整了军,杀进城内,把他弥勒教的计划冲了个措手不及。   这临时拉出来的乱七八糟的军队是不甚济事,然而他弥勒教在姑苏也没有多少力量啊!   眼看全要乱套了,弥勒也是当机立断,立刻甩出刚得到都没焐热的煞气之宝,牵引下方煞气上行,果然一举成功。   可谁能想到,就拖了这些时候,唐晚妆居然就到了!   他弥勒本来镇压一切的实力,任由什么变故都可以轻易解决的力量,忽然就有人能敌了。   京师距此万里之遥,唐晚妆这只可能是早在多日之前刚刚知道扬州之变的时候,就立刻敏感地意识到了姑苏的危机,不远万里火速前来,连下属都没来得及等,因为没有下属比她快。   一如当初的洛家庄,每次都来得及赶在关键处,哪怕她多吃顿饭再动身,怕是都迟了。   弥勒都禁不住兴起一种疲惫感,有这个女人杵在朝廷要害部门,大家的事情确实不好做,想必当初去杀洛振武的朱雀会有同感。只不过当初洛振武被一个意外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宰了,今天这个毛头小子似乎站的是唐晚妆一方。   那小子现在好像也在姑苏……如今这场面,该不会胜负手也会应在他身上?   心中闪过这些念头,弥勒手头可没停着,见唐晚妆在月下挺剑而来的样子,弥勒持刀而上,发起主动进攻!   唐晚妆的病本就一直没好,如此奔波万里一路远来,必然不是巅峰状态,快速抢攻不给她喘息之机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春水轻洒,暗香浮动。   佛光璀璨,虚空生莲。   地榜第三与第五的交锋,爆发在唐家上空。不再是古剑湖畔搞笑般的试探性交手,这是生死之局!   ——两个魔教巨擘,朱雀第四,弥勒第五,大致也可以从中窥见唐晚妆急于突破的原因所在,若是不快速突破,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镇得住这两位。即使如此,都还有一位谁都不知真实身份的玄武居于第二,还有个让所有人头疼的盗贼高居第一。   天榜人士就不提了……地榜前五,四个是通缉犯,这镇魔司的事,该有多难做……   唐晚妆在突破之前就是地榜第三,如今强行突破却伤了肺经,现在的实力到底是比原先高了还是低了,谁都搞不分明,所以朱雀弥勒此前都是能不动手就不和她动手,极为忌惮这个病秧子。   如今再也不能观望,生死之战就此爆发。   但此时唐晚妆也极为头疼,无论能否胜过弥勒,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分出胜负的,那边剑池的变故怎么办?   弥勒可以坐视池中煞剑大起,屠尽在场所有人,她唐晚妆行不行?   还有谁能帮手?   ……   剑池之畔,本来形势该比之前稍微好一点才对。   虽然此时池中煞气大起,可被蛊惑煽动而来的人们却没有之前那么针对唐家了,大部分人可亲眼看见弥勒丢了东西下去才引动的煞气,这煞气究竟是剑池的还是弥勒的还不好说呢。   但无论人们此时心里是个什么认知,站谁一边也罢,想摇摆等地榜战局结果也罢,念头都才刚起,池中煞剑已出。   人们眼睁睁地看着空间如同琉璃皲裂一般,整个环境都像是被扭过一样,如同海市蜃楼般的不真实。可那池水却真真切切的被冲得漫山溢散,顷刻之间一个美丽的剑池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巨大的剑影轰然冲上,此前在池中没来得及走的陆少雄直接被这剑影碾过,惨叫声夹杂在“轰隆隆”的空间巨变里,人们都没听清,陆少雄整个人就已经被碾成了肉泥。   陆远庭震撼地呆愣在那里,连丧子之痛都提不起来了。   这剑影不仅是力量恐怖无匹,周遭环绕的血腥煞气更是摄人心魄。   仿佛身处什么血腥战场,四处都是残肢断臂,周遭都是嗜血凶兽,耳畔尽是秃鹫之鸣,天空开裂,有神魔之眼在裂缝之中狰狞而视,只区区一眼,就能让人心胆俱裂!   “嗖嗖嗖!”万千剑气如雨洒落,不管是哪一方的阵营,全部在剑气洗礼的范畴里。   这是被陆家老者触怒之后,要屠灭所有生灵的煞剑!   惨叫声接连响起,顷刻之间,无论是唐家人还是前来闹事的各色人等,就已经死伤狼藉,鲜血遍布千人石,与崩溃溢散的剑池之水混杂在一起,虎丘顿成鬼狱。   哪怕是陆远庭,事先也没能想到面对的是这般场景。   “快走!”半空中传来唐晚妆的声音:“无论敌我,依此刻站位转身,有序撤离!我唐家儿郎出列,断后阻拦剑气,这剑气并没有想象的强!”   空气仿佛安静了片刻,不知是谁带头发了声喊,全部慌不择路地往后逃命,把唐晚妆吩咐的“有序撤离”直接丢到了九霄云外。包括唐望生在内的唐家人士也全都不例外,谁他妈给这群来闹事的混账断后,个个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往山下狂奔。   然而这毕竟是山道,能有多宽?   巨大的煞剑都才只离开地表半个剑身,剑气都还没放第二轮呢,人们已经互相推搡争道,践踏死伤,不计其数。   也不知道是刚才那轮剑气死的人多点,还是这互相践踏死的多一点。   弥勒一边与唐晚妆飞速交战中,一边哈哈大笑:“唐首座殚精竭虑,为的就是这帮玩意?还有你那自以为是的唐家子弟断后……噗嗤,哈哈哈哈……唐家除你之外,早就没人了!依本座之见,还不如来投奔我真空家乡,反是极乐,何必为了这帮废物呕心沥血,本座看着都替你心疼。”   唐晚妆面沉如水,没有搭腔。   弥勒正自狂笑,山中忽然闪过剑光,有人一路踏树飞掠,直奔煞剑所在,继而单人独剑,挡在煞剑之前:“此乃虎丘剑池,唐家之山,唐家子弟理应断后。还知道自己姓唐的,给本少爷站过来!”   还挤在山道上的人群都愣了一下,纷纷回首而望。   唐不器持剑站在煞剑面前,如此孤单。   单是只冒出半截的煞剑,都已经比他人都高了……   在酒醉之时自承“赵兄,那会死啊”的唐不器,面对能让万千人心胆俱丧的恐怖煞气,每一个人都可以看见他持剑的手也颤,腿也在抖,可却如生了根一样,死死地站在那里,做他的唐家儿郎。   许多人对视一眼,忽然都奔上前去:“少爷。”   “堂哥。”   “贤侄。”   “我来帮你!”   忽然之间,煞剑面前就出现了一道人墙,每个人持剑而立,严阵以待。   “嗖嗖嗖!”   第二轮剑气再如雨落。   可这回人们发现……只要你不被煞气所慑、只要大家能够结阵迎击,这四散的剑气好像真的不难挡。   剑气只要分散,那是赵长河都能靠身体硬吃的东西,能有多难?   “铛铛铛铛”珠落玉盘般的声音响起,唐家子弟真的尽数接下了剑气,竟连个受伤的人都没有!   弥勒脸色变了,唐晚妆终于露出了今晚到此的第一抹笑意:“谁说我唐家无人?”   “哈哈哈!”唐不器率众成功截下剑雨,本来声音都在发颤,此时又嘚瑟起来:“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嘛!什么上古凶剑,早滚出来,早收了你!”   “轰隆隆!”剑影终于彻底冲出了空间,宣告着异度空间壁障被破,两界再度相连。   巨大的剑影掉了个头,指向唐不器。   唐不器:“……我刚才开玩笑的……”   弥勒失笑道:“溢散的剑气可挡,并不稀奇……然而这柄凶煞无比的巨剑,是这些人能破的吗?可怜这些有点骨气的唐家儿郎,都要尽丧于……”   “此”字都还没说完,弥勒忽然鼓起了眼睛。   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怀中抱着一个姑娘,跟在剑柄后方冲出了地面。   甫一落地,男人就把怀中姑娘放在一边,取下背上硕大的阔刀,冲着剑影狂劈而下:“有个家伙一直抖抖抖个没完,就想和你掰腕子,你聚成剑形最好了……打不过剑皇,还打不过你?”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还看今朝   所有人目瞪口呆,谁都无法理解这赵长河是怎么从下面钻出来的。   唐不器暗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我们在青楼打洞,你在地底打洞?还打得一身都是血。不是,你抱的这姑娘谁啊,我送你的丫鬟是长这样的吗?   其实这会儿最震撼的是思思自己。   这赵长河浑身浴血,刚刚还动用过能使自己虚弱的大招,换了正常人这时候只会想休息养伤,可这厮一出来就持刀狂斩,仿佛受伤的虚弱的和他没有关系。   悍勇如此,和之前冷静破案的压根就是两个画风,思思都不知道这两个画风是怎么结合在一起的。   “哐!”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龙雀重重劈在剑影上,没有金铁交鸣的声音,而是狂暴的能量对撞!   古剑剑影微晃,赵长河后翻飞退,又踏在一块岩石上,再度弹射而出,又是一刀!   没多少力量差距,不过略逊一些而已,能打!   “哐哐哐哐!”   剑影居然横批竖砍,形成一套简易剑法,就像有人手持此剑一般,正和赵长河的龙雀对战个有来有回。每一次交击都有剑气不断溢散周围,就像野兽在互相撕咬的过程中不断掉毛似的……   唐不器等人一边在抵抗剑气,那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一个人和一把剑打架是这样的吗?这要打它哪里算要害?   不是,你为什么能打?   这剑影给人的感觉根本就无可与抗,谁撞上都要被碾死的那种,唐不器甚至怀疑唐晚妆和弥勒下来了都不知道能不能打,赵长河为什么能平分秋色?   倒是激战之中的唐晚妆和弥勒心中有数。   这剑影的力量确实没有大家预想中的强。   首先它并不是剑皇的随身神剑,只不过是布置在陵寝内的剑气守卫,聚合成了一把剑影,虽然含有剑皇之意,可差远了。   其次正如思思判断,也许以前这些剑气也非常强,单独一道剑气说不定都有天地人榜的实力。然而经过漫长的岁月,这些剑气无论是力量还是灵性都已经极大退化,聚合起来的力量或许还是非常强,强到足以破开空间,但破开空间的消耗又岂是开玩笑的,还能剩多少?   这么一算,一点都不强。   之所以让人感觉无可与抗,主要是这浓郁煞气的缘故,历来这玩意就是能影响心灵让人恐惧,根本提不起半点战意。加上这剑影体型巨大,破界而出造成的动静又恐怖,给人造成的心理压力过于强烈。   只要遇上一个能够完全无视这煞气影响的人,那就能打!   场中除了正在交战的二位地榜,唯一能够无视煞气影响甚至还如鱼得水如同主场的人,只有赵长河!   血煞之地,本就是他的舞台!   虚空剑影狂扫而来。   “喝啊!”赵长河双手持刀,怒劈而下。   那浑身肌肉鼓胀,束发都散了,长发飞舞。   远远看去,也不知道这剑是煞剑呢,还是人是煞神。   “哐!”   刀剑再度交击,龙雀兴奋长鸣。   血煞之气、帝皇之威,这剑影兼具,和龙雀属性极为相合,它的兴奋战意已经好久了!   这一次倒栽的不是赵长河,是剑影!   赵长河一蹬腿,炮弹般弹射而起,再度追斩。   落在人们眼中,这一刀之中蕴含的千军辟易的凌厉、万众俯首的霸道,竟似比剑皇之意还要浓郁。   那是赵长河始终刻意压制的龙雀之威,彻底肆无忌惮地释放。   是刀狂还是剑尊,是上古剑皇的威仪还是当今天子的俯瞰,仿佛就在这一击之中要见分明!   “轰!”   爆响传来,能量狂涌,煞气如潮,席卷数丈。   煞气卷着能量,所过之处,树木摧折,岩石崩碎,这数丈空间竟成平地。   这已超出赵长河的力量了,这是龙雀与古剑的力量!   唐不器等人结阵后退,辛苦地抵挡着越来越密集的剑雨和狂暴的能量冲击,心中反倒越来越安定。   这剑雨变弱了,此前还狂暴杀人,现在感觉都跟牛毛针似的。   再看空中巨大的剑影也已经越来越小,现在都已经和龙雀大小差不多了,而且还在变小……   唐不器终于知道人怎么杀一个剑影了,那毕竟是能量聚合之物,只需要把它能量越打越弱,自然就消逝了呗……   “嗖!”半空一道微不可见的毫光忽然直奔赵长河而去。   却是弥勒见势不对,拼着与唐晚妆之战落入下风也要给赵长河搞个破坏。   思思奋力扑了过去。   老娘好不容易见到了宝库的曙光,哪能被你这贼秃抢了!   可怜思思完全忘了对面可是个地榜第五,即使是随手一击哪里是她能拦截的?   匕首看似切在毫光上,却根本没切到,擦着尾巴过去了,那暗器还是直奔赵长河胸口,发出“叮”的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   赵长河被冲得向后倒栽,可出奇地胸口却没伤没痛。   他一踩后方地面,再度弹身砍剑,口中怒道:“这一击老子记下了,你的人头,赵长河必取之!”   “唰!”分心去偷袭赵长河,弥勒哪里还扛得住唐晚妆?剑光划过,弥勒胸口鲜血喷溅,赵长河胸口没伤,弥勒胸口倒伤了,报应不爽。   弥勒怎么也想不明白赵长河胸口藏了个什么玩意儿居然能扛他一击,此时此刻再不走,他都要死在唐晚妆剑下了。   弥勒无心思考,口中忽然喷出一口血雾,迫得唐晚妆微微撤开,飞速后撤遁走:“待我圣教铲平天下,教你这对狗男女万劫不复!”   说到最后几个字,人已不见。   几乎与此同时,龙雀再斩剑影,剑影微晃,终于消散不见。   似有煞气与帝气残存缭绕在龙雀之上,渐渐吸收,龙吟刀鸣长啸不绝,那是龙雀在狂啸,仿佛在宣示谁才是今日之皇!   赵长河一把将龙雀插进了泥巴里。   龙雀:“……”   有点想发作……可抖了抖,还是安静了下去。   因为此时的赵长河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他拄刀于地,辛苦地撑着刀柄,几乎完全靠龙雀撑着才不跌坐在地。   唐晚妆立于远处树梢,静静地看着赵长河。   他浑身不知百孔千疮,尽是剑气刮过的伤痕。内在真气枯竭,气血尽衰,外在浑身浴血,不成人形。   但凡来个小孩子过来推一下,恐怕他就要栽倒。   可龙雀身上缭绕的血煞之气与帝皇之意,却仿佛与他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远远看着,如神似魔。   唐不器等围观众人此刻心中也颇有震颤之感,唐不器暗道弥勒教的绰号还是合理的,他确实像个血腥修罗,但这词好像不太够等级似的,应该提一档叫什么好点?   赵长河哪知道这货这时候还能发散这种思维,他此时连抬头都有些辛苦,慢慢抬头看了唐晚妆一眼。   夜风拂过,绝色仙子衣袂飘飘,在月光之下美不胜收,美目凝视之间,不知蕴含多少。   两人对视片刻,唐晚妆正要开口,却见赵长河转过头去,目光柔和地看着边上的思思,低声道:“谢谢,刚才那一挡。”   思思也偏头看着他,暗道我本意可未必是救你,我要宝库……而且我都挡空了,啥作用都没起到。   可看着他的目光,这话终究没说出来,只是咕哝:“不许一脚踹开我。”   赵长河回以一笑:“她敢,我就跟她翻脸。”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丫鬟与首座   姑苏依然兵荒马乱,唐晚妆接管了城内对付弥勒教事宜,展开姑苏对弥勒教与陆家关联势力的清洗。   唐家内部也在哀鸿遍野,单只煞剑出土的那一轮剑气,唐家就死了不少人,互相践踏之中也有死伤,更早一些与陆家等人对抗节节败退之中还有伤亡。说唐家之殇或许过了,但每房几乎都有死人,说唐家势力大衰那真没问题。   连唐望生本人都在混乱之中受了不轻的伤,正在疗养,唐不器接过担子,正在处理家族内部一团乱麻。   赵长河躺在客院里,浑身包得密密麻麻,跟前些日子的万东流一样惨,躺在床上眼珠子滴溜溜的,头都不好转。   “思思,绷带要不要这样绑啊,我总怀疑你故意的……”   思思自顾靠在一边躺椅上,悠悠然捧着一本大夏历史在看,好像在恶补知识似的。听他问话,懒懒地回答:“偷着乐吧你,看遍整个唐家谁顾得上理你,还不就只有我这个可怜巴巴的小丫鬟还在照顾你?”   “你又不是唐家丫鬟,你是我的丫鬟。”   “是是是。”思思美目流转,昵声道:“那么老爷,您换衣服上药的时候还死死抓着的那张金箔是啥呀,不能给忠诚的小丫鬟看一眼吗?”   “不是已经被你愤怒地绑在我身上了吗,可他妈硌死我了……”   “那么相依为命就要让它贴肉依存啊。”思思媚声道:“当然如果老爷肯说实话,贴肉的就不是金箔了,可能会有点别的哦……”   赵长河喉头咕嘟一下,又很快梗着脖子:“实话就是我预先搞的护心镜啊,你看派上用场了吧?区区弥勒,早在爷的计算之中……”   思思撇了撇嘴,没跟他争。   什么护心镜能当地榜第五的一击,就算是个护心镜,也算个宝物了。   但话说回来,赵长河手握金箔可挡不住视线,她偏头偏脑把前后看了个遍,什么都没发现,就是张普通金箔。可能也确实就是一张质地特殊的玩意,被他特意搁在心口当护心镜用吧,还是说得通的。   无论是不是宝物,思思也没打算公然从他手上抢,反倒这货死死抓手里不放的表现触怒了小丫鬟,思思绷带一圈一圈地把他缠成了个粽子,连金箔一起包在了里面,才心满意足地躺平看书。   明摆着那么强大的龙雀就搁在床边,思思都没打算抢了跑,何况一张破金箔呢……真是的。   被包得严严实实动不了,对赵长河这种好动分子来说实在难受,没躺多久又开始滴溜溜:“诶,思思……”   “干嘛?”   “咱现在这么熟了,你把易容洗了给我看看真面目呗?”   “不熟,谁跟你熟了,你哪位啊,煮了多久怎么就熟了?”   “……我听人说这种东西敷久了伤皮肤的。”   “对啊,所以真容就是很丑,坑坑洼洼的,别看。”   赵长河兀自不死心:“你也别搁那翻历史书了,没记载龙雀的。”   思思量子速读:“谁跟你说我找的是龙雀了?我就看看历史不行吗?”   “那你想不想知道龙雀的来历嘛?”   龙雀:“……”   思思终于合上书,脸上再度挂好了笑容:“老爷肯说吗?”   赵长河干咳道:“有三个条件……”   思思挪啊挪的凑到床边,手指头悬在他腰间软肉上,切齿道:“什么时候了还三个条件,真当我好欺负是吧?”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三个条件只要你能选择其一完成,我就告诉你。”   思思噘了噘嘴,感觉好像这个还能接受,掐肉的动作暂缓,昵声道:“那老爷先吩咐呀?”   “第一,给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思思哼哼两声:“直接说第二吧。”   “第二,把我这个粽子一样的SM捆绑拆一拆,包得正常一点,我受不了了。”   “什么叫艾斯艾母?算了不需要解释你的方言,反正我不拆。”思思笑嘻嘻的:“直接第三个。”   其实赵长河哪来第三个,说来说去不就是想看人家真容和拆绷带二选一呗,这会儿倒被哽住了。见思思笑嘻嘻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忽然就冒出了一个新的:“第三,亲我一下,反正不是没亲过。”   思思瞪大眼睛。   下一刻客院里传来男人的惨叫声,也不知道哪块肉被掐了,极其凄惨。   刚刚进入院子的唐晚妆放慢了步伐。   屋内床边,思思侧坐在床,手掐赵长河腰间软肉,上身却俯了下去,樱唇差一点点就擦到他的面颊,就隔着这么一丝距离慢慢移动,悬在他的唇边。   赵长河:凸。   思思似有所觉,吃吃地笑,媚声呢喃:“真不愧是思思的老爷,都伤成这样了还气血这么旺盛。”   唇在唇上,呵气如兰。   指在腰间,用力旋转。   可怜赵长河憋得老脸又青又紫,简直不知道该是什么情绪。   “都不装了对不对?”思思媚声道:“是呀,那个假红翎就是我,怎么啦,给你占了便宜你是不是很开心?是不是内心还觉得思思很放荡?”   “没,没……嘶……哦,有有,嗷!”   “我是想掏出你的秘密,甚至为我所用……区区渡气而已,我才不会像你们……那么多条条框框。”思思咬着下唇:“其实我也就吻过这么一次,该不会以为我真随随便便乱和人吻来吻去?”   “没,没……我知道你很生疏,熟练的也扮不了岳红翎。”   “你也知道呀……”   “……”   “思思知道老爷是个聪明的老爷……那老爷现在有没有意识到,你是在我手心里,要杀要剐只在我一念?”思思柔声道:“说出你的秘密,包括龙雀,看在你我一同出生入死,我就不折磨你了,好不好?”   赵长河老实道:“如果你的折磨指的是现在这样,胸都压在我身上软软的,那麻烦多折磨我一点。嗷~”   “叩叩叩”,敲门声起。   唐晚妆讲足了道义,没有刻意去窃听,听不清他们唇边私语在说什么,可又“嘶”又“嗷”的那想听不见都难,实在听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敲了门。   思思如同腰上装了弹簧,瞬间一蹦而起,整理了一下仪容做出一副乖巧丫鬟模样。   赵长河干咳道:“门没锁,请进。”   门开,唐晚妆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床边的思思,又看看粽子一样的赵长河,终究没说什么,只是道:“养伤的话……还是不要太放纵的好……”   赵长河:“……”   思思:“……”   “咳。”赵长河很是无奈:“你事情一堆,还有闲工夫来我这啊?”   “大致做个安排,再迟一些,维扬他们也到了……”唐晚妆轻声道:“其他细务……也不如你重要。”   “可别!”赵长河道:“我可没什么重要的。”   唐晚妆道:“至少此番你是唐家恩人。”   “我为的是我朋友唐不器,也是为的姑苏百姓,和唐家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赵长河道:“如果你为百姓谢我,我也不假谦虚,老子拼命做好事就是想被夸几句的,并且理直气壮的要点酬劳。”   唐晚妆有点好笑:“你要什么酬劳?保证你的丫鬟入剑皇之陵?还是要弥勒丢池子里的那个煞气之宝?”   思思总觉得按照赵长河刚才和自己的对话套路,这厮该说的是“我要的是你”才对,但让她意外的是,赵长河正经得简直和刚才换了个人:“两个条件我都要,并且我还要你答应一件事。”   “请说。”   “剑皇之陵如今已经连通,请立刻封锁。我知道事后你们肯定要有所探查,我不阻止,那时候带我和思思一起去,但之后请勿持续进行这样的事情,相反必须找一切办法将它再度隔绝。”   思思愣了一下,唐晚妆却微微笑了起来,似是故意在问:“这是何故?这种上古重地,如果能长期详探,获益最大的或许是你才对……”   赵长河很认真地道:“无论是镇魔司还是唐家人,老子都信不过,一旦持续瞎探陵寝,惹出什么剑皇重生的大祸,那时候你我都要死。另外……”   他顿了顿,说得更加诛心:“你真能确定将来姑苏还在你的控制之下,而不是弥勒吗?我看现在的形势,连夏龙渊都不敢说这句话。”   思思终于颔首,暗道这货是真的灵醒理智。   却见唐晚妆微微笑着,款款上前,坐在赵长河床沿:“这事我已经着手准备了,只待你伤愈,大家一起去看看。”   说着纤手拂过,粽子般的绷带寸寸断裂:“谁瞎绑成这样,对伤势没有好处。我这里有皇家特制的外伤膏药,让你丫鬟给你寸寸抹上,效果……”   话音未落,身后的思思叉腰,柳眉倒竖:“丫鬟就只会包粽子!首座大人心灵手巧很会治伤是吧,那就烦请自己给他涂抹涂抹,让本丫鬟看看口口声声感谢恩人的家伙愿意做到多少,是不是只会耍点嘴皮子功夫,净让别人做!” ###第一百五十七章 姑姑与姑父   思思才不怕唐晚妆呢,至今都不是真面孔,转头都不知道谁是谁了,怕她个锤子。   她一肚子不爽,凭什么我辛辛苦苦绑好了绷带被你随手就划没了,还要说我瞎绑。你唐家恩人躺床上这么久了,你会治伤你不来治,别人治了说不行,你了不起你清高?   看思思气鼓鼓的样子,唐晚妆抿着嘴,居然一时半会没法反驳。   虽然战局上看思思几乎啥都没做,可不知道在下方有多少贡献。其实即使在下方也没做什么,只要和赵长河同行相助,理论上都算这次唐家的恩人,唐晚妆还真不好对她发什么脾气。   但帮赵长河涂抹……   唐晚妆很是犹豫。   她可不像思思放得开,何况……何况赵长河的身份和她之间本身就存着某些方面的事情,双方都正默契甩脱,这一抹上去是不是可能脱缰?   唐晚妆真做不下去,有些歉意地对思思道:“晚妆确实不太方便,姑娘既是赵公子的侍女,烦请……”   思思跳脚:“你还以智闻名呢,这会儿怕是连唐不器都知道我是假丫鬟了!”   唐晚妆:“?”   她初来乍到一堆事情要做,还没问到这方面,哪知道这些……话说既然你不是丫鬟那你刚才在干嘛?   赵长河看着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终于忍不住笑了:“思思,别为难首座了……”   思思更是没好脾气:“哦哦哦,都是黄花闺女,我就该陪你这个那个,她就冰清玉洁特别清高!她还是个老阿姨呢,装什么装啊!”   “说哪去了……”赵长河看着唐晚妆难得的窘态,其实心中是点了个赞的,能让这位破防可不太容易,思思真了不起。但话可不能这么说,他只能打圆场:“我与首座并不是太熟悉,无非官面往来,和你才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呀。”   思思眨巴眨巴眼睛。啧……还挺能说话。   她“哼”了一声,故意道:“官面往来?那你怎么喊唐公子做大侄子喊得那么亲热呢,我看不像官面往来哟。”   唐晚妆瞥了赵长河一眼,面无表情。   这回轮到赵长河满面发窘:“那个……就是玩笑,玩笑……”   思思悠悠道:“对你好的,你内心觉得放荡,不尊不重。端架子的,你觉得人家清白,敬重有加。我又不是傻子,你们自己清清白白去吧,我倒要看看愿意帮你治伤的是放荡女人还是清白首座。”   说完转身出门,“砰”地把门关上了。   屋内赵长河与唐晚妆面面相觑,唐晚妆是完全不知道思思何许人也,以为这是吃醋,倒是赵长河很快理解了这丫头到底在发什么脾气。   好像是自己对唐晚妆显而易见的尊重态度刺激到她了,她想必会觉得相识以来到底都在做些什么破事,豆腐被吃尽了对方还觉得应该的,早知道你吃这套,难道本姑娘不会演吗?搞得自己犯贱似的,真是越想越气。   可是她时至今日也没说清楚她的来龙去脉,能让人怎么想嘛……   却听唐晚妆叹气道:“这位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需不需要我去解释一下?”   赵长河摇摇头:“不用,不是什么误会……只能说人与人结识的缘法,真是奇怪。好了,伤药放那就行,我的伤主要也在正面,自己能敷,并不需要什么纤手涂抹伺候,没那么娇贵。”   不知为何……也许是思思走了,没那么尴尬了,也或许是赵长河的自然态度让唐晚妆也觉得自然。她此刻反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很自然地挑起了一抹伤药,抹在赵长河肩头伤势最重的位置。   赵长河怔了怔,却没说什么,其实不涉男女尴尬的话,这本就很正常,说了反倒着相了。   他想了想,反而说起另一个话题:“扬州姑苏两件事,我的密探之职完成得够了吧?”   唐晚妆轻笑道:“近年来没有比你功劳更大的镇魔司密探了……下江南才多久,阻止的都是什么级别的要案?如果这都不够,也没有别的够了。”   “所以龙雀与六合神功算是我立功换的了,以后别拿这话题找我,玉牌就在那边桌上,你收回去,我不吃这饭。”   唐晚妆奇道:“这牌子对你很好用,有权而无责,为什么要还我?”   “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宿命……我本来潇洒江湖快意恩仇,自从接了你这牌子,连续做的事都是在破案,真是见了鬼了。虽然这种事也算有意思,但偶尔做做就得了,真不想继续一直查案子,很累的。”   唐晚妆哑然失笑:“因为你下江南,又打算针对弥勒教,而弥勒教在江南隐秘行事多,当然处处像在破案,哪来的宿命?牌子你收着吧,如果接下去还莫名其妙的接连查案,你大不了直接砸了这宿命便是。”   赵长河喜道:“那可说好了啊。”   “你终归不过是怕拘束罢了。”   “也许。”   唐晚妆慢慢抹着药想了一阵,又道:“说到龙雀……此番龙雀之威已显,有心人比如弥勒或者我兄长他们,想必是知道这是什么刀了。恐怕你现在就算不要这把刀都来不及了,麻烦必将接踵而来,你有怎么打算?”   “弥勒知道没什么大不了,我原先怕人知道是怕惹祸,现在早就把弥勒得罪死了,双方早就不死不休,是不是皇子还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他向别人宣扬呢?比如朱雀。”   “不太应该……他不是单纯的武林人士只顾恩仇,他是造反领袖,会有政治考量。”   “比如?”   “如果只有他自己知道秘密,将来抓住我,或许还奇货可居。泄露给四象教对他有什么好处,让四象教又扬一次杀皇子的威风?还是把奇货让给四象教?换了我是他,肯定不会泄露给旁人的。但他会不会这么想也不好说,毕竟发了疯什么都可能做。”   唐晚妆再度笑了起来:“你说你不适合进朝堂,可现在我却觉得越发合适。”   “得了吧。”赵长河没好气道:“这朝廷烂了,不管是夏龙渊还是唐家人。进朝堂去学你呕心沥血?我又没病。”   唐晚妆出神地抹着药,没有回答。   赵长河又道:“至于你兄长他们知道,相信你会让他们闭嘴,这个不是问题吧?”   唐晚妆回过神来,脸上终于泛起一丝红霞:“我是可以让他们闭嘴,问题是他们心里会怎么看?我怕过几天我爹都要从京师赶来见你了。”   赵长河:“……你有没有想过这事很简单?我都不明白以智名世的你为什么会纠结这点东西。”   唐晚妆奇道:“很简单?”   “当然很简单啊。”赵长河理所当然地道:“只要我告诉你家人,老子对二十八岁的老姑婆没有兴趣,不就一切完事?”   唐晚妆听着听着,眉目不自觉就含了煞气,手上情不自禁地加了几分力。   地榜第三的加力岂是开玩笑的,哪怕加了一丝丝,都让赵长河鼓起了眼珠子:“卧槽,你谋杀亲……”   “赵兄,赵兄!”门忽然被推开,唐不器闯了进来:“我爹说……呃等等,你刚才说谋杀什么?呃……”   他看看赤裸胸膛躺在床上的赵长河,又看看挨坐在床沿替赵长河纤手抹药的姑姑,脑子里转着那句谋杀亲夫,脸色五颜六色地往后慢慢倒退,“啪”地勾在了门槛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唐晚妆深深吸了口气,压着快要爆炸的羞愤怒火,切齿道:“我唐家的教养,是让你不敲门就随意闯人房间的吗!”   我唐家的教养也没让女人婚前就和男人这样摸啊。   唐不器心中嘀咕,哪敢和姑姑顶嘴,脸上的表情简直快要哭了:“是姑父让我以后不要敲门,才能做朋友的……”   赵长河张大了嘴巴。 ###第一百五十八章 思思真貌   历来气质淡雅的唐晚妆可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区区一句话气得暴怒,赵长河眼睁睁地看着她抄起床边的龙雀冲出门,一脚把唐不器踢得翻了个身,拿龙雀当门板往唐不器的屁股抽了下去:“让你不敲门,让你喊姑父!谁告诉你这是姑父了!”   唐不器惨叫:“我错了我错了,姑姑要面皮的,不是姑父不是姑父。”   唐晚妆暴跳:“谁告诉你是因为我要面皮?”   “我错了,姑姑不要面皮不要面皮……”   “啪啪啪……”   唐不器的惨叫声中,赵长河张了半天的嘴终于闭上了。   真是鬼才,你不挨揍谁挨揍?   话说怎么有种这姑姑从小都在欺负这侄子的既视感,好熟练啊……   他想劝架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最终说出来的变成了这样:“别打了,你自己身子不好,打累了怎么办……”   唐不器:“……”   挨打的是我,你心疼的是她?这还说不是姑父!   唐晚妆还真的揍累了,拄刀于地,气喘吁吁地咳着嗽:“说,你闯进来说你爹说什么来着?”   “爹说那刀多半是大夏龙雀,赵兄多半是……”唐不器抱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姑姑一眼:“所以我才来求证的,现在看来不用求证了。”   唐晚妆差点没被气死,剧烈地咳嗽了半天,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赵长河总觉得她的病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被家里的傻逼们气病的……   他只得道:“大侄……哦,唐兄,这刀确实是龙雀,请帮忙隐瞒,另外能用龙雀不代表有什么身份,你看你姑姑也在用,不要发散思维……”   我姑姑是镇魔司首座,大夏气脉一体,龙雀认她有什么奇怪,你是谁?   唐不器觉得今天一肚子话都没一句敢说,随便说句话都要挨揍不如不说。   反正刀是龙雀,你是皇子,姑姑和你亲热岂不是很正常,家里人要笑开花才对,我多什么嘴……就是可怜巴巴的平白多了个比自己还小的姑父,还要挨嘴硬的姑姑揍。   唐不器一肚子委屈,半天才道:“能认得这刀的没几个,我爹不说,我不说,别人多半也不知道。”   “行吧,我相信唐家对这事有分寸。”赵长河叹气道:“进来坐,像什么话?”   唐晚妆看了他一眼,终于也没说什么,有些疲惫地提刀回屋,坐在一边的案几上。   唐不器小心翼翼地跟了进来,被抽开花的屁股蛋疼地挨着对面的椅子坐了。   “唐兄。”赵长河忽然喊。   这语气有点正式,唐不器惊奇地看了他一眼。   却听赵长河续道:“我理解为人父母看着女儿大龄未嫁的焦虑,也理解想给女儿找一个门当户对好姻缘的愿望,更理解还想趁机为家族谋些什么的想法……但唐晚妆不是一般人,她不仅支撑着这个家,还支撑着这个国……唐家人不应该、也没有资格去逼迫她任何事情。”   唐不器忙道:“我们也没逼啊……”   赵长河直接当这话不存在,续道:“是她孝顺心善,换了我这种无法无天的匪类,和家族翻脸都是寻常,你们倒好,个个想给她当家,你们配嘛?别说二十八,就算八十二不嫁,关你们鸟事!”   唐不器:“……”   “且不说我压根不是那身份,即使我是,我要说的也是拒绝这种政治联姻。不管你们怎么看这身份,赵某此言,烦请唐兄转告老太爷。”   唐不器心中奇怪至极,你早跟我说这话还挺有点道理,可你们刚才都那样了,这话说得莫非想吃干抹净不认账?   可看姑姑的神色,居然在微笑。那美目瞥过床上,眼里尽是欣赏。   你被人吃干抹净不认账还挺欣赏是吧?   算了,长辈的事,自己做晚辈的多什么嘴。唐不器很是无奈地道:“好,我会把赵兄的意思原原本本转告老太爷。”   “那就行。”赵长河笑道:“我说大侄……呃唐兄,你率众挡在煞剑面前的样子,很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唐不器哼哼道:“不就一把剑影,牛个什么!老子是修行不够,再高一点还轮得到你显圣?”   “是是,下次敢自己出门了么?”   唐不器怔了怔,忽然失笑:“此间事了,我就北行。忽然就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曾经沧海,不过如此。”赵长河笑道:“期待有一天与你在江湖相遇,那场面一定有趣。”   唐不器沉默片刻,幽幽道:“果然我不敲门,你就会当我是朋友。”   赵长河:“……”   唐晚妆:“……”   “哐啷!”房门打开,唐晚妆揪着侄儿的耳朵丢出了门外:“去练你的功!十天内不突破五重玄关不许出门!到时候我考核你剑法,但凡错失半点精义,后山面壁一年!”   “我们家已经没后山了……”唐不器叹息的声音已在很远。   屋内终于安静下来,赵长河唐晚妆面面相觑,忽然都笑了一下。   “听你的意思,还会在这里留十天?”赵长河问。   “嗯,诸事纷杂,十天不知是否处理得完。”   “那你还是去处理事宜吧,我这都是皮外伤,躺躺就没啥了,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怎能说是浪费时间?”唐晚妆微微一笑:“不来此地,如何听得到你对唐家的这番言语?”   “……其实也就比不想要二十八岁老姑婆好听点罢了,归根结底不还是拒绝么?你也不抓本质。”   唐晚妆笑笑:“晚妆也不过凡俗女子,能有好听之言又谁想听伤人之语?”   赵长河不说这个了,转而道:“唐不器最后这句没后山了,难道你没体会一种没落的苍凉感?连唐不器这没心没肺的都满腹心事,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不器出于对唐家荣耀的归属与执着,才有挺身而出站在煞剑面前的蜕变。你们道此役是唐家衰变之日,我却道这是唐家再兴之时。”唐晚妆低声道:“总要有这么一次的,这次来得正是时候。”   赵长河定定看着她不说话。   这次见面,可以说直到这时候,唐晚妆才像个镇魔司首座。   “唐家这次得你助力良多,若没有你在,后果不堪设想。无论你说是为了姑苏百姓还是为了你朋友唐不器,晚妆都欠你一个人情。”唐晚妆说着取出一枚血色珠子:“这是弥勒砸进池中之宝,对你或有助益……但可能会有些失望。”   赵长河点点头:“没啥,这本来就纯送的,就算是枚铜板都赚。”   唐晚妆莞尔:“倒也没那么差……你先养了伤再体验此物,否则对气血不利。”   说着把珠子搁在床头,终于转身出门:“怕是我杵在这里打扰了你和思思姑娘,便不坏你好事了,有空再来看望赵公子。”   唐晚妆离开了,好像门庭若市的屋内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赵长河也乐得清静,闭目疗养,对床头的珠子看也不看。   不需要看,他老远都能感受到珠子里蕴含的强烈血戾,这东西肯定不合适现在受伤之时气血衰弱的时候瞎琢磨。   真是的,人来人往,耽搁老子疗伤……要我快点伤愈倒是来个人双修啊,说得好听欠人情,正活儿不干。   正这么想着,鼻尖忽然嗅到隐隐清香,是此前从来没闻过的香型。   赵长河睁开了眼睛。   一个身着异族打扮的绝美少女板着脸站在身边,面无表情地打量他被抹好了药的样子,那会说话的眼里好像就写着“这不还是没扎绷带嘛,要不要我再包一次粽子?”   那眼睛不但会说话,还似有桃花,媚意潜藏,眼波流转,如慕如诉。   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这是天然之媚,入骨相思。   面孔哪有她号称的“坑坑洼洼”,分明白皙如玉,晶莹胜雪,少许红润透出脸颊,像雪中轻梅,像玉里胭脂。   配着那身异域衣裳,玉腰珠链轻摇,裙畔铃铛声声,从声到影,如梦如幻。   赵长河呆呆地看着,心中一时空白。   根本不需要介绍,他就一眼知道这就是思思。   没想到这么突兀地就见到了思思的真容……如果说唐晚妆是神州典雅的代表,那这就是异域风情的妖精。   你这么漂亮,你装什么普通丫鬟? ###第一百五十九章 蛊……   看赵长河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思思也难免有点小得意,又板着脸道:“看什么看,是不是觉得自己赚翻了?你个龙雀上脑的就没想过这脸也可能是假的?”   “呃……”赵长河心念电转,正容道:“真也好,假也罢,哪怕你还是之前那个普普通通的小丫鬟,对我也没什么影响啊。”   “嗯?”   “还不是一样调戏,现在这个样子调戏起来更乐呵了一点而已。”   思思哭笑不得:“喂!”   “你不就是不服气唐晚妆,想和她比比嘛,有什么好比的。”赵长河道:“我刚才说的可不是敷衍之词,我和她确实没有什么,反倒和你并肩作战还肌肤相亲,你干嘛跟她比?”   “我比的就是凭什么我要被你调戏,她却可以端着!她身份高是吗,我身份更高你信不信!”   赵长河道:“信,哪个小异族的小公主,来盗遍中原各家武学是吧,先入盗门学偷盗底子,再赴弥勒教拿蛊惑人心之术,这步骤还挺清晰。”   思思冷哼道:“你破案瘾头还没消是吧?”   “所以猜对了没?”   “猜得很对。”思思板着脸道:“要不要把我抓回镇魔司去?看你这密探玉牌级别挺高的哈。”   赵长河很无所谓地道:“喜欢那玉牌?那送你了。”   思思:“……”   赵长河懒懒道:“别说什么偷武学了,我女朋友还是造反的呢我说啥了,真以为我拿了个玉牌就在替朝廷做事啊?再说就算站朝廷角度,你这个和赤离不是一族吧,服饰风格都不一样,指不定还能联个盟给赤离他们来个前后夹击呢,抓你干嘛?”   思思轻笑起来:“那你的如意算盘可打空了,我和赤离才是联盟,要的就是你们中土河山。”   赵长河偏头打量她一阵,摇头:“不是。你和他们没有瓜葛,并且你的目标也不是什么河山。目标是河山的话可没混在江湖上偷东西学武功的道理,又不是慕容复这种傻逼,完全莫名其妙。”   “诶……如果,我说如果哈,我真是赤离一伙的,你会怎么做?”   赵长河理所当然地道:“把你抓起来私下调教啊。”   思思切齿,转身就去找绷带:“看现在是谁调教谁!”   看她铃铛叮铃铃的样子,赵长河颇觉好笑:“思思……”   “干嘛!”   “别藏着掖着了,你我之间怕是有些误会,你再这样满嘴不说实话任我瞎猜,我当真了到时候是不是又要怪我轻薄?不妨开诚布公说个明白,你所求的是什么,竟连亲……嗯,渡气都肯做……说明白些,说不定我还能帮你。”   思思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眼眸有些迟疑闪烁,手上的绷带终究没缠过去,只是轻声叹了口气:“我有过重誓,那里的事情一丝一毫都不能对外说,所以你爱怎么猜就怎么猜便是,怎么看我我也认了。只要剑皇之陵让我参与,事后我就离开中原,可能你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我,又何必过问太多?”   赵长河沉吟片刻,忽然问:“你来姑苏,躲在唐家装丫鬟,是因为在白莲寺潜伏偷功法的过程中听说了姑苏有煞气之宝,并怀疑是虎丘剑池,所以跑来的对吧?”   思思随意挨坐在床边:“是啊,不是又被你占了便宜去么?”   “所以你来此之时是为了煞气之宝,不是冲着剑皇之陵吧?是后来知道剑皇之陵,才觉得这个更重要罢了。”赵长河道:“那煞气之宝现在就搁床头,你咋不看一眼呢?”   思思这才看了床头珠子一眼,有些犹豫:“你练这个的,对你更重要。既然抱你大腿进帝陵了,这些东西我当然不会再和你抢,以免闹得不快。”   “这就是你现在既不看龙雀也不看金箔的原因?”   思思不语。   赵长河嗤声道:“你的盗墓堪舆水平、上古纪元认知,不可能是在盗门短时间学得的,盗门最多丰富完善了一下你的知识体系而已。剑皇之陵,我怀疑别人所知未必有你清楚,到时候谁抱谁的大腿都不一定呢。得了,别说谁抱谁大腿,既是组队得宝,东西你有需求就看一下,要就拿,不要我就收着,就这么简单的事,搁我们赵厝这是默认规则。”   思思深深看了他一眼,终于伸手取过那枚血色珠子,仔细打量了片刻,又探入真气去感知。   继而眉头越蹙越紧,低声自语:“真是奇怪,这东西弥勒从哪得到的?”   赵长河道:“这个多半才是真正的所谓煞气之宝,原先弥勒在金陵找的就是这玩意,看来是已经被找到了。法元所谓东西可能在姑苏,才反而是被这边的破事误导的……怎么了?”   “这不是天然宝物,而是一种上古魔道的祭炼法门,具体细节非我所知,但我知道这不是给人养煞用的……嗯,可能你常年带着的话,它内里蕴含的强烈血戾煞气对你养煞有一定作用吧,但作用真不大,反倒可能会影响你的性情,日渐变得凶暴。”思思道:“这东西你不许用,我不想见到一个脾气很坏的赵长河。”   “怪不得唐晚妆说可能会失望……弥勒丢出去都没多心疼的样子。”赵长河奇道:“那这玩意儿的主要用途是什么?”   思思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道:“感觉这是成套的东西,不是一颗,如果成套才方便判断真实用途,现在不太好说……反正你别用。”   赵长河道:“那你原先想找煞气之宝又是为了什么?这个合你用么?”   “也不合,我原先想找这东西是为了炼蛊……骨骼血肉之力,像你一样!反正给我也没用,不是想象中的东西。”   赵长河上上下下地看了她半晌,也不知道听没听出那个转折,只是道:“行吧,东西丢那,等我伤愈了研究研究,不行就收着等集齐一套。”   思思奇怪地看着他:“你还真留着等一套,这一套具体多少颗都不知道,收集之后到底有什么效果也不知道,你吃饱了没事干的吗?”   赵长河拿着珠子在手上悠悠地抛着,低声道:“我总觉得,有个人差不多该来给我解惑了,我已经遇到了很多需要解释的节点,她不可能光看戏什么都不说,否则这导演可不太称职。”   思思愕然不解。   赵长河的目光又落在她的红唇上,小心地问:“要不……咱再渡个气?或者帮爷捏个肩?”   “滚!”思思一脚踹在他腰间,愤愤然转身离去。   果然换了原貌出现,和原先的小丫鬟待遇就没半点区别。   什么鸟人啊这是!   赵长河目送她美好的背影离开,那上衣颇短,小腰还露出一丝白皙,极为魅人。赵长河看着看着,无端有了点小醋意,觉得不该露着给别人看似的,旋即敲了敲脑袋,觉得自己现在是不是也有点不正常。   且不说思思和自己其实压根什么关系都没有,单论这种意识就不该是一个现代人该有的,现代大街上多少姑娘露着小蛮腰,谁在乎了?   赵长河有些出神地靠在床头,默默地想,很可能再过一段时日,现世的记忆就越发淡了,此世的思想会全面覆盖。   唯一还能让自己找到一点穿越者联系的,反而只剩下女瞎子。   她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梦里了,就像象征着现世的关联开始变淡一样。   无论如何,今天伤疲交加,实在太累了,懒得再想太多……人来人往的到了后半程,如此倾国倾城的思思站在面前,自己居然有点不太想说话的贤者状态,对话颇有几分敷衍,也不知思思感觉出来没有。   将睡未睡的迷迷糊糊间,赵长河忽然有了种强烈的预感,女瞎子今天必然出现。 ###第一百六十章 天书、血神、古灵族   这一次赵长河的感觉非常正确。   自从那次在崔家洗澡桶里睡着时出现过一次,极为简短地几句交谈点出了“天道死了”与“天书”信息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的女瞎子,这次在他刚刚进入睡眠,就出现在梦里。   那次还是三月春风,现在都五月中的盛夏了,足足两月不见,中间发生了多少事情?   得到金箔那天还以为她会出现,结果没有,那次是最让赵长河纳闷的,这不应该啊……   还好这次判断无误,果然来了。   赵长河心中有点数,这次大致是因为剑皇之陵……以及思思。   赵长河觉得思思还有很多秘密,所谓异族公主之类说说就好了,别太过当真,他内心认为思思该与上个纪元有点关联才对……加上剑皇之陵就在眼前,这种往上个纪元触探之事越发密集,一定会引发瞎子的重视。   只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女瞎子相距很远,高悬天边。   好像每一次见面都越发远了,记得很早还能触碰到她的手,上次就已经是悬在夜空,这次索性更远,仿佛梦中之梦,看不分明。   赵长河有些没好气,冷冷道:“既然来了,就是来交流的,悬那么远装什么呢?”   瞎子叹了口气:“既是交流,你能听见我说话,我能听见你说话,不就可以了么?事实上你梦中见我,我连身形都不需要露就可以直接对话,露个身形无非是让你习惯一点。”   赵长河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的意思:“也就是说,以后你可能会直接和我虚空对话?”   瞎子不说话了。赵长河江南之行表现出来的细节分析和敏锐洞察让她非常吃惊,这是早前没有充足舞台去展现的素质,只能大致觉得这人其实挺聪明,可这些时日已是凸显无遗。   要探索纪元之秘,单靠武勇并不够,他真的太过合适。   看来应该和他说得更深入一些。   赵长河道:“行吧,反正我又不碰你,管你离我多远。你既入梦,应该知道我憋了一肚子的困惑,能否解答?”   瞎子直接道:“那金箔确实是天书一页,只是被封印得有些严重。”   “既是封印,为何开始自我解除?是因为漫长的时光,恰好到我得到就开始解了?也未免太巧了吧?”   “当然和你的行为有关系。”瞎子憋了又憋,终于还是没忍住:“你是怎么想到拿那种玩意去抹天书的?”   “……还真与此有关?这种解封印之法有点特别哈。”   “谁告诉你这是解封印之法?”瞎子没好气道:“是天书有灵,感到了强烈的羞辱!之前没有让它疯狂去冲破封印的诱因,现在有了而已。等它彻底解封,恐怕第一个弄死的就是你!”   赵长河:“……”   那是不是可以认为,你这么久不来见我、尤其当晚不来见我,并且如今见面也相隔这么远的嫌弃样,也与此有关?   虽然瞎子曾经否认过自己与天道相关、也说过乱世书的判词和名次不是她搞的,但赵长河还是没能释疑,总觉得和她有关系。如果她是乱世书灵?那自己是不是算抹了她一脸?   这想法甚爽,回头多抹抹。   当然这种猜测不合说出来,赵长河沉吟片刻,另起了话题:“剑皇之陵你怎么看?”   “他确实有复苏的可能……”瞎子顿了一下,语气难得地有了些凝重:“你们不要作死去触怒他提前复苏,陆家之举是真的在找死,不仅找他自己的死,是神州。”   赵长河道:“你也在乎?”   “我不在乎。”瞎子的凝重散去,反倒笑了笑:“我在乎你,可以么?”   “那我要挂了你出不出手救我?”   “你如果会死,那就不值得在乎了。”   “……”赵长河并不意外这个答案,也没再像以往那样愤怒,很是平静地道:“那么剑皇之陵有怎样的要点,是否可以提示?”   瞎子沉默片刻,似也有些惊叹他的成长,半晌才道:“跟着你身边那个古灵族女子,她比神州任何人都清楚上个纪元的墓葬风格与机括禁制。”   果然,瞎子根本不会去替思思遮掩什么,与己无关的秘密,她不在乎。   “古灵族……”赵长河问:“这是什么概念?听着不像正常的异族人。”   “若说空间崩碎,有古剑湖底的狭小剑室、有虎丘之下的庞大陵寝,是否可能有一些可以生活的空间,从古至今,有人于其中代代繁衍?”   赵长河眯起了眼睛。   按这么说,可能还不止一族。   甚至可能有强大禁地这类组织呢……   思思这个古灵族,不知属于什么性质……   “他们可能很强,却也可能很弱,可能有秘宝潜藏,也可能一无所有,个中细节需你自己慢慢探索,我不是来给你做导游的。”瞎子慢慢道:“倒是可以告诉你,若说今日神州与上个纪元割裂的话,那链接二者的阶梯便是这些了。”   赵长河淡淡道:“最后这句你不说我也想得到。”   瞎子道:“你这么聪明,猜不猜得出那颗血戾珠子是干什么的?”   “我最想知道的天书和思思两件事都知道了,剑皇之陵和血戾珠子你猜我是不是一定要知道?”   瞎子哽了一下,憋在那里竟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赵长河见她难得吃瘪的样子,隐隐然也有了几分报复的快意,揶揄道:“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大家这么熟了,谁跟谁啊……”   瞎子沉默片刻,却并不计较,反而解释:“这珠子对你的血煞功修行确实没有什么用,因为它是上万生灵的临终血戾汇聚而成,虽也有凶煞杀机,但更多的是憎恨、怨毒、戾气、不甘、痛悔,接触久了只会让你的性情受到影响。”   赵长河暗道思思判断居然如此精准,她对上个纪元了解也就罢了,对这种血戾之类的玩意居然也很了解,她古灵族研究啥的?   瞎子道:“你养煞是为了磨砺血煞杀意,不是这些玩意,故不算适用,包括弥勒那种杀生成道之意,也没多适用……但如果你们有手段屏蔽其他气息,单独提取煞气,那便有用了。”   这便是唐晚妆认为东西虽然可能失望却也不至于没用的原因了。   妈的认识的女人一个一个都是通晓万事似的,就自己搞了半天还是个萌新。   赵长河没好气道:“所以你是来教我这提取法门的?”   “法门不需要从我这找,说不定那位姓唐的女子都有点办法,她可不弱。”瞎子道:“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那是因为这珠子的来历与你相关。”   赵长河愣了一下,饶是最近破案颇有脑子,这一时半会还是想不明白这玩意跟自己能扯上什么关系。   却听瞎子道:“这是一位上古魔神布置凶阵的阵石之一,随着他的陨落,此阵也分崩离析,其中部分主体被今人所得,从中感受到了这位魔神曾经的强大,顶礼膜拜,追寻这位魔神的思想意志,并整理出了一套凶煞无比的功法。”   赵长河心中一动。   “没错,就是血神教所信仰的那位血神,这是他的东西。”瞎子悠悠道:“血神教的传承明明很不错,却一直没出过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倒也不单是因为修行的人不行,而是缺了不少东西。”   “原来如此……”   “这颗珠子不过边角镶嵌之料,单独拿着确实没什么意义,弥勒得到都不知道这干嘛的,但如果拿回血神教,意义可就不一般了……不过可惜,他们缺的可能有点多,非一颗珠子可补……”瞎子说着说着,渐渐消失:“此番聊得太久,就这样吧,下次再有这些有趣之物,我还会来的。”   声音悠悠,人已不见。   赵长河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大亮。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交换   这一次与瞎子的交流可能是历史最多的一次,并且再也不是以前那样云遮雾绕,终于开始涉及各项具体细节。   赵长河并不意外,这厮把人从现世坑过来,必然是为了派上用场的,而不是只为看戏。只要自己表现出足够的价值,她只会跟你说得越来越多,慢慢的揭开她的最终目标。   理论上身后眼是自己最大的挂,其中可能蕴含“天眼通”之类的质变,但赵长河一直没有刻意去磨炼这个挂,偷看看洗澡就得了。主要原因就是觉得这是瞎子附赠的东西,一旦作对可能会被收走,不可依赖。   甚至自己所作所为她都知道,究竟是因为乱世书俯瞰天下呢,还是因为她在自己身上有眼睛?   想想就不寒而栗。   话说回来了,自己对她有强烈反感和戒备,瞎子应该是知道的,她还真不在乎?真觉得将来的轨迹会按她想要的走?   拭目以待!   赵长河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发现身上的外伤已经不怎么疼了。   皇家的药就是牛批,比崔家的还好,那剑气剐得百孔千疮居然敷一夜就没什么大碍了,想想当初岳红翎肩膀一道伤,折腾了几天还影响战斗来着……   好像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丫鬟和首座谁来抹药的小游戏好像要没了……   赵长河叹息着出门看了一眼,思思正站在一丛花树边上,静静地看花。   无论是假红翎、假丫鬟,还是昨天最后的真容相见,共同点都是很活泼跳脱的那一类,还很媚。此刻独处看花,静谧婉约,却无端有了几分萧索怅然之意,对比前后,分外反差,比换了个易容还明显。   赵长河看了看她依然露着的小蛮腰,抿了抿嘴没说这个,上前道:“怎么一个人站这儿看花?”   思思叹了口气:“我在这里除了与你相熟,还能找谁说话?他们不找我假扮丫鬟的麻烦就不错了……岂不就是一个人。”   “呃……你昨晚睡哪来着?你之前都没地方睡,靠在我屋里脑袋一顿一顿的。”   思思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嘲讽的笑:“不容易,倒还知道关心丫鬟住哪。”   赵长河有些歉意:“昨晚实在太累了,一身的伤,脑子混沌……本该和唐家说说这个……”   思思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想起他昨天伤得浑身浴血没几块好肉的模样,倒也不和他发小脾气了,哼哼道:“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本来还打算睡你床上呢,到时候你又说我骚浪,还是算了。”   赵长河沉默片刻,忽然道:“那我就真说了。”   思思:“?”   “别露腰了行不。”   思思忽然笑了,媚声道:“你以为我这么穿是为了取悦你吗?”   赵长河道:“不……”   “还真是。”思思反而挨了上来,细语呢喃:“老爷,好看吗?”   这回轮到赵长河愣了。   “想摸吗?”   “……”   “嗤,不就是个好色的小男人,一天天的装什么呢。”思思忽然就变了脸色:“我爱露腰给谁看就给谁看,你是我谁啊,真当自己是我老爷了?”   赵长河无奈道:“你既对我认为你放浪而耿耿于怀,又为什么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呢,别人看来这就是妖女,何必。”   “因为别人是别人,你是你。”思思简短地回了这么一句,却似乎觉得这话有点那啥了,便又转过头去看花:“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我等会换套衣裳便是。但我还是觉得……”   “什么?”   “觉得你只是不想让我被人看,找了个借口。”   “……”赵长河不说话了。   思思美目流转,笑嘻嘻道:“其实如果按照中原标准,我确实就是很放浪啊。老爷要不要加把劲,说不定今晚就可以玩丫鬟了。”   赵长河板着脸道:“我见过的腰比你见过的还多,亲来亲去的更多,还不是一个个的清纯女神,就你这点表现还是算了吧。”   思思奇道:“你见过很多这样的?”   “哼哼。”赵长河道:“其实这些都不要紧。”   “那要紧的是什么?”   “是你想控制我,这才是咱俩之间主要矛盾,我对你不敬,各种调戏,源于此。”   思思张了张嘴,脑袋又耷拉了下去,好像现在才想起来,确实是自己先对他出手的……   两人忽然就没话说了,一起尬尬地看花。   过了好半晌,赵长河才道:“行了,冲你试图挡弥勒那一击的时候,这些就揭过了。我们现在是朋友。”   思思道:“那你说说龙雀,我已经完成露出真貌的条件了。”   “确实是真貌?”   “是。”   “龙雀是当今皇帝开国之刀,蕴含他的帝皇霸道,战意凛然,也受不得不敬。你如果跟它好好说话赔笑,它也会让你用用,不会随便跳脸。至于你想找我为什么有百家之长,这个真没啥好找的,因为我自己现在都摈弃了。”   “帝皇之刀……”思思喃喃自语:“这位陛下可了不起,他已经涉及神魔之能了。这样一位陛下,为什么会让江山变得这样乱七八糟……”   赵长河道:“你很了解神魔之能?”   思思瞥了他一眼,没回答,也没继续问。好好说话赔笑就能用龙雀?或许吧,拿动是可以的,想让它发挥威力是不可能的。   搞了半天,双方都依然各自隐瞒。   思思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很没意思,自己也是,他也是。   赵长河忽然道:“话说……你想要中原武学,我也想找你学点东西,你我是不是可以交换一些所得?”   思思奇道:“你要什么?”   “轻功和易容术。”   思思微微一笑:“你会的东西看似多,可目前我只对春水剑意和灵狐刀意感兴趣,春水剑意你敢交换么?”   “不敢,灵狐刀意可以。”   “一换一,你可以从轻功和易容术选一项交换。”   赵长河并不犹豫,直接道:“易容术。”   思思有些惊奇:“我以为你会要轻功,这不比易容术重要?”   “轻功还有很多来源,这么神奇的易容术怕是仅此一家。此外,轻功是盗门最核心的功法,盗圣对你宽宏不计较,可不代表允许外流……易容术就没那么重要了,相对还好。”赵长河笑笑:“其实如果我要说好听的,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那点灵狐刀意只是皮毛,换轻功不够等价,我不占你便宜。”   “非要说的话,那点皮毛也不够换易容术呀。”思思眼波流转:“能不能再加点码?”   赵长河哭笑不得:“还要什么?”   “你几次说到什么慕容,还有什么会易容的丫鬟,我要这个故事。” ###第一百六十二章 难得的休憩时光   赵长河寻思现在姑苏兵荒马乱,唐家也乱七八糟的,唐家姑侄都没空过来了,自己伤也没养好,似乎确实没事可做。   有心和思思多聊几句,又不好直接问她古灵族什么情况,搞得大家又是各自隐瞒,尴尬得很,好像还真就不如躲屋里讲故事。   也算是穿越以来难得的休憩时光吧,这大半年节奏确实太快了些,回头想想,着实疲惫。   见赵长河答应,思思很是高兴,扑通扑通地跑没了影儿。   再度出现的时候又换上了一身小丫鬟衣裳,果然不露腰了,包得严严实实。   然后喜滋滋地拉他坐在茶几边上,献宝似的掏出一些瓶瓶罐罐:“这个易容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比较隐秘的配方调制出的特殊材料,抹在脸上和真人皮肤看上去是一样一样的!要是熟练了,可以配出不一样的肤色,是扮演别人的基础,如果不想扮别人,就遮遮刀疤什么的,学了配方就完事。”   赵长河探着脑袋看:“闻上去也确实没味道,原料好找不?”   “不算好找,但你这有唐家做后盾的怕这个?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思思抽了抽鼻子,忽然收起了东西,纤手一翻:“给我点钱。”   赵长河:“?”   思思理直气壮:“我没钱了,好几次你银票就放我面前,知道我忍得多辛苦才不卷走吗?”   赵长河哑然失笑:“给你钱,算包养呢还是算给丫鬟例钱?”   思思眼波流转,媚声道:“现在我的身份总要对唐家有个交待,就真做你丫鬟好不好?不过这个丫鬟有点贵的哟……”   赵长河抽出一张千两银票塞了过去:“包十天够吗?”   思思一把抢过银票,咕哝:“才十天……之前都要扣掉三天了。”   赵长河实在哭笑不得:“喂,你现在真成我丫鬟了知不知道,你真不要面子的嘛?”   “做个丫鬟怎么了,老爷除了嘴巴能调戏几句,还能干啥?”   “……我看你是忘了某些惨痛往事了?”   思思梗着脖子道:“不记得!好了继续说易容,你是只想改改样子不被认出来,方便做些隐秘之事呢,还是打算学到化妆成别人的程度?”   “我才不愿意顶着别人的脸过日子,纯傻……”迎着思思迅速变得危险的目光,赵长河匆忙补救:“呃,没,很聪明很聪明……”   思思怒目而视,赵长河举手投降。   思思“哼”了一声:“化妆成别人才是易容的最高成就,不仅仅是化妆技巧的问题,还涉及人物扮演,这是艺术,绝不比武学低级!你说谁傻呢?”   赵长河失笑道:“我倒是知道为什么你偷了盗门的东西,叶无踪却不生气了,我看你才是他真正的道统传承,季成空明显没有你这种热爱嘛。”   思思怔了怔,眼神略有了些迟疑,半晌才道:“所以你为什么看不上?”   赵长河淡淡道:“我只是觉得,没有人有资格让我扮演他。”   “……”思思抽了抽嘴角,懒得理他。什么样的刀配什么样的人,人和刀都以为自己是霸道,思思觉得这叫……形容不出来,可惜她不知道中二这个词。   “行行行,只是要遮掩一下容貌特征,那我把配料秘方给你就行了,现在是不是应该讲故事?”   “……好吧。”赵长河也觉得刀意加故事换易容配方的情况下,这厮居然优先的是故事而不是刀意,也是妥妥的傻缺。   两人对对方都有了充分正确的认知。   思思可听不出他的语意,见他同意极为高兴,忙上忙下地烧水泡茶,眼睛水汪汪的托腮盯在那里,就等他开口讲故事。   赵长河看她那模样颇有几分好笑,像极了窝在山沟沟里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说来也是,她古灵族能有多大的地盘、几个人啊?代代相传那些纪元神魔故事恐怕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哪有现在神州人文的丰富多彩,更别提现世小说了。   “这个故事要从一个姓段的说起……”赵长河并不打算把故事说完整,那得多长啊,段誉的故事起了个头就打算囫囵带过。   结果思思比他想象的重视段誉的故事:“大理段氏,纪元历史有载。”   赵长河愣了愣,才想起纪元历史可是有尧舜禹清河崔琅琊王的,各种诗词篇章也流传颇多,不知道是个什么奇怪的历史杂糅,有大理段氏还真不稀奇。   思思低声自语道:“那片地儿……就是我们曾经……”   说到一半似是醒悟,住了口。赵长河却听明白了,古灵族可能是上个纪元的西南苗裔,炼蛊嘛……   这回段氏的故事反倒被思思代入更强,赵长河想偷懒带过的打算无奈收起,老老实实从头细说。   这一说就麻烦了,足足说到了晌午,才说到鸠摩智抓段誉去了燕子坞。   赵长河倒是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记忆越发好了。天龙原著他已经是很多年前看的了,这些年倒是同人看得多,尤其带点颜色的……具体故事脉络本该忘得差不多了才对,可这说着说着却反倒越说越顺畅,各种本该忘却的细节都自然而然地从脑子里往外蹦。   思思听得很认真。   只在说段誉是不肯学自家武学跑出来的时候,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继而再也没有其他表情,安安静静地给他泡茶润喉,从头到尾不插一言。   就连到了会易容的丫鬟阿朱出场,思思的表情都没有半点变化,看得赵长河怀疑她是不是走神了,忍不住问:“喂,你在听不?”   “在听的。”   “讲故事没人捧哏很难受的……”   思思微微一笑:“这个故事很好,只要你别总幻想着在地牢里的春药……”   “那不是我幻想的。”   “你猜疑我的来历,居然费心编了这么一个故事出来,这文采真是了不起呀。”思思笑得越发揶揄:“但不得不说,你确实猜中了很多东西。”   赵长河反倒傻了:“什么和什么啊?”   “段誉是我,阿朱是我,偷各家武学的鸠摩智还是我。你这么费心影射,不辛苦吗?”   “草?”   “是不是还想着我给你磕头千遍才能学你的各家之长啊,神仙哥哥,真不知羞。”   赵长河眼睛都成了圈圈。   还好讲故事的时候你没插嘴,不然这故事还说得下去嘛?被你说得老子已经忘了原著啥样的了,回不去了……   “诶,慕容复还没出场,各种侧面渲染已经说得他气度非凡武功卓绝,这该不会是你心中的唐不器吧?还是唐晚妆呢?”   “别,再这么下去唐家都要被你害死了,慕容家是反贼啊。”赵长河简直快要哭了:“这故事我不说了行不行,我错了,我教你刀法,教你刀法。”   “不用叩首千遍?”   “不用,真不用……”   “嘻……”思思附耳吹了口气,细语呢喃:“神仙哥哥……”   赵长河只想买块豆腐撞死。   却听窗外传来唐晚妆的声音:“赵公子这个故事叫什么名字?”   赵长河定了定神:“《天龙八部》。”   “此佛家语,阿修罗即此八部之一……若对应故事中人,阿修罗是谁?这个阿修罗他嗜血吗?”   赵长河捂住了脸。   唐晚妆又道:“那个混江湖的王子,红颜颇多,而且大都挺邪性,真的都是妹妹吗?”   你和思思打一架确定好段誉指谁行吗?   话说你们能不能别发散了,我这会儿真被你们折腾得把原著给忘光了。   思思果然不高兴了,叉腰起身:“我们主仆讲故事,堂堂首座大人没事干的吗,在外面听个什么墙角呢!”   唐晚妆轻笑道:“午时已至,晚妆在自己院中设宴,请赵公子一叙,有正事相商。这位姑娘,你的神仙哥哥,先借我一个时辰。” ###第一百六十三章 慢下来   思思很生气,好端端的讲故事被人打断了,才讲到会易容的丫鬟出场呢,神仙哥哥还被人抢走了。   气人的是自己还真没法跟着,号称是赵长河的丫鬟都不行。   她伪装的唐家丫鬟早露馅了,人家真丫鬟都被人从柴房里救了出来,白饿了两天,要不是赵长河提醒说不定真得被饿死。唐家没找她麻烦都算看在她好像是帮了点忙的份上,怎么可能让这么个来历不明的货色杵在旁边听唐晚妆和赵长河的“正事相商”?   还好赵长河算是懂得做人的,没有直接就跟着唐晚妆去了,反而先教了她灵狐刀意,让她有东西练着,有事可做。   这个刀意真就是一点点皮毛,思思练着真搞不明白赵长河到底怎么领悟出来的,但不得不说,很适配她用,和她路子很类似,对她的武学是极佳的补充进益。   思思忽然在想,赵长河的故事恐怕是有意对她有所劝诫,不管是慕容家还是鸠摩智,看样子都是个反派走向,而他们收集百家武学怕也是真没太大意义,只有适配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以后也别到处潜伏偷学东西了……差不多这个意思。   思思叹了口气,不一样的。   赵长河再聪明再能分析破案,还是想岔了一些东西。   但可以和他说明白么?   思思练着练着,下意识透过房门看向床头,原本血戾珠子就随意丢在那里,刚刚被带走了。她想起昨晚赵长河随意的态度,大家一起得宝,你想要就拿,不要我就收着,搁我们赵厝这是基本规则。   可那是因为这珠子给大家都不太适用,故能如此。   剑皇之陵可未必,有些东西……谁都想要。   就算他肯让,镇魔司也不会肯的,这已经不是两人之间的事了。   ……   唐晚妆的水榭,同样别无他人。   只有抱琴抱着琴,警惕地站在那儿,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赵长河,重点看了看他的刀疤,又撇了撇嘴。   不管从哪看,抱琴都觉得小姐和这位没有一点搭的地方。   虽然现在这位比当初剑湖城相见时确实气度沉凝了少许,没有那么草莽气了,可能是扬州姑苏的破案历程让他内敛了起来,但身上煞气依然浓重,血腥十足,大步行来的样子总能让人感觉到一头老虎正在扑来。   可小姐如水做的一般,淡淡行步就像轻云飘来,两人并肩而行,画面有一种动与静之间的极端反差,猛虎狂啸而山风徐徐,有股很强的撕裂感。   “请坐。”唐晚妆伸手示意,两人相对而坐。   桌上菜肴简单,比之前唐不器请客吃得更简单,赵长河却反倒觉得挺自在,也不客气,直接端碗开吃,口中道:“什么正事要说?剑皇之陵?”   “那个还是等公子先养好了伤,不急。”唐晚妆莞尔道:“你一直风风火火,做了一件事赶着第二件,真就没有一点缓下来休憩休憩的念头?”   “有啊,不是在跟小丫鬟讲故事喝茶么,被你邀来谈‘正事’,正事是你说的啊……”   “未必出去做什么才叫正事……”唐晚妆道:“譬如昨天那颗珠子,你琢磨了没?”   “嗯,秽气杂乱,各种乱七八糟的负面气息聚在一起,不适合我用,更适合一些修这类负面情绪功法的魔道使用吧?不过你有没有屏蔽这些杂气,单独提取煞气血戾的方法?”   “对,这便是正事。”唐晚妆道:“昨天我没能想到什么主意,回来想了一夜,还是有些办法的。”   赵长河暗道瞎子说你不弱,多半有办法,果然如此。话说能被瞎子说不弱那真的挺牛逼,至少武学理解上应该超出了弥勒水准,之所以打得差不多应该还是这个病情拖累,不知道她如果病愈是否天榜水平?   口中很是谦虚地求教:“我来姑苏确实主要是奔着这个养煞之物而来,我的血煞功要快速提升的话少不了这些,既然弥勒拱手送上此物,用不上确实是有些失望的。首座有什么主意?”   唐晚妆道:“记不记得我曾对你说过,你如果愿意学学弹琴画画这些东西,对你有好处?”   赵长河:“呃……”   “你战时狂戾,势如猛虎,有利于战,却不利于修。目前你的修行看似势如破竹,看遍天下都没有比你快的人,其实是有根基隐患,并不牢固。而你却还是急于继续养煞,向后迈进……恕晚妆直言,你这样下去,早晚会在八九重的门槛上卡得痛不欲生,因为实在太过缺乏沉淀与积累——这积累不仅仅在于功法,甚至也体现在技法。”   赵长河沉默片刻,叹气道:“其实我内心也隐隐知道,太急了,缺了沉淀。但之前很多事是推着走的,接踵而来,也没有给我安心沉淀的时间。”   唐晚妆端起一盅莲子羹慢悠悠地喝着:“剑湖城那次,其实你可以多留一段时间修行的。韩无病是你好友,你们本该一起磨砺,互相促进,为什么走得如此之急?”   赵长河愣了一下,挠了挠头。   他都忘了当初为什么走得那么急,好像迟迟走了,自己也就该走了似的……   又或者索性说是在躲她唐晚妆,不想多见面?   哦,好像是初得金箔,不想在那种错综复杂之地多留?   已经忘了当时在想什么了,总之匆匆离去,急得像是有什么在屁股后面咬一样。   或许可以说,只是因为自己的心态浮躁,待不住一个地方。   唐晚妆悠悠道:“如果这次晚妆不说,你是不是探索完剑皇之陵,又急着要跑?”   赵长河只能道:“我忘了当时怎么想的了,话说难道不是你给我任务出去做吗?”   这锅甩的……唐晚妆哑然失笑:“这么听我吩咐?那我这次给你个任务,无论剑皇之陵结果如何,你在这多留十天,如何?”   赵长河奇道:“留在这干嘛?和你多熟悉熟悉吗?你在想什么啊,难道你我不该是甩清关系?”   唐晚妆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私人名誉,又如何比得上公事要紧……无论公子怎么看待,在晚妆眼中,你就是公事。”   赵长河沉默片刻,叹道:“所以你留我干什么?”   “跟我学琴,学书,学画,学诗。”唐晚妆微微一笑:“或许诗书你都不需要学了,公子出口成文,那故事编得晚妆都想继续听……如此满腹学识,却示人以草莽,未免可惜。”   赵长河很是无奈:“你要我学这些东西干球啊?就算真是皇子,也没非要学这些的道理,这些学好了也没用,纪元历史告诉过你赵佶和李煜没?”   唐晚妆很认真地道:“你的心灵需要慢下来,这些东西能让你慢下来。凝神静心,陶冶情操,抹去浮躁,不外如是。”   赵长河实在不是很想学,只得道:“你说对珠子有主意,结果就这?”   “这就是办法之一,为什么那些憎恨、怨毒、戾气等等负面能够影响你的性情或思绪?因为你心本就不静。我欲教你唐家之意,无论八方风起,春水悠悠,无非一阵涟漪。届时你心房自守,灵台如水,如月映照,再无心魔。”   赵长河瞪大眼睛:“我偷学你一丝剑意,你侄儿都跟我闹几次了,你还真把唐家核心之意教给我?到时候他姑父姑父的,暴怒揍人的怕是你自……”   唐晚妆直接打断:“那你自己呢?愿不愿意学?”   赵长河挠挠头:“需要拜师么?”   唐晚妆低着头,纤手拿着小小的汤匙,在莲子羹里搅啊搅,半晌才道:“你若愿意,当是最好。”   夏日的午后,燥热无风,便是周遭水榭也显得热烘烘的,毫无清凉之意。   但她这一低头,素手轻搅,就像碗中的莲子凉意丝丝地向外沁了出来,于是夏日的午后便有了水莲花绽放的清冽凉爽。   心便静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心静否   赵长河压着那一刹的涟漪,低头也喝莲子羹:“师父我是不拜的……怎么我记得以前你也好像也比较回避这事,怎么现在无所谓了吗?”   “武学和琴棋书画不一样……”唐晚妆低声道:“武学的话,我收你为徒,未免僭越,也没有资格……但琴棋书画倒是无碍。你又是为何不愿?”   “本来叫唐不器大侄子,忽然和他同辈份了,我不爽。”   见唐晚妆忽然瞪大的眼睛,赵长河猛地醒悟,忙补救:“不是,我本来就是占口头便宜,不是要做他的姑父……拜师之后连口头便宜都没了,我还比他小,要叫他哥,我……哎呀……”   抱琴偏过了脑袋。   这不小孩子嘛,比抱琴还幼稚。   赵长河被抱琴怪异的目光看得老脸发红,尴尬道:“我说首座大人,你一切出发点都是我是皇子,现在越来越不掩饰,但你发现我真不是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唐晚妆笑笑:“那有什么要紧,我只不过不想看一个江湖后辈越走越急躁,步我的后尘……何况你对唐家有恩,我帮扶一把,有何不可?”   “你的后尘……那不就意味着琴棋书画其实没啥用?急着突破该伤肺经还是伤肺经。”   “但你有没有想过,若非如此,我伤的就不仅是肺经了?”   “唔……”   唐晚妆神色有了些许怅然:“或许琴棋书画确实没有什么用……但我已经说了,它不过是让你心静下来,不再如此浮躁。要么你去念佛经?也是个方法。”   “……那还是学琴棋书画吧。”赵长河犹豫片刻,一时半会竟不知道这样的话自己应该称呼她什么。   真是奇怪,岳红翎比自己小两个月,脱口而出的“岳姐姐”毫无心理障碍。唐晚妆大了足足八岁,可这一声本应该很自然的“姐姐”就根本喊不出口,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和她的交集总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味儿,至今谈不上个人私谊,就连教琴棋书画,在她眼中也是“公事”。说是说为了“江湖后辈”“唐家恩人”,谁都知道这是借口,她只是在培养心中的皇子。   赵长河至今对大夏毫无半点归属感,甚至因为一路的见闻,还颇为反感。他不知道如果将来自己选择的是推翻这个国家,那时唐晚妆会是什么心情。   大家其实从来不是一路人,与岳红翎相知携手的意味完全不同。   也或许是因为……看她脸色苍白随时风吹就倒的模样,总能让人忘记这是一位很强大的武者,心中的怜惜之意反倒比尊敬更浓,觉得她才是该被照顾的妹妹才对。   这种感觉非常复杂且矛盾。   唐晚妆美目凝注他半晌,似是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却并不去问,转头对抱琴道:“把琴给我。”   抱琴微微一礼,把琴放在唐晚妆面前的案台。   唐晚妆轻抚琴弦,低声道:“都说晚妆殚精竭虑,思绪纷杂,不利于道。可公子心中纷乱,竟似比晚妆思虑更多……非修行之道也。聊以此曲,请君静心。”   一缕琴音悠悠响起,轻柔,舒缓。   就像这燥热的午后,微风徐来,拂过水池,送来芳香。   似有蜻蜓在水中点过,悄然离开,留下一点涟漪微漾,渐渐扩散,漾开,在周遭的虫蛰蝉鸣声中很有韵律地一荡一荡。   莲叶轻斜,一颗水珠慢慢的慢慢的掉落,落在水中,一声滴答。   于是静谧之中活泼了起来,视野拉伸。清爽的水意溅在脸上,上方的绿荫苒苒,遮住了炽热的炎阳。美丽的女子站在藤萝之下嫣然浅笑,远处小丫头咯咯笑着,一路跑着去捉那只蜻蜓。便看见天高气爽,白云悠悠,笑声仿佛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像远方之景,又像梦中悠扬。   人在院中斜靠躺椅假寐,听着远方清脆的笑声,嘴角便不自觉地泛起了姨母笑。   江湖渐远,那血色的喧嚣,刀光的呼啸,都随着孩童的笑声悠悠荡荡,随着远处的风筝直上云霄,再也看不分明。   琴声轻止。   赵长河发现自己靠在椅子上,差点睡着了。   他有些迷糊地揉了揉眼,脑子一时还是空着的,全然放松得一时半会连思维都凝聚不起来。   唐晚妆看着他的模样,目光里竟有几分怜惜:“你……太累了。我看你往日里连睡觉都在想事儿,至少昨夜是。”   赵长河:“呃……”   昨晚还真是……话说瞎子入梦那种交流,自己到底算睡没睡?   唐晚妆又道:“不仅是日常休息,你的修行也确实绷得过紧,气血已经被你压榨到了极限。日前在剑皇之陵下,你是否开启过煞气充盈入脑的状态?至今沸腾不止,仍在侵蚀你的血肉,你平时却无知觉……长此以往……就像年少之时过度透支身体,不到中年就废了。”   赵长河抽抽嘴角:“你这说得有点歧义,像某件事一样。”   “难道不一样?”唐晚妆平静地道:“人的身躯,归根结底都是一回事……你现在需要固本培元,别再盲目追求突破了。”   赵长河略微内视了一下,果然可以感觉到血肉之中有煞气正在消退,之前潜伏肌肤筋骨,是怎么日渐蚕食的自己都完全感觉不到,但在这一曲之下,煞气全消,简直如同仙家法。   唐晚妆看得出他的想法,叹了口气道:“此非仙家法,当然,琴曲本来也是一种武学,有特殊效果……只不过我建议你学的不是这方面。”   赵长河点了点头:“知道了。”   “心静否?”   “是。”   “要学么?”   赵长河站起身来,诚心一礼:“请唐姑娘指点。”   唐姑娘……   这就是你此前纠结了半天的称呼,最终交付的答案?   唐晚妆咀嚼了片刻,忽地一笑:“你过来,我先传你基本的东西,每根琴弦的音,以及基础指法。”   抱琴瞪大了眼睛:“小、小姐……”   唐晚妆瞪了她一眼:“你那什么表情?赵公子天纵之才,学别人刀意剑意只需看一看即可,弹琴无非也是手指协调之事,难道还需要手把手?示范一二他自然就会了。”   抱琴:“哦……”   她小心地看着赵长河坐在唐晚妆身边,两人肩挨着肩的样子,心中暗道我觉得不妥的是这样并肩而坐,看上去太亲密了,我的脑子还没转到手把手掰手指这种事上呢,小姐你这是自己纠结过吧……   其实此时的赵长河紧挨唐晚妆而坐,身边清香袭人,他却没有半点涟漪。   刚才的琴曲太静心了,完全就是贤者状态,脑子里什么杂念都起不来,这时候只想学琴,他知道这对自己是真的非常非常有好处。   一路行来,满身的煞气,满手的血戾,赵长河在很早以前就担心过自己将来会不会受此影响变成一个嗜血狂魔。只不过以往出于对琴棋书画这些玩意的轻视,觉得没啥用,可今天发现真的有用。   能让那刀光剑影渐渐淡去,让那血色的疯狂如隔次元,眼前只剩江南之美,静谧的夏。   这种世界,音乐本来就是一种武学,即使唐晚妆想让自己学的不是那个方面,其理相通。   唐晚妆的玉手正在眼前示范指法,看上去很简单……无非都是肢体动作,和她那种高难度的春水剑意相比那是真的简单。   也很美,赵长河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光看手,就能让人感觉到美丽是什么意义。   也很优雅,让赵长河不自禁地在脑补将来自己潇洒弹琴时的令狐冲效果,再来一曲《沧海一声笑》,那可帅炸了。   “看起来确实不难,我来试一下?”赵长河提出了申请。   唐晚妆颇为期许地让开身位:“赵公子的悟性,晚妆是信得过的……”   话音未落,赵长河僵尸般伸出两爪,“蹦”地抓断了琴弦。   唐晚妆:“……”   抱琴掩面蹲下身去:“呜呜呜我昨天调试了三个时辰的弦……呜呜呜这就是小姐你口中的天纵奇才吗……非要让一只狗熊绣的什么花呀……”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卧龙凤雏   赵长河憋得老脸都成了茄子。   还真以为是“看一眼就学会了刀意剑意”呢,骗骗别人就算了,这次连自己都给骗了。   那些东西真是自己看一眼学会的嘛?是金箔反反复复放慢了示意几十上百次给你模仿的!   再说武学的悟性和这些好像还真不是一回事……脑子看了觉得会了,一下手就废了。   “内啥……我、我改天再来?先、先去给丫鬟讲故事……”眼见弦断无法弹,赵长河找了个拙劣的借口,逃命般跑路了。   唐晚妆板着脸目送他离开,直到拐出水榭再也看不见人影,忽然“噗嗤”一笑,低声道:“怪不得和不器合得来,分明是个大孩子。”   抱琴正在嘤嘤地哭:“我的琴弦……”   “抱琴乖啊,不哭不哭,明天姐姐帮你揍他。”   “小姐你会跟这臭狗熊在一起吗呜呜呜……”   “不会的,赵长河是唐晚妆永远得不到的男人嘛,乖,脸都哭花了。”   抱琴抬起头,眼泪汪汪:“小姐你还真想得到他啊?”   唐晚妆怔了怔,哑然失笑:“不过应和个典故,瞧你想哪去了。与其说我想得到他,还不如说是大夏想要得到他,但最好……不要一语成谶。”   说着离座而起,也要出门。   抱琴奇道:“小姐你去哪?”   “姑苏还有一堆事没做完……”唐晚妆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他匆匆行色,始终不得心静,我又何尝不是?偷此浮生半日,听他一段故事,回这一曲琴音,是为他静心还是为己休息,我都分不清。”   ……   赵长河一溜烟回了自己的客院,进门却愣了一下。   思思趴在自己的床上,毫无形象地睡得正香。   赵长河想起早上自己随口问的话题……她昨晚可能真的没地方睡,不知道在哪囫囵打坐过了一夜吧?   从她的美貌看,不太可能是古灵族中普通人,明显是有着良好营养、也不需要干粗活的。她觉得自己是段誉来着,之前猜她小公主她也没否认,应该是了。可一个小公主为啥要跑出来受罪?   而且她毫无节操的,并不仅仅指礼教矜持之事。比如当初在白莲寺,自己压她下跪她还真跪了,这又和小公主似乎不符,哪有这么不要面子的公主呢……   但不管怎么说,此刻两人并肩作战过,已是朋友,具体根底她要是到了想说与能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强求反而为难。赵长河此时没去想太多,拉过边上的薄被一角,给她略盖了一下,便自顾坐到窗前看书。   那曲琴音效果真的好,此时很心静,燥热的夏天都没什么感觉,以往看几行就看不下去的书,现在也能看进去了……   回想此前,岂止行色匆匆,简直快可以称为疲于奔命了。   慢下来……   欲速则不达。   缠绕在身躯与灵台的血煞,不知不觉间息如平湖,赵长河甚至觉得下次的发病周期都会延缓很多。   床上的思思睁开了眼睛,低头看看身上覆着的薄被,又看看窗边安静看书的赵长河。   本来一肚子怨念,也不知不觉平息了,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读书的样子,半晌不言。   “醒了?”赵长河翻了一页书,随口道:“这书你睡前看的?”   思思探头看了一眼,见是一本对对子的初级教学,便道:“是啊,中土人文,我之前也曾想学学,但还是觉得学武重要一些,没时间接触这个。听你讲故事才觉得有点学问还是有意思的,便拿他们丫鬟下人的启蒙书看了看。”   “怎样?挺好玩的吧,对对子。”   “聊以一乐还行吧,意义不太大。”思思懒洋洋地顺着头发起床,尽显玲珑有致的美好身材,却发现赵长河连看都没往这看一眼,颇有些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无趣:“喂,该不会你觉得对对子比我还有意思?”   “以前我也觉得没兴趣的,心态一静,反觉得有趣起来。”赵长河悠悠道:“江湖有酒,却无诗,确实也少了点啥……大夏有唐晚妆,算是补上了这个缺。”   思思震惊:“你和我说话,却想着唐晚妆!”   赵长河哭笑不得:“我说的是她所代表的诗情画意,不是指她这个人。你比我还没文化。”   “我们异族小丫头,当然不如唐首座的江南秀美!”思思磨着牙道:“但诗词对子这种无聊玩意,看一眼就会了,又什么了不起的!”   赵长河也震惊:“你看一眼就会了?该不是和我自以为学弹琴很容易一样吧?”   思思道:“不就对个反义或者近义词儿,有什么难的?像你赵长河,我听说你以前杀了一个叛徒叫王大山的,你们不是一对儿挺可惜的。”   赵长河默然:“我也觉得他和我很对仗,所以我的文化水准其实和异族人一个档次吗?”   思思道:“所以不就这么简单吗?”   “长河好对,换点难的呢?比如河上的……水手?”   “火腿呀。”   赵长河:“?”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慧根?”思思得意洋洋地叉着腰:“还不如我考你一个,看你是不是和我一样聪明。嗯……就慧根吧,怎么对?”   赵长河沉默半晌,慢慢道:“傻逼?”   思思:“?”   卧龙凤雏你看我我看你,同时板起了脸。   思思终于知道这玩意也并不简单,不是说个反义词儿就完事的,却又不肯认输,梗着脖子道:“对对子有什么用,那些人骈四俪六的花团锦簇,看得人头都大,有你的天龙八部有趣吗?快快,继续讲故事,难得你有闲工夫在这扯屁,不把故事说完,别到时候哪个老姑婆又来打断,听个故事都不顺心。”   “我已经被你们折磨得不想讲了。故事就是故事,没有任何影射,我不是神仙哥哥,你也不是鸠摩智。按你这脑回路继续听下去,故事本意全失,我讲了也不是滋味。”   “那最少跟我讲完会易容的这个丫鬟的故事?”   “唔,你先确定这个不是你,否则我不敢讲。”   “好好好,不是我。”思思挨了过来,摇着他的肩膀:“老爷,快点讲嘛。”   “却说段誉在酒楼见到了一条凛凛大汉……”赵长河终于开始往下讲,其实本来是真有点不想讲,会易容的丫鬟加一位豪迈粗汉的爱情,思思不把这当成他赵长河才有鬼了,怎么听都是个调戏。   而且还特别不要脸,把乔大爷给讲得豪气干云,如同战神一般。谁来听不以为这是他赵长河自卖自夸啊,还丐帮呢,还北乔峰,你咋不直接说北邙山寨呢,叛徒把寨主给挤走了是吧?   不过思思好就好在听故事的时候绝不插话,就是支着粉腮,大眼睛很是仰慕地看着你,一副很期待下文的样子,也不知道她肚子里到底脑补了些啥。   一直到故事磕磕绊绊地讲到了乔峰误杀阿朱,塞上牛羊空许约,思思神色才终于变了,看向赵长河的目光简直有点想掐死他的味道。   赵长河无奈停了故事,叹气道:“所以说了,这不是什么影射现编,我没那水平,更没道理编这样的结局给你听对吧……这就是别人的故事。”   “这就是你不想易容成别人的原因?”   “唔……有一定的因素吧。”   思思怔忡地想了半天,低声自语:“不管是不是你编的故事,在我看来你倒还真有那么一两分像乔峰……但很遗憾,思思除了会易容之外,和阿朱没有一丝一毫的接近之处,想要这样善解人意的丫鬟,你随便找唐不器重新要一个,都比我合适。”   “喂……”   思思促狭一笑:“我又没说是你编的,你敢说你不想要那样的小丫鬟?只可惜现在你身边的是个阿紫。”   “你没完了是吧?谁特么都是你!”赵长河捏起拳头,作势要揍。   思思摆了个防御架势。   两人正要打闹成一团,外面传来唐晚妆的叹息声:“无意打扰赵公子,但恐怕大家的悠闲休憩要告一段落了。”   赵长河怔了怔:“什么情况?”   “负责守在剑皇之陵出口的唐家人急报,下方再起震感,疑似有事发生。”唐晚妆的语气也有些无奈与疲惫:“这才一天,你的伤都没好彻底,并且刚刚开始有所静心,我真不愿你短期又触碰这些……但如果不喊你,你是不是反倒不悦?”   思思一下就没了打闹的心情,神色再度变得怔忡。   赵长河也觉得世事是不是有点故意在催自己,简直有点疑心瞎子在搞事。哪有这样让人不得闲的,刚刚静下心来讲讲故事学学琴乐、调戏调戏小丫鬟,打打闹闹还挺舒心的,结果这才一天都不到,就来事了……   这么看来之前的戎马倥偬疲于奔命,是不是也有那么点命运刻意的味道?   催着自己成长,不在乎潜力透支耗尽,留下一身隐患。若不是唐晚妆点出,自己怕是永远没想到这一层。   但想想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乱世乱世,哪来那么多清闲的时光?   想到这里便也洒然一笑:“动与静何须刻意?事情到了就做,做完了就歇,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以后自然会收着,反正剑皇之陵总是要探的,搞完了这事再随你学琴便是。”   说着转身拎起窗边的龙雀,扛在肩头大步出门:“走吧,弹琴我是狗熊绣花,这种时候才是我的舞台!” ###第一百六十六章 剑皇陵寝   和思思这段故事又是讲了半天,这时候早已黄昏。   大家连晚饭都没心思吃,直奔剑皇陵寝。   由于两个空间已被贯通的缘故,此时也不需要像以前从陆家那边进了,原本剑池的位置已经被那把剑影捅开了一个硕大的口,可以直接下去。   唐不器说“没后山了”,倒也没那么夸张。整个虎丘尚在,不过有些乱七八糟,剑池位置成了个大坑,周遭四处也是树木摧折岩石崩碎的惨样,但其实整整还是个好地方,反而把“禁地”给名副其实了。   一些唐家人很谨慎地守护在大坑边上,里面依然有少量的剑气偶发,还有浓郁煞气缭绕其中,一看就是非常危险。就算没有唐晚妆的严令,唐家的怂货们也没人敢碰。   原本唐晚妆打算的是等这些剑气煞气消散个几天,下方平稳了,赵长河身上的伤也养好了,到时再一起探。可莫名其妙的下方忽然又起了震感,这就无法再等,必须立刻搞清缘由。   并且不是唐晚妆个人来,而是镇魔司精锐全员集合,包括后续远道赶来的武维扬等上百精兵悍将各自分工,有条不紊地开始勘测陵寝的每一条道路。   其组织性和专业性,看上去是对这类的探查极为有经验的了。   但赵长河还是更信赖思思。人家本来就是上个纪元的遗民,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上个纪元的建筑风格和禁制类型,说不定住的地方都有大量类似陵寝。   瞧那天找路简直跟回家一样,哪里剑气少、哪里是主陵,陆家人几代前仆后继的探索,被她眨眨眼的功夫就找出来了,镇魔司再专业恐怕也没到这水平。   这一次也一样,镇魔司的人各处勘测,赵长河与思思就直奔主陵大门,要有问题的话多半就是出于主陵,不会在外围的通道里。   唐晚妆便默默跟在两人身边护持。   抵达主陵大门外,地上陆家老者的尸身仍在,脸上还带着死前大笑而逝的余韵。被周遭浓重的煞气侵染之下,反倒还能给人一种力量感,比死前的虚弱模样还强了几分的样子,似乎随时能爬起来再给你一剑。   赵长河道:“我第一反应是煞气驱使这位尸变,看来不是。”   唐晚妆点了点头,赵长河这个猜测是有道理的,此地煞气依然浓郁未散,在这种强烈的毁灭杀机的驱使之下,无意识的剑气都能自己往外冲,这躯体爬起来乱砍并不奇怪。目前看上去还没有,也属于随时可能起来的那种。   这就更证明了剑皇复苏的可能性。   唐晚妆打量厚重的石门,这里面才是主陵,主陵的意义可不是一个墓室,而是同样会有一个庞大的建筑群,内里的守卫就不再是外面这些简单的剑气,不知道藏着多少恐怖的杀机。   所谓的震感,就是里面传来。   如果没有变故,唐晚妆觉得之前赵长河提议过的“永久封闭此地”才是最佳答案,没有必要去触碰前辈之陵,当它不存在就可以了。但既然生了变故,总得解决吧?   可门打不开,连生了什么变故都不知道,怎么解决?   赵长河正在问思思:“这门你知道怎么开么?总不能像这老头一样去劈吧?”   “当然不能,那只会再度触怒皇陵。”   “那怎么进,是不是外面的通道各处留有机关?”   思思很认真道:“人们看见门,总是想要去打开,却不曾想想,这是人家的墓葬,你下葬之后希望别人进去么?为什么要留一个可以从外面打开的机关?”   “呃,那为什么要做一个门型呢?”   “因为墓是生前做好的,门是给他本人临终时进的。或者他死在外面,由他的亲人或徒弟把他抬进来……门的意义在设计起就是一旦关上就机括脱节、永久关闭,换了你我设计自己的墓也是如此,绝对不可能会有留给外人开启的预设。”   “有道理……那那些盗墓的是怎么弄的?”   “陵寝无非砖石土壤,靠挖都能挖进去,但这类强大存在的陵墓没人敢乱挖乱炸,一个搞不好就死无全尸了。”思思叹了口气:“但实际上没有那么难,我们用一些腐蚀性的药物,就可以慢慢把这厚重的石门无声无息地融开一个口子,闹不出动静,也就触动不了什么禁制。”   赵长河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种东西?”   思思瞥了始终静听的唐晚妆一眼:“我没有,但镇魔司肯定有类似之物。大夏立国这么多年,勘探的类似墓葬一定少不了。”   唐晚妆终于道:“我有,但也有一类禁制是一旦门有任何损毁就会触发,这种方式未必稳健,本想听你还有什么其他主意。”   “没有。”思思摇头道:“我说的是这门没有这种禁制。因为这种无声无息不触发动静的手段,是盗墓者们死多了才总结出来的方案,所以后来的陵寝也开始应对这一项,但剑皇陨落之年更早,他的时代还没开始讲究这些。”   赵长河揣手站在一边,就像一个旁听教授讲座的萌新。   连唐晚妆眼里都闪过惊艳之色,这对上个纪元的了解有点离谱了,你居然知道剑皇死在哪一年?   绝大部分人对上个纪元强大存在的印象都是死于纪元崩毁的那一场末日,很少有人认真细想,上个纪元自身的时间跨度都不知道多少年了,本身就具备多个历史时期。而就算想过的人,由于跨了纪元难以考证,也很难确认每一个传说人物对应的时代。   别说上个纪元了,就算本纪元的历史,都多的是考证不出的……起码镇魔司还真的不知道剑皇死在哪一年。   唐晚妆没有去质疑思思的判断,当机立断地摸出一个瓶子,在门边轻轻洒下一些看似清水的玩意。   过不多时,坚硬厚重的石门一角肉眼可见地开始变软变脆,连赵长河都感觉出来了,试着拿龙雀轻轻一挖,毫不费力地就挖穿了进去。   赵长河有些咋舌:“还真有这样的水啊,这要是给人喝一点,比什么毒都可怕吧?”   这科技树怎么点的……   “做不到无味,难以投毒,倒是小心被泼。”唐晚妆简单地说了一句,当先弓身从挖开的小洞里钻了进去。   看着她弯腰钻洞的样子,思思撇撇嘴:“看不出来屁股还挺翘的。”   唐晚妆:“……”   赵长河抚额:“你还真有闲心,快去钻,我断后。”   “你是想看我屁股吧?你先钻去!”思思作势飞起一脚,赶他先走。   赵长河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当先往里钻。   其实他知道思思在怕什么。   和当初的迟迟一样……迟迟说,不要把后背露给别人……尤其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面对前方可能存在的宝藏。   唐晚妆示之以诚,加上武力碾压一截无惧偷袭,所以当先带头。   可思思不敢……其实思思应该明知道即使会有变故也不可能在这什么都没见到的时候就开始,没这么做事的……她只是本能,下意识的选择在最后罢了。   说是已经和朋友一样打打闹闹,其实在她内心,从来没有信任过。 ###第一百六十七章 是人是鬼都在秀   如果是临时小队,这种情况基本没谁敢走最前面,因为即使不需要提防背刺,前面开路的风险也是最大的。   唐晚妆圆润的部位消失在赵长河眼前,已经钻出了“狗洞”。   下一刻左右劲风狂起,两柄利剑左右刺来。   唐晚妆微微一侧,伸手轻带,两柄剑从她鼻尖擦了过去,互相交击,发出“叮”地一响。   赵长河迅速钻出,龙雀太大了都来不及拔,出去就是一脚踹向右边,却听“悾”的一声,感觉踹在了陶土上一样。   人俑?   不管是不是人俑,赵长河只觉得自己这一踹非常虚弱,踹过去人俑没反应,自己倒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好像有什么强大的威压临身,压得喘不过气来,所有的力量都下意识用于对抗这个了,尖锐的剑意森森泛过肌肤,毛发悚然。   剑域威压?   定睛一看,却发现一片漆黑,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人形的轮廓。   之前的外部通道本也是黑暗的,但大家修行到了现在,夜视能力还可以,基本不阻碍视物交流,此前陆家老者的表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唐晚妆的圆月在面前晃动十分清晰圆润。   但这一门之隔,就立时处于某种奇特的压制之中,竟连夜视能力都被限制了似的,只够看见隐约模糊的轮廓了。   可呼吸无碍,这里有空气,不知道这通风怎么做的。   心念闪过,唐晚妆已经拔剑出鞘,左右分光,“唰唰”两剑就把对方手臂斩断,两段陶土带着铁剑掉落在地的声音颇为明显。   随着断臂,两个人俑也不动了。   “果然是人俑。”唐晚妆低声道:“以一缕剑意预存其中,遇敌而战,已经会用剑法……这剑皇生前的修行真的是神佛之能。”   赵长河皱眉,其实对方强不强是另一回事,自己的力量发挥不出才难受,尤其是此地这么黑,什么都看不见,连个形势分析判断都做不到,无边的黑暗只能带来无尽的心虚。   “有照明物么?”   思思不知何时已经钻了进来,此时才道:“别照明,此非常规盗墓知识,无论能否点火都不能点,夜明珠之类也别用,一旦有了光明,恐生异变。”   赵长河闭上了嘴。   唐晚妆低声道:“此乃剑域,限制五感,压制内息,本质是一种警告,你什么都看不见,自然不敢继续往前。”   赵长河愣了愣:“什么都看不见?”   唐晚妆道:“难道你看得见?我都只能看见你一点点很模糊的轮廓。”   赵长河:“……”   这身后眼的挂有点离谱了,本以为只是对五感有所增幅,从这里看,似乎还能无视这类的“领域”效果,地榜第三能看见的状态和自己差不多。   这么看来,思思多半看不见。   赵长河向后伸手,捉住了思思的手。   思思感受到他的“吃豆腐”,也是一愣,继而沉默,没有把手抽出来。   其实她另有秘法,不但看得见,看得还比别人更清楚。但她知道赵长河这么握着的意思,心中极其复杂。   口中却还是故意问道:“既然什么都看不见,我们怎么往里走?”   唐晚妆道:“我们此来不是为了盗墓,也不是为了什么剑皇传承,一则为了探查这怪异震感,阻止变故;二则也是为了摸清此陵状况,尝试重新封印于地下。一切行事以不引发变故、姑苏安全为前提,所以不需要往里走。”   思思问道:“可你不往里走,怎么探查震感的来源在哪?”   “开启人体秘藏,与玄关境界的最大区别就是,玄关只修人体,无论内外都还是人身范畴。而所谓秘藏,便是打通天地之桥,修的是天地相关,灵觉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取代五感,而本座已经尽启三大秘藏。”   思思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怎么总是忘记,这位是真的可以自称“本座”的,不是那些小帮小派,也不是娇娇怯怯风吹就倒的病秧子。整个天下,无论神州异族加起来,能胜过她的人只有十二个!   唐晚妆道:“此地震感,压根就是前方远处有一排人俑正在蹦蹦跳跳造成的……”   赵长河:“?”   “我察觉不到有什么杀机,并非墓室生变,更不是剑皇复苏。”唐晚妆语气轻松下去:“这墓室之内的煞气甚至不如外面通道,剑皇的沉眠依然安稳,我们不应打扰,离开便是。”   赵长河问:“需不需要探查怎么把此地重新封印的方法?”   唐晚妆语气越发轻松:“我感到了此地空间依旧有紊乱之感,到时候再看看维扬他们在四周节点是否有什么发现,再试试能否借由这种紊乱,谋求再度将空间隐蔽起来。如果可以的话,就恢复原先谁也找不到的状态,此事定矣。”   思思奇道:“人俑为何蹦蹦跳跳,难道不需要查个清楚?其实这里也没进主墓,守卫只是次级,不会太强。”   唐晚妆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确实不太强,刚才这两个人俑都是玄关七八重左右的实力,但已经超过你们不少。前方那一大排蹦蹦跳跳的,若都是如此实力甚至更高,打起来必将乱套,我们的实力还受到剑域压制无法发挥,何必强行触碰?”   赵长河也觉得进来一趟又莫名其妙地退出去了很不是滋味……但大家的纲领确实是探查情况、确保陵寝不生变、确保姑苏安全为要,唐晚妆作为带队领导严守纲领绝不妄行是最清醒理智的,他也没什么好说,便准备退回狗洞。   可正在此时,地动山摇之感大作,“咚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竟是那群原地蹦蹦跳跳的持剑人俑朝着他们冲了过来,就像被打扰了蹦迪雅兴似的。   “快退!”赵长河示意身后的思思:“你先走!”   思思正要钻回去,却忽然愣了:“那个、那个老头堵在洞口!出不去了!”   赵长河也是皱眉,洞口狭小,一旦有人在外堵住,他很难发挥,何况还受剑域压制。只有唐晚妆能快速破口,但这一阻挡,人俑已至!   本来还很平静的氛围忽然就变得极度惊险!   “呛!”春水剑出,将前方人俑尽数卷在了剑光里,唐晚妆的声音依然平静:“何必做戏……我进来之时已经传音武维扬,把外面的尸首挪开,就是怕它生变。外面根本没有尸首了,反而是你故意堵在洞口不让我们出去……”   赵长河:“?”   思思忽然身形闪烁,绕过前方人俑剑阵,直奔内部而去。   唐晚妆叹了口气,她被这些人俑剑阵缠住,也一时半会拦不住思思。   赵长河的神色变得非常难看,他的轻功凭什么拦思思!   这些人俑竟是在听思思的指挥……也就是说,连之前蹦蹦跳跳吸引大家进来的“震感”,都是思思做的!   唐晚妆平静地道:“极高明的苗疆蛊术……她早在昨夜偷偷潜入,借由我们没明白的某些通风口,放蛊进来控制人俑,只等此刻。”   只在一句话间,前方远处传来“隆隆”的机括开启之声,似有闷雷似的声响从地底传来:“是谁……妄动陛下剑印……”   这才是真正的剑皇亲卫!有智力、能说话的复苏者,不再是剑气,也不再是人俑!   “嗖!”思思亡命飞掠而回,一道恐怖无匹的剑芒追在身后,眨眼即至。   思思人在半空,轻巧地点在一具人俑身上,折身闪开。   那道剑芒追到面前却微微一顿,现出一个古拙的人影,定定地看了看赵长河背上的龙雀。   龙雀发出强烈的战意。   “嗖!”剑芒再起,这回刺向的却是赵长河,剑卫眼里这伙人都是一伙的,那当然先杀这把恶心的刀。   赵长河:“草……”   思思却趁势折身而返,转回剑卫出现的禁制方向。   龙雀的反应也在她的计划内,就是要借此让赵长河唐晚妆与这个剑卫拼在一起,她趁机去拿东西!   赵长河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但唐晚妆发现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情……   当思思引剑卫过来之后,本来在和她唐晚妆纠缠的人俑剑阵不再攻击她了,反而齐齐剑锋一转,转向围攻这个剑卫。   她明明算计一切,可却担心剑卫真的伤害了赵长河。   不知道该怪赵长河傻义气盲目信赖妖女呢,还是该说赵长河的义气其实算是有用?   “呛!”春水剑出,刺向剑卫后脑。   唐晚妆当然必须援救赵长河,没空理会小妖女。   而看看此时直面剑芒攻击的赵长河,龙雀摆出的却是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完全与他日常的刀法不符。   剑卫的攻击忽然弱了下去,似是惊疑不定:“陛下的……入门剑法?你是何人?”   唐晚妆想起那是什么姿势了。   那是赵长河刀劈煞剑剑影之时,剑影所用的简易剑招!   他居然就学会了!   “叮!”趁着剑卫有发愣之象,唐晚妆的剑气已经果断刺在了剑卫后颈之处,发出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赵长河的忽悠只能一时,不可能靠这个让剑卫认主,趁着这个发呆果断制敌才是正解。   剑中后颈,看似无效,可剑卫微微晃了一下,已被春水剑气侵入身躯,力量大减。   几乎与此同时,赵长河的剑招忽然就变回了刀招,一刀崩山怒斩,直取剑卫脑门。   唐晚妆惊诧地发现,本该被剑域压制实力的赵长河,根本没有半点虚弱之相,这一刀之狂猛,甚至超过他劈散煞剑之时!   是不是说明,其实赵长河隐瞒状态,也是在防思思一手?只不过没想到思思反倒没想伤害他……   然而见多识广的唐晚妆都无法理解,她远超赵长河一大截的实力都不能彻底抵消这剑域的压制,实力发挥受了不轻的影响,赵长河是怎么完全不受影响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我就是坏女人   赵长河此前确实受了剑域压制,但他发现身后眼不受影响的时候,就开始暗中破解了。   身后眼是瞎子赠予,其级别可以无视这个剑域,不管瞎子是不是乱世书灵,天书的级别只可能比身后眼更高,同样可以无视这个剑域。   剑域的笼罩不是针对人的,天书在怀中同样会受剑域侵袭,既然天书被抹一脸都要傲娇,那被剑域强暴了难道没点抵抗意识?   赵长河尝试输入真气到怀中金箔,果然首次有了一种“沟通”的感觉。   金箔隐隐的传来一种极为浩瀚的意志,大致意思是说,所谓领域无非也是武学的一种应用,把它解析了就等于破解了一个招式一样,区区剑域牛逼个锤子,竟敢压迫我?   哦,你太菜了,解析了也看不见,但你有身后眼。   身后眼与金箔互相应和,落在赵长河眼中,这个空间就像被解构了一样,如同看盗梦空间之类的电影,眼前的东西被“数据化”了。能清晰地看到能量的流动、剑气的运转、就连一种隐隐约约的“意”似乎都实体化了似的,只是实在看不懂,武学理解差距太大了。   但这就已经够了。人不懂水的时候入水只会被溺死,当你懂了,反而能利用水的力量。   剑域不但没了压制,他一刀劈出反而能顺着剑域能量结合运作,发挥出比正常还强的力量!   可赵长河没有表现出来,依然一副受了压制很吃力的样子。   身后眼观察之下,思思的神情一直很怪。永远不要忘记与思思初识的交集就是想控制自己,不要以为最近这点小交情真就是朋友。   暗黑险地,防人之心不可无。   只不过没想到,她的计划从昨夜就开始了。   “哐!”赵长河一肚子闷气,尽数发泄在眼前的剑卫身上,刀剑狂暴交击,似有能量波纹向四周荡开,八方风卷!   被唐晚妆一剑刺伤的剑卫早就没有了刚出来时的惊人剑意,但力量依然极其强悍,赵长河被震开数丈,一路后滑,鞋底在地上拖出了长长的印记。   肩膀和面颊一阵刺痛,竟是刚才这一交击,对方剑气溢散擦过的结果。   太强了……不知千万载的力量消磨、又被唐晚妆刺伤脖颈、周围一群人俑剑阵还在围攻,剑卫百忙之中勉强回这一剑居然还能有这么强的力量……若是当年全盛时,他该是什么实力?这还只是思思口中的“次级守卫”!   这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赵长河看得出来,唐晚妆不敢杀这个剑卫……否则以她之强,就算被剑域压制力量,可刚才那一剑都砍脖子上了,按理就该能秒了剑卫才对,可她只是在做限制削弱。   她怕杀了剑卫会触怒皇陵,一切变得不可收拾。这就是好人总要在坏人面前吃亏的缘故吧……顾虑太多,束手束脚。   可这剑卫尸变,身躯硬如钢铁,常规的方式已经无法做到不杀它的情况下击败限制了,只能慢慢磨,将它的力量耗尽,重新沉眠。   思思早想明白这些了吧……她要的就是大家拖着,此时去取所谓“剑印”,简直是在白捡。   剑印位置并不算远,这边纠缠了这一阵子,思思已经取到了剑印,再度折回。   “铛!”赵长河一刀斜斩,架开了剑卫一剑,唐晚妆再度刺在剑卫前胸,春水缭绕,剑气束缚,竟将剑卫“捆”在了原地。   无数人俑围上,把剑卫死死摁在那里。   下一刻赵长河唐晚妆仿佛约好似的,刀剑齐转,齐刷刷冲着通道尽头的思思砍了过去。   思思叹了口气,忽然举起了剑印。   “唰唰唰!”仿佛应和帝皇之命,左右飞奔出无数人俑,把通道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不仅如此,后面那些摁着剑卫的人俑也涌了过来,把后方也堵住了。   思思躲在人俑背后叹气:“剑皇没被触怒复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们要破这些人俑杀出去不难,没什么危险了,我也另觅道路离开,大家再不相见。是不是一定要此时破阵出来追杀我,不死不休?”   赵长河冷冷道:“这就是你算计我们的理由?为了一个剑印?”   “知道这剑印是什么吗?”思思叹了口气:“除了核心绝学之外,剑皇的大部分剑法精义都汇聚于此了,差不多可以算得上天下剑法总纲。”   赵长河道:“你在自欺欺人个啥呢,这里依然不是主墓,只是外围,哪有这么好的东西放这里?”   “上个纪元的人,我比你懂……他死前也无法确知自己能不能复生,不愿意自己的传承断绝,总会在外面比较简单的地方留下有缘之传。只要通过剑奴的考验,获得剑印,那就是他的剑道传人了。只是真正的核心绝学不会这么草率,需要继续吃透剑印所传,将来继续往里面探,通过各种考核,才能真正成为剑皇传人。”   赵长河想起青龙印,心知思思所言不假,那些人搞传承确实比较简单,主要看缘法。若是太难获取,那得到传承的人只可能是一个顶尖的强者,对他们的传承就没有那么重视了,这些传承性质的东西本身就是针对不太强的后人而设的。   只可惜,思思不是迟迟。   思思见他沉默,再度叹了口气:“我们不知道剑奴会是个什么考验,或许并不是击败。总之我不是学剑的,要通过这种考验基本没有可能。更别提还不敢杀剑奴,生怕触怒皇陵,岂非无解?只能靠偷。当我知道唐姐姐要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有办法了……唐姐姐太强大了,不仅可以敌住剑奴,绝对还能做到分寸,不轻易击杀,简直完美无缺。于是我潜入此地,提前布置了一些东西……”   赵长河冷冷道:“你可以直接商量。”   思思笑笑:“我相信如果是依靠你的力量,可能你会愿意帮这个忙,甚至不会和我抢剑印。但镇魔司是公家事,剑印传承对大夏也很有价值,唐姐姐是不会肯的……我既要借她之力,这事就已经无解,只能做这么个小人……事实上我从来就是个没脸没皮的小妖女,不是么?”   赵长河冷冷不答。   “你恨我骂我,将来要打我杀我,我不怪你。但是赵长河,从你认识我开始,我就是为了这些东西来的……”思思幽幽道:“你的故事很好听……我也说说我的故事给你听,你是不是很早就想听?”   赵长河道:“你说。”   “段誉是我,却也不是,他是不想学武才离家出走,而我并非不想学族中巫蛊之术,恰恰相反,我是族中同辈学得最优秀的一个。但那又如何呢?坐井观天,故步自封,禁地来人,举族称臣。他们还很高兴,说能得到远古的神灵传承,但我跪在人群之中,只觉得耻辱。”   赵长河唐晚妆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大,对于唐晚妆来说似乎更有值得分析的东西。   “神州人不知我们的存在,我们却很早就发现了通往神州的入口,偶尔也会出来采买。只不过我族中人少,强者也未必强于神州,族中严令在外不得使用族中之术,以免泄露踪迹,没事找事。主要是他们也觉得神州武学也属初兴之学,没什么借鉴价值,不如祖宗之法……但我觉得不该如此。”   “我认为神州之武再怎么初兴也已呈百花齐放之势,总比故步自封的好。何况是否有借鉴价值,首先你得先深入了解,而不是自高自大去凭印象。他们说我这是不敬祖先,看不起祖宗之学。”思思嫣然一笑:“我说是啊,称臣为奴的祖宗之学,很了不起吗?”   赵长河:“……”   “我和他们大吵了一架,最后相约,我强行要去神州,可以,但一则不许泄露族中之事,也禁止使用族中之术;二则若不能带回真能让大家改变想法的武学,那就永远不要回来了,取消一切继承资格。”   赵长河终于道:“所以你出来之后,不惜拜盗贼为师、与淫僧为伍、做低贱丫鬟……为了不露自己修行根底,宁愿被我压着下跪。”   “小女子能屈能伸嘛,为了以后不跪,装那么一两次又有什么呢?反正在你眼里下跪的是拈花天女又不是我向思檬。”思思嫣然道:“还有亲嘴渡气……我相信你身上必有秘密,对我族价值无穷的秘密,可惜啊,那时候我还是蠢得被誓言限制,没使用巫蛊之法,否则早就掏出来了,何必白白的亲你,到了现在都被老爷认为放浪……”   赵长河叹了口气:“还在说这个……”   “哼哼……”思思媚声道:“放浪就放浪吧,我也没学过你们的礼法,我自己的嘴巴,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吃亏是我自己的事儿,用得着别人说三道四?不过现在觉得对象是老爷的话,好像不算很亏。”   唐晚妆一直没有插话,直到此刻才道:“你把剑印带回去,就算达成了你的需求?那也是上个纪元的武学,不是神州武学。”   思思啧啧两声:“首座大人也如此一根筋,学武只是为了学武么……我求神州武学,为的是寻找不再称臣为奴的路径,而剑印已经可以达成这一点、甚至还有后续更深的传承希望,还为什么非要继续学百家武学?”   唐晚妆:“……”   思思续道:“再说了……此物证明了广大神州才有无尽的遗迹、无穷的变数、推演不完的发展,那区区一山之地,则只能永远死水一潭。我要证明的东西已经足够,必能带动族中之变,而不是真为了来做鸠摩智的。”   说到这里,再度莞尔:“可能我学了演戏,太能代入啦,老爷讲个故事,结果我总觉得谁都是我,气得老爷想揍我……其实至少还有一个重要人物我没代入过,现在做一次也无妨,算我的赔罪啦。”   赵长河心中泛起不祥的预感:“你又要演谁?”   思思嫣然笑道:“把段誉和木婉清关在牢里下春药的段延庆,我就是个大恶人呀。”   不知何时,粉色的烟雾散进了通道,随着话音,越来越浓,蠢动人心的燥热瞬间在心底蔓延。   烟雾之外,思思的叹息声渐渐远去:“知道我为什么要提前引发震感么……我怕继续和你玩玩闹闹,就再也提不起坏心了。好喜欢听你讲故事……可惜下次相见,你不知会不会一掌打在我胸前……” ###第一百六十九章 请自偿之   “何必下次相见?”   思思已经绕路而出,钻出狗洞口,身后忽然传来唐晚妆悠悠的声音。   思思整个人僵在那里。   探头出洞一看,洞口左右影影绰绰全是镇魔司精锐,把路堵了个水泄不通,怕是变成苍蝇都跑不出去了。   思思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倒退着爬啊爬,退回了狗洞内。   “哗啦啦!”人俑破碎之声响起,赵长河提刀劈了出来,伸手一提。   退出狗洞的思思后领一紧,已经被赵长河提了起来,身边纤手拂过,唐晚妆一刹那间点住了她周身所有要穴。   思思想要操纵人俑都提不起力气,全体人俑开始发呆。   赵长河道:“武老哥,丢条绳子进来,这货不吃点穴的。”   思思:“……”   洞口丢进了一条麻绳。   赵长河揪住思思双手,唐晚妆亲自五花大绑,把她缠得粽子一样丢在了一边。   一瞬间从得逞跑路的小妖女变成了阶下囚,思思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人都是懵的。   “都在做戏,都在算计,可是你们小年轻,真就把大夏镇魔司首座当成一个只会出点力的力工,任你玩弄?”唐晚妆轻轻咳着嗽,叹息着说:“真是如此,你以为四象教弥勒教,到底忌惮我什么?异族妖女,未免把神州英雄瞧得忒轻了。”   思思:“……”   唐晚妆道:“今日突兀震感,我已经疑心是有人搞鬼,周遭只有你的嫌疑最大。看在你此前出力颇多,赵公子也对你亲近,我并不想直接与你翻脸,依然带你进来了……我已经提示过你,维扬把门口尸体清理了,就是希望你明白事不可为,老实放弃……可你满心的剑印,却没有想过这意味着什么……”   思思此时才醒悟,镇魔司的人既然到门口清尸体了,为什么要清完就走人?难道给你们里面的狗男女留私人空间吗?   当然是镇守在门口,随时应对万一啊!   可刚才里面打得那么激烈,唐晚妆也始终没让人进来支援,总给人造成一种错觉,外面没人……   思思的脸色憋得酱紫。   “这里就这么一个出口,只要镇魔司守在外面,以不变应万变就可以了……”唐晚妆咳嗽着,脸上泛起了强行压制春药的嫣红,依然低声在说:“我确实不知你对此地了解到这个程度,竟知悉剑印所在、还知道剑卫性质……但我要解决这个剑卫,却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艰难。你说我强,但你依然低估了我有多强。”   思思道:“你们之所以和剑卫慢慢墨迹,反倒是在等我取出剑印?”   “赵公子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自己确实如此,我不了解此地,自己去取的话,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禁制未解,不能贸然行事。你既然那么懂,帮忙带出来当然是最好。”唐晚妆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以为用一群人俑能挡住通道,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讲故事,而不是趁着阻挡片刻迅速遁走……是因为你喜欢他么,试图自辩一些什么?也好,不需要审讯,你就把事情说明白了。”   思思不敢去看赵长河的表情,憋红着脸不做声。   确实小觑了神州英雄,尤其这个病恹恹的女人,她的外在比别人更具备欺骗性,总觉得好欺,其实她才是大夏最可怕的人之一。独撑衰朽大厦,镇压世间群魔,岂是易与?细细想来,“善良”这两个字都未必和她有多大关系,过于善良可欺的人,根本做不了这个位置。   “其实这些都没关系。我们本来也要探索剑陵,既然得到剑印而剑陵无损,你那点欺瞒我们可以不计较,放你离去便罢。而且你还有惭愧之心,也不算无可救药。”唐晚妆说着说着,神色渐渐有了怒意:“可你不合……为了补偿自己那点惭愧,对我下药送给赵公子玩,把我的清白作为你补偿的筹码……过分了,姑娘。”   思思撇撇嘴,在她的是非观上,倒还真没把别人当回事。   她在乎的仅仅是赵长河。   唐晚妆微微一笑:“在乎他的感受?不想他记恨你?可你这么做,却也没问过他自己想不想呀。”   思思瞥了赵长河一眼,赵长河一直一言不发地揣手手站在旁边看,见她看过来,“哼”了一声偏过脑袋。   思思觉得赵长河其实是想的,只不过承不承认就不好说了……   唐晚妆终于收起笑容:“既然愧疚,那……请自偿之!”   说完纤手一振,始终运功压制排解的淫毒居然被她尽数逼出掌心,继而手掌一翻,全拍进了思思嘴里。   “唔唔唔!”刚才还很淡定认命的思思剧烈地扭动挣扎起来。   赵长河第一反应是唐晚妆的实力真的好强,比岳红翎强好多……   思思这个毒大概是她古灵族的特殊玩意,赵长河的特殊毒抗都觉得不太压得住了,也怪不得思思自信满满觉得可以对唐晚妆生效。可岳红翎都压不住弥勒教更低端的淫毒,唐晚妆面对这种更强蛊术不仅压得住,还全部逼了出去。   如果说思思犯了不少错误的话,其中最大的一项错误就是凡人理解不了神,玄关几重的武者,代入不了三大秘藏全开的变态。大家的等级差距比人和狗的差距都大,这样的算计,又怎么能成功?   包括他自己……思思如何算得出他的毒抗,以及天书加身后眼的作弊,连剑域的压制都能成为主场?   思思自己吃了自己的毒,只在顷刻间就变得眼波迷蒙媚眼如丝,身躯无意识地扭着,轻喘呻吟。   那绳索绑着,被这么一扭,反而又把她的身材更加凸显在绳索勒绑之下,让人看一眼就血脉贲张。   唐晚妆看了赵长河一眼,轻轻咳嗽着:“她交给公子审讯,无论你要放了也好,要杀了也罢,还是其他……由你决定。”   说完提高了声音:“镇魔司入内,小心检索周围,确定空间节点,准备封印此地。切记不可触动禁制。”   镇魔司众人相继钻入洞中,都目不斜视地不去看被绑的思思,四散勘测去了。   唐晚妆蹲在被春水剑气束缚的剑卫面前打量,低声道:“陵寝非行事之地,晚妆可不像异族妖女那么煮鹤焚琴,不如回你客院去吧……此地有什么发现,回头我会与你同享。”   赵长河也没客气,一把拎起扭来扭去的思思,飞速离开剑陵。   唐晚妆这大气的……不仅是人交给他处理,其实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把思思怀里的剑印收走,这是连剑印都交给他决定。   赵长河很承情,却也很头疼。   现在这个小妖女……到底应该怎么处理?   “咚!”思思被丢在了客院床上,赵长河关上了门。   思思依然被绑的花团锦簇,背着手难受地在床上扭动喘息着,桃花眼掠过门边静立的赵长河,眼里尽是春水迷蒙,又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之意。   她知道,赵长河不比唐晚妆……唐晚妆逼出了毒,可赵长河还没有,他只是在压制。   可他现在……还有没有必要压制? ###第一百七十章 唐晚妆希望看见的   天气本就燥热,药物影响之下更是热得不行,赵长河便脱了衣服,随手丢在一边,显出身上依然未消的遍体伤痕。   思思下意识往床内缩了一下。   “别装了。”赵长河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咕嘟咕嘟一口喝了个底朝天:“你对这种毒抗就算达不到免疫的程度,也没表现出来的这么夸张。”   思思愣了愣,扭动的姿势收了几分,讷讷道:“确实难受,我有抗性不假,可真没免疫……她还喂我吃了进去,比闻烟气更严重……”   赵长河直接道:“真中了毒?那我要是上了你算不算救你?”   思思咬着下唇没说话。   赵长河斜睨着她:“你无非是觉得如果我上了你可能就不好意思杀你或者送镇魔司去坐牢,恶意卖骚算个自救手段呗?”   思思愣了一下,仿佛受到羞辱似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大声道:“我没这么想!”   “莫非是真觉得拿自己补偿一下也说得过去?还是真喜欢我了?”   思思又不说话了。   “不管你藏了什么念头,我估计你自己都不太明白……反正这种事吧,如果双方有意,倒能算个助兴的,而这种情况只能算强暴,你觉得我会做?”赵长河再度倒了杯水,忽然泼了思思一脸:“冷静一下。”   思思:“……”   “反正你这个不是那类不做就要毒素焚经的恶劣毒药,只不过是激发欲望的,虽然水平很高……但欲望总是欲望,冷水一泼就啥都没了,至少好很多了,对不对?”   赵长河说着再度倒了杯水,拿到面前似乎想给自己泼一个,又犹豫了一下没泼。   思思气道:“你怎么不泼自己?”   “我一时能忍,干嘛把自己搞那么狼狈?”赵长河索性又放下杯子,斜睨着她道:“喂,丫鬟如果给老爷打个胶,愿不愿意?”   思思傻了:“什么是打胶?”   “……算了。”赵长河走到屋边去打水洗脸,口中道:“这件事吧,我虽然很生气,却没气到什么要杀你的程度。”   思思再度愣在那里,半晌才道:“因为……你也有预计么?”   “是啊,有心理准备自然没有什么落差或者背叛的愤怒。”赵长河搓着脸,叹气道:“你我之间虽然算不上什么仇怨,但也算不上友好,始终是个面上笑嘻嘻实则互相提防的关系,做出什么事都不会让我意外,难不成还付出过什么真心以至于很受伤么?我们该没有演戏演得把自己都骗了吧?”   思思抿嘴不言。   赵长河续道:“若说真心,也有,终究曾并肩作战互相帮扶过,我真心期待你能成为一个朋友,终究失望了而已……从此你我恩断义绝便是,我也不再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期待了。”   思思大声道:“你对剑印毫无所需,我只是在跟唐晚妆或者说跟大夏国抢东西!如果东西是你的,我会直接跟你提的!”   言下之意,其实是把他当朋友,她抢的是别人的东西而已。   赵长河道:“那你为何有愧?”   思思道:“终究是利用了你的龙雀,吸引剑卫去打你……我知道唐晚妆一定会救你,也就能把她拖入战局。但我也担心你真出事的!我让人俑去限制剑卫了!”   “如果我真出事呢?剑域的压制如果我没有破解,剑卫那一剑我都不一定能扛,直接被秒了呢?”   思思低下头,讷讷道:“所以有愧嘛……我都说了,你打我骂我甚至想杀我,我认的……”   “你觉得朋友与族中大事权衡,族中更重要而已,其实我倒是理解……你我的交情也没到那份上。我虽不爽,真正气的倒还不是这个。”   思思愣了愣:“那是什么?”   赵长河板着脸道:“是我作保,唐首座看我面上让你进的陵寝,你搞事让我在她面前非常没面子,脸都丢尽了。这才是妥妥的背刺。”   思思呆愣愣地看了他半天,明知不合时宜,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难道不是该说害得你要担责?而是没面子?”   赵长河臭着脸不说话。   “你气这个倒也应该,我还以为气我坑唐晚妆呢。”思思抽了抽鼻子,低声道:“我和唐晚妆又没交情,不管是和她抢东西还是坑她给你玩玩,算个什么大不了的。你自己生气想打我我认,要是为她找我麻烦我才不服呢,她是我谁啊,我为什么不能坑她啊……”   赵长河哭笑不得。   这是真的三观不同,这丫头从来没觉得坑别人算个什么事,无论盗门还是弥勒教、还是不认识的小丫鬟、还是现在的唐晚妆,只要没当是自己人,思思就从没在乎过。   她说自己是个坏女人,其实内心并不觉得的,她觉得很正常才对……只不过她从赵长河的故事里听出,赵长河认为这是大反派做的事,所以自称坏女人。   这真不是阿朱,妥妥的阿紫。   “那如果是你自己被别人坑呢,你也觉得很正常?”   “当然很正常,被坑是我笨,或者技不如人,有什么好怨别人的。”   “那唐首座抓住你,喂你一嘴春药让你自己陪我,你也觉得很正常了对吧?”   思思默然,半晌才道:“成王败寇,我坑她中淫毒,她还施我身,恐怕她也觉得天经地义,换了别人站这儿都不知道玩多久了,为什么你觉得这算什么强暴不能做……你们都是夏人,善恶观都不一样,却因为我一个异族人的想法和你不一样而试图说服教育的,真是奇怪。”   赵长河目瞪口呆:“敢情你之前一副中毒很深的发骚样,是在迎合我快点做?”   思思微微偏过头,咕哝道:“这次我不知道为啥傻不愣登的,算计乱七八糟,顾头不顾腚的,真是活该。反正她要我自偿,我觉得挺有道理的,你毒还没消呢,要上就快点,事后能看在我没想害你的份上把我放了,我就很承情。”   她刚被泼了一脸水,此时脸上水还没干、发丝凌乱,水还顺着下巴滴落在胸前,打得大片潮湿,这副场景配着这番言语,真是不需要任何药物都能让人心火上涌,浑身燥热。   赵长河的喉头禁不住“咕嘟”动了一下,慢慢上前,伸手摸向她怀中。   思思以为要开始了,睫毛微颤,有些不甘却终究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摸进怀中,顺便还老实不客气地往上揉了一把。思思满面通红,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赵长河忽然就想起了当时她假扮岳红翎的时候,岳红翎也这么摸过她,她也有类似的反应。   忽然之间意兴索然,摸出了剑印就离开了,没继续玩。   思思惊诧地睁开了眼睛。   赵长河道:“我说过,我生气,但没到那份上……惩罚教训是必须的,没收了剑印,对你已经是不可承受的惩罚,对我来说这教训就足够了。”   思思讶然道:“那唐晚妆呢,她那么生气。”   “真以为她和你一个格局?她既然把决定权给了我,那我无论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这就是气度。”赵长河抛了抛剑印,慢慢道:“其实我知道怎么做会让她最欣赏,最是她想看见的那个身份应有的表现……我本来不是很想做……”   思思居然跟不上他的脑回路,暗道自己看着聪明,其实好像真没他聪明,至少扬州姑苏两次破案都没跟上他的思维……   想到这里又有点丧气地垂下了脑袋:“反正我啥都没了,还能怎么的。”   “……你清白不是还在吗?剑印又不是你的,说来说去你什么都没失去还在这卖的什么乖呢?”赵长河面无表情:“这么一说我又不爽了,总得让你做点什么。”   要不是被绑着,思思简直想抽自己一个耳刮子。   赵长河道:“剑印必须收归大夏所有,但只要给我研究几天,我可以从中整理出一整套的剑皇之技让你带回去,似乎你的目的也可以达成?”   思思愕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还愿意给我?”   “不错,但这次是用来交换的,我给你剑法,你向唐首座提供古灵族的上古记录、纪要秘闻、陵寝布置与禁制认知……以及和镇魔司秘密建立贸易往来,提供古灵族的特殊产物,如果蛊术之类的可以交换,也在其列。作为交换,镇魔司也会给你提供一些中土武学与特产,不需要你继续去偷去骗了。”   思思的眼睛越瞪越大。   是了,若龙雀对应的身份是真,这绝对是唐晚妆最希望看见他应有的表现。   什么恩怨,什么欺瞒,什么得罪,在唐晚妆心里与这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思思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两位无论是在陵寝之中的表现还是现在,他们实际都没有交流过,但好像都知道对方打算做什么、希望自己做什么,默契得让人吃惊……本以为他和岳红翎简直天生一对,如今看来唐晚妆好像也挺配的啊?可这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类女人……   赵长河正在说:“我不知道你接受的是什么样的环境教育,作为一位有资格继位的公主为了谋求族中发展,你本来就该是这样的思维,而不是出来偷抢拐骗。”   思思讷讷道:“因、因为建立不了信任,泄露古灵族……不对,你怎么知道我这是古灵族?”   “……别管这个。”   思思狐疑地看了他半晌,才继续道:“泄露族中之事,说不定惹来祸患,我怎么能轻易和人达成这样的往来?可如今……是你的话……”   赵长河面无表情:“你信我啊?真是谢谢了。可我现在倒不敢信你,万一你拿了剑法躲回古灵族再也不出来,我是不是成了冤大头?背刺的事情,挨一次就够了。”   思思看着他的眼神有了少许难过之意,却终究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所以你要给我加怎样的禁制?”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心中几乎同时想起了极乐大法的控制法门,若说因果循环,应在此处倒成缘法。   但再而衰,三而竭,赵长河此时早就完全没那种念头了,连毒都已经消干净了……   他抿了抿嘴,终究站起身来:“走吧,我这点修行能有什么了不起的禁制?这事还是交回唐首座负责。” ###第一百七十一章 剑皇之印   夜深人静。   赵长河躺在床上,看着金箔上显示的与剑卫的交战过程出神。   实际画面都不知道过脑没有。   脑子里都是刚才送思思回唐晚妆身边、跟她说明自己的想法之后,唐晚妆那乍然变得惊喜的神情,在历来恬淡的她身上表现得如此明显。   单论这个外交统战角度的思维,就不是普通江湖人会有的脑回路,这就是一个皇子做的事,而且还是一个有志为国考虑的皇子。   但赵长河知道自己只不过想帮唐晚妆几分,那病弱的肩头压得太累了。   人这东西很奇怪,她越是强求,赵长河敢说自己早就翻脸跑没影了;偏偏是这样大气,什么都不说,任你决定,赵长河反而承情,觉得该做些什么。   叹气。   另外有件事儿……他虽然反感思思的行为,不打算继续有什么交集了,“恩断义绝”是认真的,可事实上生气的情绪比思思想象中的还轻,根本没有以往经常出现的愤怒暴跳的上头感。   和思思没关系,依然是因为唐晚妆。   必须承认血煞功的修炼或多或少影响到了性情,赵长河反思自己先前的不少表现,确实有些暴躁易怒。   那一曲的心静,一天下来都还有效果,总觉得心如平湖不起涟漪,无论是愤怒的情绪、还是欲念,都很轻。   整个探陵的过程,乃至现在,赵长河都有一种抽离感,好像有种是在旁观自己做什么的错觉,于是观察更仔细,一切细节如月映水,却也更不入戏,没多少情绪。   此即心静。   生气轻、也没欲念,这就算了,连遗憾这类的感觉也没有、曾经并肩作战巧笑倩兮带来的亲近感也没有,赵长河总觉得今晚看思思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似的,可以用最冷静的心态,去做出一个从帝国范畴去思考的决定。   虽然这么说可能夸张了点,没那么离谱,但大抵有点这味。   不知道思思会觉得生气揍她好点还是现在这样好点?   唐晚妆的淡定气质,可能就是这么来的?她一直以来是不是都以一种很抽离的心态在看周遭的一切?所以一直总感觉和她的交集公事公办的味道过于浓郁。   这种女人想要有什么谈情说爱的冲动恐怕还真挺难的,怪不得这种世道二十八了都没点谈婚论嫁的心思。   至今让她破防最严重的还得是神奇的唐不器……   不管怎么说,她的琴乐书画学习,确实有意义,还是应该继续的。   算了,先不想这个,明天见面再和她谈谈。   金箔上和剑卫的战斗没太多研究价值,毕竟那是个理智不多的“尸变”之人。复盘看这种理智低下的战局对自我纠错提升的意义很小,如果为了学习剑法倒还可以看看,然而现在有剑印了。   赵长河摸出剑印,这就是一柄看似玉石雕成的小剑,实质不知道算个什么材质,内里散发着极其浓郁的剑意,略作感知就能感受到各种各样的意浮现脑海,浩如渊海、广博无比,这就是一种典型的传承之印。   可以察觉得出,根据不同人的修行层次、不同人的剑法理解、不同的性情与风格,每一个人来悟这剑印可能都会从中得到不一样的收获,悟得不同的剑法剑意,取其一角。   思思说这可以算天下剑法总纲,稍微夸张,却也符合定位。她如果拿回族中,让每一个人来领悟自己的剑法,怕是族中实力真可以提升一截;如今给镇魔司也是,唐晚妆可以培养更多的剑客种子,意义极为重大。   但赵长河有挂,不需要去自己感悟什么适配的剑法……他连剑法都没想学。   他摸出了金箔,和剑印放在一起。   渐渐的,金箔闪起了柔光,把剑印和赵长河一起囊括其中。   赵长河忽然又有了种“入梦”感。   眼前场景全变,仿佛身处一处陡峭的险峰之巅,一位白袍老者盘膝而坐。   忽地伸手一指,一柄古拙的剑影贯于苍穹,直奔千里之外。   “轰”地一声,远处一座山头被夷为平地,山川崩毁,海浪滔天。   剑影再起,怒海分离,现出深深的沟壑,左右狂浪席卷,却突不破横贯剑气的阻隔,大海被生生分成了两半。   一剑开山,一剑分海。   这只是区区一指,他人都还没动呢!   剑皇!   上个纪元神魔横行的世界里,可以以剑称皇的存在!   这是他留在剑印中的传承烙印,被天书具现而出,不需要感悟,不需要解析,剑皇本尊会演示给你!   剑影飞了回来,老者起身,手持长剑,慢慢地开始演示那天煞剑乱劈的简易剑法。   这剑法之前赵长河睡前就粗粗看过,在陵寝里还尝试着用出来忽悠剑卫,但只得其形,主要是那煞剑体现的剑法让人感觉很横平竖直过于简易,没啥学习的价值。   可这一刻由剑皇本人亲自用出来,赵长河只觉得心脏都狂跳了一下。   什么横平竖直的简易……   那一横便如水天相接的线,斩开天与人的分界。   那一竖便是山与海的间隔,切开各洲的大陆架。   无穷无尽的玄妙尽在其中,所有的变化最终融合成了最初始的横与竖。   这岂止是剑?   刀也一样啊!   大道至简,返璞归真,莫非如此。   赵长河忽然就想起了当年山寨里的初学,无数次的回身斩,无数次的劈木桩,反反复复,依然如故。   只可惜这不是基本刀法了,是蕴含了无穷剑道在其中的高度浓缩,赵长河知道自己学不了,悟不透,用不出。   缺了太多积累,这起码要再学透千般剑技、打遍万般敌手,才能磨炼与总结的东西。   剑皇身影一变,从简易剑招开始发散,渐渐开始演示无数种不同的剑法套路,从入门到进阶,再到高端剑法,林林总总,成百上千。   赵长河默默地记忆,他觉得整理这些剑法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大幅度学习武学原理的过程,也是自己的刀法长足长进的过程,受益匪浅。   ……   次日一早。   唐晚妆到了客院,赵长河已经惯例早起练刀。   唐晚妆安静地看了一阵,忽然道:“你有没有兼修剑法的念头?”   赵长河没有停刀,边练边答:“可能是江湖上剑的逼格高的原因?能指点我的人比如岳红翎和你,都是剑法,我的刀法摸索反倒一直没谁点拨,包括这次也一样,剑印传承真的好,可惜我能用上的不多。”   “你这语气,还是没有学剑的意思?”   “嗯,贪多嚼不烂,我起步晚,已经比别人缺了太多时间,不能再浪费在多学其他兵器上。”   唐晚妆点点头,继续看了一阵,才道:“思思正在陵寝下,指点镇魔司各处勘探,并对如何重新封印提出了很有益的见解——她对上个纪元的东西太熟悉了。”   “没起什么幺蛾子吧?”   “没有,她很老实。”   “不可轻信,她太能演了。”   唐晚妆偏头看着赵长河的表情,赵长河专心练刀,没有表情。   唐晚妆失笑:“真和她恩断义绝?”   “当然,我又没犯贱,坑我了我还当朋友吗?公事公办就好了,她的知识以及古灵族的特殊物品,对你有用。”   “只是对我?”唐晚妆那神情就差没写着:这是你的江山。   赵长河没答这话,反而问道:“你给了她什么禁制?”   唐晚妆笑笑:“我的春水禁。你要不要学?以后对其他女孩子可以用。”   赵长河觉得今天唐晚妆的态度有些怪怪的,终于收了刀,上前凑近唐晚妆,左看看右看看。   “你干嘛?”   “在看是不是思思假扮的。”   “我只是心情很好。”唐晚妆微微笑着:“总想奖励你一些什么,但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赵长河斜睨她半晌,忽然道:“知不知道你最让我不爽的在哪?”   “嗯?”   “就是这种长辈看晚辈、上级对下级的语气和心态,让我很想打破它,看你羞涩难当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   唐晚妆有些无奈:“你这可不是什么侠义之念,很是恶劣。”   “谁跟你说我侠义了,我匪类也。”赵长河摆烂:“如果你要奖励我,那我提一个奖励。”   唐晚妆泛起不祥的预感,竟不自觉后撤一步:“什么?”   “今天继续教我学琴,手把手的那种。”赵长河说着甚至还补了一句:“我不确定我会不会故意摸。”   唐晚妆神色古怪地傻在那里。   你……调戏我? ###第一百七十二章 红袖添香   赵长河却没有直接蹭过去说要学琴,反倒进了自己客院屋子,极其自然地搓毛巾擦拭身体的汗水,好像刚才的调戏之言不存在一样。   恰好免去了唐晚妆的尴尬反应,不需要反应。   唐晚妆忽然觉得这厮是不是找什么花丛高手拜过师了,这一招有点味了……   然后他还就这么赤着胳膊擦身子,完全不管她唐晚妆就站在门口看,不知道是暴露癖还是另一种调戏……   其实是因为太热了,赵长河懒得委屈自己憋着,又没邀请你来我屋里,爱看不看。   唐晚妆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早笑吟吟的好心情都快没了。   赵长河却很自然地在问:“是因为我修行还不够嘛?按理说内家玄关四重,可以不惧寒暑了吧?冬天那会儿我修行不够且不说它,春寒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太怕冷了,结果这夏天倒越发怕热,动不动汗出如浆的,反不如初。”   唐晚妆道:“和修行性质有关,血煞功这种东西当然会让你显得燥热,故需中和。本来六合神功足矣,但你六合神功的修行还没跟上血煞功,被压制了。”   “所以需要慢下来、静下来?感觉昨天效果很好。”   “是。”   “但我觉得静下来之后有点太贤者了,好像老了几十岁,什么都波澜不惊。这种状态好处我懂,却总感觉有点不是滋味,我才二十诶。”   唐晚妆终于失笑:“真以为我区区一曲有这么强的效果?那是仙术,非我能为。只是因为你日常绷得太紧了,难得遇上这样放松一曲,感觉特别明显罢了,继续下去也没这么神奇,无非能让你凝神静心,至少不怕热。”   赵长河瞥了她一眼:“你不用功法,也不怕热吗?”   唐晚妆道:“除了激烈战斗之外,我日常已经很多年没出过汗了……所谓心静自……”   话音未落,赵长河打断道:“嗯,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我这大老粗就差多了。”   唐晚妆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瞪大了眼睛。   你又调戏我?   赵长河笑了起来,没错,就是这表情,有了人间烟火味。   就像画中的仙子走了出来,于是活色生香。   干嘛一直那么正儿八经。   唐晚妆深深吸了口气:“你之前对我哪来这样的态度?我看是对昨晚她的药没真的发挥什么作用而耿耿于怀吧?想要补回来似的。”   赵长河老实道:“那倒不是,用药这种事实在太低级了,而且昨天我真的很贤者。”   他想了想,叹了口气:“可能还是因为这几天调戏思思习惯了吧,身边忽然没了这个人,转你身上来了。其实也没啥嘛,我在外对你口嗨那么多,见了真人反而正儿八经的,反倒虚伪。”   唐晚妆道:“所以这就是你本来对我的态度?只是以前在克制?”   “可能吧,我自己也搞不太明白,反正感觉现在这样更自然点似的,之前和你对话总好像在肚子里想几圈才说出去,很不自然。”   唐晚妆忽然笑了起来:“如果你之前就是这种态度,思思说不定不会有最后下药那一手。”   赵长河怔了怔,若有所思。   也许吧,思思一直对他的两种态度很不服气,觉得自己被看轻,而过于尊重唐晚妆。最后那一下,真可能是这种不服导致的叛逆之举,让你清高,看看发起浪来是怎样的!   “她的真实年龄其实才十六岁半,不足十七。一个叛逆期的、教养与中土不同的异族小姑娘罢了。”唐晚妆道:“我倒是觉得她对你是有点意思的,你没必要太过计较了。”   草,思思那么好的身材,才不到十七?   这赵长河还真没想到,旋即又有点惊奇:“你反倒为她说话?”   “因为她确确实实没有想害你的意思,就连最后那一手,在她眼里都是想给你点便宜……我可以气她,你倒是没太大必要。”唐晚妆悠悠然道:“当然,如果你是替我不平,那我也会很高兴。”   这回轮到赵长河瞪大眼睛:“你调戏我?”   唐晚妆悠悠道:“你既拿我取乐,我又为何不能拿你取乐?你说以前和我说话都要肚子里想几圈,难道我不是?一个大孩子罢了,总是让我慎重头疼,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应该像对待不器一样对你,不高兴了掀翻了揍一顿……”   赵长河瞪了她半晌,忽然失笑。   唐晚妆也笑了。笑容真的美绝人寰。   赵长河忽然就觉得,如果昨天是这个氛围,当时喊一声“姐姐”绝对没有心理障碍。   仿佛两人之间无形无质的壁障,忽然就破了,关系从公事公办甚至谨慎地保持距离,变得开始有了点私谊。   这是怎么开始转变的……从讨论思思开始?还是自己说想看她羞涩的样子开始呢?   莫名其妙……挠头。   见他一副狗熊挠头的憨样,唐晚妆更想笑了:“别在那发傻了,今天你也没弹琴摸我手的闲工夫——你承诺过思思的剑法整理,整出来给她吧,她这两天就该走了。”   “哦对……”赵长河知道这是正事,反正现在没事干,便直接坐在窗前铺开笔墨,开始写剑法要诀。   唐晚妆极为吃惊地站在边上看着,她相信从剑印之中可以感悟出不少的要诀,但那不是文字传输,是你体验的“意”,把这玩意转化为文字复述出来,这是宗师之能!   可这赵长河才感悟了一晚上,居然真就能这么写出来,倒好像剑皇对他口述讲解过似的……   没错,就是对他讲解过,天书以剑皇口述的模式具现出来的,赵长河还背了好多遍才记住呢。   唐晚妆也是个剑术宗师,一看就知道这玩意是真货,绝对不是闭眼瞎扯的,就算让一些宗师来感悟其意表达出来,都未必有他这么精到。   这到底怎么办到的……   可是作为剑术宗师,看一份剑皇之技,那心思还真没办法多想别的,很快就沉在了剑意之中,直接出神。   这份剑谱只是入门级,可其中蕴含的剑理已经颇有可观者。   单从这里看,基本道理古今还是一致的,今人确实没有走错路,可为什么越往上,越是看见绝望的差距呢?   赵长河写了一阵子,没墨了,蛋疼地想去磨墨。那边唐晚妆见他停笔,很快意识到原因,居然下意识地抢先伸手磨着墨,那眼睛还自顾看着稿子思索。   一副“你写,我想看,这点小事我来就行”的模样,不需要说话都活灵活现。   赵长河抬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继续沾墨写字,心中怪异无比。   这红袖添香的感觉……   是真的香啊,墨香,她这么盈盈站在身边,人也香。   心情好怪……可又很丢人,因为自己的毛笔字太丑了,写得都脸红,简直不配让这样的绝世美人红袖添香。   赵长河只是很小的时候被爹妈逼着参加过毛笔书法兴趣班,知道怎么握笔行笔,但没学两个月就哭着闹着放弃不学了,基本等于白学,白搭了爹妈的学费。   穿越这么久以来,他也就动过一次笔,就是上次默写血煞功给天书看的那回,写了几千字勉强算是熟悉了点。比同类小伙伴好点的是,他现在的力量掌控较为精到,好歹不会写得歪歪扭扭如同蚯蚓,还是相对比较像个字的,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写着写着,他就没忍住咕哝:“是不是很难看?”   唐晚妆从剑法之中回过神,其实之前都没留意他的字来着,此时被提醒了一看,颇觉有趣:“倒也还行,看得出你学过基本技法,只是生疏……嗯,确实应该学过,赵厝是个不错的地方。”   赵长河:“……”   唐晚妆笑吟吟地欣赏着他的字,居然还夸了起来:“其实不错啊,你有没有发现,你初写生疏,越写越是张狂有力,锋芒毕露,居然还自成一种体了……虽然结构失衡,布局丑陋,看着怪异……这是不是该叫赵厝体?”   “……能不提赵厝了么?话说你这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啊?”   “当然是夸。”唐晚妆笑眯眯道:“难道我会期待你写成什么书法名家?”   赵长河无语道:“只要会写得像个字你就很高兴了是吧?”   “是因为你还在乎好不好看,说明还是有向学之心的。”   “我总感觉你在玩一个养成游戏,包括忽悠我弹琴说是静心。”   “一举两得罢了,弹琴确实有利于静心,有利于你现在的状态。然而何谓养成游戏?”唐晚妆道:“其实此地只有你我,倒也不妨直说,我确实希望把你向皇子方向培养,这如何称得上游戏?这词用在此处轻浮了,这是很严肃的事。”   “养成游戏和正常培养的区别主要在于,养成游戏指的是把孩子培养成自己想要的伴侣……哎哟卧槽……”   “咔”地一声,坚硬的墨条在砚池里变成了粉末,墨汁泼了赵长河一脸,唐晚妆气鼓鼓地拂袖而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禁制与枷锁   赵长河苦逼地去洗脸,暗骂自己脑残调戏过火了,这回人家脸上挂不住,好端端的红袖添香没了。   这可不是什么静心和修养能淡定得起来的,这话可是揭到了两人之间最该回避的话题。   可以说唐晚妆希望他赵长河当皇子的其中一个很大因素,就是因为赵长河明确表示了对这门联姻的拒绝,与她想要的一致。口花花调戏两句可以不计较,人家二十八的御姐也不是经不起撩,还能反调戏几句,可这种话就属于真不能碰的了。   细细捋明白,赵长河肠子都悔青了,感觉不仅丢了这次的红袖添香,怕是后续交集她又要开始一本正经了……   叹气着洗完了脸,回去继续码字,刚刚坐到桌边,香风掠过,唐晚妆又进来了。   赵长河:“?”   “你会画画么?”唐晚妆板着脸问。   “……不会。”   “剑谱必有图谱示例,不是只有要诀文字的,既不会画画,你打算如何处理?”   “我画过血煞刀法的示例,歪歪扭扭很难看,但应该没什么偏差。”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什么叫‘应该’?这是要给古灵族交换蛊术的,真要是出了岔子那可是大事,你有信心画得不出纰漏?”   “呃……”其实赵长河觉得天书能辨识的应该没啥纰漏,但这个好像也不是太确定,再说也没法解释,不如闭嘴。   唐晚妆丢了把剑给他:“你演示,我画。”   赵长河抽抽鼻子,老实地离座演示去了。   本来说不定可以手把手教画画的,整没了呜呜呜……   唐晚妆坐在桌前,侧身回首,看赵长河舞剑的样子,俏脸扳着扳着,却渐渐掩不住眼里的惊叹。   这厮,学个弹琴跟狗熊似的,舞起剑这样秀气的武器本以为也是狗熊绣花,不料居然看着居然很飘逸,除了生疏之外没太大问题,起码这套剑皇入门剑法的表征动作是吃透了的,已具其形。   还是那句话,就算只是入门的剑法、就算有人掰开了细细喂给他,作为一个只练过阔刀的人能够一晚上把剑学成这样,也已经是天纵奇才了。   给他充足的资源和舞台,他真可能是下一个夏龙渊,无论武力还是位子。   入门剑法并不长,赵长河不久就演练完毕,唐晚妆醒过神,才发现自己一笔都没画。   赵长河探头看了一眼。   唐晚妆不着痕迹地遮了一下,平静道:“画画哪有那么快,你再舞一遍……不,两遍,我继续画。”   赵长河狐疑地看看她,唐晚妆脸上有点热,她知道这臭狗熊可不好骗,这厮破案也是极其聪明的……别以为自己是看他看得出神就好……   好在赵长河这次没敢继续趁势调戏,还是老老实实退了回去,继续演示。   唐晚妆吁了口气,飞速提笔画了下去。   在赵长河再度演练完两遍之时,恰好完工,时间准确得就像设计好的程序。   赵长河再度试图探头去看,唐晚妆却不给他看,直接把稿子收起整理成册,面无表情地出了门:“我得先把这个拿过去安稳思思之心。”   赵长河默然片刻,低声道:“嗯,否则她会有所忧惧。”   唐晚妆忽地驻足,回眸轻笑:“这就是你昨夜通宵达旦研究剑印的缘故?”   赵长河叹了口气:“哪来那么小家子气呢……既然答应了她的会把剑招给她做知识和蛊术交换,说到就要做到啊。”   “刚才倒是看不出来,我几次提起思思,你都把话题给转开。”   “该做的做了就行了,一直说有什么意思?尤其你说的那些是啥,好像非要唤起我的同情似的,就算是小孩子说了绝交也没这么快和好的,你在想什么呢……难道真为了给我塞个老婆,和你撇开关系?我又不是没有女朋友,没必要的。”   唐晚妆:“……”   其实不是,她就算想给赵长河塞个老婆,那最佳选择也是崔元央而不是异族人。   不过她这表现确实容易惹人往这方面想,唐晚妆也懒得辩。   “去吧去吧,我试试能否整两套较为高阶的剑技出来。”赵长河顿了顿,转移话题般道:“感觉写出来问题不大,但高阶的我怕我演练不出来。”   唐晚妆美眸凝注他半晌,慢慢道:“你可以……只要你别把这个当成任务,而是当成自己的学习过程。别急着说不想学剑,你曾经揉合我的春水剑意,照样化在你的刀意里,剑皇之技又为何不能成为你的刀法?你的绝技太少,若能化剑皇绝技为你的刀技,举世无人能识,正可补你缺陷。”   唐晚妆离开了,赵长河有点头疼。   这话他不是没想过,主要是难度太大了。融合一丝剑意皮毛,和结合绝技化为刀招,这是一个难度嘛……   但唐晚妆说的确实有道理,再难也要攻克。   神佛俱散就算被天书修改过,那种玄关三重级别的绝技也早就算不上绝技了,现在自己除了开启一个狂暴BUFF之外完全没大招。一旦重新有了真正压箱底的绝技,自己的实战能力可以翻倍算。   说干就干,赵长河锁好了门窗,再度摸出了金箔。   他没有直奔高阶的剑法,依然是从入门进阶的开始慢慢看,慢慢学。   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法跳的,不逐级掌握,根本理解不了更高的东西。   赵长河一时半会并没想到,他只是想化剑法为刀法,可这种系统化的学习过程,其实就是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学了一遍剑法,而且直接就是剑皇的完整体系,当他能够化剑为刀的时候,所有剑招剑意剑理都已经学得明明白白了。   到时候的他,其实就是真正的剑皇传承。   而明明身为剑客的唐晚妆,连摸一下剑印的念头都没起过,就是为了剑皇的传承不致分散,集中于他。   ……   剑皇陵寝之中,思思抱膝坐在狗洞边,出神地看着四处镇魔司人员小心勘察的样子,心思都不知道转哪去了。   狗洞已经不是狗洞了,扩开了正常行走的空间。此时也不黑暗了,一些禁制已经破解,至少用明珠照亮没有太大问题,此地也就显得不再让人那么心虚。   其实唐晚妆什么禁制都没给她下,门就在身后,她随时可以走。   但思思要等剑法。   独闯神州这一年,苦头吃尽,不就是为了这个么,怎能离去……   赵长河答应的,不会骗她。   身后脚步声起,唐晚妆直接坐在她身边,把册子递了给她:“他效率很高,第一套入门剑法已经整好了,先带给你看看。现在应该在研究进阶的,今天多半能有三套出炉。三天之内,至少一个完整支系是可以有的,够用么?”   “不知道,得看看……”思思接过册子,翻开略扫了一眼,神色很快变得古怪。   这上面的剑谱图例,怎么长得和赵长河一模一样啊?   “你这是干嘛?”思思面无表情:“羞辱我?恩断义绝了还要带他的脸回去日夜琢磨是吗?”   唐晚妆笑笑:“因为是他演示,我执笔画,下意识就画完整了他的模样。你若不舒服,那把脸给抹了便是。”   “……”思思沉默片刻,又直接把册子收进怀中,继续抱着膝盖坐那不说话。   唐晚妆也不说话,仿佛没事干似的陪着她坐。   思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半晌终于没忍住:“你……为什么不给我下禁制?”   唐晚妆道:“因为其实我们是类似的人,我反正又没事,气头消了就不气了,还能气个没完哪?”   这好像解释不了为什么不给禁制,真不怕闹出幺蛾子?思思很是奇怪地一直看她,可除了觉得很漂亮之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为什么说是类似的人?我和你哪一样了?”   “为了大夏的目标,我可不会管异族人的死活。我们对你来说,岂不就是异族人?你我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无非是我比你多吃几年饭,做事不会那么不顾后果罢了。”唐晚妆轻声道:“从这个角度去看,即使你真的勾引欺骗长河,实际都很正常,可你并没有,我就很难讨厌你了。”   思思抿紧了嘴唇。   她知道其实不太一样,大家的三观根本就不一样……不过唐晚妆愿意这么说,依然让人心中很舒服就是了,傻子才去辩驳。   “我问了你以往行事,分明是个极其精明的人,可这次之谋却顾头不顾尾的,连外面有人这种极为明显的事情都漏了去想、用区区人俑都觉得能隔绝我们,那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愧对长河的信任,心中纷乱,只急着想解释。”唐晚妆和蔼地拍拍她的肩膀:“终究只是个小姑娘啊。”   思思有些不服气地撇撇嘴,这回却知道她说得对,自己当时确实是心乱,才各种顾头不顾腚,事后自己都觉得像个白痴。   为什么不设禁制?似乎已经不需要多言。   那种手段等而下之,只会激起对方的反感与叛逆,千方百计要挣脱、挣脱不了也想咬你一口,反而特别容易出岔子。   而上者为何?   情就是禁制,心就是枷锁。   思思是聪明的,她很明白唐晚妆在做什么,可她很无语地发现,虽然自己觉得唐晚妆想太多了,可还是抵触不起来。   毕竟不设禁制总归是个人情,被误会成恋爱脑总比被强行控制的好。   思思只能愤愤然地骂:“我没喜欢他!真喜欢就不会把他置于险地了!我只是当了朋友,我们古灵族是重义气的,所以心乱,才不像你们神州人无情无义!”   唐晚妆哑然失笑:“哦。”   思思斜睨着她:“你虽然二十八了,但从没有过男人,装什么很懂男女情的大姐姐样子?我看你说不定还没我懂哦!我敢亲嘴儿,你敢嘛?”   唐晚妆笑容僵在了脸上。 ###第一百七十四章 思思归去   这一段日子,赵长河感觉自己回到了当初的北邙。   没人的时候,躲在屋里身处天书,从低到高逐步学习剑皇之法。   唐晚妆来了,就铺纸磨墨,红袖添香,写剑诀,画图谱。   未曾战斗,刀在沉淀。   无需听琴,心已安宁。   像极了当初出门和孙教习学刀,回家与迟迟吃饭的日子。   原以为自己入世即在匪窝,心思紧张、事态焦急,可蓦然回首,原来那才是自己最平静最安稳的沉淀时期。   积蓄到了一定的时候,便如长河奔涌,落于九天。   “你的字越写越好了。”唐晚妆磨着墨,看着他笔下流畅出现的字迹,颇有一种看着孩子进步了的喜悦。   她没怎么去教赵长河书法,只是略微提点了一些行笔技法、以及出于美学考虑的结构布局,其他并未细教。   赵长河志不在此、这方面悟性也挺烂的,有时候一句话说了半天都听不明白,比唐不器小时候还蠢,真想教细了绝对能把任何老师气死,和他习武资质完全是两个模板。   但学过就是学过,已经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字体越发娴熟圆润,也能感觉到人的沉静,那毛躁的锋锐越发内敛。   单论审美,其实赵长河与她也有较大差异,写篇字都是布局粗犷、结构张扬,可以看得出来他这辈子与气度儒雅的皇子是挂不上钩的了,还能窥见这些天隐在平静的生活之下那蠢蠢欲动的张狂。   但没关系,那就是赵长河。   “你说她这两天就要走,这都七八天了,没问题吗?”赵长河头也不抬地写着剑谱,随口问。   “我随便说的,督促你快点罢了,她哪有什么规定要走的时间?你学一整套剑法体系,哪有那么快的,我知道你再聪明也不是神仙。”   “那你呢?你之前和你侄儿说十天,这也差不多了。”赵长河问:“这些天你也是神出鬼没的,忽然出现陪我一会,画个画,又不知道哪去了。陵寝这么多东西要探嘛?内部不是不敢进吗?”   “不是陵寝……陵寝我们一直是在准备重新封印,准备工作也差不多了。”唐晚妆叹了口气:“牵扯我心思的主要是弥勒教。”   赵长河笔尖微微一顿,转头看她。   唐晚妆平静地道:“姑苏的弥勒教这几天是肃清了,但整个江南山雨欲来,我知道有些事已经无可避免。”   “所以你索性坐镇姑苏?此地反而比京师方便。”   “其实也没什么用,镇魔司只管江湖事,调兵遣将攻城略地的事情我做不了,除了多收集情报反馈京师之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唐晚妆眼眸里没什么色彩,有些空洞地看着砚台,就像看着此时江南上空的风雨,明知道来自何方,却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当世江湖事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势力格局,但并不完全一致,镇魔司做的再多,终究影响不了大势。   赵长河忽然问:“皇帝到底有没有在管事?露不露面?”   “有,但不多。”   “更多在闭关么?”   “嗯……”   “情况他总该是知道的吧?”   “知道,也下了一些命令,但收效甚微。别的不提,单是你所见的各地懒政、军队懈怠,就不是此时几道命令能够扭转的了。更何况多的是人阳奉阴违,都在观望,等到一定时机,都未必再奉皇命。”   赵长河继续开始写剑谱:“既然你都知道烂成这样了,皇帝也不是完全不管,也没用……那你裱糊有啥用,还不如自据苏杭,也做个军阀完事。”   唐晚妆无语地瞪着他的侧脸,她想要的可不是这答复:“你知道我说的一定时机是什么时机么?”   “老夏天下第一,威慑力还是在的,但他老了,据说可能还出了岔子,别人再蠢蠢欲动也不至于等不了几年。所谓一定时机就是他驾崩的那一天,又没个继承人,那可不大乱么?”   “看来你都知道。”   “我还知道如果冷血一点看待的话,弥勒教不等那种时机,现在就先反,其实是好事吧,大夏没到彻底断气的时候,扑灭弥勒教还是做得到的。”   “为什么说冷血一点看待?”   “因为终究是百姓苦。”   唐晚妆沉默片刻,低声道:“所以你说我为什么要裱糊?现在再烂,也比乱世好。”   赵长河叹气道:“可没用啊,大势如潮,个人又怎么阻止?只能是螳臂当车,自己被车轮碾碎。”   唐晚妆定定地看着砚台墨汁,良久才道:“总要有这样的人。”   说完似是不想再多谈,站起身来整理赵长河刚刚写完的手稿:“你这套剑法已经属于秘藏级了,能演练出来么?”   “勉强可用出其形,没啥威力,给你画个画还是可以。”赵长河也没继续那个话题,顺着转开:“靠我个人之力想要整理一个支系的剑法出来,现在怕是做不到的,更高深的以我现在的水准根本理解不了了,暂时可能只能到此为止……不知道对思思来说够不够。”   “便是不够,也比她自己往日里到处偷学的好,而且这还有无穷的未来、稳定的来源。就是与她自己偷剑印相比,落差有点大……”   “剑印又不是她的。”赵长河道:“不耍手段的话,按正常探索、正常实力获取,这玩意本该是你的才对,分配也是该由你决定。她也知道,否则为什么要算计。”   “东西到手,得而复失,人心能这么明白认知的可不多……说来你需不需要自己和她谈谈?这么多天都没见一面,我看也没必要这么小气,她最近真的很老实。”   除了膈应我不敢亲嘴之外。   唐晚妆微不可见地撇撇嘴,她真不敢。   为什么要敢啊?   “我也没小气啊,不还是在尽力而为么……反正后续我真搞不定,今天和你一起过去走走,问问她还有什么需求。”   ……   “我没有需求。”见到思思的时候,她的神情很平静:“剑印如果给我,以我如今的武学知识必然解不出如此成体系的剑法,而如果交给族中长辈去解,又失去了我的掌控与主导。到了今日一看,如今的结果竟然是最符合我的利益,既得到了想要的,后续还是以我为主。”   赵长河看着她的眼睛,那曾经桃花一般的妩媚,如星灿烂的明亮,如今都隐在深处,模糊不清。   脸上表情依然笑意盈盈,却再也不是装丫鬟时刻意的赔笑讨好,也没有了听故事时的明媚期待,看上去很客套……对了,很公事公办。   曾经公事公办的是唐晚妆,现在成了她。   “既得此物,我该走了。”思思叹息:“出门已久,其实我也想家了……神州不是个好地方,男人一个比一个讨厌。”   “……”赵长河懒得驳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只是问:“后续我再解出更高的剑法,怎么给你?”   “我自会来找你。”思思微微一笑:“长河奔流,不可挡也。我相信只要再入神州,随时都可以听到你在哪里的消息。”   赵长河道:“那你呢?是不是你们这些特殊之界不入乱世书?”   “有可能的,否则天地人榜可能要变样……不过我已入神州,乱世书知我了,下次说不定有我的份。”思思笑容变得有点锐意:“赵长河,你可别被我追上了……”   赵长河一时不解这有什么意义:“你追上就追上了,那又怎么的?在我前面的人多了去了……”   “呵……我白做了那么久的丫鬟,被便宜占尽,那是实力不足,虚与委蛇。要是让我得势……”思思顿了顿,脸上忽又泛起了曾经的妩媚:“我可以不介意多一个帮我洗脚的奴隶。”   说完转身离开陵寝通道:“你不是很喜欢公事公办这口么,这便是了。”   赵长河目送她妖娆的背影离开,总感觉她这是在傲娇……   像是小孩子说绝交了之后,各自板着脸一样。   旁观的唐晚妆则觉得,赵长河自己也是。   她总觉得,这两位都是各自族中出类拔萃的人物,由这“绝交”所引发的后续,说不定会更有风云。 ###第一百七十五章 照顾自己,才能照顾天下   不仅是思思走了,连这座剑皇之陵也到了重新封印于世的时候。   这是很早的时候赵长河就提出的纲领,剑皇之陵不能一直暴露于此,啥时候谁来个误闯之类的,剑皇爬起来了,那才叫彻头彻尾的悲剧。何况弥勒可能举事,姑苏就是前线,万一哪天被弥勒占了,不知道要被他搞出多少事来。   唐晚妆深以为然。   最近思思在这里就是为了辅助镇魔司做这件事,勘探各处空间节点,看看如何将它重新隐入异度空间。   镇魔司曾经是做过类似事情的,有过经验,思思则更是了解陵寝禁制,免去了镇魔司大量小心翼翼勘测的过程,今天恰是准备实行之时,所以思思直接功成身退,连个招呼都没和唐晚妆打,因为已经说过了。   仿佛留在这里,就只是为了等拿赵长河最新的剑谱。   又或者只是等见他一面,放句我要收你为奴隶的狠话?   谁也不知道。   之前几天翻脸,赵长河心中并没有什么很特殊的感觉,觉得她的搞事在预计之内,而自己的绝交也是当然的反应,能有啥感觉?   也就是没人可以调戏吃豆腐了有些小遗憾,可唐晚妆红袖添香的感觉一点也不逊色,把这遗憾给盖过去了。可当思思真正离开了,赵长河反倒心中时不时地浮起那双能说话的眼睛,最后离去时似嗔似怨的欲语还休。   于是知道,自己终究还是遗憾的。   同样的寻宝、同样的有所冲突,本希望还可以看见一个夏迟迟,可她终究不是迟迟。   “轰隆隆!”   前方的震颤惊醒了走神中的赵长河。   放眼望去,在原剑池的坑口位置上,镇魔司百人结阵,依托着这些日子逐渐刻好的阵图与各类认不出用途的物件,构建了一个庞大的阵法。   唐晚妆处于阵法核心,手持神剑,低悬空中,衣袂飘飘。   ——她真会悬空,只不知道全力运作是否真可以飞行?   不仅会悬空,此时在做的事同样很玄幻。   如水柔光在她身周蔓延,扩散周围,和预设的各项阵眼链接在一起,庞大的能量忽然在中央爆发震颤,隆隆声中,水光漫天,折射的光形成了空间的错位,那个通道忽然就被扭曲了似的,再也看不见通道在何处。   坑洞的位置重现水光,也不知道那是真的水,还是海市蜃楼。   唐晚妆莲足点于水中央,像是凌波仙子,又像是水中生出的莲,化成一位绝美的女子,走出了尘世间。   赵长河相信自己可能很多年都难以忘记这一幕,那是穿越至今见到最玄幻也是最美丽的景。   但看周围镇魔司众人,却没有人露出什么倾慕之色,反倒全部单膝跪地,郑重道:“首座保重身体。”   唐晚妆正好踏足实地,忽然就踉跄了一下,继而捂着心口剧烈地咳嗽,咳着咳着,竟肉眼可见地咳出血来,雪白的下巴上点点滴滴的嫣红。   赵长河几乎是本能地掠了过去,一把扶住她:“你怎样?是消耗过大么?”   唐晚妆喘息着轻轻擦拭唇边血迹,低头看了看赵长河搀着自己的手臂位置,很分寸,便没说什么,只是轻声道:“扶我回去。”   下属们面面相觑,都有些吃惊,却也都没说什么,安静起身目送赵长河扶着唐晚妆慢慢下山。   抱琴就站在不远处,手上还维持着一个试图上前搀扶的动作,呆愣愣地看着男人扶着小姐走了,都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   ……   “抱琴呢?”搀扶着唐晚妆到了她的水榭,赵长河才醒悟这样进入人家香闺可不好,交给丫鬟最佳,结果环顾一圈没看到抱琴,连水榭打杂的粗使丫鬟都没见。   “我不常住家里,院中没有专门的粗使丫头,都是临时调拨,不住这里。”唐晚妆轻声道:“你扶我进去便是,没什么,何必着相。”   赵长河想想也确实没必要穷讲究,就扶着她进了闺房。   ——这是赵长河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入女子闺房,提前半时辰,他绝对想不到自己这辈子第一个进入的女子闺房会是唐晚妆的……   闻着屋内自带的清香,赵长河莫名有些紧张,脸都不自觉有些红了,不敢去四处观察陈设,很快将她扶到床上靠坐着。转头一看边上桌子就有茶壶,赵长河麻利地倒了杯水递了过去:“喝么?”   唐晚妆微微摇头:“喝了会咳……休息就好。”   “你这情况也太夸张了,吃什么药有用的?屋里有么?我去找。”   “没用……”唐晚妆低声道:“只不过是行功过于剧烈,以致触动了肺经导致,不是透支也不是受伤,休息就好。”   怪不得她突破前就排名比弥勒高,突破后也还是和弥勒打得差不多,她这是根本不敢太过发挥,不然都不等别人打,自己就先咳没了。   从刚才的见闻,她全力发挥的力量是真的恐怖啊……赵长河本来脑补的“重新封印陵寝”只是藏起来、设计一些障眼法之类的让人找不到,可看这个情况是真的折叠扭曲了空间,真把次元重新隔绝。   即使是借助了阵法与多人合力,她这个核心的力量也太强了。   只可惜不能妄动,否则赵长河觉得她这水平是不是能直接去把弥勒的脑袋割了……也怪不得各家都慑于天榜第一的名头,夏龙渊要是发起狂来,谁顶得住?   但话回来,江山糜烂,靠个人武力去杀别人的头目,也并不治本的。   赵长河心里转过这些念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道:“那你多休息,我看除了运功剧烈之外,你劳心也过多了,肯定有影响。”   唐晚妆不语。   当然有影响,影响还很大。   赵长河道:“你还叫我心静,让我学琴棋书画,我看还是你自己悠着点,也别去管什么江南弥勒教了,自己听听琴看看书,好好休息。”   唐晚妆虽然明知道这厮惯常口花花调戏,并不是什么孩子,可听了这话还是莫名有种孩子支棱起来教训大人的感觉……忍不住有点好笑,故意问:“听听琴?听谁弹的?抱琴还是你?”   赵长河平静道:“如果你想听我狗熊乱弹琴,那我就弹给你听,博君一乐,也就是了。”   唐晚妆怔了怔,有些奇怪地去看他的表情。   赵长河没有表情:“总说别人像孩子,我看你才是个孩子。先照顾好自己,才能培养别人,才能照顾天下。看看镇魔司的人,我在想,要是大夏没有了你,他们还能剩下几个愿意为大夏卖命。”   唐晚妆忽然道:“你也是么?”   “我没想为大夏卖命,但只要你在一天,起码我不会作对。所以好好活着,首座大人。”   唐晚妆美目在他脸上停留了好一阵子,才轻轻咳嗽着,低声道:“那……你弹琴给我听。”   赵长河愣了一下,抱琴从门口探出了脑袋。   唐晚妆都没转头,也似知道她来了,问道:“琴弦好了么?”   “……早好了。”抱琴小心地看了赵长河一眼:“让他弹,会不会又断啊……还是我弹给你听吧小姐,抱琴现在弹得可好了!”   唐晚妆微微一笑:“便是断弦,亦可知音,何用好坏?去吧,把琴拿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今天为我活活   “蹦蹦蹦”的琴弦拨动声在屋中响起。   赵长河真的一本正经坐那弹琴。   抱琴胆战心惊地站在旁边,瞧那姿势就是想随时扑过去救她的宝贝琴,只要这狗熊显出半点暴力来,保证能被抱琴一把推三尺远。   然而很奇怪的是,明明上次毛手毛脚一下就绷断了琴弦,这几天也没加练过,可这次他坐在那里的姿态却莫名其妙就轻缓了许多,不再那么硬邦邦的,有了沉静。   于是抚上琴弦,虽然看上去还很呆板的样子,却真能弹。   无他,只不过因为当时绷紧的不是琴弦,是他自己。否则一位能把阔刀用来刮胡子的武者掌控力,又岂能随随便便绷断弦?   而这些天从身到心都缓了下来,仅此而已。   只不过他一首曲子都没学过,现在正在按照那天唐晚妆示例过的每根琴弦对应哪个音,宫商角徵羽一个一个拨过去,又倒着拨回来,极为无聊。   但好像每个初学者都是这样开始的,抱琴想到了自己五岁那年,算了。   无聊归无聊,唐晚妆却悠悠靠在床头看得眼睛微弯,一副很好听的样子,听了一阵,居然闭上眼睛假寐,很舒服地休憩起来。   抱琴眼睛都成了圈圈,怎么也感觉不出这反复枯燥的音调有什么好听的,而且连节奏感都没有,听了不烦躁就不错了,小姐居然真能听得放松啊?   赵长河瞎弹了几分钟,自己都弹得不耐烦,没事找事地就想整活,开始琢磨简单的曲调怎么弹。   所谓简单曲调,赵长河脑子里第一反应居然是小小星星亮晶晶,试着一指禅拨了一下,居然真出来了旋律,乐得赵长河不自觉就咧开了嘴,挺好玩的啊!   结果下一句就卡壳了,“发”的音好像找不到在哪……无奈地求助抱琴:“喂……”   “我不叫喂,我叫抱琴。不对,你不能叫,你要叫我姑娘。”   “哦,抱姑娘……”   抱琴怒目而视:“我不姓抱!”   “嘘!”赵长河小声道:“你小姐休息着呢,别大声,乖。”   抱琴压低声音:“你干嘛?”   “我哼一段,你看这音在哪,教教呗?”赵长河哼了一下满天都是小星星的调:“起头这两个音在哪?”   “好难听,你怎么哼个曲子都跟猪叫一样?”   赵长河揉了揉拳头,抱琴竖掌在前,后撤半步。   “那是变徵清角音,需用左手搭弦变调,单手一指禅是弹不出的。”床头传来唐晚妆悠悠的声音:“抱琴,给他示范一下。”   抱琴委屈巴巴地凑过小手,左手一按,右手一拨,音就对了。   唐晚妆闭着眼睛,轻声道:“这不是什么一心二用之术,需要的是双手搭配协调,正常初学者挺难的,但对于一位武者应该很容易,尤其你这种一边右手在砍人一边左手备着弹石子的……”   赵长河:“……”   你很了解嘛?调查报告是不是曾经堆了一案头?   唐晚妆微微笑道:“好了,试试吧,我希望今天听完这首曲子。”   抱琴道:“他这应该就是个儿歌吧小姐?有什么好期待的……”   “就是儿歌怎么了?我就想听儿歌。”唐晚妆的声音越来越轻:“连娘都没有给我弹过儿歌听……”   抱琴默然。   赵长河也不说话,自顾学着刚才抱琴的指法找调子,叮叮咚咚地瞎折腾了好一阵子总算找对了调,便继续往下弹。   一曲小星星磕磕绊绊地弹完,抬头看看唐晚妆靠在床头的模样,那绷紧的眉头渐渐放松,整个神情都舒展了许多的样子,居然看似真的睡着了……   赵长河不敢再弹,冲着抱琴再度“嘘”了一声,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抱琴犹豫片刻,也悄悄追了上去,在门口拉住他:“那个,你这曲子是有什么特殊的吗,我弹过好多清心助眠的曲子给小姐听,都没有这效果……你这几段简单曲调,弹得还那么烂……”   “会不会说话?”   “……实话不让人说的吗?”   “问这个干嘛?想帮上你小姐?”   “是的……”   “那估计没辙。”赵长河叹了口气:“她是因为看到我按照她心里的走向进行着,心里便安宁许多而已……别的烦恼她无可奈何,也虚无缥缈,不知何时算是终点,而我成了一种能够具体期待的东西,也是一根稻草,仅此而已。”   “那……那为什么她会喜欢儿歌?说没人弹给她听也不至于啊,我练琴的时候就有弹过的。”   “她不是没有听过儿歌,只是没有人为她弹过儿歌。人们心中的唐晚妆顶天立地,就算心疼她病弱疲惫,让她保重身体,但有没有人觉得,傻孩子,这不是你的事情,我来?没有,大家希望的是她养好身体,能更好的支撑天地。”   抱琴瞠目结舌,不知所对。   “很可惜,我只说了前面半句,‘我来’这两个字,我也说不出来。”赵长河拍拍抱琴的肩膀,转身离去:“好好照顾你家小姐,别整着凉了,啊。”   ……   回到自己的客院,赵长河慢悠悠洗了个澡,再度掏出金箔和剑印开始学习。   给思思的承诺完成之后,该开始自己的研究了。   给思思的是开启第一秘藏级别能用的剑法,赵长河能复述要诀,能模拟动作,但其实只是花架子,真实威力是用不出来的,也就是说他对剑法的理解到玄关为止,再往上的就超纲了。   其实玄关级别的剑法也是虽然能悟却也不够实力发挥,自己血煞刀法有一招玄关八重能用的绝技至今都没法用,剑法就更没意义了。   所以眼下的目标很明确,找几招自己目前能够发挥最大威力的绝技,尝试融入刀法里。   左剑右刀之类的虽然帅气,可实在太不方便了,还是专注刀法好些……   此时天书也进化了,似乎解封更多。   不仅是能形成一个幻象般的空间,让自己身临其境地在里面看剑皇传道,而且已经能够像清醒梦一样,控制这片幻象空间展现自己想要展现的内容,比如此刻只想让剑皇展现所有玄关五至七重之间能够使用的绝学,剑皇就只展示这部分绝学,让你挑选。   ——话说天书越来越灵性的话,将来彻底解封打算怎么弄死自己?   算了以后再说,剑法太多了没心思想别的。   单是剑皇所展示玄关五到七重这部分堪称绝技的剑招,就太多太多了。   给思思的只是一类剑意走向,一套剑法支系而已,作为“剑法总纲”的剑印能体现的何止这么一类?百般剑意,无数法门,那是需要毕生去参悟的东西。单是这个级别衍生出来的剑法起码百种以上,能称为绝技的随便筛筛都几百招。   大部分并不适合改刀法,部分也不适合赵长河的风格,最终筛一筛,大约也有十几招可选。   再筛掉一些作用相对重复的,最终赵长河选定了三招。   接下来的所有心思,就放在怎样把这三招剑法融入刀法里,功成之日,离去之时?   念头刚刚冒起,赵长河就拍了拍脑袋。   怎么又开始这种脑回路了,慢下来,静下来……就是让自己别这样,完成一件事就要赶着去干嘛一样。   并没有什么东西需要自己赶着做的,沉淀才是硬道理。   “叩叩叩~”敲门声起。   赵长河心神从天书里退出,才发现单是挑选招式,都足足过了一整夜,天已大亮。   开门一看,唐晚妆盈盈站在那里,微微笑着:“如今不需要写谱了,还欢迎晚妆来访么?”   “你没事了?”   “休息够了就好了,我已经很久没有昨晚睡得那么安稳,感谢公子的儿歌。”   “所以说你自己也要慢下来,今天不打算去管弥勒教的事了?”   “今天便先不管了,总该为自己活一天?”   “那我想煞个风景了……”赵长河道:“今天为我活活怎么样?”   唐晚妆:“?”   赵长河脸也不红,十分自然地说:“我整了三招剑法,在考虑怎么融于刀法之中,你是大宗师,帮我参考一下?”   唐晚妆笑了:“固所愿也。” ###第一百七十七章 师父……   所谓大宗师,武学理解早就超过了兵刃限制的格局。   唐晚妆用的是剑,但对于刀应该怎么用怕是比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刀客都清晰了然,把剑法改刀法便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赵长河甚至觉得自己千挑万选的三招玩意儿在唐晚妆眼里会不会和普通技能没区别。   “剑皇之技确实浩大广博,他的剑的理解已经是涵盖一切了,这三招几乎可以算是分属不同体系,说是三个师父教你的不同剑法都说得过去,很难想象是一个传承。”唐晚妆有些惊叹:“要是修行相当,我应对这样的招数都很头疼。”   赵长河很是惊奇:“这对你应该算是低级招数才对,怎么会头疼?”   “这便是你的理解不足,比如你不要小看自己的‘神佛俱散’。”唐晚妆道:“如果一个招数仅仅是在玄关三重的时候算是绝技,修行高了就不绝了,那它也不配称为绝技。”   赵长河虚心求教:“请详解。”   “之所以是绝技,它的内涵不是普通的招数可以比的。神佛俱散这一招的真正意义,是让你知道怎么主动去调用煞气形成压制与惊惧的效果,而不在于这一刀是从什么角度劈,是不是非要跃起半空像个蛤蟆似的。”   赵长河:“……”   “此时需要跃起,因为在当前的修行下,必须如此才可以最大化的调用力量,也便于形成视觉和心理的压制,仅此而已。假如你吃透了它蕴含的意义,那么你将来随便挥一刀,都可以是神佛俱散。所谓玄关三重的绝技,是你在什么修行下可以用出效果,而不是它只配在此刻发挥价值。”   赵长河心中一动,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进脑海。   原来如此。   这是天书放慢演示不能带给你的,一位师父的解说。   “一套刀法或剑法,之所以成为体系,就是它从你修行尚低的时候,就一步一步引领着你打好相关的基础,理解吃透它的一切意义,到了最后才能返璞归真,蕴含了此前所有刀意的综合。到时候看似简简单单一劈一斩,也已经不再是一劈一斩了。”   这便是剑皇最终的一横一竖,刀与剑到了最终也是殊途同归。   赵长河诚心一礼:“多谢首座。”   唐晚妆美眸在他脸上转悠片刻,悠悠道:“还叫首座,如此生分?”   “……唐姑娘。”   “呵……”唐晚妆并未继续纠结称呼,拔剑在手:“现在说你这三招应该这么改……剑与刀无非是运劲的方式不同,一轻灵一重势,但你很早就该知道,刀也不是不能走轻灵,剑也不是不能重力量……你看好了……”   “唰!”剑气如虹,贯于苍穹。   落在赵长河眼中,仿佛后羿射向烈日的箭芒,继而化作了刑天手里的战斧。   而柔弱的仙子,骤然化作了九天玄女,英武凛然,统率万军。   继而剑光绵绵,洒遍乾坤,刀若飞蝗,如雨而下。   刀与剑,是可以转换的。   ……   本该花费大量心力去改的剑法刀招,一个时辰之内就已经完成且吃透。   有一位地榜第三的宗师指点,确确实实免去了无数的摸索过程。   赵长河踏入江湖以来,说是靠自己摸爬滚打,没有高明的师父,用的是天书外挂代替师父,可其实他从来都是有师父的。   孙教习是个打基础的良师,他虽然不高明,但基础极为稳固,也极为负责,哪怕现在他根本打不过赵长河了,赵长河至今心中视之为师。   然后是岳红翎,她在山寨时也教了不少,教的主要是战斗经验、各种套路,应对什么情况应该怎么做,这对后来赵长河的实战能力起了极大作用,可以说战斗力的飞跃由此而始,否则也就是个山寨草莽的格局。   但岳红翎对刀法可没有太大理解,有心多教赵长河一些,自己力有未逮。在刀法应用上,赵长河还真是始终靠的自己摸索。   现在有了唐晚妆。   剑湖城时,其实唐晚妆就已经有意做赵长河师父了,只是有所顾忌,不太敢去做“帝师”,赵长河也不愿意拜她为师。   可时至今日,这点小纠结早被两人抛到了九霄云外,师什么师,朋友不能互相教吗?   哪怕唐晚妆心中还是在培养皇子……但如果不是皇子,愿不愿意教几句?愿意。   那就结了。   “才半早上。”赵长河收刀,擦着汗道:“我以为这事儿要磨我很多天,谢谢师父啦。”   刚刚还是“唐姑娘”,半早上就“师父”了,虽然只是用着玩笑的语气。   唐晚妆“呵”地一笑:“怎么,是不是想说学完了,内心给自己定的节点到了,可以走了?”   “我昨晚恰好想过这个问题,不走。”赵长河悠悠道:“在这混到了觉得腻味想走的时候再走。”   “何时觉得腻味?”   “不知道,反正现在不腻,除非唐家嫌我在这吃饭太多,要赶我走,否则至少我还想学琴。”   唐晚妆有些惊讶:“你还真想学琴了?之前看你还颇有点不甘不愿,仅仅是作为一个让自己静心的方案。”   “因为我昨晚忽然觉得,能把心中的歌曲给自己弹出来是件挺好玩的事情哈哈哈。”   “你心中有歌?儿歌吗?”   “我的歌多了!不过在你耳中可能不是儿歌也是俚曲,不值一提就是了。”   唐晚妆莞尔:“那就去学,我倒想看看你有多少歌。”   赵长河把毛巾丢回脸盆,斜睨她半晌,忽然道:“现在匆匆行事总要做些什么的成了你。都教育我要静心,要慢下来,你又为什么总要做些什么、总要有什么进步才行呢?”   唐晚妆怔了怔:“人总是有个行事目标,不然发呆吗?”   “难道就不能纯休闲,纯娱乐?”赵长河道:“说今天为我活活,还算数不?”   “算数。”唐晚妆有点没好气,暗道你如果敢说什么调戏的,我就再把墨汁甩你脸上去。   却听赵长河道:“我来姑苏已经十天了,除了起初为了调查煞气事件出过门之外,再也没出去过。枉来人间苏杭,却错失了多少风景?如今回顾,愚不可及。我想逛逛姑苏,或是泛舟太湖,师父给我做个导游怎么样?”   唐晚妆神色有些怪异:“泛舟太湖……”   “是啊。”赵长河道:“泛舟于太湖,抚琴于舱中,阳光映照于湖水,琴乐飘扬在晴空,心静且旷达,不亦快哉?唐首座戎马倥偬,这样的场面是不是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可原本在我心中,那才是你。”   唐晚妆怔怔地看着他,心中泛起他描述的场景,竟有些悠然神往。   是啊,那样的场景,至少十年没有过了。   那是只存在于少女时期无忧无虑的笑脸,如今丢失在风雨的泥泞里,再也寻不见。   明明知道,外面弥勒教山雨欲来,此时悠然泛舟就像是清歌于漏船之中,怎么想都有些别扭,尤其是和一个男人……   可……这辈子真不能只为自己活一天吗?   唐晚妆始终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仿佛抽离般听见自己轻轻地说:“好。” ###第一百七十八章 泛舟太湖   “这就是太湖啊……”   乌蓬小船悠悠荡荡,在湖中漫无目的地飘着。赵长河躺在船头,沐浴着阳光,也不嫌热。   湖风阵阵,反倒有些凉爽。   也或许是现在真的心静自然凉?   看着一望无际的湖水,清澈的湖面连底下的鱼儿都清晰可见,远处也有其他船只,风中送来悠扬渔歌,听着很是舒服。   对于一个没见过海的北方汉子,感觉这就是海了,却应当比海更静,没脑补中的海那么苍茫浩大海浪滔滔,也没所见的河那么气势奔腾一去千里,却更加灵秀,沉静,温婉。   就像唐晚妆这个人一样。   仿佛聚天下的秀美于一身,只一眼便是江南。   人说欲把西湖比西子,用在唐晚妆身上似也差不多,淡妆浓抹总相宜。   她就坐在舱中,悠然抚琴,弹奏着赵长河没有听过的曲调。   那是在现世会觉得很慢很无趣、也无法欣赏的东西,但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却如水波漾在心里,如湖面的轻风掠过脸颊,柔柔的,只让人什么念头都不想提起,醉在这清风明湖便罢。   什么刀光剑影,什么生死瞬间,什么天下,什么乱世,都远得不在一个世界里。   赵长河摸出了陈旧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岳红翎是梦中的江湖,这难道不是么?   什么是仗剑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其实这就是啊。   只不过那细腰并不属于自己而已,四舍五入先这么算着吧。   唐晚妆的美眸落在舱外船头,看着赵长河悠然躺着喝酒的样子,眼里有些嗔意。   还以为是你弹琴给我听,搞了半天又是我弹给你听是吧,你悠悠然在那喝酒,就像从剑湖城万花楼请来了后院竹楼那位姑娘陪游。   唐晚妆想着又有点好笑,感觉在赵长河的态度上还真有点像……如此随意。   此前还说每说一句话都要在肚子里想几圈呢,熟悉起来就这样了,他这人真是没什么禁忌。   “喂!”她终于没忍住,喊了一句:“你是让我休息的,还是拉我做琴师给你伴奏风景的?”   舱外悠悠传来赵长河的言语,在湖风之中有些不清晰:“不是说为我活活嘛,那今天岂不就是替我服务的?”   唐晚妆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打蛇随棍上的本事不错啊,思思走了没丫鬟了是吧?”   “哪有哪有,你可是我师父。”赵长河笑问:“不过自在逍遥,何必计较谁给谁弹呢?如今安乐否?”   唐晚妆其实很想“嗯”一声,却又扳起了脸:“你来弹,我躺那喝酒才安乐。”   “真小气。”赵长河悠悠起身,钻进舱中:“我这不是还没学好嘛,师父继续教教?”   两人为了悠然自在的意境,特意不用唐家的大画舫,用的乌蓬小船,赵长河这么大条的钻进舱,立时就感觉船舱都快被占了一半。   唐晚妆有些无奈地往边上让了让,示意赵长河坐到琴前。   结果这厮一坐过来,就感觉拥挤无比,两人手臂都贴在一起了。   唐晚妆面无表情地斜睨,赵长河僵着脖子看琴。   “算了。”唐晚妆也不纠结,开始教学:“琴是有指法的,不是一指禅拨弄拨弄能出声音就完事,你看如此……”   白玉般的手指在琴弦上起舞,拢捻抹挑,优雅翩然,明明是示意指法,可赵长河看着看着,却基本忘了,只顾着看手。   真的好看。   “好了,你试一下这个挑指之法?”唐晚妆略有期待地用肩头拱了他一下。   赵长河憋了半天,垂首:“没学会,再示范一下。”   唐晚妆奇道:“你早上学那样复杂的绝技,蕴含多少剑意,藏着万般变化无穷后势,都只演练几遍就学得清清楚楚。这指法对你而言应该非常简单,何况你还有学自岳红翎的暗器手法经验,为何变笨了?”   赵长河脑袋垂得更低了,嗫嚅道:“光看手了……”   唐晚妆:“?”   赵长河:“……”   唐晚妆面无表情地把手放他眼睛前面几寸:“看够一点,不够再看一个时辰。”   赵长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手忽然一扬,“啪”地盖了他一脸:“甚至可以让你接触一下!”   “草……”赵长河脸上火辣辣的疼,不是被抽的,是丢人丢的。   唐晚妆斜睨他半晌,忽然道:“其实你学会这个的话,是可以演化成一套点穴擒拿功夫的,你习武时间短,功夫都在刀上,徒手之类武学有较大缺失,这是一块很好的补充。”   赵长河瞬间打了鸡血:“快,再示范一遍!老子只需要看一遍就会了!”   唐晚妆简直哭笑不得。   然而这是真的,一旦赵长河把这个和武学理解挂上了钩,他真的看一遍就学会了,也就是较为生疏,但动作理解是真的完全吃透,简单得根本不需要第二遍。   “现在再教你这个抹弦之法……”   小船悠悠,随意荡在湖心,男徒弟和女师父挨坐在狭小的船舱里,清香沁于鼻尖,肩头不经意地触着,交头接耳,细语呢喃。   路过的艄公看见了,不自禁地就露出了姨公笑。   多好的场景。   回家要催自家那臭小子讨老婆了,都多大的人了还一天天在那摸鱼。   夕阳渐落,湖面一片粼粼的金光,偶有鱼儿扑腾而起,再入水中,溅起朵朵浪花。远处传来船娘的歌声,吴侬软语,荡人心田,比当时清河之外的渔歌更美,那杀机也已只剩安详。   唐晚妆斜倚舱外,手中也提了一个精美的小酒壶,对着壶嘴悠悠饮酒。   苦逼的狗熊徒弟还在里面熟悉指法,是不是真能化成一套拂穴手不得而知,其实那就是唐晚妆忽悠的。   本就该是他弹,我听嘛,真以为本座是万花楼后院的姑娘?   唐晚妆正在肚子里现编一套拂穴手法,把自己本有的手法改改,融合一点琴技指法在里面,到时候教给他,就当是配套的。   真以为首座大人不会骗人嘛……反正到时候那套指法也不会差的,说不定放在江湖上还排得上名号呢……   两岸渔歌起伏悠扬,都是情歌为主,听得唐晚妆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往日里她其实有些怕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歌谣,能让人的心偏离在正事之外,所谓靡靡之音,惹人不思进取。   但今天好像又很应景,除了情歌的内容不合之外。   “喂。”唐晚妆悠悠喝了口酒,冲着舱内问:“你说你心中有歌,此情此景,何不应和一曲?”   “这些姑娘的歌不是挺好听嘛,声音也好,我都想打个赏,我给她们捣什么乱呐。”   “这些软绵绵的东西适合你这种汉子么?来一曲江湖之音,让我看看嗜血修罗有什么雄浑之语。”   “然而此情此景,根本不适合雄浑之音,你是故意要把自己在这样的靡靡意境之中脱离?”   唐晚妆怔了怔,饮酒不语。   他太敏锐了。   也太懂她了。   真奇怪,他为什么能这么懂自己,两人之间压根就没有太多的交集。   “雄浑之音就算了,女子之音你要不要听?”赵长河忽然问。   唐晚妆回过神来,奇道:“她们唱的岂非女子之音?”   “天下女子多矣,岂能尽是儿女情长之调?”赵长河拨了几下琴弦,原先的练习曲调忽改,有了几分洒脱畅快。   唐晚妆回首望向舱中,传来他不甚熟悉的歌声:“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飘摇……”   唐晚妆怔怔看着远方夕阳,本来想说“此岳红翎之歌也,非我之歌”,然则听着听着,渐渐出神,再也不想言语。 ###第一百七十九章 风起雁门   夕阳沉入湖面,小船荡至岸边,两人就在岸边渔家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全鱼宴,兴尽而返。   这样的日子在穿越以来真的太难得了,赵长河如今想来有点后悔,当初在崔家没有好好多留几天。   说是和央央在河边马场玩了三天,那主要还是为了学马术,而不是在享受游玩的快乐。   想想当时小丫头遗憾的眼神,如今自己也未尝没有一点遗憾。   阔别这么久,不知道小丫头现在怎样了,忘了自己没有……其实赵长河至今都认为央央所谓的“喜欢”还是小丫头在危难之中诞生的依赖和感动居多,未必真是爱情,这么久过去可能都没了。这也是崔文璟约三年的意思,显然老狐狸也这么觉得。   那时候更果断一点就好了,给小丫头粉嘟嘟的嘴唇上盖个章,多半就不需要考虑这些了……   那时候还是太纯了啊,枉称匪类。   现在是不是也一样?赵长河偷眼看了看悄然走在身边的唐晚妆,叹了口气。   这个不一样。   这个恰恰是因为自己表示没兴趣,才放心与你亲近的,口头调戏两句就算了,一旦真的起色心,保证关系全崩。   可惜了,她真的好看,实在太漂亮了。   尤其此时带着些许惆怅的神情,真的宛如西子蹙眉,看了就恨自己手上没有丹青妙笔,没法把这一刻的美记录下来。   男女之间哪有什么纯粹的友情,事前再没想法,当着如此绝色在前,那也是天然相吸。   “你在想什么?”赵长河还是忍不住找话题。   “在想你的歌。可惜了,晚妆无法笑此红尘。或许多年回首,可以做到吧。”   那不是岳红翎之歌,岳红翎还嫩,不到那种意态,或许将来可以……而若是将来唐晚妆放开诸事,她也可以。   那或许是赵长河对她的规劝,“洒脱点”,其实何用规劝,那何尝不是她自己心中曾期待过的将来画卷?   谁不愿轻歌纵酒,笑此红尘任逍遥?   只可惜她此时做不到,更可惜的是她或许根本没有将来。   便是偷此浮生一日,唐晚妆都有些负罪感,甚至忽然就有了点有事将生的不祥之兆。   就在两人悠悠回归唐家之时,天色已经很晚。镇魔司大将武维扬匆匆进了唐晚妆的水榭,一眼看见抱琴正抱着膝盖坐在石头上发呆。   “琴姑娘,首座在休息么?烦请通传,武维扬求见。”   抱琴茫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姐不在家。”   武维扬道:“哦,首座去了何处公干?我去寻她便是。”   “……为什么小姐只要不是在休息,就必须是在公干呢?”   武维扬傻了:“啊?”   抱琴下巴抵在膝盖上,嘀咕道:“不过我也不知道对于小姐来说,这算不算公干。居然不带抱琴,是不是以后都不需要抱琴了……”   武维扬:“?”   唐晚妆就在这时踏入了院门:“维扬为何在此?发生什么事了?”   “首座!”武维扬迎上前,压低了声音:“边塞急报,北胡陈兵雁门,京畿震动。”   抱琴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唐晚妆安静地站在那里,半晌不言。   武维扬也小心地抬头看了看她的神情,却发现很平静。   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或者焦虑,反倒有点……遗憾?   过了好一阵子,唐晚妆才低叹一口气:“赤离当初来江南,当是为了与弥勒沟通传讯的……胡人既动,弥勒呼应也当就在此时。”   “对,属下找首座就是为了此事,弥勒这几天大有可能兴兵呼应,我们身在江南,该做什么?”   唐晚妆微微摇头:“这些天来,我们已经让弥勒势力内的镇魔司兄弟转暗行事,将来自有配合,至于别的,我们职责所限,已经做不了什么……”   顿了顿,又道:“我将即刻赴金陵主持局面,只要金陵尚在,与姑苏互相呼应,江北又有扬州支撑,形势不算太坏。其实弥勒此时兴兵的话,火候真不到,必不能成事。”   武维扬颔首道:“是,好在苏扬二州之事……那位做得漂亮。”   说着压低声音:“别说我们预先想不到,他自己怕也没想到随手历练破两个案子的作用这么重要,真天命也。”   唐晚妆淡淡道:“慎言。”   武维扬抿了抿嘴,低声道:“弥勒此举,火候不足,或许尚可应对……然而这头一开,盗贼蜂起,世家盘踞,宗门自守,天下乱矣。”   话里话外不知道是纯属忧虑呢,还是有点怂恿唐家割据江东的意思,唐晚妆想起昨天赵长河的言语,微微叹了口气,没回这话,只是道:“去金陵之前,我还是得去找一趟赵长河,有些事没能做完,必须了结。你去找我兄长……不,你找正在闭关的不器,让他出关,协助他管好姑苏。”   武维扬行礼领命:“是。”   唐晚妆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已经去了客院。   ……   此时的赵长河依然躺在床上看天书。   这次身处其中,面对的终于不再是剑皇那个老头了,而是早上帮他修改绝技之时对练喂招的唐晚妆。   明知道只是虚影幻象,可实在过于真实,连在喂招之时自己犯了错,那眼里的嗔意都全盘重现。身上的清香熟悉得就仿佛真是她在身边,放慢了的动作让你细看,甚至都能看见手上细微的汗毛。   赵长河总觉得以她这种慢动作,自己好像可以随便抱上去亲一口似的。   可这特么是虚影,碰都碰不到的,还能兴起这种念头是不是太变态了点?   很悲剧的,明明是打算从天书里温习绝技的,结果一招都没练,净在YY了。   属实是憋久了点……赵长河脑子里甚至闪过念头,是不是可以自己解决一下?总不能一直等迟迟吧,迟迟也是觉得他不该憋着,鼓励他找的……咱没找,自己导一下不犯罪吧?   可又觉得混到这时候了还自己导,实在太low了,被天书看在眼里是不是丢人丢到异世界去了啊……   正纠结时,好像听见唐晚妆在说话:“赵公子……”   赵长河愣了:“卧槽?是我过于变态以至于产生幻觉了么?”   唐晚妆的声音很是奇怪:“什么是变态?”   声音在屋外!赵长河猛地醒悟,精神哗啦啦从天书幻觉里退出,一把将金箔塞进怀里,跳了起来开门。   果然是真唐晚妆站在那里,目光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他:“赵公子……这是产生了什么幻觉呢?”   赵长河:“……”   完了,任谁来听不会觉得这是他做梦梦见了唐晚妆?   “呃不是……”赵长河尴尬无比,只得不去搭这个话题,直接问:“你怎么这么晚了还跑我这里来?”   好在唐晚妆并没有心情追究他是不是在做春梦,直接道:“胡人南下,弥勒起事就在此时,此番不是你急着走,而是我该走了。”   赵长河心中一突,抿紧了嘴唇。   唐晚妆道:“可惜公子的琴才学了个开头,不知道将来江湖浪荡,还有没有继续练琴的心思了……”   赵长河只得道:“有机会会练一练。话说你这意思居然让我离开?难道没打算留我在这里帮点忙?”   “千军万马之事,此时不适合公子,平白熬在军中,并无意义。”唐晚妆道:“公子理应速离江南,去别处寻求提升之道。晚妆此来,是为了完成几个本当徐徐教你的承诺。”   赵长河都忘了有什么承诺:“你有什么承诺来着?”   “当初让你凝神静心,慢下来……一是让你不要一味压榨潜力、急于求成,当有所沉淀;二是为了到一定时候教你唐家的水中映月心法,帮助你稳固灵台,摈除那颗血戾珠子的杂气,以便提取煞气,可不是真只为了弹琴。”唐晚妆递过两本册子:“如今时间不够,只得交付秘籍,没法细细教你了。”   “……”赵长河真差点忘了这事来着,总觉得近日写字弹琴,都已经够用了……如今才想起,这确实说过了只是打个底子,便于学心法的,而学心法是为了血戾珠子的……   亏唐晚妆还记得分明。   他没客气,接了过来:“谢了。咦?怎么两本?”   唐晚妆道:“你学了唐家心法的话,便可以用我们的踏水凌波轻功,这是公子的短板之一,当对公子武学有很好的补充作用。”   赵长河沉默片刻,叹气道:“你说你妈都没给你弹过儿歌,我倒觉得我妈对我也就不过如此了。你这么搞,让我更不好意思走人了。”   唐晚妆微微一笑:“你当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倒也不用当成江湖恩义。你若真有几分感怀,当知道我想看见的是什么……那可不是在这里消磨。”   赵长河实在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如果换了个张三李四是皇子,你也会这么对他么?”   唐晚妆下意识想说会,可话到嘴边居然卡住了,竟说不出来。   两人在月下屋前,静静对视着,忽然无言。 ###第一百八十章 碧波清漪   别的皇子又不是没见过,之前那个死太子不仅是皇子,而且是真正的太子,大家的交集不也就是公事公办?   几年前太子没大婚,唐晚妆也刚入镇魔司没多久,大家同样是有往来的,那不还是公事公办?   那时候太子眼中也有点色念,唐晚妆都忍着没一剑剁过去,对这太子可绝无好感还挺反感。   好在那时候唐家没出什么人物,地位一般,唐家人也没起过觉得自己能和皇室联姻的念头。太子后来有了太子妃,也更不能对镇魔司臣属瞎起念头,大家就越发官面客套。   结果太子妃死了,唐家也有人物了……然而那人物就是她唐晚妆自己。   想着都可笑。   一想思维就发散了太远,前事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前例摆着,唐晚妆知道自己不可能随便对个皇子都有这么好。   因为也不可能随便一个皇子,都会心疼她,让她别管那么多事了,弹儿歌给她听,劝她笑红尘。   皇子只会希望她做得更多一点,守好他们的江山。   过了好久好久,唐晚妆才微微偏过头,说道:“还有一件,是日间答应你的指法,这可没有秘籍。你出来,我教你。”   至于刚才的问题,直接略了过去,好像不存在一样。   赵长河也没有继续追问,她能沉默,其实就已经是一种回答。   “指法怎么练?”   “这是一套点穴拂穴手,封穴之时缥缈无迹,极难防备;封穴之后手法特殊,一般的冲穴方式很难冲开。你看……”唐晚妆纤手微扬,似摘花,若拂柳,仿佛情人与你骂俏,纤手掠过胸膛。   手指宛转间,已经不知何时封住了赵长河胸前要穴。   唐晚妆心思有些走神,随口道:“刚才这招怎么出的,你看清了么?”   话音未落,手腕一紧,莫名就被赵长河捉住了:“首座大人如此心不在焉,是会阴沟里翻船的哦。”   他怎么没被点穴?   唐晚妆心中一急,这货刚才是不是在做自己的春梦,不会趁着离别之际真要轻薄吧?   可正当她要抽回手腕时,却忽然感到一股柔和浩大的气息钻进了经脉,循着太渊穴上延列缺,一路顺着手太阴肺经向上流淌。   这真气的属性唐晚妆并不陌生,六合神功,区区玄关四重的质量,几乎赶得上别人六重,其浩大广博如天如海,包容一切的性质,是帝王意。   但此时的运转方式有些怪异,像是……在和她的气息相融,交相往返?   双修?   “说起来这叫双修,不知道你会不会抵触,但其实没什么必要。”赵长河平静地道:“我这么多天来,只看着你想着公事、别人的事、我的事,从来没想过你自己的病。你不想,那我来想。这点玄关四重的真气,或许在首座大人眼里不值一哂,对你的情况也是杯水车薪,但我做了,哪怕没什么用,心里也舒服点。”   唐晚妆想挣扎的力气瞬间就散了。   默默地感受着他那点小溪般的真气冲入焚山烈焰里,被蒸发得干干净净,杯水车薪,但却不停的注入,不停的撞墙,明知绝望却不愿放弃的头破血流。   唐晚妆紧紧咬住下唇,不知为何鼻子有点酸。   “这真没用……”唐晚妆轻轻开口,声音都有些沙哑:“双修只是一种辅助之术,它不是万能神术。如果你已窥秘藏,再有名医辅佐,说不定还能考虑一二,现在只是纯粹在浪费真气。”   赵长河没有说话,继续固执地浪费真气。   唐晚妆也不再说话,默默体验着他的真气。   夏天的夜晚,越发安静。   只有男人握着女子的手腕,女子低眉垂首,场面像极了想要分手却被男人拉住的狗血剧。   脚步声踏碎夜色,唐不器焦虑的声音传来:“赵兄,赵……呃……”   两人同时转过头,看见唐不器在院门外一步一步往后退,一下就缩得不见了影子。   唐晚妆慢慢道:“进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沉静些。”   唐不器从院门探出个脑袋。   那手还握着哪?没完了你们?   其实本来对咱唐家人来说,这场面好像没什么,问题在于让我转告老太爷,说拒绝这种联姻的王八犊子是哪只啊?   赵长河终于松开了手:“唐兄出关了?玄关五重了么?”   “嗯……”唐不器嗯了一声,压根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想说什么了,搞得像是出了关特意来拜见姑父做个成绩汇报似的……   唐晚妆淡淡道:“你想说的无非是弥勒起事,来告知朋友,希望他帮你点忙?回去吧,是我要赶他走,有什么可留的?”   看得出来是你要赶他走,然后他一把抓住你在死缠烂打,但你看上去还是在欲拒还迎啊。唐不器一句话都不想说了,这场面本公子以前在外面泡妹子常见,可太有经验了……原来姑姑也就是个普通女人嘛。   唐晚妆又道:“你来得正好,我本来也想和你说几句。这些天探索剑皇陵寝外围,破解了一些禁制,得到了一些上古丹药剑丸之流,还有少许宝剑藏品,品级都很高。思思只取了少量药物,我也整理了一些归公,剩余部分还算是我们唐家的,说穿了这地方也是在唐家后山,若是完全不算我们的份也说不过去。”   唐不器大喜:“我也想和姑姑说这个,就怕姑姑满脑子奉公,真把东西全归公了,那我们可亏大了!凭啥啊,这是我们后山的东西好不好!”   唐晚妆没好气道:“姑姑不是圣人,也有私心,这次留给唐家的东西,未必比归公的东西差了,甚至可能更有用。此外,长河这边整理了一些剑法,你看他愿不愿意也写一套留给唐家。我们要的终究是自己的将来,不是留谁在这里帮忙的。”   唐不器浑身轻松下去:“那就行。姑……赵兄肯定会肯的嘛……”   赵长河“嗯”了一声。   唐晚妆美眸终于再度凝注在他脸上,眼波闪动间,看不出蕴含了什么。   好久才低声道:“不器,你话说完了就走啊,我们还有事。”   唐不器泪奔。   我就路过说点正事,你们塞了我一嘴的粮,最后还要踢我一脚,狗男女!   赵长河一肚子离别愁绪都被整乐了,忍不住笑道:“不器真好玩。”   唐晚妆嫣然:“他从小就好玩。”   一人一句之后,气氛也再度正常下去,唐晚妆笑了笑:“好了,我真的没多少时间,必须马上把这套点穴手法教会你。”   赵长河也撤开少许距离,正容道:“请指点。”   “记好了,这是唐家绝学之一,名为碧波清漪,意为人处水中,四面八方涟漪荡漾,看似轻柔无害,实则周身要穴尽数笼罩,杀机潜藏,无形无迹……”   赵长河学这套点穴手,比学刀剑绝技更慢。   因为他确实功夫都在刀上,徒手技能极为缺失,而这点穴手不是单纯的点穴指法,是一整套的徒手对敌功夫。他基础薄弱,路子又和自己的大开大合完全相反,自然学得慢。   但有几分是教的人故意慢,学的人故意笨?   谁也不知道。   只知道教学之中,手臂交缠,四目对视,那种气氛怪异难言。   周伯通和瑛姑会告诉你,异性师徒,就不该教这种小巧擒拿之技,尤其涉及人身点穴。   那不知道是在习武,还是在摸谁。   学到最后,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怎么,历来脸色苍白的唐晚妆满面都是红霞,离开的样子简直像在逃命:“这种、这种手法,也不是太适合你,你若有机缘,当去寻找一门霸道的拳掌……我、我该去金陵了,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芳踪渺渺,居然是跃墙跑路的,连门都不想走了。   赵长河抬头看向她离开的院墙,上方朝日渐升,天已微亮。   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尤有余香。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兵临城下   唐晚妆当天就直赴金陵,本该觉得自己留在唐家已经完全没有意义的赵长河此番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急着要走。   相反很安静地留在客院,把之前给思思的那套剑谱另外写了一份,准备交给唐不器。   仿佛外面的风风雨雨根本不存在一样。   说来再写一份剑谱这事做得不但不嫌烦,反倒还有点想笑。   和唐不器一样,本以为唐晚妆满脑子全是公事,简直不像个真实的人。可最终发现,她其实也是会为自己家里做些小打算的,那只存在于固有印象中的圣人牌坊忽然塌了,可却没有什么坍塌感,反觉得人本该如此,这才是人。   就像夜里的手臂交缠,如此真实且柔软,从天书境中的虚幻走了出来,凝实在面前。   于是“唐首座”成了唐晚妆。   写剑谱无异于再熟悉了一遍剑法,同时也是再静了一遍心。   白天写剑谱,晚上就在天书的辅助之下学习唐晚妆交付的“水中映月”心法与“踏水凌波”轻功。   这心法不是让人修炼内力的,是一种辅助功法,就像很多故事中的“冰心诀”这类的玩意,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而“水中映月”不仅仅是凝神静心屏除杂念的效果,它有点像是当初岳红翎教过的怎么利用五感去观察感知周围状况的升级版,周遭一切细微变故,由五感至内心,破除虚妄,映照心田,直堪本质。   这对于战斗极为有利,至少不怕虚招或幻象的侵袭,可以最准确地找到适宜的方案。   所以修行它的前提,当然是静下来,慢下来,去观察周围的一切,去体验音乐的洗涤,去领略太湖的美。毛毛躁躁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心灵,如何去感受这样的意?   为什么“踏水凌波”的轻功必须有了这心法打底才能用?   无非是周遭一切空气流转、水之轻重,一眼勘破,加以利用。   这已经涉及到了对天地的认知、如何去利用天地,而不仅仅是自我修行的问题。血神教的“踏血无痕”与之相比,那简直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   或许天下之功殊途同归,岳红翎也必有一套类似的东西,只不过那时候的自己水平实在不够,五感都还不够灵敏,又凭什么跳过五感直入心灵?   其实现在都不太够,赵长河很怀疑这玩意还是必须开启秘藏之后才最适配,毕竟这东西有点接近于“灵觉”“神识”之类的概念了。地榜第三给的东西,岂是开玩笑的……   对于现在来说,最有效的还是凝神之用,可以稳固灵台,不为心魔所侵。   于是那颗原本鸡肋的血戾珠子便可以派上用场。   在唐家再度白吃了三天的饭,把“如月映水”的心法彻底吃透,赵长河终于取出了那枚一直丢在角落理都没理的珠子,开始了停滞已久的血煞功修行。   ……   血煞功的修炼和其他功法最显著的区别就是它不仅需要能量养分,还需要煞气,没了最核心的血煞之气,血煞功也就失去了它超越其他功法的威力。   能量养分这玩意,到了现在的层面大家都差不多,吃好喝好、搭配一些辅助药物也就是了,除非你狗屎运有什么天材地宝,否则谁都很难在这方面有什么特殊奔头。   毕竟大家所见基本都还只是凡间之物,最多比比谁家的药好一点,如今赵长河在这方面已经差不多顶格了——这也是他腆着脸没有坚决否认皇子身份的原因,也是当初迟迟认为对他有用的“造化”,穷文富武,没资源真是练不出什么名堂。   养分顶格了,要的就是别的了。   养煞之物没天材地宝那么难找,说白了就连多杀人都可以养煞,较为凶戾的凝聚之物并不少见,比如一把杀人累累的刀就有,龙雀就有。剑皇之陵更是煞气冲天,只是都难以提炼出来化为己用。   你敢吸龙雀的煞气试试,不被拍一脸才有鬼。   不管怎么说,东西不算难寻,赵长河下江南的目标之一就是为了找这种东西来的,兜兜转转到了现在才算正式开启。   赵长河小心地探入一丝真气,去感应珠子内里的乾坤。   才探入一丝丝,立刻感觉扑面而来的戾气、凶暴、悔恨、不甘、惊惧,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涌上心灵,能量又没能量,有煞气又不纯,屁用没有,让人第一时间就想把这玩意丢出去。   嗯,弥勒就是这么做的。   换了往常赵长河也是把它丢开,但如今有了心法。   他任由这些乱七八糟的杂气扑向心灵,如月映水的心灵状态下,几乎可以感受到一群小恶魔扑在紧闭的房门前不断撕咬的场面,但灵台稳固,心灵闭合,这些“小恶魔”徒劳无功地撞击着,却打不开那扇门。   这就是“心魔”吧,把它们具现出来的话。   这颗珠子只是血神打造阵法的一颗边角镶嵌料,经过纪元消磨,已经失去当年气象了,要是更凶戾的东西呢?赵长河不确定这个初学乍练的心法是否还能固守得住灵台。   反正现在守得住,管那么远干嘛。   赵长河心中大定,二话不说地探入了自己的煞气,与珠子里的煞气接触。   几乎可以听见“轰”地一声,珠子颤动起来,内里蕴含的煞气血戾开始狂卷,恶狠狠地冲向了赵长河的身躯血肉,似要将它撕碎一般。   许久未曾体验的煞气反噬效果又开始隐隐作痛,赵长河咬着牙,任由煞气冲刷,与自身血脉结合吸纳,一步一步地化为己用。   此即养煞,以自身养煞。   养到一定程度,煞气狂啸,血戾漫天,威力无穷,便是神佛当之也是烟消云散,何况普通的敌人?只会在这样的狂暴凶煞之中吓得腿都发软。   很典型的邪功、魔功,但无论正义如岳红翎,还是清正如唐晚妆,却没有一人对他练邪功表示什么反对。   功法是看人用的。   只要他身正,用于正处,那邪功也是神功。   ……   赵长河不知道自己修行了多少天,反正前几天白天写谱,晚上练心法,到了后来白天练心法轻功,晚上养煞修行。   几天下来,想要突破的血煞功六重还是感觉不够,但赵长河已经没有了之前急躁的感觉。   慢慢来,本来就不是吃饭喝水,多少英雄练了那么多年,自己才半年多。   感觉确实有长进就行了,终有一天会水到渠成地突破过去。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唐不器在外喊:“赵兄,不好意思来打扰,你剑谱好了么?”   赵长河睁开眼睛,眼中血戾一闪而逝:“几天前就好了,但没时间去找你,你来了自取便是,就在窗边案几。”   唐不器推开门,提着一壶酒走了进来:“姑姑刚走,弥勒就兴兵了,几天之内江南各处相应,已呈席卷之势,今天杭州吴兴都没了。”   “岂不是早在意料?”   “是啊,还有个早在意料的是朝廷反应迟钝,现在天兵都还没来。”   赵长河失笑:“看来你还挺轻松?”   唐不器叹了口气:“轻松个啥啊,姑苏现在真是前线了,你道我为什么这么多天不来拿剑谱,我他妈是没空,忙得团团转。话说弥勒不把姑苏拔了是不会罢休的,他的先锋大将、十住菩萨法生,此时多半已经从吴兴开拔,绕太湖而来了。你要走还是早些走,一旦围城就走不了了。”   赵长河怔了怔。   知道弥勒之势会起得很快,没想到居然能这么快。   这才几天哪,就已经兵临城下。 ###第一百八十二章 龙蛇起陆   赵长河看着唐不器拎着的酒,问道:“所以你这是来送别?”   唐不器理所当然地道:“不错,为了不被你认为是赶你走,请你喝杯酒总比较像个正式道别了吧?”   赵长河哭笑不得。   唐不器一屁股坐在桌边:“别盘那练功了,练不完的,歇会。据说我姑姑也叫你慢下来不是?”   赵长河也坐了过来,笑道:“我现在就很慢啊,磨炼养煞之中,没有急着突破。”   “说得你想突破就可以似的。”   赵长河笑而不语。   唐不器提起酒壶给他倒了杯酒,神色有些郁郁:“说要出门游历,没啦。”   赵长河举杯和他碰了一下:“你这种锻炼也差不了多少的,未必非要在江湖。其实我不知道你姑姑为什么认为这种不适合我,我觉得我杀人养煞还是挺适合军中的……”   唐不器悠悠抿了口酒:“我倒知道。”   “哦?”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武艺超过大头兵,跃马冲阵,人头如雨,就像历史上不少以个人勇力著名的悍将一样?”   “……难道不是?”   “读史感觉这样的猛将还挺多的,但实际上历史多少年,两个纪元加起来也就那些人,很遗憾,他们肯定不属于潜龙榜。你我这种实力,单人在战阵里能发挥的作用或许还不如一排训练有素的士卒长枪齐刺。”   “……”   “以你的勇猛,用来带一支精兵做箭头倒是挺合适的,大约也可以被称为一员虎将,但这个需要有一批如臂使指的精兵配合。前提是和将士们一起长期训练磨合,而不是跨上马带队人冲出去就完事的。”唐不器笑容有些揶揄:“你……能在军营里一起磨合多少天?多少天后打算离开?”   赵长河“嘶”了一声:“喂,你这才几天,怎么变了个人了?”   “几天?”唐不器瞪大眼睛:“这种事情我从小就要学的,虽然没真正入军营,兵书也是要读的,考核不过要打板子的——必须告诉你,打我板子的人你很熟悉。”   赵长河想起唐晚妆一把掀翻唐不器,拿龙雀揍他屁股的场景,那简直太熟练了……   唐不器懒洋洋道:“如今姑苏各家愤怒当初被弥勒教的欺骗,还算是同仇敌忾上下用命,加上金陵扬州都没丢,大江两岸都在我们手里,这叫地利人和都在,没那么好啃。这一战大有可能迁延岁月,多番攻守。这是我家,我能在这守一辈子,你可以嘛?赵兄,除非你真的转换了心态和角色,否则还真不适合你。”   赵长河沉默片刻,饮尽杯中酒:“谨受教。”   唐不器斜睨他半晌,忽然道:“怎么不嬉皮笑脸喊我大侄子了?”   “唔……”赵长河居然不知道怎么回这话,好像自己还真有点不敢叫了。   可能是因为,以前完全没那念想,随便口嗨无所谓;现在真有了几分念想,反倒心虚不敢瞎喊了?   唐不器却也没嘲讽他两句的意思,实在没太多心情,有些郁郁地自顾喝酒,低声道:“其实弥勒倒是有点万夫莫敌的意思,可他也做不了什么统帅,他靠的还是麾下招揽的人物,其中有些据说很厉害。比如我刚才提到的十住菩萨法生,据报,杭州也不是没抵抗,被法生一个时辰就破了,他也就玄关六重,却是弥勒最器重的先锋大将。”   他再度把酒饮尽:“我真的没有太大信心……听说这个法生极为残暴,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的……万一被他打进来……”   赵长河道:“你已经比我厉害多了……你也说了你有地利人和,他哪有那么好打。就算一开始玩不过这个法生,熟悉了几轮也就长进了,咱还年轻,是会长进的嘛。”   唐不器摇了摇头:“诶,不提了。其实吧,你我终究是江湖人,相对于学习兵法,我还是希望武道提升,有朝一日身登乱世书,天下仰视,那多显圣啊……真能练到姑姑她们的程度,那就真的独闯军阵又如何,爱冲杀几回合就冲杀几回合,谁也拿我们没办法,那种时候多畅快!这就叫一剑能当百万师,你多半也是这么想的吧。”   赵长河承认:“是。何止你我,此世武者大部分都这么想。”   唐不器道:“说来自从你上次砍了万东流,乱世书也一直没动过了,真是奇怪,这半年基本都是你在榜上闪啊闪,别人很少……”   话音未落,天空闪起金光。   唐不器酒杯顿在手里,讶然抬首。   “六月初六,大暑。”   “赤离二十三岁诞辰,进阶玄关九重。是日,万众之中击杀大夏北境枪王厉长空,取代其人榜之位。”   “人榜变动。”   “人榜六十六,妖狐赤离!”   赵长河仰首望天,安静地抿着酒,没有说话。   唐不器瞠目半晌,酒都喝不下去了:“真的二十三岁,生辰当天……好像在对陛下宣战一样……”   半截话没说下去,但凡年轻一辈看到这样的同辈人物,岂能没有一点沮丧惊惧之感?   当他还是族群之敌时,甚至能让人绝望。   赵长河静静地看着,还是没有回答。   好像在等什么一样。   唐不器奇道:“赵兄,你……”   话音未落,天上再起金光。   “岳红翎年方二十,玄关九重。是日,单人独骑,踏破黑狼汗帐,阵斩黑狼王博忽,绝尘而去。”   “人榜变动。”   “人榜六十八,落日神剑岳红翎!”   这是直接给绰号了……赵长河终于知道真正的好绰号应该怎么来了,神特么靠漕帮去吹……乱世书的吹,才是真的吹!   也只有赵长河的思维这个时候还能发散到绰号了……在别人眼中,这连续两个新秀先后直上人榜,那是真正教天下震动的超级大事件,谁特么有心思想这个?   天地人榜不同于潜龙榜,不是你随便一个战绩就可能起变化的,天地人榜上的宗师们互相对敌都非常谨慎,已经多久没有变化过了?   可这一动就是两个,而且都不是千辛万苦获胜的,居然都是“万众之中”“单人阵斩”,他们的真实排名,还有可能更高!   这俩还都是极为年轻的新秀、人们眼中还是在估量潜力的“小辈”,却在神州之北,绽开了当世最璀璨的星光。   赵长河忽地失笑,想起岳红翎当初信心满满的小傲娇样……这就是你想要的吧。   赤离刚装了个大逼,还特意选在自己生日的时候玩这套,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人前显圣,也是有意为了在北胡南下之时振奋士气,打击中土人心。   结果岳红翎不声不响,把赤离这个逼格削了半截。   虽然排名还是低了两位,可岳红翎才二十岁半啊,这才是古往今来最变态的上榜者吧?   而且赤离杀中土名宿,她就杀草原名宿,士气人心直接抵回去了,简直故意一般。   可她不可能知道赤离在干嘛,这不是故意,只能说是天命。   赵长河忽然在想,她卡九重关隘挺久的了,这次的突破,是与草原游历相关呢,还是与扬州那一场双修有关?   很可能是后者的……   莫名就因为这种原因脱离了三十八,现在三十六,这数字好,天罡之数嘛。   那边唐不器泛起喜色,还没来得及说话,乱世书好像在爆更一样,再起光芒。   “潜龙出渊,登临人榜,潜龙榜名次顺移,潜龙第一,崔元雍。”   远在清河的崔元雍看着天空,哭笑不得。   这第一好像当得有点不是滋味……   但这没完。   “夏迟迟年方十七,玄关七重。刺弥勒教北地佛于江北佛坛,尽收其众。”   “潜龙榜变动。”   “潜龙第六,夏迟迟。”   “崔元央闭关半载,尽揽紫气清河之妙,直跳玄关第五重,出关之日,大破崔家九曲黄河试炼之阵,获崔家镇族剑法清河神剑传承资格,年仅十五,一郡骇然。”   “潜龙榜变动。”   “潜龙九十九,崔元央。”   “当是时也,龙蛇起陆。”   整个天下脖子都快仰酸了,已经从震惊变得麻木。   真乱世了啊……   乱世书这最后一句,可不是点评崔元央的,是评这一片闪耀长空的熠熠星光。   唐不器屡次想说又没说出来的话也不想说了……这风起云涌星光璀璨的感觉,同为潜龙榜中人,又岂会没有一点热血沸腾之感?   “好一场风起云涌……”他捏着酒杯,轻声自语:“我快下榜了,百名开外,不该是我唐不器的位置。”   “咔嚓!”酒杯竟不自觉地捏出了裂痕。   赵长河终于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取过龙雀背在背上:“唐兄,乱世书见你我有酒无菜,特送来了这番下酒菜,可太上头了……停杯吧,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也该走了。”   “诶诶,等等。”唐不器问:“这马上入夜了,你打算去哪?”   赵长河抬头望天,那些金色的字迹依然闪烁:“无论去哪也罢,这一场风云里,又怎能没有我赵长河?” ###第一百八十三章 岂能无我   夜黑风高。   太湖东岸,一支数千人的军队正在湖畔饮水造饭,军纪不算多严明,也有喧哗,在这夜深人静之时显得很是吵闹。   但与赵长河此前所见的扬州姑苏那些乱七八糟的军队相比,已经算得上是严整有序的精锐强军。   正是十住菩萨法生率领的先锋军。   所谓十住菩萨,不是法生的封号,而是弥勒教中的一个等级,意为杀生众多,“十住”还是菩萨果位,再杀下去就成佛了……之前法元对赵长河的期许,也是能做个十住菩萨。   法生昨天刚刚进入吴兴,才休整了一天一夜,在唐不器忧虑他什么时候打过来的时候,其实他已经趁夜绕湖北上,直扑姑苏。   湖上另有水师,水陆并进。   说是“先锋”,率众不多,其实以法生这几天势如破竹的兵锋来看,都是直接就破了城,基本没得到过像样的抵抗。   既是因为城中包括官员和民众在内到处都是他们弥勒教的人,也是因为江南军队废弛得比乌合之众还废物。到了这种时候,反倒是各地的世家大族倒有点抵抗之心,因为他们看不起弥勒教。   但那点抵抗也真没大用,那些家族本身就是只会吃喝玩乐欺男霸女的废物。大军没来一个个胸膛拍得震天响,都说要亲手摘了弥勒的人头献于陛下,真到了兵临城下,看着黑压压的大军,个个腿软得比虾都快。   于是法生把他们杀了个干干净净,江南之水已呈血色。   “强军”也就是这么从虐菜开始一路胜仗磨炼出来的。在最初起事的时候,也不过一群乱哄哄学过几手庄稼把式的教众信徒,现在打赢了几仗,从各地府库里装备了甲具,就开始具备了一些严整的铁血气势,越打越有样子。   “菩萨。”军帐之中,法生正在案前观察地形图,旁边有教众在说:“斥候回报,姑苏坚壁清野,连秋收都不管了,外面村镇连条狗都找不到。”   “唐晚妆此前在姑苏呆了那么多天,当然是有筹备的。”法生是条威猛的壮大和尚,满脸络腮胡跟鲁智深似的,可气度却很是沉稳:“很可惜唐晚妆无法分身,她必须坐镇金陵和教主互相牵制,姑苏之事既然是唐望生这些人主持,唐晚妆多少心血都会辜负在这些废物手里。”   有人道:“姑苏还是颇有人物的,据说唐望生他们都玄关九重了……菩萨,我们这点兵马,也没有什么强者坐镇,万一有人豁出去刺杀……”   法生摆摆手:“姑苏没有人榜宗师,唐望生没这个能力。别看什么玄关九重,真来刺杀,几轮乱箭就要叫他变成刺猬。江北佛被夏迟迟所杀,那是因为我们在江北本就没什么势力,佛坛被四象教强者牵制,强弱逆转,不是一回事。”   顿了顿,又道:“其实就算以唐晚妆之强,也不敢随便妄入险地,一旦被教主缠住,周遭千军涌上,她便要栽在这里。同理,教主也不能随便突入姑苏去摘唐望生的人头,天知道唐晚妆有怎样的埋伏?一旦要动,都是必须做好绝对的准备,战争不是有个强者就能决定一切。诸君,这就是我们的价值。”   众人都颔首。   真正能在大军之中来去自如的强者哪来那么多……至少姑苏没有赤离岳红翎那种变态。   有参谋道:“此前陆家之事,已经可以看出姑苏军队废弛,也没有能战之将。但姑苏各家族倒是可能较为用命,城内屯粮多半也足,能够组织家丁守城的话,并不好打。”   “这便是本座乘夜突袭的原因。他们既没有足够威望的领袖,也没有足够的战争经验,大约还在考虑怎么借助地利攻守,安排各家的防区呢……一旦突兀兵临城下,多半要乱,我们的机会就在这里。不能慢悠悠等后续大军开到,陪他们拉锯消磨,否则他们反倒可能越打越黏合成军,更是难啃。”   如果唐不器在这里,恐怕心都凉了半截。   法生几乎把他的心思以及各家目前的状况猜了个清清楚楚,他们还真是在分配防区,等着和弥勒教你来我往的怎么个攻防呢。   一旦夜袭城下,唐家会怎样不好说,别家乱成一团简直是必然。   “好了,不说这些。”法生指着地形图:“诸位看这里,太湖东岸,是……”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急匆匆的声音:“菩萨,菩萨,寨外有人报信,说湖中遭遇水鬼凿船,有船沉了,疑似姑苏派兵偷袭!”   “姑苏还有如此人物?”法生等一众将佐参谋都惊奇地走出帐外,果然看见远处湖面燃起火光,惊怒吆喝之声乱成一团。   “报信的人在何处?”法生问道:“带我去问问情况。”   报信的就在寨门外芦苇丛边等着,也是个高大小伙子,外貌普通,虽然高大却有点面黄肌瘦营养不良,浑身湿漉漉的一看就是水里刚窜出来,手上连个兵器都没有,很是狼狈。   法生看了一眼也没生疑,这样的小伙子军中挺多的,便问:“细细说湖中什么情况?对方来了多少水鬼,你既下水,可发生战斗了?”   小伙子声音都有些发颤:“菩萨,对面来了好多人,水底下黑压压的,我不敢过去,拼命往岸边游过来的……”   法生沉吟片刻,吩咐左右:“调集弓手到寨内岸边准备即可,不可擅离寨中,小心劫营。再派斥候往前哨探。”   说着又有些狐疑地看着小伙子:“唐望生有这个能耐,我怎么就不信呢?”   小伙子瞠目不知所对,一副不知道你说啥的样子。   那目光却不经意地掠过寨中,看着寨门前严阵以待的弓手们大部分转移去了岸边。   法生正在说:“稍等,你结个不动明王印给本座瞧瞧。”   小伙子还真的结了个不动明王印:“是、是这样的吗菩萨?我不是很熟悉……”   这是佛家根本法印之一,广载于各类经典,是个弥勒教徒都该会,但连剃度都没有的普通教众结得不甚标准也非常正常,一点惹人疑惑的破绽都没有。   旁边将佐都觉得法生这回疑心病有点重了,湖中船只出事了,你还有闲工夫管一个报信的结印标不标准……   法生也觉得没什么问题,笑着打了个哈哈,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亲自伸手去纠正小伙子的手印:“拇指这里别掰那么僵,是这样的……”   正在此时,看似老实巴交的小伙子手印忽变。   那指尖如拈花、似拂柳,如天女生莲,悄然绽放。   包括法生和旁观者在内,都只看见手指泛出虚影一般,反应都没来得及,已经拂在了法生手腕列缺穴上。   而且特别懂他们弥勒教……这一拂穴不是单拂列缺,而是顺着这条太阴肺经,在列缺穴的上下点都拂了过去,管你是不是移了位,必中无疑。   法生瞬间半边身子都麻了,急退大喊:“是刺客!”   左右反应过来,刀剑齐出,直取小伙子脑袋。   却见他脚步微错,极为飘逸地右移少许,脚下一勾,一柄藏在芦苇中的阔刀跃上手心。   “吼!”   刀起,风啸!   “呛”地一声,几柄围到他身边的长剑居然全部被砍成了两截。赵长河踏着断剑飞身而起,凌空追斩,直奔后退中的法生。   “赵长河,这他妈是赵长河!”   法生气得快要吐血,啥时候赵长河会易容了,还会玩这么娘的拂穴手,没疤没刀的,任谁也脑补不出这厮居然是他妈赵长河啊!   他居然真敢,就这么寨前突袭,取主将首级!   黑影凌空,遮住月色。   狂刀怒斩,眼眸似血。   龙雀呼啸,煞气冲霄。   法生麻了右边身子,极为勉强地用左手抽出戒刀试图招架;左右无数刀枪剑戟直刺赵长河身周;寨中被调开的弓手再度回返,张弓搭箭。   若有画家在此,当定格为一副神魔画卷。   “嚓!”   刺耳的兵刃滑击之声响彻夜空。   戒刀莫名其妙的没有挡住这一刀,龙雀仿佛滑了过去似的,法生额头莫名现出一道血痕,死前都没能明白,赵长河这招神佛俱散怎么变成滑刀了……那他妈不是神佛俱散?   是一招别扭的剑法?   一柄长枪从赵长河肋下擦过,带起一蓬血光。   赵长河步似凌波,极为精巧地避开另两道擦着脖子过来的刀光,回刀扫过,持枪者头颅飞起,鲜血狂涌。   “吁!”随着一身呼哨,侧方马蹄声大起,一匹黑马踏着白蹄,如电穿来。   赵长河再度架开一枪,忽地一脚踹在另一将领胸前,腾身侧飞,一跃数丈,恰好落在马上。   乌骓长啸,踏夜而去。   无数箭矢从身后射来,赵长河侧身回刀拨开几箭,大笑而去:“十住菩萨卖首之徒,弥勒军阵不过如此!后会有期!”   “轰!”湖中烈焰升腾,此前被点着的船只彻底沉入了湖面。   整个军寨乱成了一团。   “唐少爷,你在这走来走去的作甚?”   “我坐立不安。”姑苏城墙,唐不器走来走去地看着划分区域各自为战的守卫:“法生会不会夜袭啊?”   “你想多了,法生昨天才入吴兴,他区区一支先锋才多少人马,怎么也要等主力会合。”   “……然而人家入吴兴就这些人马,也没等杭州主力过来。”   “弥勒之徒打破重镇,不烧杀抢掠玩女人玩个几天?怎么可能直接就来了……”   唐不器踱来踱去,还是不安,转身去问武维扬:“姑姑还有什么特别交待么?”   武维扬叹了口气:“首座既然交付于你,公子便当独断,岂有凡事皆问首座的道理。这些人若是聒噪,公子应该试图压服……我们在这呢,不是公子独力奋战,大可下令。”   旁人冷笑:“若是无人袭击,又当如何?”   唐不器正待说话,天上闪过金光。   众人都是一愣,抬头看去,最近这乱世书更新有点勤啊?   “六月初七,子时。赵长河夜袭太湖军寨,斩弥勒教十住菩萨法生于寨门,跃马而还,弥勒诸将莫能当者。”   “潜龙榜变动。”   “潜龙一十八,赵长河。”   “星河悬天,岂能无我!”   唐不器斜睨着旁边各家之人:“你们说法生这个太湖军寨,它是干嘛的?”   众人面面相觑,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唐不器低声道:“我还是差了些……当是时,就是赵长河这种人的舞台。”   当是时,胡人南下叩关,弥勒起于江南,群雄将起,天下乱局。   风起云涌,龙蛇起陆。 ##卷三 名动天下 ###第一百八十四章 琅琊王   万艘龙舸绿丝间,载到扬州尽不还。   应是天教开汴水,一千余里地无山。   一艘挂着漕帮旗帜的大船正沿河往北而行。   当此江南乱时,漕帮倒是没有再把南方资源往京师送,朝廷难得地下令江南物资原地留用。漕帮儿郎如今也有不少正在帮助官府抵御弥勒教,万东流背地里的四象教身份此时毫无影响,漕帮依然是和官府命运相连的正道帮会。   如今这艘船,船夫不多,运的物资也只是万家的个人买卖,方向也不是京师,是青徐。   特殊的是这艘船上有两个蹭船不掏渡资的客人,其中一个不要脸的还多带了一匹马。   有了乱世书的全服公告,赵长河再狂妄也不敢继续在弥勒教势力范围里活动,真要被堵上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当夜就直接北上渡河去了扬州,恰好蹭着万东流的船继续跑路向北。   早些想要乘船往长江上游去巫山的,这船不顺路,反正如今兵荒马乱的一时没有顺路的船,先出去再说。往北也挺好,去雁门看看说不定还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呢。   另一位蹭船的是玄冲道人,他是回泰山自家宗门太乙宗的,才是真顺路。   此时玄冲坐在船头吹着风,悠悠然地抿着酒打量四周风景,一肚子的诗情画意。   更惬意的是他的面前是个棋盘,棋盘对面坐着头狗熊,盘腿笼手坐在那边苦着脸,已经一炷香的时间一动不动了。   “赵兄。”玄冲悠悠道:“说围棋不会下,要换成象棋的是你。象棋下不过,发明了五子棋的也是你。现在这五星连珠已经绝杀,你还想换成几子棋?”   赵长河抽了抽鼻子,窝着手咕哝:“你们到底还是不是练武的,一个个的琴棋书画比谁都精,这五子棋你不是没下过嘛?”   “这规则实在是过于简单,不需要下过。”玄冲悠悠道:“还不如说赵兄的脑子除了习武之外,别的过于……嗯过于……”   卡了半天似乎想不出该怎么给个好听点的形容,要是直接说太蠢了不知道这厮会不会翻脸啊……   “我都已经会弹琴了的,不许说我没文艺细胞。”赵长河咕哝着,很是心疼地摸出一枚铜板递了过去:“呐,愿赌服输。果然赌博是不能沾的……”   玄冲看他那表情差点没笑出声。   两人途中消遣,却都表示自己不赌博,就定了一枚铜板聊以娱乐,谁能想到这货连输一枚铜板都这么心疼巴巴的,人们认知中的赵长河是不是哪里不对啊?   “笑什么笑?我特么潜水凿船,一时忘了,身上银票全浸水了,我现在没钱了……”赵长河很是苦恼:“为什么世上没有储物袋啊,太不方便了,藏把刀还要藏芦苇丛。”   玄冲哑然失笑。   “诶,道兄,你们修仙的吗?有没有听过储物袋或者储物戒这种东西,或者说上个纪元有没有?”   “故事里有,实际没见过。”玄冲悠悠道:“上个纪元……疑似有。这种东西说穿了是一种空间之法,今人做不到,不代表上个纪元的神魔做不到。按各种传说来看,他们是能做到的才对,赵兄真需求那种东西的话,说不定狗屎运在什么遗迹里就见到了。”   赵长河撇撇嘴,剑皇之陵算是顶格遗迹了,可惜大家根本不敢往里探,外围除了留有传承之外就没什么太好的东西,别提储物之宝了……不知道思思见过没有,当时大家没提到这事儿。   不过即使是有,以大家如今的修行,用不了吧……拿什么探入戒指空间拿东西?真气吗?现在的真气水平连隔空取物都还做不到的说……   赵长河没事找事地试了一下,忽地伸手试图凌空吸取棋盘上的子,棋子动了一下,抓不起来。   玄冲哭笑不得:“赵兄,你试试吸张纸说不定还行,棋子就算了。除非你特意练过摄取类武学,擒龙功之类,掌握了特殊运劲法门,说不定能试试。”   赵长河眼睛一亮:“有这类武学吗?去哪找?”   “盗门啊,远程把东西摄取过去的手法还有谁比他们精通么?”   “呃……”   说到这个,不知道季成空哪去了……赵长河怀疑他认出了思思,既然传到了话,也就没必要继续“找人”了,于是离开。说来盗门还是有点好玩的,赵长河觉得有机会的话可以加深一下交流。   感觉玄冲也很是见多识广,话说到这了不如趁机打听些别的:“那如果我要找一门刚猛的拳掌功夫,谁家的最有名?丐帮么?”   “虽有丐帮,武学主要在棍上,拳掌不甚出名,并且丐帮不走刚猛之道。”玄冲很是奇怪地道:“赵兄的江湖掌故之缺失令人惊奇,虽说你踏入江湖没多久吧,但你和岳红翎与唐首座交情都不浅,岳红翎遍游天下、唐首座情报繁多,你们相处那么久都聊些啥呢?”   赵长河很想给自己脸上贴一个指着小丑笑的表情包。   玄冲很是无语:“要说拳掌刚猛第一,当然是当今陛下的‘我之拳’,其刚猛霸道举世无双。”   “这什么鬼名字?”   “陛下就这么说的。”   赵长河暗道为啥感觉这中二程度和龙雀似的?刀随主人?   “其次呢?”   “其次当属琅琊王家的排天镇海掌,以及四象教玄武的拳法,我不知道名字,据说一拳把人都打爆了……”   把人打爆,如果是注入真气从内部爆裂开来还可信,靠刚猛打爆有点离谱,赵长河直接没信。心中寻思了一遍,感觉王家和玄武的武学显然都搞不到,难道又是奔着认野爹之路而去?   “那道兄你们太乙宗呢?真是修仙的嘛?”   “我们道家门派,走的都是以柔克刚之道,拳掌虽然不错,与赵兄的问题不合。”   是么……赵长河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倒也没继续这个话题,正打算问问第三档次的有些什么,岸边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都是直觉敏锐之辈,蹄声虽远,两人都能感觉到似乎是冲着自己这艘船来的,不由对视一眼,停下了交谈。   过不多时,一队骑士席卷而来,到了岸边齐齐勒马,极为整齐。   领头的骑士提气纵声,喝道:“停船!”   漕帮的水手们也是横惯了的,哪能理他们?大船照样前行,毫不停留。   “好胆!漕帮还横到我们王家头上来了?”领头的骑士冷笑一声,也不见如何动作,忽地从马背上凌空而起,大鹏展翅般跃向船沿。   正常行船距离岸边显然有颇远的距离,想当初赵长河要等着崔元央吭哧吭哧向岸边划了老半天才够距离飞跃上岸,可这位骑士腾身过来,竟只差了丈许就真能够到船。   赵长河饶有兴致地看着,只见此人力度将尽之时,忽然脱手甩出一道钩索,准确地扣在船沿,极为顺畅地借着这钩索之力落足船头。   岸边不少行人看见,都在喝彩:“好俊的身手!”   赵长河心中也暗赞一声,这手有点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学学。妈的身上带的东西太多了,怕是未必方便。   船主从舱中走出,脸色有些不好看:“王家?”   那人傲然道:“不错。”   船主暗道你傲个辣块妈妈,要不是听见你漏出王家字样,就你这飞过来跟靶子似的,早被我们乱箭射成刺猬了。   当然既是王家的人,傲就傲了,漕帮也不敢得罪,船主只得忍气吞声:“不知王家拦住我漕帮的船,所为何事?”   那人不答,忽然“啪”地一声,抽在船主脸上,把船主打了个趔趄。   玄冲豁然站起,赵长河的目光瞬间变得狰狞。   那人忽地遍体生寒,只觉被猛虎盯上了一样,也不知来自于船头两人中的哪一个。 ###第一百八十五章 阎王帖   船主挨了打,本是勃然大怒,可捂着脸颊忍了又忍,终究没说话。   漕帮其实不是太怂王家,但未必愿意因为这点下面的人斗殴的小事而真杠起来,多半白打。   那人目光掠过船头,第一眼看见的是站起的玄冲:“玄冲道长果然在此。”   玄冲愕然:“你这语气,居然是来找贫道的?”   “不错,我们几天前就去了泰山,尊师说你往南方游历已久,我们只得往南寻来。恰好听人说看见道长在漕帮船头,特来一见。”   玄冲微微皱眉:“什么事这么要紧,非要找到贫道不可?”   那人取出一张貌似请柬的玩意:“我们公子诞辰,特邀潜龙榜同辈名家赴宴,我们这组恰好分到了邀请十至二十名的任务,不可不完成。”   “就这点事?拦人的船,强行登船,还打人?”   “区区船夫,敢违我王家之意,打就打了,又当如何?”   玄冲神色很不好看,这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反而使得朋友的下属挨了打,心中极为恼怒。   然而他太乙宗和王家算是一州之内,虽然不算很近,也属抬头不见低头见,打起来要给宗门惹祸,便也忍着没出手,只是拂袖道:“在下无意与王公子有什么交往,这宴就不去了,阁下请回。”   那人却冷笑:“并非身在潜龙榜的人就一定能参与我家公子之宴,需知所谓潜龙榜,看的只是潜力而不是实力,但潜力这东西可能未必来得及化成实力就死了,有何意义?公子之意,若是浪得虚名的所谓潜力,不邀也罢。”   便是泥人也被这话说出了火,玄冲终于勃然大怒:“合着你们的意思,还要先试试我的斤两?”   那人傲然道:“不错,若是能胜过在下,便是不在潜龙榜上,也有资格赴宴了。若是胜不过在下,不是道长接不接贴的问题,是……没、有、资、格!”   玄冲一点都不想接贴,被这话一激还是没忍住“呛”地拔剑,冷笑道:“那贫道夺贴撕了便是。”   话音未落,旁边一直窝着手坐在棋盘边上的大汉忽地站了起来,一脚横扫,直踢那人胯部。   那人心中一惊,扭身闪过,却见那迅猛一脚极其自然地变成踏步凌波,看似雄壮笨拙的大汉灵巧地到了他侧边,蒲扇般的巴掌冲着他脸蛋盖了下来。   那人紧急再闪。   巴掌化为虚影,手指如花绽放,拂在他胸前要穴。   那人身子一麻,瞬间提不起力气。   大汉悠悠然地左手揪住他的衣领子,右手“噼里啪啦”地抽了他一顿耳刮子,牙都打掉了一颗。   大汉失笑:“我还以为多本事,就这也敢掂量天下英雄,什么玩意!”   下一刻那人只觉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砰”地一声被丢进了河里。   大汉拍了拍手,冲着河中吐了一口痰:“胡人叩关雁门,你家公子这么牛逼咋不去掂量赤离?草泥马的,让你家公子留着他的酒宴请他妈去吧,傻逼!”   那人在水里扑腾,厉声道:“阁下何人,竟敢招惹我王家,可敢留下名姓?”   玄冲终于笑出了声:“你们负责邀请十至二十名对吧?那他没得罪你啊,你们本来就要掂量他,不过提前一点罢了。”   岸边骑手们愕然看向大汉的脸,猛地想起一个人来。   “嗜血修罗赵长河……”   人的名,树的影。   潜龙榜上的人物,其实大多还真没几个战绩,很多都是早年因为某个突出的战绩被乱世书认可登榜,其后亮眼的事迹就少了,万东流唐不器都很典型,只不过一个是低调,一个是真停滞不前。王公子的掂量在某种意义上说倒也没错,玄冲都多久没表现了,据说曾被赤离压得极为丢人,说不定就是浪得虚名呢?   而赵长河这种半年多一路跃马刀劈,真正的杀人如麻,刚刚前几天还寨前斩将全身而退,那种环境别说越级斩了个玄关六重了,就算只是砍了个西瓜都足够吹一年的。要是早知道他也在这,这些人还真未必敢“掂量”,他这沉甸甸的战绩不需要掂量。   可这货身上居然没有标志性的大阔刀,招数还是飘逸款的,谁认得出来啊?   被打了巴掌丢到河里那人也不吱声了,老老实实被同伴救起,到了岸边才老实道:“早知是赵公子在此,我们也不敢掂量……我们公子交待了,请公子务必赴宴,无需请柬。”   “草。”玄冲气得都笑了,摇着头坐回了棋盘边,话都懒得说了。   赵长河也气笑了:“我还是喜欢你们刚才桀骜不驯的样子。反正在老子看来你们公子这事做得如同弱智,我怕传染,不去了。”   那人摸着脸颊,感觉任务要黄,脑子里急转对策,忽地灵光一闪:“到时候公子会有不少故交在场的,真不去见见?”   赵长河道:“岳红翎都不在潜龙榜了,何况我看她也没心情参加这种破烂玩意。夏迟迟我怀疑你们找都找不到,找到了她也懒得去。还有哪个故交?崔元雍还是韩无病?”   那人赔笑道:“崔公子反而不会来的,因为他和我们家小姐立了婚约,依礼不能在婚前相见。倒是崔家元央小姐会来的。”   “……”赵长河没想到崔元央这么快又能被许可出门,一时没往她身上想,倒被说得哽在那里,半晌才摆了摆手:“看看情况再说。”   那表情都神游天外去了,居然还不自禁地露出一丝姨母笑的样子。   确实许久未见,好想看见这小丫头,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那么可爱。   围观众人心中也是一句:我们也喜欢你刚才桀骜不驯的样子……   一场闹剧就这么落幕,其余骑士搀着牙都被打掉的那位上了马,一行人灰溜溜离去。   船主上前道谢:“感谢二位替小的出了口气。”   玄冲摆手道:“惭愧,我没法和他们翻脸,还是最后被气急了才拔的剑。远远不如赵兄豪雄,一点面子都没给王家留。”   “我也是懒得等他们二五八万地找到我面前说要掂量我,什么玩意?”赵长河道:“道兄既然了解王家,知不知道他这邀请赴宴到底为了啥?就纯粹请个客?太弱智了吧这?”   玄冲“呵”地一笑:“邀去给他陪练试剑的可能性倒更大一点,毕竟独自出门历练可不太方便,这就是遍邀天下潜龙陪练。以前也有类似之事,错手还杀过人呢。这请柬某种意义上,说是阎王帖也说得过去了……”   赵长河愕然:“这操作也太离谱了,这是想得罪天下不成?”   “一般来说,接到王家的请柬那是感觉荣幸,去试个剑而已又不是一定会错手被杀,如果能结个善缘,对将来自是有好处的。”玄冲叹了口气:“不是谁都像阁下,初出茅庐就和崔家有渊源,看这些顶级豪门没了仰视感,一般人谁不是畏惧巴结为主。”   “太嚣张了,那看起来还是崔家教养好一点。”   玄冲暗道那倒未必,崔元雍崔元央或许还行,别人呢?   个体如何,永远代表不了整个阶层,在旁人眼中崔家王家没有区别,而王家的表现看在崔家眼里也不会当回事,这不还联姻么?   另外……皇后的家族就是王家,也就是死鬼太子的亲妈。   太子之死到底什么内情,现在说法起码上百种,没人搞得清。唐晚妆从来没和赵长河提这个事情,或许连她都未必搞得清。   见赵长河思索,玄冲便道:“当然这次是不是为了这个目的不好说,我只是瞎猜的,说不定没这回事。赵兄这意思,莫非真要去?”   赵长河回过神,咧嘴一笑:“最好是有这回事,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多阎王!”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太乙宗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泰山之上,赵长河随着玄冲一路登山,饶有兴致地打量周遭的风景。   若是没王家这事,赵长河未必会和玄冲继续混。他回他的泰山,赵长河可能会在徐州停下来,看看此世有没有下邳小沛,追思一下沛公和昭烈,顺便去白门楼看看飘零半生的那位,不知道自己需不需要学。   说来现世都属江苏,可总感觉这边与刚刚离开的苏扬那就不是一个风格。   但既有王家这事在,这番怀古也就略过了,直奔齐鲁。徐州往北的LY其实就是琅琊王氏所在,势力直抵东海边,整片儿全算琅琊,所以武道也与海有较大关联。   不过王家这时候才开始四处请人呢,所谓寿宴还早着,玄冲便邀请赵长河再往北行,到自家宗门坐坐。   赵长河寻思自己混江湖这么久,世家见过、帮会见过、教派见过、武馆踢过、绿林自己就混过,却居然没与常规的武道宗门打过交道,便也欣然同往长见识。   何况泰山也很值得一游。   现在的心态确实有所变化,刚出北邙那会儿,哪有什么凭吊怀古与观赏景致的闲心?可现在就能,还兴致勃勃。   那经常折磨困扰自己的煞气,从扬州之后就再也没爆发过了,按理在剑皇之陵时简直是沐浴在煞气里,早该发作了,可至今无恙。唐晚妆的“静下来”,功劳非浅。   说来一开始觉得邙山都被北移了那么多,此世地理和现世会有很大差异。可随着见闻增加,却发现绝大部分地方没有差异,反倒是邙山的情况特殊,可能会连带造成河洛之地有些变化,这里肯定还有缘由。   文化上倒有些差异,比如这里的泰山没有现世那些封禅与宗教带来的含义,就是一座名山。山上原本有几个大大小小的宗门,但随着太乙宗宗主归尘踏入地榜,部分小宗门被兼并,也有部分搬迁了,泰山上也就剩太乙宗一家。   这些年来太乙宗发展也强,嫡传弟子玄冲年纪轻轻玄关七重,名列潜龙十二,哦,现在第十了,也是极为长脸的事情,太乙宗的传承算是兴旺有序。   可能是道家修行温和的缘故,赵长河所见的玄冲一直就没太多存在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菜。说是被赤离压制,赤离那是什么级别,被他压制丢人么?相反,能和赤离过几招没被秒,其实该算很厉害才对,至少比当时的赵长河强很多。   冲这个字看上去很运动,实则在道家之意里,是空、是虚、是谦。嗯,与“盈”是相对的。   赵长河对他感兴趣,主要是对玄武感兴趣。   ——玄武是道家很典型的意。真武大帝就是玄武。   玄冲和万东流交情看上去很好,在扬州呆了这么久一直住在万东流那里,是历练?他师父归尘道人的所谓地榜……乱世书有没有可能认马甲?他有没有可能是玄武,一个人在乱世书上分饰两角?   朱雀玄武弥勒必有本名,但乱世书上没有体现本名,只以“朱雀玄武弥勒”名之,说明是你战斗用的什么名义,乱世书就认什么名义。   那么如果另外用个名字,能不能几个马甲都上榜?还是不认,只算一个?不确定,以后试试。   这种脑回路,此世之人多半没想过,对于论坛上马甲无数还能自己互喷的赵长河来说,没什么不可能。   唯一让他不确定这个判断的原因,主要是觉得玄武扮演一个太乙宗的宗主没有什么意义。四象教发展秘密高层,漕帮少主是显而易见的意义重大,一个太乙宗有什么值得玄武特意装的?还导致没空管教务了,担子都给了朱雀,这不合理。   一路观赏景色发散着思维,口中与玄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听他介绍泰山诸景,倒也挺好玩的。玄冲为人温和,相处的时候确实挺舒服。   “师兄回来啦?”到了山上宗门外,守门弟子看见玄冲,都很是尊敬也很随性:“我们日前还在说呢,师兄去了这许久,也该回了。”   其他弟子都笑:“就是日日翘首看天,希望哪天有师兄名动江南的消息,居然没有。”   玄冲抬手作势要打,笑骂道:“看个甚天?上乱世书有那么容易的吗?你们当那是在吃饭哪,随便打几架就上去了?”   弟子们向后一跳,笑道:“那个赵长河不就跟吃饭一样嘛?”   玄冲看了赵长河一眼,赵长河笑眯眯地站在旁边,似是对这种师门气氛觉得很有趣,没插话。   玄冲便道:“那是吃饭吗?人家哪条战绩不够硬?就算最被人不服的那次初上榜,说这种级别的越级挑战很多人能做到,然而人家那是同体系下修行时间不成比例的越级,哪个做得到了,你们试炼遇上多学了一年的师兄哪次不是被打得满地找牙。”   “嗐,战绩是硬,没话说的。主要是连‘岂能无我’这种话都说,这是中立评价嘛,明明是站他一方的期许吧。都有人怀疑乱世书若是有灵的话是不是跟他有一腿了……”   赵长河终于没忍住干咳起来,这话说得……倒也有点道理。这四个字的亲疏确实有点没遮住,至少真能算个期许。   然而无论瞎子是不是书灵,她的期许可未必是好意,这一腿咱没兴趣,抹它一脸的兴趣倒是有的,可惜近期没出货。   干咳终于引起弟子们的留意,终于有人问:“师兄,这位是你朋友吗?还望通一下名姓。最近宗主有严令,身份不明者不得入山。”   “这就是你们刚才说和乱世书有一腿的那位。”   “?”   玄冲恨铁不成钢,顿足道:“王家的蠢货没认出他,好歹因为他刀在舱里没随身带。现在这会儿人家背上那么大把刀,该是什么脑子才会当着这副打扮的面谈论赵长河!”   弟子们结结巴巴:“不、不是,近期北方很多汉子带这样的刀,流行起来了……连脸上都有人故意做个疤……谁知道真就是他啊,这不前几天还在太湖吗?”   “你师兄我前几天还在扬州呢,什么猪脑子!”玄冲哭笑不得:“一般人做这种刀,挥得动吗他们?”   “嗐,挥不动就做木头包铁皮、或者空心铁,总是有办法的嘛。”弟子们偷眼看看赵长河,目光里还真有几分崇拜。年轻人敬佩豪烈的汉子,倒确实超过佩服自家师兄那样温吞水的。   引发群起效仿也就不稀奇了,名人就是会带风潮的,当初无论北邙还是扬州“假岳红翎”为何人人张口就来,因为真的到处都是那种打扮,想找一套红色女侠劲装和红色剑鞘什么的,满街都是。   倒是赵长河愣神了半天,忽然狂喜:“还有这好事!”   玄冲斜睨着他:“是觉得自己名气大了很舒服?多的是人不喜欢别人学自己。”   赵长河喜色简直都掩不住:“老子总愁辨识度太高很麻烦,这不是天助我也!再多些人这么打扮才好呢,最好人人带疤!”   玄冲愣了一下,摇头失笑,倒也确实……   旋即笑容收敛,没再搭理自顾乐呵的赵长河,正容问守门弟子:“发生什么事了,居然连我带人入内都要盘查名姓?”   守门弟子都摇头:“我们也不知道,看着一切如常啊,真有大事的话哪来心情嬉皮笑脸呢。”   玄冲点了点头,忽地对赵长河一笑:“我就说为什么忽地福至心灵,起意邀你来宗门做客……这么看着,说不定有案子给你破破?”   赵长河喜色僵在脸上,简直想把怀里的镇魔司玉牌直接丢山下去,还说这不是命?   可这会儿让他丢都不肯丢了……那时候和唐晚妆什么关系,现在什么关系?她送的玉诶! ###第一百八十七章 朱雀白虎   跟着玄冲到得宗门主殿,殿中供奉的神像倒是让赵长河有些许失望,不是真武像,是三清。   也许破案不是玉牌带来的命,自己没事找事都搁那破案,能怪谁?   说穿了破此世之谜,也是破案。   三清像前盘膝坐着一老道,须发皆白,看着仙风道骨。   看着他盘坐的姿势,赵长河才猛地想起自己下意识的用盘坐修行也很久了。以前迟迟和岳红翎都说这是玄门修行姿势,不是什么功法都需要盘坐的,可自从自己静心修行之后,下意识就选择了这种坐法,看来是有点意义的。   老道原本闭目,可在两人踏入殿中的同时,眼睛就恰好睁开,微微笑了一下:“回来了?”   说着冲赵长河点点头:“少侠一身邪功,人皆曰魔道匪类。可观如今行事,煞起于外而侠行于内也,玄冲交得好友,南行可谓大有所得。请坐。”   高帽子戴得舒服,赵长河也暂时懒得去想他是不是玄武了,更不会去说自己和玄冲并没多大交情。便也行了一个晚辈礼,盘坐在一边蒲团上。很快有小道士奉上茶水,行礼而退。   讲道理这待客虽然简陋,却比崔家唐家都礼貌,加上宗门氛围融洽,赵长河观感很好。   玄冲道:“徒儿愚鲁,扬州之行,除了协助当地捉拿弥勒教邪徒之外,并没有做什么。就连破解弥勒教阴谋,都是万兄起的引子,赵兄唐兄和岳女侠冲杀于寺,那一战徒儿甚至懵然不知,压根没参与。”   “无妨……如赵少侠者,一腔热血,煞气缠身,故需心静,你看他现在双跏趺坐简直自然而然。而如你者,从小在山,心静无为,故凡事不沾,只消多历事,自知红尘。历过了,以后遇事就会多想几分,下一次起到作用的人就是你,此即你的入世修行。”   玄冲行礼:“徒儿受教。”   “所以王家之宴,你当去。不仅当去,并且若是王家公子以你试剑,当尽力战而胜之,不可敷衍。”   “……是。”玄冲应了,还是忍不住问:“师父也觉得他是为了试剑么?”   “试的是天下人心罢了。”归尘微微一笑:“看看有多少人愿意对王家俯首帖耳,看看崔家对此什么观感,看看其他潜龙背后的势力对此怎么看,看看我们太乙宗好不好欺,等等。如果事不可为,那也就是一次从邀请就开始嚣张跋扈的公子试剑,挨骂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   玄冲愣了愣,心中一跳:“他们要自立?”   “未可知也。终究太子已死……”归尘悠悠点了一句,不再多言。   玄冲脸色不太好看,若是王家要自立,近在咫尺的他们太乙宗还真是第一个要有所表示的了,要么臣服要么搬迁跑路。   而师父说的是尽力战而胜之……那就不打算臣服。   玄冲小心地问:“师父吩咐身份不明者不得入山,与此有关么?”   “与王家此举有关,但防的不是王家。”归尘笑了笑:“王家这么做,相信看得出用意的人并不少,你说会不会有人恶意给他加把火?比如要是我们太乙宗突然出事,别人会怎么看?”   玄冲温和的脾气都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他妈……”   赵长河心中也暗道这确实有可能,真他妈躺枪。   还好归尘是个地榜二十九位的强者,别看排得不高,实际整个天下能赢过他的人也就三十几个,一般人便是有恶意也不敢妄动,换了个一般门派这时候真的该跑路了。   所以说乱世之中自己的拳头硬才是硬道理,别人可不会跟你讲道理。   玄冲道:“可是师父,这让守门的查个身份有什么用,还不如直接闭门谢客算了。”   “没有区别,强者想偷入,谁也防不住。到了那样的强者出动,要的就是为师的人头了。”归尘仿佛说着一件事不关己的事,很是平静:“所谓盘查身份,不过对外的一个信息,意思是老道已有所准备,想搞事的自己掂量掂量。并且我既然有准备,大约和朝廷与王家都沟通过了,我死不死已经造成不了什么结果,是不是还一定要强行做?”   玄冲瞠目结舌:“为什么我感觉我从小修了个假道,这是咱们道士考虑的事情?”   归尘笑了笑,笑容里有些叹惋:“痴儿,乱世之中,哪来的清净。”   玄冲忍不住咕哝:“那……为什么不索性离开?”   “因为我们除了是个修道者,还是个武者,遇事则避,此剑再难寸进。我可以不再进,你不行,从今往后,你的‘冲’字真给我冲一冲,到了踏上人榜,再回到我们道家之冲。”   玄冲沉默良久,深深叩首:“徒儿受教。”   赵长河坐在旁边看着师徒对话,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看来不需要破案了,不是那么回事。   老道心中比谁都明白,哪里需要谁来破案?他的很多话,对赵长河也有颇深的触动。   果然需历遍天下,多见群英,不枉此行。   他肯定不是玄武,四象教只会嫌天下不够乱。   那么……有可能来恶意搞事的人里,会不会有四象教?   不知为何,明明这种紧张气氛之下,赵长河莫名地嗅到了一丝修罗场的气息……   也许这就是嗜血修罗吧。   ……   夜深人静,月照松岗。   两道纤影立于月下,安静地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太乙宗建筑。   “姜还是老的辣,归尘已有准备,此事不可行了。”火鸟面具在月下呈现妖异的红,就像隐隐燃烧的妖火。   红唇在妖火之中轻启,明明说着森冷的言语,却让人感觉到慵懒的媚意。   身边立着一个白虎面具的女子,虎面狰狞,但圆滚滚的反倒显了点可爱味,冲淡了杀机。   两人的身材一个风韵一个玲珑,春兰秋菊各有风采,可惜均不能一窥真貌。   白虎面具下的美眸掠过朱雀,夏迟迟总觉得朱雀尊者应该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大姐姐,只可惜以如今的地位居然都无法一窥她的真颜。   朱雀尊者其实也不是一直在教中的,也属于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出现都是引领要事,比如这回。也不知道她日常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想遍了江湖掌故都没有对应的类似人物,真是奇怪。   夏迟迟总觉得自己有点被坑的意思,因为哪怕戴了面具,恐怕全天下都知道这只白虎就是她夏迟迟,以后要玩什么扮演潜伏的多半与自己无关,很像是被朱雀拖来专门管教务用的……想到朱雀当初的欣喜,是不是还藏着这一层啊……   但不管怎么说,朱雀与她虽非师徒相称,却绝对是真实师徒之谊,她还是非常尊重朱雀的。   听朱雀放弃的意思,夏迟迟吁了口气:“其实我本就觉得这么做不太妥当,手段太糙,能引发怎样的后果本就未知,平白出力。我们也没到逼得要这么疯的程度……何况这种事胡人更爱做,胡人爱做的,我们就不该做。”   “神灵眼中,无胡汉之别,你这观念要改过来。”朱雀批评了一句,却也没较真,其实本质赞同夏迟迟的意见:“但胡人自信萨满长生天,与我们也非一路。他们真进中原,一样要把我们打为魔教剿了,从这角度说,我们与胡人确属敌人无误。弥勒教真是猪油蒙了心,这都看不明白。”   夏迟迟笑了,心中再吁一口气。   据说日间赵长河进了太乙宗呢,不打就好。   却听朱雀道:“但此时崔家小姐正往琅琊而来吧?这事你做挺合适。”   “诶?”夏迟迟瞪大了眼睛。 ###第一百八十八章 翼火蛇   “尊、尊者,没必要吧,那就是个小姑娘……”   “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又有什么关系?”朱雀淡淡道:“她赴王家无聊之宴,死于半途,崔王两家就算不反目也将陌路,岂非大乱之事?”   她顿了顿,很是奇怪地看着夏迟迟:“这女人和你的前恋人不清不楚,你去杀不是很合适嘛。”   “正、正因为是前恋人,他找了什么女人关我什么事,怎么就合适了?”夏迟迟理直气壮起来:“再说了,看他和其他女人不清不楚,我才更恨!”   手上的冰魄嗡嗡颤抖,仿佛佐证着这个说法。   朱雀淡淡道:“如果你和他的关系需要靠其他女人来阻碍,那似乎……”   夏迟迟心中一跳,开始撒娇:“师父……崔元央这次出门,身边必……”   话说一半忽然醒悟,要是说崔元央身边必有顶尖强者保护,朱雀起意亲自去杀那才真叫完犊子。她心思转得极快,立刻改口:“咳,管她呢,早想揍这小婊砸了。我这就去!”   这态度转得再快也是有点破绽,可朱雀却似乎是有点心不在焉似的,并不追根究底,只是摆摆手:“去吧。清河过来就那么几条路,她们也不是潜行而来,所过之处多半城郭相迎的那种,很容易找到。多带些人手。”   “是。”夏迟迟一步三回头地飞掠离去,转头看着朱雀立于松岗远眺太乙宗的样子,竟似是陷入了沉思,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朱雀该不会和观里哪个道士有旧情吧?   都是女人,装什么清心寡欲全心奉神呢,何况你声音还那么媚。   话说这个任务来得也怪,朱雀不应该一门心思就考虑这么低级的手段啊,和她惯常的心思不符。   不管怎么说,现在没心思想这个了,该想怎么交差。   杀崔元央?   头疼。   更头疼的是,确如朱雀所言,崔元央这一路过来确实很好找。夏迟迟离山入城,派下属出去探了半宿,就轻轻松松地确定了崔元央的行踪。   这次小丫头学乖了,身边老老实实地带着地榜强者保护,还有一群车队随从,尽是高手。行迹是明显,然而谁能杀啊?   夏迟迟得到消息,反而宽心了许多,这不是我不尽力,根本就杀不成的嘛,让朱雀自己去杀怕是都非常麻烦,多半也会放弃。   “圣女,我们怎么做?”下属在旁边问。   夏迟迟摸着下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不可力敌,我当智取之。你们且不要出现,我单人去套近乎,取得小丫头信任,伺机谋刺。”   众人都叹:“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这任务就有点怪,崔元央以前独自离家吃过亏,差点命都没了,现在哪还能有那么好杀的。圣女自己保重,事不可为放弃便是,我们去和尊者分说。”   夏迟迟笑嘻嘻:“那就谢啦~”   夏迟迟一溜烟去蹲崔元央去了,却没想到当她离开泰山好久,朱雀竟还在走神。   “那把刀按理该是龙雀,形貌相似,并且他从崔家离开就有了此刀,不是龙雀是什么……他还是洛家庄活口……可好多人告诉我似是而非,必然只是崔家做的仿制品,可惜我确实没见过龙雀……”   “无论是不是……今弥勒起事、多家异心,山河动荡已经来临,此前杀皇子想要达成的目的已经实现,已非一人可逆者……那现在是否应该换思路,不是杀,而是该用?”   “此人与血神教尚有情义,与我四象教亦无仇怨,与迟迟有旧、轸水蚓信中也极为赞许……或可发展入教坐把交椅,无论是不是皇子,他都值个位置,是的话似乎更好……”   “涉及今后行事路线,如此要事,可恨一时竟联络不上玄武,商议都没人,死乌龟躲哪去了!迟迟倒是颇有想法,只可惜疑似旧情尚在,会感情用事。”   敢情她故意把夏迟迟踢去杀什么崔元央,只不过是找个借口把人调开罢了,她考虑的早就不是什么归尘了,反倒在考虑是不是要杀赵长河,不想夏迟迟碍事……   但思考着思考着,内心便渐渐已经倾向于不杀了。毕竟时移世易,当时杀皇子为的是造成大夏无后、人心动荡,可如今都已经动荡了,眼见四处割据的形势就要形成。此时如果又有一个皇子冒出来,也不可能再阻止形势恶化,反倒应该属于奇货可居了才对,情况不同。   如果四象教真是为了人世山河的造反派,奇货可居应该没有疑问,问题是她们的目标更虚一些,这个奇货有多少意义尚未可知。不管怎么说,并非凡事都考虑杀人的,为我所用也是思路。   万东流作为南方七宿之轸水蚓,属于朱雀直属部下,来信之中对赵长河极为欣赏,这对朱雀的倾向有不小的影响。   但这事情确实有点重大,可能行事路线都要随之发生变化,一人确实不好独断,很是犹豫。   想了想,朱雀眼珠子转了转,居然摘下了火鸟面具,换了一张蛇形面具,依旧是火红祭袍都不需要换,因为这是翼火蛇。   赵长河客宿太乙宗,晚上也是惯例在练功。   自从杀了法生之后,那一战血煞呼啸,对突破血煞功六重有极好的助推作用,真要像以前那样快速突破的话,现在就可以强行用六合神功助推突破了。只不过现在心态变了,不想那么急躁,等一个合适的契机顺其自然。   杀人养煞,确实是血煞功修行的主要途径,一点都不逊色于从宝物中提取煞气养煞。要是一个心思邪恶之徒,很容易就会为了练功而到处杀人,血神教会是魔教确实不是没有理由。   还好血神教普遍不强,真要是被他们强了,多半比弥勒教的杀生成佛破坏性还大,毕竟这修行提升很直观。   正混融内视之中,心中忽动,赵长河猛地睁开眼睛,屋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曼妙的身影,脸上的蛇形面具既妖异渗人,又暗含魅惑。   “翼火蛇?”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很是无语地道:“我说,四象教没病吧,我作为血神教叛徒,血神教现在都偃旗息鼓不找我麻烦了,四象教怎么一直在我面前跳啊?你们是他们上级,不是下属好不好……”   朱雀微微一笑:“我只是来问你几个问题的。”   “嗯?”   “在你眼中,四象是什么?”   “天之四极,地之四方,时之四季,真正最正统浩大的世界观基石之一,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混成魔教,这不应该。”   朱雀眼里闪过极为有趣的光芒。   这是他对四象的印象? ###第一百八十九章 考核   不错,四象确实应该是这个本意,世人都有这个认知。   然而世人会供奉祭祀想象出来的仙佛、君王册封的神祇,却几乎没有见过谁供奉拜祭四象。   它太虚玄了。   说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代表着世界的演化,从初始到了阴阳矛盾的认知,再到四方四时的世界观基石……但不会有人去拜太极拜两仪,同样不会拜四象。   四象还略微好一点了,好歹有四个神兽的具现让人参拜,还是有人会当作神灵的,太极与两仪才是彻彻底底的变成一个概念,啥都不是。   就连四象教自己,都没有把四象的崇拜当成这种初始的世界概念来对待。   在她们眼中也就是四个强大的神,代表的是夜晚群星的化身,天空的主宰。   所以万东流说过,如果四象教有教主,那是夜帝……可没说那是太极与两仪。   说穿了和血神教类似,依然只不过是由力量崇拜引申出的主宰信仰,并非“万能的神”“创造人类”的宗教认知。只不过既成教派,教义自然也会结合创世观,下面的人或许信,朱雀这些首脑心里反倒未必当真,否则哪里敢以朱雀自命,那岂非亵渎?   无非是自比星辰化身、神之代言,为了下面的人跪拜她罢了……   当然,也并非说信仰是假的,信仰是真实且狂热的,朱雀玄武甚至夏迟迟,都很虔诚的认为上个纪元必有代表夜空的神灵,期待并呼唤着祂的归来,带领人们破开这一井之地,走出无垠的天。   信不信这个,那真是很容易看出来,夏迟迟在“前恋人”关系上再怎么不尽不实,她的四象信仰却毫无问题,朱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在她的情事上过于苛刻,期待日子久了就好了。   这是本纪元被力量局限着的强者们对于“登天”的渴望,由各自得到的不同传承而发展成了不同教派,或血神,或弥勒,或四象,再由各自领袖的私欲程度,引向了不同的路径。   虽然四象教义并不极端也不恶毒,但终归不把现在所处的人世当回事,也不会把普通人当回事,更没有像佛家道家让人居家向善、便于统治的优点,反倒个个都是极有活力的破坏分子,成为魔教并不稀奇。   可眼前这个男人倒好玩,一副“四象格调非常高啊你们怎么把好端端的东西变成魔教了啊”的痛心疾首模样。   我都没你这么痛心。   朱雀觉得很有意思,故意再问:“你信神么?”   赵长河道:“那要先看神的定义是什么。”   “嗯?”   “如果说是极其强大的生命,有我想象之外的莫大神通,我信。乱世书摆在那儿,上个纪元的遗迹也证明了这些,为啥不信?但如果说我是他们捏泥巴捏出来的、拔肋骨造出来的,风雨雷电福禄姻缘是有人司职掌管的,生死命运是早就定好的,那听听就好了。”   赵长河说到这里,也大致知道了“翼火蛇”问这些的意思,便道:“想考核我?我很难有什么教派信仰的,想法不同。不过你们总算有这个想法了真是让我心甚慰,我从来没打算和四象教作对好不好?按理说我们很有缘分,当初是你们朱雀尊者鼻孔里看人,否则把我一起带进四象教不就完事了?搞得还对我喊打喊杀的,我啥时候得罪过四象教啊……”   其实那时候他才不敢进四象教,迟迟之所以把夏龙渊的玉佩给了他,也是怕这玩意带在身上入教不便,二者是冲突的。他既然接受了夏龙渊传承,自然不敢进四象教。   当然此刻他这么说,朱雀还只能认,那时候她确实就是没把这个大龄背主青年放在眼里嘛,否则一开始就该带回四象教了,怎么会丢在血神教?   朱雀微微干咳两声:“尊者明见万里,自有她的考虑,你一个玄关五重的小年轻懂个什么?”   赵长河懒懒道:“明见万里倒是未必,长得有可能很漂亮倒是真的。”   朱雀:“?”   赵长河道:“所以现在是她让你来考核我?打算给我个什么位置啊?哪有这样的,好处没看见先来个考核,还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把自己当香饽饽似的,敢情我还求着入教了?对了,她怕我和迟迟搞在一起,还敢让我入教啊,难道她亲自……算了,别计较啊,我粗人,嘴巴漏风的。”   朱雀憋了好半天,才道:“尊者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来问你几个问题,问完就走。你要是犟着脖子,大可不回答,和我有什么关系,冲我发什么脾气。”   赵长河:“那还想问什么?你问就是,这点小问题有什么非要梗着脖子不回答的,多大点事?”   朱雀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问:“你习武的目的是什么?”   “近点的话,让别人欺负不了我,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看不过眼的有资格管。”   “远的呢?”   “堪纪元之真,窥神佛之能,破此世之限,去我该去的地方。”   朱雀眼中骤然爆起了精芒。   正在此时,太乙宗主殿方向响起能量交击的爆响声和呼喝声,太乙宗杀声四起,似有伏兵齐出,与来敌战在一起。   归尘苍老的声音悠悠传扬:“我道是谁如此执着,都说我有准备了还非要强行来闯……原来是胡人。”   朱雀心中很快有了数。   不管有多少人和她原本起了一样的念头,都必须承认这种手段确实太糙,能有多少挑拨朝廷与王家的效果尚未可知,如果事情顺手好做那做做也就罢了,对方既然有了准备,那就没有必要强行做,又不是被逼得没路走了。   也只有胡人会有比她们还疯的搞事想法,非要硬来……当然胡人可能压根就没接到归尘对外释放的暗示。   雁门兵将都不知道有多少是王家人,一旦王家生变,如今雁门之战就没有悬念,胡人才是最想让王家生变的。   却见一直安安稳稳坐在那里和她聊天的赵长河豁然站起,提刀出门。   朱雀下意识问:“你干嘛?胡人来的必是地榜强者,你去送?”   赵长河奇怪地回头看她:“归尘也是地榜,还是主场有布置,对方不一定讨得了好,多加一个人的力量就多一分筹码,难道站着看嘛?你身为翼火蛇,应该修行不低,莫说你要坐视胡人肆虐,让我看不起你们四象教。”   “……”朱雀一肚子省略号。   我本来也打算杀归尘的,搞了半天,我来保护他来了? ###第一百九十章 惊弓退地榜   赵长河也没心思管这翼火蛇到底帮不帮忙,反正自己拎着刀冲向了战斗之处。   到了地方一看,归尘带着数十道士,摆了一个类似天罡阵之类的阵型,团团围攻一个身着夜行衣的胡人男子。   旁边大殿顶上破了一个大洞,看样子是这个胡人从屋顶忽施偷袭,归尘早有准备,挡住偷袭、伏兵四起,反把这个偷袭的胡人男子困在阵中。   脑补中的可以帮忙好像想多了……并不是两批人马对垒,只是一个极强的强者在冲阵。连玄冲都焦急地站在外面团团转,不属于预设的阵法一环就插不了手。   就像当初唐晚妆和弥勒在唐家上空的交战一样,一般人插都插不进,靠近的劲风都有点吃不消。   胡人手持一柄比龙雀小一号的重刀,刀声狂啸,烟尘四起,身陷重围却没有惧色,越战越勇,很有一种到了这时候还试图击杀归尘的感觉,极为悍勇。   归尘神色也很凝重,虽然准备得宜,却似乎未必拿得下这个对手。共同结阵的太乙宗强者们差距太大了,根本连对方一刀都挡不住,只能靠归尘自己硬扛,其他人只是袭扰之用。   要不是阵法优势,怕是早被破了……真这样还被弄死就搞笑了……   赵长河低声问赶到身边的“翼火蛇”:“这人好强啊……我对江湖人物了解不多,你知道这个是谁不?”   朱雀淡淡道:“地榜第七,狂狮赫雷,他徒弟你好像交过手,叫巴图的。”   赵长河确实觉得那刀像巴图的,原来巴图还有个这么牛逼的师父。   一个人身陷重围还在想击杀对手,这种悍勇着实有点可怕,草原人物都是如此的吗?   就是好像有点莽……或者说有点狂?真当中原无人了……   赵长河道:“你插得上手不?”   朱雀袖手道:“你何时见过哪个榜单上有我翼火蛇了,我说不定都打不过你。”   开什么玩笑,虽然朱雀也觉得胡人是敌人,这也不是双方翻脸交恶的时机啊,真当我四象教是大夏忠良还是什么女侠啦?   赵长河觉得这女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屋里应该挺强的才对,但也无心细想她什么实力,一把揪住团团转的玄冲:“道兄,观内有弓箭么?给我来一副?”   玄冲眼睛一亮:“有的,我们也打猎的,你等等……等会,这女人是谁?翼……”   “我去山下镇子里找的姑娘,打扮了一下,我就爱玩四象教的面具调调,秽乱你观了真是对不起了,你能等会再管这事嘛?”   朱雀:“……”   “我管你干嘛,就算真是翼火蛇关我何事,你有本事把朱雀玩了也不关我事。”玄冲也就下意识一问,哪有心情管,急匆匆地离开去取弓。   朱雀手指都捏得咯咯响。   玄冲哪知道差点惹得一个女魔头把自己骨头都扬了,火速找来一把弓递给了赵长河。   赵长河掂量了一下距离,跃上旁边一栋屋顶,慢慢开弓。   朱雀掠到身边,冷着脸看他寻找时机的样子,淡淡道:“你真敢插手?”   “怎么,不至于都有能挡箭的护体气墙了吧?能挡普通士卒的也不一定能挡我的啊。”   “那倒未必能,但你这一箭能对他造成的威胁微乎其微,万一他回拨过来你倒是要死。”   “他在重围之中,百步之外连个箭都不敢放那我还练武干嘛?”   “不觉得这是放冷箭,非好汉所为?”   “拜托这是家国战争……”赵长河没好气:“我说你这女人怎么跟个十万个为什么似的,安静点闭嘴边上看着。”   实际上以狂狮赫雷的五感,这边有人张弓搭箭气机锁定,他早就发现了,根本不存在什么冷箭的问题。赵长河的箭始终引而未发,无非是施压,箭没出手,带给对方的心理压力反而更大,谁都摸不准这射箭者是什么实力,不敢轻露破绽,越发束手束脚。   事实上此时的赫雷神色已经比刚才凝重了许多,眼睛时不时往这边瞟,战斗之中腾挪变多了,尽量少停留一个位置过久,更不敢随意跃起。   归尘心中一松,继续下去,此战定矣!   朱雀当然看得明白,故意问小白问题,无非为了装傻。   区区玄关五重的小辈,真敢悍然参与地榜之战,居然还是施压一方,并且还卓有成效!   这战斗嗅觉和意识,以潜力论,排一十八其实低了。   这是第一档次的,赤离岳红翎级别。   但你居然敢吼我……   战阵中的赫雷忽地一声怒吼:“屋顶持弓搭箭者,可留名姓!”   赵长河微微一笑:“琅琊王氏,王道中。”   当我傻,真说出自己名字就一点威慑力都没了。   朱雀差点笑出声,赵长河报的这个人选挺好玩的。   王道中,王家家主王道宁的堂弟,排地榜之末,三十六位。   赫雷神色更是凝重,王道中的实力,这一箭真能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何况这似乎意味着王家与太乙宗早有默契,自己此来的目的毫无意义。   悍勇无伦的赫雷终于产生了退意,重刀猛地向侧一劈,逼退左边两名老道,忽地纵跃而起,同时还备着一个随时挡箭的后手动作。   “绷”地一声弦响,就在他跃起的同时传来。   赫雷早有所料地挥刀一扫,却扫了个空。   空弦!   错估了形势的赫雷终究付出了代价,归尘一剑刺在他的后背心脏处,赫雷猛地一扭身,剑尖划过后肩,带起一篷血雨。   赫雷踉跄了一下,挥刀回身荡开归尘后续连环剑,跌跌撞撞地拼着伤势后撤出阵,倒跃离去。   月下传来他愤怒的吼声:“琅琊王氏,王道中!老子记住了!”   归尘飞掠而起,急追而去:“他的轻功看似一般,若能趁机留下性命,除一大害也!”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清朗的男声:“赫雷兄,既然到了齐鲁之地,何不喝杯水酒?”   “原来这彻头彻尾就是你们王家的陷阱!王家可真是大夏忠良啊,佩服佩服!”   声音一路远去,也不知道王家抓到了人没有。   归尘摇了摇头,没再去追。   那才不是王家的陷阱,王家的试探天下是很明显的,相反,他们这时候才出来当事后捕快,不是为了补过,反而是为了暗放赫雷逃走才对,这才是世家的下注。   赫雷若是逃离,多半回想一下就会感觉出来的。   赵长河皱着眉头,也在想这个事儿,这跟港片警察似的事情都完了才跑出来,反而搞得归尘不好追了,这味儿不对啊……   他抬起头,看看旁边目光闪闪的“翼火蛇”,低声问:“你怎么看王家这操作?”   朱雀微微一笑:“我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你问我何用?”   一个中年长须男子出现在道观,对归尘拱了拱手:“观主无恙?”   归尘单掌行了一礼:“多谢王先生关心了,本宗除了少了块屋顶,其余无恙。”   “那就行。”男子转头看了看赵长河,淡淡道:“四象教邪徒公然出现于此是何意?”   赵长河下意识拦在朱雀面前:“你谁啊?打胡人的时候没你的份,事后出来人五人六比谁都大声?”   那人沉默片刻,慢慢道:“本人姓王,王道中。” ###第一百九十一章 那时初见   赵长河瞠目结舌,半晌居然憋出一句:“原来你也叫王道中啊……”   这话一出,别说王道中半张着嘴,连周围的道士们都偏过头去肩膀一抽一抽的,个个都在憋笑,甚至远些有些小道士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   朱雀躲在赵长河背后,面具下的脸也不自觉地笑得有点抽。   道观仿佛有风刮过,王道中明明有借四象教的题发挥问罪之意,被这气氛一搞,地榜气场全整没了,连自己都有点哭笑不得的情绪:“你还真叫王道中了?也是琅琊王氏的?哪一房的?我不记得王氏在赵厝有分支。”   “呃……”赵长河终于干咳了两声:“那个……咳咳。看来晚辈误会了,刚才打胡人前辈还是有份的,有大份!全仰仗前辈的威名,一招未发就能吓走胡人,晚辈佩服之至!”   王道中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   真要说的话,赫雷还真勉强可以算是被他名头吓的,是不是该得意?   不知内情的外人也都会以为他王道中救援近邻、力退胡人,值此大战之际,说不定很多人都会投来仰慕的眼神,神州夸耀。   但怎么就这么不是滋味呢?是不是还得感谢一下这个赵长河?   赫雷那边仇恨是落他身上了,不知道这种粗狂的胡人回去之后会不会回过味来,但短期内想必真会把王家尤其他王道中视为大仇,无形之中还把王家与大夏更捆绑得深了点。   王家这回被搞得有点架火上烤的意思了。   王道中不知道这鸟人冒名之前有没有考虑这么远,总之这怒不太好当众发,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发,总不能说我压根不想打胡人?   赵长河当然考虑过,还更恶劣,他甚至指望乱世书帮个忙,在天上闪一下归尘与王道中围攻赫雷云云,那琅琊王氏这裤子屎就擦不掉了,可惜乱世书不配合。   破书!   双方你眼望我眼,最终王道中还是选择了拿四象教开火的方式:“如果我没有看错,这面具、这火红祭袍,当是四象教翼火蛇?赵少侠护着她是何意?”   赵长河叹了口气:“前辈怎么也跟玄冲这种俗人一样,看个面具衣服就说谁谁谁,这套玩意又不是不能自己做个玩的。实话说了吧,大家都懂我小赵别的癖好没有,就好这口,当年在北邙……”   找人扮岳红翎是吧?   包括王道中在内的所有人心中都冒出了这句话。   您这癖好挺会玩哈?   其实王道中压根不信,心中琢磨是不是出手把这女人面具掀了看一眼……但归尘就站在身边虎视眈眈,他出手又不便。   此外他也知道赵长河只是在给台阶,最好借着下台。   因为如今这形势,王家还真未必肯好端端的向四象教启衅,真莫名其妙和四象教杠起来,怕是笑掉观望者的大牙。一个有意试探天下是不是该割据自立的家族,啥事都没开始干呢,忽然北拒胡虏、内诛魔教,比唐晚妆还大夏忠良……   这活儿整的……   王道中深深地看了赵长河一眼,重点看了看他背上的龙雀,若有所指地道:“不愧是能用这把刀的人,闻名不如见面。”   赵长河笑得很和煦:“这是把假刀,不过真刀所在的家族小姐正在来此的路上,前辈真就不怕太乙宗之事再发生在她身上?晚辈建议去接一接,万一出了岔子,以后王家姑娘嫁过去的日子不太好过哦。”   王道中没有说话,盯着赵长河看了很久很久,忽然闪身不见。   赵长河吁了口气。   站在他身后的朱雀敏锐地看见,他后背的衣服居然有点潮湿。   也不知是刚才引弓赫雷之时的压力造成,还是挡在她面前对峙地榜人物的紧张。   但他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归尘上前施礼:“太乙宗谢过少侠与这位……女侠的帮助,今后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尽管招呼。”   朱雀把目光从赵长河背上挪开,让开身位,示意不受礼:“我可什么都没帮,牛鼻子不用扯关系。”   归尘看着她的面具,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太乙宗是正道宗门,和四象教的冲突并不少,虽然双方没造成过什么血仇,但归尘比其他人更了解四象教。   这祭袍根本不是二十八宿的级别所有。   朱雀尊者,您在干嘛?   赵长河道:“这里不用客气了,被胡人这事一搞,我现在很担心央央,不管王家人去不去接应,我得有点数。道长这里人多,能否派些人帮我查查崔家的路径?”   “理所应当。”   朱雀忽然想了起来,心中咯噔一跳,迟迟这个时间是不是差不多该在见崔元央的路上了?她该不会真杀吧?   她倒急了起来,快速道:“现在去查崔家行迹要查到什么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你不如随我去城中我圣教驻点问问,多半知道。”   赵长河一喜:“那就有劳。”   两人飞速下山,赵长河飞掠之中倒是想起一事:“你是朱雀尊者下属,她派你来问我问题,也就是说此刻朱雀尊者在城中?”   朱雀道:“在又如何?她既然问你问题,好端端的就不会杀你。”   “那如果我的答案令她很不满意呢?”   “也就不吸收入教呗,还能怎么?如你所言,除了与圣女的瓜葛之外,你又没得罪我圣教的地方,外人再怎么称我们魔教,我们也不是无理由随便乱杀人的吧。”   “话是这样,毕竟级别差距太大,见她总是心虚,万一不按常理出牌……”   朱雀沉默片刻,有点奇怪:“赫雷与王道中都是地榜中人,你敢对赫雷出手、敢和王道中对峙。朱雀尊者虽然排名高于他们,也不是三头六臂,为何你就怕了?”   “这话说得,我刚才也怕啊,冷汗都出来了。”   “你那最多叫压力,玄关五重面对地榜要是连压力都没有你还是人吗?可那真不叫害怕,你对朱雀尊者这种态度,是连见都怕。”   “唔……也许吧。”赵长河想了想,答道:“在我初入江湖的心灵种下重要影子的几个画面,恐怕很长的时间内都很难磨灭。”   “哪几个?”   “飒爽仗义的岳红翎,拖着病体支撑帝国的唐晚妆,以及……屠家灭门,魔焰滔天的朱雀。在某种意义上,朱雀就是我心中顶级强者的代名词,比夏龙渊更具实感。”   朱雀面具下的脸色很是古怪,又过了半晌才道:“你居然这么怕她。”   “嗯。”赵长河并不否认,很是光棍地道:“我确实很怕她,目前为止最怕的人就是她。”   “那你为何又觉得她很漂亮?”朱雀终于趁机问了出来。   “这就是一种美,难道不是么?”赵长河有些自嘲地笑:“无关面具下的容颜……那滔天火光映照之下,妖异的面具,性感的唇,手上的头颅,滴落的血……就是这江湖另一面的风景,妖异、残酷、强大,令人望之惊惧,却必须承认,那真的美。可能我脑子有病吧。”   朱雀暗道你这刚跟唐晚妆学的吧,哪来的文化人?   却听赵长河又补了一句:“这些你最好别告诉朱雀,她没问你就别说。如果她非要你说出与我的所有交流再说,这个没问题吧?”   “问题不大。”朱雀有些揶揄:“真说的话,你不怕被她当成一种追求仰慕之言?”   “不会。”这回轮到赵长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摇头道:“朱雀尊者的格局怎么可能如此流俗。此言无关男女,她自然知道。”   你心中的朱雀格调真高啊……朱雀有些好笑,问道:“那为何叫我最好别告诉她?”   “没面子啊。而且万一她觉得我怕她,好拿捏,反倒多出事端。”   “……”朱雀哭笑不得,很想说不用多想,就算你没说过这些话,我本尊见你也一样会拿捏,区区玄关五重的小屁孩,还指望我本尊和你多平等?   却见赵长河哈哈一笑,加快了脚步:“但我想她多半也是会拿捏一下的,本来就鼻孔里看人的骄傲,这话说不说区别也不大。我倒想看看,当她真站在我面前,我还有没有那时的心悸感。”   “若有呢?跪下?”   “若有,总有一天,我会亲手破了它!”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这就是你说的怕?   两人一路没再多话,很快到了城中四象教的据点。   这并非四象教分舵,也就与剑湖城一样只是个临时驻地,包了一套大宅,主要也是迟迟的部下青龙护法游长老等人在此。   见一个翼火蛇面具朱雀法袍的女人带着赵长河进来,游长老等人眼珠子都鼓起来了。   朱雀瞪了他们一眼,游长老等人汗出如浆,垂首不敢言。   朱雀道:“游护法,尊者和圣女可在?”   “……”游长老擦着汗:“圣女外出公干了,尊者、尊者当是在内院吧?”   朱雀很是满意游长老的灵醒,转头对赵长河道:“你问问他们崔元央的行踪,我去内院汇报尊者,看看她有没有话和你说,不要自顾走了,无礼,那时尊者发起火来不好看。”   赵长河无奈道:“我像是那么无礼的人么,你去便是。”   在游长老等人瞪目相送之下,朱雀一溜烟去了内院,换上朱雀面具,想了想,又另找了一套纹饰略有不同的祭袍换上,照了照铜镜。   翼火蛇面具是全脸,唇也遮住了,啥都看不见。   朱雀自己的面具是半脸,鼻尖以鸟喙之形终结,下方唇若涂脂。   “性感的唇……什么古怪形容。”朱雀奇怪地低声自语:“这词指的什么来着?”   不管指的什么,反正语意是夸好看总是没错的,会说话就多说点。   朱雀又欣赏了一阵,才悠悠踱了出来。   到得厅中便听见赵长河放大了的声音:“迟迟去杀央央?”   游长老道:“呃,我们也担心圣女,想和尊者说说撤销这个任务,崔元央此时身边高手如云,除非我们豁出去打硬战……可没有这个必要啊。”   “怎么?”朱雀冷冷走了出来,声音又有了惯常的慵懒与妖媚,却含着刺骨的冷酷:“有没有必要,是你游长老说的算么?”   “不敢。”游长老等人哗啦啦跪了一地:“我等担心圣女,即使此役成功,她也很难脱身。若是一定要实行,恳请尊者前往接应。”   一片跪倒之中,站立在那的赵长河就显得极为醒目,朱雀目光落在他身上,倒是有些奇怪他平静的态度:“你倒没话想说?”   赵长河之前是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平静了。   迟迟怎么可能真下手,再说这个任务古里古怪,怀疑朱雀根本不是真意,大概率又是在试探迟迟和他的旧情?   听朱雀这么问,赵长河便道:“相信贵教也不会希望自家圣女是一个明知不可为而非要送死的蠢货,以我对迟迟的了解,这个任务无法完成自然便会放弃,反倒不需要过于担心。我若有话想对尊者说,那说的是其他。”   朱雀冷冷道:“说。”   “如果为了试探迟迟与我是否有旧情,就让自家辛苦栽培的圣女身赴险地去送死,如此轻重不分……那尊者的格局可真让在下失望。”   朱雀目光森冷地盯着他,赵长河也冷然对视。   朱雀忽然很想绕到他背后看看有没有汗。   有心悸感么?   你说你怕我……就这?   为了迟迟的安危,怒斥自己心中最怕的人?   “本座自有考量,别以为什么都与自己相关,自以为是。”朱雀终于淡淡开口:“当然,为防万一,本座也当即刻前往接应。至于你……”   她顿了顿:“翼火蛇与本座说了一些,本座有话问你,可与我同往,路上再说。走吧。”   说完一挥衣袖,当先出门。   态度虽冷,结果还行,赵长河真出了一身冷汗,老实跟了出去:“翼火蛇呢?”   “她任务完成,自然做其他事去了,你问她干什么?”朱雀飞掠而去,冷笑道:“莫不是看上她了?”   赵长河追在身后,很是无语:“我又没病,长啥样都不知道谁能看上,看上一条蛇吗?我说尊者,我理解你们教派高层不能随便谈感情,曾经也出过事十年怕井绳,但也不要随便什么事都紧张兮兮的,不至于。”   朱雀直接当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一副你没有资格劝我的样子,继续问:“她说王道中找她麻烦,你挡在她面前与王道中对峙,这是为何?”   赵长河很无奈:“她不过奉命来问我几个问题,没做错什么事,凭什么就喊打喊杀的了?因为四象教身份?我又不觉得这身份有什么不行的,起码和王家比起来,四象教可未必是反派。”   朱雀终于不说话了,高冷地飞掠了一阵子,忽地有些不耐烦起来:“你太慢了。”   赵长河:“……”   朱雀忽地伸手揪住他的后领,赵长河连反抗的意识都还没提起来就被拎住了,继而风驰电掣,瞬间消失在城外。   风中隐约传来朱雀的冷笑声:“弱成这样,谁给你的自信在本座面前侃侃而谈!”   赵长河被拎着命运的后脖颈,索性抄着手臂不去挣扎,也没反驳。   确实她带着效率多了,早点去劝架,可别真出事,这当口倒没心思管自己的面子。   修行差距太大了啊,虽然唐晚妆教的轻功已经把自己这方面短板补上了一大截,可面对朱雀,那还是跟没有差不多。   包括她这一抓一提,真是连闪避的意识都没来得及起,太快了。   不愧是自己心目中最强也最怕的人。   不过这次相见,倒确实没有之前那么怕,不知道什么原因……明明她态度还是很高冷,却莫名感觉好像没那么俯瞰了,以前真是目光掠过简直和看蚂蚁没有区别,现在好歹不是蚂蚁了,像拎猫。   她的态度好像没差别,一样的蔑视,差别在自己心里么?   可能是自己现在好歹算成名了?还是因为和唐晚妆熟悉了?唐晚妆排名比朱雀其实还高一位呢,而且病着,一旦病愈应该要比朱雀强不少才对。和她熟悉之后再看朱雀,也就没有那种高山仰止的惊惧了?   却听朱雀忽然道:“本座若邀你入教坐把交椅,你可愿意?”   赵长河回过神,奇道:“怎样的交椅?”   “二十八宿尚有位置空缺。若做了对应星宿,自可学相关功法。并且二十八宿在教中也属高层,权限很大。”   比如翼火蛇就空缺,面具都没发出去。   赵长河想到的是万东流当初如水下毒蛇的骤然一刺,以及最后蚯蚓一般的一滑,攻防两端似乎都比他漕帮之技更强。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辜负尊者美意了,我不入教。”   可以清晰感受到拎着后颈的手一紧,身边传来的杀机有若实质:“为何?看不起我四象教么?”   “不是,我已经和翼火蛇说过了,我不会有什么神之信仰,按理尊者不应该觉得我合适入教才对。”   朱雀沉默下去。   单论这点确实有些不合适,但他的其他言论却很合适,尤其远期目标,简直可以算个道合者了。   至于信仰是可以慢慢树立的,问题不是很大。   但既然没有信仰,自然不愿入教,好端端一个江湖名侠干嘛要背负一个魔教身份?这很正常。   对他该用什么态度倒是个问题,逼迫入教是绝对不合适的,以利诱之也不合适,能被利诱也易背叛,且非道合者,四象教基本不做这种事情。   所以四象教宁缺毋滥,人数和弥勒教比起来差多了。主要以从属和编外的形式,像血神教那样,用以补充人手的不足,核心教众历来不多。当初不会随随便便把赵长河也带入四象教,主要原因就在这,倒也不是完全因为轻视。   这事还需要考虑一下。   正思量间,前方隐现烟尘。   崔家的车队就在那里,远远已经可以看见里面两个姑娘,并肩而行,笑意盈盈。 ###第一百九十三章 白虎与白兔   夏迟迟见到崔家车队的时间没早多少,赫雷在太乙宗闹事的时候,她那边也才刚刚找到崔元央的行踪路线。   虽然朱雀只不过是为了把她支开随便吩咐了一个任务,但既然会脱口就想到这个任务,还是反应了几分内心想法的,至少有意让夏迟迟调查一下情况,如果真的好杀,或许真可能实行。   以四象教的教义目标来说,和人世河山关系不大,更接近传统的武道魔门,面向的更多是武道角度。当然要是搞得什么四象降世自然也是要凌驾乾坤,人世帝王还算个屁,在朝廷视角上显然是一帮无法无天的邪徒,需要剿除的那种,但与传统意义的反贼概念还是不同的,如果遇上一些特定情况,双方未尝不能合作。   迟迟的母亲不也试图和夏龙渊做一家人嘛……说不定四象教还可以成国教呢,反个什么反。   可自从她被夏龙渊害死,四象教上下同仇敌忾,原本就很魔性的行事很自然就会发展成把大夏弄崩,为圣女复仇,也就成了一批真反贼了。杀皇子之类的事情只不过收个小利息。   在真反贼的角度,大夏当然是越乱越好。像如今这个情况,真能挑得崔王两家翻脸,那就真是在大夏的大动脉上再恶狠狠地插了一刀,基本可以直接宣布断气了。   当然,杀来赴宴的小姑娘未必能挑得崔王翻脸,杀人的又不是王家,最多惹得两家不睦,倒是会让两家都竭尽全力干死凶手才是真的。所以夏迟迟之前腹诽朱雀这想法低级,游长老等人也认为没必要硬来,除非很好杀,杀了都不知道谁干的那种,那当然可以随手做做。   所以在很多时候,“低调”只会惹来不必要的觊觎和事端,宣示实力才可以避免麻烦。   这一回的崔元央大张旗鼓,带着的是族中最强的客卿长老、地榜十二陆崖,亲卫队长都是人榜六十几,护卫一个个全是玄关八九重的强手,凸显了崔家的强大。   这种情况,就算胡人和已反的弥勒教都不会来搞事,他们能有多少尖端力量特意跑来针对一个小姑娘?那不妥妥有病。   所以夏迟迟探知崔元央身边的情况,其实已经算是完成任务了,回报朱雀就完事了。但夏迟迟自己心虚啊,摸不准朱雀是不是在试探自己的感情问题,寻思如果是这样的话,朱雀很有可能在暗中观察,那总得做点啥……   于是她光明正大地堵在了崔家车队的路上,老远就喊:“元央小姐何在?故人有事通传。”   车队停了下来,小姑娘从车窗钻出了脑袋,大眼睛扑闪扑闪,都是困惑。   这漂亮姐姐谁呀,没见过啊。   “小姐。”陆崖在车边低声问:“此人修行不弱,且有些邪气,小姐何时有这样的故交?”   崔元央挠头:“我就出过那么一次门呀……”   却听夏迟迟道:“北邙洛七,当时崔小姐进山寨,见过一面的。”   崔元央愣了一下,脸色不自觉就红了,快速道:“啊,原来是洛姐姐!快过来。”   护卫们都不说话了,别人只知道夏迟迟,哪知道洛七是个啥玩意?小姐说认识就认识吧。   小姐犯蠢闯北邙被人捉了,这事大家还是知道的,那时候见了哪个土匪谁也不了解,不过北邙有这么漂亮的女匪吗?算了,既然是小姐的蠢事,大家还是别揭了,面子不好看。   实际崔元央闯山寨被捉那会儿夏迟迟早都不在北邙了,但崔元央知道洛七这个名字……对赵大哥的过往,央央刻意了解得可仔细了,连后来被抓了的北邙盗匪们她都特意让人带来崔家做过采访,知道四象教夏迟迟曾化名洛七,和他睡过,赵大哥当时说的有恋人了,指的就是这位……   从赵大哥的态度看,他们并没有分手的……   看着笑嘻嘻钻进车厢的夏迟迟,崔元央下意识往角落缩了一下,脸上都在发烧,总感觉自己像个被原配找上门的狐狸精。   呜……   这姐姐确实很漂亮,怪不得赵大哥喜欢她。   不像央央,都这么久了脸还是圆的。   夏迟迟神色古怪地看着脸红红的崔元央,忍了又忍,好半天才实在没忍住:“我说小丫头,我要是来杀你的你都死了!”   “啊?”崔元央道:“我、我和赵大哥没、没什么的,起码现在没有……”   夏迟迟捂脸。   你不是应该很清楚我是四象教圣女吗?我来杀你是为了这个吗!   却听崔元央还真说了:“对了,姐姐是四象教圣女……四象教又没病,拿圣女和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丫头换什么命啊。”   咦?   这回轮到夏迟迟挠了挠头。   原来你不傻啊?   两个姑娘你看我我看你,夏迟迟终于板起了脸:“没错,我只是路过,看见你的车队气不打一处来,特来打狐狸精的!你堂堂崔家小姐,知书达礼,怎么也抢男人,你好意思吗!”   崔元央下意识又想抱头,旋即又鼓起勇气不抱了,嘟囔道:“你自己要去做圣女,侍奉神灵的。你不要他,又不肯别人要,哪有这样的……”   夏迟迟惨遭打脸,面无表情。   原本还觉得这丫头挺可爱,现在怎么越看越不顺眼了呢?   十五岁的人了,还装可爱!明明肚子里比谁都懂吧?   “我是教派不肯,这可不是没有解决方案的,如果他也入教说不定就没问题了。”夏迟迟板着脸道:“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不也是家里不肯?不然约的什么三年?一旦他没能三年人榜,你还肯私奔不成?”   “肯。”   简单一个字就把夏迟迟的话全堵没了,吃惊地瞪大眼睛,半晌才道:“话谁都会说。”   “姐姐……”崔元央抽抽鼻子:“其实你说得对,我们都一样的,在这里吵什么呀……我可是知道前阵子他在哪,那个老女人才没有我们的限制呢,而且她家特别想要联……呃,反正说不定我们都完了……”   夏迟迟再度眨巴眨巴眼睛。   老女人指的……唐晚妆?   崔元央兀自咕哝:“这次本来我的禁足令还没满的,听说王照陵遍邀潜龙榜人物赴宴,我猜他应该会在,磨着我爹非要来的,再不见一面,怕他都忘了央央了……”   恐怕崔文璟也是故意让你来的,夏迟迟心中豁然开朗。   真阴险啊!   之前满不在乎,这回看唐晚妆要亲自下场抢人了,憋不住了是吧?   夏迟迟忽然有了点成为无关路人的感觉,旋即哑然失笑。在干什么呢,难道还真当自己是来打狐狸精的了,这只不过是个应付差事的借口而已……可见到了小狐狸精,气就憋不住地真冒了出来,结果自己气不够硬,反而被小丫头搞得处处吃瘪,真是的……   其实在对方心里,真正的竞争者早都没她夏迟迟什么事了,唐晚妆才真让崔家如临大敌。   真有趣。不知道崔文璟得知唐晚妆下场的时候,心中会不会有点后悔那个砸了自己脚的三年之约。   话说回来了,如果说唐晚妆会和他有缘法,无非是因为那个皇子身份对吧,可那身份是我的……夏迟迟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头上的碧绿玉钗亮光闪闪,而且是双倍的。   她再度不爽起来,斜睨了崔元央半晌,悠悠道:“你说得对,唐晚妆年纪大了,才不会像你小姑娘这么薄的面皮,说不定啊,他们什么事都做过了,你还在家里做春梦呢……”   崔元央的小脸又红又苦。   她也这么觉得,可怎么办嘛? ###第一百九十四章 朱雀逞威   “我跟你说……”夏迟迟凑了过去,神秘兮兮:“老女人虽然比较脸皮厚,但哪有男人不喜欢嫩的嘛?只要你肯放开世家女的假矜持,把你赵大哥迷得团团转还不简单?”   崔元央后仰三寸:“你是不是想坑我,你怎么可能会帮我出谋划策?”   夏迟迟恨得牙痒痒,一把揪住崔元央的衣领子:“说大家最大敌人是老女人的是你,这会儿防我的又是你,小小年纪别的方面跟个傻子一样,这方面怎么就这么灵醒,你们清河崔平时都在教些什么?宅斗术吗!”   崔元央挣扎:“那你为什么会帮我?”   “因为他敢吃老女人,不敢吃你,你再骚又能怎么着!”夏迟迟鄙视:“小废物。”   车厢里传来了扭打的声音。   护卫们不敢偷听小姐说什么,但也关注着动静的,立时一窝蜂涌了过来:“小姐!”   崔元央气喘吁吁在里面喊:“别过来,我就不信了……呜呜呜……”   护卫:“……”   车厢里,夏迟迟掀翻崔元央,骑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又拍一下,心中爽得飞起。   让你装可爱,让你勾搭我男人,还敢反抗!   “是不是小废物?”   崔元央嘤嘤嘤:“你和他睡过觉,跟你一比谁不是小废物啊……”   夏迟迟:“……”   “和男人一起睡觉是怎样的啊?”崔元央废物趴,也不挣扎了,居然虚心求教起来:“我听人说一起睡觉就会生宝宝,你怎么没宝宝……”   夏迟迟语气凉凉:“你和他逃亡那么多天,露宿山野难道没有一起睡过?”   崔元央很是困惑,半晌才道:“不是躺一张床上盖一张被子不算的吧?是不是要被子捂出来的,像母鸡孵蛋一样?”   夏迟迟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悄悄俯下身,作怪地往崔元央耳朵轻轻吹了口气,看着崔元央迅速泛红的脸色直蔓延到耳垂的样子,晶莹剔透,可爱至极。   她轻轻舔了一下。   崔元央浑身一颤,迅速绷紧,眼睛都直了。   夏迟迟吃吃笑着,附耳低言:“下次见到他,你就这么来一下,就知道了……”   说完笑吟吟地跳出车厢,留下脑子一片空白的崔元央趴在那里发呆。   陆崖警惕地看着她,夏迟迟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远处传来清朗的男声:“陆兄,王某特来接应。境内发现胡人踪迹,诸位路上可有异常?”   陆崖再度看了夏迟迟一眼:“有劳王先生了,一路无恙。”   王道中很快出现在车队边,也是看着夏迟迟皱眉:“这是何人?”   崔元央从车厢里跳了出来,一把挽住夏迟迟的手臂,乖巧道:“王叔叔好。”   见崔元央这态度,王道中也知道没啥好问的,便点了点头:“近期天下不宁,诸位一路小心。王某尚有要事,就不随行了,告辞。”   他是长辈,王家二三号人物,当然不会自掉身份陪一个小侄女随行,会亲自来问一句已经是很尊重崔家了。可崔元央见他腾身而去的背影,还是微哼了一声,嘀咕:“知道天下不宁,还大张旗鼓办什么生辰,虚伪。”   陆崖干咳:“慎言。”   “我才不怕他呢。”崔元央挽着夏迟迟的手臂,笑嘻嘻道:“洛姐姐也是去琅琊吗?到时候一起玩呀。”   和谁玩,怎么玩?夏迟迟肚子里正在嘀咕,忽然浑身汗毛一炸。   朱雀的眼眸在远处如电如星,看不出情绪。   完了,刚才我打她你怎么不来看,现在挽着笑嘻嘻就被你看见了,我戏白演了?   “呛!”陆崖长剑出鞘,厉声道:“四象教朱雀!保护小……”   话音未落,朱雀闪身不见了。   陆崖:“?”   更远处忽然传来气劲交击声,和王道中的怒吼:“朱雀!你我无冤无仇,何故袭击!”   朱雀慵懒妖媚的声音远远传扬:“欺负我家翼火蛇,就没想过今日?”   “翼火蛇汗毛都没伤一根……”一声闷哼传来,也不知道王道中受了什么伤,声音逐渐远去:“好个睚眦必报的魔头……王某记下了!”   赵长河笼着手站在道旁,抬头看着远方火烧云一般的天空,暗自为王道中默哀。   变起突然,陆离连该不该上去帮忙都没决定好,战局好像已经结束了。   他也是暗自心惊,王道中怎么也是地榜人物,虽然排名有差距,也当是一个维度,却居然连朱雀几合都没扛住。   这朱雀的实力着实有点恐怖,万一过来突袭……   就在他如同绷紧的弦时,却见心心念念保护的小姐一溜烟冲出了队伍,乳燕投怀地冲进了路边男子的怀里:“赵大哥!”   陆崖:“……”   这崔家的薪俸没法拿了。   这会儿要是朱雀突袭,小姐还有命吗?   让他惊恐的是,朱雀真的再度出现了,森冷的目光盯着小姐的后背。   赵长河第一时间抱着崔元央转了个身,死死护在她面前。   朱雀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影,身边剑光如电,陆崖飞剑而上:“朱雀尊者,欺负小姑娘非英雄所为,你的对手是我!”   朱雀目光直接越过他,不知道在看他背后的谁,声音冰寒:“你的杀人策略,莫非是把她送到男人怀里,期待她被活活弄死吗?”   陆崖:“?”   “啪!”朱雀看都没看他一眼,甚至兵刃都没出,一掌拍在剑侧,直接将陆离带偏了方向,侧身掠了过去,如对稚童:“碍事!”   继而在崔家护卫围拢之前,如鬼魅掠过,一把揪起那个自称“洛七”的女子后脖颈,扬长而去。   风中隐约还送来她的骂声:“回去再教训你个小骚蹄子!”   夏迟迟惨叫:“这是误会,我刚才动手了,你怎么不早来……”   赵长河抬头目送这夫妻同款被拎姿势,神色抽搐,至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话说朱雀既然存着招自己入教的念头,那迟迟这个“旧情”应该不会被教训太惨才是……说不定还有好事?   崔元央终于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亮闪闪的:“赵大哥的第一反应还是护着我……”   赵长河无奈地看着边上一群抽搐的崔家护卫,无奈道:“小傻子你不要命了?刚才那是朱雀!”   “可是……”崔元央定定地看着他的脸:“赵大哥站在这里,央央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赵长河默默地站在那里,心一下就化了开来,什么紧张什么尴尬,什么许久未见的生疏,什么众人围观的别扭,都在刹那之间消失不见。   只有小姑娘如水的眼眸,比月更柔。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变坏了   “他们还真就住泰山城里了?”   清河到琅琊还真有路径是经过泰山的,只不知道原先崔元央有没有打算走这路,或者有没有打算在这停驻歇脚。总之遇上了赵长河之后,崔元央就一点赶路的心思都没有了,急匆匆就在前方城里入住,赖着她的赵大哥不肯放。   因为路上赵长河当着一群崔家人的面,死都不肯跟她钻进车厢里说悄悄话,只肯跟在车外走,小姑娘急着要找地方歇脚了。   同样住在城里的朱雀听着下属们的汇报目瞪口呆。   这是来骑脸了是吧,真以为我们四象教是来吓你玩的?明知道我们就在这,居然就住边上来了!   夏迟迟被罚跪在旁边双手抱头,见朱雀恼火的样子,赔笑劝道:“小姑娘心里亮堂着,她知道我们不会拼全力去杀她的,没必要嘛不是?”   “还不都是你?”朱雀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脾气,取了一支鸡毛掸子往夏迟迟屁股上就抽:“让你伺机刺杀,你跟人家笑嘻嘻,现在别人当白虎是猫咪,我朱雀在她眼里是不是成小鸟了?”   夏迟迟惨叫:“我虽有机会刺杀,可跑不了啊,难道真要我跟她换命嘛,她个小废物配嘛……”   朱雀知道有道理。她也不知道自己气的什么,要说心里最不爽的画面,可能是赵长河把小姑娘死死护在怀里,把她当大敌的那一刻。   前一刻还好言好语招揽你入教,下一刻你就对我严防死守,这搁谁有好脾气?   还说怕我呢。   那会儿就应该一掌印在你背上,让你吐十天血吃吃教训!   朱雀倒是忘了自己招揽入教那会儿还真没多少好言好语,骄傲冷漠的拎着人,魔焰凶威,一出场就震慑八方……人家防她朱雀可太正常了,又不是翼火蛇,其实恰恰是真的怕她的表现。   可朱雀觉得自己一片好心被人当驴肝肺,一肚子不爽,看夏迟迟一副“我没错下次还敢”的样子更不爽,鸡毛掸子都差点抽断了,冷笑道:“崔元央如何且不说她,你这表现说自己没有旧情,是真把本座当傻子了?”   夏迟迟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知道有点难狡辩。虽然强行要说都能说得通,但朱雀真不傻。   索性老实承认一部分:“那个,其实也就半年多,要说完全就绝情了,尊者也不敢太信任这样的无情之辈吧?我承认还是有一点旧情在的,就一点,以后就好了……”   朱雀斜睨她可怜巴巴跪在那里双手抱头的样子,心里明明有气,却又有点叹息:“如你先前所言,他和其他女人不清不楚,你有旧情难道不是应该更恨才是?却反而对他的其他女人都心软了。女人……这便是我们不能动情的因素,否则只会给自己带来伤心。”   夏迟迟扁了扁嘴,暗道还不是你们逼的,如果圣教没有那种破规矩,我和他双宿双飞,那时候有哪个女人敢接近他,老娘跟她拼了,真以为我不敢撕了那个装可爱的小婊砸?   现在呢?我没底气啊。是我先没法跟他在一起,凭什么叫他等着我?   我才委屈呢……   朱雀其实也看得出夏迟迟的心理,有些棘手地来回踱了几步。   接触之下觉得赵长河的理念、战斗素质、品性,都让她很欣赏,加上身份奇货可居,确实有了真心发展他入教的意愿。但赵长河想岔了一点,并非发展入教就可以坐视他和夏迟迟的关系,而是相反,你们有旧情,反而更不合适放在一个屋檐下,否则真是要秽乱祭坛了。   所以不可能像赵长河脑补的那样反而有好事、让夏迟迟来色诱入教之类的。   但不得不承认,既然欣赏,自然不会像以前那样知道你有旧情就想把对方杀了,此时杀人的选项基本丢到了九霄云外,朱雀头疼的是怎样两全其美。   然后发现,夏迟迟本人的想法才是最正确的。   让他找了其他女人,这边情自然也就断了,那时候才真两全其美。   可崔元央年纪所限,崔文璟三年的话放出去了,就算现在后悔也没法当着天下人的面自食其言,难道要等他们暧昧三年?   现在还剩两年半呢……搞笑吗?   夏迟迟察言观色,问道:“尊者有意招揽赵长河?”   朱雀板着脸道:“别说什么你去勾搭之类的话,没门。我就算不要赵长河,也不能让自家圣女去发浪,你死了这条心吧。”   夏迟迟喜意僵在肚子里,差点嘤嘤嘤。   什么老教条!   “圣女是奉神的,你再这样下去,本座的惩罚可就不是打鸡毛掸子了,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   朱雀来回踱了几步,低声自语:“除圣女之外,别人未尝不可。看来可以选个人试一下……”   夏迟迟咕哝:“尊者之前说什么翼火蛇,新来的吗?我记得我们翼火蛇空缺啊。”   “不错,新来的,你待如何?”   “长得怎样啊?我看可以让她试试。”夏迟迟道:“既是蛇属,我看也够骚浪,也就白给一个新人……哎呦……”   夏迟迟不知道自己为啥又要挨揍,明明这个提案已经很委屈自己了,以后还得准备撕一个新的小贱人,还是自己提案的……   连这都挨揍,尊者真是喜怒无常。   ……   夏迟迟在挨揍,城中另一角,崔元央喜滋滋地靠在赵长河怀里,两人坐在院中赏花。   这样的小亲昵,当初在崔家马场河边还是经常有的,崔元央一直觉得靠在赵长河怀里很舒服,宽大的人肉椅子,整个人窝在里面,什么名贵的躺椅都没这么量身定制的。   说明赵大哥怀里就是上天打造给央央躺的。   只可惜当时赵大哥行色匆匆,学了马术就想跑。但这次相见,好像赵大哥有点变了,变得好像更沉默了一点,话少了,可却没让人感到很想离开的心态,更温柔沉静了些。   女孩子对这种事真挺敏感的。   “赵大哥。”崔元央窝在怀里,低声问:“为什么不怎么说话?是因为刚见到夏姐姐么?”   “呃。”赵长河从走神里惊醒。   这次倒还真不是因为见到了迟迟,迟迟自己反复在说放开堤坝,还搁这不停纠结反而会被迟迟觉得矫情才是。   下江南后对岳红翎差不多算明牌追求了,对唐晚妆也起了意,虽然没说出口,自己该知道那已经不是口嗨了……当初纯洁的赵长河早没了,变渣了,连抱着央央都没有了以前的别扭感,反倒有几分高兴,小丫头没有忘了我……   真正沉默的原因反倒是因为央央自己。之前总是觉得央央一时感动居多,不算真正的爱情,可这次相见,此情依然浓郁,甚至因为久别重逢而显得更炽烈了,让他颇为感触。   去哪找这么好的小姑娘呀。   “央央,你完全没变化,我乍然见到都难免有点小生疏。你见到我就没有一点生疏感么?我现在不管外貌气质,与当初都不太一样了。”   “有一点点。”崔元央笑眯眯的:“主要是以前头发半长不短,凌乱飞舞,像头狮子,现在头发长了许多,束发显着儒雅,第一眼差点没敢认。可很快又觉得,这本来就是央央心中的赵长河,他从不是真匪类啊。尤其是……”   她顿了顿,低声道:“尤其是在朱雀面前,一把将我护在怀里,我那时候就觉得啊……这几个月的忐忑全消失了,那就是我最期待的重逢,比期待中的还高兴。”   赵长河忍不住笑:“你期待了几种重逢画面?”   “说了你不许笑我。”   “我经过专业培训的,不管多好笑,我保证不笑。”   “那我说了啊。”崔元央讷讷道:“王家不是想试剑潜龙嘛,我就在想啊,他们挑战你,我从门外踹门进去,说,什么阿猫阿狗都想挑战我赵大哥?先打赢了我崔元央再说!然后赵大哥回眸,看见英姿飒爽的央央,眼神惊艳,啊,那就是阔别已久的央央吗?现在这么飒的啊!然后心生爱慕。”   “噗……”没最后这句还好,还能算个少女YY中的出场画面,加上最后这句差点没把赵长河肚子笑破了:“怪不得你哥哥当初说你一点都没敬慕唐首座的气质,敢情你想学的是岳红翎。”   “说了不许笑的!”   “好好我不笑。”赵长河哄小孩般说着:“不用那种场面,赵大哥一直就很爱慕央央。”   崔元央低声道:“可是……我知道赵大哥的心里……真正爱慕的,从来是岳红翎啊……”   赵长河怔了怔,笑不出来了。   他低下头,看着少女红扑扑的脸,少女也正抬头看他,眼里闪着复杂的光:“否则赵大哥抱着央央的时候,为什么总像抱着自家妹妹……在赵大哥心中,其实从来没把央央当女人看的吧……”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忽然低声道:“小丫头,你知道不知道我前些天,心里曾忐忑过什么?”   “呃?”崔元央眨巴眨巴眼睛,不明所以。   “我在后悔没提前盖个章。”赵长河慢慢低头凑了下去:“小丫头,你没变,可我变坏了……那时我怕你年幼无知会后悔,现在我只想趁着你的年幼无知,让你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   崔元央心中一跳。   可脑子里忽地就变成了空白,眼睁睁地看他把自己横抱过来,低下了头,恶狠狠地吻在了她稚嫩的唇上。   崔元央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两眼还瞪得大大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第一百九十六章 灵犀   崔元央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因为年幼无知……反正大家越是这么说、包括赵长河本人都这么说,她就越不服气,越告诉自己那是真的喜欢。   人们总觉得这年纪叫年幼无知,却总忘记还有一个词也对应在这个时候,叫叛逆。当初独闯山寨,后来跑路去见赵长河,还不都是因为这?   赵长河离开了,她就天天想,为了乱世书上闪过他的战绩而欢欣雀跃,对所有人夸耀,就知道我赵大哥很厉害的!   于是所有思绪里就只剩下“我喜欢他”。   然而央央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该做些什么,也从没有故事话本里说的,男女相吸时那种很想亲对方的那种冲动。最多只是隐隐的期待过,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有那么点想试试。   如果说想试试的话,看见别的男人的嘴巴会觉得很恶心,可如果是赵大哥好像就不恶心了,要试试也只能跟他试。   大概也就这样……算不算喜欢?   她只知道自己很喜欢和赵长河腻在一起,仿佛只要他在,世上就没有其他吸引自己的东西了。   也特别喜欢窝在他怀里的感觉,就像躲在自己的小被窝里一样。   有时候崔元央自己脑子里也会偶尔闪过质疑,是不是被大家说对了,那真的只不过是一路风雨后的依赖,不是喜欢?   直到这一刻,他没有过问自己同不同意,直接“盖上了章”。   感觉有电流直冲脑部,整个人晕乎乎的,心里反复盘旋的只有一句“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   然后零零碎碎地闪过了一些“教材”片段。   书上说的有电流,是真的诶。   书上说会整个人懵懵的,也是真的诶。   还有一部分书上说,会有一种被侵略的感觉,好像失去了自我,随他摆布。   也是真的诶。   这些书都有个共同点,都说了如果是被喜欢的人亲亲,会很舒服,如果不喜欢,会下意识的抗拒。   央央知道了,我很舒服,也没抗拒的念头,我就说了我是真的喜欢他,你们还不信,哼……   无论小丫头有多少思绪,实际上这个吻很短。   少女的唇很软,很甜,吻着很舒服,但赵长河依然有点负罪感,没有去叩关,只是噙着她的唇吻了一小会儿,很快就轻轻离开。   看着小丫头变得迷离的眼神,看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啥的小模样,赵长河负罪感又浓了一些,低声道:“央……”   刚说了一个字,崔元央就醒过神来:“怎么这么快?”   赵长河:“?”   “我默运紫气清河之功,还在盘算我能憋几息,赵大哥我现在没那么弱,可以的……”崔元央咂巴了两下嘴唇:“赵大哥,这事挺舒服的,但她们没内功的女孩子就可怜了,才舒服不了几息就没有了……”   赵长河头都歪掉了,那点负罪感彻底飞了个无影无踪,然而旖旎的气氛也同样破坏了个无影无踪。   这会儿真是什么念头都飞没了,哭笑不得地重新把崔元央像抱孩子一样拥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低声道:“真是个孩子。”   “哼哼。”   小丫头食髓知味,其实还挺想再试一试的,不过又觉得这样窝在他怀里一样很舒服,又懒得动了,便懒懒地把力气全栽在他身上,咕哝道:“一边说人孩子,一边亲人嘴儿。赵大哥现在确实变坏了,心口不一了……”   “好好好,央央是大孩子。”   “很多人家这个年纪都嫁人了,都有很多当娘的了,就你们一个个的说我是孩子,凭什么呀?”崔元央开始撒小脾气:“有本事以后别亲我!”   完了,真变女人了,比美少女战士变身还立竿见影。   赵长河欲哭无泪。   崔元央咬着下唇,悄悄捉住他环着自己腰的大手,慢慢上挪:“你说这次相见,央央没变化,也不尽然的……我觉得有些地方还是变了一点点的,赵大哥要不要测量一下?”   “哐啷啷!”   院外传来花盆被踢倒的声音,护卫们整齐划一地在道歉:“啊,小姐不好意思,我们不小心踢到了花盆。”   “……”踢到了花盆你们报告的声音这么整齐?   崔元央小脸红透到了耳根,心知护卫们可不仅仅是护卫安全,还得护卫着她别被人吃掉的人身安全……可是刚才那个亲亲难道不是大家所谓的吃掉吗?哪里还有比这个更吻合的啊?   “咳咳。”赵长河也没好意思继续测量人家的变化,起身把崔元央放了下来,揉揉她的小脑袋:“我们相见,不该只说这些的。来,让赵大哥看看央央现在的剑法如何了?”   其实两人哪有什么考校武学的心情,面对面地站在那里,都看见对方眼中的尴尬和笑意。   面面相觑地看了半天,忽然又一起笑了。   院外传来两声干咳,陆崖敲了敲院门,慢慢踱了进来。   崔元央很是尊重这位客卿长老,脸红红地行礼道:“陆叔叔。”   陆崖有些宠溺地点点头,目光无奈地看向赵长河:“赵少侠,老夫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煞个风景。”   赵长河只得拱手行礼:“前辈请说。”   “崔家不比江湖草莽,莫说你们还没真订婚,就算已经订了婚的,依礼婚前连见都不能见,比如这次元雍和王家姑娘就是如此。”陆崖蛋疼地咂咂嘴:“家主已经算很开明的了,此番让央央出来,也是看在你们许久不见……但怎么说呢……别太过了,啊,传出去真的不好看。”   小男女脸色都红彤彤的,低头不说话。   都一个脾气,长辈态度硬一点,俩货说不定当场就敢私奔,恰恰这种态度,两人反倒臊得慌,老实听训。   “其实按照我们本来的想法,是在王家见面。大庭广众,都是应邀而来,谁都没话可说。事后故友小聚,私下说点什么,那也相当正常嘛。谁知道四象教莫名其妙的来找事,搞得提前路遇了,老实说,这个传出去就不太好……”   赵长河蛋疼道:“世家真麻烦,规矩这么多。”   “这倒不算是规矩……当然你要说世家比岳红翎那些江湖侠女多注重一层颜面,这倒没错。”陆崖悠悠道:“这里的关键在于,你没有达成家主的条件,搞成了偷情自然难听。如果真达成了,我们就陪你不要那些什么婚前不见的臭规矩又何妨?”   赵长河怔了怔,拱手道:“前辈说得是。”   陆崖也怔了怔,上下打量了赵长河一眼,失笑道:“都说赵长河桀骜,其实还挺讲理。”   “前辈讲理,赵某自然讲理。”赵长河转身,又揉了揉崔元央的脑袋:“何况我从来就不愿意央央被别人笑。”   崔元央顿足:“说来说去,还不是要走?”   “反正没两天就见面了。”赵长河忽然严肃起来:“央央,我们搭个戏好不好?”   崔元央一愣:“什么?”   “崔家对外的口径,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被伯父赶出来了,但伯父念在我护送你的苦劳,不愿被别人说忘恩负义,所以设了一个三年之约。如今外人心中是这么个认知的,你我若在王家相见,你可不能按照你想象的登场,得按照这个来。”   崔元央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这个口径里就没有说我是什么态度啊。”   “有恩,但又是癞蛤蟆,相见尴尬,敬而远之。其实不用刻意演,你可没什么演技,会露馅……不如少和我说两句话,基本就像那么回事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嘛?我不想不和你说话……”   “因为我觉得王家这场会有好戏,它绝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日宴,甚至不仅仅是人们猜想的试剑或者试天下,此宴必有变故。你我装着疏远,让别人产生误判,会有用的……”   几乎与此同时,朱雀也在对夏迟迟说:“好了,别在那抱头装死了,王家这次宴会,你以潜龙第六名义去参加,此宴必有变故,你亲身参与把握脉络,本座会观望支援。”   夏迟迟偷看了她一眼,故意道:“我一个小妖女进去,怕是众矢之的,没几句话就要被人轰出来了。”   朱雀拂袖离开:“装什么装,里面有你最可靠的臂助,你肚子里明明在笑。” ###第一百九十七章 再见翼火蛇   其实王家的生日宴岂止“两天”,还是有好几天的。   但在全体护卫动不动踢花盆的情况下,小男女真没办法腆着脸继续少儿不宜,刚刚知道亲亲是什么滋味的崔元央嘴巴撅得老高,一路愤愤然地提前去了琅琊。   然后在王家的热情款待之中大张旗鼓地入住,好像欲盖弥彰地告诉天下人“我没和赵大哥一起哈,我是直奔王家的!”   她这次出来其实也还担负着替哥哥与王家商议婚礼的礼官职责,别看小丫头毛躁得好像比江湖草莽还不知羞,真要讲起礼仪褥节,她可懂了。只不过这些褥节不是给我央央设的,哥哥您先示范一下。   而赵长河回了泰山太乙宗,和玄冲切磋武艺,增长道家武学见闻。   同时琢磨着突破六合神功第五重。   血煞功早就可以尝试破六重了,之所以一直没去强行推动突破,主要就是因为六合神功拉得有点多了。早期二者还是同级的说,内外兼修多好听,赵长河强迫症下总觉得内功最多比外功低一级别,拉低太多就不是滋味。   可惜经脉所限,内功进展确实缓慢,如今既然在道家宗门,内家的玄门正宗,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可参考之处。   既然预感到王家此番有变,赵长河这回真希望在这几天内把这件事搞定,提升了战力再应对变局。   “小友的内功,其实也是在一个突破的坎儿上了。”向归尘讨教之时,老道悠悠地道:“按理以小友的身体条件,着实不太适合修习内功,玄关四重听着低了,很不搭配小友如今的声名,实则能在这大半年内达到这个程度已经很耸人听闻——我想大致是因为功法本身属于神功,换个资质适配的,怕是不止四重了。”   赵长河:“……想说我暴殄天物就明说吧,我受得了。”   “经脉所限,非小友天资悟性所能改变。”归尘道:“小友可能受过高人指点,这凝神静气的内在,极为适合内功修行。能把四重修满,达到如今的坎儿上,皆赖于此,否则还早着呢。”   赵长河怔了怔,原来唐晚妆一番苦心还有这个意义在。   “小友此乃一门神功,按理没有太大门槛,只不过旁人的一个小小的门槛对于小友的身体条件就成了大坎,这种情况其实有一个简单的辅助之策助推破关的。”   赵长河虚心求教:“请前辈指点。”   “对于这种情况,双修之法是极其对症的,绝对有很大帮助。”   赵长河:“……”   “老道这里有一些辅助冲关之药,但道家之意柔和,从不强求,故此丹也就是一点辅助之效,非强行破关的虎狼之药。小友可以试试,期待莫要太高,更多的老道也无能为力。”   赵长河接过丹药,行礼道:“已经很是感谢。”   “阴阳和合无非两仪轮转,而两仪生四象。四象教虽非此意,但对此也有精研。老道看小友和翼火蛇熟悉,再有相见时不妨问问,看她们有什么特别的阐发。”   “……好。”   得了药物,此番问道就不是一无所获,赵长河并不心急,又和玄冲对练了一番刀法剑法,悠悠回了客舍消化所得。   别小看人家玄冲,不突破的话,目前的状态打不过他。   潜龙第十,玄关七重,不是吃素的。大家都是潜龙前列的潜力,一个层面上,想要越级几乎没什么可能了,修行相等的时候才可以看看同阶胜负。   不过那种以柔克刚之道,自己并不陌生,和唐晚妆的春水剑意其实很接近,殊途同归的。   哪来的玄门不玄门,武学道理到了最后都是一样的。   这种等级相当又恰好比自己强一些的对练,价值很高,赵长河很想掏出天书复盘学习,可惜不敢。   这里是太乙宗客舍,被人发现了就麻烦,何况他总觉得翼火蛇说不定还有可能出现。   那就不掏天书了。   客舍有琴棋,赵长河坐到琴边,悠然抚琴。既是练习,也是静心。   按照归尘的说法,可以说弹琴本身就是内功修行的一环,真的不一定要打坐。怪不得唐晚妆年纪轻轻哪来那么多时间又练武又练琴棋书画的,在她的修行体系里,可以说每一件事都是练功的一部分。   清风明月,道观抚琴,夏迟迟和崔元央是没看见这副场面,否则说不定下巴都要掉了。   这哪里还是世人认知中的赵长河?   已经变成老女人的形状了……   朱雀戴着翼火蛇的面具立于墙头,安静地看着赵长河抚琴的模样,面具下的红唇微不可见地撇了撇。   弹得一般。   但怎么说呢……这是真心要弹琴的潇洒闲适,不是被迫练琴,也不是弹给谁听,琴音之中尽是旷达自在。   此意堪补技法之缺,尘世之中难得。   “叮!”琴弦落下最后一个音,赵长河请按琴弦,平静地道:“客人既来,何不出声?”   朱雀怔了怔,这如月映水的意境真是了不起,居然能发现自己的存在。   她也不纠结,飘然落下:“此意闲适,不忍打扰。”   赵长河有些惊奇地抬头看她的蛇脸:“四象教也讲风雅?”   “圣女自幼孤苦,她风雅不起来,不意味着她不喜欢风雅,更不意味着四象教旁人不识风雅。”朱雀淡淡道:“四象教是一个教派,不是自幼培养的宗门,教中什么人都有,各有爱好各有身份,只为了一个理念聚合。”   “听你这意思,还是想拉我入教,朱雀尊者回头又给你交办任务了?”   “是。”   “尊者当知我拒绝了,又交办给你有什么用?”   “你的拒绝并非强硬排斥,只是没有信仰,这很正常。”朱雀道:“如果你入了教,信仰是可以慢慢立的,这不是问题。”   “但我不想入啊。”   “这就是我来此的原因,大家可以商量,怎样的条件可以让你入教?”   赵长河想了想,失笑道:“怪不得尊者不亲自和我说,她高高在上惯了,不想掉身份和我讨价还价是吧?”   朱雀面具下的脸扳得很臭:“没错。”   赵长河沉吟片刻,很认真道:“如果贵教能帮我解决经脉问题,我可以入教,就算没信仰,也会帮贵教做事。你可以相信我的承诺。”   朱雀叹了口气:“你这条件我们理解,但这个我们也无能为力。但可以答应阁下,如果我们找到什么天材地宝,会留给你。”   赵长河点点头:“那降一层,让迟迟和我好。”   “……不行。我们宁愿给你找天材地宝。”   “哪有那么啰嗦啊,迟迟和我本来就两情相悦,而我这情况又适合双修,让和迟迟双修不就完事了。”   朱雀微微皱眉:“依赖双修?归尘牛鼻子教你的?可以掌嘴。”   赵长河奇怪地看着她。   朱雀醒悟这态度可不该是区区翼火蛇的,很快掩饰:“双修是有用,但不能形成依赖心理,没有好处。要是每次想突破就想着做那事,这算什么武道?弥勒教还是合欢教?你若问我四象教的看法,那就是禁了最好,反而对你血煞功的气血有利呢。”   赵长河点了点头:“道理我知道。我也没说每次都依赖于此,但我就想要个道侣,四象教肯不肯嘛?”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朱雀气得牙都快咬碎了,暗道你和夏迟迟的脑回路真是高度一致,怪不得“两情相悦”呢,脑子里就剩这玩意儿。   你一开始说要解决经脉问题,这条件虽然高,反倒属于正常条件,后面这话锋急转成了什么鬼东西?   朱雀忍了又忍,终于切齿道:“你当我四象教是万花楼吗?给你挑姑娘的?你不如找唐晚妆去,她才是真开万花楼的!”   赵长河叹息道:“你道我这琴跟谁学的?”   “……”朱雀冷冷道:“开始谈别家出价了是吧?”   “那倒不是。”赵长河认真道:“唐首座对我掏心掏肺,我不会用来作为与人议价的筹码。”   朱雀道:“但朝廷与四象教是冲突的,你既对唐晚妆如此忠诚,我们就不用谈了。”   赵长河沉默片刻,慢慢道:“时移世易,何必说得太满。半年前朱雀尊者也不会认为自己会想邀请我赵长河入教,早两个月说不定还想为了迟迟的情事把我杀了完事,如今呢?”   朱雀不说话了。说到这个就后悔,赵长河本来就在眼皮子底下,那时候随手就可以让他入教,他多半还会很感谢收留指点之恩,谁知道……   但话说回来,那样的赵长河,也不一定还会是现在的赵长河了。   赵长河又道:“朱雀尊者的魔教思维还是浓郁了些,何必上来就谈条件?大家先熟悉接触一段时间,也让我更深入了解你们的教义,你们也可以更熟悉我到底合不合适,到时候自然抉择,岂不是好?现在这副模样,你尴尬,我也尴尬,除了提个松开迟迟和我的限制之外,又还能说什么呢?”   朱雀漠然道:“说得轻巧,哪来的闲工夫和你长期熟悉?说圣女和你一起就别说了,不管她和你相处多久,回头都是一嘴的好话,等于无。”   “换个人接触啊,我看你不就挺合适?”   朱雀实在没忍住:“……你俩的脑子是一个爹生的?”   咦这话说的……敢情迟迟也有这个提案吗?   不愧是我老婆。   话说现在你们脑补中我的爹,其实就是迟迟的爹,这话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   朱雀没好气道:“我们戴面具不可能和你呆一起,除非你愿意被世人直接视为四象教一伙的看待。”   “脱了面具用真容呢?别人总不知道你是谁了吧?”   “那你不就知道了?我真容自有身份,你以为会轻易泄露给你?何况我也没空。”朱雀淡淡道:“先这么着吧,你的意思我知道了,会转达给尊者。直接谈条件看上去确实也粗暴了些,没有唐晚妆那么润物无声的不要脸。”   赵长河:“……”   “行了,我先走了。据我分析,至少在王家之宴期间,尊者不会过于计较你和圣女的关系,好好把握哟。”   声音变得有些妩媚,又有些好笑,很快火光掠天,消失不见。   赵长河微微摇头,倒也没放心上,继续弹琴。在他看来四象教这个真只是属于基础接触,只是适逢其会都来了琅琊,开始试着交流。如今话都没还怎么谈开,日后多半还陆续会有深入交流的。   只是他没想到,换了首琴曲还没谈完呢,朱雀来了。   赵长河很是无语地看着面前性感妩媚的尊者红唇,叹了口气:“尊者无事,道观听曲?”   朱雀淡淡道:“我听翼火蛇回禀,你如今困扰于内功经脉之事?”   “不错。”   “不要寄望于双修,否则本座会很失望。”朱雀淡淡道:“你的经脉定型且狭窄,长期双修或可对改善这种状况稍微有益,但短期只为了助力突破是最等而下之的行为,与弥勒教无异。双修从来不是神术,只是辅助之术,望知。”   赵长河道:“尊者有点像在和唐首座比一比谁教得好的意思?”   “我教不了你,但可以给你点甜头尝尝,至少该让你知道入我圣教有多大好处。”朱雀忽然伸手,一指点在赵长河眉心。   赵长河依然是连躲避的意识都没起就已经被点到了,无奈地接受现实,现在朱雀如果要杀他就是一指头的事情,没啥好挣扎的。   随着一指点中眉心,似有一种缥缈的意传进灵台,赵长河脑子里轰然一炸,忽然看见了漫天星辰。   那不是星辰,是自己的周身窍穴,灿灿如星。   其实在初学内功之时是感受过的,丹田如月,窍穴似星,运转苍穹,是为人体自成宇宙。   可惜那只是初学时对整体“纲领”的展示,修行多了反而感受不到这种宏观体验了,只能从一条经脉、一个穴位,去慢慢地一角一角地揭开,期待某一天能看见整个天空。   如今朱雀这一指,再度引领向了最初的纲领,看见了最宏观的夜。   与当初体验的区别在于,朱雀引领着的内视,极为凸显四象之形,夜空之中最亮的那些星辰,构建成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形态。对应在窍穴的话,其中有些位置是自己已经开启点亮的,大部分还没有。   “这是四象教的功法原理,你适配哪一系功法,就走那一系的星图,如本座是朱雀,迟迟青龙白虎兼具。”朱雀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示意你星图,并非教你功法,而是教你一种旁通之道。”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请指点。”   “假设你可呼应你的星位,就可以调用这星位之力去冲刺你未破的玄关,不需要死死循着那一条经脉去冲得精疲力尽,可以一定程度上规避你经脉狭窄的问题。便如一箭对付不了一个强者,万箭齐发自然可以。”朱雀淡淡道:“现在的问题就是,你能不能呼应出自己的星象,若是不行,一切休提,说明你与我四象教无缘。”   “如果可以呢?”   “那个位置就是你的,我会再与你谈条件。这也是你所谓的,你我双方熟悉的进一步过程。”   “好。要怎么呼应?”   “你的修行根本没达到那些窍穴,本来呼应不了,但我替你启了星图,你只消意识沉浸去感应这些窍穴,哪个与你适配,自然会在我的星图之中亮起,我便有数了。”   随着话音,刚才亮起的四象星图全部暗了下去。   赵长河默默内视,尝试感应,让它们重新亮起。   结果发现,这不仅考校武学上的资质,还挺考校记忆力的,那么多星辰,怎么勾勒出刚才的形状?赵长河发现自己已经忘光了,这怎么记得住啊?   算了无所谓,管它什么形状,一颗一颗地感应过去,能点亮多少就算多少,这才是缘法。朱雀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赵长河尝试点亮下方最角落的一颗星,发现毫无难度,一下就亮了。   朱雀眼睛也有点亮,暗道别的不提,至少说明他很适配修习四象教的功法,几乎没有任何障碍。   第二颗,第三颗……   渐渐的,南方全亮,连带着朱雀之形在内,和边上不属于朱雀星宿的全亮了。   朱雀亮起的眼睛变得鼓起,这什么意思?   没见过啊,完全不合四象形制,为什么能全亮?   在四象教的意义里,其实每一颗星辰都属于一类性质的武学,尤其是四象更是四类非常典型的区分,不可能有人兼容并蓄的,否则那是什么?   那是夜帝啊!   赵长河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玩意就很轻松啊。很像是在天书幻境里面看剑皇实景演示的感受,也是自己想要他演示什么部分就演示什么部分,这每一颗星辰也是一样啊,想亮哪颗就亮哪颗呗。   再过得片刻,满天星斗闪耀夜空,全亮了。   朱雀骤然收手,震惊地倒退两步。   赵长河纳闷地睁眼:“是不是哪不对,我全亮了是不是意味着其实和四象之意南辕北辙?”   “是……是的。”朱雀声音都有些发颤:“此大约为……帝王意也。非、非四象意,你我……你我……”   想说不合,可颤抖了半天说不出来。   未必不合,还有一种情况是合的。   如果是夜帝?   当然满天星斗皆为所用,世间武学无不在我。   这可能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赵长河正在问:“如你所言,我还没修到这些窍穴,就算能感应点亮,怎么让它们也拥有力量助我冲刺玄关?”   “它们本身就有力量,只是常人根本感应不到,你既然能感应出来,就可以尝试调用出来,助你打破我传你一篇法门……”朱雀暗道再试试,如果你调用不了,那就没事了……   下一刻赵长河闭上眼睛,万千窍穴辉耀明堂,仿佛千丝万缕的气息从天空四面八方如雨而落,冲向玄关第五重华盖穴。   与此同时,丹田之中的六合神功全面运转,循着中轴线一路上冲,直抵华盖。   仿佛有“轰”地一声错觉,内家玄关五重悍然告破,一丝阻碍都没起到。   赵长河睁开了眼睛,对上朱雀的眼眸。   朱雀的眼神已经如同见了鬼一样。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醉黄泉   朱雀纵横天下这么多年,作为人人惊惧的大魔头,真正可谓见多识广,也可谓波澜不惊。   她本以为泰山崩于面前,也不至于把自己震得失魂落魄。   但她这一刻真的是脑子空白。   这种情况,要是真让个四象教新人哪怕是夏迟迟来,受到的震撼都没有朱雀这么严重。可能四象教别人会觉得,这大概就是夜帝传承了,纳首便拜就行。   可朱雀的理解不一样。   朱雀身为一代宗师,天下有数的强者,对武学的认知天下就没有几个人可以和她媲美,尤其是对四象教相关的理解上,就算是玄武也不敢说就稳胜她一筹。   在朱雀心中,连想都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就算是夏龙渊的传承有海纳百川星辰万象的气魄,也不能如此轻松地调用群星相和,要知道每一颗星辰的武学体系都有所不同,别说夏龙渊只是此世第一,就算是上个纪元也没几个能这样的,朱雀所知的只有夜帝一人。   真能做到这一步的话,夏龙渊直接大摇大摆来四象教说自己是教主就可以了,完全能让人跪倒一片,收编四象教和吃饭一样简单,何至于搞得今天这样?   夏龙渊最多就是相合青龙之相,导致当初迟迟的母亲以为这是青龙圣子,不可能是现在这种情况。   而倘若是夜帝传承,能够做到这一点倒是可能的,然而在朱雀理解之中,即使是夜帝本人要做到这一点,也不是习武半年、区区玄关四重的时候就能做到的。   习武半年,他见过几种武学?   玄关四重的修为,就算天下武学全被你见过了,你又能理解几分呢?   他凭什么就可以做到这一点?   根本想不明白。   如果、如果他真的是夜帝传承,甚至是夜帝转世?那怎么说?   跪下?   还好面具掩饰下看不出脸色,赵长河只是感觉出朱雀很震惊,也没想到她惊得都失去思维了。见她半天不说话的样子,便道:“看来尊者也不太清楚我这种情况?”   “呃……嗯。”朱雀神游天外地敷衍了两声。   赵长河道:“我看尊者也不需要纠结。尊者之意本来很简单,既是给我点甜头,让我知道入教大有好处,也是想看看我是否适配四象教功法,研究如果我入教可以给个什么位置。对么?”   “嗯……”朱雀依然在走神。   “现在我是否适配不好说,至少入教的好处我是知道了。”赵长河起身行了一礼:“多谢尊者指点,这一套方法可以极大解决我内功修行艰难的问题,无论是否入教,在下依然感谢,欠尊者这个人情。”   朱雀终于有些回过神来,暗道如果你不适配本教功法,圣教这种助力突破的秘法也是该回收的,哪能平白外流?   如何回收?杀了便是回收。魔教做事可从来不跟你客气的。   赵长河至今都没想到,和他商量得有来有往的朱雀前一刻内心还存着杀人的后手计划。   但此时此刻,全没了。   可别说杀人了,朱雀都在想该不该跪的事情了,跪下还得忏悔一下自己动过杀心。   不行,这事一定要和玄武商议,自己无法定论。在联络上玄武之前,还必须继续观察,到底怎么回事!   朱雀深深吸了口气,故作平淡地道:“赵长河是个能记人情的人,本座相信。但此功终究不是治本之策,设法扩展你的经脉才是根本。”   “我明白。”   “既是如此,找道侣这种条件就休提了。这事就先这样吧,你这情况怪异得很,本座也要再琢磨一二。”   朱雀说完,简直是逃命般溜了。   再不离开冷静冷静,她简直怕再呆下去会不敢对视。   赵长河也没想到朱雀内心会有这么离谱,他此时同样在困惑自己这个是什么情况。   可惜这种指点灵台传功的方式太过高端,赵长河不知道怎么把它具现给天书去解析,默写都不知道写个啥……   在他自己脑补起来,这种连朱雀都看不明白的状况应该和自己长期与天书相处有点关系。   此页天书原本毕竟是夜帝所掌,和四象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太正常不过,有一定的可能就是四象教的功法源头。自己长期处于天书这种博览天下武学的宏观视角上,有可能就对应了满天星斗?   从这个角度上说他算个夜帝传承也不过分,当然赵长河可不敢这么说,是不是这个原因都压根不确定呢,被杀人夺宝的概率远远大于纳头便拜的概率。   这么看来,此间事了应该再去一趟古剑湖,看看剑室之中还有什么发现,顺便见见故友。   探索纪元之秘,解开天书谜题,对赵长河来说其实比什么王家破事重要得多了……要不是因为迟迟央央都在这,压根都没必要管王家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了。   赵长河在原地静立片刻,刚刚突破的内家五重真气慢慢凝聚氤氲,融入身周气血,化而为煞,汹涌澎湃。   六合神功助推血煞功的惯例操作……   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急,却在这几天忽然想要突破?   王道中刚刚亲见自己还是个内家四重、外家五重的选手,一眨眼就分别上了个台阶,相信不会有人能够预计。   血煞功六重,就在此时。   ……   时间一晃而过,王家公子王照陵诞辰之宴终于来临。   此宴在这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王家派人四处寻访潜龙榜上的人物,邀约态度嚣张跋扈就算了,居然别人接了请帖还要被“掂量考核”才有资格赴宴,一时舆论哗然,天下侧目。   尤其这还是在胡人入侵、弥勒造反的大前提下,各地山贼盗匪更是割据一方,数不胜数,整个国度一片纷乱。搞个不好明天胡人都入关了,后天弥勒就北上了,在这当口居然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实在是令天下有识者摇头不已。   有人觉得世家基操,就是这么嚣张跋扈且脑残,没什么特别的。   也有人如归尘一样看法,认为王家这是在试天下人心。   但无论麻木的也好,怒骂的也罢,终究没有人对王家说个“不”字。   朝堂无声,各家平静,身在金陵对抗弥勒的唐晚妆被人问起此事也是摇了摇头一言不发。被邀约的各位潜龙,除了找不到人的韩无病之类、以及有要事脱不开身的唐不器万东流之外,其余尽数应邀。   嗯,王家是这么说的,至于没来的那些到底是没找到呢,还是人家不肯来,谁都不知道。   琅琊王府之外,无数从各地赶来看热闹的江湖闲汉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主要是为了猜来的人有谁的,居然还有人为此开了堂口博彩。   仅从这热闹沸腾的场面看,谁都想不到这是一个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国度。   “来了来了!”街上一片私语。   一位青年道士和一位身负大阔刀的汉子有说有笑地并肩入城,见到街上左右分开对他们行注目礼的人潮,两人表情都僵了一下。   这什么阵仗啊?   却听有人道:“那是泰山玄冲道长,我有过一面之缘的。”   “潜龙第十!”   “他当然会来,泰山就在邻郡,抬头不见低头见嘛。”   “那他身边这位,这刀……该不是这些日子那些学着玩的了吧?”   “这不是废话,这是赴宴潜龙,与玄冲同行!除了真嗜血修罗还能有谁?”   这四个字一出居然让场面冷了一下,颇有些人露出惊惧之色。   赵长河有些无语,我名声这么凶残吗?   玄冲同样无语:“诸位,大家乡里乡亲的,别围观了,这有啥好看的?”   那和他有一面之缘的江湖汉子笑道:“道长,我们不是专程为了看谁来赴宴的。”   “嗯?那是为何?”   那人指了指道路尽头的王家宅门:“道长看见了吗?门是闭着的,如此厚重的实木门,非要撞开或者劈开未免狼狈,王家似乎是在让赴宴者露一手轻功的样子,我们都是来观摩潜龙轻功的。”   玄冲脸上不太好看。   王家是不是太过分了,真把潜龙当猴看?   转头去看赵长河,这厮已经握住了刀柄,瞧那态势就是想劈门了。   众人正露出有好戏看了的神色,两人身后跌跌撞撞地挤过来一个衣衫褴褛的醉汉,脚下一拐,差点撞到玄冲身上。   玄冲好意扶了一下:“兄台,醉成这样了少喝点。”   醉汉手上依然拿着个酒葫芦,闻言又灌了一口,继续跌跌撞撞往前走,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囔:“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瞧那路都走不清楚了,再喝下去真可以直接去九泉了……   “诶诶诶!”旁边有路人好心去拉他:“老兄,前面是王家宅门,关着的,关着的诶诶诶!”   那人往前一窜,避开好心人这一拉,却更加站立不稳,一脚勾在台阶上,往前直飞而出,眼见脑袋就要撞在大门上了。   人们都露出不忍目睹的神色。   “砰”地一声,那人的脑袋果然和大门来了个结结实实的亲密接触。   然而人们预想中的头破血流并未到来,反而是门后的门栓直接断裂,大门洞开。   醉汉摸了摸头,继续踉跄着往里走:“原来真是个人家啊……老子还以为这里住的是狗,拦着人进呢……”   门内的王家护卫面面相觑,居然没拦,倒是有人飞快跑进去请示现在该怎么办的样子……还拦什么门,才第一个人,这门就破了……   满街寂然。   有人悄悄问:“那是谁?”   “还能是谁?只能是曾经的潜龙第四,如今的第二,一醉黄泉司徒笑。”   赵长河松开刀柄,灿然一笑:“只此一幕,不枉此行!” ###第二百章 打烂便罢   说来曾经对崔元雍的印象只有挑战岳红翎,算是平手略输一筹,两人都伤了,崔元雍可能伤得更重一点。那次得感谢一下大舅哥,把岳红翎送到山寨来做压寨夫人,那段日子至今回忆起来都很是怀念。   那时候对崔元雍的实力只是个概念,没直观感觉过崔元雍多强,如今按司徒笑这么对比,大舅哥很厉害啊……   赵长河自知自己的外功虽然有一定的横练作用,抗击打能力相对一般人还不错,但不是这一款的,让自己去撞门多半撞不断,或者要撞很久好不容易撞开,那表现也很狼狈,才不肯呢。   可人家司徒笑就随随便便一头就顶进去了,跟玩儿一样,王家设置的障碍忽然就变成了笑话。   潜龙第二,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赵长河本来对赴宴还有点不甘不愿,立时就觉得不虚此行,多见江湖英雄,岂非男儿热血?   他反倒不急着进去了,和街上的闲汉们一样兴致勃勃地找了个位置,探着脑袋看街,想看看还有谁来、有什么表现。   玄冲:“……”   他实在哭笑不得:“赵兄,赵兄?”   “啊?”赵长河揣手探头:“我就看看就看看,道兄先进去吧。”   玄冲摇了摇头,觉得说这厮其实就是个江湖闲汉也没错……他才懒得看热闹,门开了不是挺好?直接进去就完事了,可别等王家人又犯脑残,又把门给关上了才叫烦呢。   果然等他走到门边,王家护卫们又取了一条新门栓打算把门重新扣上。   新门栓居然还是条铜的,大概也是觉得先前用木头小看了天下英雄。   可几个护卫正在关门,却发现怎么都关不上了,好像被一个大石头卡住了一样。   定睛一看,玄冲悠悠地站在那里,很是闲适地一手撑着门,打招呼般说着:“诸位,大白天的,何必关门?搞得我们要进去的是为了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护卫们推了又推,可玄冲看着身材普通没什么力气的样子,也没见他脸红脖子粗的用力顶门,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可好几个人一起推门却怎么也撼不动分毫。   有护卫赔笑道:“道长,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何苦为难?”   “那贫道就要为难我自己了?”   “也不是,道长自己进去就好,别人的事管那么多呢……”   玄冲“呵”地一笑:“我管这个,怕是为了你们好……神州潜龙可不全是正派人物,司徒笑就邪性得很,万一来个冲着你们脖子的,我不知道王家会不会为你们报仇。”   “应、应当不会吧,那可是得罪王家啊……”   果然很快又来了数人,都老老实实地掏出请柬,验证入内。   对正在为大家顶着门的玄冲连句谢都没有,似乎还觉得他有点傻。   “这几个又是谁?”赵长河混在人群里问。   “我也不认得许多,只认得出一个第十六的,西北戴家公子。”   赵长河点了点头:“果然不是人人有骨头。”   那边王家护卫正在对玄冲笑:“道长看见了么?你为他们拦什么门?还不如放开,看看他们展示一下轻功,岂不也是一件江湖盛景?”   话音未落,一个瘦猴身影闪过,王家上方挂牌匾的金钉忽地消失了一个,牌匾“吱呀”一声歪下了半边。   王家护卫大惊:“谁!”   瘦猴笑嘻嘻地化作轻风消失在门内:“贼不走空,门栓太大,只好偷个钉子。”   人群都在私语:“这是盗门哪位?”   “季成空,他蹭着两位顺移,悄无声息地挨着进了榜末。”   “这样……当时乱世书闪得太多,没注意。”   “王家还觉得自己多了不起似的,牌匾都快被摘了……换我是王家,就大开中门迎客,这继续整下去,怕是脸都要丢没了。”   “若说江湖盛景,看他们怎么打王家脸才是吧?”   “嘻嘻……”   正私语间,香风拂过。   一个身材窈窕的少女戴着个虎头虎脑的面具,悄然出现在门前,似是有点好奇地看着玄冲和护卫们僵持的样子。   虎面是白,衣裳是白,看着娇憨可人,却又妖异万分。   人们竟然不知道她是从哪过来、怎么出现的。   所有人脑海中立时浮起了一个名字:潜龙第六,四象教白虎圣女夏迟迟!   赵长河哑然失笑。   别人看见朱雀面具所得的信息就是朱雀,看见白虎面具得到的信息是这么一长串,可怜迟迟被乱世书坑得根本遮不住身份,面具等于白戴,也就遮掩一下容貌。   人群一阵私语:“她居然也来了!王家怎么找到的四象教送请柬?”   护卫们神色凝重,也没人管玄冲了,有个看似头目的出列,冲着夏迟迟道:“若是白虎圣女,请出示请柬。不是我们刁难,贵教面具遮掩,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正主儿。”   “是么……”夏迟迟慵懒一笑,白影忽闪。   人们还没反应过来,那白玉般的纤手已经掐在了护卫头领的脖子上,娇媚的声音里掩不住的森寒杀机:“现在知道了么?”   人群寂然。   连赵长河都眨巴了几下眼睛。   在他视角里的迟迟从来很乖很萌的……   什么?以前曾拿匕首要杀自己?忘了。   反正这一刻的小魔女模样,活脱脱的白衣版本小朱雀,这才有了魔教圣女的样子,看上去好好吃啊……   不管他觉得多可口,别人是都吓尿了,毫不怀疑她是真的会杀人。   一群护卫也无心和玄冲杠着了,一窝蜂涌了出来,团团把夏迟迟围在中间:“妖女是来赴宴的还是来闹事的!”   “呵……”夏迟迟懒洋洋地笑了一下:“本座也不知道你们是来请客的还是来摆谱的,若非正式邀约的赴宴场合,在江湖上我四象教杀的岂不就是王家狗?”   随着话音,纤手一甩。   被掐着的头目炮弹般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大门上,滚地葫芦般一路滚进了外院。   夏迟迟悠然往前,一群护卫竟根本不敢拦她,眼睁睁看着她进了门。   门内还有几个抱着铜门栓的护卫,下意识往后退。   白虎面具下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忽地伸手,门栓不知如何就已经到了她手里,纤瘦的身躯抱着一个粗重的门栓,看上去颇有几分反差的萌感。   虎头歪了歪,忽地把门栓向街边甩手掷出:“看什么戏呢!这纯铜的,值点钱,拿去喝酒。”   “吼!”门栓飞过,竟发出虎啸龙吟般的呼啸之声,化作金光直冲街角人群。   看在人们眼中,竟有种门栓在飞翔的过程中化作一头猛虎扑食的错觉。   这街角人群被砸到还有命吗?   正当人们要四散跑路,一只大手从人群中伸了出来,轻轻巧巧地接住门栓,就像猛虎被摁住了脑袋。   转头一看,赵长河抓着门栓,笑骂道:“小脑斧坏我雅兴。”   小白虎歪头一笑:“有什么好看的!”   赵长河掂了掂门栓,笑道:“那就砸烂便罢。”   “嗖!”门栓再度飞回,比先前的咆哮更猛更烈。   若说刚才是猛虎扑食,那么此刻直如化作金龙,翱翔九天。   “轰”地一声,门栓重重砸在了大门上,厚重的木门被这一掷砸了个稀巴烂,再也关不上了。 ###第二百零一章 夫妻   闹剧直接收场,戏台子都被砸了,彻底没戏看了。   人们不知道以前的潜龙如何,倒是发现这一届潜龙没几个好相与的。   脑补之中遇上这样的情况,大家会各逞手段进门,最多像玄冲这样露一手的同时表达出不满来,既显了风采也没太把主家得罪死。   这样旁人也有戏可看。   可不料从司徒笑开始、或者说没有司徒笑的话赵长河也已经在拔刀了,都是打的一个主意,一开始就冲着把门搞坏的方向直奔而去,试图让这破事直接终结。   季成空也是直接冲着王家的脸抽耳刮子,牌匾都快被摘了。当然他也不敢过狠,没真摘,否则怕是要没命,但这歪歪扭扭的牌匾也已经让王家的脸火辣辣的疼。   然后夏迟迟赵长河这俩,谈笑之间干脆利落地把门彻底砸了个稀巴烂。   谁陪你耍猴戏?   赵长河的“砸烂便罢”,似乎更是意有所指。   但让人纳闷的是,戏台被拆了,王家居然没有重量级的人物出来主持,只有一个看似管家的人物慢慢走到门边打量片刻,淡淡道:“去请匠人重新做门,挂正牌匾,今日之内完工。”   说完居然还对赵长河夏迟迟玄冲抱拳团团行了个礼:“一场游戏,诸位一笑便罢。公子已在宴厅等诸位多时,请。”   赵长河夏迟迟对视一眼,暗道其实这才有点大家族的礼仪素养,起码崔元雍给人就是这个感觉,之前这王家是搞的什么名堂?   两人也没说什么,微微一笑,并肩进门。   玄冲:“……”   好像是我俩一起来的?现在我是谁,我在哪?   破烂的大门再也没关,后续来临的潜龙们有些惊奇地看着破洞,正常出示请柬,一切恢复了正常请客的模样。   可已经旁观了此前情景的人们都在顿足,只恨自己没法进去看直播,总感觉宴会当场会更有意思。   那边赵长河夏迟迟并肩入内,夏迟迟面具下的脸蛋笑得很开心:“喂,我俩是不是自离北邙以来,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并肩而行?”   赵长河神色有些怀念,低声道:“是。”   要说此世最像“家”的时段,真就是和迟迟同居的那一两个月,此后无论在哪里停驻,都没能给到赵长河类似的感觉。   可惜此后天各一方,自己最早确定关系的恋人,没有因为原先想象中的日久而情薄,反而是因为教派问题而成为了最见不得人的一个,连光明正大并肩走在一起都成了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不知道那天朱雀的“测试结果”能不能让自己和迟迟的关系松绑,但至少今天大家是作为王家的赴宴宾客见的面,说到哪都没问题。   一定要解决这件事……   心中转过这些念头,口中却在玩笑:“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和我想象的不符啊,我觉得你本该是最后出场压轴,装个大的才对。也符合你的名字嘛,来何迟也,多有格调。”   夏迟迟撇撇嘴,压低声音:“不就是知道你会来,想早点来见你嘛,宴会没开始还可能和你多说几句话,等开始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装那些格调有什么意义……”   赵长河心中暖暖的,也低声道:“王家居然真的邀约你,之前我倒是不敢想。对朝廷来说你们是反贼,王家公然邀请反贼赴宴已经够跋扈了,你也真敢来,不怕帐下涌出五百刀斧手什么的?”   “我为什么不敢?王家这么大的体量,当着天下人的面邀约黑白两道,就为了坑一个区区玄关七重的小妖女?无不无聊。”夏迟迟说着,忽地变成了传音入密:“你现在的皇子身份在各家眼里越发真实了,说他们想把你给宰了都比坑我靠谱点儿……当然,可能性一样不大,你的行踪又不隐秘,想杀你何必如此。”   “呃……”   “大夏各家说是说书香门第,毕竟此世崛起于武道废墟,也都还是有较为强烈的武道江湖气。把这事放在江湖层面去看,也就没有那么稀奇,武林大豪遍邀黑白两道嘛……”夏迟迟悠悠道:“放在故事话本里,说不定还会有人觉得这才叫气魄。”   赵长河暗道现世也有类似例子,便也点了点头。   确实不稀奇。   但也可以说夏龙渊的威慑力在王家这里是真看不见了,皇后作为王家人更了解夏龙渊的状况,可能比旁人想象的还严重……或者说王家此举也在给世人传递这个信息,很是恶劣。   夏迟迟看了看前方引路的王家仆从,又看看缀在身后自顾赏景的玄冲:“你现在会传音入密不?这路上不太好说话,感觉有人能窃听。传音的话,能截取的概率小很多。”   赵长河倒是会传音之法,这玩意各家都大同小异的,此前扒拉过弥勒教的《极乐大法》好歹也是一个完整体系,里面自然有。无非是以内力束音,也是内家能做到的神妙运用,外家的肌肉男做不了。   只是此前内家修行不足用不出来,如今突破了内家五重不知道能不能用,便试了一下:“喂喂?”   夏迟迟:“……”   “真可以诶。”赵长河喜道:“原来五重就够,那破秘籍还说要七重。”   夏迟迟白了他一眼:“正常是要七重左右,但你用的是……他的功法传承,质量不同。”   “呃……”   说到夏龙渊的功法,夏迟迟的神色更忧郁了几分,叹气道:“从王家这表现看……他、他可能真的快不行了……”   赵长河抿了抿嘴。   怪不得迟迟的态度有点恹恹,可以想象她此时心中的复杂,不管怎么恨着,那也是亲爹。   而这些话,她能倾诉的对象也只有他赵长河。   “我不知道该不该找个机会进京看他……”夏迟迟低声道:“感觉现在反而是我比你方便进京,你要是进京真是风起云涌了,你的修行……还没准备好。”   果然迟迟也是最清楚他在想什么的人,实力不到一定程度,真的不合适进京。赵长河只得道:“你要是别乱闯皇宫之类的,在外边边角角的探探消息问题不大,但我觉得你不会这么老实。别到时候被当谋刺反贼抓起来,就真是搞笑了。”   夏迟迟笑了起来:“再说吧,我犹豫着呢。”   赵长河“嗯”了一声:“如果情况合适,我会进京的话……帮你看看。”   夏迟迟并不跟他客气:“那你快点练功,现在是不是掉在温柔乡里了,当初吸引我的天天苦练的特质现在还有么!”   “一直在练,从未间歇。现在唐首座让我慢下来,我弹琴画画其实也在修行,颇有效果,并不是在玩。”   “女人呢?”   “……至少目前为止,我第一次还在啊,等你来拿。”   夏迟迟瞥了他一眼,白虎面具之下,眼波流转,尽是媚意:“你的第一次不是早就在我腿上了么?稀罕!好了好了,别仗着会点传音入密就开始乱说瞎话啊……”   这是谁的话比较瞎呢?赵长河哭笑不得。   要按那种第一次,几年前就在右手上了……   小男女难得相处,真是感觉很多话都说不完,然而可惜的是无论王家有多大,从门口走到宴会之处也实在用不了太久。很快前方引路的王家仆从便停了下来,施礼道:“宴会就在前方,少爷已经恭候诸位多时。”   两人叹了口气,都停下了交谈,心中同时泛起一个念头:王家再大点就好了……   “潜龙第六,白虎圣女夏迟迟姑娘到~”   “潜龙十八,嗜血修罗赵长河少侠到~”   门外站着唱喏的守卫,报出来的话语让赵长河恨不得也揪个面具给自己戴上。   王家这一本正经的谱儿摆的,也太特么中二了。   然而刚刚踏进大门,还没看清楚大厅中是啥模样,便有不和谐的声音冷冷传来:“王家不计出身,遍邀天下潜龙,是盛举也。我们在这里也不说什么正魔相争之类的话煞风景。然则戴个面具藏头缩尾地赴宴,也未免太过无礼,魔教妖孽,就是这种素质?”   夏迟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赵长河就先开口了:“哪来的傻逼,关你屁事!”   夏迟迟面具之下本已变得极为冷酷的神情,瞬间变得笑嘻嘻。 ###第二百零二章 琅琊论剑   满座皆惊。   连被喷的那人都愕然说不出话来。   还说魔教没素质呢,这赵长河才是现场表演什么叫做真正的没素质!呃,不是,这到底关你屁事才对,夏迟迟是你老婆吗?   朱雀站在远处屋顶,遥遥看着宴厅大门,眼神也有些惊愕。   四象教身为魔教,得罪人当然不少,圣女大摇大摆参与这种宴会,会有人找事毫不稀奇,说不定其中还真有苦主。虽然不可能是夏迟迟害的,她还没做过这类事,但被人找事也正常。   前些天夏迟迟不是也说了么,被欺负怎么办?朱雀当时回答,里面有你最可靠的臂助。   可朱雀也没想到,这岂止是臂助,赵长河的护犊子居然这么爆。似乎在他眼里,欺负夏迟迟和直接扇他的耳刮子没有任何区别。   赵长河如今在江湖上虽然多是凶名,可其实已经开始有侠名了的,竟一点都不在乎。   怪不得迟迟情难忘,头疼。   一片惊愕中,那人终于冷冷开口:“人皆曰赵长河早已叛离血神教,又能送弱女归家、斩弥勒先锋,当属正道之列,如今看来,不仅仍是江湖匪类,而且其实所谓叛离血神教也有待商榷……四象教是你上级吧?否则何至于如此急着在主子面前表现?”   赵长河嗤笑道:“老子从来就是江湖匪类,谁耐烦跟你装腔作势?要说素质,别人怎么穿戴是别人的自由,主人家都没说啥,几时轮得到你来多嘴?这就是你的素质?说说你姓甚名谁,看看是谁家子弟这么没教养。”   “你!”那人拍案而起,指着赵长河正要说什么,主座上的年轻公子终于微微一笑:“在下生辰之宴,大家不要在这里吵闹,给在下些许颜面。”   那人有些惊讶地看了王照陵一眼,王照陵微笑不变。   那人只得悻悻落座,没再说什么。   赵长河俩口子都看出了这个细节,心中都笑。   哪有这种不顾场合发难的弱智,再和四象教有仇也不至于此,何况夏迟迟都不认得这人,哪来什么大仇,真正有仇的人反倒憋着呢……这人做事明显就是出自王照陵的授意才对。   这个授意绝对没有其他原因,唯有一条,故意在试赵长河。赵长河的身份对于王家人来说,应该是慎之又慎的一件事情。   既是试赵长河与夏迟迟的关系,也是试他的脾性,如今算不算是试出来了?   也好,被当是个粗鲁莽汉最好,这人设可太好用了。   赵长河索性更大声了点:“我是愿意给主人家颜面哈,不给面子的好像不是我吧,抢在主人面前先乱吠的这位是谁啊?”   那人怒目而视,王照陵摆摆手:“这位是我好友,范阳卢家卢秉诚兄,名列潜龙第二十。卢兄也是护我颜面,毕竟常规宴客确实没有戴面具的,一时忘了四象教惯例如此,我替卢兄道个歉,大家各退一步,且入座如何?”   赵长河暗道厉害,不是卢家厉害,是王照陵这态度厉害。   因为范阳卢名头说起来唬人,其实此世这个范阳卢贴牌严重,有点菜的,可能没比唐家好哪去,甚至不如,他们家总体虽然可能比唐家好点,但没有地榜前三。与王家相比更不是一个量级了。   王照陵这表现哪里是个嚣张跋扈的脑残公子?这话说得卢秉诚不把他当亲哥看?   包括他赵长河自己,刚才再暴躁都无所谓,这会儿如果还非要发作,在其他人眼里就不占理了。   他转头看夏迟迟怎么说,却见小老虎始终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小媳妇似的完全交给他发挥,见他看过来,美目里都是笑意,那意思还是你决定就好。   赵长河便也笑笑,拱手道:“粗人没有礼数,让大家看笑话了。”   王照陵便道:“随意入座,先来后到,没有座次安排。”   这么久下来赵长河早就看清厅中状况了,这是一个极大的宴会厅,但座位却不多,王照陵坐在主位上,左右两排桌椅一路往门口延伸,都是单人单桌。   两排桌椅背后的广大区域,全是乐师舞团等等,正在那里准备演奏。   说是随意入座好像很随性,不像世家讲究排位和身份的特点,其实想想倒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崔元央在这呢,按潜龙排位的话她才九十几位,把她座位往后面放?崔家人要跟你没完。可让她坐左右贵客座,那其他比她排位高的人怎么看,你这到底请的是潜龙宴呢还是家族宴?   最后索性随意坐,还显得自由大方。   赵长河左右找位置,第一眼就落在了崔元央身上。   小丫头直接住在王家,当然早就到厅了。她根本没坐上首客座,而是选择坐在很中段的位置,估摸着真是潜龙九十九对应的位置,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轻提云袖,正在给自己斟茶。刚才的闹剧仿佛根本不在她的眼中,排位座次更是浮云,眉目低垂,安静娴雅,好一个大家闺秀。   颇有些人偷眼在看她,有点仰慕之色,但没有人好意思坐在她边上。   赵长河脸颊抽搐,差点没笑出声。   谁说她不会演戏,起码扮演一个大家闺秀那是自幼基本功。可怎么就这么出戏呢?   他想了想,觉得以自己的人设要做的也很简单,便直接走到崔元央右边空位,略带些小尴尬地坐了下去,似是想看崔元央,又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看桌子。   夏迟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厮扮演的是一个想吃天鹅肉被赶走的江湖汉,有机会赖在崔家小姐身边当然不客气,这神态简直活灵活现。绝了,啥时候特训过演技?   更绝的是崔元央眼眸微抬,飞速瞥了眼身边的不速之客,有点慌乱羞涩,脸颊不自觉地红了,却抿着嘴不做声,低头抱着茶杯慢慢喝,遮掩手足无措感。那副被求亲者穷追不舍不知所措的闺秀样儿同样绝了。   白虎面具下的小嘴巴半张了好久,夏迟迟终于“哼”了一声,又挨着赵长河右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刚刚还像是为妻子出头,一眨眼就变成当面出墙了,夏迟迟咬着银牙,默默地扶了扶头上的碧绿玉钗,却发现自己连话都不知道该说啥。   颇有些人在关注这里,包括王照陵。见这副模样,一个个都有点好笑,暗道这个赵长河也是奇了,排名也不算高,修行也不算拔尖的,怎么一出现就自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好像戏台上的主角儿。   王照陵有意道:“元央妹妹,是否方便?要不要坐到为兄这边来?”   “不、不用了。”崔元央轻声细语:“这是潜龙之宴,当按潜龙之序。元央区区九十九位,不、不便居于高位。”   王照陵便道:“没这个规矩。”   “元央心中自有。”崔元央又飞速瞥了赵长河一眼,再度垂下脑袋:“何况赵大哥有恩于央央……”   她顿了顿,似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认真对赵长河行了一礼:“元央见过赵大哥,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元央不甚欣喜。”   夏迟迟“嘶”了一声,牙都快疼掉了。   赵长河瞠目结舌,想起前几天自己说的“你演技不行会露馅”,现在感觉自己哪里是个主角,活脱脱是个小丑。   王照陵悠悠道:“如果我们所知的信息不错,其实夏圣女与赵兄渊源也不浅的吧?所以赵兄刚才如此暴怒。”   赵长河冷汗都快滴下来了,却听一直没说话的夏迟迟终于淡淡开口:“王公子潜龙之宴,莫非就是为了打探诸位潜龙的家长里短?”   “哪里。”王照陵笑道:“这不是还没开席么,许多人还没到,大家随意闲聊而已。”   “既是随意闲聊,那在下也闲聊一个?”夏迟迟悠悠道:“据说崔王正在联姻,令妹要嫁崔元雍,王公子是否有意亲上加亲,把崔小姐娶了?”   赵长河竖起了耳朵,他也不知道夏迟迟这是在修罗场给崔元央上眼药呢,还是帮他问及心中最关心的问题。   却听王照陵失笑道:“哪有这样加亲的,我家与崔家关系虽近,却也不是捆在一起,很少有这样做事的。”   言下之意,他们每一个子弟的婚姻都对应一个政治资源,他的婚姻可以再多拉一个盟友,没有重复一家的道理。   夏迟迟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赵长河的心也松了下去,你不觊觎央央,那我们也没有什么仇怨,哪怕你要独立,理论上也不关咱什么事。   却听王照陵又笑道:“但仰慕元央妹妹的其他年轻俊彦倒也挺多的,赵兄一来就如同台上主角,倒也不是没有原因。有点……招恨,哈哈。”   “哐!”最下首角落里传来酒壶砸桌的声音,司徒笑醉醺醺的声音传遍全场:“酒呢?谁他妈耐烦在这听戏,再不上酒,老子走了!”   赵长河暗叫一声来得好。   在这虚情假意的试探来试探去的,惹人厌烦,你王家到底要干什么,不如现在就透个底。   自己身份敏感,再怎么玩草莽人设也不合适这样说话,反倒这醉鬼借醉装疯,说得恰是好处。   恰在此时,外面熙熙攘攘又来了一大帮人,所谓潜龙之宴并没有两百五十几个全到齐,实则也就数十人,这么一来基本已经全到了。   王照陵便也收了笑容,淡淡道:“其实在下此宴,很多人都猜是要试剑云云……不满诸位,试剑之意确实有一部分,但或许大家并不相信,在下的本意真就只不过是结识天下英豪。”   “我辈虽然资源得天独厚,但历练并不方便,一旦出门,危机四伏,要命的恶意远超常人,说不定就是夏圣女?”王照陵冲着夏迟迟歉意地笑笑,表示玩笑,又道:“带强力护卫吧,历练意义没了,不带护卫吧,家里也不会同意。这一点元央妹妹想必心有戚戚。”   “于是我们身登潜龙,或许因为家学渊源,比一般人都容易,但想要突破天人之限,进窥秘藏之谜,却反而变得艰难。更别提结交天下英豪,寻求草莽知己,更成了一种奢望。除了设宴请客,又能如何?”   说了这么大段,终于有人问出口:“公子若要请客交友,客客气气邀约岂不皆大欢喜,设置各种门槛干什么,又是掂量又是关门的。朋友交不成,还得罪人。”   王照陵哈哈一笑:“莫说王某狂妄,连下人掂量都应付不过去的,本就不值得一交。而这关门,另有意义,请恕在下先卖个关子。当然如果诸位心中不悦,王某在此赔罪。”   王照陵说着举杯站起,很痛快地自罚了三杯,继而倒转酒杯,笑道:“若说试剑,不仅王某想试,在座诸位难道就没有互相切磋之愿?大家都在潜龙榜,却天南地北难见一面,当初元雍兄想找岳红翎挑战,那是发动了多少人力去寻找岳红翎的下落,继而千里迢迢,远赴北邙,何其不便?”   司徒笑终于从酒盅里抬起了头,目露精光。   王照陵大声道:“中原潜龙,饮酒论武,琅琊盛举也!若是此届成行,琅琊王家愿每隔几年主持一次这样的论剑,不知各位可有兴趣?”   众人哄然:“好主意!”   赵长河微微笑着,低头看着桌上的酒杯,目光幽幽泛着涟漪。   这王家,好野的心。 ###第二百零三章 那便值得   普通的江湖汉可能未必会意识到这里有些什么问题,说不定还挺欢欣雀跃的,有人组织这样的论武确实搔到了不少武者的痒处,因为大家真有这样的需求。   瞧刚才桀骜无比的醉汉司徒笑这会儿两眼亮晶晶的,显然对这个说法有些心动。   最多也就觉得王家这么做有点自命武林盟主的嫌疑……但由于针对的只是年轻人,味儿没那么凸显,以王家的资格组织年轻人会武还算说得过去。   不过司徒笑的出身也强悍得很,他出自神州第一宗门神煌宗,据说是传承到了一个极为完整的上古体系,此宗的性质和如今赵长河的性质还颇为接近,也是偏向外功为主、而且是锻体横练之功,再以内功辅之。   神煌宗高手辈出,如今的天榜第五就是他们宗主厉神通,而王家家主王道宁才天榜最末第十位。从资格上说,神煌宗也未尝不能组织一下这样的事情。   组织这样的论武并不难,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无论世家豪族还是高门大派都没有人做过,最多只有区域性宗门进行小规模的弟子比武。   因为官方本来就有类似的论武,众所周知,那叫武举。其面向范围更广,并且除了比武切磋之外还有明确的选拔意义,在武举之中有优异表现的根据不同特质,或从军、或加入镇魔司与禁卫等等,由国家培养,这是国家人才制度的重要环节。   虽然国家武举很少会有大家族大宗派的人愿意参与,潜龙榜上的人物就更少,面上看去和这种数十人的潜龙论剑不太一样……但无论怎么擦边,本质就是类似的,是一种组织地位和领袖地位的宣示。   所以神煌宗从来没想过组织这样的论武,崔家等等一样没想过。   王家此举,显然在攫取朝廷的组织地位边缘试探。也许现在不会有选拔的意义,将来呢?尤其他居然还直接叫琅琊论剑……   而且现在只是年轻潜龙,将来是不是涉及玄关八九重的各大武林中坚?再将来是不是涉及人榜了?   夏龙渊都没这么做!   “你怎么看?”赵长河传音问夏迟迟。   夏迟迟无所谓道:“与我何干,我又不比武,琅琊王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折腾得天下大乱更好了。我本来以为他们大张旗鼓邀约会有什么稀罕事,尊者叫我参与其中把握脉络,早知道只是这种事我还不来了,浪费我的时间。”   赵长河点点头,又传音崔元央:“央央你呢?”   刚传音过去就暗骂自己又傻逼了,央央的实力没法传音的吧?   结果崔元央很自然地回答:“爹让我只带眼睛耳朵来,除了商议哥哥的婚事礼仪之外,其他什么都不表态,王家要做什么就让他们做去,不支持也不反对。”   赵长河大惊:“你居然会传音!”   崔元央咕哝:“赵大哥真小看我家紫气清河……虽然央央觉得颜色不太对,好像是绿的,可威力很对啊。”   赵长河:“……好吧。可如果王家要造反,你们还联姻啊?”   崔元央平静道:“这就是世家啊赵大哥。王家若得势,我们自是姻亲,王家若事败,王家姑娘是被休还是冷宫,只在哥哥一念罢了。”   赵长河:“……你们不是皇党吗?”   “那是爹的个人倾向,而家族存续没有这一说的,赵大哥。”   赵长河彻底没了声音。   一直刻意截取他俩对话的夏迟迟叹了口气。   还说你崔家教的不是宅斗术!   但话说回来了,这个小婊砸接受的这种世家教育,好像真不会在乎他有几个女人,她在乎的是大小吧……   怪不得她最担心的是唐晚妆。   这仨在私语时,其实别人多多少少也在和熟人私语,场面一时有些喧闹,却没多久又慢慢安静。   毕竟真没啥好讨论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就连为什么要在事前“掂量”和关门,其实都很明显了,就是为了试这些人的心气。哪些人会畏于王家、哪些人会和光同尘、哪些人是刺头,这会儿王家上下有数得很,该公关该劝说或者该威逼利诱的,想必私下里都做得差不多了……   所以王照陵才会把他赵长河当个“主角”看待,以赵长河的敏感身份,他的态度会非常关键。   见众人都安静下来,王照陵微微一笑:“我王家组织这样的盛事,当然也不是就出张嘴。凡是参与论剑者,王家都会有礼物奉上。若是技压群雄者,还有额外宝物作为奖品。”   有人道:“崔元雍不在,此地司徒兄潜龙第二,王兄潜龙第三,都是玄关八重……虽说潜龙榜不完全代表实力,但到了这个层面,我们这些七重修行甚至五重六重的想要越级胜过二位几乎不可能,这所谓奖励岂不是二位直接划定了?”   王照陵失笑:“我自己当然不拿,我看司徒兄对此也一点兴趣都没有。”   司徒兄仰首喝了一大碗酒,哈哈笑道:“老子不管你王家在想什么,也不想要什么宝物,能与群雄一战倒确实是我所愿,事后你们有什么后果爱咋咋,别指望老子站台就行。”   王照陵拱了拱手:“已经足够。”   他顿了顿,目光落向赵长河,却继续对所有人道:“所以实际奖励是为六七重的诸位准备,不知可有把握成为优胜?”   赵长河悠悠抿着酒,随意问:“什么奖励说来听听?”   王照陵微微一笑:“一个海中奇珍,服之可略微扩展经脉。”   赵长河抿酒的动作顿在那里,夏迟迟与崔元央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王家果然有备而来,这死穴掐得准准的。   却听王照陵笑问:“如何,赵兄可有兴致?”   赵长河沉默半晌,忽然一笑:“赵某……不参与,看诸位发挥就好,我就来替王兄庆个生,王兄欢迎的吧?”   王照陵一直胸有成竹的和煦笑意骤然僵了。   别人认不认这个比武,其实重要性不太大的,司徒笑肯认、数十潜龙参与,早就足够档次了。   而赵长河认不认,才是具备外人不知的重大意义。   赵长河这个“皇子”身份,在崔王唐等人眼中已经算是坐实了,并且现在的共识是“恨父亲抛弃,不愿回京,浪迹江湖”,把真实夏迟迟的模板套了个九成九。   外人不知这个江湖闲汉的身份没关系,只要他认同这个比武并且亲身参与,给有心人传递的信息极为重要,一则证明了仅存的皇子没有赓续江山的意思,二则证明了这个“奇货”至少不反对王家代夏。   别小看这种意义,法理就在这里,多的是人认这个,会让以后的事变得好做许多。所以在漕帮船头,王家下人对玄冲毫不客气,对赵长河简直是恨不得跪求他赴宴了。   王家知道赵长河桀骜,威逼只有反效果,说不定还惹得崔家翻脸,只能利诱。   拓宽经脉的宝物对他们也极为难得,下了血本拿出来,本以为必然能吸引久苦于此的赵长河趋之若鹜。想必赵长河不傻,知道这玩意就是内定给他的,只要参与就可以得到……想不到他居然拒绝了!   他居然拒绝了!   别说此刻怀疑人生的王照陵了,连夏迟迟和崔元央多少都有些震惊于赵长河的选择。   难道他表面浪迹江湖,实则与夏龙渊有了默契?   赵长河仿佛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再度轻抿一口酒,低声道:“有人呕心沥血,护此山河;有人蝇营狗苟,趁乱谋私。赵长河草莽匪类,却也知道什么可敬。”   还在说草莽匪类,意思其实就是在告诉他们,自己不是为了接这个江山,他纯粹是在看不起王家之举,而不是利益上的冲突。   王照陵听懂了,眼睛微微眯起,淡淡道:“赵兄可知,自己错过了什么?有可能这辈子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就仅仅为了这样的理由?”   赵长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洒然一笑:“为了有的人能少咳几声,那便值得。” ###第二百零四章 以剑佐酒   王照陵的神色很难看。   他们真的不能威逼赵长河,更不能随便杀了。   虽说他们没看出赵长河与崔元央的真实关系,但不管说到哪里,赵长河也是崔元央的恩人。崔家送了龙雀,意思已经写脸上了,“我家认他身份”。若是没崔家这一认证,赵长河那身份谁认啊,背地里杀了就杀了,可现在不行。   龙雀给赵长河带来了很多不便,可好处一样很大,凡事皆有两面。   如今崔文璟的态度如同利剑悬在上面,王家可绝对不愿把崔家这样的盟友得罪了,那还做什么大事,回家洗洗睡吧。   都别说崔文璟了,王家自己无数关联的势力、门生故吏,都很难说能有几个支持杀皇子这种事情,真要是传了出去,王家势力都有可能一夜动荡萎靡。   世家大族和那些魔教徒的最大区别就在这里,他们做什么事都需求法理,一旦背离了这一点,历史教训会告诉他们后果很严重。而如果把握好了,成事也比那些魔教反贼容易很多,换个旗就可以了……   王照陵蛋疼地看看崔元央,崔元央眼睛眨巴眨巴,一副我什么都没看明白的小兔子模样。王照陵知道不能指望这货有什么表态,她能来做个吉祥物已经是崔家的友善态度了。   崔元雍哪里是因为“婚前不见”而不来的……纯粹是因为他能代表的事和崔元央的意义不一样,有意回避罢了,来只年幼无知的小兔子,不管做了啥崔家都能装傻。   全是千年狐狸。   沉默了好一阵子,王照陵决定放弃争取赵长河的态度。   反正赵长河只要坐在这里,并没有拂袖而去把事情搅黄了,外人也不知道啥情况,也可以当成他支持并参与,那也就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王照陵想到这里,再度堆起了笑容,拍了拍手:“那就这样吧,无论参不参与论剑,王某都感谢大家前来庆生。大家先吃饱喝足,才有力气论剑嘛……来人,上菜,奏乐!”   “菜就不吃了。”司徒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司徒有酒足矣,如今只差一剑下酒。”   王照陵愣了愣:“司徒兄这是……”   司徒笑呵呵一笑:“老王,莫要心思太多,忘了根本。早些时候,大家猜测你借生辰之名,欲邀天下潜龙试剑。老实说,虽然嚣张,却合老子胃口,遍试天下英雄,是武者之气也。老子乐意陪你试这一剑,也为自己切磋印证,共有所得。难道老子千里迢迢从湖广来此赴宴,是为了吃你一口饭的?”   王照陵神色渐渐严肃下去。   司徒笑懒懒道:“你王照陵说历练艰难,邀天下英雄在此,却又是为了什么垃圾脏事,错过良时?回首问心,宁无悔乎?”   他慢慢拔出背上重剑:“神煌宗司徒笑,邀战天下潜龙,给诸位佐酒!谁来一战?”   场中一片静默,王照陵深深吸了口气。   他搭的舞台,却成了司徒笑的演武场。   可这才是本意啊……   就连王照陵自己,内心又何尝没有一点豪情在涌动?   可又哪有论剑还没开始,两个最强者就这样下场噼里啪啦打完的事呢?那接下去的潜龙论剑岂不成了笑话?   真要抬身价抬格调,应该是高坐主位,观赏别人比武,等优胜者向他挑战,再战而胜之,那才是完满的落幕。   王照陵死死压住自己想要下场的武者之心,化成了微笑:“既是司徒兄想要试剑,想必不会以力压人,谁愿下场陪司徒兄印证技法?”   一时无声,谁特么去送啊,司徒笑可没说过不以力压人,就算真不,那也没谁有自信。   便如当初赤离,能够和他一战的也就只有岳红翎。如今司徒笑站在这里,真能和他打的也只有王照陵本人。   司徒笑持剑站在场中,居然半晌无人应和,衣裳褴褛的醉汉眼中渐渐流出清晰的失望与不屑。   岳红翎登临人榜、崔元雍避嫌不出,此间无人,何谓潜龙!   场边忽地传来笑声:“敬司徒兄一杯!”   众人转头看去,却是赵长河甩出手中酒杯,直奔场中司徒笑。   司徒笑眼睛瞬间亮了。   王照陵抽了抽嘴角:“赵兄,你不是说不参与?”   赵长河非常惊奇地反问:“我与司徒兄酒宴相遇,技痒切磋两手,又不参与奖励争夺,与王家论剑何干?”   王照陵:“……”   夏迟迟“噗嗤”笑出了声,握在剑柄上的纤手渐渐松了。   她也想下场,却犹豫身份影响,想不到赵长河这么不要脸。   旁人却没有心思想太多,眼睛都死死盯着酒杯。   酒是满杯,几与杯沿平齐,但酒杯飞向场中,酒液却连一丝都没有洒出来,凸显了妙到毫巅的控制力。   “岳红翎的射日飞翎暗器法,唐家的碧波清漪柔和意,揉于一处,妙不可言。”王照陵低声自语,眼里的战意蠢动越来越盛,几乎快要忘记自己举办这场宴会到底为了什么了。   司徒笑的眼中也尽是欣喜,重剑忽地平举。   “嚓”地一声,酒杯底部恰好擦在剑身上,一路顺着剑身滑了过去,到了剑柄之处被阻了一下,酒杯却出奇地不是向后跌洒,而是向前一栽,酒水如箭,直泼而出。   司徒笑张嘴一接,酒液一滴不剩地到了口中,那杯子又稳稳当当落在剑身,就像刚才是有人拿着杯子倒给他喝一样。   “好酒!”   司徒笑大笑起来,一拍腰间,酒囊塞子跳开,一股酒箭喷涌而出,准确地落在杯子里。酒箭停歇,杯中恰满。   旋即重剑一扫:“回敬赵兄!”   明明数十斤的重剑呼啸扫过,拍在杯身上,却只有极其轻微的一声“叮”,杯子悠悠然地飞了回去,杯中酒液同样不洒。   这一手比刚才赵长河掷杯可难得多了,仅以竞技论,是胜过了赵长河一筹。   赵长河没有更装逼的玩法,直接伸手接住酒杯,一饮而尽,大喜道:“好好,好剑法,好功夫!”   说完这句,酒杯落桌,龙雀出鞘!   龙吟声起,黯淡的血光越过数丈厅堂,直奔中央的司徒笑而去。   司徒笑很是随意地挥剑回刺,那刀芒血色在途中忽变,赵长河的身形竟如凌空挪步,很是潇洒地侧移半分,又化斩为刺,突入司徒笑胸膛。   司徒笑神色终于郑重起来,紧急侧身让开这一刺,同样狂喜:“好!好剑法!好身法!”   好剑法……   旁观许多人都大惑不解。赵长河这不是刀么,还是非常离谱的大阔刀……   可刚才那一突刺,确实是剑意,他哪来的剑法,还融合在了刀法里?这种事情是一个江湖新秀能办到的么?   “唐家的踏水凌波……”王照陵低声自语:“那剑法认不出来路,多半也是唐晚妆帮他融合于刀的,他与唐晚妆的关系……”   崔元央扁着小嘴,抽了抽鼻子。   “擦!”场中的刀剑终于有了第一次交击,却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重剑阔刀的狂猛对撞,而是擦剑滑刀,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两人错身而过,在错身的刹那间,左手各自拍向对方胸膛腰肋,继而噼里啪啦地过了一手。   赵长河的手指拂过了司徒笑肋下,如同拂到铁皮一样,屁事没发生,手指还有点痛。司徒笑一指点在了赵长河玉堂穴,同样什么事都没发生。   两人错身而过,各自回头相望。   赵长河揉了揉胸口玉堂,觉得自己输了。对方横练不痛,自己只是移穴,还是吃痛的,亏。   司徒笑脸上的喜色变得有了几分古怪:“赵兄……”   赵长河:“啊?”   “你他妈一个大男人,跟我玩拈花擒拿手!是不是还要伸进来摸一把啊?”   “……我不会刚猛拳掌,正愁找呢,你教我啊?”   司徒笑露出哭笑不得之色:“你倒真不客气。”   说完双手持剑,身躯微弓,虎目凝视:“本宗拳掌,说刚猛也不太算得上,铮铮如铁倒是有可观者。赵兄此战若能让我有所得,便送赵兄一套拳掌,又有何妨?”   赵长河横刀而立,脚步微错,冲天血煞咆哮而起:“相比之下,赵某更想看的是这无锋重剑,如何大巧不工。”   王照陵:“……”   这是不是想要的琅琊论剑?   面上看去,是,是得很。   可怎么就不对味呢……   在这刀剑风流之前,他王照陵似乎已经成了个路人甲,再也无人在乎。 ###第二百零五章 刀狂剑笑平生意   “呛!”   阔刀重剑正面对撞,宣告了刚才的热身结束,潜龙十八与第二的交锋正式拉开帷幕。   包括王照陵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得目不转睛。   说是正式,倒也不完全,因为二者确实都没有“以力压人”的意思,主要在切磋技法。   司徒笑由于名门嫡传,修行举世瞩目着,很难隐瞒,他的玄关八重算是举世皆知。   而世人不知道赵长河前两天刚破了六重关,认知中他不久前刚杀弥勒教的法生之时还是五重。   八重打五重,要是真以力压人,那就没意思了。论武之所以吸引人,那是因为在力量之外还可以广泛见识他人之技,加强武道理解,印证自身所得。武者们都是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实战之中逐步成长。   所以一个说“希望你让我有所得”,一个说“我想看你的剑是怎么大巧不工的”。   于是司徒笑很自觉地把力量收在玄关五重的水准,赵长河更是乐得不去展露刚刚突破的六重,同样以五重对敌。   五重对五重,胜负看的就真是对自己所学的理解与运用、战斗智慧与嗅觉了。   “嗖!”重剑平平无奇地斩向赵长河肩头,看上去简直就像普通劈柴,速度也不快。   龙雀呼啸而出,仗着自己刀身比重剑长,直劈司徒笑手腕。   速度看上去同样也不快。   仿佛压制在五重实力上,两人都失去了光环,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牛逼。   然而正当有人兴起“不过如此”的念头时,却愕然发现刀剑明明还不到对撞的时候、甚至应该说司徒笑的剑都没看见回防的变化,可交击之声却仿佛提前响了起来,定睛看去,不知何时剑柄已经轻轻点在龙雀尖端,荡开了这一刀。   “怎么回事?”那位西北戴家公子惊诧地脱口而出。   王照陵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兔起鹘落,随口解释:“司徒那一剑根本不能挡的……不要落入‘同为玄关五重’的思维陷阱,处于同级之中的力量也有差距,何况各家的力量运用法门不同。”   “神煌宗注重肉身,爆发的法门超过所有宗派。司徒这缓慢之剑实则一路都在聚力,要是你看他这剑很好挡,随手去架,那接触瞬间所爆出来的力量直接就能把你的刀击飞了。所谓大巧不工,说穿了还是以力压人。”   “而赵长河的应对也是王某所能想到的最优选,借各自兵刃长短不同,以攻待守,迫使司徒回防,那缓慢一剑凝聚的势也就散了。有意思的是刀法之中很少有这种挑手腕的招数,这他妈是剑法……”   “更有意思的是赵长河这一刀含了唐家潋滟折光意,看上去砍到司徒手腕还没那么快,实际上会更快少许。这也是他反过来给司徒设置的陷阱,如果司徒心存轻视,觉得可以骤然加速抢攻而不去回防,手腕必先受伤。”   “事实证明,双方都看穿了对方的意图,应对得完美无缺。”   众皆默然。   别说瞬间找到最佳应对了,单单是那个同为五重的思维误区,恐怕能清醒看破的就没几个。   有些人默然发现,说都是五重六重,可如果场中两人任何一个换上自己,刚才那一回合就已经躺了……   所谓内行看门道,而门道不是几句话说得完的,单是这一个会合,王照陵解说花费的时间已经够场中二人又过了二三十合,路人解说完全失去了意义。   还好在场的全是潜龙之列,看不明白的并没有几个,绝大部分还是看得懂,即使一时没明白事后也会反应过来,一个个看得目不转睛,再也不发一言。   场中早就不是开局第一回合那种含有互相试探性质的慢速了,兔起鹘落极为迅捷,一个醉仙望月逍遥奇诡,一个渡水凌波飘逸翩然,却偏偏用的都是数十斤的重武器,那种轻巧与厚重形成的极端反差让人看得非常难受,很难理解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驾驭的,偏偏落在他们自身却又如此和谐无间。   “嗖!”龙雀呼啸而过,司徒笑脚步极为诡异地一错,以一个看似根本不可能的角度侧身滑过,顺势扭身一剑,削向了赵长河肋下。   这一剑带起的呼啸风声,真如身处山穴,外面狂风大起的那种狂暴之感,再也不装了,真正展示了什么叫以五重修为砍出了六重都接不了的越级之剑。   神煌宗爆发式绝学,名字很简单,就叫“神临”!   说穿了司徒笑也不是玩巧技的,他和赵长河属于非常接近的类型,若此剑是全力运用,那绝对会有外景变化凸显,真有天神降临之威。   而与此同时,看似一刀错空的赵长河极为精妙地化横斩为下劈,重重和司徒笑这横扫一剑撞在一起。   “哐”地一声巨响,厅中响彻长鸣。   旁观的人们惊诧地发现,赵长河这一刀竟完全和司徒笑力量相当,毫不逊色!   因为这一刀上的血腥煞气,包括赵长河变红了的眼眸,完完全全就是神佛俱散。   他已经把这一招的精华融在了普通招式之中,再也不局限于原先的动作方法,煞气、血戾、真气、肉身,肆无忌惮地融合爆发,劈出了完全不逊色于神煌宗绝学的一剑。   若你神威降临……   那便神佛俱散!   “轰!”气劲余波狂暴蔓延,距离稍近的杯碗颤抖摇晃,竟有了种正在地震的错觉。   都打得有点上头了……   刀剑交击中的两人对视着,忽地大笑:“痛快!”   “好强……”   “这他妈是玄关五重?”   “说七重甚至更高我都信……”   “换了我上估计没了……前面还好,这一回合真的接不了。我说的是,我全力出手都接不了。”   “司徒笑有这样的武道理解还属正常,他可不是真的玄关五重,都成名多少年了……这赵长河是真的玄关五重啊,他的武学理解竟然真达到了司徒笑的水准,并且技法广博,几乎没有短板……”   “这真是潜龙第二与第十八的争锋,不是潜龙二三之争?”   王照陵:“……”   潜龙第三在这呢……   却见交战中的两人各退了三步,赵长河一振龙雀,朗声笑道:“司徒兄,想必你也很多绝学不好出手,不够过瘾……我先出一刀,请君试之!”   司徒笑极感兴趣地盯着赵长河手中龙雀,却见赵长河手腕一振,龙雀以一个极为怪异的弧线,似刺似削地奔袭而来。   这是一招剑法改,司徒笑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   是什么改的无所谓,赵长河会这样郑重其事地做出提醒,说明这是一式绝技,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随便露给人看也没关系的,那就说明不是在技法上的刁钻特异,而是运劲上的,别人旁观了也不知道怎么破的那种。   果然,当司徒笑郑重接下这一刀,就发现龙雀似乎轻触即收一般,根本不给击实的机会就已经削出了第二刀,速度迅捷无伦。   司徒笑再挡一刀,第三刀又已经来了。   继而一刀接一刀,越来越快,越来越重,仿佛置身于连绵无尽的江河,浪涛奔涌一重又一重,永无休止,而每一个浪头奔来,都似是吸收了一些前一浪的力量再度凝聚前冲,于是每一刀都比前一刀力量大,到了四五刀的时候,力量竟已经超过了刚才那神佛俱散……不,是神佛俱散本身就叠在了里面。   司徒笑居然感觉吃力起来,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有点跟不上了。   这是什么诡异的招,为什么能突破他自身的力量速度局限?   如此汹涌奔腾,渐至势不可挡!   司徒笑忽然想起了乱世书曾经的一句判词:长河奔流,不可挡也……   此情此景,岂非彻底应上了?   可司徒笑还是觉得很痛快,越挡越痛快,竟然哈哈笑了起来:“痛快,好!好!哈哈哈好剑法!”   随着铛铛铛铛珠落玉盘般的声音连绵不绝,王照陵神色凝重地豁然站起。   旁边卢秉诚问道:“赵长河这无尽刀势,便是旁观都让人窒息,着实可怕……这是什么绝学,到底怎么办到的……”   王照陵回答不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到的……   因为这根本不是此世武学,这是剑皇绝技,因为太过适配赵长河的心意,被他从千百绝技之中选取出来压箱底,此世之人又如何能识?   “赵兄!小心了!”   交战之中传来司徒笑的爆喝,旁观众人只见一团炫目的光华在刀剑交击之处轰然爆起,竟然一时失去了视觉。   神煌宗绝学,神威天煌!   光芒散去,赵长河腾腾倒退了好几步,右肩有一道清晰的血迹,但看似伤不算重。   司徒笑安静地站在原地,没伤没痛。   胜负已分?   王照陵正要说话,却听司徒笑叹了口气:“我输了。”   王照陵道:“我看得分明,司徒兄没有受伤。”   “但我刚才用出了玄关七重的力量,我根本想不出以同级的实力怎么应对这一招!输了就是输了!”司徒笑大笑起来:“好刀法,好剑法,痛快无比!仅此一战,司徒不枉此行!”   赵长河捂着伤口,也在笑:“我在门口就说了,看到你头撞大门的那一刻,我已经不枉此行。”   司徒笑转身抓起桌上一壶酒:“能饮否?”   赵长河解下腰间葫芦,示意了一下:“请!”   两人同时举起酒壶和葫芦,仰头痛饮,旁若无人。   仿佛这不是什么比武场合,而是找到了平生知己。   夏迟迟目光闪了闪,久久看着那个极为不和谐的陈旧酒葫芦。   她忽然想起来了,赵长河为什么会有个这么旧的酒葫芦。 ###第二百零六章 魂冻冰魄千里寒   夏迟迟的眼神已经彻底痴了,心中思绪的澎湃实不足为外人道。   这可能是自己送他的第一个礼物吧,才几文铜板……   他一直留在身上也就罢了,最稀罕的是,这一路风雨血腥渡过,葫芦居然没破……   仿佛上天也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的纪念,维护着他与她的曾经。   那一时的动心到了现在,剩下的只有喜悦。   思绪飘摇间,仿佛听见王照陵在说:“司徒兄,你没伤没痛,是否还要继续挑战?”   司徒笑停下喝酒,擦了擦嘴:“你组织这会武,有规制不?就自由挑战不成?”   王照陵道:“本来有个抽签的打算,但被司徒兄这么一闹,感觉也没意思,索性自由挑战便罢。”   司徒笑赞了一句:“其实你还行……”   起码拿得起放得下,还算洒脱,不会因为计划被搅得乱七八糟而阴沉着脸。   王照陵笑笑,没说什么。   司徒笑继续喝酒:“我暂时兴尽了,且歇着吧。看看别人之战,是否有哪位能惹我手痒再说。”   王照陵点点头:“反正你二人都不参与奖励争夺,既是如此,现在正式开始论武。诸位有哪位想与司徒兄一样出来做擂主的么?若是没有,王某按抽签行事了。”   本以为不会有了,在场除了司徒笑与他自己玄关八重凌驾他人之外,还有谁敢出来挑战群雄做擂主应付车轮战?   可思绪刚刚转到这,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带着虎头面具的白衣少女,平静道:“四象教夏迟迟,请天下英雄赐教。”   赵长河正喝酒呢,差点没呛死,剧烈地咳嗽起来。   远处屋顶一直在静静旁观的朱雀愕然。   崔元央嘴里塞着块糕,瞪大了眼睛。   全场色变。   三个一伙的都没理解,你干嘛?   刚才你不是还说早知道这种无聊事你都不来了吗,浪费时间不是吗?   难道被刚才之战激出了武者热血,也手痒了?   可你身份敏感,这么跳出来岂不是在挑衅正道,看看现在所有人变了的脸色就知道了,与司徒笑出场可不是一个性质,车轮战你顶得住吗?   更何况你身为四象教圣女参加王家组织的比武,四象教的脸都被你自己踩了,回去朱雀尊者不抽死你啊?   却听夏迟迟漠然道:“如何算优胜?击败所有对手?还是胜场最多就行?”   还真以选手身份参加比武……   朱雀眯起了眼睛,忽然意识到夏迟迟为了什么了。   赵长河终于窜到她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你干嘛?”   夏迟迟笑笑:“帮你得宝。”   赵长河心中一跳,定定地看着小老虎的面具,说不出话来。   夏迟迟补了一句:“我为圣教招揽你,听说这是你的条件。所以别假惺惺劝我哈,这比武我必须打。”   朱雀:“……”   对哦……   那边王照陵倒挺高兴,四象教圣女参与比武,这论武传出去的档次和权威性可上了个台阶。至于被夏迟迟夺走了奖励?没可能,她实力不够应付刻意针对的。   想到这里,便道:“若按抽签比武,当然是最终胜者才算。若是如此自由挑战,那确实胜场最多就行,没有谁能顶住车轮战击败所有对手,我与司徒兄都不敢说这大话。”   夏迟迟点了点头,平静道:“那么……谁来赐教?”   那卢秉诚憋不住了,第一个跳了出来:“妖女,我来会你!”   他必须第一个出来,之前找事发难的就是他,结果到了动真格的不敢出手,岂不是被人笑死?   夏迟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若是平时,你连与本座交手的资格都没有。今日为了多个胜场,算你荣幸。”   草?   就算本来只是赶鸭子上架,这会儿卢秉诚也冒出了真火,冷笑道:“那就让在下看看四象教兼任两宗圣女之技,有没有吹嘘的那么了不起!”   “呛!”   长剑出鞘,直奔夏迟迟的面具而来,似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扫掉她的脸。   卢秉诚玄关六重,潜龙二十。   说来有点幽默,潜龙前五十的基本都是六重以上,偏偏第十八的是个五重,刺眼得很,还没有人觉得不对。   毕竟潜龙榜不是实力排行,赵长河变态般的修行速度和实战掌握,在潜力判定上加分太大了,谁敢不服,你不服你也在八九个月内练到这个水平试试?   别说十八了,现在说他潜力前三甲恐怕在场的人都愿意认。   但赵长河知道自己排不了三甲,修行速度只是评判潜力的一项指标,不是全部,比如不能代表将来一定能突破某些重大门槛。越是往金字塔的尖端排名,那就必然越是真正的八九重选手,那才是真正得到了验证的,而不会让一个五六重的登临前三。   扯远了,总之夏迟迟玄关七重,卢秉诚玄关六重,纸面上看夏迟迟完胜。但这个差距其实不大,大家都是潜龙之列,可别大意,否则要翻船的……   并且卢秉诚可未必要赢你,只要让你多加消耗,接下来的战局自然越发艰难。   在众人瞩目之下,剑尖越过广阔的大厅,眨眼已经距离面具不足三寸。   夏迟迟一直平静地站在那里,直到此刻才忽然动了一下。   冰魄出鞘,寒光乍起。   远在周边的人似乎都感觉到了刺骨的锐意与冰寒,刮得脸上生疼。   有些人甚至都还没看清楚,就看见卢秉诚胸口溅出血花,整个人断线风筝一样栽到一边,蜷缩成了一团,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冷的。瞧那伤口之处竟然开始迅速凝冰,情景诡异至极。   全场骇然。   居然是一剑秒了!   赵长河退到自己的座位上,都半张着嘴很是震撼。   他也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迟迟正式出手,好强……   那锋锐无匹的剑意,便是在侧面感受都能体会到卢秉诚的绝望,那真是破灭一切的肃杀,灵魂冻结的冰寒。   赵长河忽然冒起一个认知——我他妈好像打不过迟迟。   话说迟迟居然是冷酷剑客系的,和咱认知的迟迟是不是哪里对不上啊……她很乖很萌的……   远处有王家老者低声叹息:“此白虎之锋也,多年不见,再临人间。剑是冰剑,似是还有意在继承玄武法……她是不是还身兼青龙法?好野的心。”   “如果算上赤离岳红翎,这一届的潜龙……或是这百年来,整体最强的一届了,真个风起云涌,星光璀璨。”   朱雀深深吸了口气,压住心中澎湃的情绪。   世人只知朱雀久矣,仿佛四象再无他人……尘封已久的白虎之锋,终于在此世再现峥嵘。   这是四象教的未来!朱雀怎么肯让这样的圣女跑去跟人谈恋爱!   夏迟迟连看都没看边上缩成一团的卢秉诚,横剑虚指,淡淡道:“还有哪位英雄……要来赐教?”   全场肃然,一时之间静得针落可闻,只有卢秉诚的呻吟声在这一片安静之下显得如此渗人。   部分排行与夏迟迟不相上下的人士,竟慑于这份气场,一时犹疑,反复琢磨夏迟迟刚才这一剑。   同为七重,如果上去也被秒,岂不是太过难看?   白虎咆哮于堂,玄武起于冰洋,刺骨的寒意刺进每个人的心灵,千里凝霜。 ###第二百零七章 开天排云镇沧海   看着场中气场爆炸的冰冷女剑客,人们忽然想起一件事儿……   这一次的“琅琊论剑”,很多人是没有来的,除了找不到的、有事来不了的、找借口不来的,其余最大头的一块缺席者是异族。   人们没有忘记这两三年来的潜龙第一始终被赤离把持,潜龙榜上异族人的数量并没有比神州人士少哪去。   所以两百五十几个潜龙,到场的一共也就几十。   如今的潜龙第四第五,都是异族,不在场。   而夏迟迟是第六。   换句话说,其实在王照陵与司徒笑之下,夏迟迟本来就是第一人。   这么一想,很多人就觉得我们不上好像很正常……足足等了半盏茶,忽然好多人纷纷转头看向王照陵右首的位置。   被大家看着的那人叹了口气,慢慢站起:“弘农杨不归,请夏圣女赐教。”   不管弘农杨贴牌了多少,杨不归,潜龙第七。   如果夏迟迟有一个最适配的对手,当然是他。   夏迟迟淡淡道:“杨公子来何迟也?”   杨不归道:“不愿在车轮战的背景里与阁下争锋,这本当是你我个人之战。”   旁边紧紧瞪着他看的赵长河微微点了点头,夏迟迟面具下的俏脸也有了点笑意:“你若胜了我,就没有这问题了。”   “不错。”杨不归缓缓提剑:“请赐教。”   话音方落,蓝白相间的锐芒已至眉心。   蓝的是剑光,白的是衣裳。人剑合一的飞刺,美得不可方物的场面中,感受到的是惊怖的死亡。   杨不归从来没在同级战斗中感受过这么极致的破灭与锋锐,几乎回避了“白虎”这种属性的所有温和方向,取其最极端的杀伐。这种强大的毁灭欲只能说无愧于魔教之称。   但必须承认,真的强,杨不归知道这一剑不能挡,这么强大的破灭,哪怕你横剑格开了,那惯性都能继续擦过你的咽喉。   他忽地错步闪身,在闪避的同时一剑指向夏迟迟的面具。   面具下的美眸坚定刚锐,一往无前。   杨不归心中一跳,暗道糟糕。   “嚓”地一声,冰魄划过杨不归胸膛,血光喷溅。   面具一分为二,带着几缕碎发飘散,缓缓露出虎面遮挡之下倾国倾城的容颜。   赵长河豁然站起。   杨不归捂着胸前剑伤,沙哑着声音:“是我小看了夏姑娘的战意,该当此败,佩服。”   夏迟迟倒持剑柄,抱拳不答。   终于有人没看懂,又在问王照陵:“这又怎么回事,他俩至于这么一招都过不了么?”   王照陵默默看着夏迟迟绝美的容颜,低声回应:“杨兄这一剑本是很常规的应对,这终究是切磋场合,只要对方不想拼命,自会闪避,那也就把她凌厉无前的剑势给破了。然则这位夏圣女……她打的主意是速战速决,不想被消耗太大,所以借由特制面具的防护效果硬接下来,务求一剑破敌。杨兄低估了她的决意,导致一招落败。”   众人都倒吸一口气,看向夏迟迟的目光有了点变化。   至于吗姑娘?你那面具也不是什么神物,万一没挡下来,你要毁容的!   不是,卧槽她好漂亮!   整个宴会厅雅雀无声,看着夏迟迟的俏脸,全都呆在那里。   夏日凌空,来何迟也……   她扬威天下,来得太晚了……就连这一次,为的也不是她自己,是赵长河。   夏迟迟并不在意真容暴露,依然平静:“接下来还有哪位要来赐教?”   还是鸦雀无声。   王照陵紧紧皱起了眉头。   本来杨不归就算赢不了夏迟迟,也必然是可以造成巨大消耗的,接下去车轮战一上,没两个人她就得败了。没想到此战会是这个结果,夏迟迟除了毁了个无关紧要的面具之外基本没多少消耗,再这么下去,别说胜场多少了,怕是真有可能被她一个人打穿全部。   而且这妖女极为狠辣,两个对手此时都受了不轻的伤,她心中很清楚,胜负看的是“胜场数”,杨不归这类还是有可能通过各种操作取得比她多的胜场,所以直接弄伤就完事了。   族中宝物是用来钓赵长河的,可不是用来送四象教的……   即使夏迟迟也是拿去给赵长河吧,那变成王家送上礼物给夏迟迟做人情,冤大头都没这么冤的。   他终于叹了口气:“若在下亲自出手,姑娘会觉得我欺负人么?”   夏迟迟一直冰冷的表情此时却讽刺一笑:“王公子试剑潜龙,本就是应有之义,你本该向司徒笑一样第一个出场挑战群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阻人胜场。公子到了现在,是不是也有点难受?”   王照陵抿了抿嘴,没有反驳。   夏迟迟淡淡道:“既然下场,那便战吧。本座倒也不见得逊色于你,何必把自己营造成一个镇压全场的高姿态……恕我直言,你还不配。”   这还真确实……潜龙第三和第六,两个人在乱世书眼中已经十分接近。说是说大家层次相当,越级几乎没什么可能,那也只是“几乎”。   一个缺乏历练的公子,一个在魔教之中砥砺的妖女,胜负还真不好说。   夏迟迟的话毫不客气,王照陵却也没生气,只是微微一笑:“姿态并非在下刻意营造,只是若连这种自信都没有,这潜龙第三也没脸呆。在下此战不用兵刃,空手对敌,姑娘注意了。”   夏迟迟不置可否,忽地身形一闪,再度一剑直取王照陵咽喉。   气势、招数、角度,完全与刚才刺向杨不归的一模一样,凌厉肃杀,破灭山河。   然而意图是否一样,谁也不知道,这同样是一种心理战。   在旁边包扎疗伤的杨不归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剑,看能把别人的战况分析得清清楚楚的王照陵自己身在局中又是何表现?   王照陵的表现很简单,他只是平平无奇地推出了一掌。   刹那间大海狂啸,山河变色。   仿佛天上黑云压城,蔽日遮天,然而狂风乍起,席卷而过,像神佛伸出了巨掌,把厚重的云层一扫而空,于是天高气爽,万里无云。   飞射向天空烈日的神箭,恰撞在这暴起风云之中,被直接倒卷而退,摇摇晃晃坠如翎羽。   夏迟迟如此凌厉肃杀的剑,被一掌直接拍回去了,一个倒翻飞退,绣鞋在地上擦出了长长的痕迹,左手撑地,螓首微抬,眼眸里都是诧异。   这公子哥儿好像和赵长河反过来似的,赵长河凛凛大汉,拳掌暂时玩的是小巧擒拿;而这看似儒雅公子的王照陵,出手竟是这样排山倒海的狂猛!   一力降十会,玄冲口中的天下刚猛第二,排天镇海之掌!   他用不用兵器,区别其实不是太大……   许多人真是看得如痴如醉,从司徒笑赵长河,到夏迟迟杨不归,再到如今的王照陵。   神州潜龙的风采,在这半个时辰之内打出了璀璨的光,调起了无数同辈的热血,此时此刻,几乎没有人再去考虑什么胜负什么颜面,他们也想打!   除了赵长河。   他死死捏着刀柄,目光紧紧盯着王照陵的手掌,生怕接下去的一掌,迟迟接不住……   王照陵飞跃而过,居高临下,一掌劈向下方撑地的夏迟迟。   夏迟迟猛抬头,长剑如龙卷上冲,剑气如海啸席卷而上,直冲苍穹。   前一掌可排天云,这一掌能镇沧海么?   不……那不是海啸。   剑气忽呈螺旋,直钻而上,旁观的人们仿佛看见了一条青龙从滔天海浪之中冲出了龙首,长啸登天。   青龙抬首!   她不仅仅是白虎圣女,还是青龙之传!   “轰!”   剑气破入掌风之中,发出刺耳的尖啸。   继而狂风吹散,四散乾坤,夏迟迟打着旋儿向后抛跌,忽地喷出一口血来。   背上忽然搭来一只手掌,卸劲,再卸,带着她倒退了四五步,将环绕于她身上的气劲尽数消弭。   夏迟迟没有回头,嘴角不自觉就挑起了笑意。   不用回头,就知道除了赵长河不可能有别人。按理这比武场合不该插手,夏迟迟却没有怪赵长河多事,她知道若没他这手帮助,自己消弭不了气劲,要受暗伤。   他的眼光很毒辣,这玄关七八重的战局情况都把握得清清楚楚,可却看不下去,一点暗伤都不想让自己受。   相比于这疼老婆的心意,胜负算得了什么?   那边王照陵也没有追击,低头看着掌心的一丝血痕,低声道:“还真能伤到我……赤手空拳确实还是托大了……四象圣女,名下无虚。”   赵长河带着夏迟迟后退卸力中,直接回答:“王兄高明,我替迟迟认输。”   插手是犯规,但只要认输那就不是问题。   夏迟迟撇了撇嘴,却没反驳,一副小媳妇似的样子任他安排。   围观众人鼓起了眼珠子。   您刚才不是很冷酷的剑客么?现在这是在干嘛?   王照陵也颇有点哭笑不得之感:“她该受的力全被你卸光了,汗毛都没伤到,我手倒是带了点伤,你倒像是老婆挨了打一样……”   赵长河:“……”   “所以赵兄此意,是要替她出战,继续之后的比试不成?”   夏迟迟生怕赵长河一个冲动还真参加了,抢着道:“比的是胜场数,又不是淘汰制,凭什么我输了一场就不能继续了?再来!”   “姐姐你还是歇会吧。”场边传来艰难吞咽的声音。   众人转头看去,崔元央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勉强吞下最后一口糕:“我已经快被噎死了……”   却见崔元央站起身来,展展手臂,做了个伸展运动,又跳了一下:“清河崔元央,请天下英雄赐教。” ###第二百零八章 氤氲紫气满河山   这回轮到赵长河鼓起了眼珠子。   小丫头你又是在干嘛?崔家小公主自降身价参加王家比武?你爹不是叫你只带眼睛耳朵来的吗?   不是,就算你被激起了武道之心,也想和人打一打,可你打得过谁啊你!   崔元央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梗着脖子咕哝:“拓展经脉之宝,我崔家难道不能争一争么!要是打不过,大不了我商议哥哥婚礼的时候,就要求这个嫁妆!”   赵长河:“……”   夏迟迟抽了抽嘴角,原来也是为了这个。   疑邻窃斧的夏迟迟现在觉得这兔子争的不是宝,是宠。   她捋了捋袖子,提剑上前:“我和你打,请指教!”   崔元央:“?”   夏迟迟还没走两步,后领一紧,已经被赵长河一把拎了回去:“别闹……说你没伤,内息翻涌着呢,别以为我不知道,好好在旁边调息,万一等会有变……”   夏迟迟撇撇嘴不说话了,虽然她觉得这事应该没什么变化。   结果赵长河也在这么说:“虽然我觉得这事情可能确实没什么其他变化了,真就只不过是个论武,对王家来说是个政治试探,仅此而已……但挺好的……让我看见了神州潜龙的风采,尤其是我家迟迟的风采。”   夏迟迟偏头看着他,赵长河目光熠熠。   忽然之间两人莫名其妙地都有了种先结婚后恋爱的感觉……别离至今,大家的变化真的好大,大到双方都如重新认识一般。   这刀压神煌,气度沉凝的赵长河;   这剑破琅琊,白衣似雪的夏迟迟。   还是当初那个人吗?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明明互相相知最早。   “我倒也没什么风采。”夏迟迟悠悠道:“说来说去,我自己也手痒啊,今日一战,我挺开心的……其实何止是我,就连王照陵也没有之前想象的差劲。”   赵长河点点头,王照陵确实有点武道之心被唤起来的样子,他如今的表现说不定都背离了家族原本的计划……   夏迟迟转头看向场中的崔元央,微微一笑:“还有她。”   崔元央是为赵大哥夺宝,却又何尝不是激起了武道的热血?   闭关这么多个月,参透清河紫气,得授镇族神剑,难道是为了好看的?   那当然是要在天下英雄面前,印证所学啊!   所以说王家组织这场盛会,是真的挠在了很多人的心里。   场中适时传来磨牙的声音:“有没有英雄来赐教啊!我脚都站麻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很是尴尬。   谁他妈会下场“挑战”一个十五岁可可爱爱的小丫头啊,不管打赢打输,脸还要不要了?   崔元央小圆脸上终于泛起了怒色:“都不把我当武者是么?那我主动挑战了。”   她顿了一下,看向正在包扎手掌的王照陵:“王大哥,你我效司徒与赵大哥之战,限于五重,印证所得,如何?”   王照陵神色抽搐:“我认输便是。”   崔元央不语,忽地一掌直拍他肩头。   角落里喝酒看戏的司徒笑眼里忽然闪过诧异之色。   王照陵的神色也瞬间凝重起来,未伤的左手挥掌一推。   “砰”地一声,两掌相对。   由于限制在五重的缘故,这排天镇海掌没有刚才打夏迟迟的时候带给人的风云咆哮之感,但依然刚猛暴烈,总感觉这娇滴滴的小姑娘要被一掌拍成肉酱的感觉。   可那纤纤玉手之上紫气蒸腾,浩大绵长的气劲一浪又一浪,连半步都没被震退。   似清河水,深不见底,奔流不息。   似浩然气,起乎一心,氤氲山河。   那刚猛狂暴的一掌被消弭在广淼山河之中,渐渐无迹。   “啪!”双掌分离,竟是崔元央一振手掌,把王照陵给推开了,把他震退了半步。   全场哗然。   虽然王照陵压制在五重,虽然他用的是不太习惯的左手。   但他居然真的是下风的一个!   王照陵自己都不可思议:“这……”   崔元央认真道:“乱世书给央央潜龙九十九的排位,其实央央觉得自己不配。说我年轻,其实我从懂事起就开始练武了,到了今天十年才五重天,何德何能名列前百?但我会努力让自己匹配的。”   她目光掠过边上围观者,尤其修行与自己相当的那些,一字字道:“崔家元央踏入江湖,自今日始。”   很遗憾,表现再强、说得再正式,还是群情沉默,没人好意思挑战她。   只有夏迟迟揉着拳头蠢蠢欲动,被赵长河死死拉住袖子。   崔元央环顾一圈,大眼睛里终于有了失望,摇头道:“如果无人应战,算我优胜么?”   王照陵长长叹了口气:“你也为经脉之宝而来?”   崔元央眼眸动了动,正式认真的神情忽然又变得笑嘻嘻:“我不能要么?”   王照陵道:“那不是一颗丹药之类,需要自己进入一个地方。所以……”   他顿了顿,忽地失笑:“搞了半天,这哪里是什么潜龙论武,分明是有人一家子一拥而上,和潜龙群英抢宝贝。”   崔元央望天,装听不懂。   “也是我家目的太多,该当被搅得乱七八糟。”王照陵笑笑:“那东西我们再议,如今元央妹妹请先安坐,还大家一个真正的论武氛围,可好?”   崔元央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灿然一笑:“行。”   她知道王照陵已经彻底明白了这里的意义,当崔家想要那“宝物”,这就不需要什么比武争胜,那毫无意义,山河已定。   只是可惜啊,想要如赵大哥与夏姐姐那样酣畅淋漓地对敌一战,终成奢望。   王照陵之前说的话确实没错,他们这样的人想要好好磨砺,很难。   但不要紧,央央那一掌打出去,赵大哥的眼神已经变了。   他是不是不会再把我当孩子了?   崔元央回了自己的座位,偷眼看赵长河的表情,赵长河没有表情,似在思索。崔元央气鼓鼓地戳着桌上糕点,却见玄冲跳入场中,笑道:“此番观战,贫道心中热血难抑,便献丑了,请诸位赐教。”   就在他跳出来的差不多时间,另有人也跳了出来,话却被玄冲抢先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声大笑,齐齐施礼:“兄台请!”   王照陵露出笑意,这场比武真正到了它应有的模样。   虽然王家要的政治宣示好像也已经得到了,可王照陵忽地有点遗憾,如果从一开始,比武就只是比武,会不会更好一点?   潜龙风采尽在其中,琅琊论剑让人津津乐道,那该多好。   起码不会闹出那么多砸门偷匾的笑话,也不会让风采被司徒笑赵长河占了个先。从始至终,他王照陵都只是个陪衬,哪怕打赢了都无味。   他转头看看赵长河,忽地传音:“赵兄,看完比武,你我出去走走,有话相商。” ###第二百零九章 王照陵   这一场论武,从司徒笑破门开始算起,耗时整整一天。   被司徒笑以及赵长河一家几口子带得,赛制规则彻底成了浮云,其后出场的全都是想和谁打就和谁打,想压制功力同级切磋也行、不想压制功力想看看自己的绝对实力能打过多少人也行,反正突出一个自由随性。   所谓以胜场决定名次的方式,如果没有主持者负责去计数的话,这种规则也很容易变成浮云,人们打着打着就忘了,谁知道谁赢了几场?   于是就连这个规则也丢了,反正那个宝物除了赵长河之外,别人其实没有那么眼红热切。   都不是江湖底层,能身登潜龙者哪个不是天资卓越之辈,除了某赵姓菜瓜之外谁还能被经脉问题困扰啊……要是能对经脉有什么强大质变的,或许大家还眼热一下,说“略微拓展”,基本兴趣不大。   人们真正在意的是战斗本身。   这才是相互印证,切磋磨砺,没有任何功利性与目的性,年轻人的论武应有的意义。   司徒笑也没忍住再度下场,打了个热火朝天,最后所有人共进晚宴,喝得烂醉如泥。   赵长河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很想参与,恐怕最想参与的就是他了,不仅有极高的历练价值,和每个人打一场还可以有天书复盘……可惜他不能参与,连对自己那么重要的奖励都咬牙放弃。   夏迟迟没有参与晚宴,提前离开了。   每个人都有身份所限之处,都做不到肆无忌惮的想干嘛就干嘛。   赵长河坐在那里喝闷酒,王照陵提着酒壶走了过来,给他倒了一杯:“聊聊?”   旁边的崔元央支起了耳朵。   王照陵看了她一眼,一点面子都没给,继续对赵长河道:“就我俩,出去走走?”   崔元央试图跟上。   王照陵无奈道:“你在人前装疏远就继续装着吧,别辜负你爹的苦心。我王家看穿没什么,别人眼中就有什么了。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崔伯父对赵兄的鞭策,虽然我看赵兄未必需要这一项鞭策,但伯父的心思你应该了解……”   崔元央:“……”   “原本你都不该下场比武,不过……”王照陵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心,摇头失笑:“既然你有这个能耐,倒也应当。儿需成名酒需醉,学得武艺总当在世人面前露一回。否则声色犬马岂不美哉,自幼苦练为了谁?”   崔元央道:“喂,你怎么开始说起教来了?”   “只是我觉得今天很没意思……可能别人都很有意思,就我是个丑角儿。”王照陵笑笑:“你看便是到了现在,司徒狂歌痛饮,连玄冲都大着嗓门在那笑,而我们在干嘛?没意思,真的没意思,我忽然理解赵兄为什么不肯认身份了。”   赵长河终于道:“可你们的事还是要做?”   王照陵沉默片刻,还是做了个请的手势:“走走?”   “好。”赵长河长身而起,这次崔元央扁扁嘴,终于没跟上去。   夏夜很热,但王家很凉爽。   人工溪水环绕四周,假山上瀑布垂落,溅起水花,四散凉亭,迎面都是清爽的湿意,让赵长河感觉自己回到了姑苏的水榭,而不是齐鲁大地。   宴厅之中的饮酒喧哗声逐渐远去,悠悠的,仿佛隔世。   连刚才热血沸腾的战局与眼下的凉亭绿荷对比,都如隔世。   王照陵手撑凉亭栏杆,看着下方池水的荷叶,半晌才道:“你说有人呕心沥血,护此山河,而我们蝇营狗苟,图谋己私……但你又为什么不去帮她,是畏惧卷入更大的风云,还是你也只不过为私?”   “都有。”赵长河很坦然地道:“当然更主要的是我没有保夏家皇朝的愿望,与我无关。佩服忠臣良将是一回事,把自己搭进去是另一回事。”   王照陵点点头:“我们也都分析你是这个态度,应该说挺明显的,你不掩饰。”   “不错。”赵长河道:“所以你想和我谈的是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如今很多问题是陛下自己造成的,换一家的话,所谓乱世可能会终结得很快?”   赵长河道:“也许。但我能不能问王兄一个问题?”   “请说。”   “以陛下的实力,当初也必须依赖各家协力,最终造成世家大族与高门大派各镇一方,我可不信他那样的人会不想镇压一切,但做不到,对不对?”   “这是当然。总有些事需要妥协,不是个人武力就能决定一切。”   赵长河道:“天下第一未必能决定一切,但天下第一可以震慑很多东西,假如他豁出去不管,非要去取弥勒人头,我看弥勒多半顶不住。胡人萨满不敢入关,怕的不是雁门守将,而是他。还有很多忠臣良将依然在用命,也是对他依然抱有期待。乱世帷幕一直没有彻底拉开,并不是因为唐首座的裱糊有多少效果,而是因为他还活着。”   王照陵道:“对。”   当初崔文璟也教育过崔元央,真以为是皇帝屁事不管、唐晚妆独撑大厦?看话本呢?   “令尊只有天榜第十,就算藏了实力,也不太可能就胜得过胡人大萨满。如今王家之势我看都未必能胜崔家,连司徒各种挑衅你也忍在肚子里,不敢和神煌宗翻脸。憋屈成这样,真让你们成了事,岂不又是一个支强干弱之局,我看还不一定比得上传闻中出了岔子的他。”   王照陵微微摇头:“赵兄想当然了,庙堂之事,不是这么算的。至于我的表现,恐怕赵兄也有点误解——在我们眼里,宗门再强都属草莽匹夫,经济与军事与他们无关。我不怕司徒,家父也不怕厉神通。与其说我不敢得罪司徒,还不如说我在因势利导,司徒反倒促成了我想要的。”   “行吧……”赵长河顿了一下,忽然问:“但你们为什么这么急?”   王照陵这回沉默下去,没有回答。   聪明人点到即止,赵长河没继续说下去。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崔家的做法都更符合真正的世家思维,王家此举很是莫名,就算真想代夏,为什么不能等几年?背后必然还有缘故。真让他们上的话,乱世到底是终结得更快还是另起波澜,还真未可知。   当然,现在他们也只不过处于试探天下的第一环节,到底会不会进行下一步还属于未知。也正因为只是这个环节,王照陵才会和赵长河交谈,试图争取倾向,真到了反意毕露的环节,恐怕赵长河都不敢踏入琅琊了。   换句话说,王家的举动,是有可能停止的。赵长河有那么点想试试,他觉得王照陵这人其实不算差……   却听王照陵慢慢开口:“大好河山,谁不想要?是缓是急,自有其因,不必多言。我知道赵兄在想什么,但不用说了,虽然刚才我被激起了武道的热血,那只是一时,太子这位置,你不想要,我要。”   赵长河:“……”   是哦,王家成事的话,这货好像真是太子。   “人各有志,仅此而已。”王照陵忽然笑道:“喂,你说我够不够格?”   赵长河点点头:“别的不说,气度还是可以的。”   王照陵哈哈一笑:“看在你这句,我给你提个醒吧。其实家里商议过,是不是要刺杀你,只要不漏是王家所为就可以……目前为止的共识是先争取,但赵兄如今的表现,接下去你我恐怕真是敌人了,而且很可能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赵长河觉得有点意思:“那你居然告诉我?”   “告诉你,你也没证据说是我王家干的啊,难道跑去和崔元央哭鼻子?”王照陵笑道:“至于我为什么告诉你……你可以当是我们世家惯性,结个善缘,将来若是事败,你留我一丝香火不绝嗣,如何?”   赵长河瞪大了眼睛:“你这么看得起我?这事我能决定个屁啊?”   “这就叫投资,能不能有回报,除了眼光之外还得看运气。”王照陵拍拍赵长河的肩膀:“那个拓展经脉的宝物,老子做主送你了,人情我自己给,凭什么送给夏迟迟和崔元央?” ###第二百一十章 冰玄海泥   赵长河觉得这厮不过是顺水推舟,白捡个善缘……   崔元央被劝返不打,没逼着必须履行奖品承诺,那是因为王照陵说了“东西再议”。那也就是不再作为奖品了,而是会和崔家协商处理。如果转头就当没那么回事,兔子会咬人的。   夏迟迟也看懂了,所以没坚持继续,否则她又没啥伤,要继续刷胜场可太简单了。   不管按承诺的胜场算,还是崔家的压力,这东西本来就应该拿出来。   当然王家要耍赖谁也没办法,倒也不是稳拿。王照陵愿意直接开口送,倒也确实算得上他的气度,说是个善缘也说得上。   其实就连告诉他即将为敌,都属于白捡的善缘。   赵长河明确表态了不支持王家之举,甚至连比武都不肯出场,宁愿吃软饭。以他的敏感身份,基本就属于“不为我用就当铲除”的类型。公然死在王家不合适,若事后无端遇到刺杀的话,用屁股也猜得出是王家干的了,哪里还用得着他说……   这也是王照陵会直接说的原因,因为说不说都一样。但肯这么说,确实也能算个善缘,至少提醒了他路上注意点。   只能说这叫情商……明明说着要为敌,却不让人讨厌,反倒跟交了个朋友似的。   如果王家人个个如此,感觉比弥勒教麻烦多了……弥勒教与之相比,low了太多……   无论如何,拓展经脉之宝在前,赵长河自然不会假客气。这东西对他极为重要,夏迟迟崔元央都属于不太应该出场比武的,个个跳出来还不都是为了这个,王家这是被她们折腾得才送出来,岂能辜负?   王照陵说东西不是个丹药,是个地方,倒也不是忽悠。地方就在王家秘地之中,大夏天的用冰窟储藏在内。   进入冰窟一看,是很大一团冰蓝色的泥状物,有丈许方圆,似冰非冰,似雪非雪,也不阴寒,倒有点湿润之感。   赵长河感觉像橡皮泥和冰淇淋的结合体……但其中隐隐散发出的玄奥感觉,提醒着他这真不是冰淇淋,是个宝物。   也是在此世除了天书之外所见最玄幻、最不像武侠世界的东西。   “这叫什么宝物?”   王照陵道:“本无名称,上古记载也没说过,我家先辈随意命名为冰玄海泥。此物必须靠冰窟保存,否则能量会渐渐消散。”   “……怎么听起来很多的样子?”   “不算多……它深藏在海底极深之处,极为难寻,我家世镇东海,百年来也就找到过十几团。感觉有点像是……原本一座这样的山,纪元崩毁之时炸裂开来,四散海内,一团一团的掩埋在海底。但大海这么大,便是一座山散开之后也和捞针没什么区别了……”   赵长河点了点头,很是好奇地打量。   一座冰淇淋山诶……怎么形成的?   王照陵又道:“也不瞒赵兄,此物虽然算宝贝,对我们来说却有点鸡肋。”   赵长河奇道:“怎么说?即使效果再轻微,有比没有好吧?据我所知,各家都会有些先天不足的族人,需要改善根骨,总是用得上的吧?”   王照陵叹了口气:“因为它用完一次,效果就吸收没了。这不是什么神物,效果轻微,那就必须大批量才能发挥价值,可以让一批人得到成长改善。十年找这么一团又有什么用?让一个废物不那么废一点?王家还没到那种需要救命稻草的程度。”   那倒是……对王家来说意义真的比较鸡肋,可对有需求的个体来说那就是久旱之甘霖了。   王照陵又道:“为什么人要往上爬?为什么我们在琅琊做土皇帝不够,还有威加海内之意?因为再怎么势力跨州连郡,也与富有四海不能比,令尊……哦,你不认,没事,我想说的是,如果他要寻找这种改造经脉之宝一定会很轻松,现在库中没有,只不过是他没去替你找这东西罢了。否则一声令下,我王家不也要把这奉上?”   赵长河道:“这倒是。但你和我说这个干嘛?”   “家父开启三大秘藏,那不是修行的终点。欲窥更高的上古纪元之能,无论信息还是资源,均非一郡之地所能供给。就拿这海泥来说,它若不仅是散落于海,陆地也有呢?甚至核心就在陆地呢?我们想要探得根源岂非做梦!陛下也一样,你说他当年要一统天下,为的什么?”   赵长河只想起瞎子那句话:夏龙渊所求的,不是人世山河。   他在统一天下的作战过程中早就是天下第一了,一扫六合只可能是为了更加集中资源,而不是为了做明君圣主。   赵长河叹道:“他做了皇帝也没见长进啊,反而出了岔子,你们干嘛步后尘?”   王照陵道:“他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何必占着?”   赵长河摇摇头,人各有志,没啥好说,不如说宝物:“这个怎么用?”   “整个人裹进去,它透气的。”   “……”   王照陵见他那表情有点好笑:“让崔元央在旁边守着你,总该放心吧?”   “……要脱衣服不?”   “不用。”王照陵顿了顿,忽然道:“赵兄的武道理解和悟性都是首屈一指的,试用此物之后有什么心得感悟,希望和我说说。或许他山之石,可以发现我们以前没找到的角度。”   赵长河点了点头:“行。”   这是一种很怪的体验,和注定要为敌的人和朋友一样有说有笑,用他的宝物,还答应交换感悟心得。更怪的是,明明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在面前,赵长河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迫不及待想试试的情绪,连摸摸的冲动都没有。   是因为心静呢,还是因为明知道效果很一般,期待较低?   ……   崔元央蹲在海泥面前,眨巴着眼睛看着裹在泥里的赵长河。   赵长河的脸还没糊上,就露张脸在外面和崔元央说话,看得小兔子很乐:“赵大哥你好可爱啊。”   赵长河很是无语:“这词是用在我身上的吗?”   崔元央伸出手指头,在赵长河脸上“嘟嘟”戳了两下,大乐:“这泥巴还有没有,我也要包一团。”   “你真当这是泥巴呢?哪来那么多?”王照陵在旁边脸有点黑:“好了好了,你们自己在这玩,我出去了。”   崔元央挥挥:“王大哥慢走,记得关门。”   王照陵哭笑不得地拂袖而去。   门一关上,冰窟内就黑了,崔元央有点冷的样子抱着手臂蹲在旁边,目光闪闪地看着赵长河的脸:“怎么感觉你跟他挺不错的,还这么信他,在这暗室包着来历不明的泥巴,真不怕出事呀?”   赵长河啧啧有声:“刚刚还在卖萌……现在看你,剖开都是黑的。”   “哼哼。”崔元央又戳戳他的脸:“我才不信你没想法,说来听听。”   “还真没什么想法,因为和聪明人交流反而比较默契,他要是个蠢货反倒不安全了。”赵长河笑笑:“你在这就是我的护身符,我安如泰山。”   崔元央继续戳戳:“所以现在是我保护你对不对?”   “对。”   崔元央很是高兴:“还有什么需要央央做的吗?”   “你别再戳我就是最好的帮助了……”赵长河的声音已经开始打颤:“这东西……开始生效了,替我护法,我要内视入定。”   王照陵离开冰窟,绕过一道长廊没多远,脚步慢慢缓了下来,静立片刻,忽然道:“夏姑娘,你的情郎安全,不用潜藏观察,不妨现身一见。”   白影闪过,夏迟迟出现在面前,有些惊奇:“你真是令我们刮目相看。”   “们?还有谁,朱雀尊者么?”王照陵笑笑:“其实很容易猜,如今这个情况,我王家与贵教其实是有合作余地的,姑娘旁观全程,我不信会没有兴起一点试探结盟合作之意。”   夏迟迟笑了:“所以你们组织这场论武,不仅是试探和宣示,也不仅是想争取赵长河……与我四象教商谈,也是目的之一?”   “不错。我们嚣张跋扈,天下掂量,别人目光只会集中在这种事上,至于其中邀请了魔教反倒是个小事了,仿佛顺理成章……”王照陵叹了口气:“大张旗鼓做了事,总是要多些价值的。”   夏迟迟想了想,忽然道:“其实吧……仅仅为了过个生辰,也挺好的……”   王照陵默然不语。   “只要你给长河的东西真有用,这盟,我们结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神魔之躯   这个结盟的前提有些别扭……   双方都是“反贼”,且不像与弥勒教那样有教义之类的冲突,本来这个结盟还算挺天作之合的。要商议的应当是利益分配,比如王家成事之后四象教能不能做国教诸如此类……   结果说的居然是“给长河的东西真有用”。   王照陵暗道我们还得杀赵长河呢,这东西有没有用意义何在……   不对……夏迟迟这意思其实就是在说,结盟的前提是对赵长河的态度?   王照陵皱着眉头,问道:“这是朱雀尊者的意思?”   夏迟迟笑眯眯:“不错,尊者不发话,我哪能代表圣教做主?”   王照陵点点头:“请圣女入内与家父一见,商谈细节。”   夏迟迟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随他向王家内部走去。   其实王家表面答应,背地里刺杀,谁也不知道,知道了也没证据。当赵长河的身份越来越多人开始怀疑,会要他命的也可能越来越多,谁也不知道谁干的。   双方一旦合作,不会因为这点没证据的事情就影响大局的。   因此这个条件只能算个施压,让王家做事有所顾忌,至少不能让太过带有王家标识的人跑出去杀赵长河,这无形中也就筛掉了一大批天地人榜的高手,让赵长河的压力轻了许多。   夏迟迟此刻倒是很困惑尊者为什么要保赵长河……   朱雀站在远处,内心也很无奈,她当然要保赵长河啊,赵长河那奇怪的星辰之相还没搞明白呢,怎么肯让人随便杀了……   这事搞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四象教已经和赵长河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协议了呢……   现在谁都没有朱雀急。虽然朱雀知道玄武是谁、在哪里,但路途遥远,而且那地方本身就范围极广,她已经让人火速联系玄武了,只是一时半会要联络上这死乌龟太难了……没办法,只能先把赵长河保住再说别的……   朱雀现在甚至担心赵长河那什么破海泥别出事了,照顾儿子都没这么紧张。   ……   赵长河没出事,他现在很爽。   全身裹在海泥里,有一种混混融融的感觉,思绪飘忽,浑身舒泰,就像无数小手在身上按摩做大保健一样,丝丝清凉沁入身躯,滋养修复着肉身的暗伤。   说得更玄乎一点,有点像是回到了母胎似的……赵长河不知道母胎之中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自己为啥就想到了这个……   总之内视细查之下,可以发现原来自己历次战斗受伤以及煞气爆发,身躯日积月累的积累了很多看不见的小问题,这海泥正在慢慢的修补。   仅此一项,这次都值了。   至于经脉,其实也不是强行给它拓宽了,依然是如修补身躯一样的概念,把这个“不健康”的经脉修复成稍微健康粗壮一点的感觉。   因此确实如王照陵所言,对于拓宽经脉的效果只能算是“略微”,但由于预期较低的缘故,这所谓的“略微”已经让赵长河感到十分惊喜。   打个比方说……假设岳红翎这些天子骄子的经脉宽度像指头粗,赵长河的可能也就是个牙签。   所以明明有绝世神功在身,赵长河的内功修行依然非常艰难,因为他的经脉容量太小了,不足以运行过多的真气,突破个五重玄关都得靠四象教的周天星辰呼应之法投机取巧。越往后就越艰难,四象教这种取巧之法好歹也要有一定的基础,再这么下去,可能六重七重还可以借助,到了八九重说不定这辈子都突破不了。   而岳红翎年纪比他还小,功法也不见得比他好,资质悟性都差不多,却能在区区二十岁怒破九重关,这就是经脉条件天差地远。   指头变粗了牙签大小,那当然极为“略微”,但牙签再变粗牙签大小,那就叫翻倍……   赵长河从来没感觉自己的内家真气如此汹涌澎湃过,这才叫长河奔流嘛对不对,原先那叫臭水沟!   他可以确定,以现在的“双倍牙签”大小,不需要靠四象教的星辰之法辅助都可以突破六重关。现在要做的只是积累真气量,到门槛上就行了……   经脉垃圾主要影响的是输出,包括战斗爆发和用来冲关都限制很大,但并不影响六合神功修炼积累真气量的速度,在这方面他历来很快的。很可能不用多久,内家也可以突破六重了……   赵长河简直泪流满面。   这海泥到底是什么神物?   对了,天书能分析不?   赵长河的心神投入怀中,感知了一下怀里的金箔。   金箔没有反应……可惜了,这一页天书应当是武学,与奇物无关,这么说来应该还有一页天书对应奇物?   等等……   赵长河惊奇地发现,这海泥里的能量似乎也在“修补”天书……之前黯淡无奇的金箔开始有点发亮似的……   继续解封?解封了会先弄死自己么?   过不多时,金光璀璨,“VR”展示中出现了四个字:“先天道体。”   没了。   赵长河暗自沉吟。按这页天书只对应武学来说,这意思应该是指这种身体改造修复的最终目标指向的是一种叫“先天道体”的修行。但由于这团海泥实在太基础,天书所能解读的也只有个名目,没有具体修行方法介绍。   这概念还是有点意思的,因为此世从没有听说各类玄幻作品中“某某道体”“某某魔躯”这类的概念,也就显得极为武侠,然而看来上个纪元是有的,只是已经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   如果说两个纪元最大的割裂,是不是就在于此?夏龙渊王道宁等人所谓开启“三大秘藏”不是修行的终点,其中是不是就差了这一步的跨越?当身躯变成另一种体魄,那是不是就成为人与神魔的分界?   正这么想着,金箔上又渗出了点点冰蓝色的气息,仿佛排斥。   看上去是吸收了能量解除部分封印,却又把“残渣”排了出去,好像在说“你没有资格和我融于一体”。   继而“VR”再现新字样:“与海族相关的特异能量渗透,建议排除。”   赵长河心中一个咯噔。   也就是说这海泥有两面性,既能帮助改善身躯,可同时又会被某类异种能量渗透,说不定以后会被控制或者同化?   赵长河立刻全面运转六合神功,以六合神功的“毒抗”能力排查体内与众不同的气息,果然很快发现有丝丝冰蓝潜伏在丹田经脉乃至细胞各处,潜藏得极为隐蔽,几乎与自己的内息没有区别,不是被天书提醒根本不会发现。   赵长河出了一身冷汗,仔仔细细地把这些气息慢慢排出,长长吁了口气。   还好有天书……   从王照陵的态度看,他们很可能都不知道有这么回事,不像是玩阴谋。   王家这么“急”,做的事很让人费解,是不是与这有点关联?说不定王家不知不觉被渗透了,他们自己却不知?   赵长河抹掉脸上的海泥,睁眼看去,崔元央抱膝坐在面前,目光熠熠地打量他包得雪人似的模样,神色温柔。   赵长河心中软软的,这丫头真就在这乌漆嘛黑又冰寒彻骨的冰窟里,守着他一动不动。   见他探出脑袋的样子,崔元央又忍不住笑:“好啦?”   “嗯。”赵长河挣了一下,海泥四散掉落,内里蕴含的能量已经彻底消失不见,成了毫无意义的冰淇淋。   他轻轻拥住崔元央:“我在这包了多久?冷不冷?”   紫气清河修到了五重天,哪里会怕区区冰窟的冷……可赵长河总下意识觉得这还是当初在雨中瑟瑟发抖的小兔子,问得自然无比。   “一个多时辰了。”崔元央缩在他怀里,眼珠子转了转,昵声道:“我冷,赵大哥抱我。”   大狗熊敢问,小兔子就敢答。   两个人都没意识到,既然冷,那出去不就完事了……可两个人脑子里想的都是抱紧一点……   然后抱着抱着,赵长河就不自禁地亲了下去。   小兔子眼里闪过得逞的光,嘟起了小嘴儿。   这事儿可舒服了,那天亲过之后,好想再亲一次啊…… ###第二百一十二章 猛虎搏兔   小兔子在偷吃,小老虎在开会。   夏迟迟在王家内堂密会王家家主王道宁,双方就结盟事宜简单地交换了初步意见,除赵长河之事默契不多谈之外,基本可以算得上宾主尽欢。   对于王家来说,四象教也是很恰当的外援,名声不像弥勒教那么低级,也没有勾结胡人那么难听。双方所求无冲突,目的却挺接近,确实是很合适的盟友。   瞧双方言笑晏晏的模样,谁还记得前几天王道中刚被朱雀打伤过……   “朱雀尊者若在琅琊,有空可来王家喝杯水酒。”王道宁亲自送夏迟迟出门,寒暄般叹着气:“尊者也谨慎了点……”   夏迟迟笑道:“倒也不是信不过王家,尊者事情挺多的。”   “这么着吧,过几日老夫让道中或者照陵去趟四象教回访?”   “我会回禀尊者,看看她老人家的意思。呃,家主留步,不劳相送。”   王道宁也没客气,招呼儿子道:“送圣女出门。”   王照陵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旁有老者目送夏迟迟出了内堂,低声对王道宁道:“若说洛家活口,夏迟迟似乎也是,她还姓夏。”   王道宁叹了口气:“诸般疑点之中,姓氏是最无意义的一项,谁都可以姓夏。何况若是真的,她不应该还自称姓夏才对,便如赵长河不认姓夏,大家反倒觉得理所当然。越是光明正大在脸上写着夏字,反倒越不可能。”   “如果大家都想太多了呢,其实就是?”   “也许,但早已经没有意义了。这种事情你们始终没明白根源,根源在于多少人愿意认,而不是谁真谁假。当唐晚妆与崔文璟都认定赵长河的情况下,那便是赵长河。”   “陛下自己没说话呀?他们认定有什么用?”   “难道你不知道,此事的根本在于陛下归天之后?否则你道崔文璟与唐晚妆为什么能坐视赵长河在江湖历练,而不是想方设法让他回京?赵长河自己不愿是一方面,他们自己也想拖到陛下大行,才是更重要的一方面。”   老者咂咂嘴:“但夏迟迟也算个奇货吧?”   “嗯……”   “她一招击破杨不归,照陵全力出手也只稍占上风,这姑娘前途无量。照陵如今未曾议亲……”   王道宁叹了口气:“老夫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无论四象教是否想过夏迟迟的身份,她们都不会肯把圣女拿出来议亲的,此事休提,否则反而坏了盟好。”   “教派之事,真真愚昧。”   “愚昧么?”王道宁低声自语:“说不定她们信的东西才是真的……”   老者:“?”   王道宁摇摇头,转移了话题:“赵长河既不愿合作,那就不能再留。只不过他不能死在这里,也不能由我们的人动手,必须撇开与王家的一切关系……你去联系听雪楼,当赵长河离开琅琊之后动手。”   “是。”   那边王照陵送夏迟迟出去,还没绕出几步呢,夏迟迟就在问:“赵长河还没好么?”   王照陵算了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夏姑娘要去见他?你们这也……才分开多久?”   夏迟迟故作无所谓:“随便问问。”   王照陵哭笑不得:“那随我来吧。”   他眼里也闪过了一丝遗憾。   对崔元央没兴趣是真的,但夏迟迟让他有些心动。   论武之时那面具两分,凌乱的发丝飘扬,露出面具之下倾国倾城的容颜,那一刻岂止是王照陵,场中多的是人被惊艳的,王照陵敢说夏迟迟接下去要应付很多追求者。   可惜自己要考虑的太多了,生辰不是生辰,论武不是论武,就连心仪一个女孩子,都不能出口。   ……   冰窟之中,赵长河并没有亲很久,就离开了崔元央的唇。   抱抱亲亲就可以了,这里毕竟是敌人之地,哪有心情真在里面做什么……   崔元央咬着下唇有点小失望。在她眼里王家可算不上什么敌境,自己还要在这负责商议哥哥的婚礼来着。这黑暗之地、孤男寡女,反倒是更带给了女孩子一种期待和暗示,结果还没亲过瘾呢,赵大哥居然想溜。   赵长河刚刚坐直身子,正想抱起崔元央放在一边,就见小兔子忽然揽上了他的脖子,附耳低言:“赵大哥……”   “啊?”赵长河道:“这王家之地,我们还是先离……呃……呃?”   耳朵被轻轻舔了一下。   赵长河浑身剧震,人都傻了。   见他反应果然和自己当初被夏迟迟亲的时候一样强烈,崔元央觉得挺好玩的,于是又含住卷了一下。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你……你在找死吗小丫头!”   崔元央含着眨巴眨巴眼睛。   下一刻怂怂的赵大哥忽然就变成了恶虎,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恶狠狠地啃了下去。   这一次前所未有的粗暴,以前都是温温柔柔地噙着小嘴巴亲亲就好,这一次直接叩关,撬开了小兔子编贝般的皓齿。   崔元央脑子里轰地一炸,再度体验到了眩晕的窒息感,比之前的亲吻更窒息,更茫然,从内心涌出的热流仿佛能把这冰窟的环境烧成灰烬。   不仅如此,之前让他测试一下变大没有的地方,这会儿也毫不客气地覆了上去。   兔子还真不小了……   赵长河自己都没想过,自从迟迟之后,自己进度最大的居然会是央央。   那藏在可爱外表之下的妩媚,主动得让人完全忘记了年龄。   其实……也不小了,在这世道上,这年纪多的是嫁人的……   “赵、赵大哥……唔唔……”崔元央终于有点慌乱地推着他,他不会就要在这种地方要了自己吧,小兔子还没准备好……   赵长河气喘吁吁地离开了少许:“死丫头,知道有些挑逗是不能乱做的了吗?”   “我、我被人那样舔一下都没你这么凶……”   “?”赵长河差点没爆炸:“谁那样舔你?”   崔元央愣了一下,忽然吃吃地笑。   门外传来敲门声:“赵兄,完事了么?”   赵长河大声道:“等会!”   崔元央看他急得要裂开的样子,笑嘻嘻地再度搂了过去:“是迟迟姐姐啦……”   赵长河一下子就软了,感觉都快脱力一样:“死丫头……”   “哐啷!”门被踹开,夏迟迟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等会,什么叫等会!”   两人飞速分开,崔元央低头整理揉得乱七八糟的衣裳,夏迟迟大怒,一下就扑了过去:“我就知道!死!”   冰窟里地动山摇,传来噼里啪啦的战斗声。   过了片刻赵长河抱头鼠窜地逃出门外,王照陵笼着手站在老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狼狈的样子,语气凉凉:“赵兄不需要在里面调停?别闹出事来。”   赵长河觉得一直很有气度的王照陵初次表现出了不友善的情绪……是不是敏感了?   他一时没想太多,尴尬道:“我想劝架,结果连央央都打我。”   王照陵:“……”   “那个哈哈……”赵长河转移话题:“那个啥,据我分析,这个冰玄海泥它不是拓展经脉用的,是修复人体不健康的暗疾。”   王照陵怔了怔,心思也回到正事上,颔首道:“怪不得……因为此物一直是给先天不足的族人使用,他们自然属于‘经脉不健康’,因此被认为是拓展经脉之用,看来其实用途更广。”   赵长河趁机问:“你们有专门的开采此物之地么?还是漫无目的去寻找?”   “还是有一定方向的,我们在海中有相关岛屿,负责开采一些矿石,同时兼顾搜寻此物。”王照陵道:“赵兄这意思,难道想去看看?”   赵长河道:“我能去么?”   王照陵沉思半晌,微微摇头:“很抱歉,赵兄既然不配合我们,那就只是外人。王家矿产之地,不合适。”   “那就算了。”   正交谈间,夏迟迟手上拎着一只战败的兔子大步出门,切齿道:“崔家小姐被我们四象教绑架了!姓赵的有种就来救人!”   说完“嗖”地跃墙而出,顷刻间鸿飞冥冥。 ###第二百一十三章 兔目前   赵长河一路追了出去,结果还没出两条街,眼前红影一闪,香风拂面,朱雀拦在了面前。   赵长河:“……不是真的四象教绑架央央吧?”   朱雀淡淡道:“手伸过来,我检查一下你接触那海泥后是否有什么后遗症。”   赵长河愕然。   见他发愣的样子,朱雀不耐烦地直接出手,一指点在他眉心。   片刻之后有些惊诧地收手:“还真是改善了经脉,似乎还消弭了一些暗创……对你的情况有大利。”   赵长河:“……”   你居然真是来验证我有没有被坑的?   朱雀沉吟片刻:“你拒绝配合王家论武,如今王家对你绝无好意,却任你用了宝物无所谓,想必心里已经当你是个死人了。你身在琅琊反倒安全,他们不敢做得如此明显,就算有别人要杀你,估计他们都得保护着……反倒是离开后必须注意,最好布些疑阵,遮掩行踪。”   赵长河的神色越发古怪,半晌才道:“知道了,多谢尊者关心。”   朱雀冷冷道:“谁关心你?只是你的情况未曾了然之前,你的命是我四象教的。一旦验证不对,本座亲手杀你。”   赵长河:“是是是。”   “你什么态度?”   “没、没,我老婆被贵教圣女抓了,我要去救人。”   朱雀道:“迟迟此番擅自出手比武,还在人前露了真颜……虽然没有什么后果,反正她的身份本来就遮不住。但你应该明白,这是感情用事,极不理智。可以说无论有没有教派的约束,你们这种头脑发热的恋情都对修行不利,也对行事不利。”   “……可我觉得迟迟好飒啊,第一次认识一样。”   朱雀直接不答这话,继续道:“我会让迟迟回去反省,你也当自省。你二人都胸有大志,不当沉湎于此。此乃善意劝诫。”   赵长河沉默片刻,行了一礼:“谢过尊者好意。”   “你这语气,就像在说‘我知道错了但我下次还敢’。”   “我只是觉得,贵教既尊四象,何必违两仪?顺天而应人,才当是四象之意。”   朱雀哑然失笑:“等你有资格跟我说四象教旨的时候再说这句话吧,现在说这个惹人发笑。”   赵长河不语。   朱雀飘然而去:“给你们半个时辰道别,迟迟另有要事,她的修行可比纠缠在这种无聊之事上重要得多。”   赵长河目送她美好的背影,挠了挠头。   朱雀依然是个老顽固的态度,但这次让赵长河感到了她对迟迟的长辈关心,而不是教派之中公事公办的管束。   甚至还对他赵长河也有了几分关心。   忽然之间心目中恐怖的朱雀就有点女方家长的感觉了……好怪。   不过赵长河也知道,朱雀对迟迟的关怀态度是真的,而对自己这个态度纯粹出于那古怪星象的影响。一旦被她发现其实与她四象教没啥关系,说不定翻起脸来比王家都凶残。   可那是什么情况自己也不知道啊……天书连一团冰淇淋都能分析一下能带来什么样的体质改变、终点是什么,为啥不能分析一下这个功法呢?   头疼。   四象教在琅琊的驻地倒是很好找,朱雀和夏迟迟就两个人来的,住的客栈里。   赵长河在窗外飞檐走壁,一间间亮着灯火的屋子掠过去看,很快就找到了夏迟迟的屋子,在外面掠过一眼,人就傻了。   屋中崔元央被绑在椅子上坐着,“呜呜呜”地扭动挣扎,绳子绑得极为精妙,恰到好处地凸显了小兔子并不算突出的曲线,加上她的挣扎扭动,更是显得波翻浪涌,忽然就魅惑了起来。   嘴巴却没被封上,正在骂:“你就只会欺负我,有本事去打唐晚妆啊,玄关七重了不起啊,再让我练几个月,打死你呜呜呜……”   夏迟迟抄着手臂:“我又没见过唐晚妆,与我何干?倒是你,知不知道他当初护送你回家的时候我就在看?”   崔元央:“?”   “其实吧,他之后找了谁,我还不好意思怪他,因为我后来自己叫他去找的。”   崔元央:“???”   “唯独你!”夏迟迟一把揪着崔元央的衣领子:“只有你一个在这之前,堂堂名门崔氏,要点脸不要了?”   崔元央抽了抽嘴角,居然有点想笑。   这姐姐好好玩啊。   其实大家之前马车上撕过了,这姐姐另外找了个角度再撕一遍,哪里是因为什么之前之后,明明就是因为看刚才的场面醋意炸了。   可我挑逗他的那一吻,不是你自己教我的吗?   怎么忽然觉得有点可怜……   不对……崔元央忽地醒悟,这位可是白虎圣女,年轻一辈顶儿尖儿的人物,必然不会如此无聊因为吃醋绑人教训一顿,她又不能真咋地,有意义么?必有更深的用意才对……   正想套个话问问,外面传来极其轻微的敲窗声,夏迟迟立刻丢开崔元央的衣领子,整了整衣襟:“进来。”   赵长河穿窗而入,很无奈道:“绑着央央干嘛啊……”   夏迟迟奇道:“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我还愁绑着这货没话聊。”   崔元央:“……”   赵长河无奈道:“被朱雀尊者拦住了,说了几句话。”   夏迟迟紧张起来:“她没为难你吧?”   “没有,对我态度还可以……话说她对你是真的关心。”赵长河一边拉呱着,一边悄悄挪过去,就想给崔元央解绳子。   “站住!”夏迟迟一把将他扯了回来。   赵长河很是无语:“到底干……唔唔唔……”   夏迟迟掂起脚尖,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个天昏地暗。   崔元央张大了小嘴,脑子里都是懵的。   原来你绑着我在这,是为了当着我的面做这个,看看我是什么滋味是吗?   枉我刚才还觉得你挺可怜的,太恶毒了!   崔元央剧烈地挣扎起来:“妖女!你不要脸!”   “唔唔唔……”赵长河挥舞着手臂,也觉得很残忍,然而悲剧的是,他打不过迟迟……   不到片刻就被夏迟迟制住,“扑通”一声扑在了客栈床上,连移穴大法都没用。   崔元央嘤嘤嘤:“妖女你敢,你家尊者会打死你的!”   夏迟迟悠悠然道:“我又不真做,小屁孩,好好看,好好学。”   崔元央眼睁睁地看着夏迟迟复刻了一遍亲耳朵,手还往下掏着什么……   必须承认,人家真的妖娆妩媚,连身为女人在旁边看得都呼吸急促,不知道自己在冰窟里的表现是啥样的,自己脑补起来都感觉蠢蠢的……   她不肯认输,气苦道:“等你走了,我来一万遍,气死你!”   “只要我看不见,有什么好气的,现在你才气死了吧,略略略~”   崔元央差点自闭。   夏迟迟得意忘形,却没发现“忍辱负重”的赵长河不知何时偷偷冲开了穴位,趁她不注意反过来“啪啪”两指,把她给制住了。   “?”夏迟迟愕然:“我明明已经留意了你的移穴……”   赵长河面无表情:“我冲穴冲开的……”   夏迟迟终于醒悟:“你经脉拓宽了……至少翻了倍!”   完了。对他当然不会多用力点穴的嘛,按照他本来的实力衡量差不多就行,一时忘了他刚刚拓宽了经脉,想不到第一次发挥作用不是用来坑敌人,是用在了她身上。   “反了天了你!”赵长河展开碧波清漪拂穴手,开始破甲。   料敌失误的小老虎极为凄惨地被剥成了白老虎。也不知道赵长河是忘了还是怎么,没给崔元央松绑……可明明没松绑,这会儿崔元央却不气了,反倒看得津津有味。   谁为主导,感觉就是不一样嘛!   瞧这小妖女被并着腿儿提着,嗯嗯嗯的样子……还玄关七重呢,还潜龙第六呢,不也就那样,哼……   话说……原来这事儿是这样的呀?   小丫头终于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堂演示课。   “还敢不敢了?”   “嘤嘤嘤,我错了……”   听夏迟迟这声音,倒也没被反杀的悲愤,反而越发娇媚。崔元央撇了撇嘴,真是魔教妖女!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的动静终于停了。   “你是不是憋很久啦?”   “嗯……”赵长河的声音极为舒坦。   “诶诶,你干嘛?这种东西怎么擦呀?”   崔元央探着脑瓜去看,却看见赵长河抓起一张金箔擦拭什么……   “哦,没什么,一直想给它补补,可惜没货,好不容易有了,不能亏待……” ###第二百一十四章 有刀有酒,何必王侯   所谓天书有灵,要么像龙雀那样只是有个灵性,不是生命。如果是个生命的话,赵长河如今觉得女瞎子的概率高达八成。所谓“解封之后第一个弄死你”,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恐吓。   对于莫名把自己坑来这个世界的女瞎子,赵长河当然是憋着一肚子气的,打不过你还不能从其他角度膈应膈应你?   如果真是她,她多半有很重要的目的,这种膈应她还多半真只能忍着。   此外赵长河不太相信这是天书因为“强烈羞辱”而自我解封……有的事情不是爆发潜力就可以的,好比数学不会就是不会,羞辱一顿难道就会了?如果这话只不过是瞎子找的一个理由,说不定真相是涂抹这玩意还真有用。   不管是不是如同猜测,试肯定要再试一次。   真完全猜错了,天书里以后真解封出一个萝莉勃然大怒地跳出来把自己刀了,那也认了。   赵长河有些紧张地看着金箔,金箔安安静静没有反应,和第一次涂抹时反应一样。   他吁了口气,又找水洗了一遍,重新塞回怀里。   两个女人如看行为艺术一样看着他,茫然不解。   “咳。”赵长河去解了崔元央的绳子,崔元央松了绑也没暴跳如雷,脸红红地坐在那里舒活筋骨。   刚才看得好奇没想太多,事后才脸上火辣辣地烧,感觉目睹这东西有点超过承受力了。   赵大哥不是什么好人,他故意给我看的……   真就盖章了之后完全当他的东西了呀……   却见赵长河又回床搂着小白虎,低声道:“我看朱雀尊者这种态度,感觉我们在一起没有以前想象的那么严重的阻碍,还是有戏的,我努力努力……”   夏迟迟慵懒地穿起衣服,崔元央才发现这厮的穴位都不知道啥时候自己解了,所以后半程根本就是自己主动在逢迎……   夏迟迟懒懒道:“别小看尊者对于教义的顽固,现在对你态度好点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只是表面,别以为她转了性子。我怕到时候要杀你的人里最凶残的就是她……这也是我始终不敢真给你的原因,怕触到她的底线……你怪我么?”   赵长河摇摇头:“我只会怪自己,不够强。”   夏迟迟微微一笑,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你已经很强了,尤其对于看着你起步期的我而言,简直在见证一个奇迹的崛起。长河,你知道吗……”   “嗯?”   “男人的强大,也是一种另类的春药……如果你泯然众人,我不知道会不会抛弃你,即使不会,也只可能是居高临下地照顾着你,不会愿意被你这样把玩的。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势利?”   赵长河摇头:“这不是很正常么……真要是那样,别说你抛不抛弃我,我自己也没脸见你。”   夏迟迟顺着头发,低声道:“如果你强了,不仅是尊者的想法会变化,连此刻支着耳朵听我们说话的那个死腹黑兔子,你就算现在吃了她,她父亲也不会说什么。”   崔元央:“……”   “唐晚妆、岳红翎,现在是不是都处于一种居高临下的期许姿态?在我眼里,她们没资格……我尚宛转侍奉,她们何敢居高?”   赵长河:“……”   “要说期许,只有做为你大师兄的我,才能有所期许。我很期待,有朝一日,唐晚妆叩首跪拜、岳红翎小鸟依人,那又是个什么场景。”   夏迟迟说着,终于正好了仪容,悠悠然下了床,随手在崔元央脸上掐了一把,在崔元央怒目而视之中,回首轻笑:“尊者传音,我得走了……我等着,你大步进入四象教,公然求娶圣女的那一天。”   话音落下,人已消失在窗外。   白衣挎剑,踏月而去。   分明是个骄傲的剑客,哪里还有刚才宛转逢迎的妩媚妖女样子?   崔元央呆呆地目送着,感觉这可能是自己见过最多面的姐姐。   别说她了,就算是赵长河都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了解夏迟迟。   毕竟少年阔别,经历各不相同,自己如今都分不清人前的哪一面才是真实的自己了,何况迟迟呢……   对了,眼前这只小兔子,岂不也藏了好几面?   见他目光看过来,崔元央下意识缩了一下,赔笑道:“央央还小……”   赵长河没好气道:“你当我要干嘛?”   “难道不是嘛,故意绑着我在这看……”   “嗯哼,给你点生理卫生知识,免得你以后被人骗。”   崔元央脸红红地啐了一口:“分明是自己下流。”   赵长河也掐住她的脸蛋,往左右一扯:“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警告过你了,你不听,现在想跑也不让你跑了。”   崔元央任他掐着,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道:“赵大哥……”   “啊?”   “这次出门,其实等于是父亲故意让我和你见见面,他不想让你忘了我,我也不想,所以我主动勾着你做羞羞的事情,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有心机?”   赵长河抽抽嘴角:“我觉得你爹更有心机,又当又立。不过想想你们是崔家,又觉得这叫基操。”   崔元央道:“从上次相处,你就处处透着不喜欢世家。”   “嗯……”   “包括唐家么?”   “包括唐家。”   崔元央倒是吁了口气的感觉,旋即又道:“其实你再不喜欢也可以与王家虚与委蛇,好处很多,何必这么直接拒绝,反倒可能陷入很大的危机。”   赵长河有些惊奇地打量了她一眼,笑道:“逢迎权贵,虚与委蛇?那样的赵长河就不是赵长河了,央央真喜欢吗?”   崔元央偏头想了想:“不知道,只要是赵大哥,我应该都是喜欢的。再说了,如果你肯逢迎,第一个逢迎的肯定是我家呀,什么时候轮到王家!”   赵长河哑然失笑。   “换了个人是你,不说能不能继位承大统,至少裂土称王是很简单的,可赵大哥好像一点都没有想过?”   赵长河揉着她的小圆脸:“我有刀有酒,不需要王侯。”   崔元央任他揉着,刚刚凝起一点小认真的眼眸渐渐地又全是柔光。   夏迟迟说男人的强大是一种春药。   崔元央却觉得这种草莽桀骜才是对她的春药,从相识起就是,那是与自己自幼所处的环境截然相反的东西,透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又想离家出走了。”崔元央慢慢将脑袋埋在他怀里,嘀咕道:“这次出来,我呆不了多久的,和王家商议个婚礼就得回去了,可我觉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开始做,我才刚刚见到赵大哥,还想继续和你在江湖上晃荡,去看看漠北,看看江南。”   赵长河揉揉她的脑袋:“北方雁门风起,江南弥勒横行,这天下已经变了。”   崔元央一肚子小浪漫都被打没了,哭笑不得,却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靠在他怀里享受他的气息。   天下变了,他却没有变,多好。   “赵大哥如果要离开琅琊,我让陆崖叔叔帮你布些疑阵,等你到了千里之外王家都不知道你在哪。又或者是跟我的车队回去,到了清河再转道,更没有人找得到你。”   崔元央说着眼里还有点小期待,真去清河挺好的,可以在那里玩很久的。   “不用。”赵长河咧嘴一笑:“我还会在这里留好几天,还有点事未完成。” ###第二百一十五章 余波   崔元央不知道赵长河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折腾了这么久天都要亮了,她不敢被人知道和男人在客栈过夜,趁着天色微光,一溜烟窜回了王家客舍做乖乖女去了。   赵长河却连房都没退,悠悠然躲在里面研究金箔。   金箔暂时没有更多的动静,按上次“解封”的经验要等明天,这次赵长河看的是论武之时和司徒笑的对局复盘。   这事挺重要的,是他能在短时间内追上别人积累多年的武道理解最重要的砝码,没有人具备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   司徒笑的修行是炼外功为主的,玄幻点的说法就是锻体为主,按照传闻他们神煌宗是得到了一个完整的上古传承,和刚刚得到的“道体”信息恰好对应。   从这里看,神煌宗得到的未必完整,如果完整了,可能真可以突破此世上限,宗主厉神通不至于才天榜第五。当然也有一种可能,传承虽完整,但缺了一些辅助宝物,炼不上去。   无论是哪一种,司徒笑的东西都很值得参考。   司徒笑说他的掌法不算刚猛……仔细复盘可知,虽然锻体、虽然用的重剑、虽然也讲究爆发,司徒笑的修行却还真不算“刚猛”一系,不如说稳健。   他的所有技巧都有一种四平八稳的味道,固守自身,防守反击,只在出击的刹那爆发出极强的力量,务求一举毙敌。   如果说王家的掌法像巨浪排空,司徒笑这种就是不动如山。   有趣的是还打醉拳,跌跌撞撞的身法姿态、不动如山的招法本质、随性豪烈的性情,结合在一起,很有意思。   他的锻体讲究横练,刀枪不入的那种方向,铁头撞门连个感觉都没有。赵长河很怀疑一般的刀剑在司徒笑身上最多留个印,换了他师父厉神通,天榜第五,该是多肉?龙雀劈得动不?   这好像才是可以一人破军的前提……   不管劈得动不,赵长河在司徒笑身上反复揣摩,先学其“稳”之意,以及那种醉步,下盘不动,上身如柳的闪避方法。   这都是赵长河的武道之中较为缺失的环节,便是在这不断的战斗与复盘之中自我总结,弥补缺失。   在天书的辅助之外,赵长河本就是天才。   ……   而在王家视角一堆谋划、赵长河视角老婆真好的时候,在司徒笑等人的视角里,这一夜真爽。   大部分都是差不多资质、差不多武道理解的同辈人物,哪怕修行有差距,论武还是很恰当的。平时天南地北想见一个都不容易,难得这么多聚在一起饮酒论武,对于武道中人而言属实畅快无比。   在外界的眼中,这差不多也算是一件可以载入史册的武林盛事。事实上这一夜的潜龙风采必将广泛传扬,让世人真正认知到一贯只在乱世书上简单闪过的名字,一个个都是多么强大与优秀。   儒雅沉静的王照陵,刚猛无俦的排天镇海。   冷艳绝伦的夏迟迟,杀伐凌厉的虎啸冰魄。   娇俏可爱的崔元央,绵长浩大的紫气清河。   以及那柄横贯厅中的重剑,呼应而出的阔刀,用武者的热血打破了政治的思谋,引领了这一夜风流的刀狂剑笑、醉饮乾坤。   没有人知道被视为引领者的赵长河事后去哪了,但倒也知道他明确表示过拒绝参与比武,心中都有些叹息,后续的论武少了他,确实少了一道风景。   总之这一夜传扬在外,可以供江湖上津津乐道很久了。   王家的目的也达成了。   不仅和四象教有了密约,他们事前的跋扈之举已经没多少人记在心里,却而代之的大部分都是夸赞,认为此乃襄武林盛举。   王家领袖武林群伦的印象也不知不觉地种在许多人的心里,并成功释放出了两个信息:   一,有没有朝廷,其实不重要。   二,王家有皇后,对夏龙渊的情况最为了解,敢做这种事基本就意味着夏龙渊的情况可能比想象中的严重。   不仅王家割据的声势开始凝聚,其实还无形中推动了其他心怀不轨者的暗谋,天下风云更加涌动。   一场从组织者到参赛者再到围观者皆大欢喜的局,唯一受损的只有朝廷的威望。   千里之外,金陵。   唐晚妆站在城墙上,远远看着弥勒的营地,眼眸平静如水。   “首座……”有镇魔司下属匆匆来报:“接到信鸽传书,琅琊论武已落幕。”   “哦?谁是优胜?”   “据说被司徒笑和赵长河带偏了风向,不知怎么整的就变成了只切磋不排名了,在场潜龙尽欢,武道风采确实打出来了。”下属道:“在场的兄弟说,这是这几年来最痛快的一次论武。”   唐晚妆露出了这大半个月来第一丝笑意,低声重复:“司徒笑和……赵长河……”   下属:“……”   他不明所以地挠挠头,还是继续正题:“既然没有排名,王家想要的势还是少了一层,毕竟接受了排名并且领了奖品,才真是有了一种从属感……我看潜龙桀骜,没几个乐意,变成这状况也符合推演。比较令人意外的是,赵长河自从与司徒笑打了那一场之后,后续的论武就再也不参加,一副极为抗拒的模样。”   唐晚妆笑意吟吟:“哪里是潜龙桀骜,没几个乐意……真正也就只有几个不乐意罢了,比如赵长河。”   “呃,也许吧。”下属道:“但是王家想要的还是基本有了,他们已经开始自己任免官员,郡司马张大人被寻了个由头解职了……且不说这由头是真是假,他们哪来的资格任免官员?这是要反啊!”   唐晚妆笑容收了起来,低叹一口气:“从邀请生辰宴的那一刻,就该知道了。”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问我有什么用,我又没有调兵之权。”唐晚妆平静地道:“弥勒和我都不是领兵者,不会一直在这僵持,毫无意义。他这几日必然回总坛,主持其他方向的事宜,而我也当回京,还有许多事需要我定议。”   说着声音渐低,犹如自语:“我也当再去见见陛下……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是……”下属犹豫道:“王家如果只是割据,暂且还好,万一他们真兴兵南下与弥勒教呼应……”   “各怀鬼胎,哪有那么容易的联盟……王家是在弥勒起事之后才动的歪心思,二者之前并无交流,真要达成这种合作也得有使节往返。四象教圣女参加了论武,那就是四象教的使节,我估摸着这两家倒是有可能先达成了什么协议。”   下属想了想:“确实。我说四象教为什么会愿意参与这玩意……”   唐晚妆很是平静地道:“四象教与弥勒教不睦,一旦王家和四象教有了协议,常理就不会再考虑弥勒教了,毕竟双方性质不兼容,王家未必看得起弥勒教。”   “赵长河斩法生,弥勒教的谋划乱了一拍,现在的局面并不算太好,有没有可能遣使北上联络王家?万一许下什么泼天的承诺……”   唐晚妆远眺北方,眼神有些凄迷,好半晌才道:“应该已经动身了。”   “那我们要去拦截么?”   “大海捞针,去哪找一个路人?”唐晚妆忽然一笑:“我倒是觉得,不需要我们动手,弥勒使者又要倒霉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锻体初探   琅琊。   前来赴宴论武的潜龙们有些已经归去,有些来都来了就顺便在琅琊游览了几天,王照陵来者不拒地作陪,有人离开也一一相送,倒是让许多原本看他不太顺眼的人都逐渐扭转了看法,一个个居然都有了交情。   唯独司徒笑不以为然。   赵长河在客栈大厅里喝酒吃饭,抬眼看见司徒笑与王照陵从门外经过,司徒笑正在说:“不用送了,留步吧。”   王照陵道:“也没几步……司徒兄走得这么急,不在琅琊多玩几天?”   司徒笑道:“我如果多留,那多半是为了和你多打几架。但你有这个闲工夫么?如此满腹思谋,俗事缠身,风度是有了,人见人夸,然则我敢断言,不出半年,你就要被我拉得老远,再也没有资格与我相互印证。”   王照陵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人各有志。”   “是么?”司徒笑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后悔,反正眼下来说,虽然你不讨厌,但与我不是一路人。走了,我有急事……”   旁边客栈大厅传来声音:“别急别急,来喝杯酒。”   司徒笑身子后仰,探头看去,赵长河举着个酒壶示意,笑得阳光灿烂:“独饮无趣,司徒兄陪我一下?”   司徒笑一直不冷不热的态度忽然就变了,同样笑得阳光灿烂,大踏步进了客栈:“哈哈这酒不错,老远就闻到香!”   “客栈的酒和王家的酒不能比的……”   “但这是赵长河请的酒,那就是香!”司徒笑一屁股坐在对面,敲着碗道:“倒酒倒酒!”   赵长河便笑呵呵地倒酒,王照陵站在门口看了好一阵子,微微摇头,转身离去。   你他妈不是有急事吗?现在这是在干啥?赵长河请的几文钱的酒,就比我王家的酒好喝?   还有那个赵长河……你怎么还不走,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晃悠,真不怕死的啊?   不对……他越是在这里,反倒越安全。   崔元央还在琅琊,这种状况下就算是有外人要杀赵长河,他们王家都得保护着,别提自己杀了。   这事儿闹的……   王照陵蛋疼地嘶了口气,那他赖着不走怎么办?   那边司徒笑和赵长河痛快地干了一碗,抹着嘴巴笑道:“这两天都没喝酒,嘴里淡出个鸟来。”   赵长河问道:“为什么不喝?王家没酒了啊?”   “嗜酒归嗜酒,重要的事情还是得保持清醒的,比如回顾那一天的战局,尤其和你的。你最后那一绝技,我冥思苦想了两天,还是觉得同级之下没什么办法,除非你用的是把普通的刀,我靠横练硬扛,可你手头这刀又过于赖皮……妈的等于白停了两天的酒,屁结果都没有。”   赵长河抚掌笑道:“巧了,我这两天也都在揣摩和你的战局。”   司徒笑瞪眼道:“怎么,你打赢了还揣摩,下次打算几招之内赢我?”   “恰恰相反,可能会需要更多招。”   司徒笑愣了愣,神色忽然变了。   赵长河腆着脸道:“那啥,你上次说会给我一套拳掌功夫,还算数不?”   司徒笑哭笑不得:“你还真不客气。”   “老实说,赵某习武时间太短,江湖历练也不够,所学缺失很多。别人说我没短板,我觉得我浑身上下都是短板,恨不得每天补一科。”   司徒笑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忽然道:“你的神佛俱散,是否融了一点别家的精神控制之法在其中?我感觉你的神佛俱散似乎有主动激发惊惧的意思,已经不是依靠煞气与气势产生被动效果了。”   赵长河点了个赞:“司徒兄好眼力。确实融合了一点弥勒教的精神法门在里面,不过这玩意感觉需要很强的精神力,目前我都没找到怎么锻炼这方面的,所以能发挥的效果比较弱,打打普通人还行,对司徒兄这样的几乎没半点效果。”   “这不是现在锻炼的,那是开启秘藏之后的事情,现在能运用一部分已经是你自身精神旺盛的缘故了。不过你多用的话,还是能稍微锻炼一些的。”   “嗯……司徒兄问这个干嘛?”   “我宗武学如果说有短板,那就是这个方面稍有欠缺。赵兄如果能把这个法门与我分享,我便教你一套风雷掌。”司徒笑有些歉意地道:“不是小气不肯直接给赵兄,这毕竟是宗门高级武学,本不能随意外流,我得对宗门有个交待。”   “理解。”赵长河极为痛快地直接报出了弥勒教精神控制法的秘诀,反正很短。   司徒笑用心记下,又从行囊里摸出一本册子递了过去。   赵长河接过一看,册子新得很,感觉就是刚写不久的。他抬头看了司徒笑一眼,司徒笑咧嘴一笑。   这汉子这两天早就准备好给他掌法了。   赵长河直接把册子塞进怀里,举起酒碗:“干杯!”   两人痛快地再干了一大碗,司徒笑才笑道:“掌名风雷,听着好像很爆烈,其实主体还是一套防御性的掌法,招式厚重稳健,只在爆发那一刻风雷狂起。本来我在想或许不是太适合赵兄,赵兄的风格主动且猛烈,气势如虹……但听赵兄刚才说可能需要更多招之言,我想赵兄已经有数了。”   赵长河笑道:“没有什么不适合,我觉得很适合,起码比我现在用的碧波清漪适合……”   说着不知为何下意识缩了缩脑袋,左右看了一眼,好像怕挨打似的。   司徒笑哑然失笑。   赵长河干咳两声,又问:“不知可不可以向司徒兄讨教一下锻体相关?呃,绝不涉司徒兄师门之秘,因为我这方面一无所知,只想问点基础知识。”   司徒笑倒了一碗酒,随意道:“其实你本来就在锻体……血煞功可是外功,练的筋肉气血之能,我不信你没有泡过药浴。”   “这就算吗?”   “这就是一种锻体方向,偏攻击性,我宗之法偏防御性,仅此而已。可别认为只有刀枪不入才叫锻体,没那说法。”   “那么有没有可能兼顾呢?比如我现在也去搞一套铁布衫学学,会不会和现有的锻体冲突?”   “会有一定的冲突……可以说肌肉的组合模式不太一样。”司徒笑沉吟片刻,又道:“你若要追求身躯的防御性,或许只有两个路径。”   赵长河举碗一碰:“请指教。”   “一种是上个纪元的顶级神躯,具体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但肯定存在。这路子虚无缥缈,听听就罢。第二种更具备可行性,当你内功修到一定程度,可以学一类法门,诞生护体气墙。这种路子的缺陷就是不可久长,谁也撑不住长久的气墙。”   赵长河笑道:“有方向就行,多谢司徒兄指点。”   司徒笑道:“我倒是建议你,要么和血神教和解,要么设法灭了他们。因为你有很多后续修行因为叛出血神教而断了,血煞功的煞气怎样我不知道,单论这锻体,初期泡泡药浴还好说,练到后期必然需求一些特殊物品,你若一无所知,又怎么往上修行?”   赵长河默然。   要不是这次见到司徒笑以及接触了海泥,他还真的好久没想过当初泡药浴的事了,如今看来武学之道万万千千,每一个方向都有无穷的进展,自己的路才刚刚开始。   越是懂得多了,越是觉得差得远。   所以说叛徒不好做啊,人家有完整传承,你就很难有。   司徒笑又问:“你一直留在琅琊,必有其他要事,总不会是专门等我的吧?”   赵长河回过神来,笑道:“是有点事。”   司徒笑道:“需不需要帮手?”   “不太好拉司徒兄下水……”   “看不起司徒?”   “不是。”赵长河压低声音:“王家反意已露,其他反贼一定会有所沟通……王家未必看得上弥勒教,但弥勒教肯定看得上王家。我怀疑弥勒教的使者就快到了,所以就在这街上观察,来了就杀。这毕竟涉及势力纷争,司徒兄武道宗门未必愿意淌着浑水,没必要。”   司徒笑怔了怔,嗤之以鼻:“我还道什么事呢……不就是杀条狗?你猜我本来离开琅琊打算去哪?”   赵长河心中一动:“北上雁门?我他妈也是打算这里的事做完了去看看的。”   司徒笑哈哈大笑,用力一顿酒碗,酒水四溅:“妈的,你真合我胃口。”   正大笑间,门外走过一队和尚。   两人同时转头,目光熠熠。 ###第二百一十七章 围猎   这是一队很普通的和尚,弥勒教也没有很特殊的服饰,不好分辨。此世佛门式微,倒也不是没有,看见和尚不稀奇。   但在琅琊与泰山左近,由于王家原本贯彻夏龙渊灭佛之举、泰山太乙宗又是道家宗派,两个地头霸主在这儿,附近就真没什么佛门出没了。   弥勒教使者会是这批和尚么?   “按理这边不是弥勒教的势力范围,他们不会这么大摇大摆吧,随便遮掩个啥不好?”司徒笑压低声音:“还是他们认为到了琅琊要真面目示人以示诚意?有这么迂腐么?”   赵长河笑道:“这个简单。”   他一口喝尽碗中酒,又洒了一些在身上,浑身酒意醺然,摇摇晃晃地出了门。   司徒笑抽抽嘴角,这模板是他爱用的,被当面学了……   话说回来,赵长河模仿的这个醉步有点意思啊……虽然步法体系没学会,但已经触摸其神了。一般人会觉得醉步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实际是非常有章法、下盘稳健无比的,这赵长河学得已经有那么点味道了……   却见赵长河跌跌撞撞地踉跄两步,正好栽在队伍末尾的和尚背后。   眼见就要撞上,那和尚皱眉回首,伸手扶住:“施主小心些……”   只这一手,司徒笑就觉得不是弥勒教,这出手颇为扎实厚重,像是自幼打磨的武僧,与弥勒教不是一个路子。   赵长河也这么觉得,兀自不死心,装着醉酒扶不住,继续往和尚怀里栽,同时手指拂过和尚的手臂穴位。   和尚扶他的手臂轻轻一震,避开这一指,另一手又火速伸出,搭在赵长河肩头:“施主这醉步莫非是司徒笑?我们华严寺未曾得罪神煌宗。”   司徒笑:“……”   赵长河一点都不尴尬,反正“醉了”,装着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摇摇晃晃地往边上踉跄:“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司徒笑:“草。”   那搀扶赵长河的和尚却忽然听到赵长河的传音:“大师小心偷袭。”   和尚愣了愣,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回以传音:“多谢施主提醒。”   赵长河跌跌撞撞地回了酒店,和尚们继续前行,很快到了王家门外,对守卫道:“阿弥陀佛,华严寺圆性来访,烦请通报王家道中先生,老衲三年前与道中先生有一面之缘。”   看来这像是正经佛门也跑来和王家接触了,毕竟夏龙渊禁佛……   可谓是琅琊风起,四方云动。   赵长河冲着面无表情的司徒笑赔笑:“司徒兄果然大名远播……”   司徒笑没好气道:“认错人了,也就意味着你在这蹲弥勒教使者的举动看似可行,实则想当然。他们随便改个装扮偷入王家你也不知道,何况即使真让你拦到了,说不定是个人榜强者,又或者带了很多人?你都考虑过没?”   赵长河看看那边王家守卫进去通报的场面,答非所问:“四象教倒也罢了,还算教义不同的争端。这回正经佛门来了,那还有弥勒教什么事情?换了我是弥勒教使者,此时没来也就罢了,一旦来了,现在就会出手破坏王家与佛门的接触,效班超之举。”   话音未落,王家左右屋檐上弓弦声大起,箭矢如蝗而下,直射门前等待的华严寺和尚。   弓是军用强弓,人是训练有素,那边华严寺和尚要是没防备,怕是这一轮就要有死伤。   幸得赵长河提醒,和尚们有了防备,忽地一道金钟之形乍现,万千箭矢“叮叮当当”地响了一阵,竟一支都破不进这金钟防护。   赵长河倒吸一口凉气:“这金钟罩,比你的横练牛逼啊,竟然能范围防护!”   司徒笑淡淡道:“和我之前告诉你的气墙道理类似,刹那之防,不可持久。其实它这就是一种气墙……”   果然金钟消失,和尚们飞速结阵,圆性大怒道:“王家之礼,老衲知矣!我们走!”   王家那边通报都还没通报到内部呢,守卫们一时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和尚们结阵后撤,很快撤离长街,直退出城。   任谁在圆性的位置上也会觉得这是王家已经和他们的对头有了接洽,做出了选择。再不走就真要全员交待在这里了。   司徒笑终于明白赵长河说的“效班超之举”是什么意思,看向赵长河的眼神都变了。   可以说弥勒教这个使者是个人物!可连这都能预判到的赵长河更是怪物,这是怎么猜的?   赵长河其实不是自己预判的,这哪有人能猜到?他只是听到了朱雀的传音,说左右有弓手,朱雀以为是杀他的……但有了这个信息,赵长河很快就分析出未必是杀他的,还有可能是杀和尚的,所以提醒了和尚一下。   结果还真是如此。   怪了,迟迟都走了,朱雀怎么还在这?   却见王家匆匆跑出个管家:“圆性大师!圆性大师!二老爷请您进……”   声音哽在喉咙里,门外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和尚?   空余满地箭矢,见证着曾经出了事故。   一道灰衣人影突兀出现在门前,淡淡道:“弥勒教法庆,求见王家家主道宁先生。”   法庆,人榜七十。   果然被司徒笑说中了,真来了个人榜。   不仅是人榜,还带了一堆训练有素的弓手……虽说此刻弓手们多半不好再行动了,否则就成了挑衅王家,但若是有人刺杀法庆,弓手们照样可以化身战士。   司徒笑这会儿有点好奇,这种情况下赵长河还打算怎么火中取栗。   他甚至怀疑,门前之事王道宁不应该不知道,否则这天榜第十也太拉了……王道宁很有可能就站在某处冷眼看着门前的变故,他也是在做一种考验和筛选。   赵长河还敢动么?   却见赵长河在客栈门口呆滞了一小会,好像在和谁暗中交流似的,最后脸一苦,似乎是沟通失败。   “你四象教不是和弥勒教不睦吗,前段时间迟迟还杀了个什么江北佛的。法庆就在这,尊者不杀个祭祭天?”   “不睦不代表死敌。迟迟杀江北佛是因为他们先过界侵犯了我们的利益,不代表本座看见一个弥勒教众就要杀一个。终究都是反朝廷,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和解合作之处?想利用本座去讨好你的唐晚妆?当本座是傻子不成?”   “弥勒教在和你们争王家联盟。”   “方向不同,冲突不大。不比圆性与他们的冲突,那才是真大。”   赵长河叹了口气:“那只好我自己来了。”   朱雀饶有兴致地在远处观望,她也想知道这货还能做些什么。   却见赵长河忽地跃上屋顶,直奔刚才箭矢射来的方向。   那边正聚着一伙弥勒教徒,在等观望王家门口的法庆是否被接待。转头就看见一条大汉手持阔刀,虎入羊群般扑了过来。   狂刀乍起,风卷残云。   距离最近的弥勒教徒还没来得及反应,头颅已经飞起,鲜血喷溅。   “是赵长河!速速结阵!”一群弥勒教徒魂飞魄散,试图结阵自守,然而那大阔刀抡得跟风车似的,这点人结阵又有个什么用!   “唰”地一身,一刀挥过,一名弥勒教徒连人带刀断成了两截。   那边法庆身形一闪,神色阴沉地一掌劈向赵长河后心:“本不欲节外生枝,你还先来送死,那便留下吧!”   “嗖!”一把禅杖由远而近,直取法庆头颅!   法庆犯的最大错误就是,他以为圆性被骗得撤离,其实这和尚得了赵长河传音根本就没被骗,压根没走。当法庆去了王家门前,圆性已经率众悄悄绕了过来,反包围了弥勒教徒。   “嗖嗖嗖!”一群和尚出现在屋顶,直扑战阵。   法庆一掌拍开圆性的禅杖,神色冰冷:“你圆性未上人榜,便是折返又能如何?本座送你们一并归西便是!”   话音未落,身后风声再起。   一柄重剑似缓似急,直斩而来。   司徒笑。   忽然之间变成了围猎人榜……圆性倒也罢了,好歹玄关九重,也是在人榜边缘徘徊的人物,司徒笑和赵长河这真是叫做初生牛犊不畏虎,哪来的胆气……他们的实力办得到么?   远处的朱雀嘴角挑起了有趣的笑意,她也很想知道。 ###第二百一十八章 冥河浪涌,真空不空   这是赵长河第一次对战人榜。   明明有很大差距,但很出奇的,心里一点紧张感都没有,不像面对王道中的时候还一身冷汗。   人家王道中好歹也是个地榜。   也许正是因为地榜见多了吧……空弓射过第七的赫雷,被第四的朱雀拎来拎去,和第三的唐晚妆贴身擒拿,和二十几的归尘谈笑风生。   别说地榜了,天榜第九的女儿前天夜里还在冰窟捏白兔呢。   这样的经历,人榜真没多少震慑力了,何况只是排名七十的末位,都没岳红翎高。潜意识中,这和当初未突破的岳红翎没啥区别,那真不是无法触碰的高度了……   其实司徒笑也在这级别边上,何况还有金钟罩能范围挡箭的圆性,水平很高。如果人榜扩到百名以上,这俩估计都能上,哪有多少差距?   感觉单是这两人合力就可以和法庆打得差不多,加上自己完全可为。只要别怂就行,一旦谁怂了一点,被一个虚招就慌忙自守,那就很容易被各个击破。   比如现在。   法庆已经不是空掌了,一把戒刀出手如电,直奔赵长河咽喉。   赵长河不知道这是虚招还是实招,分辨不出来。但无所谓。   他根本不闪不避,龙雀劈得比法庆还凶,直取他的光头。   果然法庆当他是最软的柿子,以他为突破口虚晃一刀迫他后退,以便从容应对身后袭来的司徒笑。   结果赵长河如此悍勇,法庆哪里肯跟他换命,即使换伤也不值啊!   法庆惊出一身冷汗,紧急收刀一闪,撞向边上的圆性,让开赵长河这一刀。与此同时手中戒刀扫向后方重剑,大喝一声:“撒手!”   狮吼功!   与传统的佛门狮子吼不同的是,他的狮吼功融合了弥勒教的精神控制之术,他知道神煌宗对这方面稍弱,只要这一吼震得司徒笑僵直刹那,就可以击落重剑,直取人头。   令人纳闷的是,司徒笑眼神稍微迷茫了一下,却基本不影响行动,刀剑交击,那重剑依然稳如泰山,防御无懈可击,甚至还顺着刀路倒打过来,刹那间风雷呼啸,泰山压顶!   圆性的禅杖已敲在他的背心,赵长河的龙雀狂扫而来,再取咽喉!   法庆一再误判,瞬间陷入极其艰难的困境,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怎么回事儿?   好在人榜终究是人榜,非凡俗可比。   只见刹那间法庆衣袍鼓胀,圆性的禅杖敲在他背上竟然被鼓胀的气劲弹开侧滑,没能造成伤害。而手中戒刀忽然如莲台绽开,刀刀如花瓣,铺洒乾坤。   弥勒净土,白莲降世!   重剑阔刀几乎同时砍在“花瓣”上,司徒笑赵长河同时发出一声闷哼,齐齐倒退。   修行差距就是差距,都吃不住法庆绝技的力量。   其中赵长河退得更多,一脚都踏在飞檐角上了。   法庆吁了口气,戒刀回扫,打算先解决圆性。   “咔嚓!”赵长河一脚踏在飞檐角上,直接把檐角踏断,又借力重新回弹而来,龙雀上尽是鲜红的血光,暴烈无比,一往无前。   这才刹那间,连司徒笑都还没回攻呢,赵长河已经又到了。   法庆实在没想到,最主动最难缠的居然是看似三人之中修行最低的赵长河……毕竟圆性和司徒笑的风格都不是主攻性质的,唯有赵长河战斗风格如此,到哪都是最风头的一个。   而且赵长河的修行也不像想象中那么低。   内外兼修,以六合神功助推血煞功,扩宽后的经脉能承受更剧烈的真气输送和爆发,原先他能发挥的力量就已经不止当前级别,如今跨越的程度更高更强,早已不像当初面对赤离岳红翎之战时只敢远程掷刀的程度了。   这龙雀挨着一下可是能要命的!   法庆一刀逼退圆性,百忙之中回刀架开赵长河的龙雀,那边司徒笑重剑又来了。   再逼开司徒笑,龙雀再至。   法庆越打越觉得不对。   龙雀一刀比一刀快了,力量也一刀比一刀强了。之前与赵长河两刀交击,随便都能把他震退好几步,可随着交击越多,逼退步数越少,那一浪回收再袭一浪的频率越来越高,渐至汹涌澎湃,海啸狂起!   这是什么绝学?   法庆意识到不能让赵长河继续叠下去,再叠下去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劈出跨越人榜的刀!   然而他打断不了,也没有办法快速秒掉赵长河。   司徒笑稳重如山,圆性金刚不动,两个团团围着几乎密不透风,他每次都只能腾出手来逼开一个,另一个又堵上了,拿什么来全力去针对赵长河?   龙雀的血光越发狂戾,奔涌的长河已如血海!   法庆发现自己越发吃力,第一次意识到,再不突围的话,还真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还好,要突围还是来得及的……   正在此时,王家内部传来王道宁悠悠的传音:“好剑法……此剑何名?”   是了,这是一套剑法……   赵长河应声道:“剑名元屠!冥河浪涌!”   元屠血海,阿鼻地狱,杀伐之剑。   赵长河看似豪侠,怎么学的全是魔功!   “好剑。”王道宁道:“诸位给本座一个颜面,暂且罢斗,都入内喝杯水酒。”   赵长河看似犹豫了一下,已经劈出去的刀生生收了。   司徒笑看了他一眼,也收了剑。   法庆圆性刀杖相交,互相一震,齐齐停手。   法庆发现自己背上居然已经出了冷汗……他实在没想到这战会打成这样,圆性司徒笑就算了,他们稳是想得到的,这赵长河实在出乎意料,过于离谱,难怪法生会被他万众之中斩于寨门之前。   还好这厮终究不敢违抗王家,不敢违抗天榜中人。   此子断不可留,一旦被他继续发展下去,不知道是什么结果!此番归去,当回报教主,弥勒教此后第一事就是诛杀赵长河,危险性当置于唐晚妆之上!   法庆心中闪过念头,收刀归鞘,拱手道:“无意在王家门前相争,法庆向道宁先生谢罪,此来是为……”   话音未落,身边血光乍起!   法庆汗毛倒竖,紧急抽刀欲挡。   与此同时,王家也传来怒喝声:“尔敢!”   凌厉无匹的剑气从王家内部直冲而出,试图拦截血光。   可相距这么远,那又怎么来得及?   刚刚收刀放松了警惕还在拱手行礼的法庆也来不及。   戒刀刚抽出来,血光已至脖颈。   那是此前叠加了无数速度与力量的狂暴之剑,没有继续狂狼怒涛地劈来,而是束成一线,化作一击,仿佛冥河血海之中破开了地狱的裂隙。   追魂索命,万魂号哭!   这又是什么招?   “呛!”龙雀恶狠狠地劈在戒刀上,戒刀应声断成了两截。   人榜终究是人榜,法庆再是猝不及防,也能借这一挡的间隙后撤,身子一仰便能避开咽喉。   司徒笑不着痕迹地踏了个怪异的醉步,卡在他的身后。   法庆:“?”   这一后仰终于没仰下去,龙雀准确地劈在他的脖子上,头颅飞起。   直到此时,王家射出的剑气才击在赵长河身上,赵长河横刀一挡,猛地喷出一口血来,继而哈哈大笑,倒飞数丈:“多谢家主施计,否则赵某真没把握不被他突围跑掉,此情来日再报,先走一步,不劳远送。”   “吁!”踏雪乌骓不知道从哪飞奔而来,赵长河翻身落于马背,绝尘而去。   天空金芒大起。   “六月末,立秋。圆性、司徒笑、赵长河,围攻法庆。罢战松懈之时,赵长河暴起突袭,斩法庆于王家门前。”   “人榜陨落,人选增补。”   “原人榜七十一秦如晦进位七十,原人榜七十二崔文宇进位七十一。”   “金帐王子拉达增补人榜七十二。”   围攻的三个人无一替代,圆性很没面子。   “潜龙榜变动。”   “潜龙十三,赵长河。”   “冥河浪涌,真空不空。”   “大哥!”   “家主!”   王家众人团团来到王道宁身边,纷纷道:“赵长河辱我们太甚,何不追击!”   王道宁看看远处的朱雀,又看看后院正在关注的崔元央与她身边的陆崖,再看看送马而来的归尘与玄冲,最后看看圆性与司徒笑。   良久才慢慢道:“诛杀弥勒邪徒,我辈之责也,圆性大师请入内一叙。”   王道中:“……”   王照陵:“……”   王道宁远远看着消失在长街尽头的马蹄尘烟,低声道:“杀他的事,道中主持,三个月内,我要看到结果。”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运河之上,唐晚妆坐在舱中读书,忽地抬头看着天上的金字,恬淡的神情不自觉地变得有些凄迷,继而变得复杂。   所谓的读书,书上摊着一张信纸,上面正是昨天下属说的琅琊论剑报告。   报告就比下属嘴巴说的完整详细了许多,包括夏迟迟崔元央出战的过程,附有分析:“疑似为赵长河争宝物”、“疑似争风吃醋”,以及评价:“皆百年难遇之天资,不逊于岳红翎。”   也没漏下赵长河的那一句“为了有的人能少咳几声,那便值得。”   当然这一句没有人敢头铁附加分析和评价。   唐晚妆脸色微红,撇了撇嘴,目光却依然落在这一句里,久久没有挪开。   他做到了……为了让有的人少咳几句,蔑视王侯,刀劈人榜。原本已经没什么生存压力节奏舒缓下来的他,一夜之间得罪了南北两个超级大势力,麻烦必将接踵而来,比初出北邙之时更加步步惊心。   可唐晚妆知道他不在乎,反而可能正在痛饮高歌,满怀舒畅。   她更知道,无论是扬州之变、姑苏之局,还是寨前斩法生、王家诛法庆,如果说弥勒教这么庞大的势力几乎是被赵长河一个拱卒搅得乱七八糟,这么说略显夸张,但不是没有理由。   法庆是高端战力,一个弥勒教能有几个人榜,死这一个都是元气大伤。其实这还算小事,扬州是江北桥头堡,姑苏是唐家要地,法生是知兵大将,一个个的重要性都是能上升到战略层面的,全没了。   原先弥勒起事很类似纪元历史记载的黄巾,若席卷江南而朝廷无力,必将依赖各地士族自发剿匪,比如现在的唐家已经很有这种模样,发展下去便是群雄借势而起,各自拥兵。   如果说弥勒不过为王前驱的宿命,那么赵长河的举动则把他们的失败提前了很多很多,各地地方军事甚至还没来得及借此崛起,弥勒教就很可能被提前讨平,汉末之乱未必能成型。   他说他无意天下,但做的事却正走在这个方向。   无论是为了百姓,还是为了……她唐晚妆。   “来人。”她忽然开口。   抱琴抱着琴,怯怯站在身边:“小姐我在这呢。”   “将我密令传遍各大州郡,赵长河所过之处,悉听调遣,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的安全。”   “这……”   “怎么?你们以为他喜欢?”唐晚妆忽然失笑:“他怕是更喜欢现在的刺激紧张,策马黄沙,叱咤天涯,身边说不定还伴着红妆……哪想要我们去碍事?”   抱琴咕哝:“那我们还去贴冷屁股?尤其所谓红妆,小姐你……”   “此非为他,乃为天下。去吧。”   抱琴撇撇嘴,领命出舱传令去了,唐晚妆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河水静静流淌,半晌无言。   君看渡口淘沙处,渡却人间多少人。   ……   “嗖!”剑光起于道旁,飞刺而来。   离开王家不到十里,刺杀已至。   这风格一看就是老朋友听雪楼。   足见王家两三天前就已经在联络听雪楼了,本就打算在赵长河离开之时伏击,如今赶了个巧。   连崔元央都知道叫赵长河离开的时候跟她的车队走,然而变起突然,只能这么策马出城,也就行踪难掩,注定了一路荆棘。   但赵长河不惊反喜,哈哈大笑:“不知为何,我居然有些想念你们。”   剑客:“……”   “呛!”龙雀出鞘,劈在剑光上,把剑势带偏少许。   剑客擦身而过,被巨力带偏得在地上打了个滚,骤然冷汗淋漓。   乱世书上说得不清不楚,又是围攻又是偷袭的,他们并没太把“斩杀人榜”当赵长河自己多强。因为在王家递给他们的信息里,赵长河是玄关五重……   五重你妈啊五重!   这分明是外家六重、内家五重!而且连这个内家五重都感觉快六重了,再度跟上了当初他内外双修的强度。以赵长河的实战水平和武道理解,只要不是遇上潜龙榜的同等英杰,越级打打一般的七重问题不大了,说不定都敢摸摸八重的。   怪不得能斩人榜,人榜吊车尾的说穿了也就是玄关九重,已经没有秒杀级的碾压性了。   这货在你们王家眼皮子底下晃悠这么久了,你们还给我们落后信息!   “嗖嗖嗖!”左右道旁围拢了七八个黑衣人,神色凝重地堵住赵长河的去路。   赵长河没有下马,摇头失笑道:“果然不出所料,以为我五重,来了一群六七重的。所以说我很怀念你们,次次跟不上版本,多好的沙包,没了挺可惜。回去告诉你们楼主,下次派个八重的来玩玩哈哈哈哈……”   刺客们面无表情。废话啊,谁任务不是这么派的?难道杀个玄关三四重的,派个人榜来?那还要其他人手干嘛用,人榜高手没事干嘛?每次都选高一两重并且都是多人出动、乔装围猎无所不用其极,正常情况基本都是百分百的任务完成率,你这种变态能有几个啊!   赵长河笑道:“诶,说来我还想和你们聊聊来着,之前刺杀我失败,死了好多人手,你们身为刺客组织是怎么算这种事的?会为他们报仇么?还是就这么认栽算了?”   为首的刺客沉默片刻,慢慢道:“任务失败,不计冤仇。刺客组织若是陷入无休止的仇恨里,那就变质了,甚至可能导致组织崩溃。”   “怪不得。”赵长河啧啧两声:“但你不该这么告诉我啊,我杀你们没压力了怎么办?”   首领脸上有了点怒意,冷冷道:“你真能杀我们再说吧。”   “当然,我只有突围的自信,说杀你们我一个人肯定做不到的,然而我也不是只有一个人啊。”   话音未落,后方金光闪过,圆性飞奔而来:“赵少侠留步。”   刺客首领:“……”   赵长河回首而望,笑道:“大师不是应该在王家喝茶?”   圆性摇头:“王家的表现……非我等之类。赵少侠此番有大恩于我华严寺,特来道谢,并护送少侠。”   刺客首领直截了当:“撤。”   一群黑衣刺客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有病来和玄关九重的人物杠上,大家是刺客又不是敢死队。   还是回禀楼主,看看是不是真要派个金牌刺客来……关于这姓赵的任务,一般人看上去真没法接。   赵长河手搭凉棚,远目:“他们的轻功挺好的,要不是学了踏水凌波,倒想找他们学学。”   说着不再骑马装逼,下马行了一礼:“感谢大师相助。”   “我看施主一点都不怕他们,反倒是老衲多事了才对。”   “哪里哪里,就等大师呢。”赵长河暗道我等的其实是朱雀……不过你们会不管王家追出来,倒是让我高看了一眼,此世正常佛门好像还行?   “老衲出来之前,与司徒施主简单谈过几句,他说赵少侠想找一门锻体法、或者气墙外放之法?”   赵长河眼睛一亮:“是的是的。大师那个金钟罩……”   “金钟罩不可外传,但老衲倒是有点赵少侠想要的信息。”   “哦?”   “赵少侠身上应该刚刚敷用过某种宝物,气息仍未尽散。老衲曾经见过类似的气息,当时想要探索,却因为其他缘故放弃了。”   赵长河愣了愣,继而大喜。   也就是那海泥果然在陆地某处也存在!说不定还可以找到更核心的东西?   无论是否能继续对经脉有利,总之锻体肯定是没错的!   果然做了好事总是会有回报的,赵长河抱拳行了一礼:“不瞒大师,赵某非常需求这东西,请大师指点来路。”   圆性叹了口气:“以前还好说,现在有些麻烦,因为在草原以北的连绵雪山,其中的某座山峰之内,是老衲前些年游方之时意外发现。但如今交战之时,少侠切莫心急,可等休战之后再去。”   说着递过一片僧袍衣摆碎片:“这是当时老衲自己留的记认图,如今便赠予少侠了。”   赵长河再行一礼:“谢过大师。”   圆性合十回礼:“施主有大慈悲,是真佛也,日后可来华严寺盘桓,多多亲近。”   说完招呼身后的僧侣,也不多言,扬长离去。   赵长河目送和尚们离开,忽然道:“如果刚才圆性大师没及时赶到,尊者会出手么?”   四周寂然无声,并没有朱雀的回应。   赵长河有点纳闷,朱雀这是不跟了?   殊不知在不到三里外的林中,王道中满头是包地飞速撤退:“朱雀尊者,你我两家已经结盟,往事该翻篇了才是,如何又打我?”   朱雀懒洋洋道:“看到你,我就想起曾经骂我睚眦必报的魔头,叫我等着,难免有些手痒……此乃你我私怨,应该不影响盟友之谊?”   王道中差点喷出一口血来,发誓再也不跟女人讲道理。 ###第二百二十章 翼火蛇同行   把王道中堵了回去,朱雀看向赵长河策马离开的方向,微微叹了口气。   她是真想一路跟着观察,可惜有点难。   不仅是因为朱雀身份不合适的问题……而是她自有面具下的正常身份,不能消失过久,所以就连换成翼火蛇去跟着都很难办。   其实朱雀知道正常情况下王道中不会亲自出手,被镇魔司与崔家验出来是他杀的人,也是一件麻烦事。所以王道中应该只不过是出来主持工作,未必是亲自出手,但朱雀哪里敢赌,第一反应就是先把他打回去再说。   然而打回去只是一时,自己走了人家还能继续。王道中若真要是豁开一切,堂堂地榜不要脸地对赵长河出手的话,那怎么办?   算了,还是得跟着,尤其他此刻北上,玄武也在北,不如顺势去找玄武。   至于真实身份……得先回去露个面、布置一二,其实也是往北行,还是顺路。   赵长河有些迟疑地放慢马速,走了小半盏茶,身后风声掠过。   转头一看,不是朱雀,是翼火蛇……   赵长河倒觉得正常,朱雀哪来闲工夫一直跟着自己,那才不正常:“小蛇,现在尊者终于决定是让你和我多接触了么?”   朱雀很是无语:“叫谁小蛇呢?我比你大。”   “小蛇说着好歹比较可爱,难道叫你老蛇吗?要么你报个真名?大家这么熟了,谁跟谁啊。”   朱雀没好气:“随便。”   “这是真名?那就……小便?”   朱雀飞起一脚,横扫他老腰。   赵长河一个后仰躺在马上,那鞭腿就从脸上扫了过去,香风掠过鼻尖。   原本赵长河有点故意想调戏,捞住这腿……结果发现速度比预想的快,捞了个空气。   朱雀眼里闪过笑意,就你?   居然真调戏起我来了。   看赵长河捞着空气怀疑人生的样子,朱雀悠悠道:“我翼火蛇好歹也是二十八宿,你真以为是条菜花蛇?还想调戏我,省省吧你,我回去打个报告,别说尊者了,怕是圣女都要咬死你。”   赵长河闷闷道:“开个玩笑,瞧你紧张的。”   “你我才见过两面,你甚至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居然就要调戏我。”朱雀悠悠道:“我不知道你这种好色之徒,为什么圣女会如此情根深种,真是没道理。也好,我就是来负责了解你这人的缺点,回头全报告给圣女,让她看清你的真面目。”   “那不用麻烦了,我这人浑身上下都是缺点。”   “比如现在二五八万地骑着马,让我走在边上?”   赵长河忍不住笑:“那你倒是坐上来啊。”   “想得美。”   “算了。”赵长河下了马,牵着陪她一起走:“你既不上马,我骑着感觉确实不礼貌。”   朱雀偏头看了他一眼:“所以你觉不觉得多了个我,是累赘?”   “实话实说,有点。”   朱雀面具下的脸柳眉倒竖,眼神有些不善。   没本座帮你,你都被王道中打死了!居然说我累赘!   却听赵长河续道:“有时候人挺矛盾的……我既喜欢策马独行,孤身转战三千里的随心自在,但想来又挺怕那种孤独,有人陪着同行没什么不好的,无论男女、也无论实力。”   朱雀倒是信这话,赵长河很明显是个挺喜欢交朋友的爽快人,虽然朋友还是不多,那是因为他看得上眼的人不多,并不是喜欢孤僻独处。   便如王家宴厅,潜龙汇聚,可共饮者唯司徒笑而已。   赵长河又道:“所以你如果是个男的会更好一点,起码两人共乘没有这么多叽叽歪歪的破事,那就不累赘了。”   朱雀失笑:“圣女当年就是这样?”   赵长河愣了一下。   是哦。   当年洛七还是个“男人”的时候,确实更轻松自在,怀疑她是女的之后反倒尬了起来。   赵长河也忽然失笑:“其实很多事情只看自己心里怎么想。当初岳红翎与我共乘,极其自然,两人都不尴尬。”   朱雀嗤之以鼻:“要不是因为你一见面就想调戏,原本共乘倒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江湖儿女出门在外,哪来那么多避忌。但你心脏了,本来正常的事也就脏了。”   “不错,是我忘形。”赵长河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守礼,请姑娘上马?你坐我身后,我也不能碰你。”   朱雀道:“我坐你身后,你就不怕我偷袭你?”   赵长河笑笑:“你没必要。四象教真要杀我,朱雀尊者早都杀几次了,啥时候轮到你来偷袭。上马吧。”   说着翻身上马,拍拍马背示意了一下。   朱雀并不纠结,果真飘然上马,坐在背后。   在她眼里,看赵长河简直如同看小孩,哪有那么多有的没的。   赵长河也自在了许多,勒马而行,笑道:“如果说累赘,其实另有一项的。”   朱雀愣了愣:“什么?”   “你如果不愿意真容示人,那好歹换个面具,或者用易容之类……一个翼火蛇面具满天下走,别说我不方便了,你自己就不怕正道找你四象教的麻烦?你们原本是正常真容过日子,有教派要事的时候才面具代表的教派身份行事,如今这个算啥?”   朱雀暗道这个确实,可惜她真容是真的不能示人,也不会思思那种神妙的易容术,只能考虑换个与四象教无关的面具。其实正常人谁戴面具上街啊,一样很怪。   见她不语,赵长河大致也猜到她在想什么,笑道:“那换个面具?”   “嗯。”   “走,买面具去。”赵长河哈哈一笑,加快了马速:“坐稳了!”   乌骓长嘶,瞬间加速飞驰。   身后眼看见这“翼火蛇”身躯极稳,这突兀的加速她连微微的后仰都没有,感觉也别指望突然勒马让她往前撞了。   赵长河有些纳闷。   他没想过这是朱雀,声音不同、连香味都有所不同,更主要的是他从没想过心目中高高在上的朱雀会来玩这套。但他原本心中的翼火蛇就是万东流级别,玄关六七重差不多了,由于没上潜龙榜的缘故,即使同属玄关六七重,实际水平应该还远不如万东流。   可刚才那一鞭腿、加上如今这种身躯控制力,怎么看都感觉是个高手高高手啊。   他忍不住问:“喂,你到底什么修行?”   朱雀悠悠道:“玄关九重。”   “草!”赵长河气道:“这水平你跟我说‘哪个榜单上见过我翼火蛇了’?”   声音被扑面的风刮得有些模糊不清,能够感觉出他本以为带了个小累赘结果发现自己才是累赘的郁闷感,朱雀觉得很好笑:“但我真的没上过什么榜啊,嗯,被你们潜龙榜上的人士越级挑战的也就是我这种,你们的成名踏脚石,好可怜啊……”   “你这语气我一点都没听出可怜了,明明在戏谑。”   “你只是原本自以为带了个崔元央,结果发现是个岳红翎,想当大哥哥的转眼成了臭弟弟。”朱雀悠悠道:“然而尊者派我来跟随你,最大的意义就是为了保护啊,否则你要是死了,那奇怪的星象难解,尊者会睡不着的。真以为是为了了解你这个人啊,别臭美了好不好。”   “真要是王道中来杀我,就你也护不住。”赵长河臭着脸嘀咕了一句,又不说话了,闷头骑马。   朱雀也懒得辩驳,同样不说话,悠悠然在身后享受着策马驰骋的风。   这种和一个小男人策马踏青的感觉,意外的让人感觉年轻。   风簌簌掠过耳边,很舒服。   其实有很多年没有这么随心放松地出游了……每次出行,都是为了教中要事行色匆匆,眉眼之间尽是戾气,出手必是为了伤人。   只可惜啊,脸上的面具挡住了风,感知不到分毫,仿佛虚假的体验。   此生在哪都是戴着面具的,无论哪个身份。 ###第二百二十一章 好哥哥   赵长河的所谓“找个地方买面具”,朱雀却发现他一路遇城不入,最多在路过的村镇歇脚吃个饭,又再度启程,似乎有极明确的目的地。   而且极有经验,专挑偏僻小径,没事就穿林过山,有时候偏又刻意直道前行,没走多远又绕了个大圈,不知道往哪窜去了。   都是当初被追杀堵截搞出来的经验,想准确把握他的行踪还挺难的,至少要预先在哪里设伏是做不到了。   朱雀能理解他这么做的用意,却很不爽。   因为这种山道,她身躯稳没用,马不稳、赵长河也不稳,各种摇晃颠簸,时不时的就拿背撞球,气人的是朱雀的眼力看得出他不是故意的,真是被颠的,怪他也没用。   “你有完没完?”朱雀伸手抵在他背后,怒道:“走大道便是,非钻什么山路?有我在,你怕个什么!”   “你是玄关九重,不是天榜第一。”   “别人又不知道你旁边有我助力,能来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那倒也是……但你会一直跟着我么?”   朱雀:“……”   她无奈地双手抵背护球,换了个话题:“说好了买面具,之前我看见有个城镇,要买面具或者歇脚吃饭养马都可以,你怎么看都不看直接过去了?打算去哪?”   “这两天住店,我问了一下店家附近的地理。哦对了,那房钱还是朱雀尊者预付了三天,真贴心。回头帮我感谢一下你们家尊者,她开的房让我那一夜很爽。”   朱雀:“?”   感觉抵着后背的手掌似乎有真气即将爆发之象,赵长河迅速转回正题:“我问了店家,发现其实剑湖城就在西北几百里地,我正好有事要去一趟剑湖城,所以目的明确。”   朱雀愣了愣:“圣女说过剑湖城底有个异度空间,冰魄就是那里拿的,但其他没什么宝物了,有一些不错的剑?去那干嘛?”   “这地方和夜帝疑似有关,迟迟没和你们说么?”   “说过。但我们知道那不是夜帝的地方,只是一个‘与夜帝有旧’的女子所居,这所谓的有旧不知亲疏如何,至少肯定不是夜帝的妃子,她的恋人是你们寻得青龙印的那位。”   “对。”   “圣女还说感知不到夜帝相关属性,只有那女子自身剑意、并且与我们不是一个体系,韩无病或者会喜欢,和我们没多少关系。因此我们没有继续探寻那里的意思。”   “……”赵长河暗道当初韩无病说他俩不是剑客,没感觉到剑意,其实低估迟迟了。迟迟心里有数,只是觉得与四象教无关罢了。四象教毕竟是教派,无关的武道或者兵器并没有别人那么喜欢收集。   这么说来,迟迟可能多少对他的金箔也有少许怀疑,但当时那态度一点都看不出来,反倒捧哏似的在说“这没啥用”,那是故意在防韩无病吧……   还好迟迟是自家女朋友,换了个真妖女,金箔估计是要抢的……   朱雀又道:“按我们的典籍记载以及圣女所看见的剑室残念,我们推测青龙印之主、即北邙这位帝王,应当是上个纪元的青龙降世,很可能是受夜帝委派于人间的。但后期夜帝多半出了什么问题,而这位青龙也很可能有了独立的意思,想为自己争取或者抗争些什么。这上古扑朔迷离的背景,从区区一个剑室里是无法窥测的。”   赵长河道:“对,但我还是想去再看一眼,毕竟此时的认知与之前懵然无知之时不同,或许有新发现。对你来说也不算无关之事,应该也有点兴趣?”   朱雀有点兴致,没多大,区区一个剑室确实承载不了多少上古之秘,何况这剑室之主不是夜帝也不是青龙,关系并不直接,夏迟迟探过认为没四象相关,那多半是真没有。   但她心情却不错。   这事在赵长河的角度算个隐私之事才对,换了司徒笑在边上他都未必肯带人进去,可竟一点都不避忌她“翼火蛇”。这不是对她翼火蛇好,而是对迟迟真心。在赵长河眼中四象教真的从头到尾都属于妻子娘家人,探索夜帝相关之事是在帮老婆探秘,哪来什么避忌和争端。   至于天书,估计在那里才是真找不到答案的,反倒是天书的存在有助于解析剑室残意,说不定能多窥见一些夜帝秘闻。   总之朱雀再也没了意见,两人一马渐渐随着西下的夕阳,躲进了山林里。   “我真是疯了,有客栈不住,大鱼大肉不吃,跑来陪你露宿山野。”山洞之外,朱雀抱膝坐在燃起的篝火边,很是无奈地掏出日间路过山间酒肆买来的粗饼,微微掀起面具下方,小口小口地啃。   面具真烦,吃个东西都不方便……   赵长河递过酒葫芦:“喝不?”   “恶心。”   “这是你们家圣女的酒葫芦,给你沾沾圣气,没叫你跪拜一下就不错了。”   朱雀似笑非笑:“原来还可以这样啊……我知道了。”   心中暗道等本座回去,看这小蹄子怎么跪。   赵长河道:“你这语气怎么对圣女很不尊重诶?”   “我是朱雀尊者座下,又不属青龙白虎二支,职级上她是比我高,可管不着我啊。”   “这么说你很尊敬朱雀尊者了?”   “那是当然。”   “诶。”赵长河凑到她边上坐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问她:“跟我说说朱雀尊者的事怎样?你心中的朱雀尊者是怎样的人?”   朱雀愣了愣,警觉地偏开半尺:“你干嘛?”   赵长河无语道:“能干嘛,你们教中难道就没有像这样聚在一起议论领导?”   朱雀:“……”   不知道诶,当年我刚入教的时候就是朱雀圣女,谁敢在我面前议论领导……要说有,倒是自己有和白虎圣女聚在一起小声讨论上一代……   姐妹已逝。   其实对夏迟迟和赵长河两人的身份,最不解的就是朱雀。夏迟迟会白虎神功,赵长河不会;赵长河会六合神功,夏迟迟不会。   这不应该……感觉皇子本应有的两个特征被拆分了,分别变成夏迟迟和赵长河……如果赵长河的“二十岁”是虚报,实则也是十七岁多,会不会其实赵长河与夏迟迟是双胞兄妹啊?那你俩岂不是乱……   可这俩长得也差距太大了吧,一点也不像兄妹啊……   朱雀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怎么不说话呢?”赵长河哪知道朱雀心思都发散到这儿了,奇怪地问:“别告诉我你们还真没议论过领导啊,这么忠实虔诚的?”   朱雀回过神,无语道:“我们就是议论也不会议论给你听,你是谁啊?入教了吗?”   “真没意思。”赵长河愤愤然摸出一块饼,配着酒狼吞虎咽。   朱雀却在此时道:“尊者当然是智慧与美貌集于一身,天资绝世,承启圣教,功勋赫赫,神威煌煌。我们只有仰视和敬佩,如何会议论于她!”   “不用这样吹的,她听不见,我也不会告诉她啊。”   “这是事实!”   “哦,尊者几岁?”   “和唐晚妆同龄。”   “那人家唐晚妆地榜第三,尊者第四,还腆着脸说什么天资绝世呢,醒醒。”   朱雀磨着牙,眼里闪过危险的光。   正要发作,却见赵长河续道:“从漕帮来看,四象教潜势力很强,我怀疑真的爆发之时比弥勒教还要天崩地裂,但那不知道该是什么时候……比如万东流只是个少主——他已经是二十八宿了,他爹如果在四象教那该是四象级了,可显然不是,说明他爹没有入教,万东流还没掌权。这应该不是孤例,二十八宿应该有很多类似情况。”   朱雀怔了怔,有些出神地不说话了。   赵长河道:“你们的潜势力在短期内无法兑现,所以只能一直戴着面具潜伏……话说如果夏龙渊死得晚点还好,要是死太早了,你们还没准备好。如果这是朱雀尊者的操持,可以说水平确实还不错,但说什么赫赫煌煌那显然不太够……”   朱雀木然不语。   赵长河偷眼看了她一下:“怎么?说得不对?”   “作为尊者最忠诚的下属,你触怒我了。”朱雀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拔刀吧,我要维护尊者的尊严。”   “至于嘛……”   “我翼火蛇是最忠诚的。”朱雀一把拎住赵长河的衣领子,“砰”地来了个过肩摔:“死!”   “草……”赵长河惨摔了个狗啃泥:“不让人说实话的吗?”   朱雀抄着手臂冷冷道:“话谁都会说,难不成你还能有什么解决之策?”   “有啊。”   朱雀怔了怔,急促道:“那还不快说!”   赵长河翻了个身,双手枕着头,摆烂:“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你刚刚还在打我。”   朱雀切齿:“你!”   “我吃软不吃硬的哈,逼我也没用,还不如跟我赔个笑,喊声好哥哥,我说不定勉强就告诉你了。”   朱雀纤手捏了又捏,死死忍住一巴掌把他脑袋拍烂的冲动,终于深深吸了口气,媚声道:“好哥哥,是我错了嘛,不要和小蛇斤斤计较……”   反正丢脸的是翼火蛇,又不是我朱雀! ###第二百二十二章 废漕改海,一言乱邦   赵长河被一声好哥哥喊得人都酥了半边,暗道妖女厉害。   话说穿越以来,怎么经常遇上妖女性质的,心中最大的妖女瞎子就不提了,迟迟也是,思思也是,朱雀也是,虽然大家本质都不同,至少表象很接近。眼前这个翼火蛇更是了,她的妖娆媚意那真是连面具都遮不住,都快溢出来了。   她的身材就和迟迟思思这些小姑娘不一样,火辣辣的充满了熟透的韵味,不知道这蛇形面具之下是怎样一张妩媚的脸,怎么想也不可能丑的吧?   也难说哦,万一是个乔碧萝……   “说话呀好哥哥……”朱雀憋着咬牙切齿的情绪,依然昵声道:“该不会只是随口骗我吧,那好哥哥可真是会死的呢,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哟,这荒郊野外悄悄弄死你没有人知道的……”   “咳咳,我是那种人吗!”赵长河义正辞严:“这种事情其实很简单啊,换个思维模式就完事了。”   “嗯?”   “就拿漕帮的例子吧。你们是不是试图通过万东流施加影响力,想让他爹也加入四象教?然而万天雄一代豪雄,有自己深刻的武学理解,未必认同你们四象之意,所以搞不定对不对?你们发展的很多都是年轻教众从头培养,也是这个原因吧,因为已经有自我理解的强者不太好忽悠?”   朱雀道:“是啊,你所谓的换个思维模式,该不会让万东流弑父夺权吧?那他也不会肯,我们四象教也不是这种……”   赵长河直接打断:“想哪去了,你四象教不是这种教,难道我赵长河就是这种人?”   “那是结盟?”   “也不是。话说你们早就该有背地里的结盟了吧,不信万东流连这点穿针引线的效果都起不到。”   “嗯……那就是逼反?”朱雀叹了口气:“到了必须的时候,我们当然考虑的是这个,但漕帮的性质较为特殊,可以说你以漕帮为例子不太恰当。他们是与官府联系最紧密的帮会,不知多少官员与他们利益共同,一起吸这条河的血……并且他们造反其实很吃亏,不到逼上绝路是反不了的。真要把万天雄逼到绝路,这与弑父夺权也差不了多少,万东流怎么肯配合?”   “看来你们考虑得已经很齐全了啊。”   “是啊,你真当尊者什么都没想过,坐等万天雄死后万东流继位呢?”朱雀有些失望地道:“如果你想的仅仅是这些方案,那就不用多言了。”   赵长河摇摇头:“哪有这么复杂,逼反他们只需要一个议案就行了。”   朱雀瞪大眼睛。   “王家雄镇东海,都有船出海探矿了,相信让他们沿海南下也不难。只要你们在朝中的人影响力够大,能够提议废漕改海,王家必然欣喜若狂地配合,万天雄当天就会主动联系尊者心急火燎地问啥时候造反了……”   朱雀呆在那里。   仿佛一道电光劈进脑海,她面具下的红唇都开始有些颤抖。   王家的海航水平……其实别说王家了,怕是唐家都能做循海岸线的近海航行。   这绝对可行,不仅可行,还能让王家和漕帮狗脑子都打出来——四象教要的不是争霸,不是收多少势力,她们要的是乱而已,谁当皇帝关她们屁事。而真能推动这件事,她们作为背后的黑手,操作余地可太大了。   在此之前,谁也没往海运方面想过……因为此世从纪元废墟之中筚路蓝缕重新崛起,暂且没有人的视角往海外放,连海外有没有国度都未知,以乱世书榜单名字来看,很可能海外真的没有什么文明。在此视角限制之下,哪个的脑子会往海贸海运方向转呢?   可海运打开,漕运怎么办?   这可是挖根!万天雄还不急得脑门冒汗?   果然只不过是换个思维模式的问题,并不需要什么神谋鬼策,只缺一言,醍醐灌顶。   可这为什么会是赵长河的脑回路?这是一言乱邦的毒士啊!   “你不是帮唐晚妆的么?万东流多少也算你朋友。”朱雀不可思议地问:“怎么会、会想到这么毒辣的乱天下之谋?”   “万东流都入四象教了,他追求的难道不是武道星辰?还惦念漕帮怎么垄断赚钱呢?”   “那唐晚妆呢?”   赵长河很平静地道:“你也说了,漕帮以及它关联的官员们在吸运河之血,那是河的血么?那是百姓血。我为什么要维护他们的利益?落后的东西就要砸碎。如果唐晚妆只是在维护谁家吸血的资格,我也会一样很失望,乱世是为什么乱的,相信她应该有数。”   朱雀怔怔地看着他,半晌不言。   “海运早晚要发展的,我甚至希望早点发展。而漕运其实也可以共存,没有你死我活那么离谱,这是以后必然的结果。”赵长河又道:“当然,我并不希望乱天下,能有平稳之策更好,至少不能是现在这种胡人入侵之时瞎搞,那叫变相汉奸。你回去如果对朱雀尊者提起此事,我希望她不要现在进行,给我个面子。”   朱雀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漕帮只不过是个例子,还有很多其他……当然不会即刻开始。说来既然你不愿意现在开始,那为何现在就对我说这些?”   “嗯?难道不是在聊朱雀尊者的操作?”赵长河道:“我只是告诉你,换个思维方式可以解决很多问题。朱雀尊者水平确实很高,但终究只是一个人,没人商议,独自思虑,总是会有局限和死胡同的……其实可以多和迟迟商议,迟迟脑瓜子活络着呢,别把人当晚辈看好吧?”   朱雀默然。   赵长河又道:“可能你忘了尊者派你陪我北上的本意……是尊者让你我多加接触,好确定是否入教之选。聊这些才是你我题中应有之义啊小蛇,难道真聊好哥哥好妹妹嘛?”   朱雀终于笑出声来:“好赖都被你说完了?倒是我犯贱要喊你好哥哥?”   赵长河腆着脸道:“就喊喊呗,你喊着好听。”   蛇形面具之下美目流转,在他脸上打转了好一阵子,轻笑道:“以后你若还有妙论,一个点子换一句好哥哥,童叟无欺。”   “切,当我冤大头呢?以后就是其他条件了。”赵长河咕嘟嘟喝了几口酒,随意找了棵树靠了上去:“睡了,山洞给你,我歇外面。”   朱雀慢慢吃着剩下的饼,美目一直停在他脸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不多时,发现赵长河已经开始修行内功了。   朱雀微微颔首,连赶路的间歇都在默默修行的人……都说赵长河练得快,是盖世天才,可能做到他这样的用功的又有几个呢?   其实都一样,能练到朱雀或者唐晚妆这样的程度,谁又不是有过这样的时期?   只可惜如今双双忙于俗务,也很难再有如此纯粹的修行。如今再看赵长河夏迟迟这样的人,就像看见了自己的当年。   说来不知道赵长河刚才这些想法,是只因为熟悉漕帮而早就在转着的念头呢,还是因为他确有经纶之才……如果是后者,那真无论他与夜帝有没有关系,这样的人才都必须吸收入教才对。   这次跟他随行,确实没跟错……感觉迟迟都未必了解他有这些见识,可能天下人了解的赵长河都只是其中一面,他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漏出来。   可想多了解,有点难啊……朱雀面具下的脸蛋有点苦,这次是好哥哥,下次又该是什么了?   朱雀捏着手指,暗道这次事毕,以后翼火蛇这角色赶紧找个由头“死掉”完事,否则万一以后被发现翼火蛇就是她朱雀,那还要不要人活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惊鸿一瞥   一夜无话。   赵长河是半在练功、半在留意周遭状况,没有入定。   不知道翼火蛇小姐姐在山洞里睡得怎样……   天知道朱雀没练功也没睡觉,满脑子考虑的都是怎么再多挖出他一些见解、以及为此要付出什么代价,最后考虑的是这个马甲该用什么死法比较好一点……   不知是因为赵长河一路反追踪手段发挥了作用呢,还是因为王道中和听雪楼刺客被打回去导致第二波刺杀还没全面展开,总之这一夜还真风平浪静。当天蒙蒙亮,赵长河在树下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小姐姐从山洞里钻出来的样子,那一弯腰真是峰峦如聚,波涛如怒,美不胜收。   这身材是真的辣。   朱雀哪知道他在看什么,见他恰好睁眼,下意识地妩媚一笑:“早啊,好哥哥~”   喊完才差点没抽自己一个耳掴子,同时醒悟那个妩媚的笑容有多蠢,面具遮着根本就看不见,到底在冲谁笑呢?   赵长河倒是被喊乐了,解下乌骓的缰绳:“走,哥哥带你买面具去。”   乌骓:“……”   朱雀很自然地坐上马:“我总觉得,你是因为之前没有好好逛剑湖城,这次有意把逛街购物留给了那里。”   “哈……虽然不是这原因,可你怎么连这都知道,四象教内部消息是每个人都互通吗?”   “没有。”朱雀梗着脖子道:“只是我恰好听说了而已,当时我就在附近办事。”   “原来小蛇妹妹那么早就跟我有缘分了啊……”   “谁跟你有缘分?滚!”   乌骓撒开四蹄,疾驰而去,听不下去了。   赵长河是立夏次日离开剑湖城,南下扬州,而如今立秋刚过,恰好离开一个季度。   而他从玄关四重到了六重,这六重才刚破不久,距离七重遥遥无期,这速度肉眼可见地比初期慢了一倍,在这之后更不知道会慢多少了……   城市没有什么改变,热闹依旧,风采如故。也就远处的湖畔,从郁郁青青开始有了少许秋意的金黄。   入城不远依旧是熟悉的万花楼,只是里面没有了唐晚妆。   就连那位武维扬,现在似乎都在唐不器身边了。   拐过两条街,便是曾经和韩无病同居的客栈小院,立夏之日也在这里。赵长河很有些怀旧地进了客栈,开口便喊:“掌柜的……”   “咦客官是你啊?”掌柜居然认得他:“你住过的那间院子恰好没人,还要那间不?”   赵长河倒有些惊奇:“这么久了你还记得我啊?”   “嗐,就你这惊悚的刀,这雄骏的马,这英俊的疤,想忘都难好吧?”掌柜笑得眯着眼:“你就是潜龙十三赵长河吧?”   “不是不是,我学他打扮的,流行嘛。”赵长河没多说,笑道:“就那间了,帮我的马喂饱。”   “好嘞……”掌柜哪管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赵长河,目光瞥过安静站在旁边的蛇面女子,心中微跳,暗道邪门。   一般人看见这样邪异的蛇脸是真会有些惊悚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啊……   赵长河知道人家在想什么,一把拉向朱雀的手就要飞奔,结果一拉拉了个空,朱雀似笑非笑:“别在这营造紧迫感,趁机拉手什么的,姐姐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你毛都没长齐。”   赵长河哭笑不得:“我没那么想过。”   “所以你顺手就随便拉女人的手了?这是多熟练?”   “行吧行吧。”赵长河暗道这厮是真妖女,别看好哥哥喊得比谁都甜,其实内心疏离着呢,根本不会给你机会。   由于当初逛过兵器铺的缘故,赵长河对这一两条街还是比较熟的,很快拐进一间小店,笑道:“果然记得没错,这里是卖这些小杂物的。”   朱雀跟了进来,探头看了一圈,墙上还真挂了不少面具。   她四象教的面具凸显“神性”,大部分会让人感觉凶狠或妖异,而这里的面具都是小姑娘或者孩子玩的,一个比一个可爱漂亮。   朱雀目光落在一只小狐狸面具上,暗道这个起码看着稍微妖一点点。却听赵长河道:“店家,给我那个那个……对对,就你右手边上这个,拿两个!”   朱雀眼睁睁地看着老板递过了两只猪头,赵长河拿着傻乐,翻来覆去地笑得合不拢嘴。   朱雀很是无语:“你是在逗我吗?这种面具戴出去怎么见人?”   “喂,你现在是来找和你那种风格完全不一样的面具,不会让人联想到你们教派,当然是越可爱的越好啊。”   “那也不能是猪啊!”   “为什么不能?”赵长河道:“你看,连你自己都想不到你会是猪……”   朱雀:“?”   “哦,我是说连你自己都想不到会选择这样的面具,那世上任何人看见了也不会猜到了,对不对?”   朱雀觉得有道理……然后拒绝了他:“不戴。”   “这哪来的臭傲娇?”赵长河不理她,自顾戴了一个,笑嘻嘻地往她脸上凑:“略略略~”   朱雀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猪好可爱啊!   赵长河不由分说地趁机把另一只猪脸塞她手里:“就它了,多大的破事有什么好纠结的,我要去剑湖,分清轻重好不?”   朱雀可能十年来都没这两天被训得多,实在哭笑不得,可手上拿着那只猪脸,却终究没丢。   只是负手拿在身后,好像被人看见很丢脸。   赵长河左右看看,低声道:“你这蛇脸一直引人注目,早换早好,钻巷子里直接换完出来完事。”   朱雀道:“你确定别人注目的是我这蛇呢还是你这猪?”   “呃可能是我这猪……不对。”赵长河回首捏拳:“欠揍是不是?”   “你又打不过我!”朱雀笑呵呵地一闪,却真进了后方小巷。   赵长河踏前一步,堵在巷子口,转身背对着巷子。   真默契。   朱雀偷看了他的背影一眼,飞速摘了自己的蛇脸,套上了小猪。   这是软质面具,带着还挺舒服,没想象中劣质小商品那么刮人,被迫戴猪脸的心情勉强好了几分。   把翼火蛇面具收回怀里,抬眼看看赵长河依然背对着一动不动,朱雀忽然又想起了那一天在太乙宗,他挡在王道中面前,背上微渗冷汗,却不动如山。   想这个干嘛,王道中都被本座打两次了。   下次见到还打。   却不知这时候的赵长河眼里全是惊艳。   那蛇脸脱下换上小猪的那一瞬间,他看见了这位翼火蛇小姐姐的真容。   柳眉入鬓,目若朗星,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很常规的形容,却是华夏文人对这种女子最标准的形容,因为这根本不是江湖教派草莽,而是极为标准的古典美人啊……分明是个大家闺秀,说这是唐晚妆的姐妹估计都有人信。   她的真实身份一定也不平凡。   戴上面具之前偷看自己的那一眼,有些俏皮,却冲不淡那成熟的风韵,以及……掩不住的厉色。那完全是下意识的,赵长河敢肯定她那会儿发现你敢转身的话,立刻就能让你死无葬地。   这一眼便让人知道,她是真杀人如麻的魔教分子,不是唐晚妆也不是岳红翎。   可是……依然好漂亮啊。   漂亮得只恨这猪头遮蔽得太快,让人少看了一秒。   “喂,走了,还跟个木桩子一样杵在这里干什么?”一只猪头从身边探了出来。   赵长河转头看她,于是两猪对视。   气氛静了片刻,两人忽然同时笑出了声。   朱雀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得很好,觉得这猪脸也有可取之处。   于是悠悠然一摇一晃地从他身边挤出巷子:“走吧,去看看剑湖,这立秋之后,应该很漂亮。”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两只猪头   说是去剑湖,两人出城却很慢。   两只小猪晃悠悠地走在城中大街上,都很是好奇地看着左右摊位和琳琅满目的商铺,明明都算见多识广之辈,此时却感觉很是新奇。   赵长河在此世真没好好逛过街,无论在清河还是苏扬。姑苏之时逛街游湖两个选项最终选择的是游湖。   而朱雀更是不知道已经多少年没有跟小姑娘一样出来逛街了……朱雀面具一戴,滔天杀气满溢,整条街都能寂然无声,逛个锤子逛。   别说真实身份了,想逛街更难。   而如今呢……人们的目光落在脸上,没有了惊惧,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姨母笑,尽是善意。   这种感受很奇怪……有点轻松惬意之感,又有点羞耻。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戴猪猪,而且似乎被人误解为和旁边这只猪是一对儿,那姨母笑让人很别扭。   然后又觉得反正面具戴着谁也不知道我是谁,羞耻个啥?   于是只剩下轻松,还有新奇。   剑湖城还挺繁华的啊,虽然比不上京师,胜在有特色,比如那边卖的煎饼款式好像京师没见过,厚厚的跟包子一样,闻着有点香。   “喂。”朱雀手肘顶了赵长河一下:“我们没吃早饭,一早就在赶路,现在又快到中午了。我跟你说,不吃早饭对习武是不好的……”   “你是不是想吃那煎饼?”   “没有,我是在告诫你……”   赵长河已经一溜烟到了煎饼摊子:“来两个。”   朱雀晃悠悠地到了身边:“我没说要吃这个啊,是你选的。”   “那就一个?”   话音未落,手上一空,已经到手的煎饼忽然被抢走了。   转头看去,一只猪头哼哼唧唧:“凭什么你吃我没有?没收了。”   赵长河:“……”   猪头下方掀起了一点点,也不嫌烫嘴,直接咬了一口饼,又飞速盖下。   赵长河摇头笑,转头丢了一块碎银,又拿了一块饼边啃边走。   朱雀随意道:“我怎么听人说你离开南方之后身上没钱了,现在看你住店买东西,钱又一副花不完的样子,这钱哪来的?”   赵长河奇道:“你消息怎么灵通成这样,我没钱也就跟玄冲抱过怨啊。”   “那是漕帮的船,船上有的是我们的人。”   “……好吧。你们是真把我的信息事无巨细收集得清清楚楚啊。”   “倒也不够清楚,比如我就不知道你现在钱哪来的。是崔元央又给你钱了?”   “是你们圣女给的。”   “……”朱雀忽然觉得手里的饼不香了。   小蹄子,拿圣教的钱养汉子是吧!   “开个玩笑哈哈哈。”赵长河笑道:“我丢的是银票,碎银子又没丢,本来就有,只不过确实没剩多少了,得找个办法搞钱去。”   “再开这种玩笑我揍你。”   “昨天还叫好哥哥,今天就喊打喊杀。诶对了,你们圣教是怎么赚钱的啊?收信徒上供?”   “我们自有产业,而且很多都不是什么见不得光产业,而是光明正大的,只不过谁也不知道主事人是我们的人罢了。”朱雀悠悠地啃着饼:“圣教的实力可不是你旁敲侧击问一点就能问得出来的,背地里的势力你想像不出来……入教如何?给你个好位置,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武学更不是问题,什么经脉问题我们可以发动全员替你找。背靠一个好教派,怎么也比独自奋斗的舒服多了。”   “给我迟迟就行。”   “免谈。我们不是弥勒教,不拿美色惑人。”朱雀鄙视道:“你也不用滴溜溜看着我,我知道你脑子里在转什么鬼主意。尊者让我跟着你是为了了解,不是把我送你,你死了那条心吧,恶心。”   赵长河实在哭笑不得:“我什么都没说,你自个儿脑补一堆,是自己这么想过吧?”   “我只是知道你会这么想!”   “是是是。”赵长河没法反驳,他还真有这种误解,不然朱雀让你来干嘛,明送啊这是。   所以之前才会有调戏之举。   不过细细想来似乎也对,四象教不以女色惑人的,说是说魔教,其实她们都很骄傲。   好事啊,起码不用担心迟迟被派去做这种任务,这位翼火蛇小姐姐也挺好的,总不能是随便派去勾搭男人的吧。   话说回来,调戏都已经调戏了,总不会现在又装模作样扮君子,让人别叫好哥哥了?   赵长河懒得纠结这个,笑道:“入不入教的你急着劝个什么,现在你们家尊者还在研究我那个星象什么情况呢,万一根本不合适?”   朱雀暗道我现在想拉你入伙已经不是为了星象……算了,这话没法说,只能道:“那你独自闯江湖,没钱了怎么办,去抢啊?”   话音未落,前方忽地有人拦住了去路:“两只小猪还挺有钱哈,买个煎饼都用碎银子,还有多少都掏出来吧。”   赵长河:“……”   朱雀:“……”   见两个猪头发懵的模样,对方明明是来抢劫的却差点没被笑死:“小男女来剑湖城谈情说爱,没有长辈告诉过你们,剑湖城很乱?”   两个猪头好像刚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心中都泛起不可思议的情绪。   我们居然被城中黑帮抢劫……哦是了,早就听说剑湖城鱼龙混杂,乱得很,以前一直没体验到,想不到第一次体验居然在这。   虽然戴着猪头面具,可赵长河背上的龙雀还在啊,难道因为这种打扮的变多了,已经毫无威慑力了?   赵长河感觉到身边的小姐姐变得沉默,那原本隔着面具都能体会到笑嘻嘻好心情的感觉,瞬间变得肃杀,眼眸里的杀机几乎能将人的灵魂冻结。   这可是玄关九重的小姐姐!   赵长河无语地拉了她一下,横切一步拦在她与抢劫者中间。   “哟呵?还真以为你背着把阔刀就是赵长河了啊。”对方哄堂大笑:“居然在我们这么多人面前玩英雄救美哈哈哈哈……”   笑声直接被斩断在喉咙里。   那个背着阔刀身材雄壮的男猪头身形忽动,以绝不该属于他造型的飘逸身法,瞬间到了领头者面前,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那人试图招架,却只架到手的残影,脖子一紧,已经被整个人提了起来:“来得正好,把你们的钱交出来,爷爷很久没干过这活了,送上门来给老子怀旧。”   朱雀的杀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噗嗤笑出了声。   这货真好玩。   现在越来越多人把赵长河当个正道侠客看待,却又忘了他的根本,那真是个山寨盗匪出身,就地反抢都不带眨眼的。   那人被掐得面皮发紫,连话都说不出来,旁边一群小弟抽出刀剑团团围住赵长河,紧张地喊:“哪来的过江龙,我们是康乐赌坊沙七爷的人,好生掂量掂量!”   “没听过。”赵长河左手一伸,又把说话的人提了起来,仿佛他手上的剑不存在一样。   继而把双手提着的两人“砰”地对撞在一起,齐齐晕倒在地。   赵长河揉着拳头,继续走向其他帮众。   人们简直看见了一只猪妖在肆虐,齐齐发声喊:“阁下可想清楚了,连韩无病在这里都被逼得仓惶逃命,你以为你是谁,敢在剑湖城撒野?”   赵长河一愣,眼眸瞬间凌厉。   有意思……想不到以为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地痞欺人之事,居然还能牵扯韩无病!   韩无病已经离开了……而且居然还是逃命!   本以为这个地方除了古剑湖底的冰魄之外没有什么特别了。这剑湖城的鱼龙混杂所谓的“乱”,当初哪有心思去体验这些?事情办完就匆匆走人了。如今重临,反而还意外地触碰到了挺了不起的其他东西。 ###第二百二十五章 消失的韩无病   片刻后。   抢劫的黑帮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呻吟,赵长河骑在其中一人身上,拎起醋钵大的拳头:“说,韩无病那什么情况?就凭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也能让他逃命?”   说话的人都快哭了:“我就是抬个韩无病的名头出来吓人,又不是我们把他赶跑的……”   “那是什么情况?”   “只知道韩无病杀了兴义帮的纪帮主,被兴义帮群起围剿,后来平湖会的彭老大出手了,再后来韩无病就走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跟你们什么沙七爷有屁关系?”   “我不是说了只是吓唬你的吗?让你以为有关系。”   “草!”醋钵大的拳头砸了过来,把人揍晕了。   赵长河蹲下身在每个人身上摸了一圈,没几个钱,看上去都是些低级帮众,看到他买个煎饼都掏银子,临时起了贪念而已。   赵长河骂咧咧地站起身来,把几个碎银子塞进怀里,转头看看翼火蛇歪着脑袋看他抢钱的样子,那小猪萌脸一下就让他心情重新乐起来:“看什么看?”   朱雀笑道:“你故意拦着我干嘛?真怕我杀了他们?”   “你不会吗?”   “会。”   “那就没拦错。”赵长河向城外走去:“一点小事别总是想着杀人,没必要。”   朱雀没反驳,反倒“嗯”了一声,陪他往外走。   看上去心情比赵长河还好得多。   赵长河有些纳闷:“这么听话?”   “没什么。”朱雀悠悠道:“看你不是个迂腐大侠,还算合口味。”   “嗤,德性。”   朱雀说的是真的。   原本被拦住的时候,朱雀有些不悦,结果赵长河一番操作,她反倒觉得很有趣,看他抢钱更有趣。终究是魔道领袖,大家合不合适相处,除了能力考量,当然还有性情、行事风格是否合拍。   目前为止,赵长河的性情行事都是全盘符合四象教的审美。   至于韩无病什么的,关她什么事……她反倒在暗怒,因为这破事,肯定逛不成街了。   只要研究过赵长河的人基本都知道,韩无病虽然与赵长河相处时间很短,但在赵长河心中地位挺高的,因为不算女性的话,韩无病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一见投缘,肝胆相照。在唐不器司徒笑等人出现之前,甚至是唯一的朋友。   果然赵长河再也没有逛街的兴致,加大了步伐飞速出城。   朱雀负气地把剩下最后一点点煎饼丢了老远。   ……   古剑湖畔依然和之前类似,三三两两的人徘徊,想碰碰能不能找到传说中的古剑——人们并不知道古剑已经被取走了,最多只知道当初弥勒教和四象教在这里爆发过战斗,又很奇怪地草草收场。   于是来寻剑的人从来没有断绝,只不过这几个月来再也没有被剑气莫名杀掉的事件发生了。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长此以往,人们就会知道古剑多半已经没了。   但现在好像有了意外……   赵长河可不信韩无病这样的剑客会被区区一个地方黑帮逼得“逃命”,就算对方人多势众暂时不敌,多半也是暂撤回湖底空间,寻机再战。   到了湖边,赵长河二话不说地直接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这里找剑的人时不时都有人跳水,没啥稀奇的。   朱雀跟了下去,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之前四象教开启这个异度空间,是有很多前提的,并且结阵设祭,召唤冰魄主动破开的空间。而如今是什么情况?谁都可以出入么?那如果被别人找到了呢?   另一方面说,如果韩无病真是“仓惶逃命”,有可能还真回不来这里。因为如果没有甩开追兵的话,被人看着他进了此地,反而是瓮中捉鳖了。   显然赵长河也是担心这个,到了空间节点,“咻”地穿了进去,很快皱起了眉头。   没有被别人入侵的迹象,说明别人暂时没找到这里……但韩无病居然真不在这。   可以看见一边还有床铺桌椅,桌上还有碗筷食物残渣,都有些发霉了。可见不是收拾整齐之后自己离开,而是出门之后出了变故,再也没有回来。   真仓惶到了连逃回这里都做不到?   朱雀跟了进来,四周打量了一下。除了韩无病后续布置的生活痕迹之外,原有的剑室风味还在,四周墙上都挂着各种各样的剑,别无他物,连个储物柜都没有,全是光洁的石壁。   不可能有什么暗道,因为这是一个独立的空间,这墙就挖不出去,进来的门即唯一的空间节点,不存在暗道可言。怪不得迟迟进来之后很确定没东西了,这就不可能有东西。   至于残存的剑意,并未随着韩无病长期在此生活而被生活气息消弭,相反,因为韩无病隐居于此的主要意义就是悟剑,可能一天除了吃和睡都在悟剑,反而让这空气之中弥漫着一些属于韩无病的剑意,与原先的远古剑意交杂在一起,很是凌厉。   某种意义上说,韩无病也是在陪伴这位远古的前辈吧,让她的灵魂不再孤独,也让她的绝学有了传承的余地。   赵长河此刻就在闭目感受这里的剑意。   朱雀四处检视了一阵子,和夏迟迟的判断一致,虽然此地的女子和夜帝有点关系,但单从这个封闭狭小的剑室里是真得不到什么信息的了,没有价值。   见赵长河闭目感受剑意的样子,朱雀终于打破寂静:“你是因为学了剑,现在对这些开始感兴趣了?”   赵长河“嗯”了一声。朱雀便没打扰他,自顾去欣赏挂在四周墙上的剑。   其实赵长河主要是觉得如果让天书多接触接触这里的剑意,说不定有收获,想回这地方看看就是为此,这就不方便说了。   之前他在王家对面那个客栈住了两夜,为了验证抹完那玩意之后第二天会不会有变化……果然在第二天一早,金箔就有了新的进化,证明了抹那玩意真的有用。   新的进化是,他如今已经不需要取出金箔看了,只要一动念,信息直入脑海,形成虚拟现实的幻象,身临其境。   包括之前司徒笑给的风雷掌册子,他看似到手之后连翻都没翻过,其实这两天路上都已经学会了。无非是还没有实操,脑子里会了,手上会不会另说。   也证明了“解封之后第一个弄死你”并没有发生,不知道是不是解封不够彻底……下次再试试。   总之此刻他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一位女子的虚影,由于太过远古、剑意缥缈,所能看见的也只是缥缈的影像,连人脸都看不清。   然后又出现了韩无病的影像,两个人自顾演示着一套剑法。   赵长河摇了摇头,暂时退出了幻境。   这不是看剑法的时候,确定金箔能接收信息就可以,以后再研究。而且要研究的也不是他俩的剑法,是打算从女子的剑法里解析一下有没有夜帝相关之功,这多半不是一时半会能搞清楚的,可能要像解析剑皇传承一样,需要一个水磨工夫,以后再说。   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搞清楚韩无病出了什么事。   感觉到赵长河从某种特殊状态中退出,朱雀回眸笑道:“如何?学到什么剑法了没?”   “没……话说,你们四象教在这里还有人手么?”   “早撤离了。你这是想让我们帮你查案子?”   “嗯……”   “那找我们有什么用,去万花楼啊,我可不信你身上没有唐晚妆的信物。”   赵长河忽然想了起来,自己特么还是镇魔司密探来着……那破牌子总是让自己去查案,这次总算该派上一回用场了吧? ###第二百二十六章 流言   “哗啦啦~”湖畔寻剑者看着两只猪头钻出了湖面,吓得拔腿便跑。   谁能不跑啊!湖里钻出两只猪就算了,其中一只还浑身冒着烟雾,活脱脱的妖怪啊!   朱雀笑得前仰后合,觉得很好玩。   赵长河斜睨了她一眼,心中后悔不迭。   进入剑室时心思都在思考韩无病的事情和感知剑意残留,竟然压根没想起去看她一眼。这天气还热着,大家衣服都很薄,身材这么辣的御姐入水后的湿身该是怎样的美景?   结果出了水,她竟然能自己运真气烘干衣服,一下就没得看了……   玄关九重有这么牛逼吗?   他赵长河自己只能做到烘干身躯,想烘干衣服差得远呢,而且就算是以后修行高了能做到烘干衣服,也要慢慢蒸发水汽吧,哪能像她一样瞬间就干了,这是抽水还是烘干啊?   朱雀道:“你那什么眼神?是不是在后悔刚才剑室里没有多看两眼?”   “没,没,在佩服你的修为。”   “我们修的火属真气,这方面当然比一般人突出些。”朱雀笑眯眯:“不像你和某些人学的春水意,没事自己都湿湿的。”   赵长河:“?”   好像有车轱辘碾过去了?   朱雀却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开车,悠然道:“湿漉漉的不难受嘛?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能帮就帮一把啊。”   “叫一声好姐姐。”   等在这了是吧?赵长河忍不住笑,却没纠结,还果真撒了个娇:“好姐姐~”   看着一只猪头在面前捏着嗓子喊好姐姐的样子,朱雀差点没笑喷出来,忍了又忍,终于捂着肚子弯下了腰:“哈哈哈哈……”   赵长河无语地看着她。   这姐姐越来越爱笑了,和初识之时不太一样,好像脱掉蛇脸换上猪头之后,面具遮掩之下释放了很多的样子。   朱雀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却不在意,还是笑得喘着气,起身拍了拍赵长河的肩膀。   炽热的真气瞬间涌过,一片水雾蒸腾之下,衣服直接干了。   赵长河心中咋舌:“厉害……”   “想学吗?”朱雀笑眯眯道:“入教啊,我教你。”   赵长河闷声不答,迈开大步直奔城内。   朱雀“哼”了一声,跟了上去。   剑湖城一直是个比较特别的城市,赵长河上次来这里就了解过了,此城在朝廷编制上其实只是个镇子的规制,完全是因为“旅游业”导致的繁华,城市越发扩大,但朝廷却没把此城升格,依然是个镇。镇上连个衙门都没有,完全成了各家帮会势力混居的“法外之地”。   上次赵长河还困惑过,这衙署都没有,税收谁管……镇上的胥吏镇得住这些桀骜的帮会?   镇魔司也没有独立衙署,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居然把办公点设在青楼里。由于时间久了,如四象教等顶尖的有心人多少都猜到了万花楼是什么性质,不知本地黑帮们知不知道。   总之这种情形,很武侠,但很不现实。其形成必有缘由,只是上次没有更深入去了解。   轻车熟路地到了万花楼后院竹林,门卫依然是熟悉的门卫,猪头已经是陌生的猪头,不出意外被拦住了:“两位,这是私人竹林,不是谈情说爱之处……”   朱雀:“……”   怎么走到哪里都被说谈情说爱,之前那些抢劫的也这么说。   不就戴了一样的猪脸吗,怎么就是谈情说爱了?   赵长河也没揭面,只是悄悄摸出自己的玉牌示意了一下。守卫们瞬间一个激灵,左右看了一圈,压低了声音:“见过密使大人。大人有何吩咐?”   啧,看来这牌子级别真高,不是密探,是密使……   朱雀斜睨着他,没说什么。这牌子很可能是属于唐晚妆的独有牌,见牌如面的那种,这小男人完全没想过从接牌的那一刻就代表了唐晚妆,压根不是一个下属密探。   被大姐姐玩弄于股掌之中还不知道。   赵长河挺着个猪头做足了密使的派头:“带我们进去,现在此地负责人是谁,让他来见本使。”   说完熟门熟路地直接进了院中,直奔当初唐晚妆住的竹楼。守卫们却觉得理所当然,飞速去禀告负责人去了。   过不多时一个中年劲装汉子急匆匆地上了楼,行礼道:“属下剑湖城紫授卫子才,特使有何吩咐?”   “我要韩无病之事的始末。”   卫子才很是干脆利落:“他与天义帮的纪以南产生冲突,争斗之中杀了纪以南,平湖会替天义帮出头,两帮合力捉拿韩无病,韩无病终于不敌两方合力之势,被迫遁走,天义帮被平湖会收编。”   赵长河第一反应就是这事不对:“收编了?”   卫子才露出一丝笑意:“对……所以纪以南到底是不是韩无病杀的都还是未知之数,说不定就是燕连平干的。既能栽给韩无病,集合两帮人马的力量捉拿韩无病,逼出古剑所在以及韩无病新剑法的源头,同时又能顺理成章地接收天义帮,一举两得。”   这是真江湖事,刚刚从王家之事脱离的赵长河与朱雀几乎同时泛起一种从朝堂到江湖的感受,仿佛换了人间。   但实话说这才是他们更喜欢的东西,起码赵长河对这类事的兴趣远超高屋建瓴的天下大事。   听韩无病只是遁走,真没出什么事,赵长河心里也安了许多,又问:“韩无病隐居闭关,为何会暴露出什么新剑法,还牵涉到帮会争斗?是因为在城中出没引起了别人猜疑?”   “韩无病偶尔出现在城中采购粮食所需,属于正常现象,他以前在湖畔结庐隐居之时也是如此表现,并无人在意。”卫子才道:“真正暴露的是因为帮赵长河出头。”   “?”赵长河愣了愣:“怎么扯上赵长河了,细说。”   “有人散布流言,说赵长河的体格与阔刀不像中原人,说不定是草原奸细,可能是狂狮赫雷的私生子。韩无病正在购物听见,勃然大怒,与对方争斗之时暴露出远超剑庐所学的其他剑法,才被人怀疑他掌握了剑湖之秘。”   赵长河一下就沉默下去。   朱雀看了赵长河一眼,这哥们是真的义气……本来韩无病只是跑路又没死,这事还真未必需要追根究底,这会儿怕是让赵长河不管都不可能了。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陛下当年征战用的就是这种刀,所谓草原风格从何说起,这种事情也有人信?”   “世上傻子很多的,有人说就会有人信。”卫子才道:“这种流言说不定还涉及更深的用意,属下前两天也去信给首座了,如今特使既来,那就更好……”   赵长河皱紧眉头,对,拿他出身说事,其实是一件很敏感的事,想从根本上动摇他作为大夏继承人的法理,这事听着倒像是四象教做的。   他转头看了朱雀一眼,朱雀冷冷对视。赵长河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当然不会是四象教,时移世易,四象教正在打算收他入教,做这事对四象教已经没有好处了。   倒可能是王家、弥勒教,或者索性就是异族?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   三天前,王家的可能性最大,此地距离琅琊也不远。   但话说回来,韩无病暴露武学是因为这件事,但什么天义帮平湖会找他麻烦却未必与此有直接相关,这里面说不定还另有情况,韩无病可能是卷入了其他争斗里。   因为这剑湖城彻头彻尾就是个怪胎,内里不可能没有秘密。   赵长河沉吟半晌,忽然道:“剑湖城为什么会是如今这个规制,卫紫授能具体说说么?” ###第二百二十七章 打赌   卫子才很是惊奇:“尊使,这个事您不知道的?”   赵长河指了指自己的面具:“看见是什么了吗?”   “猪。”   “那就对了,我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吗?”   “噗……”卫子才还没啥反应,身后的朱雀笑弯了腰。   卫子才也是神色抽搐,半天才道:“尊使真能开玩笑……嗯,这事不知,想必是新入职不久?其实这事并没有多复杂,首先是陛下并不想垄断所有上古秘地,都让大家自己碰机缘……”   赵长河举手:“这事我倒是知道,陛下这事做得胸襟宽广。”   朱雀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一般人确实会得出夏龙渊胸襟宽广的判断,但朱雀不以为然,她更愿意认为这是夏龙渊的一种试验场,让各方为了一个上古秘地把狗脑子打出来。   在朱雀眼中,之所以有乱世,夏龙渊本人的操作就占了大半。   否则他若是娶了白虎圣女,安稳四象教,起码四象教这一路可未必会反,还能引为重要臂助。可他的操作生生把这件事毁了,一个可以作为臂助的教派逼成了只想乱天下的魔教。最让朱雀恶心的是,明明知道这很可能就是夏龙渊想要的,她们却依然会去这么做。   卫子才犹豫片刻,答道:“有很多强者或宗派,对别的事情不在乎,只在乎探寻上古之秘。类似于古剑湖这种传闻有上古秘地的,往往都会有多家势力在周遭常驻探寻,恰恰又搞得互相牵制,谁都无法独霸。在很多年前,古剑湖畔其实就已经爆发过多场大战了,连天榜人士都参与过。”   赵长河这回得到了和朱雀类似的判断,这么看来反倒是夏龙渊在利用这些上古秘地,挑拨各方乱战:“然后呢?”   “各方打得乱七八糟的,却又连古剑湖里到底有没有东西都不知道,显得很是愚蠢。便有了各方会谈,最终约定都不亲自驻扎包场,如崔家或四象教那样,隔三差五来看看,谁找得到算谁的,互不干涉。但大家又担心别人来阴的悄悄包场,便又都扶持下属帮会在附近城镇盯着,也就形成了势力错杂之局。我们镇魔司也就是插些暗探,关注此间之变而已,剑湖城的特殊情形也就诞生了。其实世上类似之地还是不少的,剑湖城是较为典型的一个。”   赵长河挠挠头,窥斑见豹,世上很可能有无数个“剑湖城”,是游离于常规的朝廷统治之外的,帮会盘踞之地。   平时就算了,一旦到了乱世,这些地方就可能演变成一种割据之地,乱七八糟的“城主”怕是会如雨后春笋一样四处冒出来,变成地方霸主。   果然卫子才续道:“经过多年演变,这些势力怕是对湖里有什么早都不在乎了,当初我们知道四象教取走了湖中之物,城中势力却未必知道,可见早就背离了驻扎于此的本意。反倒是一个个划分地盘,争夺利益,尤其是如今乱世将临,此城谁说了算的帮会之争越来越明显。随着天义帮被平湖会收编,平湖会的燕连平独霸此城的格局已经开始形成,我们现在也就等首座一个回复,是不是该撤离了。”   赵长河颔首道:“两个问题。燕连平什么实力、他背后是什么势力?”   “燕连平玄关八重……”   “那他打韩无病居然需要合别人之力?”   “因为韩无病也已经玄关七重,其剑法凌厉无匹,真单打独斗的话,燕连平怕是真打不过他。”   “草,这厮怎么比我还快……然后呢?燕连平背后的势力是?”   卫子才有些尴尬:“那个……我们不知道他背后是什么势力。”   赵长河愕然:“不是吧?按理这种不是应该很早就有数的事么?”   卫子才干咳道:“理论上平湖会本该是四象教的,但我们发现上次白虎圣女来这里,并没有和他们接触。不接触的原因有两种,一种是白虎圣女觉得平湖会已经被我们盯着了,她不想暴露在我们的视野里,故意不和平湖会接触。第二种则是平湖会可能已经与四象教貌合神离,白虎圣女不信任他们了。”   赵长河看了朱雀一眼,猪脸挡着看不出表情。   这事好玩得很,绕来绕去,和身边的小姐姐也扯上关系了,包括之前的流言在内,还和他赵长河也扯上关系了,再也不是韩无病一个人的事情。   这次来得巧了。   赵长河沉吟片刻,问道:“为什么会有第二种猜疑?平湖会有什么表现让你们这么认为么?”   “狂狮赫雷从泰山负伤离开,途经此地,便是悄悄住在平湖会养伤。我们认为平湖会可能与胡人有染,只不知四象教知不知道这情况,也不知四象教对胡人的态度,不好分析。”   “明白了。”赵长河反倒轻松了许多,笑着拍拍卫子才的肩膀:“可以,信息完整,条理分明,回头我会和首座说几句。”   卫子才露出喜色:“多谢大人提携。”   “最后一个问题。”   “大人请说。”   “韩无病发现别人散布赵长河流言的地方在哪?”   “康乐赌坊,韩无病是路过,听见有人在赌坊里大嗓门说这个。”   “康乐赌坊是谁家势力?”   卫子才露出奇怪的神色:“属下没查出来。”   赵长河定定地看了他半天,忽地一笑:“没事,谁也不可能全知全能的嘛,以后加把劲便是。”   卫子才吁了口气,笑道:“恭送特使。”   离开万花楼,赵长河忽地又停步,转头看了竹楼一眼,若有所思。   朱雀奇道:“你在想什么?”   “按照各家分派下属驻扎此地的理论,没有可能不知道康乐赌坊背后是谁,这没道理。而若是刻意隐瞒的话,这件事按理和康乐赌坊本身没啥关系,我就顺口那么一问,有什么必要瞒我?”   朱雀悠悠道:“康乐赌坊是后来才来的,并非初始各家,查不出倒也不奇怪,但猜测都没有的话可不应该。我们圣教猜测,那应该是嬴五的人。”   赵长河心中一跳:“天榜第八!”   “不错……但这事听着与他们确实没什么关联吧?”   “那个平湖会的事,你怎么看的?”   “燕连平是二十八宿的危月燕,迟迟当时不和他联系无非是不想泄露他是我们的人,倒是没想到镇魔司早就有数……”朱雀说着,语气有些冰冷:“我们倒也不知道他居然和胡人有联系,镇魔司帮了个好忙。”   赵长河笑道:“出叛徒了?”   朱雀语气又轻松下去:“谁家不会有几个叛徒呢?能早早发现就是好的。不过这事也不能听镇魔司这么一说就当了真,我还需要调查一二。”   赵长河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你我分头行事,我光明正大去找燕连平,你想干嘛干嘛去,今晚我自会悄悄去客栈找你。”   朱雀说着,忽地一笑:“真是异数,本来我只是纯粹为了和你多接触了解,顺便保护你不被王家弄死,想不到居然事情和我自己相关,倒成了你我的合作。”   赵长河哈哈一笑:“这便是上天都不想我欠四象教的人情……说不定相反,这事搞不好,你要承我的人情。”   “切。”朱雀嗤之以鼻:“就你?玄关六重的小男人?还是说你要把镇魔司的线索当成你的人情?”   赵长河哼哼道:“那我们赌一把?如果是你帮我的多些,以后我就叫你好姐姐。”   朱雀美目流转,轻笑道:“我输了的话,就好哥哥?”   “你输了的话,以后在我面前,能不能脱了面具?” ###第二百二十八章 罗生门   朱雀接受了赌局。   看上去是个不对等的赌局,毕竟一个输了只要喊好姐姐,一个输了要揭面。   但朱雀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可能会输。   作为天下有数的强者,自有骄傲与自信。堂堂朱雀尊者,一个人就能把这城里所有势力镇压了,会用得着你的帮助也最多是打个下手、整点情报信息,怎么可能会是真的依赖于他?   能换来他以后固定喊个好姐姐,还挺有意思的。   两人分头行事,朱雀便悠悠然去了平湖会。   假设当初赫雷在这里养过伤,现在也已经走了,暗中揪着后院杂役问话也问不出什么实情,要查探的话就必须捉个高层来问,却又容易打草惊蛇。朱雀决定暂时先当这事不存在,纯粹来问平湖会“一统剑湖城”的事情。   这倒确实是四象教让危月燕在剑湖城做的任务,前前后后给了不少资源和人手支持。也是朱雀说的“圣教潜势力比你想象中的大很多”的其中一个例证。   具体该怎么统一,那是危月燕自己全权负责,朱雀没再干涉,或许有汇报进度给总坛,但朱雀这阵子都在外,没办法接收信息。   排除胡人之事,单论一统剑湖城的任务,危月燕做得好像很完美。至于利用了韩无病之类,在朱雀视角那真不是事,搁她自己操作可能韩无病都被摁死了……   她想了想,有些依依不舍地摘下小猪面具,换回了翼火蛇。   平湖会会长燕连平正在议事厅和下属谈论城中事宜:“兴义帮的产业接收情况如何?”   “大体还好,就剩太平街那条路上的商铺,纪家说那是个人产业,要留给他们公子继承,与帮会产业无关。”   “去杀纪家公子的人有回信么?”   “已经在路上堵住杀了。纪家还不知道吧,估摸着明天就有消息。”   “嗯……纪家公子拜的是神煌宗,虽然只不过是个外门弟子,这事还是不宜声张。”   “那纪家老幼是不是……”下属说着做了个切的手势。   “不用,他们公子都死了,还能干什么?留着老幼妇孺养着,还能赚个名声,安稳兴义帮旧部……兴义帮颇有一些强手,还是很好用的。我们要一统剑湖城,也不能把人全杀了,那还怎么跟沙七他们斗?”   “会长英明。”   “韩无病有消息么?”   “没有……就像完全失踪了一样,兴义帮旧部现在正满天下搜他。”   “可惜了……”说着可惜,他的语气还是很平淡,没感觉多可惜。   下属道:“不管他是走了还是潜伏在城中哪里,反正他区区玄关七重,潜力再强也是以后的事,一个人变不了天。”   “嗯……去吧,整编兴义帮的事你们多多费心,本座要休息了。”   下属告退:“会长近日辛苦,好生休息。”   厅中很快空无一人,燕连平独坐主位上安静地思考了一阵子,脸色在烛光摇曳之中忽明忽暗。   过了好一阵子,才慢慢道:“何方高人驾临,何不现身一见?”   烛火扑闪,风声掠过,戴着翼火蛇面具的朱雀突兀出现在面前。   “翼火蛇?”燕连平皱眉:“此位不是空缺么?新来的?还是……”   说到一半,突兀出手,一道飞梭无声无息地袭向翼火蛇肩头。   飞梭忽然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   燕连平瞳孔微缩:“好个灵蛇吐信……居然真是翼火蛇。”   朱雀心中好笑,淡淡道:“听闻剑湖城有变,尊者让我来问问情况,是否需要帮助。”   燕连平立刻道:“你来得正好。我们确实需要帮助。”   “嗯?”   “首先是韩无病逃走,必然生变,我坐镇此地不能妄动,其他人又不是韩无病的对手,你若能取他性命是最好了。”   “韩无病与圣女有旧,为何闹得如此?”   “我也不知道,本来我们就是用这个理由与他合作的,纪以南也确实是他杀的,但不知为何忽然就变了脸,我们也纳闷着。但不管什么原因,他既然变脸要杀我们,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朱雀问道:“仅仅因为是四象教,他就愿意帮你们杀人?”   “是因为他发现纪以南和胡人勾结,收留受伤的狂狮赫雷。本来韩无病想杀的是赫雷,但晚了一步,赫雷已经走了,目标也就变成了纪以南。原本算是合作愉快吧,不知道怎么就变了。”   朱雀愕然。   这和卫子才说的不一样……看燕连平这坦然的态度还真不像假的,而且这事很容易穿帮,赫雷到底住在平湖会还是住在兴义帮,应该是很容易查出来的事情,怎么说法会差这么大?   心中困惑,语气依然不动声色:“除韩无病之外,还有何事?”   “我们如今算是趁势收编了兴义帮,等彻底消化之后,声势实力算是城中第一,下一步应该就要和康乐赌坊的沙七聊聊。如果他识相便罢,不识相的话……”燕连平道:“我昨天已经去信给总坛,让尊者示下,嬴五会不会亲自过问剑湖城的帮会争霸事宜?”   朱雀明知故问:“会又如何,不会又如何?”   “如果嬴五会亲自过问这里的事,那就必须尊者出面去和他交涉。如果不会过问,只是按照下属帮会自己争斗处理,那我们或许可以筹备与康乐赌坊开战了。主要我看沙七名字和嬴五一类,恐怕性质有点近……”   朱雀装着一副萌新样:“这样啊……背后的事情我新来的不是太清楚,我也去信给尊者问问。”   “嗯。”燕连平绽开笑容:“想不到教中新来姐妹,现在天色已晚,先好好歇一夜,明天为兄大开宴席为你接风洗尘。”   ……   当朱雀在平湖会装萌新的时候,赵长河去的是纪家。   小猪面具一脱,脸上涂一圈易容药膏,很快就变成了一个面色蜡黄的黄脸粗汉,正是之前袭杀法生时的面貌。   背上的阔刀都不用藏,因为现在这打扮的变多了。   纪家当家人新丧,还停灵在家中,四处白幡。走在路上就听见别人在议论:“纪公子怎么还不回来,这都几天了……”   “神煌宗有点远呢,这时候消息都刚传到吧……唉,公子回来也没什么用啊,他区区神煌宗外门弟子,能学得什么东西,神煌宗也不会为他出头。”   “老爷不是神煌宗的人吗?”   “扶持的帮会而已,天下多了去了。”   赵长河默默听着周遭的私语,一路走到纪家门前,很快被人拦住,守门的也是有气无力:“这位,我们老爷刚刚过世,若是来拜祭的,可留姓名。”   赵长河直接现学现卖:“我是神煌宗的,纪师弟一时半会来不及赶回,托我先来拜祭伯父,看看家中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门卫大喜,立刻有人飞奔进门:“夫人夫人!少爷的师兄来了!”   很快迎出一个中年妇人,冲着赵长河老远就哭:“少侠可要为我们家老爷主持公道啊……”   赵长河不动声色:“夫人莫急,先带我进去拜祭一二,具体什么情况,可慢慢说与我听。”   他没听到朱雀那边的信息……但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让他感觉非常复杂,牵涉的势力实在太多了,还真未必是一个城市黑帮争斗的事情。   这种事问谁都没啥用,说不定最佳答案是问尸体。 ###第二百二十九章 剑湖城内无好人   进入灵堂,周围一群妇孺垂首行礼,都在哭泣。   赵长河上前施礼上香,左右看看周围人的神色,总觉得有些违和。   所谓妇孺,没有孺,全是妇女,二十来岁到四五十都有,看来都是死者的妻妾,没有老人孩子,也没有其他叔伯兄弟之类的亲眷,很不像个家族。   并且这哭泣也怪怪的。在现世去祭拜亲戚灵堂还是常见的,所见的亲属们一开始都是哭泣,几天后哪还有多少人还哭个没完的,就算还有也只剩极个别。可这些人这都多少天了,还在哭。   不经意就想起,如果现世时间是继续前行的,那这时候自己应该“失踪”近一年了。不知道父母会哭成啥样……给金箔抹点料算什么,要是打得过女瞎子,妈的活活弄死她的心都有!   咦……   弄死那妖女……   赵长河怔在那里。   长期以来都忘记自己进入这个世界的“主线”了,原本说的是弄死那妖女自己就能回去,当初瞎子入梦后也说回去的两条路径,一是完成这个“宏愿”,二是自己练到打破时空壁垒的程度。   妖女是谁都不知道,梦中也只看见背影,根本没法找。有时候赵长河也想过,会不会迟迟啊思思啊甚至翼火蛇都有可能是那个妖女?否则为什么自己总是遇见妖女呢?基于此,赵长河从来没有打算好好去探索那个妖女到底是谁,怕万一查出什么呢,给自己添烦恼。   但这会儿突兀想起,穿越附带的三张卡片,理论上都是属于自己的东西。第一张身后眼是个挂,第二张的位置卡与迟迟解不开的纠葛,让这个皇子身份缠身,至今卷起的风云大半都与这件事交缠,还没停歇。   第三张卡就是解开妖女身份的线索……然而作为一个解密的线索,怎么体现这玩意儿“属于自己”?   至今为止可以体现的地方是——   天书被自己唤醒封印。   真是因为抹那玩意的功劳么?说不定第三张卡早就在生效了……   但问题来了,三张卡是瞎子赋予的,如果瞎子就是书灵,她把自己给赋予了?   这么看来她不是书灵?   逻辑一时有点混乱,想不明白。不过之前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这次意外触发灵感想到了,以后多往这方向考虑考虑……   赵长河收起发散的思绪,旁边纪家人已经呆愣愣地看了他好一阵子了。这位自称神煌宗的黄脸汉子,从祭拜起就呆看着棺材不做声,那感觉真的渗人。   “咳。”赵长河终于道:“纪师弟托我来调查情况,纪伯父是怎么死的?”   此前迎出门外叫他主持公道的那妇人抽泣道:“家夫原本摆酒设宴,请韩无病说事,但席间不知为何韩无病暴起突袭,家夫猝不及防身死当场。幸得平湖会燕会长就在旁边吃饭,听见声音破门而入……”   幸得……这措辞。   赵长河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都这样了你还叫别人主持什么公道,叫燕连平主持不就完事了。   旁边似有个老管家模样的老者忍不住道:“帮主确实是韩无病所杀,这位师兄如果能帮忙缉凶,我等感激不尽。但当务之急还请师兄看在与我们少爷师兄弟一场,帮忙保住纪家产业才是。”   赵长河来了精神:“怎么说?”   “如今兴义帮群龙无首,树倒猢狲散,不少高层骨干都被平湖会吸纳,帮会产业也被平湖会兼并,这我们都认了。但部分产业是老爷个人所有,如何也要被吞并?现在我们一帮老兄弟守着太平街,但又能守几天呢?燕连平此时在消化各处产业,一时半会没来得及对付我们,等过几天,一切都完了……”   赵长河点点头:“那带我去太平街看看。”   管家大喜:“这位师兄高姓大名?”   赵长河拍拍酒葫芦:“司徒笑。”   满座失声。连那妇人眼里都闪过震惊之色。   真是司徒笑来了这里,那性质可就与一般弟子不同了!   司徒笑不是用重剑的吗?这刀……会不会是假货?   赵长河暗自对司徒笑默念一声抱歉,冷眼旁观众人的表情,心中越发有数。   他是故意报司徒笑名字的,这种浑水就要一条鲨鱼来刺激,才能暴露出下面的泥。   如今这么看,恐怕洪洞县内无好人……纪以南的死亡,根本没有人真的伤心,否则听见司徒笑的名字,就不该是惊,应该是狂喜才对。就连这管家也不是真忠诚地想要保住什么少爷的产业,他想借“少爷师兄”的力量给自己划点汤水才是真的。   那管家有些犹豫地试探道:“这位师兄,不是我们怀疑,司徒先生好像不是这副行头……”   赵长河忽地一掌平推,霎时间风雷狂起,灵堂白幡呼啸,烛火摧折。   “神煌风雷掌!”管家哪里敢接这一掌,飞速后退,摆手道:“司徒先生息怒,息怒……”   赵长河冷冷道:“我师弟之父遇害,你们就只顾着产业产业。说是韩无病杀的就是韩无病杀的了?老子要验尸。”   众人面面相觑。   赵长河做足了司徒笑的派头,“呸”了一声:“怎么,该不会是你们谋财害……”   话音未落,那妇人忙道:“司徒先生想要验尸,那自然是好……来人,开棺!”   棺盖移开,赵长河掩鼻上前,仔细检视了一下尸体胸前的致命伤。   与上次查煞气的验尸不同,那次尸体都烂了,这次还是完整的。韩无病的剑比一般人的细长少许,专业人士眼中,这个伤口还是比较容易区分,确实像是韩无病所杀。   但赵长河心中冷笑不已。   因为韩无病早前惯用的剑断了,后来在剑室里重新找了一把新剑,那剑赵长河见过,就是普通的外形,哪有什么比别人细长?   这人就不是韩无病杀的。   当然,这件事里人是不是韩无病杀的本身并不重要,就算是也没什么大不了,自己并不是来破案谁是凶手,想要破的案子是杀人者什么实力。   他忍着恶心,伸手轻触伤口,感受里面残存的气息,让天书解析。   过了很久很久,终于不动声色地重新遮好尸体,淡淡道:“果然是韩无病的剑。夫人节哀……”   那妇人行了一礼:“请先生做主。”   赵长河点点头,又对管家道:“带我去所谓产业看看。”   管家点头哈腰:“司徒先生请。”   太平街就是纪家所处的这条街,管家有些巴结地陪着赵长河巡视其中的几间商铺酒楼,赔笑道:“老爷一心为帮会,自己名下产业并不多,只有区区这么几间,如果都被夺走,真是在天之灵也不会瞑目……”   赵长河目光落在一个牛羊皮店铺:“兴义帮经营的主要是羊皮之类产业?唔……还有乳酪,马奶酒……”   管家道:“都是上好的北地之物,与胡人无关的,司徒先生尽管放心。”   “行,这事我有数了,明天我会和燕连平谈谈,我纪师弟的东西,怎么也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有司徒先生出手,燕连平必然给面子!”管家点头哈腰:“客院已经清扫,请先生入住。”   赵长河摇头:“我另有住处,明早自来寻你们。”   管家不敢强留,赔笑目送赵长河离去。   赵长河默默展开身后眼观察良久,忽地运起轻功街巷穿梭,转瞬消失不见。   有人追到街角,失去了赵长河的影踪,面面相觑:“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那可是司徒笑,我们跟不住有什么稀奇,快去告诉会长……”   “妈的这城里怎么越发怪异了,什么神仙都往这里钻。”   赵长河从阴影中转出来,哑然失笑。   纪家的家丁都直接找“会长”汇报了……   他这才真的展开轻功,消失在黑暗里。   悄无声息地回到客栈小院,屋内却点着烛火,一只猪头托腮坐在里面,似乎已经等他多时。   赵长河推门而入,笑道:“怎样,你那边有什么线索?”   朱雀懒洋洋道:“别的不好说,起码我知道韩无病没有被平湖会捉了,我偷听他们私下里的对话,都说没抓到韩无病,这假不了。至于当面跟我说的,我不知真假,你分析一下?”   “哦?居然有疑点让你不知真假?”   “是啊,他们告诉我,赫雷是住在纪家。要么是燕连平说谎,要么是卫子才说谎。谁说谎谁就是自家的叛徒,而另一方就不是叛徒了对不对?”   “你这语气,还是希望燕连平不是叛徒,问题其实是出在卫子才?”   “当然,难道我很希望二十八宿出了叛徒不成?”   “但很遗憾,他们两个人都在说谎。”赵长河认真道:“明天我会以司徒笑名义和燕连平谈判,他可能会带着你旁听?无论到时候发生了什么变故,你务必严防燕连平,最好能第一时间出手先偷袭他……我怀疑他根本不止什么玄关八重,说不定是人榜水平,一定不可大意。”   朱雀愣了一下,面具下的神色有些难看。   如果赵长河说的是真的,那么按照翼火蛇玄关九重的设定,说不定真会出事,那还真要承他的人情……   可他凭什么判断燕连平有人榜水平?就算去验尸也验不出来啊? ###第二百三十章 最大的赌   朱雀不愿意随便怀疑自家的二十八宿,但却又很愿意相信赵长河的判断。   也许因为赵长河几次破案颇有成效,让人下意识信赖?   其实那两三件案子事后细想起来并不是赵长河有什么大不了的刑侦能力……看着推理能力还行,细节观察也不错,这是前提,但主要的破案方式其实只是在预设一个结果然后去验证猜测。   这种方式,如果验证不符,重新换个猜测的方向能让他慢慢陷入抓瞎……但恰恰每次验证都能得到想要的结果,这也是一种气数,或者说他初始猜测的直觉就特别敏锐准确。   她迟疑片刻,低声问:“那现在我们要做些什么?”   “我要去个地方,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做,回平湖会休息去,万一被发现你半夜溜出来了反而引发警觉。”   朱雀瞪大了眼睛:“合着你真的把我当累赘。”   “哪有。”赵长河赔笑:“你才是我依赖的主战力,我就是个菜鸡。”   “是么?叫好姐姐。”   “好姐姐。”   猪头满意地站起身来:“看在你叫得这么甜,我就勉为其难配合你一下。走了。”   香风掠过,人已不见。   赵长河看向窗外月色皎皎,暗道这姐姐的实力可能也没那么简单。   四象教真是卧虎藏龙。原先以为万东流很厉害了,如今看来他能与这几位同列二十八宿,多半还是占了年轻的便宜,硬实力差远了。   这位小姐姐带来的信息,最关键的就是韩无病真没被燕连平捉走,那赵长河的很多想法再度得到了佐证,此刻几乎可以九成确定韩无病在哪里。   他沉吟片刻,把龙雀藏在屋中,空手出门。   片刻后,康乐赌坊门前出现了一个黑脸汉子,门卫打量了一下,懒懒的没理会。   这种赌坊禁止提刀带剑进入,否则天天都有可能上演全武行,赵长河早有所料,直接不带。只要刀剑不太明显,其实身上藏点小玩意的话,这些守卫早就懒了不会去拦着搜,毕竟要做生意。   进入赌坊内部,里面空间很大。但再大也禁不住人多,这夜间正是赌鬼们最疯狂的时候,放眼望去人山人海,各种赌桌面前围满了人,人声鼎沸喧嚣震天,五感弱一点的几乎没有办法在这里听清任何声音。   大厅周围有无数贵宾包厢,不可见里面是些什么。赵长河也没管包厢,目光落在大厅最里面的巨大赌桌,一个公子哥儿站在庄家主位上大喊大叫,满面红光。   赌场庄家,是个富家少爷的打扮,有点违和,名字更违和。   康乐赌坊沙七爷,怎么听都是一个粗豪黑道人物,其实是这样的少爷。他什么榜都没上过,低调无比,但在剑湖城足够有名,赵长河只是随便揪个路人一问,就问出了沙七爷的特征。   四周无数赌场守卫,许多太阳穴高高鼓起,看得出都有相当不错的修行,汇聚在区区一个赌坊里……那就不是赌场,是一个有着强大后台的帮会。   赵长河目光掠过这些守卫的腰刀,暗自估测一拥而上的话自己能不能跑得掉。   见陌生面孔入内打量,便有人迎了上来:“客官,玩些什么?”   赵长河目光从守卫们的腰刀收回,冲着沙七爷的方向努了努嘴:“七爷那边玩的是什么?”   “哦,就是押豹子,客官要去玩么?”   “要不要兑筹码?”   “想兑筹码也可,用金银物品也可,抵押契证也可。”   “行。”赵长河悠悠然走了上去,那边沙七爷正在满面红光地摇盅:“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哈!”   “啪!”赵长河一股脑儿把白天从康乐赌坊小混混身上抢来的碎银全拍在了“三个六”区域:“我押豹子。”   这点钱也没人理会,沙七爷开了盅:“二二四,小!不好意思了哈诸位!”   “等等。”赵长河伸手拦住他搂筹码的动作:“什么二二四,这不是三个六?”   众人低头看去,刚刚明明二二四的骰子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三个六。   众皆哗然,看向赵长河的目光有了些玩味。   好一手内力悄无声息地改骰子朝向……这是来闹事来了?   沙七爷发癫的表情略微僵了一下,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了赵长河半晌:“不错,是三个六。你赢了。还继续押不?”   赵长河道:“押,但是赌钱没什么意思,换点东西?”   沙七爷神色又开始癫狂,极为兴奋:“赌什么?你的人头?”   赵长河道:“我押太平街的纪家产业,输了产业给你,赢了你帮我做件事。”   沙七爷奇道:“你凭什么押纪家的产业?别告诉我你就是纪家正在赶回来的纪公子?”   赵长河道:“我为什么不能是纪公子?”   沙七爷上下打量他一阵,笑道:“你拿什么证明你是纪伯常?”   听了这三个字,赵长河愣了一下,低头看看二弟:“这个……我们可以找个房间,私下证明?”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本来还没人想到什么歪地方,被这一提示全醒悟过来,哄堂大笑。   沙七爷笑得捶着桌:“好玩,好玩!”   赵长河面不改色,其实是易容之后想改色都改不了色:“如何,七爷要和我私下验证一二么?”   “好好好!”沙七爷笑得喘着气:“来贵宾室,你我单独开局。”   人们笑得前仰后合,可笑归笑,心中都是微凛。   所谓的单独开房,当然不可能是验证纪伯长不长的,而是私下有要事对赌了。   纪家之变大家都知道,难道真是纪公子归来,引入康乐赌坊参与平湖会与兴义帮之争?   剑湖城有好戏看了。   颇有些人偷偷离开,飞奔向平湖会报信。   而那边沙七爷从庄家位置离开,向赵长河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向边上的一个贵宾室。赵长河微微一笑,跟了过去。   原本两人之间隔着丈许宽的大桌,如今共同向贵宾室走的过程中慢慢合流靠近,而左右也同时围上了无数大汉,护持在边上虎视眈眈。   两人似乎都不在意于此,越靠越近,沙七爷呵呵笑道:“没想到纪家公子如此有胆识,来我康乐赌坊,还真不怕连皮带骨被我们吞了,你什么都得不到?”   赵长河淡淡道:“若是被平湖会吞了,也一样什么都得不到。赌坊终究是赌坊,大庭广众之下说了,七爷好歹面上也得走个对赌程序,否则对信誉不利是吧。”   “不错不错。”沙七爷笑道:“但公子没有地契做抵,这对赌很难成行,或者公子另外出个筹码?比如公子从神煌宗学了些什么武学,这些我们还是挺感兴趣的。”   说话间,两人同时抵达贵宾室门前,间隔不足一尺。   赵长河淡淡道:“如果要改筹码,那我们干脆直接换一个赌局?”   沙七爷看看赵长河的手,又看看左右刀已半出的护卫们,哈哈一笑,当先进门:“可以,公子尽管提。”   赵长河跟了进去,慢慢道:“比如……”   右手忽然袭向沙七爷的后颈:“用你的命……”   “呛啷!”数把腰刀插向赵长河后心与脖颈,与此同时,沙七爷的身躯诡异地扭动了一下,避开赵长河这一抓,手肘后顶,直取赵长河的膻中。   赵长河不闪不避地吃了这一顶,手如莲花绽放,仿佛虚影万千。   沙七爷的扭动竟然完全没有任何效果,赵长河的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   与此同时赌坊守卫的刀也架在他的脖子与后心。   沙七爷平静下来,门前一时安静。   赵长河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也被刀架了,掐着沙七爷的脖子,续着说完刚才的话:“换韩无病的命。”   沙七爷静立数息,脖子被掐的情况下说话都有些艰难,却依然在笑:“这难道不是你和我在换命?”   赵长河平静道:“在这几把刀切断我的喉咙之前,七爷的喉咙一定会先断,完全可以相信在下的手劲。对于七爷来说,命就这一条,能不能让我陪葬并无意义。”   “你的命也就这一条。”沙七爷很是叹息:“值得这样赌么?”   赵长河露出一丝笑意:“这里难道不是赌坊?赌命才是最大的赌,七爷不觉得刺激?”   “我问的是值不值得,不是刺不刺激。就为了……朋友?”   “这两个字,难道不够重?”   沙七爷沉默片刻,大笑起来:“不愧是嗜血修罗赵长河。来人,带韩无病。” ###第二百三十一章 第一环   过不多时,肩缠绷带的韩无病走了进来,没被控制,过来看见这里的情况还满脸愕然。   这副模样并不像被捉了,倒像在里面养伤,而且这伤看似不算重,气度依然沉凝,并无虚弱之感。   见屋内场景,韩无病愕然:“七哥?这黑脸汉子是……”   赵长河:“……”   被掐着喉咙的沙七爷开始笑,边上的下属也在笑。   赵长河板着脸道:“气色不错?”   韩无病立刻听出他的声音,极为惊喜:“赵兄!是你!呃这……”   赵长河道:“这情况,是我误会了?他们是好吃好喝款待你?”   韩无病道:“确实是收留了我。”   赵长河道:“但你上当了。”   韩无病愣了愣,看向沙七爷的目光很快变得狐疑。   显而易见,他对赵长河的信任远胜沙七爷。   沙七爷只是笑笑,似乎不在意自己喉咙还被掐得死死,也不在意赵长河好像要揭秘,反倒饶有兴致。   赵长河道:“比如我来了这里,他们知道,有没有告诉你?”   “没有。”   “我就知道没有,否则你一定会来见我。”   韩无病笑了起来。   这种信任与了解的感觉真的好。   赵长河又道:“他们不告诉你,说明收留你并没有安什么好心的,我视为你被捉了好像也没判断太错。”   韩无病道:“不错。无形中闭我耳目,与被捉无异。”   他很快拔出长剑,护在赵长河身边,指向持刀架着赵长河脖子的康乐赌坊帮众。   沙七爷叹了口气:“我好歹也收留了你,你这翻脸也够直接的。”   韩无病道:“我本来已经跑了,是你卖好说可以在这里养伤,我见环境宽松并不像有猫腻,才暂且住下。却原来你们终究还是隔绝信息,在利用我?”   沙七爷却不答这个,反而问赵长河:“赵少侠是怎么猜出来的?”   “不是七爷自己告诉我的么?”   “我有告诉你么?”   赵长河道:“我走在路上买个煎饼都被人抢劫,抢劫就算了还莫名其妙漏出韩无病被追杀的事,漏出这事就算了还莫名其妙说个沙七爷。我那时候就在想,这沙七是哪家的少爷,这透风的方式未免太抽象了。”   沙七道:“抽象是什么意思?那就不能真是小喽啰在胡扯吗……”   “……”赵长河懒得跟他扯这个,续道:“总之我所知的各方信息里都没有提到韩无病负伤,可知即使受伤了也不会重。这厮的性情也不是什么善类,既然没受什么伤可不会直接远走高飞的,必然藏在城中某处等待时机报复。”   韩无病再度一笑。   赵长河续道:“假设韩无病没走,而我这么大阔刀背着入城还打了架的,无论戴了什么面具,他都该知道兄弟来了,怎么不来找我?那就很有可能是被捉了。可我了解多方信息,不是纪家捉的,也不是燕连平,如果被捉,那可能是个第三方,能是谁?当时遇到的小喽啰抽象话语也就形象起来了,显然是沙七爷在提示我韩无病在他手里,叫我来找他。”   沙七笑道:“不错。但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反而易了容,还不带刀。起初我还真没认出这个纪伯常是你赵长河,直到你出手我才醒悟。”   “老哥。”赵长河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视角里韩无病屁事没有,可我视角里是以为韩兄被你捉了,我直接找你谈话?来送吗?当然好歹先易个容,换个身份探查一二再说,进来之前我也没打算直接动手,只是来看看的……”   “你用内力动我的骰子,是为了确定我的实力?”   “不错,我内力入侵你都没发现,可见实力很是一般。问题在于人多势众,下属里反而说不定有真正的强者,我来硬的救不了人,但突袭捉你倒是可以赌一把的,而且是最简单明了的选择。于是临时起意,便是如此了。否则我有同伴的,没用上她的力量亏死我了……”   沙七:“……想说我很弱就直说吧,我受得住。”   “你可不弱,只是你低估了我罢了。”赵长河笑笑:“不过我能猜出你想要和我谈什么。”   “哦?”沙七生无可恋地道:“说说看。”   “韩无病为了我的流言和人动手,是在赌坊门前。由此泄露了他掌握了新剑法的秘密,纪以南和燕连平都找上门了,没理由在你自家门口你却不知道吧?”赵长河笑道:“你‘好心’收留韩无病,无非是为了套出他的话,获取古剑之秘罢了。”   “那我为什么不逼供,要做好人?”   “我怎么知道,我一直以为韩兄被你捉了好不好……”   “……”   “可能是因为韩兄不好惹,来硬的万一蚀把米呢?能装好人套话为什么要来硬的,除非一直掏不出话,失去耐心了,但这么区区三天显然还不至于……在这个过程中,发现我赵长河入城,于是想起古剑之秘的受益者不止韩兄,还有赵长河。便传递信息,想把我一并弄到手里。”   沙七终于摇头失笑:“这他妈的,真是稀奇,这次的事里平湖会和兴义帮鸡飞狗跳的,谁的目光都在他们那。怎么你居然真就分得出,韩无病的下落和他们压根无关,是两条线?”   “因为我对他们帮会之争一点兴趣都没有,从头到尾我的目标都只是找到我的朋友。”   空气安静了片刻,连拿刀架着赵长河的那些帮众眼神都有点变了。   沙七沉默片刻,慢慢道:“都还举着刀干什么?放下。”   有人道:“少爷,你的脖子还被掐着呢!”   “你们把刀放下了,他自然就把我脖子放了。一个来找朋友的人,朋友既无恙,又为什么要杀我?”   帮众们面面相觑,却真的慢慢都放下了刀。   赵长河却没松开沙七的脖子,掐着往外提溜:“七爷说得对,可惜我现在不敢放你,到了屋外再说。”   沙七憋着一张脸:“草你妈的……”   赵长河走出门外,忽然一愣:“七爷,外面清场了?”   “废话!”沙七没好气道:“老子被人掐着脖子,当然外面要清场不能被人知道,否则以后老子还怎么在剑湖城混!”   “也就是说现在没有外人?”   “唔……”赵长河忽然道:“那么七爷,我们真谈个合作怎么样?”   沙七差点笑出声:“你我现在这德性,你怎么想得出合作这两个字的?”   赵长河面不改色:“为什么不能?你我有什么解不开的冤仇么?”   沙七道:“好像没有。怎么,难道你现在想要和我分享古剑之秘了?”   “我只是想问问七爷,想不想独霸剑湖城?我想嬴五爷让阁下来剑湖城,不是光为了古剑的吧?”   沙七眯起了眼睛,半晌才道:“怎么,忽然在这事信得过我的合作?”   “正如七爷刚才所言,那两帮之争与你的事是两条线。勾结胡人的、散布我流言的,无论是哪一家,总之不是你,想来想去,如果我要找个合作势力,反而只有你。”   沙七叹了口气:“以后谁再他妈跟老子说赵长河是个山寨匪类,老子大耳掴子抽得他妈都不认得他!” ###第二百三十二章 第二环   次日一早,赵长河伸着懒腰从客栈小院出门,依旧变回黄脸汉子造型,背着阔刀去了纪家。   纪家的管家已经心急火燎地站在巷子口翘首以待,见到他出现,长长吁了口气,迎上前来:“司徒先生,您可算来了。”   赵长河懒懒道:“怎么?”   “听说昨晚有人自称我们家少爷归来,跑到康乐赌坊拿我们产业作赌!”   “所以你们家少爷真回来了没?”   “就是没有啊,哪有不回家先去赌坊的,那肯定是个冒牌货!”   “那你们慌什么,冒牌货手里有地契吗?拿什么抵押作赌?”   “呃……就怕康乐赌坊拿这个做文章……”   “归根结底看的是拳头,拳头大就没文章。你们去和燕连平说我司徒笑代表纪家谈判了么?”   “说了。”管家点头哈腰:“燕连平说今早在秋雨阁与司徒先生会面,您看……”   “走吧。”赵长河摸出酒葫芦喝了一大口,大步前行:“希望剑湖城的酒能让我有点惊喜。”   入秋了。   巧合得很,说去秋雨阁,天上就真的在下微微细雨,给燥热的天气带来了一丝清爽。   雨虽不大,却也导致街上也没有了昨天的热闹,很多摊贩不出来了,行人也少了许多,繁华的剑湖城忽然就有了点冷寂小镇的意味,微雨长街,负刀前行。   赵长河很喜欢这种味道,很古龙,很江湖,连剑湖城目前的情况都很像那么回事。   下次易容,可以考虑在嘴巴上面贴两条眉毛。   秋雨阁在远方雾霭之中若隐若现,这是个低矮的阁楼,一共也就两层半。但位置很好,顶层是个无窗的露台,前方没有遮挡,可以顺着看见远处古剑湖的微波,凉风携着秋雨簌簌而入,很是舒服。   而此时此刻楼外汇聚了很多人,黑压压的一大片,半数平湖会的,倒有半数是原兴义帮被收编的。   关于“纪家公子委托司徒笑来谈事”,原兴义帮帮众虽然已经被收编了,还是有些忠良老人愿意来替纪家人壮个声威。   这也是太平街的私产之所以还能留到现在的原因。   见赵长河与管家进楼,便有不少兴义帮老帮众在喊:“拜托司徒先生了。”   赵长河向四周拱手示意了一下,踏步上楼。   一眼看见坐在主位的燕连平,和他身边托腮赏景的翼火蛇。一群平湖会的帮众守在楼层四周,目光灼灼地看着楼梯口走来的赵长河与身后的管家。   管家额头隐现汗水,腿都有些微微发抖。   他无非就是想借“司徒笑”的名目,争一点“纪公子应得的私产”。如今兴义帮树倒猢狲散,纪公子生死难料,这私产很容易操作成他的。   没来之前感觉有司徒笑顶着没压力,真正来了才知道这种单刀赴会的压力比想象中的大得多了……真是能让人两腿发抖的。   要是命都没了,私产拿来干嘛用?   “司徒先生?”燕连平是个三十多岁的干练汉子,见赵长河入内,神色冷峻地开口:“恕燕某不喜欢遮遮掩掩试试探探的,就直说了,燕某见过司徒笑,你不是他。”   赵长河淡淡道:“是不是司徒笑又如何?产业是纪伯常所有,难道旁人就没有资格主持公道?”   燕连平道:“当然有区别。”   “哦?”   “司徒笑是神煌宗嫡传,我们不敢轻易杀了。而随便换个别人的话……江湖帮会,不是跟你衙门对簿的地方。”   “呛啷啷!”拔刀声响彻阁楼,明晃晃的刀阵指向正中。   管家两腿一软,直接瘫在了地上。   赵长河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淡淡道:“这就是你直接让翼火蛇出现在这里,不掩饰自己四象教出身的原因?因为我马上是个死人了,死人不会泄密。”   “一则因为死人不会泄密,二嘛……”燕连平笑笑:“因为该知道我根底的人也已经知道了,隐不隐瞒没什么意义。何况燕某即将一统剑湖城,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赵长河也笑:“既然如此,让别人看见也没什么了,对不对?”   随着话音,外面的烟雨中传来笑嘻嘻的声音:“哟,还真是四象教,翼火蛇是不是姑娘,让我康康?”   数道人影从外面飘然登楼,正是沙七。   燕连平眼睛微微一眯,目光落在沙七左右的两名老者身上,半晌才道:“沙七爷是什么意思?”   沙七二五八万地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纪伯常把产业押给我康乐赌坊了,老子是来和你聊这件事的。”   燕连平看了看赵长河,淡淡道:“这是纪伯常?纪家管家和老帮众们都不认识的纪伯常?”   “他是不是纪伯常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江湖帮会,不是玩衙门对簿的地方。”沙七笑嘻嘻地用他的话回敬:“你们不敢得罪厉神通,难道就敢得罪我家嬴五爷?我说他是纪伯常,那他就是纪伯常。”   燕连平沉默片刻,忽地一笑:“好。那这事也不用聊了,太平街那几间纪家产业,属于纪兄的。”   “痛快。”赵长河悠悠坐了下去,自顾倒了一杯酒:“但我想谈的可并不仅仅是太平街那几间私产……既然我纪伯常回来了,兴义帮是不是该给我继承?”   燕连平哑然失笑:“纪公子若是想要帮会产业,燕某当然也没有意见。然而良禽择木而栖,帮会下面的弟兄愿意跟谁,可由不得纪公子管。”   赵长河道:“那我问问?”   燕连平道:“请便。”   赵长河探头看向下方的兴义帮帮众:“诸位,老帮主被人谋害,大家混江湖的不管怎么说,这个义气还是要有的吧?”   人们面面相觑,义气当然要有,燕连平也是借由“替纪以南报仇,捉拿韩无病”的理由,才得以顺利收编大部分帮众的。虽然其实真不过是良禽择木,这只是个明面的由头,但必须得有。   便有人道:“这位……司徒先生,帮主被韩无病所杀,也只有燕会长能带领大家复仇啊。”   赵长河道:“然而老帮主根本就不是韩无病杀的。”   众人一时沉默。   这玩意儿就是个借口,大部分人心里是不是韩无病杀的其实不是太重要,当然也有部分人比较在意,然而你这空口白牙的说一句有啥用啊?   燕连平哈哈一笑:“这位……纪公子还是司徒公子来着,纪帮主的剑伤不是韩无病的还能是谁的?该不会想说是我吧?众所周知,燕某用的是燕回双刃,和剑一点关系都没有。”   赵长河慢慢道:“我是用刀的,也可以换把剑使使,尤其是在对手差距较大的时候,更是容易。”   燕连平笑道:“纪以南可没比我弱太多。”   赵长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又没说是你,燕会长干嘛口口声声和自己对号入座?”   燕连平神色不变,摇头道:“你这意思不就是想往我身上诬?然而很遗憾,你空口白牙毫无意义。”   赵长河道:“错了,我从头到尾说的就不是你。因为杀纪以南的是个胡人。”   话音未落,忽地有人匆匆来禀:“不好了不好了,韩无病持剑杀入纪家,劫持纪夫人,声称狂狮赫雷出来受死!” ###第二百三十三章 第三环   全场从秋雨楼上到楼下汇聚的两方帮众集体目瞪口呆。   这什么和什么?挟持纪夫人,喊赫雷出来受死?   韩无病打得过狂狮赫雷嘛?你这不是在找死?   呃,不是,这意思是赫雷和纪夫人通奸,纪以南知道了,所以纪夫人串通奸夫杀夫?   怎么画风往这种方向狂奔而去了?   很多人偷眼看燕连平的表情,朱雀托着腮,眼里都是趣意。   韩无病作为当事人,他说的“证供”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如果他咬定是燕连平杀的,别人多半觉得他反诬一口,可他扯的却是以前别人完全没想过的胡人,这听起来反倒有点像真的了。   可问题来了,如果杀纪以南的真是赫雷,那燕连平所谓的破门而入发现韩无病杀人,这算什么?   纯属借势栽赃韩无病呢,还是燕连平勾结了胡人?   便有兴义帮的老帮众直接问燕连平:“燕会长,这事怎么说?”   燕连平神色有些阴翳:“韩无病胡乱攀咬,如何当真?此时纪夫人被劫持,我等当速去救人才是。”   这话一时半会很难再让人信服了,那老帮众慢慢道:“燕会长,大家都不是傻子,再怎么胡乱攀咬,也没道理莫名其妙扯出一个身在草原的无关人士,除非他知道赫雷人在剑湖城。”   许多人都反应过来了:“不错,即使是攀咬,也一定在附近见过赫雷才有可能往这个方向咬,否则身在草原的胡人怎么咬?”   值此胡人叩关之际,无论各势力头目是怎么想的,反倒是江湖屠狗之辈对此特别敌忾。比如昨天管家介绍店铺都要特意带一句“与胡人无关”,那是习惯性介绍,否则东西卖不出去就算了,说不定还得被人砸,自家帮众更是会造反。   如果狂狮赫雷真在城里,那查真凶是小事,诛杀胡人才是大事!尤其如果真凶真就是赫雷,那就国仇家恨凑一起了,地榜了不起啊,一座城的人还堆不死你丫?   燕连平只好道:“可能吧,这事本座也不知道……诸位可以去找……”   赵长河忽然道:“倒也不用那么麻烦,我有一个直截了当的办法……”   说着突兀出手,一把抓向了和他一起来的管家:“不瞒诸位,在下学过一点精神控制之术,如果赫雷在纪家出现过,这位管家一定是知……”   就在他出手的同时,管家转身就跑,赵长河特意放慢了的一抓居然根本没抓住,管家已经一溜烟到了楼边,纵身就要跃走。   沙七突然出手,一把将他拎住,笑吟吟道:“管家何故惊惶?莫不是真勾结了胡人?”   管家气急败坏:“如果夫人真和胡人通奸,那也不会让管家知道,你们冲着我玩什么精神控制!”   赵长河笑道:“那你跑什么?”   “妈的……”反正要被精神控制,管家索性豁出去了:“因为和夫人通奸的是我,被你控制了也是说,不如老子直接说!你他妈有病吧,韩无病胡扯一句,你搜我魂干什么!”   所有人愣在当场。   燕连平露出不忍直视的神色,朱雀眼里的笑意越发浓郁了。   “因为我知道通奸的是你啊。”赵长河笑呵呵道:“除了夫人要我做主,最积极的就是你这管家,夫人也不猜忌,不是你俩想要那些私产过日子还能是啥?其实不止是夫人,我看纪以南的妾室们都有鬼,一个个哭得比谁都假,如果都是你勾搭的,那你好厉害啊,佩服佩服。”   “怎么可能都是我!我怎么知道那些婊子跟了谁?”管家气急:“反正纪以南勾结胡人,作为胡人在剑湖城的暗子,我们看不惯,背叛他又怎么了!他自己去惹韩无病,多半是想要替胡人搞清楚古剑之秘,结果被韩无病杀了,又不是我们害的!”   “嗯嗯。”   “我们才倒霉呢,本来一步一步设计还有机会接收产业,他突然死了我们反而成了无根之萍,要点私产养老不还得指望着你么!天知道韩无病犯了什么病,扯的什么赫雷通奸呢!”   “很简单,因为那是我让他胡扯的,这不你就跳出来了嘛……”赵长河还是笑呵呵:“不好意思哈,我根本不会什么搜魂之法,诈你的。”   “你……”管家气得差点没昏过去。   众人皆沉默。   现在纪以南被自家管家指证勾结胡人,那是谁杀了他还重要么?就算是韩无病杀的,那也是英雄,还有什么找韩无病报复的理由?   燕连平叹了口气:“原来如此,那我们似乎也不需要找韩无病干什么了……”   “燕会长觉得韩无病算个英雄?”   “不说是不是英雄,这种时候,总归是个好事。”   “既然大家觉得这是好事,其实燕会长也没必要把自己做的好事推给韩无病嘛。”   燕连平眯起了眼睛:“是在下做的,在下自然不会客气,然而不是在下做的,在下不敢居功。”   “韩无病露了面,事情只要问他不就很清晰了,根本不需要猜谜破案的。”赵长河笑道:“有人告诉韩无病,有胡人在纪家出没,韩无病便以为散布我流言的人是纪以南,上门问罪,两人摆酒谈事。谈了之后韩无病发现纪以南满脑子都是挖他的古剑之秘,对流言之事懵然不知。既然纪以南不是传谣者,老韩对自己的事反倒不在乎,懒得理纪以南,当场就要走了。”   燕连平淡淡重复:“你的流言。”   “不错。”赵长河抹了把脸:“北邙赵长河,见过剑湖城诸位英雄。”   人们并无心管他到底是赵长河还是司徒笑还是纪伯常……这事情一波三折,人们这会儿胃口被吊得老高,解密的兴趣反倒超过了其他。   沙七便在旁边催促:“管你是什么河呢,快说,既然不是韩无病杀的纪以南,那是谁?”   这哏捧得好。   赵长河瞥了眼脸色越来越黑的燕连平,笑道:“当然谁栽给韩无病那就是谁了……其实燕会长不需要这么尴尬,虽然你不是为了什么大义,只不过一石二鸟,既除掉了纪以南,又能利用韩无病找一个整合兴义帮的借口,但纪以南真是汉奸的情况下,你这点小谋划相信兴义帮的英雄们也不会过于计较的对不对?”   燕连平没有说话,神色反而越来越冷峻。   却听赵长河续道:“不过话说回来了,兴义帮的英雄们不会过于计较,我赵长河倒是有点事想和燕会长计较一二。”   燕连平慢慢道:“什么事?”   “有人知道韩无病在追查谁传我流言,刻意告诉他赫雷在纪家,引导韩无病去找纪以南……然而纪以南并不是传我流言的人,那么误导韩无病这个信息的人是不是反而嫌疑最大?”赵长河笑吟吟地问:“请问燕会长,为什么要造我赵长河是个胡人的谣?或者我换个问法——危月燕到底是四象教的燕,还是王家堂前燕?”   楼外终于有人叹了口气:“我早就告诉过你,赵长河入剑湖,你应该第一时间设法杀了他,而不该顾忌他身边有什么翼火蛇,不想妄动。你看看,才一天的功夫,底都被起没了。”   随着话音,一道剑光犹如流星追月,从楼外直贯而入,眨眼之间就到了赵长河的咽喉。   王家的追杀者!   在赵长河七拐八绕反追踪后,追杀者还能这么快追到这里,只能证明一件事。   赵长河踏入剑湖城的第一时间,燕连平就联系了王家人。 ###第二百三十四章 没有一个好人   朱雀原本托腮笑嘻嘻看赵长河表演的模样,在后半程就变得很森寒。   赵长河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一会儿抓谁偷情,一会儿确定谁和胡人勾结,连消带打的把人带偏了,搞得好像真凶是谁都无所谓了似的,连燕连平都不由自主地松懈了一些,感觉上就算被人知道他是真凶也并不要紧。   然而谁都忘记了,赵长河的真正目的是找到谣言是谁传播的。   确定真凶的意义,只不过是因为,真凶是谁,那谣言传播者多半就是谁。   燕连平被带偏了一时没坚决否认,无疑让赵长河确定了他就是传谣者。   造谣赵长河是胡人,是为了让他今后的法理平添波澜,会做这种事的,王家的嫌疑最大。而剑湖城距离琅琊不远,应该是早在琅琊论剑那会儿赵长河明确表态不配合王家的时候,王家就已经开始筹划把赵长河的“皇子”身份抹掉,那时候就让周边开始传谣了。   谁是传谣者,谁就是王家的人。   四象教才刚刚和王家“结盟”,结盟的事都还没来得及传给教众们知道。所以如果谣言是燕连平传播的,那可不是因为和王家的盟友关系,而是在听从王家的指令。   理出燕连平是叛徒,顺理成章。   朱雀想明白了这些,却又有点好笑。   在此之前她一直不觉得这件事会对她翼火蛇有什么伤害,帮会之争在她的角度低级得很,谁造赵长河的谣也与四象教无关,再扑朔迷离又关她何事呢?燕连平就算是叛徒,也没必要好端端的就对她翼火蛇出手,那不是没事找事吗?忽悠两天送走就完事了,能有啥事?   所以她甚至懒得动脑子,就看赵长河怎么表现。   但这一刻她发现自己还真可能有事。   本来没事,是被赵长河破案破出事来的,燕连平投向了王家之事当她的面败露,害怕被朱雀尊者知道了,当然要把她翼火蛇灭口啊!   翼火蛇当然有危险啊!   想到这里,朱雀简直哭笑不得。   正这么想着,楼外剑光直贯而来,瞬间就到了赵长河咽喉。   朱雀忽地伸手,刺客志在必得的一击被她轻轻一指弹在剑侧,剑路直接带偏,擦着赵长河过去了。   刺客骇然。   他秦如晦可是人榜七十一!被这么区区一指弹得差点握不住剑!这翼火蛇是什么实力?   朱雀暗道我控制实力有点辛苦,不然你都死了。   正这么想着,腰间锐风袭来,却是燕连平手持短刃,无声无息地偷袭她腰肋:“你果然和赵长河有染,擒你回去交由尊者发落!”   “还装呢!”那边赵长河拔刀斩向秦如晦,冷笑道:“小蛇是朱雀尊者派来和我有染的,你个叛徒知道个屁?”   “铛”地一声,秦如晦一剑挑开赵长河的刀,左右剑光闪起,却是沙七带着的两名老者突然出手。   秦如晦来不及追击赵长河,迅速招架两剑,厉声道:“沙七,你一定要掺和王家之事,嬴五会任你胡来?”   沙七躲在老者身后笑嘻嘻:“五爷要的是剑湖城,要的是古剑空间,有这交易在,别说你秦如晦这么个走狗,就算王道宁亲至,五爷也接了!”   秦如晦正要说什么,身侧刀光再起,赵长河刀势席卷而来。   秦如晦认得这一招,法庆刚刚死在这招叠加力量之下。   冥河浪涌!   他哪有闲工夫再扯犊子,凝神应对。   那边燕连平更是陷入了有生以来最难解的梦魇。   他一击偷袭“翼火蛇”腰肋,翼火蛇看样子被偷袭得有点狼狈,扭着蛇腰躲闪,同时出手如电,插向他的双目。   实力确实不错,超出了燕连平的预估。但燕连平自觉藏着人榜实力,还是偷袭先手,无论怎样也该上风才是的,可打着打着就发现,对方也没什么特别稀奇的招、也没什么特别强大的力量,可莫名其妙的就越来越吃力,都不知道这局面怎么形成的。   那妖异的蛇脸此时看上去,尽是嘲讽与戏谑。   燕连平心中泛起极度不祥的预感,忽地怒喝:“都傻站着看个什么!都给我上啊!”   周围一群被目不暇接的变故弄傻了的平湖会帮众们如梦初醒,就要一拥而上。   却听赵长河一边劈刀一边叹气:“我要向大家道歉,尤其向死去的纪帮主道歉。”   吃瓜吃出惯性的人们下意识停步,看向赵长河。   “之前我故意把纪帮主说成胡人走狗,只为了让燕会长放松警惕,不去掩饰他是真凶的面目,其实纪帮主没有勾结胡人。”   这回连看戏的沙七都瞪大了眼睛:“那是纪家管家说的呀。”   “不错,纪帮主原先确实是在和胡人贸易,太平街的那些产业就是来自草原。然而自从胡人叩关,纪帮主就想要断了这往来,当赫雷负伤来此,纪帮主并不肯收留,赫雷便找了另一个合作者。也是因为这事,赫雷心中怀恨,便指使这个合作者杀了纪帮主。”赵长河慢慢道:“这才是这个案件的真相,什么吞并兴义帮之类的,都只是衍生价值罢了。”   燕连平大怒道:“你放屁!”   赵长河淡淡道:“赫雷住到你那里的信息,是镇魔司说的,可不是我编的。”   别提还有镇魔司背书了,此时此刻赵长河的话在旁人眼中的信任度本就极高,燕连平的话已经没有人信了。   原属兴义帮的老帮众们勃然而起,瞬间和平湖会帮众打成了一团:“狗贼!还我们帮主命来!”   燕连平想倚多为胜的打算直接破产,纵使平湖会比兴义帮强,但双方一个气势全无,一个怒焰高涨,什么结果也不好说了。   燕连平没想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这句话明明是赵长河胡扯,却没有人质疑了,更想不明白的是,赫雷还真他妈出现了!   一个负伤还没养好,本来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应该出现的草原狮子,还真出现了!仿佛就是为了坐实他燕连平勾结胡人,被揭穿之后没有必要再藏了似的。   趁着此时战况胶着之际,阔刀狂起,劈向了……翼火蛇。   连朱雀都愣了一下,旋即想明白了赫雷要杀“翼火蛇”的原因。   气氛都到这了,只要真杀了这个翼火蛇,燕连平有口说不出,只能一条道跟他们走到黑。胡人得到一个四象教核心教众,好处不言而喻。此时此刻胶着的各方,根本没有人还有余力阻拦赫雷了。   朱雀陷入了为难。   愿意暴露真实实力的话,赫雷这就是来送死的……可是能暴露么?   还没等做出决定,刚刚回身拍开赫雷一刀,剑光闪起,韩无病的声音平静传来:“刚才韩某就说了,狂狮赫雷出来受死。”   旁观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韩无病不是在纪家那边劫持纪夫人么?怎么到这来了?   说明韩无病压根就不在纪家,刚才传信的只不过是个来谎报军情的演员?那是谁?   人们的目光落在那个被人毫不在意的报信者身上,却见报信者也骤然出手,展露出比韩无病还强几分的超卓实力,与韩无病夹击赫雷:“镇魔司卫子才在此,胡人受死!”   随着话音,楼外影影绰绰,无数强弓劲弩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指向半空中的赫雷。   赫雷:“……”   众人:“……”   地榜就是地榜,哪怕受伤未愈也不是这样的埋伏就能击杀的。赫雷一刀狂扫,浑厚无比的气墙狂涌而出,近身的箭矢尽数歪歪扭扭飞散四周,继而一刀劈在卫子才剑上,飞遁而走。   后心终于没再防住韩无病的一击,被贯穿肩胛,血透衣襟。好不容易养了这么多天的伤,这下不但全还回去了,还更重了。   远方空中传来他的呼啸:“中原人士,果然阴险!赵长河,老子记住你了!”   趁着赫雷这么一搅乱,那边秦如晦虚晃一剑,也飞速撤退。在场真没人榜,他非要走的话还真留不住。   开什么玩笑,这再不撤真就死在这里了!而且莫名其妙还被泼了一身脏,燕连平算实锤和他王家一伙的,结果燕连平被泼了一身和胡人勾结,那他王家?   这事怎么变成这样了,秦如晦怎么都没想明白。   更没想明白的是燕连平自己,他也想撤,但他的对手是谁?   怎么撤得了?   就在秦如晦撤退的同时,朱雀的手已经掐住了燕连平的脖子,声音冰冷得就像从齿缝里磨出来的一样:“托你的福,老娘现在真的是得他助力更多了。”   燕连平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感觉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兀自在喃喃低语:“我没有勾结胡人……”   “我知道。”赵长河没有去追秦如晦,反而慢慢到了燕连平身边,压低了声音:“我刚才最后那段纯粹胡扯的。我怎么知道纪以南什么以前和胡人贸易、现在又不肯了,我又没采访过他,这么说纯粹是为了让兴义帮的人站过来而已,意外让赫雷借势现了身才叫意外收获。”   燕连平:“……”   赵长河慢慢转身,看着卫子才:“所以卫先生能不能告诉我,明明赫雷是住在纪家,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他住在平湖会?”   卫子才赔笑道:“当然只不过是为了提醒阁下多关注燕连平。燕连平的事儿才比较大,纪以南毕竟已经死了,纠结他有没有勾结赫雷并没有意义了。”   “本质上你只不过是为了帮沙七爷一起对付平湖会而已,从我问你康乐赌坊的后台你支支吾吾,我就明白了,你也背叛了首座,而是嬴五的人。”赵长河叹了口气:“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区区一个破烂剑湖城,没有一个好人。”   朱雀忽然想起赵长河之前的一句话,他们都在说谎。 ###第二百三十五章 耍赖的小蛇   秋雨楼外,烟雨蒙蒙。   兴义帮在和平湖会大混战,在沙七的人参与之后,平湖会兵败如山倒,正在四处逃窜。   卫子才没有多留,已经离开。   也不知道心中是否有杀赵长河灭口的念头,但看看赵长河身边虎视眈眈的韩无病,再看看那个蛇脸妖异得不知底细的翼火蛇,他终究没敢乱动,只是低声道:“属下回去就向首座认罪请辞。”   赵长河没有多言,任他离去。   “咳。”沙七干咳两声,踱了过来:“那个,卫子才的事儿不影响我们谈好的交易对不对?”   “对。”赵长河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道:“其实不需要我们再做任何事,沙七爷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不能掌控剑湖城,那也愧对嬴五爷重任了吧?”   “这城是简单了,那湖?我们对城没兴趣,控城的目的只是为了湖。”   “若我们离去,你自己找,都独霸剑湖城了,还找不到地方?”   沙七没多说,暗道老子确定你们不翻脸捣乱就可以。   他这会儿对赵长河也是有些忌惮,天知道这厮加上翼火蛇韩无病还能搅出什么名堂来。   赵长河那镇魔司牌子一掏,卫子才不好说,其他的镇魔司人手还是会听密使的,而且这会儿兴义帮的人对他感激得很,理论上这时候剑湖城第一势力说不定是他赵长河,真要对康乐赌坊翻脸,还有的是麻烦。   如果赵长河有意做个城主玩玩,这一局几乎可以算匹马平剑湖。   想想真是挺了不起的……这人是……皇子?   沙七心中一时不知想了些什么,没再多言,匆匆离开。   赵长河目送他走远,才问韩无病:“那地方你还要呆么?如果还要,我们再和沙七翻个脸。”   韩无病笑了起来:“何必。我也该到离开的时候了,那地方剑意基本被我消化,别人拿去了也没大用,一个空剑室送他们便是。”   “剑意还是有的……”赵长河想了想,笑道:“不过确实也没剩什么了,他们爱玩就拿去玩。都以为是什么惊天秘地,费尽心力找到了发现就一个客栈院子大的剑室,不知道会不会感觉吃了一口翔。”   韩无病摇头失笑。   赵长河道:“不过我觉得他们也未必真要有什么用处,感觉有些人会不会纯粹在收集各种失落的空间……这毕竟是一种桥梁。”   韩无病颔首道:“也许。”   “与我们无关,我们连人榜都没摸到,离这种高大上的争端还太远。”赵长河不再讨论这个,转而问道:“你现在什么打算?”   韩无病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出手的没?”   赵长河笑道:“哦,忘了你是赏金猎人。杀个人多少钱?”   韩无病板起脸:“一亿。”   “我送你脸上十几亿要不要?”   “?”   “去草原吧,当此雁门战时,有的是你我用武之地。”   韩无病颔首道:“正有此意。”   赵长河摆摆手:“滚滚滚,大蜡烛还没做上瘾?该不会以为我想和你一起去草原吧?一边玩去。”   韩无病很是无语地看看赵长河身边的翼火蛇,憋了好久终于还是没忍住:“上次那个是四象教圣女?”   “怎么?”   “你是想用男色征服四象教?”   赵长河飞起一脚,韩无病倒飞而退,一路直退出了秋雨楼,倒飞之中拱手笑道:“这次的事,谢字我不和你多说了。等你会师草原。”   话音袅袅,人已去远。   “这轻功很可以啊,早知道有这水平,我也不会觉得他会被人捉了。”   赵长河啧啧两声,走到楼边倚栏下望。   楼外烟雨依旧,喊杀声已经渐渐远去,空留地上的血迹,在细雨冲刷之下静静流淌。   朱雀板着脸站到身边,一直静静看赵长河收尾的她此时才说出了第一句话:“你就这么放过卫子才,并且继续和沙七合作?”   赵长河道:“他们虽有利益思谋,终究没害我,性质不同。至于卫子才的背叛……其实无论四象教还是镇魔司,下面的人各为己谋并不稀奇,尤其镇魔司,大厦将倾,真能有多少忠臣志士?投的不是胡人就不错了……我会去信给唐首座,看她怎么处理。”   朱雀想了想,淡淡道:“我觉得她甚至不会处理,使功不如使过。倒是会奖励你,是不是赏个芳泽?”   赵长河转头看了她一眼。这话酸的……   朱雀的话题却忽然变了:“什么叫男色征服四象教?”   赵长河干咳:“韩无病有病,你别理他。”   “什么叫朱雀尊者送来和你有染的?”   “赵长河有病,你别理他。”   “不理?”朱雀咬牙切齿地揪住他的衣领子:“现在整个剑湖城都听见你这句话了,你故意的吧?”   赵长河转头看风景,那模样就差没吹个口哨了。   看那惫懒模样,朱雀磨了磨牙,却出奇地发现心中居然没有怒意,反倒只想笑。   无所谓,反正风评被毁的是翼火蛇,他调戏的也是翼火蛇,早晚找个机会让这小婊砸死掉就完事了。   倒是这面不能揭,必须赖过去。   “呵……”朱雀忽然笑了一下,切齿的声音变得有些妩媚,挨到他耳边呵气如兰:“想不想看我揭面?”   赵长河干咳道:“你就说是不是我帮你更多吧?几乎没怎么用你的力量对不对,你的力量只用来对付自家叛徒。你看就连赫雷要杀你,也是我预做的布置帮你搞定了。”   朱雀媚声道:“对~”   赵长河小心道:“所以……”   “你做梦去吧你!”朱雀忽然跳了起来:“不是为了你自己找谣言的事儿非要揭底,我压根就不会有危险,知道了叛徒是谁我自己可以暗中处理,干嘛要大庭广众遭遇灭口?赫雷好端端的又为什么要砍我?我的危险全都是被你惹来的,我是被你拖下水的才对,你居然有脸说是在帮我!老娘甚至觉得这帮人全是你请的戏子,为你搭戏用的!”   “咦?”赵长河摸着下巴:“这么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诶。”   朱雀很是得意:“对吧!”   “抛开事实不谈,你就说是不是我帮你揪出了叛徒吧?难不成是你帮我更多?”   “当然是我帮你更多,没我那一弹指,你都被秦如晦杀了!”   “你耍赖!”   “我就耍赖怎么了,我魔教妖女也!”   “摆烂真特么好用。”赵长河笑出了声:“好好好,不揭就不揭。但我不看这蛇脸,换只猪。”   “你对我翼火蛇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赵长河掏出自己的猪脸戴了上去:“只不过换只猪的话,我们就是一对儿。”   “谁跟你是一对儿?”朱雀说着,可看见他的猪脸又忍不住笑喷,每次看到都觉得很可爱。   想必他看自己也是这样。   朱雀眼波流转,终于找了个角落换了面具,转头道:“不是因为一对儿,算是用这个履行赌约!”   “我们的赌约是看你的真容,所以你的意思是原来这猪就是你的真容吗?”   “我看你是在找死!”朱雀扑了上去,赵长河拔腿就跑。   两只猪头一追一逃,没入蒙蒙烟雨之中。   混乱的城市,没有好人的江湖,压抑的天气,沉闷的色彩,在追逃之中尽数破碎,秋雨的凉意透过面具的间隙落入脸颊,凉丝丝的,一切纷扰仿佛消失不见,这江湖便美丽起来。   猪头窜入客栈,男猪头终于被女猪头抓住了,摁在了墙上,作势欲打。   男猪头忽地伸手,捉住了女猪头的手腕。   两猪对视,气氛一时静谧。   光天化日、烟雨湖畔,和这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都是打打闹闹,气氛自然是不一样的。   朱雀猛地惊觉,我在干什么啊?   怎么还真和他打情骂俏起来了……   我不是尊者派来和他有染的翼火蛇啊,我特么是朱雀啊……我到底在干嘛啊…… ###第二百三十六章 北上   赵长河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好端端气氛旖旎的小姐姐怎么忽然就发了脾气。   本来那气氛看着都可以小猪嘴对嘴碰一下了,差一点点就碰到了。   结果就被她一把捂住猪嘴,揍了个满头包。   赵长河委屈巴巴地抱头蹲防:“好端端的怎么打起人来了……”   朱雀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忽然暴走,只能不讲理:“不服气吗,有本事你打得过我再说啊。小弟弟这么弱就只能被人欺负知道吗!”   赵长河抱头偷看了她一眼:“你这意思,如果我打得过你,你就猪猪对碰了啊?”   “呵!”朱雀抱着手臂冷笑:“你打得过我,姐姐脱了面具跟你碰,你有那本事吗?”   “不信你的赌了。”   “爱信不信!”朱雀气鼓鼓地揪着他的耳朵拎了起来:“别在那装可怜,我们该走了,你还想在这破客栈赖多久?”   “呃……”赵长河暗道要不是你忽然发癫,本来我们可以再赖一个甜蜜的夜晚。   不过真可以走了。   来剑湖城主要是为了验证天书能不能分析一点剑室里的上古剧情,如今看来没剧情,倒是剑意分析了不少,暂时没机会腾出手来钻研。不过好在现在不需要掏出来看,有空了就可以琢磨。   来剑湖城的初始目的没完成,倒是意外破除了谣言之事,又帮四象教揪出了叛徒,算是收获颇丰满载而归。如今确实可以走了,留在这干嘛,真和沙七争城主啊?   多留反倒有危险才是……   朱雀也在说:“我们入城突兀,王家追杀者或者什么听雪楼的都没找到你的行踪,燕连平暗中通知,也只来得及赶到一个秦如晦,按理说这时候还有更强者马上就到了,说不定就是王道中本人,继续逗留会很危险。”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冷哼:“要不是因为我在你身边,燕连平一时不想妄动,本来他第一时间就该杀你才对。明明是我保护了你,还说是你帮我……”   “是是是。”赵长河哭笑不得地拉着她的手:“好姐姐继续保护我嘛。”   话说完,两人才同时愣了一下,又同时低头看向拉着的手。   朱雀居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压根没想过闪,直到握住了才觉得不对。   因为他实在太自然了?   赵长河也醒悟自己好像是第一次拉着这位小姐姐的手,可是怎么如此自然呢……   不得不说这种武侠玄幻世界,有内力这种东西就是赖皮。搁现世要是舞刀弄剑的小姐姐,手肯定是粗糙的,可这里就不会,无论是迟迟还是这位,手都是柔弱无骨,嫩滑如脂……   “砰!”还在那回味呢,朱雀终于反应过来,恶狠狠地来了个过肩摔:“淫贼,去死!”   “草……”赵长河捂着老腰:“握个手而已,你们还是不是混江湖的啊,还妖女呢……”   “妖女就要给你摸手吗?”朱雀蹲了下来,昵声道:“那我出去跟别人握一握?”   “你敢!”   “哐!”桌上一叠不知道什么书兜头砸在了赵长河脑袋上:“对你就妖女,对别人就圣女对吧?去死吧你!”   赵长河抽搐了两下,趴直不动了。   “少装死,趁着还没入夜,走为上!”朱雀一把将他拎了起来:“尊者让我保护你的安危,不是来陪你打情骂俏的!”   “稍等。”赵长河叹了口气爬起身来:“我得先给唐首座写封信。”   朱雀一下就不是滋味起来,斜睨着他:“就为了汇报卫子才那事?你可真是勤勤恳恳好密探啊。”   “不是,我谣言之事,不可能只限于这一地传播,应该是多点开花了才对,朝廷应对这样的事件应该有丰富的经验和足够的资源处理,我得让她来应对。这才是此来剑湖最重要的收获啊……”   朱雀不说话了,虽然看他写信给唐晚妆一肚子不爽,但也知道这事要紧。   可怎么就越看越不爽呢?   那时候一刀戳死洛振武,和唐晚妆是对立面,明明是先和我一边的。   “算了。”朱雀撇撇嘴:“我也去信给尊者,谣言的事四象教也会帮你处理,我们潜势力铺遍天下,别以为只有唐晚妆能帮你!”   赵长河愣了愣:“你找谁送信给尊者?平湖会里的人已经不可信了。”   尊者已经收到信了行不行?朱雀梗着脖子:“要你管,顾好你自己吧,这里的镇魔司其他人也不见得可信,你又找谁送信?咦对了……”   她忽地想起自己半道去京师的最好借口:“我看唐晚妆八成不会在南方久留,这个时候多半已经回京,你反正也要北上,还不如拐到京师去亲自见她一面。”   赵长河哪想得到这厮是为了自己回京给真实身份露露面?听了这话倒觉得有点道理:“不错,我们反正本来就要北上的,不如先去一趟京师。”   朱雀自己忽悠他去的,可听了这话反倒有些犹豫:“你……真适合去么?是不是要易容?”   赵长河笑笑:“路过办点事儿,如果这都能激起各方反应也未免太过激了。说实话,我不喜欢易容,这只是为了做查案之类的特定事情方便,而不是想顶着别的身份过日子。爹娘生我这张脸,又不是见不得人。”   朱雀感觉自己这些戴面具的膝盖中了一箭,却没有反驳什么。   若是形势许可,谁又不想光明正大现于人前?   下午时分,乌骓载着两只猪头直出剑湖城,向北疾驰而去。   就在两人离开不到半个时辰,一个白衣剑客鬼魅般出现在客栈院子里,看着人去屋空的场面微微皱眉,很快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片刻后,康乐赌坊。   “赵长河?当然已经走了,你当他傻?”沙七悠悠靠在椅背上:“这次你们听雪楼也来得太晚了吧,黄花菜都凉了。”   白衣剑客道:“临时换人,费了些时间。老规矩,找你们买情报,他去了哪里?”   沙七笑道:“可以,也是老规矩,一千两。”   白衣剑客皱眉:“何时连玄关五六重的人物信息都要一千两了?”   “那还不如问问你们自己,何时连玄关五六重的人物都需要人榜前五十出手了,你可是开了秘藏的,欺负一个五六重的,要点脸么?”   剑客沉默片刻,递过一张银票:“那就一千两。”   “好说,好说。”沙七一下就笑得眯起了眼:“他南下了。”   剑客愣了一下:“怎么又南下?他不是刚刚从那边离开的么?”   “这就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让你们猜到了那还是赵长河么?反正具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南下了,而且极有可能是去了杭州,估摸着要去弥勒教大本营搞点事情?”   剑客点点头,似是相信长期合作者的信誉,二话不说地消失。   旁边终于有人没忍住,问沙七道:“少爷,你这……”   “怎么啦?怕我们丢信誉?南方那么大,他找不到人是自己废物,关我们何事。”   下属暗道你这也太……骗骗别人就好了,你这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过几天赵长河在北方闹出什么动静来,别人显然就知道是被忽悠了啊,哪有这样骗的,和撕破脸有什么区别?   下属只得委婉问:“少爷为何舍盟友而保赵长河?”   沙七道:“因为我想看戏。”   “呃?”   “他们北上,不管去京师也好,去雁门也罢,哪里不是大戏连台?让听雪楼半路砍了,少爷我去哪看乐子去?”   下属沉默片刻:“少爷,他差点掐死你。”   沙七愣了愣,忽然跳了起来:“刚才那鹰霜哪去了,快让他向北!老子忘了!”   然而人榜刺客的速度,谁还找得到在哪? ###第二百三十七章 初临京师   剑湖城在清河与琅琊之间,大致近似于现世的东平湖位置。而京师与现世的京师位置相仿、雁门关却在山西。   说是雁门与京师都在北,实则与剑湖城构成三角形,去雁门关根本不会路过京师,所以朱雀必须忽悠赵长河一起拐道过去。   这一路就远得很了,加上赵长河惯例故布疑阵七拐八绕的,这一路向北不知走了多少天,渐渐感到了秋意,看见路边的麦穗,树木的金黄。   与南行之时看见的一路疮痍类似,北方平原也没好到哪里去。   除开清河姑苏琅琊这样世家盘踞的基地之外,神州绝大部分地方的状况都很不好。明明秋收时节,看上去就是一副歉收的模样,而此时的南北都在打仗,官府催税征丁又更急。赵长河沿途行来,已经不知看见几起《石壕吏》、几出《新婚别》。   啸聚劫掠占山为王的更不知凡几,实际上许多地方已经有人攻击县衙、劫取粮仓,比起赵长河初临贵地时所谓的山寨匪徒已经进化了很多,已是从王伦到了宋江。   这才不到一年……山寨匪类的版本已经更新了,赵老大已经跟不上版本了。   明明越近天子脚下,却没看见好到哪里。虽没到千里无鸡鸣的程度,也足够感受兵荒马乱的年景。   配上王家的举措食用,这实际早已经正式进入了乱世,不再是“序幕”。   如果说南方目前的情况是地主阶层组织武装应对弥勒教,那北方胡人入侵应该还是有帝国的精锐边军在抵抗。从此前的见闻可知,有不少边军将官或者边地郡县主官都和王家崔家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不知道主将是谁,能镇得住这些人共为所用,齐心御敌。   而这个主将如果要做吴三桂,那后果又会如何?王家要是抽走了他们的军队,结果又如何?   另外一点很让赵长河困惑的就是,京师这个位置也算天子守国门了吧,胡人南下为什么避开这里,走的雁门?   还是因为夏龙渊的威慑力么?   “当然是因为夏龙渊的威慑力,他全盛时期是真可以做到一人破军,天榜第一不是闹着玩的,比吊车尾的王道宁强很多,很多。”   “那雁门守将是谁?”   “靖远侯。”   赵长河愣了一下,旋即敲敲脑袋:“哦,想起来了,地榜第九皇甫永先?朝廷实力不弱啊其实。”   朱雀悠悠道:“当然不弱,否则怎么能撑这么久,你真当只有唐晚妆一个人撑呢?真那么废物,我们早反了,还遮掩个什么?”   “那这个皇甫将军的政治立场啥样的?”   “我怎么知道,你都入京了,自己找唐晚妆了解去。”   “感觉你对唐晚妆毫不客气,对皇甫永先却好像有点敬意?居然用靖远侯称呼,不称其名。”   朱雀淡淡道:“正在御敌于国门之外者,给点适当的敬意还是要的。若将来是四象教得天下,这种良将也当笼络不是?”   “那要是你们得了天下,唐晚妆呢?”   “你要是入教,就把她赏给你做奴婢。”   “……”赵长河哭笑不得。   朱雀也觉得有趣,这赵长河一路观察的视角、考虑的方向……   朱雀可以肯定赵长河真的没有做皇子的想法,但视角却自然就是这种方向。   或者应该说,和皇子的角度也不太一样,反倒有点像是抽离的视角,在旁观、在俯瞰这个世界,剖析形成的原因和可能的推演。   与其说是皇子视角,不如说是在高空云层之上,微微露出的神佛之眼。   朱雀想着想着,有趣之意就慢慢消失了,有点悸动。   她有些小心地问:“你说你只有意江湖行侠。”   “是啊,这一路过来难道我没行侠嘛?”   岂止有,为了很多不平之事,赵长河额外浪费了很多行路时间,否则这时候早已经该入京了。朱雀没法怪他浪费时间,她很清楚要是这种事儿阻止赵长河,他要和自己急。   行侠仗义,路见不平,在赵长河口中那是他习武的主要意义。   你他妈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土匪出身。   结果堂堂杀人不眨眼的魔教尊者,路上陪着行侠仗义救老人救孤女救了一大堆,最后倒也不是没好处,全给了口信安置到近处的四象教分坛去了,权当招新。   事实上乱世之中魔教崛起,主要的新血就是这么来的,弥勒教在这方面更典型。四象教也不是没有,也正在形成魔教私军,只是没有弥勒教那么饥不择食。   其实四象教在这方面更加精锐,因为玄武朱雀的真实身份……可比弥勒那种懂得多了。   脑子里闪过这些,朱雀口中依然在问:“你说你只有意江湖行侠,但我看你的视角不像。”   “怎么?更宏观点?”   “嗯……”   “侠客不一定只有路见不平锄强扶弱啊,还有一种的。”   “哪种?”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啊。”   朱雀:“……这是哪来的概念,这玩意叫侠?你直说你是镇魔司好了。”   “谁说不是了?本来天下兴亡就是匹夫有责嘛!”赵长河哈哈一笑,策马疾驰:“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非侠而何!”   “驾!”乌骓疾驰而去。   朱雀叹了口气,她想得到的不是这个答案。   其实赵长河知道这小姐姐想得到的是什么答案,教派嘛,有事没事就神佛的……但真不是她所想。   翼火蛇小姐姐被朱雀尊者派来跟随,虽然口头说“不是送女人”,其实还是含有很浓郁的这种暗示味道,所以赵长河总想调戏甚至心痒痒的想抱想亲,这小姐姐自己恐怕也下意识有点那意思?就算没有,也得演出一点那意思,导致双方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很是暧昧。   但赵长河一点都不想借由似是而非的“神祇星象”去骗炮。那种渣事是夏龙渊做的,不是他赵长河。   大家谈谈感情,贴贴多好……因为不知不觉之中,这位小姐姐已经是除了迟迟之外,跟在他身边最久的女人了。   这一路同行同宿,相伴携手,仗剑行侠,已经近月。   熟悉与习惯是可怕的力量,就像当初北邙,洛七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搂在赵长河胸膛睡得正香。朱雀也一样,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曾经马匹颠簸之时自己会双手护球抵着他的背,但现在都懒了,时不时的带球撞背,自己没感觉,他也没感觉。   有些时候,双手下意识还搂在他腰上,自己也没感觉,他也没有感觉。   骏马飞驰,在小姐姐双手环绕之中,远方隐现雄伟的城池,在遮天黑云之下,压抑如山。   经过近月的行路踟蹰,秋意渐浓,京师在望。   赵长河一直云淡风轻的情绪也骤然有了点紧张,几乎有种勒马而回的冲动,却又强行压着心思,慢慢前行。   京师一直是回避之地,从没想要这么早就触碰,但因缘至此,一探何妨?   “这里是不能戴猪脸进去的。”朱雀远远下了马:“我会自己找办法进去,你直接入城便是。”   赵长河问:“那进去之后怎么联系你?”   朱雀呵呵一笑:“别想探我真身……反正你到哪里都是焦点,我事情处理好了,自会找你。”   说完很快消失不见。   赵长河也没再戴什么猪脸,恢复原貌,勒马入城。   “站住,城内不得奔马,下马牵行!”城门守卫的精气神,比此前见过的任何城市都好。   以前所见,全是懒洋洋的,谁特么管你骑不骑马,不顺便勒索一笔入城税就不错了。   赵长河并不计较守卫的阻拦,反倒觉得理当如此,下马掏钱打算交入城税。   守卫却摆摆手:“第一次来?京师无需入城税,递交路引,老老实实进去就行。瞧你背上这刀,可别斗殴生事,唐首座如今在京,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江湖人悠着点。”   赵长河忍不住笑:“你们很尊敬唐首座啊。”   “那是自然。”守卫懒得跟他多言,手一伸:“路引呢?”   赵长河以往所过之处从来不查路引,他也没想过搞一份这玩意,但京师需要、尤其战时需要,他倒很是理解,正有些犯难时,身后传来笑声:“路引无非确定身份,此人的身份天下皆知,何必再看。”   一群人转头看去,却是一个公子哥儿摇着折扇,笑呵呵道:“潜龙十三赵长河,你们以前还贴过通缉令的,居然就不认识了?”   潜龙十三,对于京师之地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围观群众也不甚在意,继续临检入城。   但赵长河清楚地看见不少守卫的神色都有了点小变化。   几乎可以感觉到另有风云在卷动,他可以肯定,“赵长河入城”这五个字,只在顷刻之内就要席卷京师。   赵长河叹了口气:“戴公子,你不是西北戴家么,怎么在这?”   正是琅琊论剑之时那个西北戴家的公子,赵长河甚至都忘了他当时有过什么表现。   戴公子笑道:“谁家在京师没有点产业啊……”   “这叫驻京办?”   “那是什么?”戴公子悠悠道:“你入京有地方住不?要不要住在我家?” ###第二百三十八章 皇甫   赵长河若有深意地看了戴公子半晌,不知道此人这么喊是纯粹脑子不好使呢,还是另有意义。他原本没刻意想过住哪,随便住个客栈就可以了,别人也不知道赵长河进城啊,住哪有什么区别?   但好死不死这戴公子喊得天下皆知……客栈这种众目睽睽之地似乎不是太合适了。   然而真住他家,那岂不是做什么都在戴家的眼皮子底下?   总不能往唐晚妆家里住吧,那释放的信号有点离谱,唐晚妆的面皮多半也顶不住,把他轰出去的概率挺大的……   赵长河沉吟片刻,微微一笑:“戴兄客气了,赵某自有住处。”   戴公子奇道:“赵兄在京师也有故旧么?呃,莫不是崔家?感觉赵兄住那不合适,甚至可能被赶走诶。”   “……”唐家崔家都有可能被赶走,赵长河意识到自己原来这么不受欢迎。   但他还真有去处:“戴兄既然熟悉京城,可知靖远侯府往哪走?”   戴公子愣了愣:“赵兄与靖远侯有旧?”   “没有,但我有军情禀告。”赵长河也不理他了,直接问城门守卫:“我有军情,能不能来个人带我去侯府?”   这个时候什么都没有军情大,城门守将果然立刻安排了人手带着赵长河直奔靖远侯府。   戴公子愣在原地,半晌才对随从道:“这赵长河,我一番好意,他怎么避我如蛇蝎似的?本来今晚还想请他去怡红楼玩玩的……”   随从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这是啥时候,你以为谁都跟你们富少一样只想着玩嘛……你当众喊出赵长河入城,他不把你当成有鬼就不错了。   乱世来临,不知道这些少爷到底适不适应。说是潜龙,真能出渊者能有几人?   那边赵长河一路到了靖远侯府,光明正大地喊:“赵长河有胡人要事通禀,靖远侯府谁在主事?”   “吱呀~”中门大开,一个虬髯汉子匆匆迎了出来:“在下皇甫绍宗,胡人军情大于天,赵兄快请进。”   赵长河奇道:“还真不怕我是来对你不利的,就这样迎出来。”   皇甫绍宗哈哈大笑:“赵兄要对我不利,倒也未必能成。”   皇甫绍宗,潜龙十一。别看人家虬髯好像年纪不小,其实和赵长河同岁,二十。   琅琊论剑说是尽邀潜龙,差得远呢,多的是人“有事”不来,比如这位皇甫绍宗。   说来潜龙榜有个神奇的特质,同在榜单上好像就感觉天然多了一层关系,还没见过面就称兄道弟得很自然。或者也可以说,同在榜上,互相自然就高看一眼。   赵长河随着皇甫绍宗入内,随口笑问:“皇甫兄怎么没有随父出征?也是历练嘛。”   “因为皇甫家就我一个种,征兵遇上这种单传都只征父不征子呢……”   “呃……”赵长河暗道所见的各大家族都枝叶繁茂,这单传的将门可真少见。   却听皇甫绍宗续道:“原本我有三个兄弟……这些年都死于沙场了,就剩我一个,再加个姐姐。”   赵长河怔了怔,肃然起敬,行了一礼:“赵某冒昧了。”   “没啥。”说话间,两人到了客厅,皇甫绍宗挥手让人奉茶,直接了当地问:“是何军情?”   “赫雷是草原某个部族领袖吧?”   “不错,战狮部族。此时雁门之战便有他们的份,赫雷的弟子巴图带了一万人在大汗帐下听用。”   “赫雷受了很重的伤……如果把他弄死,这一支部族是否要乱?还是说被大汗直接吞了,没有波澜?”   “乱是一定会有的……若能杀了,不管乱不乱,都是除一大患。”   “嗯。”   皇甫绍宗道:“镇魔司传讯,约二十天前,赫雷在剑湖城被韩无病一剑贯穿肩胛骨,加上原本被归尘道长击伤未愈,伤上加伤,现在是最虚弱时。我们也派人去搜寻了,至今没有下落,莫非赵少侠有线索?”   赵长河摸着下巴自语:“看来卫子才还不敢隐瞒得太离谱……或者说这算他的功劳?”   皇甫绍宗:“……”   赵长河道:“我确实有线索,这时候赫雷即将抵达以前我呆过的北邙,再往北就进入山脉很难找了。”   皇甫绍宗一惊:“消息确切?”   “不敢说百分之百确切,八九成把握还是有的。”   赵长河确实知道赫雷的行踪。   因为这一路和翼火蛇小姐姐途经了不少四象教分坛,亲眼看着翼火蛇发号施令让四象教徒广泛寻找赫雷的下落。   赫雷可是试图杀翼火蛇的,这姐姐面上不说,肚子里记恨着呢。   四象教在北方有庞大的潜势力,二十八宿的命令发布也是要事,庞大的地下机械全面运转,一个负伤的胡人汉子特征过于明确,要找到还真不算太难,行踪于昨天傍晚传递到翼火蛇这里。   说八九成只是不敢说满,实际上赵长河觉得这就是十成十,他对四象教也有一种莫名信任,迟迟娘家嘛。   感觉翼火蛇在追杀赫雷和回京之间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了先回京。毕竟回京呆个一两天处理些事情,还来得及去追杀。先去追杀的话,离京实在太久了,极为不妥。   看来翼火蛇是真的非常急于回京,以至于仇家的线索都顾不上了……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到底是啥。   见赵长河说得笃定,皇甫绍宗也不废话,立刻吩咐左右:“速去告知唐首座,让镇魔司配合我们的人一起出动搜捕北邙左近,务必不能让赫雷活着回草原!”   话都还没说完呢,外面门卫匆匆来报:“镇魔司杨耀武来访,说唐首座请赵长河问话。”   赵长河喝了口茶,悠悠道:“她叫我过去我就过去啊?有什么话让她亲自来谈。”   皇甫绍宗抽了抽嘴角。   却见赵长河期待地看着他:“皇甫兄……”   “嗯?”   “看在我这个军情的份上,我这次入京就住你这儿可好?”   皇甫绍宗其实不是很想接待赵长河住这里。   赵长河背上那把刀,别人未必认得,他皇甫家可是再熟悉不过了,作为典型的将门,一点都不想牵涉这种事情,老子现在单传……   但赵长河公然这么提出来,要拒绝又似乎不是太好看。皇甫绍宗心念电转,正想找个理由推脱,外面又传来急匆匆的通报声:“贵妃驾到!”   赵长河愕然。   皇甫绍宗一脸喜色地迎了出去:“姐姐这么久没个消息,我正担忧该不会出了什么岔子,这就出宫来了,果然血脉相连就是心有灵犀。”   赵长河:“?”   还说什么政治立场呢,敢情皇甫家也是外戚。   那所谓太子之死……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外面传来连绵起伏的行礼声:“参见娘娘。”   “娘娘万安。”   “姐姐今天怎么有闲出宫?”   “你管我什么时候出宫?你这留的什么狗屁胡子,给我剃了,丑得要死。”   赵长河:“?”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却听皇甫绍宗赔笑道:“这胡子才阳刚啊。”   “阳刚是靠这玩意体现的?你怎么不在脸上刻个疤呢?”   “巧了,还真有个脸上带疤,胡渣青湛湛的汉子在家中做客。”   “哦?”女声似笑非笑:“给我看看,又结交一些什么狐朋狗友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嗐,这次真不是!”   随着话音,一个宫装美人悠悠然转进厅中。   赵长河半张着嘴,尼玛啊……   翼火蛇小姐姐,怪不得你总是急着要回京,你再失踪久一点,皇城都要炸了吧?怪不得你对皇甫将军只敢喊靖远侯呢,那是亲爹啊。   呃不是,你为什么是贵妃?   如果继承自弥勒教极乐大法中的观女之术没问题的话,你明明是个处子啊?   贵妃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赵长河,半晌才道:“这是何人,居然高坐椅子,如此无礼,还说不是狐朋狗友?来人啊,给我轰出去!”   赵长河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该用什么态度说话,门外再度传来女声:“贵妃既然不欢迎,你还是跟我去镇魔司,赖在这里干什么?”   随着话音,唐晚妆飘然而入。   贵妃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谁说我不欢迎?我改主意了,绍宗,好生招待这位什么少侠来着?免得别人说我们皇甫家没有礼数。”   赵长河的下巴渐渐脱臼。 ###第二百三十九章 贵妃   枉赵长河平时还是自诩挺聪明的,破起案来也能装一装有四条眉毛,结果这会儿脑子真有点宕机之感。   唐晚妆怎么和贵妃当众撕起来了,别人看上去还见怪不怪。皇甫家不管怎么说也是满门忠烈,和你不该是一个立场吗,这撕得是怎么回事儿……   对哦,皇甫家满门忠烈,怎么嫡女是个反贼翼火蛇呢?   然后你一个贵妃怎么可以出宫那么久呢,宫中都是瞎子吗?皇帝也不去找你的吗?   不是,你是贵妃的话,那我之前泡你,岂不是在泡小妈?呃不对,那是迟迟的小妈……你带球撞我,搂我腰,差点猪猪对碰。   我他妈在干什么啊?   呃不是你为什么是处?   再然后,既然自家有贵妃,四象教为什么还要和后党王家联盟?这不是冲突的吗?感觉王皇后的亲儿子太子就是你们干掉的吧?所以这个联盟只是故意在撇清杀太子嫌疑?   再再然后……自己偷看过翼火蛇的脸,她可不知道,这会儿端贵妃架子装逼呢,自己要什么态度对她比较合理?   CPU不够在一瞬间理出这么多线条,赵长河短暂宕机中,那边唐晚妆的神色便难看起来:“你还真坐在这里不想动了是吧?”   贵妃笑意盈盈:“哟……唐首座,如果我没记错,这位可是叫唐晚妆洗干净点等他的哟。怎么,首座是洗干净了?”   唐晚妆面无表情:“你不是不知道他是谁吗?这会儿又知道了?”   “本来没反应过来,后来再看看他的阔刀和脸上的疤不就想起来了嘛,这样的特征并不多。”贵妃奇道:“唐首座当初亲手下达的通缉令诶,莫不是现在要亲手把他抓回去?”   唐晚妆暗自磨牙。在这事上实在没法和人争,黄段子是赵长河扯得天下皆知的,这回别人拿着说事,理论上她要揍的人是赵长河才对。你不揍他,意思是同意?   她恶狠狠地瞪了赵长河一眼,黄段子是你扯的,这次装撇清关系,叫我亲自来见的也是你,现在被别人堵得丢脸,你倒是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赵长河被瞪得浑身一个激灵,终于一骨碌蹦了起来,正容对贵妃道:“这位……娘娘,在下是来商谈军情的,那个,军方的事我不懂,还是和镇魔司谈谈我个人能发挥什么作用,先告辞。”   唐晚妆的神情平淡了下去,朱雀柳眉倒竖。   赫雷的行踪是我找的!   你拿来讨好唐晚妆就算了,还拿来当作推拒我的筹码?   赵长河看着她的眼神,头皮一麻,暗道完了。   这事怎么变成这样了……   但朱雀再怎么不爽,她也不能真的公然拉着赵长河留宿,那成什么话?只能捏着纤手眼睁睁地目送赵长河跟着唐晚妆离去,肺都气炸了。   直到赵长河走人,皇甫绍宗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笑着对姐姐道:“姐姐近期可好?”   朱雀是专门出宫来到处晃荡一圈的,尤其要见见弟弟,以免家人质疑担忧。她其实并不知道赵长河到了自家,意外遇上居然感觉十分惊喜,结果唐晚妆也来了,惯性和这小婊砸撕了起来,自己回想也觉得脑残。   见弟弟问了,她很快平复心情,淡淡道:“本宫多在闭关,你们不要有事没事去探视。陛下虽然不甚在意,也没这种外臣动不动往宫里跑的规矩。”   皇甫绍宗挥手让下人们退下,压低了声音:“你我都知道这贵妃什么性质,姐姐自愿去当这个质子,我们能不担心么?我们家满门忠烈,他还……”   “慎言!”朱雀懒懒道:“你最好把这个概念从脑子里彻底抛出去,免得以后又漏嘴。”   皇甫绍宗叹了口气,没多说。   朱雀道:“宫中资源尽有,也让我修行便利,不是没好处。这只是一场名目上的交易,我与他并没有关系,各取所需有什么不好?别总觉得我多吃亏。”   皇甫绍宗嗫嚅道:“其实……要是真的,倒也没什么不好……如果能生个一瓜两枣的……”   朱雀斜睨着他:“怎么,这会儿觉得姐姐可以做个好工具了?”   “没有没有,就那么一说。姐姐总也是要嫁人的,被这事搞得反而没了正常女子的家庭,我替姐姐不平。”皇甫绍宗声音压得快连自己都听不见了:“他还是长期闭关?这都啥时候了,还闭得住,到底是不是要死……”   “闭嘴。”朱雀没好气道:“先问问你那愚忠的爹吧!”   皇甫绍宗抿着嘴,半晌才道:“他愚忠的不过是百姓。”   朱雀不说话了,过了好久才叹了口气:“可以和赵长河多接触,他不合住在唐家,你可以邀请他住这儿。”   “他的身份……”   “之前哪个混账东西告诉我那刀似是而非?”朱雀忽然暴怒起来,一把拎住弟弟的衣领子:“你们愚忠就算了,还故意误导我,不让我杀他仅剩的种,对不对?”   皇甫绍宗有些尴尬地偏过头:“真别杀……”   “我不杀!”朱雀冷冷道:“我改主意了,现在是想用!你们高兴了吧?”   皇甫绍宗抽抽嘴角,不管是杀是用,他都不想掺和。   可既然赵长河自己说要住这,姐姐也这么说,皇甫绍宗想了想,还是叹气道:“行吧,我来和他交朋友,晚上请他去怡红……”   话都没说完呢,姐姐莫名其妙飞起一脚踹了过来,皇甫绍宗猝不及防被踹了个屁墩,一头雾水。   “老大不小的人了,学点好,别一天天就知道怡红楼!”   “我、我也没常去啊?以前去你也没说啥……”   朱雀磨了磨牙,也知道不好表现得太奇怪,便冷哼一声,转身离去:“我先回宫了。这几天秋高气爽,我会经常出宫游玩,到时候再说。”   皇甫绍宗送姐姐出门,路过天井之时抬头看了看天,天上都是厚厚的乌云。   ……   镇魔司。   赵长河揣手手坐在首座屋里,唐晚妆坐在他面前,素手泡茶。   茶香袅袅,美人如水,刚才的纷乱很快消失不见,如同换了人间。   每次和唐晚妆在一起时,都能感觉整个心灵安静下去,无论身处何地,都如泛舟于水乡。   尤其是刚从风风火火的翼火蛇小姐姐身边离开,这种对比尤为强烈。   翼火蛇怎么会是贵妃呢?从哪看都不应该啊。   赵长河至今还在梦中。   “你的信我收到了,卫子才自己也递交了请罪书和辞呈,我没有处罚他,只是给他调了个地方,没继续让他和沙七混一起。”唐晚妆慢慢说着:“赫雷之事,我刚才也组织精兵悍将前往北邙,必要时我会亲自去一趟。”   赵长河说是亲自来京师找唐晚妆谈事,其实信还是让剑湖城的镇魔司送了,否则路途遥远,怕耽搁要事。原先担心会不会送不到,如今看来镇魔司也没全部变质,还是送到了的。   “至于你信中提的,你的谣言之事,镇魔司现在作为头等要事正在查处。这是无稽之言,很容易解决,无需过于担心。最多就是弥勒教范围会传得较开,那也没有大碍,一旦平定江南,这种事自然解决。”   赵长河终于“嗯”了一声。之前被造谣觉得很严重,其实只要朝廷想管,那就不算大事。而唐晚妆对这种事管得只会比他本人还重视。   王家也来不及编什么更合理的谣言,临时搞出来的东西过于无稽,相对比较好处理。哪有拿把阔刀就当理由的,稍微上点岁数的谁不知道当年皇帝自己就用这种刀?   那么……信送到了,想和唐晚妆交流的事情其实早就完成了。那自己来京师到底干什么来了?   却见唐晚妆极为淑女地抿了口茶,口中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淑女:“皇甫情再漂亮,她也是贵妃,你那眼珠子不要滴溜溜一直往人家脸上瞟!什么德性!”   “噗……”赵长河喷出了茶水。   皇甫情……这名字还可以啊。   话说怎么看起来唐晚妆和她有很深的旧怨啊……难道自己此来京师,是为了探八卦来了? ###第二百四十章 水火   当着唐晚妆的面,赵长河当然只能撇清和贵妃的关系:“你想哪去了,不就是长得好看自然就多看了两眼吗,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唐晚妆盯着他不说话。   赵长河小心道:“其实我当初盯着你看得更久,你没感觉的吗……”   唐晚妆下意识左右看了一眼,又面无表情:“记住你曾说过什么。”   意思是提醒他大家说好了对联姻之事没兴趣的,可别出尔反尔。   赵长河翻了个白眼,之前在姑苏还能互相调戏几句呢,到了京城又开始了。皮又嫩得很,找别人又不肯。   唐晚妆无视了他的表情,继续问:“看她几眼就算了,你想赖在皇甫家也是人之常情?”   “我没地方住啊,能住你这不?”   唐晚妆:“……”   她发现自己没有撕的立场,只能道:“反正不管你承不承认自己的身份,那也是贵妃。就算你只是个普通草民,那也不能觊觎,小心脑袋。而按那身份来说,就更……”   赵长河有些心虚,无奈地道:“说哪去了,你今天怎么着,句句往这种事情扯,不就多看了两眼至于嘛?这是我们唐首座看事情应有的角度嘛?”   唐晚妆也觉得自己失态,借着低头抿茶调整了一下心情,才慢慢道:“因为我知道她这个所谓的贵妃,她不当回事,陛下也不当回事。所以有些多心吧。”   赵长河来了兴趣:“怎么说?”   唐晚妆犹豫了一阵子,这种事当然是不能随便跟人说的,但这人是赵长河的话,是不是某种意义上算家事?还是让他知道的好点?   犹豫良久,终于道:“皇甫家是西北将门,原本不住京师。自从几位公子陆续战死沙场,陛下让靖远侯回京养老,恩遇无比……”   赵长河道:“怕功高震主?或者怕皇甫将军失去太多儿子,心态会炸?说是回京养老,实则解甲归田夺了兵权,还让人离开了世代驻地,到京师圈养起来。”   “可能是……有点。”唐晚妆说着也觉得不好听,又替皇帝挽尊:“但陛下至今没有诛杀过任何功臣,史上也罕见。将门世家长期驻于边陲也确实不是太好……而且皇甫家是前朝降臣,为君者防一手也不是不能理解。”   前朝……赵长河第一次想起还有这种概念,大夏立国几十年了,前朝这概念在民间早就淡化得完全没个影子了,这么久以来听都没听过。   话说回来,皇甫家这种遭遇,皇甫情小姐姐心中有反意其实挺正常的,但家族不知道怎么想。所以她自己加入了四象教?不知她爹知不知道……反正目前来看,起码镇魔司不知道,否则唐晚妆可不会是这个态度。   他也不予置评:“然后呢?”   “皇甫家入京,其实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皇甫绍宗还在穿开裆裤,皇甫情豆蔻年华,那时真是美名播于京师……”   “你那时在哪?”   “……”这问得,果然是破了好几个案子的精准切入点。   唐晚妆很不想回答,却只能面无表情地回答:“游历江湖……在京求学。”   赵长河紧急憋住了笑意。   差不多的岁数,差不多的美貌,家世也不相上下,估摸着才学也差不了多少,可能你武学比她强……赵长河还没想到翼火蛇是朱雀,否则连武学这一项都差不多。   一个水乡女子温文娴雅,一本正经;一个将门虎女风风火火,还可能有点小妖精。   一个朝廷砥柱,一个背地反贼。   简直是水火不容,光暗两面。这两人不是从少女时期开始互相看不顺眼才怪了,大概率这撕得都已经成自然了,整个京师都习惯看乐子了。   时光荏苒,一个成了首座,一个做了贵妃,还惯性在撕……   如果赵长河能把朱雀联系起来,就会知道遥想当初洛家庄,那种屠杀灭门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朱雀见到唐晚妆的第一句话是:“春水剑法名字俗了点,好看还是好看的。”   那话里的小滋味,真不足与外人道。   唐晚妆神色不太好看:“你那什么表情?难道你以为我叫你不要接近她是因为和她互相看不惯?”   难道不是?   赵长河乖巧坐,低头喝茶。   唐晚妆敲桌:“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说的是皇甫家入京之后!你不要岔题!”   “嗯嗯,然后呢?”   唐晚妆瞪了他半晌,终于说回了正题:“总之后来多次与胡人的战事,朝廷都败得很不好看,精锐边军葬送了不少。所谓陛下晚年的一些昏招导致天下乱象,这也算一项吧。靖远侯实在坐不住了,屡次要求出征。”   赵长河道:“所以把女儿送入宫,算是安他之心?女儿能安个什么心?没用吧。还不如留皇甫绍宗住在京师的意义大。”   “显然,真正的质子明显是皇甫绍宗自己,不是皇甫情。也不知道皇甫绍宗自己看明白了没。”   “……也就是说皇甫情根本没有必要入宫。”   “对,没有必要,毫无意义。这件事上,很可能皇甫情与靖远侯家是割裂看待的……最多就是让靖远侯用外戚带兵的名目好听点,总比押着人家儿子在京好听,但我还是认为是皇甫情自己的事。”   “那就是因为老夏犯了色心,强行让她入宫?”   “不,陛下不近女色至少十年了,或许更久,他二十年来连秀女都没选过。”唐晚妆认真道:“事实上,修行到了陛下这种天人合一的程度,对这些事情都不会再感兴趣了。天榜中人我就没见过谁感兴趣的,比如崔文璟,自从崔元央出生之后,他怕是都没碰过妻妾了。陛下之所以只有一个太子,也是这个原因,据我在内宫的暗线说法,陛下至少有十五年没碰过王皇后。说不定洛家之事,是他最后的兴致了……”   “……”虽然吻合对皇甫情处子的判断,可赵长河CPU又要烧了。   既然入宫对皇甫家族没有意义,那她入宫干啥?为了勾搭皇帝?皇帝已经不近女色了,看上去知道的人很多,没道理你不知道,还勾搭个锤子?而且这种事也不像是翼火蛇表现出来的性情会做的。   为了某种目的故意入宫搞事,比如谋刺皇帝,说得过去。可夏龙渊那边又说不过去了,既然连秀女都不选了,好端端的又找个贵妃干嘛,嫌自己事儿不够多?说不定你儿子都是她杀的,你也不管的?   不过还好,这事多半不需要烧脑,回头直接问皇甫情,她应该会说。   妈的大不了用入教做交换。   唐晚妆道:“总而言之,陛下和皇甫情绝对不是帝王与后妃的关系,那必定只是个名义,为了某一件事情在合作。陛下的想法,也许勉强能解释为提拔一个贵妃来敲打王皇后,我却真没想明白皇甫情的目的,又不可能有儿子,她图什么?谋刺?总之这个女人很危险,尤其你的身份……”   她顿了顿,皱眉道:“你不该入京的,你入京和宣告要继位没有太大区别,王皇后怎么想,皇甫情又怎么想,百官的态度……陛下自己的态度。这里卷起的麻烦我一时半会都无法推演,怎么会这时候入京?不是时候。”   赵长河心中闪过夏迟迟的影子,心知自己这次入京真不完全是翼火蛇几句忽悠的结果,那种入京的理由没那么重要。   真正的理由是,夏迟迟的叹息,她觉得父亲要死了,却连状况都不知道。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王家风动,我觉得王皇后给王家透了什么严重的信息。我想知道陛下的真实近况,知道了就走。你说你在内宫有暗线,能不能给个准信?”   唐晚妆摇摇头:“我这边的信息,陛下气色明明还可以,我不知道王家是怎么判断的。甚至今天早上他还上了朝,增派了军队南下,一点都看不出问题。”   赵长河挠了挠头,心中暗道你不让我接触皇甫情,怕是办不到了,这事无论如何也得问问皇甫情……   正这么想着,外面传来镇魔司人员的通报声:“首座,皇甫公子在外,说邀请赵长河赴宴。”   赵长河可怜巴巴地看着唐晚妆,唐晚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旋即摇头失笑:“去吧去吧,来都来了,还能躲几时?便看看京华烟云,是否如你所愿。” ###第二百四十一章 名动京华   皇甫绍宗和镇魔司的人对接,安排了合作追杀赫雷之事,看看天色都傍晚了。   想想姐姐让自己和赵长河多接触,皇甫绍宗虽然不太想,但既然姐姐交办,那就办呗。   既然要办,就办得更漂亮一点,不但请他住家里,还把他从唐晚妆身边抢开,姐姐见到唐晚妆吃瘪一定很高兴。   这俩老女人撕了十几年了,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撕的,什么时候能消停。虽然皇甫绍宗觉得两个女人老大不小了还各有身份,继续跟小女孩一样斗气很弱智,但既然是姐姐,总是要帮一手的嘛。   于是皇甫绍宗公然上镇魔司要人,请客吃饭。   却不料本来和皇甫情撕得有来有回的唐晚妆这回压根就没有阻止赵长河的意思,既然入京,要么就马上走人,要么就让京师看见风采。   唐晚妆可以笃定赵长河这一去赴宴必有事发生。   都不需要各大势力背地里卷动的风云,明面上就会有无数找事的。   此世武风极盛,从皇帝到世家家主都是顶尖强者,可见一斑,可与现世的古时不是一个模板。   想当初赵长河在北邙,初入潜龙榜,引来一大群二货上门挑战,这不是特例,几乎所有榜单上的人都会不断遭遇类似的挑战,崔元央万东流那种借着家里的威势躲着不出去才没人找事。   因为人们不服,我四重你三重,我比你强多了,凭什么你可以榜上有名天下仰望?把潜龙的意思解释几万遍也抹不去人们内心的第一认知,就是不服。   随着硬修行的不断提升,也到了六七重的位置,一窝蜂找事的开始减少,但同级约战的就会变多。   你是六重,我也六重甚至七重,你是潜龙?老子就要试试你的斤两,低情商问问凭什么,高情商讨教一下与潜龙榜的差距在哪里。   这种现象在江湖上随处发生,甚至到了人榜都还很常见,乱世书之所以乱世,这就是典型体现之一。   赵长河很久没有遇到,因为他要么和漕帮混一起,要么躲唐家不出去,要么就是琅琊论武,出去就是行踪不定,别人没找事的机会。但这次孤身赴京,不掩行藏,简直像一个燃烧的大蜡烛一样耀眼,那不是等于宣告向我开火吗?   可以说自从戴公子在城门喊出赵长河三个字,无数修行相当的京师爷们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包括皇甫绍宗本人,他也想和赵长河打一场,他玄关七重,赵长河六重,可两人的排名只差区区两名,他也想知道凭什么。当然他不太合适出手,自有小九九。   于是请客的地方不在怡红楼,而是对面的酒楼,酒楼也不进包厢,依然是经典的四面透风的无墙阁楼,视野开阔,说是赏景舒适,实则谁都能往上跳。   赵长河看得出皇甫绍宗的意图,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赵兄,这里是京师有名的张家酒楼,楼里最出名的是……”   “芝蓉雪玉饼?”   皇甫绍宗愕然:“赵兄居然对京师糕点都有了解?”   “有个小丫头喜欢。”   “……崔元央是吧?”皇甫绍宗哽了一下:“赵兄,这里没有人会替你传达给她的,想隔空把妹还是算了吧。”   “咦你很懂嘛?这大胡子人设不对啊。”   “彼此彼此,你的疤脸与这种事情也不太对得上。”皇甫绍宗面无表情:“兄弟请赵兄吃的可不是娘们儿的糕,是这里的芙蓉酒。当然如果赵兄想吃糕……”   “免了。”赵长河直接伸手拿过桌上的酒壶,反客为主地给皇甫绍宗倒酒。   皇甫绍宗觉得这样显得自己不太礼貌,正要说什么,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据说嗜血修罗赵长河在此?”   赵长河倒酒的手不停,似笑非笑地看了皇甫绍宗一眼:“其实皇甫兄应该去琅琊的。”   你堂堂侯爷家请客,楼梯没人把守谁信啊,这是你也想掂掂我的斤两呗。   皇甫绍宗脸色微红,知道被看穿了用意,也不辩解,只是转头看向来人:“皇甫请客,你这是打我脸?”   来人抱拳道:“嗜血修罗赴京难得,不趁此机会见识一二,以后就没机会了。小侯爷谅解一下武人之心。”   皇甫绍宗看向赵长河,试着道:“赵兄之意……”   赵长河倒完了他的酒,继续给自己倒酒:“随意。”   来人深深吸了口气,慢慢拔剑:“在下京师狂龙,陈……”   “没兴趣知道什么名字,出剑吧。”赵长河刀都没拔,手还在倒酒,看都没看对方一眼。   来人终于露出了怒意:“嗜血修罗藐视我京师爷们过甚!”   “别代表京师啊,我只是藐视个体。”赵长河很无奈地放下酒壶:“妈的本来是打算一边倒酒一边打完的,你们叽叽歪歪话太多,害我这个逼装不囫囵。京师爷们就不能直接点嘛?”   皇甫绍宗的神色变得很精彩。   这什么脑回路,居然重视的是摆造型!   可以学学诶,怪不得这厮这么有名,原来是这么来的啊。   那位京师狂龙愣了半晌,终于勃然大怒:“欺人太甚!”   剑光如练,直刺赵长河面门,看那模样就是想在赵长河另一边脸上划个对称的疤,长长记性。   赵长河左手举起酒碗对皇甫绍宗示意了一下:“感谢款待,敬皇甫兄一杯。”   皇甫绍宗饶有兴致地举碗相碰。   两碗对碰,“叮”地一声,一剑飞光恰在此时抵达赵长河面门,赵长河右手忽地竖掌一切。   落在对方眼中,原本闲适地坐在那里浑身都是破绽的赵长河,随着这一竖掌,忽然所有破绽消失不见,屏障如山,如神俯瞰。   “啪!”竖掌切在剑侧,看似平平无奇地一切却在接触的瞬间骤然爆发出恐怖的力量,连剑都似乎被拍弯了,飞刺的动作被直接带偏,擦着赵长河身边冲过。   脚下不知何时被勾了一下,整个人向前窜了出去,“砰”地砸在后方柱子上,缓缓下滑。   赵长河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仰脖一饮而尽:“好酒!”   皇甫绍宗眼中若有深意:“神煌风雷掌……”   “好眼力。用得不甚熟练,皇甫兄见笑。”   区区一句对话间,楼梯口又上来数人,其中一人拔剑直接就冲了过来:“京师黄家黄少祖请嗜血修罗指教!”   “下一个不用报名字,谁能让我出刀,我才有兴趣知道一下名字。”赵长河伸指轻弹,长剑直接脱手。   “碧波清漪……”   “好眼力。”下一刻醋钵大的拳头砸在了黄少祖脸上:“皇甫兄鉴赏一下这一拳什么名目?”   “……看不出来,这就是随便揍一拳吧?”   “我血煞刀法配套的血煞拳这么没面子的吗?”   “……”   “砰!”黄少祖撞在另一边柱子上,人都晕了。   “京师谢家……”   “说了不用报名字。”赵长河闪电伸手,一把抓住对方手腕,随手一扯就把他掼在了地上。   “京师赵……”   “哟,本家,可惜没啥面子。”   “砰砰砰砰……”皇甫绍宗看着一个又一个撞在柱子上撞晕的人,脸色都变了。   这些人全部都是玄关五至七重的,其中一部分单论修行等级比赵长河更高。   但没有一个能在赵长河手上走过第二招,他不仅仅是没出刀,甚至连屁股都没挪一下。   不对,他甚至一直只用一只手,另一手还在倒酒喝,喝一碗酒揍一个人,数息之内,十碗落肚,阁楼上已经横七竖八滚满了人。   差距大得根本看不出是同级对战,简直像是大人在打小孩。   皇甫绍宗自己玄关七重,潜龙十一,理论比赵长河更强,但他都必须承认,自己就算能轻松打得过这些人,也不可能做到赵长河这么轻松。   那是身经百战的眼力,最直接最有效的战技运用,不是在江湖上刀头舔血打过滚的人,是根本理解不了的。就连那看似很普通的血煞拳,在赵长河手中都已经玩得如同什么绝学一样。   而且皇甫绍宗还看得出来,随着战局,赵长河的拳掌还更熟练了,之前的神煌风雷掌确实有些生疏,可到了后来已经真正的不动如山,谁来都破不开他一掌范围。   “砰!”赵长河再度一拳砸在一人脸上,再度倒酒,酒壶已尽。   赵长河哈哈大笑:“人太多,酒不够,京师待客何吝也!来人,上酒!”   酒楼鸦雀无声,连皇甫绍宗都一时脑子有点空白。   好像是大家送上门的,让此人一席酒内,名动京华。 ###第二百四十二章 几曾着眼看侯王   看着赵长河自顾自狂饮的样子,皇甫绍宗很是无语,这厮是真把造型摆了个十足十,如果说这一波可以名动京华,大家送的可能占一半,他自己营造的姿态占了另一半。   什么不听名字,不出刀,不起身,用单手,酒太少。   逼都装完了,偏偏他确实有这个能力狂妄,如果皇甫绍宗自己不出手,真的没有其他人能让他动一下。   该他出名。   学会了学会了。   直到赵长河喝完了这一碗,都再也没有人上前挑战。算是给京师少年们上了生动的一课——潜龙榜为什么是潜龙榜。   天下武者千千万,榜上有名两三百,何也?   不是远超同侪的,又何以称潜龙?榜上榜下,根本就不是一个赛道,何况潜龙之中也属前列的赵长河!   尤其赵长河区区玄关五六重之时就名列前茅,在一群七八重的同辈潜龙之中鹤立鸡群,人们这才知道了为什么。   名下无虚。   莫说其他人了,这会儿连皇甫绍宗都打消了和赵长河交个手的念头,他发现自己很有可能打不过。还是维持着比他高两名的脸面算了,真打起来,能逼出他的刀有什么用,平白把自己的名次送了……那才叫真正的热情好客。   还是现在这样好,别人敬畏赵长河的同时,他这第十一也被高看一眼嘛不是?   一片静默中,小二哥满脸崇拜地拎了新酒坛子上楼,放在赵长河面前点头哈腰:“我们掌柜说了,这酒算掌柜请的,以敬英雄。”   皇甫绍宗抽抽嘴角:“小爷没钱怎么的?”   “不是不是,绝无此意。”   皇甫绍宗重重拍了一片金叶子在桌上:“去,再取十坛,招牌菜速速端上来!老子请客,人情给你们做了?我又不傻。”   赵长河哑然失笑:“皇甫兄,不管你请不请客,我都是很感谢你的。”   皇甫绍宗若有深意地看了他半晌,叹了口气道:“给你搭了个人前显圣的舞台是吧?”   赵长河抚掌大笑:“皇甫兄也是个妙人。”   皇甫绍宗示意左右:“把他们抬出去吧。”   侯府下人纷纷上前,把一地横七竖八的挑战者抬下了楼。气氛安静了一阵子,皇甫绍宗才算是恢复了平静,悠悠地倒着酒:“赵兄是不是太张扬了点?”   赵长河似笑非笑:“这不是皇甫兄搭的舞台么?”   “我可没想过赵兄如此恣意张狂,本来以为会稍微低调一点、谦和一点……毕竟……”   “旁观拍手笑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赵长河再度举碗,一饮而尽:“来都来了,瑟缩何用?若只有这点风云,反而让我失望。”   “轰隆隆!”乌云大聚,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天色彻底黑了。   喧闹的酒楼变得安静,窗外雨打楼台,内里寂然无声。   皇甫绍宗眼里掩不住的欣赏,太有意思了这个人,怪不得姐姐让多接触。   看似此人步入京师,必将风云涌动……然则他就在这里高坐楼台慨然饮酒,整座京师却死寂一片,除了来挑战潜龙的年轻人之外,预想中的风波却根本没有发生。   仿佛区区玄关六重者,镇压了一座京城。   虽然明知道不是如此……他突兀入京,别人也出乎预计,甚至该用怎样的态度对他都有可能需要讨论个一两天的激烈争执才能有所结果。并且各自顾忌,比如他皇甫绍宗的身份和背后站着的贵妃,是不是已经证明了某种倾向?   如果有人出手,是不是另有人会拦截,然后一切摆上台面,谁之所愿?   皇家嫡争,慎之又慎,没有人敢轻易冒头。夏龙渊还活着呢……   于是任他狷狂笑骂,京师无声。   哪来的虎穴龙潭,不过如此!   明知道原因,可皇甫绍宗还是忍不住佩服。以玄关六重赴京,身为风云之所系,面对不知多少天地人榜、多少势力万马千军,谁能做得到他这样顾盼自雄的睥睨?   落在有心人眼里,几乎就宣告了今日域中舍我其谁!   远处楼台,唐晚妆静静地看着,美眸渐渐迷离。与她相对的另一边,朱雀抄起了手臂。   “皇甫兄。”觥筹交错不知几许,夜色渐深,赵长河似有醉意:“此间有赌场么?小弟闲来好赌几手。”   老子以为你要问此间有妓女乎……对面就是怡红楼,搭着你的便车去,姐姐也不好骂我,怎么问赌坊呢?   没听说过此人好赌啊……难道指的是赌命?   皇甫绍宗心念电转,慢慢道:“有……这条街尾,转角过去,便是安乐赌坊。”   “哟,康乐,安乐,连锁吗?”   皇甫绍宗摇头:“没听过康乐赌坊。”   “哦……”赵长河敲敲脑袋:“那破赌坊远在剑湖,你们京城公子没听过不稀奇……怎样,陪我一起去玩玩不?”   “还是不了,我家对这个惩罚极其严厉……我怕家姐知道了打断我的腿。赵兄若要去,自去便了。”   “行,我自己去玩玩。”   风雨之中,赵长河摇摇晃晃地离开酒楼:“兴尽矣,多谢皇甫兄款待。”   皇甫绍宗站在楼上下望,他不知道赵长河为什么要去赌坊,但却知道赵长河故意独自出门是为什么,便也故意没有去送。   笔直的大道,暴雨的长街。左右灯笼在雨中摇曳,吱呀作响,与暴雨噼里啪啦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独有的交响乐。   行人稀少,撑伞匆匆而过,摇摇晃晃的醉汉走在道路正中,旁若无人。   如果此时有一抹剑光乍起,是不是特别应景?   然而直到赵长河走完了雨夜长街,都没有任何动静。   赵长河嫌酒没喝够似的,掏出酒葫芦再度仰脖喝了一大口,大笑而去:“京华烟云,不过如此!原来纯洁的戴公子才能带来最干脆的答案,你我之前,想得太多!”   没有人知道“你”指谁,每一个听在耳内的人都觉得指的是自己。   只可惜真正的“你”,还在四象教。   “哐!”赵长河摇摇晃晃地推开了赌场的门。   门卫慌忙拦住:“这位公子,赌坊不得带刀入内。”   赵长河斜睨着他,咧嘴一笑:“如果我赌的就是这把刀呢?”   “轰隆隆!”天上再起雷声。   赌坊内终于传来叹息声:“这个赌注,京师没人敢接。”   赵长河笑道:“天榜第八都不敢接?”   “不敢,何况五爷不在,我们更不敢替他做这个主。”那人悠悠道:“不过让公子带刀入内还是没问题的……赌坊可不止是赌坊,有最好的温泉水,最好的荷官,伴君此行。”   “不错不错,你们比皇甫绍宗有意思。”   “王侯之家,顾忌太多罢了,无论皇甫,还是崔唐。我辈草莽没那么多讲究,客人来了接待便是,公子请。”   “谁说我们讲究?”身后传来抱琴愤愤然的声音:“赵公子是我家公子的朋友,又帮助我们家破除了弥勒教阴谋,小姐说了本当接待一二,无非今日事忙,让皇甫小侯爷代为接待罢了。”   赵长河抽抽嘴角,您干嘛,我有事的!   该不会听个荷官陪温泉就急了吧……   赌坊里那人也有些无奈:“既是琴姑娘这么说了,我们也没有强拉客人的道理,请便。”   话音未落,皇甫绍宗匆匆而来:“那个,赵兄,我虽然不能陪你进赌坊,不过家中客院已经布置完备,侍女温婉……”   同样话没说完,远处传来尖利的声音:“皇后懿旨,请赵长河入宫一见。”   仿佛风雨都停滞了一拍,赵长河哈哈大笑:“什么皇后,什么首座,什么侯爷。老子要进赌坊,与你们何干?”   说完谁也不理,径自进门。   皇甫绍宗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抱琴泪奔而去。   远处站着个老太监,气得浑身发抖:“岂有此理……” ###第二百四十三章 这只猪头是你的吗   不管皇甫绍宗和抱琴怎么想,远处观望的唐晚妆和朱雀嘴角同时勾起了笑意。   京师就是个大戏台,每个人都不会轻易暴露出真实的意图,那样的傻白甜活不到现在。   她们的邀请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赵长河演得更明白,直接当大家不熟,面子都不给。这很正常,不过大家配了一出戏。   当然在朱雀看来,赵长河对皇甫贵妃真不熟,那就更正常了。   她们笑的不是这个,是皇后。   哪来的底气认为赵长河会理你?这根本不该到你出手的时候,心急成这样属实掉价,被赵长河当面拒绝,你能怎样?刺杀?   两个老女人沉吟片刻,都低声吩咐左右亲信:“跟着那个公公,他还真未必是皇后的人。”   左右均悚然。   确实有可能……如果赵长河“跟皇后的人走了”,半夜忽然发现死在宫城,皇后的锅就背稳了。赵长河除非是傻,怎么也不可能跟他走的。   唐晚妆低声道:“如果真是皇后的人便罢,如果不是,那这种事感觉像皇甫情会做的。”   朱雀也在说:“是皇后的人便罢,如果不是,那便是有人要栽给我。”   说完低声自语:“他如果也想到这一层,该不会觉得贵妃想害他吧?”   说到这里,美目流转,颇有趣意。想了想,转身进入屋中:“本宫困倦了,你们去忙。”   左右应声退下。   朱雀探头看了一眼,飞速换掉宫装,整了一套火红祭袍,又戴上猪猪面具,忽地穿窗而出,消失在夜雨街巷。   那边赵长河正在赌场贵宾室,室内不仅赌桌赌具一应俱全,还有里间。里面就是个客栈房间,香帐暖暖,此时正有人在给木桶倒热水。   赵长河刚才雨夜独行看着极为潇洒,事实证明装逼的背后还是有代价的,此时看着就像一只落汤鸡。   赌坊管事和他对坐在赌桌前,手里搓着个牌九在玩,看着赵长河的眼神都是笑意:“赵公子……”   “啊?”赵长河头发还湿漉漉地在滴水,也看似不在意地摸着张牌九研究:“这玩意怎么玩的?”   “……你这模样还真想玩牌的啊?”   “为什么不?”赵长河暗自运功,水汽蒸腾,好歹把身上脸上烘干了点,衣服实在做不到翼火蛇小姐姐的水平,只好任它湿着:“来赌场就是为了玩牌的嘛。”   “那可不见得,你去剑湖城的赌场,玩的是沙七的脖子。”   “诶,你们赌坊名字这么像,岂不是明摆着连锁店?那不干脆直接叫一个名字完事。卫子才还装什么不懂康乐赌坊后台是谁呢?”   “谁说名字像就是连锁店了,所以阁下和王大山是兄弟吗?”   赵长河:“……建议下次用胖大海。”   那人也是哭笑不得:“我们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你找个赌坊就觉得是我们开的,结果还恰恰撞对了。不过这也不重要,阁下既然目标明确是要找我们,那只能说是有缘吧。”   “倒也不是。”赵长河悠悠道:“只不过小侯爷既然坚决不进赌坊,却第一反应提出来的名字,那必定是京师最有名的,而不仅仅因为近……刚刚路上明明有更近的赌坊,他为什么不提?只能证明这个赌坊与众不同,在小侯爷心中特别标记。”   那人颔首:“有理。在下京师安乐赌坊管事金九,见过公子。”   赵长河奇道:“你们都是一个姓加一个排行?你是中年人,管的京师重地,沙七是个少爷,管的剑湖城,这排行怎么排的?”   “我们是继承的名号。”   赵长河若有所思:“所以是嬴五曾经有一群兄弟,现在有的凋零了……那前四位……”   “前四位在很早以前就已经不在了,也没有人继承。”金九叹了口气道:“江湖风雨几人回,不知道赵公子老来回首,曾经的兄弟还能剩下几位。”   赵长河不语,他感觉自己的朋友虽然不多,个个都挺有主角相的,不像早夭的感觉。当然这话说不清的,连自己都不知道啥时候就要挂在无人知道的地方。   金九道:“闲话不多聊了,赵公子既是特意来找我们,是为了何事?”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其实是一个专业的情报组织……我还怀疑听雪楼是你们的下属机构,类似于血神教与四象教。”   “猜中了一半吧,我们确实是一个专业的情报组织,但听雪楼只是个长期的合作者。他们杀人找不到对方在哪,就是从我们这里问的情报,双方没有从属关系,我们对杀人生意也毫无兴趣。”金九笑道:“所以我们与阁下,那是确实没有任何的恩怨。”   “我估摸着,你们本来是为了找上古纪元的线索,渐渐演变成为各种情报掌握,发展成了一门组织营生吧?”赵长河道:“我可不信天榜牛人只是专门刺探情报的。”   “不错。”金九并不讳言:“我们不仅卖情报,也买情报。其中最重要的情报就是关于上古秘境,各种失落的异度空间,其他都只是找这些的过程中附带所得。说穿了人世之事关我们屁事……所以阁下是什么身份,对我们只是一条可供买卖的情报,不会影响我们的任何立场。”   “所以我不给她们几个面子,进你的门,你也真敢接。”   金九抚掌笑道:“当然。武道之世,神佛之求。笑傲王侯者岂止阁下而已?”   赵长河颔首道:“既是如此……那么我来买情报,阁下做这个生意么?”   “如果要买的是皇帝近况的情报,我们不懂,做不成这个交易。”金九叹气道:“我们讲信誉的,不会随便胡扯一个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的情报来坑客户的钱。”   “那么面上的状况呢?这个没问题吧?多少钱。”   “这个京师基本人尽皆知,这种情报不值钱,送你了,当交个朋友。”   “那就谢了。”   人尽皆知也不是能随便找人问的……并且你这边的信息可以和别人所知相印证,有个专门提供情报的地方还是挺好的。   金九道:“面上看去,皇帝大部分时间闭关,出关就上朝处理一些事宜,气色正常。让人们感觉不对的,是精神有些萎靡、声音中气不足,根本不像天下第一人的气势。加上昏招频频,毫无早年的雄才伟略,所以都猜是出了岔子。并不像外面传言的什么不见人之类的,没这回事。”   这和唐晚妆那边的信息完全吻合,没什么特殊之处。   赵长河摸着下巴想了想,突然问:“太子之死的内情,你们有所知么?”   金九笑笑:“这个我们也只有猜测,猜测不值钱,你听听便罢。”   “你们的猜测,我相信很有价值。”   “我们猜的是,那是皇帝自己杀的。”   哪怕预估过无数种可能,赵长河还真没想过这一种,一时间骇然瞪大了眼睛。   尼玛,要是夏龙渊会杀儿子,那自己坐这里简直如同戏台上的老将军,来送的?   见一直云淡风轻的赵长河终于露出色变之感,金九莫名有点爽,呵呵一笑:“说了只是猜测,至于为什么这么猜就不方便告诉阁下了,除非加钱……哦对了,这种事不用钱算。”   赵长河瞪着他不说话。   “好了。”金九悠悠地看向里间门口,那边只着轻纱抹胸的美女荷官已经盈盈立在那里等了很久,见金九看过来,荷官柔柔地道:“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奴家伺候爷洗浴……”   赵长河还没来得及说话,房门忽地被推开,一只猪头丢开两个晕倒的守卫,拍了拍手走了进来:“伺候,大力伺候,让我看看怎么洗的。”   金九似笑非笑地看向赵长河:“我听说阁下在剑湖城和一只猪头在一起,是这一只不?如果不是,我们可要按照挑衅闹事处理了。”   猪头抬头看天花板,一副不屑和你说话的样子。   赵长河汗都流下来了:“嗯,应该是,就是这只。”   金九悠悠起身:“原来阁下自有人伺候,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愿客人在安乐赌坊,可得安乐。” ###第二百四十四章 这是初见   金九带着偷笑中的娇俏荷官,一溜烟出了门,顺手还把门给带上了,一副祝你安乐的样子。   那边赵长河无奈地看着猪头小姐姐,她还叉着腰怒目而视呢,也不知道在气个什么。   “你瞪着我干嘛啊?”赵长河终于道:“我一身湿漉漉的,真要去洗澡了,你陪着吗?”   话刚出口又抿了抿嘴,感觉她这个身份,好像不合调戏了……   朱雀却并不在意他的调戏,反而道:“怎么,换了我进来你很失望?是不是很想要那个浑身就轻纱遮了三个点的骚货陪着?”   赵长河索性道:“是啊,你又不肯,我还不能找女人啦?”   朱雀抄着手臂冷笑道:“你脑子里就剩这点东西?就这还想笑傲风云,配吗?”   “诶,我跟你们朱雀尊者说过,贵教既尊四象,何必违两仪?你们尊者觉得我档次太低不配跟她谈论这个,但我还是这意思。我甚至在想啊,皇帝出了岔子,会不会就是因为不碰女人了,你看他以前还和皇后恩恩爱爱生太子的时候还是个天下第一,现在禁欲禁得这鸟样,活生生的反例嘛是不是?”   “什么歪理,夏龙渊绝对是和某种神秘的存在暗中交手导致……呃……”   赵长河斜睨着她:“你很懂嘛。人家专门搞情报的组织都不懂,你都懂了。”   朱雀没好气道:“此非说话之地,不知有无窃听,少扯屁话。你为什么没事找事要住在这个地方?”   赵长河随意道:“因为实际上这个地方更安全,比皇甫家安全几分。”   朱雀奇道:“为什么?”   “比如刚才皇后叫我进宫,这懿旨莫名其妙。我现在很怀疑是贵妃要杀我,我还跑她皇甫家去自投罗网?”   就知道……朱雀冷笑:“为什么贵妃要杀你?动机呢?”   “诶?这不是理所当然嘛,我甚至怀疑太子都是她杀的,那她要杀我有什么稀奇。”   “嗯是是是。”   “我进城的时候找上皇甫绍宗家门,本是冲着军方去的,那时候并不知道他背后有个贵妃。早知道的话根本不会往他那里住,搞得好像我在认妈似的。而且啊,唐首座国之忠良,看贵妃和唐首座一副较劲的样子,妥妥的奸妃,你说她要是真想杀我怎么办……”   “那你就去死一死!”朱雀肺都气炸了,却没办法在这里跟他撕,没好气地揪起他的衣领子:“我在这里也有住处,你住我那就完事了,搞得流浪狗一样这里不能住那里不能住,至于吗?”   赵长河无辜地眨巴着眼睛:“我之前又不知道你在哪。”   “现在知道了!”朱雀揪着他一溜烟出门:“跟我走!”   “等等我还没洗澡……”   “我看你就是要漂亮女荷官吧!”   声音一路骂咧咧地远去,金九笼着手从一边屋子走了出来,神色怪异无比:“这是翼火蛇吧?”   “看那祭袍,比朱雀的略低一级,总之不会是朱雀。”   “那还好,要是谁告诉我这是朱雀在和一个小男人揪衣领拎耳朵,我宁愿现在就纪元重开。”   “有没有那么离谱啊……”   “你知道个屁!五爷当年想追求朱雀,朱雀暴怒出手,五爷居然差点没打过,老子那一次受了池鱼之殃,现在手臂还有灼伤。”   “呃,这事我们怎么没听过……”   “屁话,五爷面子丢到泥坑里去了,能随便说的吗?”   “可你现在就说了……”   “现在事态不同,五爷早断情了,否则也破不了三重秘藏,进窥天人,早就随便我们打趣也已经无所谓了。总之现在我们与四象教没有关联,说冤仇也说不上,只是陌路人。”   “原来如此。那有人猜皇甫贵妃是不是朱雀……”   “那是脑子有坑的人才这么猜,朱雀那种暴戾骄傲,不可能学她当年的白虎姐姐去接近男人的。”金九说着说着,又有了少许不自信:“但也难说,如果不是为了接近男人,而是另有打算的话……朱雀这种魔道狂信徒,脑子和一般人不一样,恐怕在乎的只是‘朱雀’名声,不会在乎‘皇甫情’丢了什么脸,朱雀之外的任何身份风评,她都可以随意糟践。”   下属很是无语,话都被你说完了,最后等于没说:“那这件事我们怎么记录?”   “这可是我们的一手信息:赵长河与四象教翼火蛇恋奸情热,互做猪猪,疑似朱雀尊者让翼火蛇替代白虎圣女。从中可以剖析的是四象教和赵长河和解,可能会成为这位将来的重要臂助。嗯……这事必须传信给五爷,他会很感兴趣。”   “五爷为什么会对这种事感兴趣?”   “他会对朱雀为什么有这样的选择感兴趣。”   ……   京师内湖七里泊,湖畔颇有些湖景楼阁,是达官贵人的避暑赏景之地。   其中一套不知道是属于哪位官员或者富商的,赵长河被拎进去,沿途感到了很多四象教功法波动的痕迹,周边的佣仆下人竟然都是精锐。   但他也没机会细细观察,很快就被朱雀揪到了一处湖畔庭院,屋内一面临湖,看窗外雨打湖面的样子,风景极美。   屋里不知何时已经有人烧了热水桶,水汽蒸腾,周遭一群小侍女好奇地盯着赵长河打量。   朱雀慵懒地挥挥手:“都退下吧。”   “是。”侍女们掩嘴轻笑,笑嘻嘻地离去。   这模板与在崔家唐家所见侍女都不同,有些……妖。   看来此处是四象教可以对盟友公开的一处驻地,面上可能与皇甫家都无关,真属于这只猪猪自己的地方。   想想也正常,贵妃加上侯爷家里的身份,她要在京师经营势力可太容易了……赵长河这会儿觉得她们四象教的正规军可能都暗中成型了,朝野编织的大势比弥勒教高到不知哪里去了,真正是只等夏龙渊一挂,就席卷天下的布局。   话说朱雀让教派中地位这么重要的小姐姐来贴自己?有没搞错啊,难道就是因为那个贵妃身份,让她以为这个小姐姐不可能和自己发生啥?   正琢磨间,朱雀抄着手臂冷冷道:“你在那摸着下巴思考什么?一天天的破案样子真惹人厌。”   赵长河无奈道:“能动脑子是好事啊猪猪姐。”   朱雀面具下的柳眉倒竖:“你叫我什么?”   “这才亲近嘛……”   “少来这套。”朱雀道:“现在这里才是可以畅所欲言的地方,你刚才对皇后和贵妃什么看法,不用装模作样了,认真分析一遍我听听。”   赵长河赔笑道:“从皇甫家中一见面,我就觉得贵妃好漂亮啊,都盯着她看得走神了……”   朱雀嘴角挑起笑意:“所以呢,还觉得贵妃要杀你?”   “王皇后要杀我才是板上钉钉,无论那个老太监是不是她的人,我和王家也撕破脸了这总是没错的,根本就不需要考虑别的,只需要认准一点——皇后的敌人一定是我的朋友,所以贵妃就是我的朋友。”   朱雀暗道那可未必,早两个月老娘真要杀你,谁跟你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了,我和皇后又不存在争宠,她的敌人关我屁事,我就杀不得?   但时至如今赵长河能这么说,还是让她相当满意的:“那你觉得太监是谁的人?”   “就是皇后的人,因为既然别人会猜测那可能是贵妃要栽给皇后,那么皇后直接派人反倒没了嫌疑,她就是抓准别人的这个心理。我刚刚学到一个思路,就是很多事情并不需要考虑得太过复杂,越想得复杂,反而越歪,最简单的就是最正确的答案。”   朱雀斜睨着他:“编,继续编。”   赵长河也斜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我现在都不敢调戏你了,你要我说什么?   两人心中各自敞亮。   朱雀心知自己进入皇甫家那会儿,起初不知道赵长河在里面,没改声音也没改香味儿——其实就算知道了,当着自己弟弟的面也很难莫名其妙换个声线,那才奇怪。在赵长河这种表面粗狂内心细腻的人看来,这翼火蛇和猪脸面具都是白戴了,他应该心中有数了才对。   他刚才不管编了些什么相信贵妃的理由,实际都是虚的,唯一的理由就是他知道是她,于是无条件信任。   不知为何,被他知道这个身份,朱雀心中有点莫名的羞耻,所以刚才才会莫名其妙的生气,看他一副很能分析的臭模样就讨厌。   那意味着自己的身份也被分析完了。现在想让翼火蛇这小婊砸“死掉”都很难了,毕竟贵妃不能死。   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就不知道朱雀的身份还藏不藏得住……贵妃、翼火蛇、皇甫情,这些身份爱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朱雀没露馅就行。   想到这里,她终于软了一些,柔声道:“猜出来了就不用那么辛苦的演,这里没有别人。”   赵长河终于道:“那么……迟来一月的赌注,能兑现么?”   朱雀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终于慢慢地揭开了猪猪脸。   这或许是朱雀与赵长河的初见。   赵长河的心脏不争气地狂跳了一下。   为什么唐晚妆会如临大敌地在骂他不该一直盯着贵妃看?   因为是真的太漂亮了。   当眉宇之间戾气消退,剩下的只有如风似火的烈焰,将门虎女的英姿,像岳红翎。   又是侯门贵女、内宫贵妃、教派领袖,又自有沉静气度与威严,以及有点大姐姐看小弟弟的趣意,像唐晚妆。   还有那么点媚,就像再加上了迟迟,还是背地里那个立夏之日宛转听话的迟迟。   或许还不够……还有那么点神秘与玄妙,如神俯瞰的距离感,就像那个女瞎子。   赵长河看得简直挪不开眼睛,他很难想象这么多气质能够完美地揉合在一个人身上,她居然只是二十八宿? ###第二百四十五章 春意阑珊   窗外雨潺潺。   大滴大滴的雨打在湖面,溅起噼里啪啦的交响。秋风送来些许湿意,水花溅在窗台,溅在脸上,让屋内的氛围平添几分如烟似雾的迷蒙与清爽。   鬓角几缕乱发被风拂过,贴在脸上。朱雀伸手捋了一下,赵长河心中又跳了一下。   简简单单的动作,都是风情万种。   朱雀何等人物,他加速了的心跳砰砰之声在她耳内简直就像在面前打鼓一样清晰,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小淫贼。”   笑声打破了静谧,好像一帧静止的画面忽然流动了起来,雨继续下,风呼呼刮,心跳中的小男人也终于偏开了目光,咕哝着:“怎么就淫贼了,一路同行,我连你手都没碰过……”   “真没碰过?”   赵长河这才想起,在剑湖城意外握过一次,只不过挨揍了,后来就再也没让碰。   “没碰过。”赵长河梗着脖子道:“除非再给我碰一下才能证明。”   “喂。”朱雀又抄起了手臂:“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应当明白此前你想错了,尊者不可能派一个贵妃送给你玩的,从头到尾都只是你自己的臆想。之前腆着张猪脸勾勾搭搭,本宫只是为了教中大计忍着没揍你,时至今日还敢调戏?”   赵长河真不敢,但不是这个原因。   管朱雀尊者派你来是干嘛的,我也可以泡啊。   问题是贵妃的身份不敢泡,这声“本宫”出来更是让人犯怂。抛开一切伦理角度说,这也是“有夫之妇”,真不妥当。   见他模样,朱雀微微一笑,慢慢道:“初次见面……我叫皇甫情。”   赵长河没接这话,有些泄气地耷拉着肩膀,咕哝道:“还不如继续戴着猪猪。你说那时候你是忍着,我却觉得那时候的你才最开心,现在的你反倒戴起了面具。”   皇甫情微微眯起眼睛,忽地笑了起来,踏前一步。   香风拂面,红唇咫尺,赵长河下意识后退一步,这一刻脑子竟莫名觉得这唇和朱雀挺像的,压迫感也挺像的,该说不愧是直属吗……   思维只是刹那一闪而过,皇甫情又踏前一步。   很快身后就抵在立柱上,退无可退。   皇甫情凑到他面前,手指轻轻在他脸颊上划过,又定格在他下巴上,微微挑起。继而香唇凑近他的耳边,仅离不足半寸,轻声呢喃:“本宫若不戴面具,那就找面首,你敢接么?”   “诶,不,不是……”赵长河憋着老脸:“娘娘,请自……”   “看,之前调戏勾搭恨不得把我推在墙上乱啃,这会儿窗外雨声、室内暖暖,情调至此,却又说自重。”皇甫情媚声道:“所以……此时戴起了面具的……又是谁?”   赵长河怔在那里。   过了好半晌才有些艰难地道:“那不一样,这是有夫之……”   “可我不是啊。”   赵长河再度怔住了。   皇甫情昵声道:“知不知道王家为什么敢露反意?这种事情不在宫中亲见,是不可能知道的,唐晚妆再受器重也不会知道。”   赵长河差点忘了现在这是什么姿势,下意识问:“怎么回事?”   “因为现在所有人看见的夏龙渊,只是一个假货,他根本什么都不会,武功大约就只有玄关三四重。什么夏龙渊出岔子,只不过是因为根本就不是那个人。”   赵长河目瞪口呆:“这也行?”   “当然,夏龙渊根本就不想治国,他的心思从不在人世间,哪里会隔三差五的出来上朝?浪费时间牵扯精力,根本不可能是他。”   “那真的夏龙渊在哪?”   “真的夏龙渊受了伤……或者未必是受伤,只是处于一种和人暗战无法脱身的状态,这个具体我尚未确认。但可以确认的是,他一定在和人交战,根本无力顾及别的。”   “那么所谓昏招频频也是假货所为,因为根本就不会治国理政呗?”   “不,据我的观察,假货根本不敢擅自发布任何指令,所有的乱政应该都是真正夏龙渊在指示。假货的‘闭关’,都是在接收夏龙渊本人的指令,我也没明白夏龙渊为什么会有那些奇怪的指令,几乎是自己在让国度逐步分崩离析。”   “……难道是真懒得管了,自求灭国?”   “我不知道。”皇甫情微微一笑:“所以说为什么要入宫,接触越多,才能知道得更详细。”   “……”   “尊者拿假货的身份威胁,逼着他给了我一个贵妃之位,是我们故意的,有了这个身份才便于在宫中行事探查,更便于我们经营外戚势力。这大约是假货亲自发布的唯一一条皇命……不提别的,王家因此都气炸了。早年夏龙渊尚未崛起之时,得到王家鼎力支持的其中一项约定就是永葆王家皇后之位,这个贵妃之封算是在边缘撕扯,就差没把脸扯没了。”   赵长河抽抽嘴角。   很早以前,听江湖传言,夏龙渊不把洛家私生子接回京城是因为皇后家族牛逼,如今这么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虽然夏龙渊不接私生子回家未必因为这个,总是有那么几分依据……   话说这个假货还真敢,这不仅得罪王家,背后的真实夏龙渊也未必肯吧?   皇甫情看得出赵长河的想法,笑道:“当然他也有小九九……他什么都没有,和我们四象教结盟反而有了几分筹码,说不定还能摆脱真实夏龙渊的控制,真做个皇帝?谁甘愿做一辈子的扯线木偶呢?”   赵长河呆愣了半天,终于道:“年轻点的话,是个主角大纲。”   皇甫情没听懂这一句,也不在乎,只是悠悠问:“你说……我算不算夏龙渊的妃子?算不算有夫之妇,算不算你的小妈?”   赵长河咽了口唾沫,嗫嚅道:“你要这么说,好像不算。”   此前一切困惑豁然开朗,为什么这么骄傲的小姐姐会去做人的妃子,为什么夏龙渊会没事找事地接收这个妃子,原本双方在想啥都无法理解。当那个夏龙渊只是个假货,双方都另有目的,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而这种事情唐晚妆她们是真的不可能知道,她们不敢像朱雀那种无法无天的出手去试探假货,那就永远得不到真实答案,只能蛋疼地猜有内幕有内幕,有些什么内幕猜破了脑袋也猜不出。   但唯有一个问题:“按你这个说法,夏龙渊实质并没有失去背后的掌控。他怎么能容忍假货添乱……话说万一他去杀你怎么办?”   皇甫情嘻嘻一笑,手指继续在他脸上刮啊刮:“你心疼我?”   赵长河憋着脸:“别闹,说正事呢。”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原本我做好了跑路的打算,结果始终没有动静……”作为朱雀本尊,她既然敢向假货出手试探,当然也有能在疑似受伤很重的真货手里逃命的自信,可这话她不想告诉赵长河,反倒故意笑嘻嘻地问:“诶,你说,如果真货忽然跑来要贵妃侍寝,我该履行贵妃的义务么……”   赵长河脱口道:“你敢!”   “嘻嘻……”皇甫情红唇更凑近了几分,红唇几乎都要碰到赵长河脸上的汗毛了:“那……现在的你我之间,到底是谁在戴面具呢?”   你妈的……   说了半天,你居然是为的这个主题!   他终于一咬牙,伸手搂向她的腰,同时恶狠狠地啃了下去:“今天就来个猪猪对碰!”   然而明明都快贴在一起的身子,这一搂却搂了个空气。   皇甫情极为轻巧地擦身转开,继而顺手在他脑后一推,看着他拱着个猪嘴跌跌撞撞地往前踉跄,嫣然而笑:“做梦去吧,小淫贼。”   赵长河差点没哭出来。   如果是迟迟只是刚入门的小妖女,这位就是早已经大成的大妖女。   这么玩是能要人命的啊! ###第二百四十六章 只是我和你   以前一直以为是自己在调戏小蛇,现在醒悟这分明是一条千年蛇妖,始终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是自己。   看她笑嘻嘻玩小孩似的模样,赵长河终于叹了口气:“猪猪姐……”   “怎么?”皇甫情懒懒地回答。   她居然已经不反对这个称呼了。   赵长河有些好笑,便道:“你之前说,尊者不是送女人给我,因为不可能把贵妃这么重要的角色拿来送人玩,对不对?”   “对啊。”   “但你又一直跟我解释其实你这贵妃身份其实不算数……姐姐这意思,是不是别管尊者怎么想的了,这个身份根本无所谓,只在你我自己怎么看?”   皇甫情眨巴眨巴眼睛,笑意更妩媚了:“你这个推理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   岂止有那么点道理……   为什么要跟他解释贵妃的内幕,他还没入教呢,这本来是教中的重大秘密才对……要不是因为她自己就是朱雀,换了真是个翼火蛇,连决定说出秘密的资格都没有,得请示汇报的……   急吼吼的解释,莫非真是怕他从此敬而远之,再也没有了可爱的两猪对视?   皇甫情知道自己笑得最恣意最欢乐的时期就是戴着猪猪面具的时期,很可能这辈子都没有那么放松过,她不想就此结束,变成如履薄冰的关系。   那多可惜。   却听赵长河叹了口气:“现在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一个贵妃可以离宫那么久……本来我以为你急着回来是怕别人找不到你,如今看来其实宫中根本没有人管得了你,你在不在都没关系。只是你自己不想在外太久,因为你在宫中是有要事的,失去了这两个月的观察,怕是错失了不少关键……”   皇甫情怔了怔,怎么忽然说到这里去了:“不错。我虽然可以随时离开,但确实不宜离开过久。”   “但我很快就会离开,你确定继续跟着么?”   皇甫情沉默。   观察宫中事,很重要。但观察赵长河那个怪异的星象,重要性也毫不逊色,某种意义上说,可能更重要……   赵长河道:“你跟着我本来是为了搞清楚我那个星象之秘的吧?”   “嗯……”   “我觉得吧,这事儿你跟着也没什么用,我自己也搞不明白,多半你跟个一年半载也是浪费时间。我答应你,如果我搞清楚了,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好不好?”   明明似乎是为她着想的好话,皇甫情眼里反倒再度泛起了属于朱雀的戾气:“你腻了是吧?”   “不,我只是不想你因为这种原因跟着我……正如我不想再因为觉得是尊者把你送给我而总是心痒痒的……”赵长河认真道:“当我只是赵长河,你只是皇甫情……”   皇甫情打断:“幼稚。”   很多事情,需要有一个借口,一个说服自己的台阶。   当把台阶抽了,并不会得到更真实坦然的内心,相反,只会导致断绝。   就像戴上猪脸的时候她才能恣意欢笑一样,即使人还是那个人。   “幼稚么?”赵长河走到阳台,倚栏看向外面雨落湖中的景,低声道:“其实没有太多区别的,你要相处的借口,我随时可以再找一个。”   皇甫情觉得有点意思:“哦?”   “比如你以贵妃的政治立场,扶持我这个皇子,和王皇后公然争夺。这种关系更光明正大,你对你弟弟可以明言,我对唐首座也可以明言,我甚至不需要住在四象教的秘密地点,可以公然住在皇甫家。”   皇甫情微微一笑:“这么做的前提是这位皇子属于四象教。”   “盟友关系不行么?”   “不行。”   “我不信,你可以问问朱雀尊者。”   皇甫情想说不用问,又闭上了嘴,只是笑。   “要说加入四象教,我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现在是朱雀尊者自己不好拿主意吧,她还需要和玄武尊者商议,毕竟教派不比宗门,我这种情况太特殊了。”   “不错。”   “你说,如果玄武尊者也点了头,我入了教,做个室火猪之类的,我们就是公然大摇大摆的出双入对,你觉得有什么问题没?”   皇甫情愣了半天,发现没问题。   唯一的问题可能是白虎圣女会打死你。   赵长河转过头,灿然一笑:“你看,要凑在一起的理由,那还不是到处都是?”   皇甫情这会儿不生气了,奇怪地问:“为什么要这么无聊?什么理由有区别吗?”   “因为我此来京师,只是想搞清楚皇帝的状况,现在基本算是差不多了,我觉得更深入的情况并不是我现在能摸清的。我在酒楼上装大了,此前各方没什么反应,现在也该有反应了,我应该趁他们有所动作之前跑路。尤其是皇后,真搞什么名堂我怕吃不消。”   皇甫情抽抽嘴角,别人以为你要搅风云,原来你打的主意是装完就跑!   赵长河续道:“所以我要走了,你会不会马上跟我走?是不是有些为难?其实没啥好为难的,相比于星象什么的,我反而更希望你能把皇帝的事继续摸清楚。”   皇甫情哑然失笑:“这话说得,感觉你倒像朱雀尊者,这是给我布置任务来了。”   “自己想干嘛就干嘛,不用为了一个‘摸清星象’的原因绑着,那玩意儿我自己搞明白了会告诉你,你又何必浪费心力。”赵长河眨眨眼:“说我给你布置任务,还不如说是我心疼你……”   “嗤。这话省省吧,拿去骗骗唐晚妆还行,她可需要人心疼了。”   赵长河不去搭这腔,又道:“另外有个原因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皇甫情笑道:“说啊。”   “因为那样,我和你之间就没有朱雀任务什么事了,只是我和你。这样我就能确定,你会调戏我,到底是因为有尊者授意勾搭呢,还是你自己的本意。你说我幼稚,我却觉得这很重要!”   皇甫情眼睛一秒眨了三四下。   还说不是幼稚。   有的事情是需要气氛的,被你这么摆一二三四,什么气氛都没了,调戏个屁呢!   就你这样是哪来的那么多桃色绯闻,分明没怎么开窍吧?   两人你眼望我眼,气氛一时尴尬无比,各自面无表情。   赵长河这才发现,岂止是对方不调戏了,这会儿现在就连自己想说点调戏的话都说不出口了,之前的自然氛围现在全没了。   果然有的事情,真是不能摆在台面上说一二三四的。   皇甫情叹了口气,摇着头转身进屋:“以为多聪明,原来就是个傻……”   话音未落,湖面风起。   仙子凌波,踏月而来。   看见站在阳台倚栏望湖的赵长河,唐晚妆吁了口气,老远传音:“这个女人一身秘密,无论她给你许了什么诺言,不可轻……”   话音未落,就看见本来都转身要走的皇甫情突然停住了,反倒盈盈抱上了赵长河的脖子,作势欲吻。   唐晚妆瞪大了眼睛:“妖精,放开他!”   “嗖!”秋水剑芒直贯而来。   皇甫情本来就只是做个姿态要亲,也不是真亲,见状顺势避开,盈盈笑道:“哟,冰清玉洁唐首座,这是来抢男人了吗?”   赵长河神色抽搐,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气氛没了要重新营造,也不需要绞尽脑汁的,来一个氛围组就行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雨中漫步   唐晚妆踏水凌波,飘然直入阳台。   暴雨之中,她的身周蒙蒙一片,竟然连一星水花都没沾染,水雾在她身周溅散,像极了仙女驾雾,缎带飘飘,美得不可方物。   朱雀看得牙痒,不得不承认这臭女人真的漂亮。   想当初同龄少年那个一窝蜂的,什么皇甫情艳冠京师啊,明明围在你身边的苍蝇才更多一点好不好?   男人是不是就吃仙子这套啊?   可惜同辈的男人几乎全是废物,怎么就没一个把她弄到洞房去嗯嗯嗯,让人笑一笑呢?   就拿现在天榜地榜来看,排名在她俩前后差不多的男人,哪个不是中年,压根都不是一辈人。同辈的压根就没有比她们强的……两人互相暗中较劲儿,谁愿意先跟一个弱者好上,或者找个老一辈,被对方笑一辈子?   折腾了这么多年,两人都单身,不知有几分是因为自己太骄傲,另有几分是在和对方杠着呢……   但自己为了大事还是先输了一筹,入宫做贵妃,再怎么只是个名目,恐怕唐晚妆心里笑麻了吧……   心中掠过这些心思,唐晚妆已经踏上阳台,飞快地插在皇甫情和赵长河之间,急促道:“别以为她是贵妃就可以有什么政治合作,这女人不可能会嫁皇帝,必有暗谋!跟我回去!”   这一刻皇甫情心里简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面上却微微一笑:“呵……他是你的谁,什么叫跟你回去?”   唐晚妆面对皇甫情,神色就变得很是平静:“他是不器的朋友,本座的客人。”   “你的碧波清漪与踏水凌波传承者。”皇甫情替她续了下去:“唐首座所谋不浅呢,要做帝师?还是皇后?”   唐晚妆面无表情:“无论是什么,也强过某些人身为人妇还在这搂搂抱抱勾勾搭搭。皇甫情你还要点脸不要了?”   “有什么好装的。”皇甫情悠悠道:“我不信你猜不出我是四象教妖女,有没有跟你这小男人说过?”   唐晚妆怔了怔,她还真没告诉赵长河这一点。   因为总觉得赵长河听见是四象教反而更亲近,她不希望赵长河与皇甫情走近。   不是吃醋,是因为她总觉得皇甫情身上环绕着看不清的谜,涉及的东西会很重,至少不是现在的赵长河可以承受。   你长了几个胆子敢和她靠近,还敢亲亲!   见她似乎理亏的样子,皇甫情笑得更乐了:“圣教要招揽赵长河,圣女不合适,那就我来。反正我都嫁人了,也不像某些人假清高。有本事你也上啊!”   赵长河:“……”   唐晚妆实在没法跟妖女比不要脸,索性不搭理皇甫情了,瞪着赵长河道:“她的身份是不是让你更刺激?你要不要命了?”   皇甫情冷笑:“怎么,你还敢公然拉男人留宿?要了一辈子面子,现在不要了?”   唐晚妆淡淡道:“职责所在,个人毁誉何足道?”   从头到尾不知道该说啥的赵长河终于叹了口气,打断了皇甫情即将开口的嘲讽:“好啦……我跟你走。”   皇甫情闭上了嘴,眼睁睁看着唐晚妆整个人轻松下去,几乎可以感受出绽放出光彩的模样,笑得如释重负。   皇甫情抱着手臂斜睨着,这一刻心中倒没什么被唐晚妆赢一局的不悦。因为他们刚才看似在谈无聊的情,其实要交流的话已经说完了,就连下一步计划都已经交换了意见,赵长河很可能趁夜就会走,而她不会再跟随,那还赖着干嘛,真倒贴不成?   本质上这个男人压根就没多少谈情说爱的心思,把情调生拉硬扯往正事提的臭模样,把好端端的气氛都扯没了。   无聊至极的男人。   他这会儿一定还有话要跟唐晚妆说,只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说起来在这件事里,好像唐晚妆是最迷茫最可怜的一个,她堂堂镇魔司首座,掌握的信息甚至不如刚刚抵达京师不到一天的赵长河。   她拼命维持这个帝国,帝国却并没有予以足够的回馈,仿佛整个天下都在作对。   皇甫情看得出赵长河在同情唐晚妆。   同情一个比他强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女人……   “呸,那么强的女人,装的什么秀弱,不要脸!”皇甫情愤愤然地踢了一脚屋中摆着的浴桶,忽然笑出了声。   赵长河去哪都想洗澡,却哪都没洗成。   总不会跟唐晚妆一起洗?   ……   看似发生了很多事,喝酒闹事,扬名京华,去了赌坊又来了湖畔,话说了一堆,实则一共也两三个时辰,至今尚未子时。   雨夜的街头早已无人,唐晚妆撑着一把油纸伞,安静地陪着赵长河漫步回家。   两人身高有差距,她抬手撑伞的模样看着有点小辛苦,也有点萌。赵长河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了伞。   唐晚妆愣了愣,也没推拒,任由他接过。   “谁在照顾谁”的感觉瞬间颠倒,若有旁观者也必须承认,现在的样子才更像一副本应有的画卷。   然而实际上唐晚妆衣裳不湿,她本来不需要伞。   两人一脚高一脚低地踏在京师的青石板上,夜色之中每一声步伐都如此清晰,渐渐的合成同步的节拍。   犹如心跳一样。   “你有没有发现……”唐晚妆忽然开口,打破了赵长河默数节拍的样子。   “嗯?”赵长河仿佛刚从什么沉思中惊醒。   “皇甫情带你回去的吧?你身上依然湿漉漉,她却是干燥的。”   “你的意思是……玄关九重做不到这一点吗?”   “玄关九重可以做到,只是我本能地觉得她不止如此,当年的她多么惊才绝艳,怎么会卡在这里没有寸进?”唐晚妆说着叹了口气:“可她作为贵妃,早在几年前就没和人争斗过了,真实实力谁也不知道,除非我和她动真格的才能试探出来,但不合适……贵妃总是贵妃,我是臣子,刚才急怒出手,已经很不妥当。”   “嗯……”   “说到这里,我也要提醒你,其实连乱世书都未必可信,它毕竟是按照战绩说话,没有战绩的人很多。你以后遇上榜上无名的,可别尽如今天酒楼那么狂妄,无名未必弱。”   “嗯。不过我觉得没有实战历练的人,要多强也有限,被越级挑战的就那种。”   “未必的……”唐晚妆低声道:“说回皇甫情……无论她什么实力,是四象教徒总是不会错的,你不要因为夏迟迟的关系过于信任四象教,夏迟迟是夏迟迟,四象教是四象教。她对你的私谊不会影响教派的倾向,朱雀若要杀你,绝对不会顾忌夏迟迟的感情。”   “知道。”   “你酒楼之中如此狂妄,是否有用意?”   “是,我闹得越大,夏龙渊就越可能关注到,他关注到,别人就越不敢动。本来入京可能导致的风雨,直接消失不在,一切就这么简单。”   “怕是不止如此吧,你希望陛下会见你。可惜的是,来的是王皇后。”   “嗯……”   “你敢见他?就你现在开口闭口还是直呼其名的态度?”   “没什么……因为他不会在乎。但我现在反而不敢见了,在安乐赌坊了解到一些事,感觉我之前的猜测有些偏差,还是不要贸然见他的好。”   唐晚妆也不问他在赌坊了解到了什么,只是道:“感觉你比我还了解陛下。”   “因为你是臣子,我不是。”   “你自有主见,似乎是我急了……强行拉你离开,是不是破坏了你的计划?”   “没有,我和她的事情其实说完了……我很高兴,你会为此着急。”   唐晚妆不说话了。   左右楼房的灯笼在雨中摇曳,映照着伞下的男女,在雨夜的长街拖出的长长的影。   两人边走边说,语气十分平淡,随口交谈,仿佛老夫老妻饭后散步一般,如此自然。   与刚才皇甫情的模板全然不同,甚至与当初在姑苏之时的交集都不同了。   赵长河知道自己和皇甫情之间为什么会尴尬。   因为少了真诚与公心,也差了时间的沉淀。   “你要离开的话,不要自己走。”唐晚妆终于道:“先去我那边歇着,我找人故布疑阵,十几个赵长河从不同的方向离开。”   “怕皇后?”   “不……”唐晚妆声音轻得自己都听不见:“怕陛下。”   赵长河忽然觉得,唐晚妆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起码了解的不会比赌坊的人少。   她只是不愿知道。 ###第二百四十八章 能饮一杯无   唐晚妆家中。   抱琴守在客舍之外,羞红了脸。   什么事嘛,带男人回来洗澡,自己一溜烟跑了,结果是可怜的抱琴在这伺候。   还好他一脸嫌弃,赶猪似的把抱琴赶出来了,否则难道要在里面伺候沐浴?   不对,你个臭狗熊凭什么嫌弃抱琴?那时候的琴弦还没让你赔呢!   唐晚妆出现在面前:“你站在这干嘛?”   抱琴嗫嚅:“不是小姐让我伺候的吗?”   唐晚妆捏着脑袋没好气道:“让你安排给人打水,打完该干嘛干嘛去,你在想什么呐?这都快一个时辰了,你当他是腌菜呢泡那么久?”   抱琴:“……我就可以泡那么久。”   “你不就是颗腌菜!”唐晚妆看了房门一眼,有些期待地压低声音:“你一直站外面,有没有听见里面有琴声?”   “没有。”抱琴教育道:“小姐,那就是个臭狗熊。”   唐晚妆帮他解释:“这都丑时了,没人这时候弹琴的。”   抱琴斜睨着她不说话。   唐晚妆干咳两声,轻轻敲了敲门。   门内传来赵长河的声音:“请进。”   唐晚妆推门而入,一眼看见的是赵长河披衣坐在窗前提笔写东西。   窗外雨声,桌上青灯。   男人披衣提笔,夜间伏案。   唐晚妆心中不自觉地跳了一下,总觉得这场面仿佛是自己梦中所见,比此前预设的他在弹琴还要触动心弦。   只可惜不是送上一碗热汤,而是来问他什么时候走。   “你在写什么?”她慢慢踱了上去,悄悄探头看。   却是一本秘籍。   “之前和思思的协议,我这边要长期供给剑皇秘籍给她的,上次那套内容并不多,还只是秘藏级就无以为继了,感觉她们未必够用,该给新的了。”赵长河边写边说:“终究是约定……平日里行色匆匆没机会写就算了,到了你这里看着有纸笔就想起来了。”   唐晚妆下意识脱口而出:“因为是思思吧,换了个男的呢?”   赵长河奇怪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当初与韩无病之约,我披荆斩棘千里奔赴,他可不是女的。男儿之诺,与此何干?”   唐晚妆意识到自己失态,借着低头看字遮掩情绪:“就那么一说。嗯……你这套难道突破了秘藏级?”   “没有,就是另外整了一套。除了高端也需要数量嘛,她们毕竟一个族群。”   “嗯……”见他被扯开话题没追着说男女事,唐晚妆吁了口气。   赵长河哪有心思多说,赶稿呢,准备走人了,拖到天亮就不好了。   唐晚妆静静站在旁边看着,如同当时姑苏,习惯性伸手替他磨墨。   灯火摇曳,雨中的屋子却越发安静。   他的字越来越好看了,虽没刻意习练,那草莽张狂的锋锐越发收敛,厚重堂皇越发凸显,可字里行间细细看去,却是锋芒隐藏,随时破纸而出一般。   字如其人,他现在就是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抱琴的声音:“小姐,杨耀武他们刚才来报,说是都准备好了,起码有十八个赵长河整装待发。赵公子的马也在后院,随时可走。”   静谧的夜色骤然惊破,赵长河停下笔,唐晚妆回过神。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微微一笑。   “好了。”赵长河递过稿子:“我该告辞了。”   唐晚妆心中微有遗憾,低声道:“下一次别这么冒失,归根结底,不是时候。”   “嗯。如果我有你的实力,京师都要被我搅翻了,各种顾忌真烦。”赵长河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忽地一笑:“此来京师,一晚上奔走几个地方,乱七八糟的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最终发现还是在你身边最轻松,什么都不用想。”   唐晚妆撇撇嘴:“你不是还在满脑子秘籍么?”   “相比其他,已经与休闲无异了。”赵长河提起倚在桌边的刀:“不过其实我不是太想这样。”   唐晚妆愣了愣:“嗯?”   赵长河转身出门:“下一次希望的是,有我在,让你什么都不用想。”   唐晚妆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没有相送,也没有说话。   他一直都身体力行地在这么做,为了有的人少咳几声。   ……   仿佛天意一般,当赵长河策马离开唐晚妆家中,原本如注的暴雨就忽然停了,只有毛毛微雨,仿佛相送。   同一时间,马蹄声大起,十八个“赵长河”四散而出,十八匹乍看差不多的马,十八柄乍看差不多的刀,几乎不分先后地出了京师四门,又分散各个方向而去。   唐晚妆忍着没有登高目送,她怕自己的目光反倒暴露了真实的赵长河。   皇甫情饶有兴致地站在高处,目光扫过四散的“赵长河”,仿佛在考验自己能不能认出哪一个。   最终落点凝注在往南而出的那道身影,还挺好认的。其实一时半会去哪找那么多踏雪乌骓,大部分马蹄是被涂白的,人脸也不可能全伪装得跟赵长河一模一样,只不过突兀乍看分不出,难不倒她早有准备的。   这厮还故意往南走,其实去雁门走西门北门都可以,往南要绕一大圈,皇甫情都习惯这厮乱绕了。   目送身影远去,皇甫情微微叹了口气。   这次让他赴京,整个形势完全偏离预计。原本打算的是他悄然而入,除了自己谁都不知道,等自己安排了宫中事宜、又去弟弟面前晃一圈,再拉着他重新离京,共赴草原。   结果被人在城门口喊破,惊起风云。他藏不了,也不想藏,于是去哪都像赶场,急匆匆的做不了任何事情。如此趁夜离京,自己反而不便再跟,才刚刚回来,一大堆事没做完,宫中潜藏不能浪费。   明知他的选择是对的,不让自己再跟也是对的,皇甫情心中还是有些遗憾。   拐他赴京,拐错了,不该这么早来。或许戴上猪脸之后如同少女般的剑湖烟雨嬉笑打闹,一路北行的轻松恣意,再也不会有了。   身影离城,再也看不见。皇甫情摸出猪脸面具,纤手微微用力,似是想捏碎。   可是手终究僵在那里,半晌又收回了怀里。   左右亲信低声道:“贵妃,草原来信。”   “嗯?”   “玄武尊者说,知道了。若他赴草原,尊者会接洽。”   “那就行。”皇甫情伸出纤手接着毛毛细雨,忽地低声道:“他还不够强……张扬是他气魄如此,内里实则虚弱,接不住暴雨。不知当他突破玄关,进窥秘藏,再赴京师之日,风雨如何?”   赵长河在细雨之中抵达京师南郊十里。   天色已微亮,十里有亭,亭边有驿,驿外早点铺,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喝粥吃馒头。   赵长河便下了马,准备吃点早餐再走。   刚走进早点铺,一个清癯的老者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在喝酒……这一大早的,别人喝粥他喝酒,一口酒一粒花生米,美滋滋的样子。   他的衣袍锦绣,气质儒雅,看上去像是一位文人大官……可一位大官却没有随从,独身一人自斟自饮。   赵长河的凝视似是让对方有所感应,老者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小兄弟这酒葫芦不错……看来是同好者。值此清秋时节,暴雨初歇,长亭微晓,能饮一杯无?” ###第二百四十九章 我对你特别好   赵长河很难判断这是不是一般的偶遇……如果不是,是专门在这等自己的话,就有点逆天了。   十八长河四散而去,在此之前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走哪个门,完全随机挑的,这人能预判?还是跟在身后,后发先至,比踏雪乌骓还快了这么多?   想不明白就先不想,赵长河索性当个普通偶遇来看待,爽快地坐到老者对面:“虽然我也喜欢喝两口,但是老丈,早上空腹喝酒不好的。”   “谁说是空腹了,这不还有花生米么?”老者把花生米往他面前推了一点:“吃点?”   赵长河冲伙计打了个响指:“来几个馒头。”   很快热气蒸腾的馒头端了上来,赵长河也往老者面前推了推:“垫垫肚子。”   说着自己也不客气,抓了一个馒头几口就吃了个干净,这才悠悠地倒了杯酒,权当饮料下馒头。   老者也拿了个馒头慢慢吃着,看赵长河狼吞虎咽的样子,没有出声打扰,眼里颇有笑意。   直到看他吃完一个,才开口道:“胃口不错。人雄壮,刀也雄壮。”   赵长河啃着第二个馒头,抬头看了他一眼:“老丈认得这把刀?”   “这么与众不同的刀,何须见过,谁也会多看两眼吧。”   “老丈是个大官?”   “算吧。”老者抿着酒,反问道:“不像?”   “是不太像,起码我没见过身边连个随从都没有的大官。”   “那么小兄弟觉得这种官怎么样?”   赵长河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才慢慢道:“官好不好,从这种地方看不出来的。”   “那要怎样才看得出来?”   赵长河伸手一指驿站边上,一名乞丐蜷缩在墙角,还在睡觉:“这是京师,天子脚下,老丈觉不觉得很刺眼?”   老者道:“既然刺眼,杀了怎么样?”   赵长河目光转厉,老者若无其事,继续自斟自饮。   赵长河却忽然笑了起来:“我觉得胡人更刺眼,老丈杀一杀?”   老者再度露出了笑意:“确实,也可杀。”   “我若看老丈不顺眼呢?老丈自己抹一抹脖子?”   “那就请小兄弟自己来杀。”   “无人无我,无不可杀者?”   “只不过拳头就是道理。比如你要让世上没有乞丐,首先你要让别人听你的办法,如果你只能问别人,那只能得到别人的办法。你再不同意也没有用,因为你管不着。”   赵长河微微颔首:“不错。”   “小兄弟离京,打算去哪里?”   “雁门。”   “京中才可以解决乞丐。”   “雁门才可以解决胡人。”   “是么?”老者笑道:“正如杀了乞丐,不能让乞丐消失。杀了胡人,也不能让胡患消失。解决胡人的根子,那还是京中,而非雁门。”   赵长河沉默片刻,慢慢道:“如你所言,京中我不同意也没用,我管不着。”   “你本来是不是想管一管?”   赵长河眯着眼睛盯着他,口中无意识地一口一口啃着馒头,仿佛要让自己尽快吃饱,有力气应对变故似的。   老者哑然失笑,忽地转了个话题:“小兄弟昨天傍晚张家酒楼,喝一碗酒揍一个人,酒坛尽时,人皆噤声,不亦快哉。何以天尚未明,匆匆而去?似是有意未尽,诚为可惜。恰好偶遇,能否问问缘由?”   赵长河谨慎道:“不过进京玩玩,觉得没事干了就走了,有什么值得流连?”   老者笑道:“如此虎头蛇尾,难道不是有事情未完成,抱憾而去?”   赵长河索性问:“老丈在这里等我,就是为了助我完成这个未尽之事?”   “你可以这么认为。”   赵长河把馒头咽了下去,差点没哽死。   自己的未尽之事是什么?   是亲眼见一见夏龙渊。   唐晚妆和皇甫情都看得出来,自己在酒楼闹大就是打算引起夏龙渊注意并召见的……自己无论如何也是夏龙渊的六合神功与龙雀传承者,夏龙渊不可能不知道,他既然放任,那就不是不能交流。   大概率自己和夏迟迟的事情夏龙渊从头到尾心中都明镜一般……来都来了,赵长河觉得不如直接一见,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结果去赌坊探个情报被吓到了……夏龙渊如果会杀儿子,那精神状态不知道是不是有点问题,此去交流后果难料。再结合皇甫情的信息,真夏龙渊也不是自己能见到的,大概率见到的是假货,毫无价值,假货说不定更想杀自己。   唐晚妆都知道,担心的是陛下。   情况与之前的预计不符,还是走为上。所以此行虎头蛇尾,灰溜溜的趁夜跑路,想面见夏龙渊的想法彻底收了。   结果眼前这个人说,是来助你完成未尽之事的。   你妈的!   不要告诉我这是夏龙渊!   不但是夏龙渊,而且是真货!至少至少,也是真货派来交流的。   但赵长河觉得派人的意义很小了。要找比唐晚妆更忠诚的臣属都不那么容易,她就是最好的传声筒,没有必要再派别人。既然会来相见,那多半就是本人。   赵长河此前就算预估过无数这个老者的身份,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这种状况下遇到夏龙渊,还跟个路边老头一样笑眯眯的坐在这里聊天。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整个人都懵了。   如果这货要杀自己,直接洗洗睡吧。   抱着最后一点侥幸,赵长河小心地试探:“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老丈高姓大名。”   老者似笑非笑:“你觉得是谁,那就是谁。”   妈的。   赵长河索性道:“你这样的牛人,有话直接说就是了,为什么要装什么大官老者,试试探探,有意义么?平白降低格调。”   “有。”夏龙渊淡淡道:“有很多很多年,没有人并不因为我是谁,只当一个老人,劝我不要清早喝酒,要垫垫肚子,并且买馒头给我吃。”   赵长河:“你们高手就是爱这样试人的?”   夏龙渊:“……”   “但我并不觉得,你这样的人会因为这点事对人另眼相看。在你眼中,这应该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任何人在你的视角里都是以强弱利弊来量化的。”   “这是你眼中的夏龙渊?”   “不是么?当我说那乞丐刺眼时,你的反应是杀了。”   夏龙渊想了一阵子,忽然笑道:“也许你是对的。至少我不会单纯因为这么一个善意的馒头,而不杀你。”   “所以你不杀我,还因为什么?儿子吗?”   “你难道不觉得,我对你特别好?”   “?”   “你看,我知道你此去抱憾,特意来满足一下你入京所求,让你此行圆满,不让你白跑一趟。你说对你好不好?”   赵长河无语道:“这么说,确实。”   夏龙渊悠然抿酒,继续道:“我的功法,我的女儿,我最忠实的臣子,以及我名义上的贵妃,你看,都是你的。我找过你的麻烦么?我对你不好的话,这个世界上谁对你好?瞎子?”   赵长河:“……”   这夏龙渊和想象中的真不太一样……当然那是因为大家话题还没深入,大佬还在逗人玩。   但不管怎么逗人玩,赵长河终于遇上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能用这么随意的态度,和他交流瞎子的人。   原本以为这次来京来错了,毫无意义,狼狈离去。   却不料真正的意义等在这里。   “你早就该来了。一帮小娃娃,妄自揣测,自我惊吓,惹人发笑。谁耐烦和一群小蚂蚁算计,自以为是。”   “……”   夏龙渊喝尽杯中酒,起身道:“秋日正好,朝阳看得人心情愉悦。陪为父走走?”   赵长河:“?”   长河飘零半生……   不是,刚刚你还在说女儿,说明你什么都知道。怎么转个头你就直接以爹自居了!   天下第一的武力暂时看不见,天下第一的跳跃性倒是真跟不上。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大步追了上去:“我没认过,别乱自称。”   “岳父不是父?你有本事别叫。”   “……”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区区一句话,直接绝杀。 ###第二百五十章 家事   朝阳正起,却又细雨如丝,本该相悖的两个自然环境同时出现,世人并不觉得突兀。   太阳雨嘛……   老者负手悠然漫步在官道,少年牵马在后,闷头跟随。   场面看上去像极了父子俩出门办事。   这老家伙站起身之后才发现他很高大,即使如今苍老缩水,肌肉不再分明,依然能从骨架上看出壮年时的影子。虽老而不佝偻,英挺如山,反而更增老人的气质。   然后一个高大少年,身负阔刀,委屈巴巴地牵马跟在身后,看上去可太像一家人了。   非说眉目五官的话,其实不是太像,但如果先入为主想要去找共同点,那必然能找出少许相似,至少同属英气俊朗,帅哥是有共性的。可以想象老人年轻之时也是美男子,只是如今看来少年更阳刚豪气些,老人已经锋芒内敛,看着清癯文气了许多。   唯有赵长河马后炮去对应,真能处处对应出属于迟迟的相似基因,尤其是当初洛七打扮的时候。   老帅哥才能生出那么漂亮的女儿,虽然以年龄来说,可能够做迟迟的爷爷还有余。   谁知道这老货居然会很得意地拿着岳父身份说事啊,赵长河预计了千百种和夏龙渊的见面模板也没预计过这一款,只能老老实实跟着。   夏龙渊却似很悠闲,在官道上怡然四顾,仿佛在欣赏他的江山,半天都没说话。   赵长河终于没憋住,无数个话题想要问他,总要找一个切入,那就先说看似他挺乐呵的家事好了:“你知道迟迟是你女儿。”   “这有什么很难知道的么?”夏龙渊想了想,拍拍脑袋:“哦,别人可能确实不太好猜。莫名其妙冒出一个你,迟迟还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身份给了你,帮你误导……换我在唐晚妆崔文璟的角度上也得发愣,哈哈哈……”   赵长河面无表情。   不知道你笑什么,这事的本质难道不是女儿不认你?   但看上去夏龙渊还真觉得各方猜得团团转是件很可乐的事情……   “不过这俩也是狐狸。”夏龙渊笑眯眯道:“你道他们真觉得就是你?到了他们看上了你,那你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可以让你是。现在就是迟迟站在他们面前验明身份,他们都会把迟迟给杀了。”   这说来属于天大的欺君,君王还笑眯眯地说出来,仿佛事不关己。赵长河听得心惊肉跳,小心试探:“不会的,你想多了。”   “何必自欺欺人。”夏龙渊道:“文璟的选择可以说是为私,晚妆不是,我就算会生文璟的气,也不会气晚妆,你不必胆战心惊。”   你生崔文璟的气我也胆战心惊啊,而且如果你们修罗场往这个层面修罗,那就真他妈嗜血修罗了。   赵长河一肚子老槽,却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夏龙渊什么都知道,那他干嘛什么都不做不说?   因为很好玩吗!   “是不是很奇怪?”夏龙渊道:“我不知道迟迟和你怎么说的,或者说,不知道迟迟母亲和她是怎么说的……估计把我当成千古渣男吧,小作文少看点,可以听听双方的说法。”   赵长河:“????”   你这话……   “她的说法里,是不是漏了一个关键前提,那就是迟迟的母亲为什么要刺杀我?”夏龙渊笑笑:“四象教的教义算是君王不容,谁在台上都会把他们打成魔教。但那个时候它们还稚嫩,什么打破次元让神临大地,八字都没一撇,把这事当成一群傻子在梦呓也没什么不可以。也就是说双方虽然算是对立,却还没有极为激烈的冲突对抗,她为什么突兀要来刺杀我?你想过么?”   赵长河挠头:“没想过,当时觉得魔教刺杀皇帝很正常……我倒是困惑过她凭什么刺杀天下第一人,哪来的自信。”   “她一开始就不是刺杀,是伪装成洛家丫鬟接近勾搭,无非是为了在皇宫插入四象教的布局罢了,和现在她们在做的事也差不到哪去。”夏龙渊道:“本来这种事不应该是圣女出手,四象教内只是让她主持这件事,派个什么蛇啊猪啊就行了。是她自作主张,因为她是前朝公主,这是打算一箭双雕。”   “……草。”   “所以她后来也不敢去信给教派接她回去。这种自作主张,圣女被破身还生娃,教派知道了,她会死得更难看。最终她病重而死,教派都不知道她人哪去了,还导致负责的事情断了一大堆,比如主持北邙探索之事就断了,也是让四象教焦头烂额。”   赵长河豁然开朗。为什么迟迟小时候母亲还活着,却没回归四象教,不通知人接她……之前的一些小困惑彻底对上了。   “对我来说,其实对她没有兴趣。”夏龙渊笑了笑:“也不想想那时候太子都十岁了,为什么没其他儿子?我那时候早都断情绝欲有七八年了,哪来突发少年狂的兴致。”   赵长河:“我之前猜的是你故意让四象教断层。”   “我说了,你们总自以为是,觉得值得我算计。那时候的四象教配吗?”   “……”   “我原先只不过是对四象教的夜帝状况感兴趣,也自我猜疑我的功法是不是暗合青龙,并觉得我这么牛逼能不能取代做夜帝。于是试了一下,试的最佳办法是双修,那才能互相窥探最隐秘的真实,反正她也要勾搭入宫,不就顺理成章的成了。”   “……试的结果呢?”   “似是而非吧,帝王意本就合青龙意,上古青龙也是人间帝王。说穿了四象教的教义有点空,我真要自命青龙转世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而迟迟的母亲似乎真认定了,狂喜。”夏龙渊说着,语气终于有了几分叹惋:“她那时候倒是真觉得可以让我入教,那么一切都是圆满的。”   赵长河斟酌着道:“其实也挺好,你就善意的骗骗她,说不定还可以收服整个四象教。”   “如果我真能身兼四象,那我就自命夜帝收服这个教派那也挺好。很可惜,我尝试之后发现不行,我兼容不了她的白虎神功,那么即使入教也就做个尊者,那不是朕的选择,吃饱了撑的。”夏龙渊说到这里,忽地一笑:“你为什么始终不入四象教,岂不也是因为不想束缚?如果你能做教主,你入不入?”   赵长河默然。   “你我是一样的。”夏龙渊哈哈一笑:“我倒是觉得,你有这个机会……”   赵长河摇摇头,不接这茬,只是道:“你发现她有孕之后……反正这些事与孩子无关,为什么不接回去呢?是因为前朝血脉?”   “起初还确实是因为前朝血脉,皇甫这些前朝之臣知道了会是什么表现,而皇后那边又是什么看法,对于一个太子稳当的稳定帝国,搞出这些是真的没事找事。所以我留了玉佩,既是信物也是传承。如果是男的,继承我的功法,笑傲江湖去吧,别想宫中事了;如果是女的,反而没什么问题,我会接她入宫,亲自量身指导更合适的功法修行,而不是随手预设的功法,那才毁苗子。”   赵长河目瞪口呆。   以为他重男轻女,如果按这个说法,是他妈重女轻男才对!   所以他对迟迟母亲说会来接人,其实是真意。   但后来怎么不来了,以至于“迟迟”。   “是不是很困惑后来?”夏龙渊微微一笑:“在那个时候,我的思维好歹还是一个为了帝国考虑的帝王,但不久之后遇上一些事情,想法变了。连太子我都在考虑要不要弄死,还接一个女儿回来干什么?”   赵长河心中一跳,心知对于他们来说,所谓聊家事终究会演变成天下事。   你妈的,太子难道还真是你自己弄死的? ###第二百五十一章 谓我何求   无怪乎嬴五那边的猜测,太子是夏龙渊自己杀的……只有他自己杀的,才说得过去为什么唐晚妆沉默,为什么天下无声,为什么王家要反。否则这么严重的政治事件早就应该血流遍野,就算给个交待也要杀得人头滚滚才对,可从来没听说因为这事有什么波澜。   要么就是夏龙渊另有原因压着不让唐晚妆她们去查,要么就索性是他自己杀的。   可他只是说“想杀”,没说真要杀,也没说为什么那么早就想杀可到了去年才死……总之让赵长河气得牙痒地停了下来,不再继续太子这个方向的话题,还是继续不歪楼的说回了夏迟迟和赵长河的事:   “太子的事不说了,想法转变也并不是在当时。当时我离开,没有留人在她身边,因为洛家本来就是我的亲信,自以为有洛家盯着就足够。没想到阴沟里翻了个船,谁知道这厮居然有种起歪点子,派人报告说生的是皇子,脑回路过于清奇以至于我都没想过这会是假的。”   赵长河很想发一个捂着额头笑哭的表情。   您的用词越来越现代了,是不是我的出现让你挺嗨的?   总之枉大家猜破了脑瓜子,其实有些事的答案很简单,因为夏龙渊也是人,是人都会犯错……说来他还真能理解夏龙渊这一次翻船,谁能想得到洛庄主敢这么玩啊,太离谱了。   夏龙渊也有些哭笑不得:“那么好了,既然是男的,我就真不接了,玉佩都留了就那样吧。什么大内高手,我就没派过,也是洛家招揽的高手对外宣称的。”   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她明明也是个强者,竟会因为我一去不回而走火入魔导致病故……同样是我事先没想到的。”   赵长河道:“是动了真情才会如此,虽然可能起初另有目的……”   “嗯。”夏龙渊没有评价,只是继续讲事情:“她病故的时候,我让内卫去调查了一下,那时候就知道生的其实是女儿了。只不过我刚才说的,这个时候我想法已经转变,也没打算接了。连带着皇子的风传我也不辟谣,还更暧昧地助推了一把,洛家想要这个皇子身份,那就给,希望他们受得起。”   赵长河摇了摇头,只能说阴错阳差,要是早没被洛家假信息骗,估计早点是真会接的,那也就没有大师兄洛七了。   洛家灭门还真是咎由自取,就算朱雀不灭他,怕是将来迟迟自己知道了也要灭他。也不知道朱雀的屠杀有没有几分是因为入宫后查到了当年原委,替姐姐报仇来着?   夏龙渊放任这个皇子的风传在外,就是怀着满满看乐子的恶意,没他暧昧两可的态度,别人也不会那么笃定洛家庄有皇子。   对话这么久,夏龙渊对太子之死的要事浅尝辄止不想深谈,反而把当年的家事说得事无巨细。与其说是和赵长河聊天解惑,还不如说是借赵长河之口,在和女儿对话……   证明他其实还是真有几分父女情的么?不想女儿一直在恨他?正如笑呵呵地说岳父也是父,并不像是个绝情绝性之辈的表现。   杀太子的事估计是另有内情的了……但估计这个夏龙渊不会说。   本质上夏龙渊不是来为他赵长河答疑解惑的,他为的是女儿。   如果说“对你特别好”“让你入京不致抱憾”,可能也有点真意,因为这他妈是个老乡。但老乡见老乡可未必两眼泪汪汪,他的态度可不好说……以至于赵长河不太敢直接和他谈这事。   两人再度沉默了一阵子,夏龙渊忽然道:“瞎子送你到迟迟身边,什么用意?”   赵长河叹了口气:“我不知道,看上去像我抽的。”   夏龙渊愣了一下,第一次惊讶地转头打量赵长河。   赵长河顺势问:“前辈知道这背后的意思?”   前辈……夏龙渊咀嚼着这个词,忽地微微一笑,收回了目光:“天道死了,世界分崩离析,大道再无所聚,气运不知谁属。无数双曾经的眼眸躲在阴沟里,看着这个斗兽场,这个养蛊盅,各自思谋。”   赵长河道:“我们都是投放进来的蛊。挑选不同的气运,不同的特质,投放成长,到了一定程度……是收割?一种天道或是人道气运的意思么?”   夏龙渊道:“你为什么这么猜?”   “因为看你的样子像是正在反抗,并且处于下风,无力兼顾。”   夏龙渊大笑起来:“你之前把我想得恶了,如今却又把我想得好了。”   赵长河道:“请前辈指教。”   “什么反抗不反抗的。”夏龙渊笑容收敛,眼眸平淡冷漠:“是我主动在给他们找事。”   赵长河:“……”   夏龙渊道:“你的追求是什么?”   “回家。”   “……”夏龙渊忽然卡壳了。   赵长河又很想给他一个摆烂就是无敌的表情。老乡交流不能用表情包真难受。   夏龙渊忽然又笑了:“不错,好追求。”   赵长河道:“前辈你呢?”   夏龙渊很和蔼,仿佛真是在和老乡晚辈交流:“曾经我的追求是武道巅峰,等到武道到了一定程度,自然又开始想要横扫六合,一统天下,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如刚才所言,曾经我还在考虑一个帝国的稳定。”   赵长河道:“男儿当如是,这些追求很正常。”   “但众所周知,这不是终点,上个纪元的神佛之能才是,说得俗气一点是长生不老,好听一点是力量的真谛。当你把人世间该做的事都做完了,是否会有‘差了点什么’的感受?”   赵长河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有人会觉得差点啥,有人知足吧。当然前辈这样的豪雄,应当是嫌不够的。”   “当然不够,甚至觉得眼下所得,索然无味。那不过是在别人眼中的真人秀,有意思么?”   赵长河微微眯起眼睛,他也有过同感,觉得自己是瞎子眼中的真人秀,分外不爽。   夏龙渊道:“既然无味,那就不要了。”   赵长河下意识停了脚步,转头看他。   不要了……他不要的是什么?   自己千辛万苦披荆斩棘打下来的庞大帝国,天子至尊,天下景从。   他不要了。   不是在反抗什么,是他自己不要的。   “他们在盘算什么,无关紧要。或许他们都想做天道……”夏龙渊指着天:“一帮冢中枯骨罢了……你们做得,朕做不得?”   “轰隆隆!”   和风细雨的天气,忽起雷声。   阳光潜藏,日月无光。   一道闪电骤然劈落,夏龙渊挥拳而上,直迎电光:“看我之拳,可开天么!”   “轰”地一声爆响,恐怖的劲气席卷而来,赵长河抬手护脸,被震退了好几步,从手臂间隙看过去,却清晰地看见夏龙渊微微一晃。   皇甫情说,他必定在和一些人暗战,果然如此……他这哪有心思在意“小蚂蚁们”啊?   但他虽然摇晃,天却晴了。   电光消散,阳光重现。   他那“中二”的拳法名字,原来是这么来的么……可这一刻赵长河一点都不觉得中二了,连背上此刻兴奋地震个没完的龙雀,此时也不觉得中二了。   当这一拳真的可以破开闪电,驱散阴云的时候,那只能叫做天子神威,乾坤避让。   赵长河在此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直刚天象的现象,到了夏龙渊的层面,居然真的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这大家还是一个次元的生物么?   真的可以直面神佛,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第二百五十二章 他的游戏   见赵长河有些惊佩的目光,夏龙渊少许癫狂未收,眉目里有了几分狰狞:“虽然你我所求不同,但你要回家,一样很好。朕问你,你要回去,是跪地求他们送你回呢,还是一脚踏在他们脸上,告诉他们,老子自己能走!再问一问,让老子来这里,如同囚牢,凭什么?”   赵长河看着他的苍苍白发,心中有些悸动。   他可能和自己是同时代的人,只是被丢进这个世界的几十年前,卷起了属于他的绝世风云。无论怎么呼风唤雨,本质上这也是离家数十年而不得归的人……   当然他看起来并没想要回去,也不是什么反抗者,此人盖世之雄,想的是践踏乾坤,取而代之。   可虽然目的不同,要面对的却很一致。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认真回应:“是后者。”   夏龙渊大笑:“不错,有种,我以为你不敢说出口!”   赵长河叹了口气:“确实有点为难,我可不像前辈这么强大,万一那闪电劈我脑袋上?”   “他们不会!你这样的人物万中无一,他们岂能浪费?何况他们没有你想象中的强。”   “这还不强?”   “天道陨落,纪元崩溃,诸神黄昏,这可不是假的,哪里还有真正在操纵世界的神佛?一群虚弱的老东西,装神弄鬼装模作样,有什么了不起?”夏龙渊嗤之以鼻:“瞎子就是一例,要么只是个灵,要么就是力量尚在封印,朕说她现在就是个只会装样的废物,你看她能拿朕怎么样?”   周围一片安静,斜风细雨,怀里的金箔没有动静,不知何在的瞎子更没有动静。   赵长河忽然想起当初不经意的一抓,居然抓住了瞎子的手。   和之前抓皇甫情的手可不同,皇甫情是有好感,没什么戒心,瞎子呢?那时候才见两面吧。   还有自己抹那玩意……   只能证明夏龙渊说得对,其实瞎子极度虚弱。   并且夏龙渊这意思,瞎子只是其中一例,还有很多很多,比如……剑皇?是了,等着苏醒的诸天神佛,剑皇岂非典型?   夏龙渊说,一群冢中枯骨。   当然,所谓的虚弱那也不是自己能打的,就连夏龙渊也打得身躯摇晃,仿佛他的江山一样。   其实大家都猜他有暗伤,可能还真有……   “朕的宣战,从当年灭佛就开始了。朕灭的不是佛寺,是真佛,他们又能如何?其余类似之举还有不少。”夏龙渊终于恢复云淡风轻的样子,继续漫步:“当朕不要江山,不要子嗣,不要女人……朕就没有破绽。王家,弥勒教,四象教,他们所有的行为,在我眼中和乐子无异。”   “我理解前辈的想法。但是……”赵长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前辈既然不要江山,那何不弃了,传给一个合适的人……毕竟……”   “你看不惯千里乱象,民众失所?正如你我对话初始,你指向的乞丐。”   “是。我对前辈之志很佩服,唯有这点……前辈不想管,那就给想管的人吧,这戏不好看。”   “很奇怪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夏龙渊道:“你临此世,难道不觉得抽离?就像看书,或者看电影,人世悲喜与你何干,你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管那么多干嘛。”   赵长河心中一动。这种情况自己也有……但没这么夸张,冷漠到了抽离的程度。   ——乞丐刺眼,那就杀了。那不是对禅机,那是真意,夏龙渊没有兴趣和小蚂蚁对禅机。   其实从一开始,夏龙渊也在看别人的真人秀,别人在他眼里像NPC无异,无论纪元神佛还是白虎圣女,他的思维方向其实是一致的:“我试一下”“有没有用”,仿佛对面不是一个女人,只是一个测试的线索,一个纸片人。   他的武道攀登、他的一扫六合,如同在玩游戏。升级游戏、战争游戏、经营游戏。玩得索然无味,不玩了,改玩神佛游戏了。   说神佛俯瞰,那些人是,夏龙渊也是,他们才是一样的人。   唯独……可能意外整出来的女儿,他似乎还在意那么一两分,仿佛证明了他在此世存续的印记。   见赵长河沉默,夏龙渊自己续道:“江山我不要,但这位置我还用得上。我可以光明正大灭佛,可以坐看嬴五他们为了一个异度空间打得一嘴毛,可以看王家后面的海族,可以看四象教后面的夜帝。我想看哪里的线索,哪里就露出屁股……不要这位置,岂不是也要去组织一个势力帮我干活,岂非脱裤子放屁?”   赵长河还是沉默。   夏龙渊笑道:“所以皇位我有用,不会给你,也不会给迟迟,你背着刀继续看看乐子,看各方演义很有意思。”   赵长河终于道:“我本也不要。”   夏龙渊道:“那你臭着脸干嘛,是不赞同朕的想法?”   “嗯,虽然理智上理解这个想法,但……感情上不能苟同。”   “因为众生何辜?”夏龙渊笑道:“还是因为有人在咳嗽?”   “他们不是NPC……江南水乡流的是红血,塞外风沙吹的是白骨,唐晚妆咳出来的血迹斑斑,皇甫家死去的满门儿郎,真只是电影中的戏么?”   夏龙渊看着他不说话,赵长河平静对视:“我很佩服前辈,但很抱歉,你我道不同。”   夏龙渊嘴角勾起笑意:“我也没想要你我道合啊。你以为我跟你说这些是干什么?”   赵长河道:“因为我的对手也是他们,你在给我指路,可能还嫌弃我太慢了。”   “这不就够了,你怎么看我,与我何干?”   “……”   夏龙渊压根不在意他的态度,随手丢过一颗血色的果子:“知道你慢就好……其实按以前来说,你够快了,但现在风云如此,这速度却又嫌不足。本来打算教你几手,如今想想好像也没必要……你我路子表面相似,背地不同,六合神功算是勉强适配,其他功法不适合你。”   赵长河接过果子,有些惊愕:“这是?”   “我嫌你慢,当然要拉你一把。这果子滋血养煞,适配你的血煞功,你当初赴江南要找的本来是这种东西,而不是那垃圾珠子。可惜你经脉那种问题属实有些头疼,朕没闲工夫帮你找那玩意,垃圾资质浪费朕的神功,还敢在朕面前论道,不知所谓。”   “……”赵长河捧着果子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有你道,那就去做,我倒也想看看你能做成什么模样。”夏龙渊终于转身,悠然离去:“就算你看我不顺眼,烦请亲自来杀。”   前方正离京师地界,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第二百五十三章 正当其时   离开夏龙渊,赵长河绕道西北,直奔雁门。   这一路心中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策马疾驰路上没出事故真是不容易。直到当夜住在途中客栈里,赵长河推窗望月,心情还是难言。   夏龙渊说,你们早该来了。   确实,对他而言,这些东西没什么不能告诉“女儿女婿”的,有什么好瞎猜的,惹人发笑。别说他赵长河了,就算泄露给朱雀、给王家、给弥勒……他们想如何?   一个不要江山不要子嗣的人是无敌的,别人做的任何事在他眼里毫无意义。   他反倒想你早点过来,帮你提升一波,走得快一点,太慢了……   不知道将来转述给迟迟听,她会是什么心情,想必也是难言。   当然夏龙渊说了那么多,并没有细说他在做些什么,比如为什么导致那么多乱象恐怕也不仅仅是管不过来,有些事分明是故意为之。就像王家的背后什么海族,他心如明镜,那么王家的反意是不是他故意导致?包括是不是杀了儿子也含糊带过,不肯细说。   毕竟不是真在当你一家人,涉及到具体操作,别当他是慈祥老岳父专门给你答疑解惑。   话说赵长河甚至有种感觉,夏龙渊对他的亲近或者认同感可能都超过对女儿的……   因为大家同所来、也同所往,不过是前行的路径殊途。   赵长河在想一个细节。   夏龙渊问瞎子为什么把自己送到迟迟身边,自己回答是抽的,夏龙渊很惊讶。   仔细想这个表现,有点意思。   夏龙渊觉得瞎子让自己穿到迟迟身边,是因为他夏龙渊控不住了,换一个近似的来取代。但实际不是,是自己抽出来的“命运”,夏龙渊对此表示了惊讶,好像他认可既然是抽的,那就不是瞎子故意。   如果是瞎子故意,说不定夏龙渊会砍了自己才对……但既然是抽的,他反而饶有兴致起来。   这代表了怎样的概念?或许将来要找瞎子解。   这些只能留待以后了,此来京师确实已经“圆满”了,想要的答案已经得到,迟迟心中快死的老父亲,其实神威赫赫着呢。   可是……这个世间,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不应该是任何人的游戏场,无论上古神魔,还是当今陛下。   佩服与反对交杂在一起,赵长河神色复杂地掏出那枚不知名的果子看了半天,忽然一口吞下。   你想看看我能做得怎样……我也想知道。   无论打算做什么,那都要足够强。   强行提升有悖武道,天材地宝除外。真到了一定级别的宝物,一步登天都不稀奇。   夏龙渊能掏出来送女婿的东西,显然不是一般等级。   赵长河只觉浑身热流窜起,气血翻涌,汹涌澎湃。那不是形容,是真的感觉“气血旺盛”的程度翻了倍一样。   气血是可量化的概念,就像壮年男子和垂垂老朽对比,那生机那气血,就不是一个级别。赵长河之前修行血煞功之所以特别快,就是因为他是个年轻汉子,气血旺盛无比。但再怎么旺盛也只是凡人,功法到了一定程度,这就不够看了。   血神教给的进一步方案是养煞,金箔与司徒笑另给了个方案是进修特殊体魄,当你体魄超出了凡俗,自然也有超人般的气血,那功法不修自破。   这个果子与煞气无关,是气血之宝,其变态程度与改造体魄无异。赵长河内视之中几乎可以感受到一种肌肉重组的味儿,血脉翻涌,力量狂增,如同非人。   可明明这么强烈的身躯改造,却一点痛苦之感都没有,好像喝了一口烈酒一样,热烘烘的在烧,没别的问题,比当初泡药浴都轻松。   结合司徒笑当初解释的锻体,赵长河几乎可以笃定,这就是一种高级别的锻体方式,其最终走向的一定是一种特殊的神魔体魄。   王家的海泥,说是最终方向可以走向“先天道体”,那这个方向是什么?   赵长河精神对接金箔,清晰地看见金箔“VR”上显示出了四个大字:“血修罗体。奠基伊始。”   赵长河:“?”   什么体,你再说一遍?   这尼玛是天书的恶意还是夏龙渊的乐子?   不管是不是乐子,这一次明显比上次的海泥进度高,不但给了“奠基伊始”的评价,还列出了下一步的锻体方向:“凝血朱果,已堪奠基。若要更进一步,尚需肌体增力之物……适配此体最佳者,或为龙象血参。”   赵长河下意识问:“没听过,在哪找?”   金箔:“……”   虽然到现在都未必确定瞎子是书灵,可赵长河还是莫名其妙浮起了这样的脑补:一个瞎子抄着手臂语气凉凉地说,我是废物。   话说夏龙渊没提到天书,但提到了瞎子“可能是灵”……不知道今晚瞎子会不会出来说点啥?   赵长河盘膝而坐,默运功法,进入了深深的入定。   入定与睡眠无异,既是借由果子的效果开始练功消化,也是等瞎子。   ……   客栈传来鸡啼声,东方渐白。   赵长河睁开眼睛,有点意外,这一夜瞎子居然没有来。   赵长河可不信自己与夏龙渊的接触瞎子会不知道,她一定知道,夏龙渊也一定知道她知道,但夏龙渊恣意挥洒,毫不避忌。也不知道瞎子是觉得丢了脸呢,还是自命处于更高维,觉得不值得特意置评?   不知道,但无所谓,神佛高远,我行我道。   就当她不存在又如何?   赵长河站起身来,伸出手掌,又轻轻虚握,感受着澎湃无比的力量,那才是真实。   这一夜修行的效果极为离谱。   血煞功破七重,无声无息,连惯常的煞气翻涌都没发生,因为血气太旺盛了,简直不知道是自然破境呢还是功法的结果……换句话说这叫基础属性的极大提升,带动了功法的突破,以此为基础的话,后续的八重九重都不需要之前那么纠结了,只要顺顺当当的修到坎上应该就能过。   等于铺平了一片坦途。   至于内功方面,也有一定的好处。   身体好了,什么都好,虽然对经脉没帮助,但内家修行抵达六重坎,赵长河默运四象教的星辰呼应之法,稳稳当当的也突破了。   外功七重,内家六重……以六合神功转化力量助推外功的战斗模式算,能不能算个八重高手?   离江南时,玄关五重。当时唐不器认为,这种实力在军中发挥不出想要的价值,如今呢?   当初岳红翎叱咤江湖,挑战薛教主,身登潜龙第二的那会儿,就是玄关八重。   赤离独赴中原,挑战一应名家,笑傲中原潜龙之时,也是玄关八重。   你能来中原搞事,我亦可往草原肆虐。   雁门交战正酣,此去正当其时。 ###第二百五十四章 雁门   南思洞庭水,北想雁门关。稻粱俱可恋,飞去复飞还。   秋高敛籁,峰群肃列,赵长河马至雁门,看着远处风景,忽然觉得这诗还挺适合自己的。   就像南北飞来飞去的雁,不过为的不是稻粱。   至于咏景诗,这会儿卡壳了,一句都没想出来,看来有的事情需要心情。   雁门不是仅仅群山加个关隘,它是一整个郡,郡下还有多个县。胡人叩关也不是陈兵关下互相攻防打了一个季度都没完,是一种持续性的不断袭扰,长城万里,大大小小内内外外的各处交战不知几何,属战役级的跨度。   看似大军全退,实则突兀又来,对于中原战役不太多见,而对于胡人来说就很正常。   而眼下是秋收时节,胡人动作越发频繁,如果要结束战役,多半就在近期。赵长河一直心心念念想来雁门,就是为了赶得上趟。   抵达雁门郡城,算是雁门关的大后方,虽然没有直面胡人,全城也早已戒严军管。城门没有限制入内,但入城者极为稀少,很偶尔才看见一两个。   城门的盘查也极为严格,对从南方北来的也一样严厉,赵长河策马接近,还在大老远外就感觉一群兵将的目光凌厉地落在自己身上,恶狠狠地看着刀与马,气氛一片肃杀紧张。   皇甫永先治军可见一斑。   赵长河很有分寸地在一箭之外勒马:“中原武者,北上抗胡。路上听闻同道志士不少,有相关的专门营地,不知在下该怎么去?”   守将再度打量他一眼,忽地想起一个人来,神色有了几分怪异。   “侠客营确在城中,但需查验阁下路引方可放行。”   赵长河头疼地敲敲脑袋,妈的事太多给忘了,在京中就应该让唐晚妆或者皇甫情给自己搞一份路引的,进京吃了亏居然还没记性。明明当时可以悄悄入城办事不引起任何关注,结果被喊破身份搞得乱七八糟,现在呢?也喊破?   据说雁门将领有王家人,喊破赵长河入关是不是又属于没事找事?   那守将见他迟疑,却似见怪不怪:“你们这些江湖豪侠,许多绿林出身,根本没有路引也懒得去搞,自命不受拘束……其实何必?守些规矩没什么不好。此番热血志士,我们也不说啥,这么着吧,你报一个熟悉的同道,我们让人进去请他出来认人。”   赵长河想了想:“听说司徒笑北上了。”   “他虽北上,说不耐烦在营中,自己做自己的事去了。”   “韩无病?”   “未见此人。”守将眼里有点笑意,暗道看这个关系谱,你他妈就是赵长河吧?   赵长河很是无奈:“这俩犊子……算了我知道有个人肯定在……请岳红翎出来见见?”   守将终于笑出了声:“岳女侠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了……但我看阁下这样,为何不直接说侠客营统领之名?我猜测你们也认识。”   “谁啊?”   “崔元雍。”   全是熟人……赵长河忽然觉得这就是雁门版本的潜龙聚会。   该当如此。边塞风起,潜龙北上,可比这当口还组织什么琅琊论剑有意义太多,只此一事,王照陵就被大舅哥比下去了,碾得渣都不剩。   正想说就让崔元雍出来认人,崔元雍自己就出来了,大老远在城头探了个脑袋看了一眼:“我道是谁,你他妈早该来了。放人进来,这傻屌我担保了。”   赵长河毫不介意被骂傻屌,反正将来是你妹要面对这一根。   你自己想用用也不是不可以。   他牵马入城,随口笑道:“你这是被谁夺舍了,这满嘴粗话是该你说的吗?不怕被你爹打死。”   “你第一次听我说粗话?”   “以前听过,被冤枉那会儿,也没这么夸张。”   崔元雍从城楼下来,陪着他入内,叹着气道:“我算是知道当初为什么你满口都是脏话了,这玩意真能传染,跟一群江湖汉子没呆几个月,我现在感觉自己开口不带脏就他妈不会说话了,何况你呆的可是山寨。说起来现在看你倒是好了不少?”   “好了点儿,毕竟接触的人不一样了。”   “比如唐晚妆?”   “唔……”   崔元雍斜睨着他:“唐晚妆永远得不到的男人,这话哪个傻屌对我说的?”   赵长河望天:“这也没得到啊。”   怪不得这货出言不逊,算了,不和你计较。   “呸。”崔元雍哼哼道:“把我妹卖到北邙去的是她,现在自己下场的也是她,我是没空赴京,否则高低要问她一句后悔不后悔。妈的早自己下场不就完事了,这不是坑我妹吗?”   赵长河暗道其实你问唐晚妆的话,她还是认为要让我娶央央对帝国最有利,她自己可不想嫁。只不过如今这话说着,是否会有些口是心非,未可知。   反正和夏龙渊一席话后,就觉得这些事很没意思,别人在看猴呢,晚妆机关算尽只是个笑话。   他叹了口气:“不说这些了好吧,这个侠客营是什么个套路,我能做些什么?”   “为什么你不像岳红翎司徒笑一样自己去草原玩?”   “要我说实话?”   “说啊,我又不会笑你。”   “因为我他妈没出过关,两眼一抹瞎,出去流浪吗还是去饿死?还不如找个组织,起码知道自己能做些啥。”   崔元雍哑然失笑,旋即又有些叹息:“这就是你和一般江湖汉不同的地方了。”   “呃?”   “一个个的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很厉害,不受约束,不愿被安排,自己出去单干,死在外面的都数不过来,我们劝也劝不了。”崔元雍很是无奈地道:“这都是热血志士,死了可惜,可我们又能怎么办?真他妈一个个都当自己是岳红翎呢……你比他们强多了,却能有自知,清醒得很,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或者另一个角度说……”   “嗯?”   “你其实更惯于有一个团体组织?虽然行事更喜欢一个人,但本质不是独行侠,和岳红翎韩无病完全不一样,倒更像唐晚妆。”   赵长河愣了愣,失笑道:“因为你当我什么身份,才会往什么方向想我吧。”   “也许。”崔元雍停下脚步,指了指边上的酒楼:“先请你吃个饭,边吃边说。我这里还真有点事,感觉很适合委托你做。”   赵长河正要说什么,天上忽起金光。   两人讶然抬头上望。   “八月,秋分。四象教朱雀斩狂狮赫雷于北邙。”   “地榜第七陨落,位次顺移。”   “原地榜第八,剑庐时无定进位第七……原人榜第一,秃鹫猎牙进位地榜三十六……血神教薛苍海,递补人榜七十二。”   看着一大溜的榜单进位递补,崔元雍半张着嘴,心中有些震颤。   地榜陨落……还是第七。   岂止是他心中震颤,怕是要天下震动!多少年没发生过地榜陨落的事情了?至少这会儿胡人军队怕是要乱成一团,人心士气的打击极为严重,部族内部可能还有权力争端。   四象教朱雀……为什么会突兀杀赫雷,这么帮忙?皇甫将军这会儿怕是牙都笑掉了。   赵长河笼着手面无表情。朱雀杀赫雷,那一点都不稀奇,赫雷先要砍翼火蛇小姐姐的,他的行踪都是四象教找出来的。让皇甫绍宗和镇魔司去围剿,看起来还不如四象教效率。有朱雀亲自出手,赫雷哪里跑得掉。   本来还有点猜疑皇甫情有没有可能就是朱雀,这会儿猜疑反而散了。皇甫情说是不跟他出京,转个头朱雀杀赫雷,看上去不太像一个人。   他的心思倒没像世人那样全部集中在地榜陨落这件事上,毕竟早有预料……他的目光倒是更多的盯在了人榜末尾这个名字,神色颇有点怪怪的。   好久不见,薛教主,长进了哈。   薛教主那会儿说是玄关九重,实则能被八重越级打,距离人榜水平差得远呢。这会儿可能痛定思痛有所提升了,居然上人榜了。这回自己想去找血神教要功法好像又难了一点? ###第二百五十五章 敌后   酒楼之中,崔元雍请赵长河吃饭。本来想说些正事儿,可被乱世书这么一播报,话题自然就转这来了。   “想不到堂堂地榜居然陨落在这,要不是乱世书通报,怕是无人得知,这么强的人死得无声无息的。”崔元雍颇有几分叹惋:“他来中原干嘛来着?不说都没人知道。”   赵长河道:“他来中原本来是搞事的,想挑动王家直接反,不仅能让中原更乱,还能抽走雁门兵力。对于胡人来说应该算是战时的一件重要敌后破坏了吧,结果出了点意外……”   “什么意外?”   “王家还是分得清大义的,王道中亲自出手击伤赫雷,他知道事不可为就回去了。”   崔元雍面无表情地瞪着他,赵长河若无其事地喝酒。   崔元雍也不是没信息的,心中默默捋了一捋,暗自惊叹。   这么说来,其实是赵长河消弭了一场风波于无形之间。嫁祸王道中简直神来之笔,看似随口一言,影响深远无比,不仅胡人的盘算夭折,连带着王家与胡人有可能进行的勾连也被堵死了。   对了,其实王家和弥勒教的勾连也被赵长河破坏了,当着王家的大门口杀了弥勒教使者……   后续在剑湖城,赫雷的暴露好像也是因为赵长河?   说胡人搞事全盘败坏于赵长河之手、地榜第七死于他一言,好像都说得过去。   有点诡异……面上看去他做的也不算大事,但影响却离奇的大,这在教派的说法往往是命之所系,不是一般人承担得起。   怪不得父亲现在越来越重视,关于赵长河的情报几乎是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别人还当他是看女婿呢,这怕是不止……当年的夏龙渊有没有这么命系于天般的风云?   却听赵长河自顾自在那感叹:“我叹气的倒是,堂堂地榜第七,死得毫无壮烈感,和一般的小虾米没啥区别。”   “……还是有区别的,随便什么人死了,乱世书可不会通报。再说你怎么知道当时的场面壮烈不壮烈,说不定朱雀也费了很大的劲,最后还对顽强的敌手发出了惺惺相惜的叹息?”   赵长河吐槽:“话本看多了吧?”   崔元雍梗着脖子道:“怎么,我觉得换了是我就会啊!”   赵长河嗤之以鼻:“你是你,朱雀会看他尸体一眼算我输,那老女人……”   崔元雍也吐槽:“我知道你很懂老女人了。”   赵长河:“……你妈的。”   其实赵长河只是见到夏龙渊的后遗症还没缓过来,觉得地榜都像蚂蚁似的,崔元雍当然体会不到这种心情。   不过见赵长河这种感叹,崔元雍也难免有点感染,叹气道:“你说得也是,地榜第七都死得这么轻易,我们呢?总感觉练了这么久,还是跟浮萍一样,偏偏还不能不练。”   赵长河道:“别卷了,哥,我知道你已经玄关九重了。和你们一代,我压力也很大的。”   “你压力大个屁,和你一代我们压力才大好不?话说你怎么知道我九重了?”   “随便一诈。就觉得你不会落后的,你和岳红翎不相上下,哪受得了她在人榜,你还是个潜龙?你八重距今应该也一年多了,跨入九重不稀奇。说吧,打算什么时候入人榜?”   “这不是还得找机会证明自己么……按乱世书的评判,薛苍海递补上榜而不是我,这明摆着认为我打不过薛苍海。老子不服,别让老子见到他。”   赵长河哭笑不得,感觉薛教主是真的倒霉。   老薛这辈子最丢人的就是被岳红翎越级挑了,被世人念叨至今过不去。为了血这前耻,估计他是啥都不管了,死命在修炼,打算下次见面打岳红翎一个信息差。所以血神教这几个月偃旗息鼓,多半与此有关。   结果乱世书这一报,怀疑他要气吐血,实力没藏住,效果掉一半。这就算了,还惹来崔元雍和其他有意人榜者的不服和战意,明晃晃的跟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耀眼。   估摸着这会儿老薛在血神教里跳脚骂呢,哪个傻逼写的破书,会不会写书?   崔元雍又道:“说我们卷,你不是比谁都卷?习武至今一年没,看看多少人被你甩脑后去了……你能算得出你安安心心的休息时光有多少么?”   赵长河想了想,暗道那还真算不出,感觉可能只有短短十天左右,和唐晚妆在姑苏的时候。   即使是那时候,也在整理剑法和学琴……在现世有这么卷,怕是上清北了。   他喝了口酒,有些自嘲地笑:“是啊,我就是个卷心菜,又卷又菜说的就是我了。”   崔元雍笑得喷出了一口酒:“你说话有时候真有意思……你要是菜,别人全是瓜了。说来卷这个形容是什么出处,没听过却又感觉莫名贴切。”   “赵厝方言。”赵长河忽然问:“诶,按理说陛下也会冒出赵厝方言才对,你们都没听过嘛?”   “没有,陛下哪有你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人家也不出身赵厝,哪来什么赵厝方言。”   赵长河暗道夏龙渊这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他打了天下也没有其他穿越客那样想推进一些工业化改造之类的,完全活得像个土著,可能也就在自己面前才很高兴地漏了一些现代词……   很多时候为了不显得说话太怪,自己也有意识的在控制,如今穿越快一年了漏出的现代词也越来越少,但怎么说呢,很多词语用惯了觉得最贴切,一时半会想要找个替代的都不容易,比如这个卷。想要像夏龙渊一样,真挺难的。   说明夏龙渊穿越之时年纪可能不算很大,多半是个中二少年,环境适应性和可塑性比自己高多了,也可以解释他的经脉为啥不像自己这么废物。要是搁同时代见面,那货就是个弟弟,现在变岳父了,只能说“时与空”这两个概念,太玄乎。   得,满脑子还是夏龙渊,这次对心灵触动影响太大了。赵长河甩了甩脑袋,有意地扯回了正事:“你说有事委托我,是什么?”   “我们侠客营,基本都是江湖人士自发前来帮忙的,各有分工,有些直接入伍去了,有些则组织精锐小分队去袭扰敌后,这很适合江湖人士干。当然刚才说了也有单干的,也不知道死了多少。”   赵长河点点头:“嗯,我觉得我也适合做特种兵去袭扰敌后,要不你给我一张地图,注明什么势力和兵力分布之类的,我去玩玩。”   “环境地图有,势力和兵力之类的图就别想了,那变化太大。”崔元雍道:“你别打岔,现在说的是,前些日子有一支小队失踪了,生死不知,我们正组织人手往那个方向去哨探,若是侥幸活着,能把人救回来便是天幸。”   “你打算让我参与搜救行动?”   “我感觉这很适合你,你马快,人又机警,脑子也好使,和那些一窝蜂乱涌的江湖人不一样。”崔元雍说着摸出一张羊皮图,指点着一处位置:“这是那个区域的地形图。这里有一处水源,原本那边驻扎一支部族,得到的情报是人手并不多,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失陷得连一个人都没跑掉……说不定也不是失陷,总之要个脑子清晰的人去看看。”   赵长河接过地图看了一阵,爽快地收进怀里:“行,我来这本来就是找些具体的活干,就知道找侠客营没错。”   崔元雍认真道:“你别死在外面,像赫雷一样。”   赵长河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担心一件事……”   “嗯?”   “岳红翎在哪?”   崔元雍神色微微一变:“不至于吧……”   “赫雷那么强都能死于中土,还有什么至于不至于,草原强者可一点都不少。”   崔元雍神色难看起来:“你这么说,确实有很久很久没见到岳红翎了……”   “草!”赵长河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情,豁然起身,大步下楼:“老板,给我准备一些干粮……对,多一点,要十天份的!”   崔元雍无奈地追了下来:“你急什么,带一百天干粮你找得到人么你?”   “……”   “地图上标注有一个黄沙集,那边是草原各族贸易之处,你若有机会可以去那边探探消息,也可以补给。总强过没头苍蝇一样在那瞎找……只是切记,一定要小心,那边鱼龙混杂的程度,可远超剑湖城。” ###第二百五十六章 草原   直到心急火燎地策马出塞,看着远方地平线外隐约的军帐,赵长河一个激灵,悄悄绕道远行,同时暗骂自己傻逼,自乱阵脚不知道着什么急。   赫雷死了可是世界通报,岳红翎身在人榜显然也是一个待遇,既然没通报,至少证明她活着。   似乎找到了乱世书除了搞事和装逼之外的最大优点:报平安……   想到这点,就能举一反三了——岳红翎这种名人,真要是失陷在哪里,胡人那边早就大肆宣传了才对。既然没有,可见也没被捉,更大概率是压根连危险都没遇上,纯属自己吓自己。   茫茫草原何其广也,往西是戈壁,往北是大漠,跨过大漠还是草原,纵横千里都未必能见人烟,一两个月联系不上可实在是太正常了。   想必刚才崔元雍心中也很是无语吧,一边在夸你脑子好用,一边就在犯蠢。   没办法……关心则乱啊,换你妹妹失联我一样急……   反正此番出关,一边做任务一边找岳红翎的消息吧,搞个不好两件事就是一件事,也不是没可能的。   赵长河静下心来,悄悄策马缓行绕路,一路观察周遭环境。这关内关外,一关之隔,直接就是两重天地,对人的心灵冲击也有点大的。   “雁门关外野人家,不养桑蚕不种麻;百里并无梨枣树,三春哪得桃杏花?”   这是分割农耕与游牧的分水岭,一山之隔就是两个文明。   在关内看见再多崇山峻岭也没泛起诗意,这一出来仿佛文明分割的场面反倒冒起了很多句子,连带着著名的“不教胡马度阴山”,之前都没往这想……如今看见草原看见军帐,才猛地想起其实这边就是阴山与太行之交,这就是胡马正在度阴山啊!   文明分割交会,时空却在此相连,这种感觉很有趣。   这边还是战区,不是自己的任务所在,赵长河绕了好大的圈,向西疾驰而去。   北胡是个统称,实则是多个族群的联合体,大可汗铁木尔虽然也称王,在中土看来概念更近似于盟主,就连他的本族都细分无数部族,他自己是金狼部族,其他什么战狮黑狼的一大堆,但近期他的本族有点头大。   赫雷是战狮部族首领,而之前岳红翎登人榜之时所杀的是黑狼王,全是铁木尔本族强者。   不知道是否会造成其他各族的某些想法,不好说,毕竟铁木尔天榜第三,威慑力对于草原各族来说,没比夏龙渊对于中原势力的威慑低哪去。   天榜第二是谁?   长生天大萨满。   他其实与铁木尔都不是同一族群,但他不参与部族争端,只在神殿呆着,谁一统草原与他无关。然而他对草原的统治力,可能还胜过铁木尔。   但他参与中原之战……妖狐赤离,就是他的嫡传。   从这个角度去看,可以说是夏龙渊一个人镇着第二第三。他们都没有亲自出现在前线,就是和夏龙渊的某种默契所在。   或者也有可能是隔空暗战?   比如那道闪电是否与长生天的神殿相关?赵长河感觉还是有几分可能的,起码瞎子不会因为那点不敬就劈雷,正在交战中的胡神倒是有点可能性。   总之因为草原各族的特性,联军的驻扎之地很多都不在一起,有些甚至会相隔极远,这也就给了岳红翎等人到处搞事的机会,很适合武林高手去做,踏破黑狼营帐就是这么来的。   这一次的一支小分队去的就是一个较远的部族驻扎地,探情报为主,如果有机会的话还能试图做做烧烧粮草这一类的举措,类似军队斥候,但更特战一些。危险是危险,但全是武林高手又不是普通大头兵,主要只是探查也不是去做敢死队的,遇事四散跑,不太应该全军覆没连一个人都跑不回来。   崔元雍觉得至少该确定一下发生了什么,至少也得确认死亡,如果没死只是受困或被捉这一类,还是必须设法营救的。   赵长河也觉得很有必要,这一次的策马疾驰满满的使命感。   远是真远,乌骓放开了马力足足驰骋了一整天,天色都黑了都没看到。   展开地图一看,白看,又不知道自己定位是哪,看地图啥用?   正有些头疼,远远就感受到了远处有人声接近,赵长河勒马四顾,看到一个小土包,便飞驰过去躲在土包之后观望。   妈的在这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找个土包都不容易。还好乌骓灵性十足,也不出声。   夜色之下渐渐行来一支车队,行伍严整,人数过千,看似一支有素的军队,但护送的车辆马匹极多,又似是商队,只不过是空车。   赵长河看得有些愕然,这大部分看上去,是中原人……这么看上去倒像是去和草原贸易,并且东西已经空了。可是空车怎么又不满载别的东西带回去呢?   话说这大军交战的当口还有人在贸易啊?   赵长河想起了纪以南的商铺,这当口的草原之物哪来的?   既然会有草原之物南来,有没有中原之物北上?   有人操着标准的中土官话在谈笑:“这种时候还怕有马匪,我就说不可能有。”   另有人道:“怕的不是马匪,这时候有个屁马匪敢接近这区域?怕的是打着马匪旗号的真军队。”   “他们也不至于吧,平日里玩玩这套就算了,这种时候还玩?”   “不好说。”有人叹气道:“知不知道会扮马匪抢劫的不仅仅是草原部族?”   “那还有谁?”   “当然是皇甫永先,被他抢了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老东西不敢拿这个发难,吃掉还是敢的。”   赵长河有了数。   尼玛的,中原商人这时候在给胡人卖粮是吧,不是没听过这种事,实在没想到战时还这么玩,牛逼。   皇甫永先世镇边陲,怕也是心中有数,诸多考量不好发难,直接明抢回来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那边还在聊天:   “近期更恶心人,知不知道还有一种单人马匪?”   “啊?什么叫单人马匪,这也能抢东西?”   “当她叫岳红翎的时候就可以。”   赵长河:“……”   “所以人一定要多,稍微少点,被岳红翎一个人抢一群的事已经发生好几起了。”   “原来如此……”那人脖子一缩:“她现在不会就在左近吧?”   “这次我们人多,她当然不敢。说不定就在前面黄沙集的路上等着,之前有人被她在这路径上搞过,搞得人心惶惶。”先前那人切齿道:“等老子回去禀告家主,找个办法报复这贱人。她好歹还是在中原生活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得罪我们岂有那么好揭过!”   有人便笑:“这次我们上千人,她有种就来,正好剥个精光给兄弟们玩玩。”   接下去就是一堆污言秽语。   赵长河皱眉沉吟片刻,忽有所悟,抬头看天。   北斗所指……这队人马的方向是北。   他心中捋了一捋,大致明白什么情况了……这些人大概率是贩卖粮食兵器到了自己本来想去的部族,只不过自己位置偏了,这里偏北。他们卸货之后继续往北,是空车前往黄沙集进货。   赵长河一时有些犹豫。   是往南去那个部族看看呢,还是往北去黄沙集? ###第二百五十七章 黄沙集   赵长河思忖良久,决定去黄沙集。   这支商队若是刚刚从目标部族离开不久,那么从他们身上就有可能探出失联小队的消息,反而比去戒备森严的部族驻地得到收获的概率更大。   从崔元雍以及这些人的谈话综合分析,黄沙集应该是各族贸易集中地,如果此来草原有一个核心点,这就是了。赵长河也觉得自己运势怪异,既然已经偏航到北,那还不如继续一条道往北,直觉更有利。   至于这些人……赵长河眼眸森寒地看着他们的队尾,暗道这次出关就算干不成别的,能干死这些人也算大功一件。又或者收集铁证,递交唐晚妆?不知道她能做些什么操作。   他想了一阵子,在脸上抹了点料,遮掉疤痕,又变成一个黄脸汉。   低头再看看马,这些时日直奔雁门没好好洗马,乌黑的马毛都发灰了,马蹄灰不溜秋的也已经看不出白,天然的掩饰。   他有意再等了一会儿,等到和这支商队错开更久,才策马奔赴黄沙集的方向。   孤身一人,千人商队,还是别作死尝试混进去的好,可不是谁都会跟你路遇同行,直接起意抢劫杀人的话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不如直奔黄沙集,赵长河可不信镇魔司在那边会没有专人负责给皇甫永先送情报。   ……   黄沙集在更西北之地,距离极远,这一路单人独骑策马疾驰,足足过了两天才远远望见,赵长河感觉自己甚至很有可能已经超在那支商队前面了。   这两天挺折磨的,除了那晚遇到商队之外,连条狗都看不见。到处都是漫漫草海,仿佛独自行船在大海里一样,初见辽阔,久而孤独,压抑得人都要发疯,恨不得大喊大叫。   走得久了,景色略有点变化,无非是从青草变得枯黄,草越来越少,慢慢的已是黄沙交缠,然后就更难受了,还不如看草。乌骓也难受,没东西吃了,很是发了一通脾气。   说明崔元雍看得还是很准。他赵长河看似独行客,其实并不是很惯于孤独的,这种独自策马草原连个交流的人都没有极为难受,而岳红翎韩无病则可能很无所谓。   他们属于不需要任何人对话,都能自己过得好好的类型。可赵长河不行,老远看见有人烟的样子,简直感动得泪流满面。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明明深处草原之外,已在黄沙,偏偏沙中又有一汪清泉,让赵长河想起鸣沙山月牙泉,然而这并不是月牙泉的所在,地理位置对不上。不知道现世有没有这个地方,还是此世特有的地理。   总之虽有水源但环境恶劣,并不太适合族群繁衍放牧,却挺适合作为临时驻扎之地,久而久之就演变成了各族来此互市的市集,由铁木尔派军管理抽税。其中颇有些商人常驻于此,尤其是开客栈开酒楼的,热闹非凡。   市集自然是没有城墙之类的,不知道军队驻扎何处,倒是看见有不少商队驻扎停留在外,有人在往里面搬货。   风尘仆仆地刚进去,立刻就看见旁边挑着酒旗,顺着看去便是一个多种语言写着的“有间客栈”。   赵长河简直像是见到家一样,牵马入内。   极为符合武侠期待的是,客栈里果然是一个风骚妩媚的御姐老板娘,领口开得能看见深深的沟壑和两半白球,走起路来一晃一晃,晃得刚从草原沙漠之中出来的汉子们两眼发晕。   叫什么“有间客栈”呀,叫“龙门客栈”多好!   呃,好像客满了?   “老板娘,你这马奶酒怎么有股骚味儿啊?”有酒客在喊。   满堂哄笑:“三娘酿的酒,可不有骚味么?我们好的就这口骚味,不骚还不喝呢!”   那酒客笑道:“我这坛特别骚。”   老板娘也不生气,笑意吟吟:“老娘酿酒的时候尿在里面了,对,就你那一坛。”   众人哄笑:“为什么奖励他?我们怎么没有?”   老板娘眼波流转:“赏你们洗脚水去。”   先前的酒客道:“老子看这酒不是人尿是马尿,老板娘放点自己的水来补偿补偿?”   本来在调笑的众人却忽然鸦雀无声,看奇迹一样看着那人不说话。   大家都是在开玩笑的,你来真的?   在黄沙集调戏三娘?   赵长河看向那桌酒客,却是四个满脸络腮的大汉,虬髯微卷,高鼻深目,汉话也不太标准,应该都是西域来客。   三娘笑意不改:“哟,如果我没水儿,客人要怎么着?不给钱呐?”   那人道:“老板娘肯给些汁水,那便有钱,大大的有!”   “那就给你呀。”三娘扭着柳腰走了过去,挨到那大汉身边,举起桌上酒杯,作势去喂他。   大汉正目露得色,忽地僵在那里。   “叮”,酒杯捏碎,一道碎片溅出,恰恰刺入他的咽喉,直接断气当场。   他的三个同伴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起身拔刀,可刀都还没拔出来,酒杯碎片四散而出,准确地刮在每个人的咽喉。   只在刹那间,一桌酒客全部死绝。   老板娘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依旧笑意吟吟:“来个人,收了他们的东西,尸体丢外面去喂狗。”   便有几个小二麻溜地跑了过来收拾,满堂酒客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仿佛这里的血腥凶杀真就是杀了几条狗。   赵长河想起崔元雍说的“鱼龙混杂程度远超剑湖城”,那当然远超,剑湖城不管怎么说都还是在一定文明规制之下的,而这里完完全全就是个混乱之地。可能内部各个势力还互相顾忌几分,一个外来客敢在这里胡咧咧,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四个胡客也是精虫上脑不要命,一个风骚妩媚的老板娘敢在这样的地方抛头露面而不是被人玩成绒布球,要么就是自身实力超卓,要么就是背靠极其强大的势力,脑子坏了才敢真的惹。   赵长河感觉这女人最少人榜实力,搞个不好是地榜,但一时半会对应不上乱世书上的哪个名字叫三娘。另外感觉她应该是中原人,中原人也可以在这里风生水起的么?这交战之际,铁木尔那边怎么看的?   又有人似乎不怕死似的继续问:“三娘啊,你这样吊着大家胃口很多年了,眼看人老珠黄了不可惜的嘛,什么时候动点真的?”   “等你们上天呀。”三娘又开始笑,并不在意一般的调戏。   上天,不知道指的是去死呢,还是只有天榜人士够资格觊觎。她随口回答着,目光已经落在门口的赵长河身上,这黄脸汉子牵着马站在那里看戏已经有一阵了。   她扭着细腰,媚笑盈盈:“本来没有位子了,不便待客,怠慢了客人……如今正好腾出位子,小哥可要进来喝几杯?有热乎乎的马奶酒哟。”   赵长河也笑:“但我不喝骚的。”   三娘眨巴眨巴眼睛:“纯的?江南桂花酒,要么?”   “要。”赵长河把缰绳递给小二:“三娘这里有住宿么?还是只有吃饭?”   “有啊,客人要住宿?”   “当然。莫名感觉三娘这里特别安全。”   三娘一下就笑了:“客人有眼力。”   说着再度上上下下地打量赵长河半晌,似也困惑这里怎么会冒出一个独行客,也没见带了什么货。   看看他背上的阔刀,实在认不出什么名堂,越是这种地方,玩这种刀的人就越多了,这边的主打武器就是弯刀和这种重型单刀,可谓到处都是。   见赵长河落座,三娘亲自给他端上了酒,随口笑道:“不但有住宿,还有赌场呢,客人可要玩几手?”   赵长河正在打量菜单呢,闻言心中一动,问道:“你这赌场……嬴么?”   “这话说的。”三娘神色不变,笑嘻嘻道:“谁去赌场不是为了赢?” ###第二百五十八章 晋商乔家   赵长河看不出老板娘的神色,也听不出这话是否有什么特别,但也没较真,只是微微一笑,晃了晃菜单问道:“看上去都是什么手抓这个手抓那个的,感觉兴致不大。既然江南桂花酒都有,江南小炒可有?”   老板娘笑道:“一般人都是入乡随俗,到了异域更喜欢试一试当地特色才对,哪有跑到塞北求江南的。”   赵长河道:“也就一问,没有吗?”   老板娘眼波流转:“非要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只是要加钱。”   “是物以稀为贵的意思?”   “是特制比较麻烦的意思。”老板娘道:“不同的食材,器皿,调料,平时没人需求,备在那里几天就坏了,自然不会常备。你要订制呢,我们就现在出去买,这花费和人工当然要你多掏钱,可别说我们在杀你的猪。公道不公道?”   赵长河抚掌笑道:“有理有据,确实公道。”   “喂,三娘!”酒客们都不爽了:“怎么这小子一来就和他说个没完,他也没长得多英俊啊,那身板看着不错,在这里也是一捞一大把!”   三娘瞪了众人一眼:“老娘爱和谁说话就和谁说话,你们管得着嘛?”   有人道:“难道就因为要吃江南菜?那我们也可以点嘛。”   赵长河叹了口气,就你们这舔的,人家不说你一句下头男就不错了,何必呢。   果然就听三娘笑呵呵道:“因为他不要骚的。那老娘也就纯一点点,这叫待客之道。”   众人:“……”   赵长河丢下菜单:“就这手撕羊腿来一份吧,不用额外麻烦。”   三娘倒有些索然无味起来,有点敷衍地继续问:“需要陪聊么?很纯的。”   赵长河看得出她的敷衍味儿,便索性道:“我要吃饭,你的香味影响食欲。”   “呸。”三娘碰了一鼻子灰,扭着腰肢边走边骂:“还不快点上酒,在那磨蹭什么呢!”   众人见一碗水端平了,倒也就不嫉妒了,笑呵呵地又开始聊自己的天。有人冲着赵长河道:“老兄,装着不感兴趣这招,多年来不少人试过了,没用的……表现得过了还可能挨揍。”   赵长河笑笑,没回话。   搞得谁都跟你们一样对三娘心痒痒似的,至于嘛……也就皇甫情同款身材,妖媚相似,而三娘的风骚太过了点,不如皇甫情程度适中,皇甫情还尊贵呢,还是皇甫情好!   讲真有珠玉在前,确实没多大兴致,天知道是哪个大佬的禁脔呢,吃撑了去招惹。   很快手撕羊腿和桂花酒都端了上来,赵长河顺便给了小二一锭碎银,让他照顾乌骓去,自己自顾吃饭,思考问题。   他与三娘的对话全是在互相试探。便如江南菜,不管食材有没有,只要有人会做,说明厨子都是江南人士,而不是当地雇佣的。可见这是一个由大夏人、而且是江南人士组成的小团体组织,并不仅仅是进货一个桂花酒在这卖而已。   而三娘在表示,做虽然有人会做,但大家自己都不这么吃了,这里并没有常备江南食材,也就证明和江南没有长期的互通往来,不要试试探探的。同时却也告诉你,如果想要订制些什么,你可以加钱,公道交易便是了。   这些满脑子峰峦细腰的酒客们又哪能理解得了?   以三娘这个可以交易的暗示来看,若说是皇甫永先的人、镇魔司的人、或者草原某个势力的人,这三种可能性差不多可以排除了,而嬴五或者四象教的人,都是说得过去的。   而这两种可能性其实都不敢过于信任。自己又没有四象教信物,在四象教普遍教众的认知里自己还算个敌人才对,只是优先级比较低而已,撞她们手里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嬴五的人,组织立场上说是公平买卖情报,实则具体在各个负责人可未必都一致,在这里混了这么久天知道有没有倾向出现,大家同样没什么交情,哪里敢乱信赖?   但身份既然没暴露,易容化名买一些不太敏感的情报应该还是可以的。   正这么想着,门外又进来两个人,赵长河下意识看了一眼,目光就有了些冷意。   正是那天晚上商队领头的,一个中年,一个少年。   三娘又凑到赵长河身边,赔笑问:“小哥,又有客人来了,正好只有你这桌还有空位,让人搭个桌好不好?”   赵长河道:“三娘这里的生意真好啊。”   三娘便笑:“这里位置好啊,外客风尘仆仆刚进集子,一眼看见酒旗,那可不都在吞口水么。”   赵长河点点头,这位置是真好,自己不就是这么来的么:“说来如果我不愿意搭桌,三娘是会赶我还是赶他们?”   三娘叹气着劝:“出门在外何必如此孤僻呢,多个朋友多条路。”   那两人听着这边对话,似是不耐烦起来,一左一右站在赵长河身边:“兄弟,都是中原来客,过了吧?”   这会儿觉得自己是中原人了?你们战时给胡人卖粮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是中原人?   赵长河明知道和他们虚与委蛇敷衍着聊聊天说不定还能挖出不少信息,但不管怎么看都心生厌恶,实在装不下去,便冷冷道:“这种事情三娘和我协商还说得过去,我给三娘面子让一让也没什么不可以。这边还没协商完呢,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开口就给我扣帽子说我过了?现在好了,老子不搭桌,你们爱跟谁搭跟谁搭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少年人目露狞色,忽地一巴掌抽了过来。   所有酒客又精神起来,黄沙集的戏就是多,每天不重样。   “啪”地一声,明明动手的是这少年,可所有人看见的却是他自己脸上挨了一巴掌,整个人跟陀螺似的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继而捂着嘴吐出什么,摊手一看,带血的牙。   人们竟然没看清赵长河是怎么反抽的这一巴掌!   三娘饶有兴致地打量赵长河,若有所思。   那中年人勃然大怒:“好胆!”   “呛!”拔剑声起,一剑刺向赵长河后心。   赵长河依然在吃羊腿喝酒,身躯不知怎么微微一扭,那剑就从肋下过去了,继而随意一夹就把对方的手轻松夹在腋下,“咔嚓”一声,对方手腕竟被他生生夹断,惨叫声响彻厅中。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赵长河的目光都有些变了。   这人武艺另说,主要这力气有点离谱,腋下把人手夹断是什么概念?   有人下意识做了个夹腋的动作,又摇了摇头,感觉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一点,这是什么神力?   赵长河松开那人,淡淡道:“这种废物,也敢挑衅……”   两人看着赵长河又惊又惧,一溜烟往门外撤退,放下了狠话:“你等着!”   赵长河抓起两根筷子,想要击杀,想想又放了下来。这两人应该是商队领头的,可能还有点取证之类的事情需求,暂时不是杀了的时候。何况万一搞得对方千人报复,这边的事就没法做了。   想到这里,赵长河转头问一边目光闪闪看戏的三娘,淡淡道:“三娘,他们动手打你的客人,你也不说话?是因为他们的钱比我多呢,还是因为三娘根本不保护自己的客人?”   三娘如梦初醒般笑道:“哎哟,店内口角斗殴是常有的,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性质,小哥原谅则个。”   赵长河道:“所以他们如果找人来报复,三娘会保护自己住客么?”   三娘笑吟吟道:“客栈之内便是安全区,无论是谁也别想动老娘的客人。出去之后,概不负责。”   刚才你怎么不说是安全区?赵长河不置可否:“那就行……说来三娘认识他们么?”   三娘笑道:“怎么?你还想主动报复,斩草除根?”   “不可以么?”   “那我劝你还是悠着点,他们人可多呢……”   “所以他们是谁?”   “晋中乔家的乔二爷,那少年怕是第一次出来,我也不认识。”   果然是晋商……赵长河脑子里转了一大圈,没想起这个乔家有什么人在乱世榜上,便问:“他们做什么生意的,家里有什么人?三娘熟悉么?”   三娘眼里若有深意:“消息是有,但得加钱。” ###第二百五十九章 渐渐重叠的线   赵长河直接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三娘两眼放光地把银子搂进怀里,笑眯眯道:“其实也没多特别,他们固定往这边卖粮,卖完之后运送西域珠宝之类的回去卖,多年下来怕也是赚得盆满钵满。”   赵长河无语道:“这个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   “那你想知道的是什么?”   “他们的实力,在这里固定对接的势力,以及在中原的关系网——如果你知道的话。”   三娘哑然失笑:“喂,你大夏镇魔司的?”   赵长河面无表情:“我若要把他们连根拔起,斩草除根,当然要知道这些消息,与镇魔司何干?”   三娘笑着敲了敲桌子:“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就是个开客栈的。”   赵长河看了看她敲桌的节奏,微微一笑:“那就不打扰了。”   三娘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笑着退去。   饭后早已天黑,市集却四处华灯,站在客房窗户往外看,简直万家灯火绵延百里。   这不是夸张的形容,可能还低估了。   市集本身很大就算了,环绕着外围有无数商队各自驻扎营寨,都在往外搬货进货,火把猎猎,人声鼎沸,大老远的在市集之内都能隐约耳闻。   赵长河目光从远处的营寨火光收回,落在客栈外面的街道上。   那两个乔家商人,一个被打掉了牙齿,一个夹断了手,本以为马上会找人来报复,却不料居然没来,风平浪静。   赵长河相信对方不敢真的一千人军队往市集里开,这边铁木尔的驻军也不是开玩笑的,但纠合几十个人进来找事应该问题不大,感觉这地方应该经常发生团体斗殴才对,但居然一个人都没来。   看来三娘没有吹牛逼,她的威慑力还真有。   店内斗殴她可以不管,但若是真外面找人来打她的客人,好像没有人敢。   赵长河抬手转了转肩膀,说来今天夹断人的手,自己都感觉吃惊。看来夏龙渊给的果子、外功七重的突破、以及所谓血修罗体的入门,带来的改变比自己原先想象的更大一些。   外功玩的就是体魄,说穿了就是肉身的力量与抗击打能力,一般情况下其实是并进的,体魄练好了当然攻防都会提升。只不过由于大家修行的功法导向有所不同,导致各家区分出特性来。   便如自己更偏攻击性,司徒笑那类更偏防御性,但实际区别不会太明显,假设司徒笑防御一百分,攻击至少也有个八九十,并非高防低攻。而自己则是反过来。   毕竟大家都还是人类的范畴,人类的体魄不都是那么回事么……   但从现在开始,有了更显著的区分。   自己之前绝对没有这么大的神力,突破一重玄关不至于发了疯似的增长,只能理解为身躯的初步改造效果,这类的体魄似乎走向了一种“力大无穷”的方向,开始非人。   这还仅仅是玄关七重的表现,如果是进窥秘藏呢?更高之处呢?可搬山填海吗?   可以想见,自己是“力大无穷”的方向,司徒笑那种就是“金刚不坏”的方向了,攻防两极开始有了显著差异。整得像大娃和三娃似的。   而内家的质变又会如何?   总算可以理解到夏龙渊的表现了,这么看来是有路径可循的。   赵长河默默地再修炼了一阵子,盘算了一下时间,到了夜色再深,远处运货的火把都熄灭了不少,才慢慢转身出门,再度到了酒肆厅中。   酒客已经散尽,三娘百无聊赖地在柜台上支着粉腮无所事事,莲足一荡一荡的,踢着脚边一只波斯猫。踢一脚那猫就抖一下,可就是不走,像极了傍晚赖在她身边的酒客们。   听见有人从后门入内,三娘懒洋洋地抬头看了一眼,见是赵长河,又有些恹恹地趴回了柜台:“怎么,买酒?还是江南菜呢?”   赵长河道:“为什么不能是找你聊天?”   “得了吧,你还嫌我香味儿影响你吃饭呢。”   “可你邀我,我不还是来了么?”   “我什么时候邀过你?”   “敲三下桌子那会儿。”赵长河笑道:“都没客人了,你还在这里百无聊赖,怎么不去你说的赌坊赌几手?”   “太吵,就像白天这里一样,想和人聊聊天都难。”   赵长河点点头:“我也这么想。”   说着一屁股坐到柜台面前,拍出一锭碎银:“再来两壶桂花酒,之前喝的感觉挺地道的。”   “为什么是两壶?”   “请你喝一壶。”   三娘恹恹的模样很快不见,喜滋滋地转身去拿酒。   赵长河笑道:“请你喝酒的人难道很少?瞧你高兴的。”   “不管有多少,有人请客谁嫌多啊?”三娘麻利地取了两壶酒,给赵长河倒上,活像个青春小姑娘。   赵长河想到闲鱼上挂着的各种全新未拆封手机,“舔狗送的”,果然不嫌多。   却听三娘补了一句:“就像你们男人也不嫌女人多一样。”   赵长河正抿了一口酒,闻言差点喷了出来,易容之下的老脸有些发烫:“老子真不是来勾搭你的!”   “我知道。”三娘悠悠道:“来这里买情报的人很多,尤其是这段时间,中土人士来这里多了,一个个开口就想问胡人军情。前段时间有个背着重剑的酒鬼,天天一副烂醉如泥的样子在这里赖了快一个月,老娘泼了他一身尿才肯走,现在也不知道死哪去了。”   赵长河:“……”   三娘斜睨着他:“听明白没?不是什么东西我们都敢卖,终究要在这里讨生活,不想死就得把嘴巴闭好。军情这类,加钱也不卖。”   赵长河道:“理解。但之前说了一半的玩意儿,应该可以继续说完?”   三娘道:“他们对接的正是黄沙集的管理者,大汗的亲信爱将乌拔鲁。往日里其实他们的粮食是直接运到黄沙集的,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空车过来,想必路上先在别处卸货了。”   赵长河想了想,又递过一块银子:“乌拔鲁的实力算军情不?应该很多人知道才对。”   三娘有些讥讽地撇撇嘴:“玄关六七重的普通货色,打仗也不行,可没办法啊,大汗亲信嘛,打仗不去前线,来后方集市收点物资玩玩女人还不够威福的?”   赵长河暗道至少我可以确定你不是他的人了。   正在思考这里面有些什么文章可以做,三娘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赵长河道:“王道中。”   “琅琊王家那个王道中?还是同名同姓?”   “你猜?”   三娘狐疑地打量他半晌,忽然道:“如果你真是王家人的话,我建议你快跑吧。”   赵长河眨眨眼:“怎么?”   “赫雷很早之前就传信部族,说自己的事情被王道中破坏,让大汗不要轻信王家使者说话。现在赫雷死于朱雀之手,各族都在猜是不是和王家有关——听说琅琊论剑之时四象教圣女也在,估计四象教和王家有所联盟。”   赵长河肚子都差点笑破了,面上肃然道:“大汗怎么想?”   “大汗怎么想我可不知道,只知道战狮部族如果知道你在这里,要和你拼命。”   “战狮部族在附近?”   “不但在这附近,而且他们最近日子有点难,各方虎视眈眈的想吞了他们。如果我没猜错,这一批乔家粮食,本来是要卖给战狮部族的……如今安在?”   赵长河忽地觉得世事真有趣。   原来连这样的事都能产生莫名的关联,冥冥之中仿佛有线连在一起。   而且这三娘……你不是说不敢提军情的吗?这话算不算? ###第二百六十章 剥茧抽丝   三娘应该有她自己的目的……又或者有意无意地在给中原来客泄露消息。   否则自己一来,问个江南菜,她怎么就另眼相看了?表示不吃江南菜就吃羊腿的时候,她还索然无味。   所谓那个醉鬼在这里赖了一个月,赵长河估计司徒笑应该也挖了不少想要的信息才走的。   赵长河看了三娘一眼,她依然笑眯眯地喝酒,还直挺挺地伸着一只手:“还要问什么?问一次加十两。”   赵长河笑了,忽然道:“喂,我现在怀疑你是拿组织的情报给自己赚钱。”   “别乱说啊!”三娘一下就坐直了身子,眼珠子四处乱瞟:“我有什么组织,这都是我自己千辛万苦收集的情报!”   说着嘤嘤嘤地假哭:“我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在这胡人之地,知道生活有多难吗……”   “说不定还有乌拔鲁之类的仗势欺人是吧,应付得很辛苦是吧?”   “是啊是啊。”   “知道了知道了,因为待客之道,所以装个纯是吧。”   三娘的假哭一下就没了,笑嘻嘻道:“生活不易,生活不易……还要买什么吗?”   赵长河想了想,问道:“草原的强者分布,有吗?”   三娘垮了脸:“没有。”   “那有什么奇怪的秘境吗?比如现在这个沙漠里的湖,是怎么形成的,天然还是另有……”   还没说完,三娘神色变了:“没有。我说你这人怎么尽问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找事儿是吧?不卖你了。”   赵长河偏头看她,叹气道:“好吧好吧,我王道中就是不会看人脸色,走到哪里都挨骂。”   三娘:“……”   “最后一个问题。”赵长河再度递过一锭碎银。   三娘飞速把钱搂怀里,眉开眼笑:“说。”   “之前岳红翎不是在草原杀了什么黑狼王嘛,她现在还在么?”   三娘斜睨着他:“怎么,是想捉她去找大汗领赏呢,还是想去追求女侠的?”   “我就是来买消息的,你管我消息拿来干什么用的?别人卖把杀猪刀也不会问这刀拿来杀猪还是杀人啊。”   “有道理。”三娘托腮想了想:“不过她的行踪如果能在这问出来,也就证明她很危险了,你如果是追女侠来的,那应该祈祷没有人知道她的行踪才是。”   赵长河也颔首:“有道理。所以她的行踪依然没人知道?”   “没……你知道嘛,近期这里,男人出入无所谓,女人一旦出入,立马就可能被大军团团围上。”   “就是因为岳红翎?”   “不错。”三娘微微一笑:“所以岳红翎现在有困境,她怕是无处补给了。就算当马匪去抢人,但抢到的也未必用得上,无论金钱还是丝绸,抢了不能当饭吃,她需要食物和水,以及马料。继续下去,有可能铤而走险再来黄沙集,你在这蹲着说不定还真能见到她,想要英雄救美也好,想要趁乱弄她也罢,那是你的事,我什么都没说。”   赵长河点了点头:“知道了。三娘这卖的可不仅是消息,还卖分析,物有所值。”   三娘眉开眼笑:“那是当然,还想买什么尽管找我!”   赵长河总感觉她话里话外在等你回答“买你”,然后泼你一身洗脚水,可惜他不会配合这个场面,只是道:“我想出去玩玩,三娘有推荐之处么?比如见识一些特色的东西……我指的不是买什么西域珠宝香料之流,是这个地方的特点。”   三娘眼巴巴地看着他的手,没掏钱。   她抽了抽鼻子:“好吧,指个路确实不好意思收什么钱。要不你去市集正中的兽场看看?”   “什么是兽场?”   “当成黑拳生死斗看待吧,中原有些黑道势力也有这种玩意儿,不过这里斗的是奴隶。”   “理解了,那叫角斗场不就完事了,干嘛叫兽场?因为对手都是猛兽?”   “对手基本也是人。之所以称兽场,因为除了斗,还有卖……岂非人如兽一般?”三娘微微一笑:“无论是被卖的,还是卖人的。”   赵长河抿着酒,抬头看了她一眼。   三娘淡淡道:“卖的奴隶里,有健壮男的,说不定还有武林高手,专门斗兽用……”   赵长河点点头:“知道了,我去看看。”   两人边喝酒边说,到了此刻一壶酒尽,赵长河没有再续,一摇一晃地离开柜台:“三娘也是小气,我请你酒,你连颗花生米都没请。”   三娘冲着他的背影跳脚骂:“我是卖家!怎么不说是你小气呢,请人喝酒连碟花生米都不买!”   话音未落,赵长河已转出屋外,直入大街。   三娘气鼓鼓地收拾空酒壶,身边忽然冒出一个小二哥:“三娘,这人……”   “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是夏人就行。”三娘磨着牙:“我就不信了,全是机灵鬼,想忽悠他们去杀个乌拔鲁,从岳红翎到司徒笑再到韩无病,就没有一个上钩的。这个姓王的更是阴险,东一句西一句的,我到现在也没看出来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说他是冲着我们来的我都信。”   “他可未必姓王。”   “王八蛋不行吗?”   小二很委屈地看着她:“三娘……我也姓王。”   三娘:“……”   小二叹气道:“五爷也没说要杀乌拔鲁,你自作主张要杀也就算了,自己要杀的人,信息还卖钱。简直不要……”   “这是不要脸吗?猪脑袋。”三娘哼哼道:“白送的信息他们会质疑,花钱买的他们觉得是自己千辛万苦掏出来的情报,才不会怀疑有假,你懂个什么?”   “我看你就是想赚钱,小心乌拔鲁先找你的麻烦,五爷鞭长莫及。”   “我在这里混,什么时候靠过五爷?”   “是是是……”   三娘很得意:“反正姓王的去了兽场,总有点戏看……”   “等等。”另有个小二跑了进来:“三娘,那姓王没去兽场。”   三娘的笑容僵在脸上:“那他去了哪里?”   “他向外,走出市集的方向……”   三娘目瞪口呆。   那边赵长河离开三娘,一路慢慢走在灯火阑珊的异域之街,像市集之外走去。   四周的环境其实极具异域风情,若是旅游到了这里估计很有意思,可惜此刻无心去看,满脑子都是事儿。   和三娘的交流不敢过深,只能东一句西一句不让她看出真意,安全是安全,但千头万绪缺少一个直接的切入点,需要慢慢捋,很费脑子。   有时候赵长河对这种行事也有点厌烦,从当初拒绝唐晚妆的牌子开始就这样了,想的是狂歌痛饮纵马江湖,结果到哪都在烧脑子,累不累?但到了如今,也知道其实不是什么镇魔司牌子的事儿,而是实力不到位。   有了夏龙渊的实力,才可以管你们在干嘛,老子看猴。没有那份实力,那就走到哪里都要动脑子,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管怎么说,收获其实很大了。   至少赵长河此番有八成把握可以确定,那支失踪的小队如果没死的话会在哪里。   若是在斗兽场被作为奴隶贩卖,那是不是要和乌拔鲁对上?这个操作要怎么进行……联系到三娘对乌拔鲁的态度,她可能就希望自己到那里去做些什么。   但很遗憾,自己没必要去,没有意义,因为没办法救整个兽场的奴隶……任务目标只是找到那支小队。   乔家的商队来这里卖东西——他们途经那个小队失踪的部族,空车北上。   有一定的概率,他们的“空车”里运着的就有“奴隶”。而进市集必经此路,自己为了防范乔家人来找事,一直在窗口盯着呢,他们根本没人入内,可见“货”还在外面没有交卸。   所以崔元雍交付的任务,只要人没死,此时八成就在那商队里;如果人死了,在这商队一样能问出口风。转来转去,切入点就在路上遭遇的乔家商队,无论如何都得去夜探一次。 ###第二百六十一章 群英会   夜晚的市集外围周边,沙漠四处各有营寨,在这深夜人声比傍晚少了许多,却依然有人在搬运货物装车干活。   赵长河远远看着,总想起一些港口码头的场景,实是商贸荟萃之地。   也不知道各家商队之间有怎样的默契,是不是已经提早划分好了各自的属地,看上去各有范围、互不干扰,人虽多而不乱。   也恰好方便了赵长河查事儿,真要是乱成一团才叫头疼。   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乔家的商队营寨,此时也有人往里面搬货,看上去是珠宝香料羊皮一类,准备带回中土的。送货的看似是市集中的胡商直接送出来的,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胡商不满的抱怨声:“乔二爷现在架子是越发大了啊,躲在帐中连个面都不见,这就是你们中原礼数?”   有个看似管事的在赔笑:“本来乔二爷带公子进了市集的,在三娘那边吃饭被人给打了……”   “乔二爷胆子肥了敢惹元三娘?乌统领都不敢强要这个女人,听说她有后台!”   “嗐,哪能是惹了三娘呢,不过对方来头可能也不小,听说是王家的王道中。实力不愧是地榜,腋下一夹居然能把二爷的手生生给夹断了。”那管事做了个夹腋的动作,龇牙咧嘴:“这也太恐怖了……”   胡商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天神下凡?既然是地榜实力,可能真的是王道中。”   “是啊,我们也这么想。就算是假冒的王家人,二爷也不敢赌啊,万一是真的呢?回中土还要不要混了。”   “说来王家还有人敢在战狮部族附近出现啊?”   “这就不知道了。反正战狮部族现在泥菩萨过江,怕也没心思去找什么王家人的麻烦……”   两人说着一路入内,身边一堆力工在搬货,还有几个护卫模样的跟在背后。   谁也没发现搬货热火朝天的力工之中啥时候多出了一个黄脸汉子,混在里面进了寨,甚至还很老实地在帮人扛货,一路直送到车马边去装车。   因为他觉得这俩对话很有信息,值得多听两句。   果然就听胡商在问:“那之前说的这次带了六名奴隶?在车上么?”   那管事下意识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这次的可都是中土武林高手,最低的都有玄关五重,高的有七重,价钱可不低。二爷是打算押到兽场去拍卖的,说不定乌统领都会很感兴趣。”   那胡商皱眉:“这可不算好货……太强的武林高手控不住,容易逃跑还可能反噬。恐怕除了乌统领之外,一般势力也不敢轻易接,你们这不但拍不出价,倒可能被乌统领压价才是。”   那管事显然也被说到心里,叹气道:“我也觉得不太妥当,可二爷觉得这是商机……”   胡商道:“二爷怎么捉住的?这可不容易,我见过六重的高手,那轻功一跑,比马都快,持久力都不比马差。”   “他们去侦察荒狼部族,被发现了追杀,逃命之中看见我们的商队,见是中原商队,以为得救了。”那管事微微一笑:“二爷迎了他们入队,反手就把他们给捉了。”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死死捏着拳头忍着没有拔刀。   崔元雍交办的任务线索找到得比预期中的容易多了,还好之前在酒楼没杀了乔家两人,否则商队大乱,多半直接撤了,反把线索给断了,人还可能被他们杀了以免麻烦。   可赵长河此刻心中却毫无轻松之感,反倒比来时更加恼火万倍。   这小队可是热血汉子,是来帮助雁门防御,不辞生死出关侦察的!不是出来旅游的!   他们抵御胡人,保护的是谁?   恐怕这些汉子就是死都没想到会被自己保护的人给卖了,这种心灵上的打击远远胜过摧毁肉体。   不幸中的万幸,应该都还活着也没残疾,救出去还是六条好汉。   就连出名重利的胡商都有些听不下去,问:“就为了几个奴隶钱?”   “倒也不止,我们这批粮食正是要交接给荒狼部族的,他们跟在队里岂不是被看光了?回头跟皇甫永先或者跟唐晚妆一说,我们怎么办?要么杀了,要么捉了还能卖钱,不就这么回事。”   胡商当然也懒得多说,只是道:“大家老熟人了,这批直接卖我完事,别去拍了,听我句劝,不合算……乌统领起意要你们白送说不定都得送着。”   管事道:“这我没权力决定,你得去问二爷。”   胡商道:“他们装货也要时间,我正好去探探二爷的伤怎样了。”   两人说着往营帐走去,赵长河一边装着搬货,心中暗自沉吟。   这里人太多了,没法救人,并且稍微有点动静必将引发整个千人商队围拢,就算强行救了也跑不掉。这就显出独身一人的不便来,但凡有个搭伙的,在另一边闹出点动静声东击西,这边就可以操作了……   是不是要去找点帮手,比如出钱让三娘帮个忙,她肯么?   正琢磨间,营寨门前忽地发出喧闹声:“哪来的醉鬼,快走!”   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醉醺醺地在说:“妈的~当爷没钱怎么的?你们的胡姬呢?出来跳舞!”   赵长河眼睛一亮。   司徒笑!   帮手来了!   寨门守卫气得大骂:“你妈的,这里不是胡姬营,你要的妓寨在另一头!老子还想去呢!”   “不是胡姬营?老子不信!老子看你就像个鸡……”   “滚吧死醉鬼!”   寨门开始打闹,主帐篷里乔二爷手吊绷带,正送那胡商出门说着什么,见状怒道:“哪来的醉鬼在这闹事?去几个人看看!”   左右领命去了,乔二爷对胡商道:“老兄说得也对,这几个人还不如私下卖给你完事……”   话音未落,帐后乍起剑光。   这是不知道在这里潜伏了多久的剑光,很有可能在乔家两人去市集吃饭的空档就被人悄悄潜在这里,始终没找到合适的动手机会,居然足足潜伏了几个时辰一动不动。   能做到这样的事,除了听雪楼的顶级刺客,只有以赏金猎人为生的……   韩无病!   值此寨门闹事、千载难逢之机,潜伏已久的韩无病悍然出手,刺杀乔二!   出乎韩无病的意料,这乔二身手一般并且断了一只手,本以为必杀的一剑,却被人挡下了。   只听“铛”地一声,竟是那胡商手握弯刀,架开了韩无病这必杀一剑,韩无病错身而过,那胡商被震退了好几步。   “想不到西域胡人之中也有这等高手,此番失了计较。”韩无病心中暗忖,来不及给乔二补一剑,迅速闪身往寨后撤退。   乔二身边火速被人团团围拢,正在人堆里跳脚怒喝:“都愣着干什么!前面的人给老子堵住他!”   无数人潮向韩无病涌了过去,黑夜之中韩无病形如鬼魅,所过之处血花喷溅,一路血光伴着惨叫直往寨外冲突而出。   寨门口闹事的司徒笑人都傻了。   他和韩无病连见都没见过面,更不存在约好。他纯粹是因为刚才发现了这是中原商人的车队来这贸易,一肚子鸟火,于是临时起意,故意闹事想吸引乔二出来,看看能不能当面取了首级跑路。   结果事儿刚闹起来,里面有人提前刺杀了。   这可是好汉子。   面对寨门守卫一脸把自己当成同伙的表情,司徒笑并没有躺枪的郁闷,反而甘当同伙。他悠悠然喝了一口酒,忽地往寨门火把一喷。   “轰”地一声,火光冲天,寨门、营帐,正在出入的板车和香料衣饰被引燃,一路火光大肆蔓延。   营寨终于乱成了一团,这边装车的人手都被牵动,在头目的招呼之下纷纷丢下手头的活儿冲出去救火。   赵长河看着身边忽然变空了的车马,飞速一间一间车厢哐啷哐啷地开门找人。   两位兄弟你们多撑一会,老子救了人回头再帮你们一起。   “哐!”打开十几个车厢全是空的,好不容易打开看似有数人昏睡在内,赵长河眼睛一亮,正要上车,侧颈忽地一阵发凉。   赵长河本能闪避,却发现对方的剑路玄妙异常,失了先手的情况下竟然根本闪不开……   长剑已经架在了脖颈上,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哪一辆车装的是粮食草料,带我去取……咦,你这刀……”   赵长河叹了口气,身后眼看着久违的容颜:“你抢了粮食草料,顺便把我带走不?做个压寨相公怎么样?”   岳红翎瞪大了眼睛。 ###第二百六十二章 四骑当千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岳红翎飞速撤剑,听见自己的声音,含着让自己都意外的惊喜。   实在是从没想过,在塞北浪迹这么久,在最后失去补给弹尽粮绝的时候,本以为最后搞一票如果搞不到什么就该放弃回去了,却在这一票撞上了赵长河。   那种孤独之中忽然有了帮手的惊喜,整个绷紧的心弦骤松的感觉,实不足与外人道。   原来你也来了这里……还能在这茫茫草原沙漠、无数商队之中,遇在一起。   这会儿她都忘了别人也遇在一起了,毕竟在这当口这里出现一支夏人商队实在是过于“招蜂引蝶”。就算是别人也来了,自己怎么就先撞上赵长河了呢,对吧!   最终说出的话是:“怎么变成这样的黄脸汉了,差点没被我砍了。”   赵长河道:“正好,这时候也是抹掉易容的时候了,好事的名声不能给王道中,做完了再搞过。”   岳红翎:“?”   就见赵长河飞速抹掉易容,往车厢里钻:“你来得太巧了,快来帮忙,先把这些兄弟救出去,马上去接应司徒和老韩。”   岳红翎收起小心思,跟着钻进车厢,看见厢内晕着六个人,浑身沾染的血迹已干,不知道此前曾经遭遇过怎样的战斗,看着极为狼狈且虚弱。不用赵长河介绍,岳红翎心中有了数,赵长河肯定就是为了营救这些人来的。   她也不问,飞速上前扶起一人,解了穴道推宫过血,很快对方悠悠醒转,一时都搞不清情况:“这是……”   那边赵长河也在替另一人推宫过血,发现自己没有岳红翎的效率,岳红翎那边的都醒来了,自己这里还没啥反应,很没面子:“我们是侠客营的,我大舅哥……不是,老崔让我来救你们。”   岳红翎瞥了他一眼,继续麻溜地去救别人。   被救起的那人听见侠客营三字,后面都听不清了,狂喜:“就知道侠客营不会干看着的,妈的老子们为了谁!”   单是侠客营派人营救这个概念,就足以把一个可能黑化的汉子从黑化边缘拉了回来。   赵长河心中舒坦,恰好自己手头救的这个也醒了,便丢出几枚药丸,急促道:“你帮忙给刚醒的解释,我继续救别的。这药能恢复点力气,感受一下还能不能发挥几分实力?”   那人问:“如果能砍了乔二,老子就算发挥不出多少,也豁出去和他同归于尽!”   “不用,你们当务之急是撤,只要够力气骑马就行。乔二我帮你们杀,追兵我帮你们拦,信得过我不?”   醒来的人面面相觑,看着忙碌救人的赵长河与岳红翎,迷糊的心中也越发清醒:“二位莫非是……赵长河,岳红翎?”   岳红翎再度瞥了赵长河一眼,心中好笑,这就是你的好事儿不给王道中是吧。   赵长河抱拳:“正是,诸位信得过我们的话,这事就交给我们了,你们活着回去才是第一要务。”   人们吞了药物,各自看了几眼,都道:“自然是信得过岳女侠的!”   赵长河:“?”   岳红翎“噗嗤”笑出声来。   虽然没和赵长河交流过这件事,但岳红翎也明白他在想什么,便接过了话头:“趁着现在我们的人在捣乱吸引寨中注意,你们夺六匹马,快速离开即可,其他的交给我们。”   六人起身,深深行了一礼:“大恩不言谢,将来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尽管吩咐。”   赵长河回礼:“你们为的是什么,我也为的是什么,无恩可言。”   众人都笑:“好个嗜血修罗,后会有期!”   寨门之处,韩无病已经杀出营外,和司徒笑会合在一起。   “韩无病?”   “司徒笑?”   “不寒暄了,情况不太妙,需立刻突围。”   乔二本来就还有很多人在外搬货,并不是全在寨中,这会儿从外面围拢过来,把人团团堵在寨门口。   而且司徒笑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心中清楚乌拔鲁负责维持此地秩序的驻军也不是开玩笑的,这边火光冲天闹成一团,驻军很快会被惊动,就不知道效率如何,万一这里再纠缠一阵子,驻军也过来了,那就真完犊子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都打算要搏命突围了。   正在此时,寨内再起乱象。   六匹骏马从营寨后方踏门而出,骏马长嘶之声在这喧闹的夜色里都清晰可闻。所过之处随手剁翻了火把,这回火光不止是寨前了,寨后也大火蔓延,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乔二惊怒的声音传来:“拦住他们!给老子拦住他们!”   寨后无数人上马追向六名骑士,却紧急勒马。   月色之下,一道红色身影翩若惊鸿,掠过为首的几个骑手身边,红影闪过,惨叫声起,所有人纷纷坠马,无一合之敌。   孤鹜飞于落霞,血光溅于夜色,无主的马匹冲在火光里,寨门乱得连出去都难了。   “岳、岳红翎!是岳红翎!”   追兵心中泛起凉意,只听说这女人恐怖,没想到这么恐怖,这红影一闪,十几个人就栽落马下,连看都看不清楚这怎么打?   仿佛只要她一个人立于寨门,便可镇守千军!   乔二的声音气急败坏地传来:“岳红翎再强也就一个人,你们怕个屁呢!他们要是跑了,你我全都要死无全……”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如星贯月,不知从何射来。   恰好在他喊出“全”字张开了嘴的刹那间,箭矢直透口中,贯穿后脑。   直到这个时候,才听见“绷”地弓响,箭矢的速度已经超过了弦声!   一直陪在乔二旁边看戏的胡商人都傻了。   这是什么神射手!   乔二身边的护卫们也全傻了。   二爷就这么死了?   抬眼望去,一名大汉手持阔刀,席卷而来:“大夏侠客营取汉奸之头,挡我者死!”   随着话音,刀起头落,挡在路径上的人马尽数变成两截。   草!   胡商暗道从这寨前寨后四处乱象来看,估计真是大夏精锐军马来袭了,傻了才会继续搅和在这种事里,立刻带着几名护卫转身就跑,躲在一个营帐背后不出现了。   赵长河一路砍杀,挡者披靡,这时候哪里还有什么护卫肯拼命,全都发声喊,跑得比胡商还快。   赵长河直杀到乔二身边,一刀剁下狗头,拎起头颅怒喝:“首恶已诛,谁还顽抗!”   声音远远飘传,连远处其他营寨的胡商都听见了。   寨前司徒笑韩无病只觉压力骤轻,抬眼望去,烈烈火光之中,大汉一手阔刀,一手头颅,浑身鲜血,看着实在狰狞可怖。   “妈的,我们累个半死,风头都给这货出了?”   韩无病喘息着,微微一笑:“喜欢出,就给他出。你我也安全了不是?”   这是当然。混乱之中没多少人知道乔二死了,这回声传全场,人头高举,那恐慌简直像推倒了牌九,哪还有谁能有什么战意?全都发声喊,跑回寨中哄抢东西跑路去了。   拎着人头的赵长河反而傻在那里,有人冲过他身边,连理都没理他一下,居然是冲向了车马的方向抢东西。   过不多时,车马那边爆发了大战,互相攻伐,喊杀大起,场面比之前围堵他们的时候还要壮观。   赵长河:“……”   岳红翎飘然到了身边,手中揪着一个少年:“这人想从寨后逃跑,我看装束像个有地位的,寻思捉个活口?”   赵长河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少年,正是在酒楼里被自己一巴掌抽掉了牙的那个。   他咧嘴一笑:“交给司徒,是个好证物,把这帮汉奸玩意连根拔起还是需要这个的。”   司徒笑的声音传来:“去你妈的,为什么是交给我?我又不是领侠客营任务来的!”   赵长河赔笑:“我还有点别的事,先不扯这个了,马上离开这,胡人军队来了!”   远处沙尘大起,军队正在接近。   “管它那么多!”司徒笑一把抢过赵长河手里的人头:“痛快!”   四人相顾而笑。   冲天的火光,混乱的营寨,喧嚣的喊杀,远处的马蹄,挡不住笑声传扬于月下,漫过了黄沙。 ###第二百六十三章 风暴在酝酿   “走,分三路跑,之后可以去黄沙集有间客栈会合。”赵长河远望胡人军马沙尘接近,就要跑路。   司徒笑拎着被敲晕的乔家少年:“我拎着这累赘去个锤子黄沙集,以后再说。走了,去找崔元雍换酒喝。”   说完当先跑路,其实是因为他轻功最菜,拎个人的话怕跑不过军队,失了面子。   而且司徒笑其实很想挑战岳红翎……之前觉得自己差点火候,在等时机呢,可按眼下这德性看,以后这厮说不定是朋友妻,再也没有挑战的可能性了……妈的怎么感觉是个女的都和你有关系?   这朋友不能处了,改天绝交。   “诶诶……”韩无病想拉住司徒笑,却慢了一拍,看着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无奈地看了看赵长河,又看了看岳红翎:“我是不是从来存在得不是时候,还是先走了……”   妈的怎么是个女的和你有关系?   这朋友不能处了,改天绝交。   “……”岳红翎抱着手臂道:“你们在想什么?该走的是我。”   赵长河:“?”   韩无病:“?”   岳红翎没好气道:“你们难道不知道胡人各方围堵我多时了,我根本不敢入黄沙集?”   赵长河伸手入怀搓了一下,再度伸手的时候多出了一坨黄乎乎的屎状物,就要往岳红翎脸上抹。   岳红翎拔剑欲砍。   赵长河缩了一下,哭笑不得:“易个容。”   “没用,是女人都会被严加盘查,没看别人都不敢带女的入内,借着搜寻‘岳红翎’的名目,别人的家眷被强行拉到兽场去卖都好几起了。”   “你到底给胡人捣了多少乱啊,搞得这么严重?”   “要你管?”岳红翎没好气地转身入寨:“我去找点食物带着,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到时候我自想办法来找你们。”   赵长河道:“不如约个外面的地方?”   “再往西北,有一片乱石山,我暂且驻扎那边,你若有机会可以带点东西出来给我?”岳红翎说着语气不自觉就有了几分期待。   韩无病斜睨着这俩不说话,果然就听赵长河极为爽快地回答:“好。”   “那就告辞。”岳红翎心情很好地入寨搜东西去了。   有人接应的感觉很好,原本她有些计划,觉得一个人不好做,尤其是现在被针对限制的情况更难。但既然有了赵长河与韩无病,都是信得过的高手,有的事说不定可以做做了。   那边赵长河和韩无病面面相觑,韩无病道:“我就住兽场边上的胡商客栈,有事喊我,没时间多说了,快走。”   “行,我在三娘的有间客栈,你有事也可以来找我,我在那叫王道中。”   韩无病:“……”   转头看去,乌拔鲁的军马都已经到一箭之地了。   两人不再多言,“唰”地左右分散跑路。   和普通的武者士兵不同,这几个轻功拔尖的潜龙前列人士,天下赫赫有名,一般的军马是真很难追上他们的了。就连轻功算短板的司徒笑,玄关八重的硬实力在,拔腿硬冲也没什么马能追上。   要围堵这样的人,除非出动更强的宗师,或者预先布置跑不出的埋伏,否则真的不好捉。   这也是岳红翎等人混迹塞北这么久也没什么危险的主要原因,崔元雍认为他派出去的小队不应该一个都逃不掉,也是这个原因。   马匹对于他们来说,主要就是省力代步的功能,在作战时他们更惯于无马……呃这话怎么有点怪。当然缺了马也不行,靠两条腿跋涉在这茫茫草原和大漠,没几天也得累死,岳红翎的马藏在那边乱石山,那是她的临时驻点。   总之这伙人在大军来前谈笑自若,追到屁股后面了才开始跑路,居然还是被他们跑得无影无踪,没过多久消失在夜色里,找都找不到了。   带兵的胡人将领也不纠结,挥手道:“别追了,把那个商队的东西充公,人都抓了为奴。”   丛林法则,无非如此。   商队里灵醒的,少抢点东西早早跑路已经跑掉了,贪婪的不肯走的还在争夺的,等待的将是悲惨的结局。   副将问:“刚才看见的女人应该是岳红翎……乌统领之前的军令,别的无所谓,这个女人是无论如何要捉住的。”   将领摆摆手:“这女人不是我们一股脑儿冲上去就能捉的,比飞鹰都能翱翔,来十万大军说不定都没大用。乌统领已经让大汗派真正的强者过来了,这女人在塞北晃荡久了,惯性觉得都是普通兵马,到时候说不定能让她喝一壶。”   “所以限制她的补给,其实是在不断压缩她可能行动的范围?”   “不错,如果没猜错,她既然还能出现在这,那就很有可能是在西北的乱石山,那边石下是能找到水的。”将领伸手握拳:“真是在那里的话,她跑不掉。到时候说不定赏赐下来,大家都能玩。”   ……   那边赵长河绕了个大弯,重新抹成黄脸汉,心情大好地回了有间客栈。   走的不是酒楼大门了,从客栈后面进去,直接睡觉到了大天亮。   这一晚实在太爽了,救了好汉,杀了汉奸,见了朋友,出塞以来的压抑郁闷一扫而空,简直想高歌一曲。   男儿出塞,本当如此!   下一次若有机会,能率一队人马驰骋草原,冲杀军阵,挡者披靡,那才过瘾。   赵长河觉得自己有这个机会,他后续还有一些想法,需要继续验证。   天亮起床随意洗漱了一下,悠然出门到了酒楼,早上的酒楼依然客满,看上去并不是只做酒肆的,照常有卖早点,各类西域糕点极为特色。   而这天的早餐尤为热闹,所有客人都在高声谈论昨天夜里集外的惊变:“妈的,中原武人够狠啊,听说就四个人,号称精锐军突袭,生生踹破了一个千人营寨,屠杀成河,烧得火都映红了半边天。”   “没那么夸张吧,听说就烧了寨前寨后,为了救人还是怎么的。”   “那商队的人怎么全没了?货也没了。那个嗜血修罗手提人头大喝的场面,旁边其他商队都看见了。”   “……也许吧。”   “你听他们吹屁!中原武人如果都这么强,这仗还用打么?来几百个岳红翎赵长河,是不是能推平十万大军啊?”   “……因为中原不仅有岳红翎赵长河,还有乔二。”   这话一出,讨论的热度都消停了几分。   赵长河悠悠入内,直接坐到了柜台前,勾了勾手:“三娘,来些特色糕点,不要江南的,这里的就好,越特色越好。”   三娘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半晌:“出去做得好大事?”   “说的什么话,和我有什么相干?”赵长河道:“我就出门去逛逛就回来了……真要是被我抢了商队,还找你买糕吃啊?”   三娘给他递了一盘子糕点,有些惊疑不定。   赵长河半夜回来她是知道的,但确实没带货,不像是刚劫掠回来的人,对于在这种地方生存的人来说几乎无法理解连这也能空手而归的事情。难道还真不是他?   那怎么能那么巧,自己刚刚告诉这厮,乔二那里可能带了奴隶,转个头那边奴隶就被救走了,你告诉我没关系?   赵长河吃着糕,开始自吹:“听他们说的,很了不起啊,真就四个人?”   “嗯,应该真就是四个人。”   “这嗜血修罗赵长河牛逼啊!”   “是啊,四个人敌一千,那就是每个二百五,乱世书早前给他的潜龙位次还是非常有道理的。”   赵长河一口糕噎在喉咙里差点没噎死:“三娘,你对他们很有意见?”   三娘悠悠道:“当然有意见,岳红翎司徒笑韩无病,都来我这里消费过,就赵长河没有。怎么,不把我元三娘当中原人?”   赵长河默默推过一锭银子。   三娘奇道:“干嘛?”   “来点干粮和清水,我要出门。”   “出远门?”三娘若有深意地看着他:“大老远的来一趟,黄沙集里还有多少有趣的东西你都没看见,就想走了呀?”   赵长河道:“比如兽场?说真的,兴趣不太大。看见不平事想要管,却发现无能为力,那该多难受?”   三娘道:“你这人真是奇怪,别人来了这商贸荟萃之地,都是想看看能不能淘到外间没有的宝贝,你倒好,来干什么来了?”   赵长河愣在那里。   三娘叹了口气:“我看就算赵长河来了,也得把他的二百五让给你,真是卧龙凤雏。” ###第二百六十四章 巴图   其实即使三娘不说,赵长河本来也需要去逛集市。   因为岳红翎让他带的东西可不是什么食物清水,这玩意她自己在商队抢一些能应付几天就行,带太多反嫌累赘,食物清水是赵长河打算给自己备的。   岳红翎需要他带的补给更多是药物与暗器类消耗品,这些早就已经用光了;最好来把好弓,在这种环境特别好用,她早期出关有带,早断了;还想他带些衣物,身上的衣服已经丢得剩最后一套了,即使是这套也已经有了少许破损,这就算了,还馊了。   别的还好说,衣物这类,岳红翎怎么也不会开口叫别人带,但既然是赵长河,好像就可以……   赵长河在市集逛着,想想还是觉得岳红翎这样的太特么了不起了。   她独自一人在漫漫草原混迹了应该有三个月左右,真正的举目皆敌,补给全无。却依然驰骋纵横,杀黑狼王,劫各家商旅,打得胡人针对“女人”这个属性特别围剿限制,打得乔二这些商队在路上都心有余悸在担忧“单人马匪”。   打到弹尽粮绝,依然让人看见红影而丧胆。   赵长河必须承认这种事情自己做不到,不仅是实力,还有这样耐得住寂寞的心。   但赵长河下意识还是有些小忧虑。   胡人强者基本调集在前线,后方可能比较少了,但应该不至于没有,比如人家的长生天神殿里应该就有驻守的高手。   因为人少,也没法满天下跑出来找岳红翎的踪迹,偶遇就更难,所以岳红翎应该一直是没遇上多强的强者。但一旦行踪被人确定,那就极有可能陷入危险境地。   按理岳红翎不该想不到这些,弹尽粮绝之后本来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死撑了,快马加鞭绕道回雁门也就五天左右而已,是什么让她继续留在这里?有什么重要想法想要完成了再走?   一边思考着,一边在市集随手买着所需的东西。   药品暗器弓矢都好说,顺便给自己挑了一把好弓挎着,却在挑衣服上犯了难。   这里的衣服,女式的成衣是不少的,但极少中土款式,都是草原与西域风格,最多的是那种胡姬穿的,露臂露腰就几条布带缠着的款,下方又是长裙。这要是买给思思穿说不定她还肯穿穿,岳红翎不踹死你才有鬼了。   中原款式很偶尔才能见到,并且只见得到裙子。可以理解,胡人如果要买中原的女式衣物显然也是为了装扮自家姑娘,都是盛装长裙乃至于宫装,侠客劲装在这完全没有市场。   三娘的那种很普通的荆钗布裙却又低胸,不知道哪买的,估摸着订做的?总之找她买都不合适,岳红翎一样不接受。   没想到居然卡在这种小事上了……   “我说你们这里都没劳动人民的吗?”赵长河忍不住问衣服店老板。   “啊?那是什么?”   “就是干粗活的女人。”   “我说你这中原人,脑子是不是不好使?这里是塞外集贸地,就没几个原住民,女人就两种,一种运过来的女奴,一种有身份的人。女奴是漂亮的才运过来,不是用来干活的,把活字去掉就差不多了。”   赵长河耙头,想了半天才道:“那给我一套男装,清瘦型的,这该有吧?高度差不多到我这。要裤子的,别那种摆裙的。”   老板丢过一套白色男装,赵长河一抓感觉布料挺好,也没展开细看,随手塞包裹里问:“稀罕物件的市场在哪?逛了一圈没看到。比如有特殊效果的宝物啊,古董啊,或者无人能辨认干什么的之类……”   “你方向错了,另一头,奇物市场。”   “谢了。”   赵长河拎包离开,抬头看着边上的兽场。这个巨大的角斗场和奴隶拍卖场就是整个市集的最核心地,那个啥乌统领就在里面当土皇帝。   市集各大区域环绕着这个场所构建,周边同样有各种酒楼和客栈,韩无病如今就住在这附近,方便近距离观察这个地方的风云,三娘的客栈则占据了从外面入市集的入口最佳点,各有优劣。   整个地方看上去还是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里面应该也不少高手坐镇,赵长河始终对里面的情况兴趣不大,总感觉与己无关。   绕着兽场往对面走就可以看见奇物市场,赵长河大致顺着浏览了一下,各色古董多,良莠不齐,但基本都只敢号称是本纪元的古物,没谁敢吹上个纪元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真没有呢,还是怕财露白。上个纪元的东西一旦现世那是天榜中人都感兴趣的,摆在市集卖也好像不太现实……   想到这里就觉得是不是真该找机会进兽场看看……如果说有什么奇物拍卖,里面才最有可能,感觉韩无病蹲这儿八成就是为此。那厮可是个剑痴,说对胡汉之战有什么兴趣和热血,不能说没有,相对没自己兴趣这么重,这风云荟萃之地有利于他的历练与寻宝才是真的。   正寻思要不要找韩无病交换一下见闻,眼前忽地看见了一个熟人。   ——曾经和赤离一起在扬州和赵长河交过手的那位巴图,据说是赫雷的嫡传,按理应该是子侄,也不知道是不是亲儿子。   赵长河心中一动,据说战狮部族近期日子不好过,族中顶梁柱赫雷意外丧生于中土,对部族真是毁灭性打击。族内本身因为继承权之类的事儿自己打成一团、而其他部族又因为他们的动荡而蠢蠢欲动,甚至可能包括大汗铁木尔。   乔家商队的粮食,按三娘的说法本来应该是卖给战狮部族的,结果半路就先卖给荒狼部族了,大概率战狮部族都不知道粮食被谁截胡了,这就是一个很典型的缩影。   按照崔元雍的说法,荒狼部族人是不多的,属于弱小部族,连这样的小势力都敢啃战狮部族一口,可见巴图现在是真的难过……   此时巴图正在和一个草原汉子说话,情绪激动的样子,离得远了听不清,赵长河不动声色地挪到附近的古董摊,作势挑东西,实则悄悄偷听。   巴图正在挥舞着手臂:“我可以给你珠宝,那东西不能给!否则叔叔在长生天也不会原谅我!”   那人道:“可你要粮食。难道你不知道,这时段粮食是极为紧缺之物,大汗攻关越急就是为此,打下雁门全体入关就食,食物财宝女人应有尽有,打不下来就准备过个寒冬吧,冻死饿死多少人也不稀奇。”   如果说要有人被冻死饿死,现在巴图的部族就是最危险的一个。这人看着像在摆事实讲道理,实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巴图的声音很是愤怒:“虎烈,我叔叔当年对你也有大恩……”   虎烈……赵长河在乱世榜上看过这个名字,人榜四十一。   这里真出现了人榜,排名还不低。赵长河紧紧皱着眉头,这是否会与岳红翎有关?   虎烈淡淡道:“赫雷是你叔叔,却也是你其他几个兄弟的叔叔,别人能帮谁?我算是知道你才是最亲的一个,别人不这么看。也只有我愿意帮你几分了,你找别人试试?”   巴图道:“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他们要吞我部族,你要我们的宝物!”   虎烈道:“那可不一样,起码我是真愿意给你粮食。而他们只想连你们的人带宝物一起吞了。”   巴图沉默下去。   虎烈虽然也是趁火打劫,但这话却也是真的。相对于别人来说,虎烈倒还真勉强算是肯帮忙。   当然,等宝物到了手之后会不会翻脸谁也不知道,即使是先给了粮食,他们都还可以抢回去。   要不要赌一把虎烈的信誉?似乎也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见他沉默,虎烈看看天色:“我来黄沙集另有要事,没空在这陪你闲聊。你不妨考虑清楚,等晚上我办完事情回来了,我请你喝酒,再议。”   巴图道:“来杀岳红翎的?”   虎烈敲敲脑袋:“是了,你见过岳红翎……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赵长河:“……”   巴图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没有心情。我再问问别人……”   虎烈简直气笑了:“没脑子的莽夫。你再多问几个人,我怕你都没法活着离开黄沙集!现在是各家多少还要点脸面,不好公然在大汗的地方对你出手罢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也罢,让你碰碰壁也好!”   说完拂袖而去。   巴图在原地默然半晌,抱膝坐在摊位里。   他居然是在这卖珠宝!   赵长河不动声色地踱到他的摊位前,随手拎起一串手链:“怎么卖?”   巴图恹恹地指了指身边的牌子:“不要金钱,只换食物,牛羊。”   赵长河看了他半晌,忽然道:“上万人的食物,靠这样换?”   巴图眯着眼睛打量他:“你想说什么,中原人。”   “你也不是没和中原人做过生意是吧。”   “当然。你有大量粮食?”   “我没有,但我知道哪里有,并且是你们真能吃得下的。用消息和你换消息,怎么样?”   巴图问:“你要什么消息?”   “他们杀岳红翎,是什么个布置安排?”   巴图目光凌厉起来,虎目瞪着赵长河一眨不眨。   赵长河淡淡道:“岳红翎杀的是黑狼王,和你们战狮部族可没有恩怨。你是觉得她的命比较重要呢,还是你部族的粮食比较重要?”   巴图目光黯淡下去,叹气道:“你说得没错。但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布置。”   “他们刚才不是还邀请你了么?只要你参与就可以了,顺便带上我?当我是你的护卫如何?”   巴图道:“我哪来中原护卫?”   “我换套你们的衣服,谁认得出来哪里人?”赵长河不耐烦道:“草原雄狮就是这么墨迹的吗?行不行一句话!”   巴图咬牙:“好。” ###第二百六十五章 策反   虎烈正在市集外的军营驻地和昨晚那个洗掠商队的将领交谈,没说几句,外面士兵汇报:“将军,巴图说来见虎烈将军,说是虎烈将军邀他来的。”   虎烈愣了一下:“他刚刚还说没心情。”   那将领压低声音问:“邀他干什么?”   他们是大汗铁木尔直属部族,想法和别家不太相同。值此各家联军南下之际,铁木尔没什么心情横生枝节去吞战狮部族,但按理这种当口他更应该调停,先把南下大事做了再说,却又放任战狮部族内斗,各族虎视眈眈的他也不发话不调停,自然是有小九九的。   无非就是要让巴图识相自己交出宝物求庇护,再顺利成章地吃掉整个部族,不费一兵一卒,名声也好听。   虎烈笑道:“大汗也是不想在这齐心南下之际搞出不好看的事情,但可以做得好看。比如若是巴图死在岳红翎手里,我们又把岳红翎杀了,那不就顺理成章?”   那将领恍然:“原来如此。快请巴图族长进来。”   巴图进入军帐,身边还带了几个护卫,虎烈等人看了一眼也没在意。巴图现在再落魄、族中再分裂互相攻伐,好歹也是嫡传的族长,掌握了赫雷秘传的宝贝,有一批忠诚的族人,带着几个护卫太正常了。   虎烈便笑:“怎么忽然又有心情了?”   巴图闷声道:“反正在那东西也卖不出去,还不如来捉岳红翎,好歹她是中原来这闹事的,当为叔叔报仇。”   虎烈心中暗笑这憨瓜,面上却道:“不错!这个时候我们各族就要同心协力!你若是能在捉拿岳红翎之事上出了力,大汗也高看一眼,有些事说不定更好办些。”   巴图道:“你们知道岳红翎在哪?”   “本来不知道,昨晚她在市集边上的商队露面就大致能猜到了,多半就在西北乱石山。”   “但她又不傻,乱石山上视野辽阔,军队一出现在地平线上她就老远看见,跑没影了。”巴图道:“以前不就有过类似的事情?哪有那么好围上的?”   赵长河也是困惑这一点,就算你们能猜出岳红翎的具体位置,可那种视野辽阔之地,岳红翎居高望远,看到半点不对就跑没了,凭什么觉得能逮住人的?   昨晚的将领笑道:“有中原人给我们出过主意,说岳红翎这种侠女,极重道心,你说如果我们在兽场里找两个中原女奴带出去,她会不会试图救援?”   巴图道:“看见人多的话肯定不会啊,侠客又不是没脑子。”   虎烈道:“所以我们只去少量人,带着两三个女奴化妆成刚刚被抢来的良家女子……她见我们人少,又惯性没遇上过太强的高手,有没有可能试图来做这么一次‘单人马匪’?”   巴图愣了愣,不说话了。   结合岳红翎的性情和之前曾经做过单人马匪劫掠的情况看,这种事是绝对有可能的。   而其他军队不需要靠近,先在远处看不见的地方等着,一旦这边真的纠缠起来,军队再突然奔袭围困,那即使岳红翎能在虎烈手里逃走,也不可能再逃得过大军围困了。   成事几率还真挺大的。   虎烈道:“原本我们高手也不算多,并非十拿九稳。既然巴图族长来了,你是潜龙之列,如今继承了宝物应该也有所长进,怎么也能和岳红翎过那么一两招,这就是很好的助力,所以我邀请你来。”   巴图道:“知道了,什么时候去?”   虎烈看看天色,笑道:“不能等入夜,夜黑风高的情况她戒心不同,恐怕见人就跑,不会多事,所以必须白天。现在就差不多该走了,此去也要一段时间,赶在傍晚之前抵达。”   巴图点点头:“那就走吧。”   说着下意识看了边上一个披头散发的野蛮人一眼,野蛮人面无表情。   其实赵长河心中觉得这套对岳红翎没用才对……岳红翎可不是本子里的傻女侠,别看她年轻,其实浪迹江湖很多年了,是个十足的老油条。江湖风波恶,她什么鸟事没见过,类似这种手段估计她遇过的没十回也有八回,要是那么容易上当,哪有今日的岳红翎?   但不管怎么说,别人设了计在这儿,怎么也要去帮一把……赵长河默不作声地跟着他们上了马,一路风驰电掣地往乱石山赶去。   过不多时,身后军队开拔,悄悄接近。影影绰绰人数同样上了千,只为了捉一个人,这手笔可谓巨大。   行路之中巴图凑近赵长河,神色很是难看:“喂,老子这怎么真被搞得一起去对付岳红翎了?不是说了只换信息的吗?”   老兄你才反应过来啊……你参与了才能获取信息,但参与了又怎么能不去?   赵长河心中好笑,传音道:“老兄,你真觉得他们缺你一个‘高手’?还是缺我们这几个‘护卫’?”   巴图愣了愣,脸色忽然变了。   敢情也不算傻得过分。   赵长河续道:“等着吧,到时候如果真捉住了岳红翎,下一刻他们的刀剑就转向你我了。又或者和岳红翎打的过程里,岳红翎的剑刺向你我的时候,是不会有人帮忙的……”   巴图神色抑郁,沉思不语。   看来这些日子的狼狈,他也对人心险恶有所认知了,心知这黄脸汉的分析绝对有可能发生。   但能怎么办?   临阵倒戈,反而帮岳红翎攻向虎烈?要是能在军队来临之前快速把虎烈的人杀光还好说,要是杀不光,被后续跟来的军队看见了,整个部族都要遭遇灭顶之灾!   可凭什么把虎烈的人杀光?人家人榜四十一,谁杀光谁呢?   怎么换个信息换成这样了?巴图气得简直要吐血,差点压不住传音:“反正信息你得到了,老子现在就跟虎烈说有事不去了,他总不能勉强我去。你的信息呢?粮食在哪?”   赵长河也不打算忽悠他,公平交易童叟无欺:“乔二的粮食本来是卖给你的对不对?但到了黄沙集却是空车,你也拿他没办法,对不对。”   巴图越发吃惊:“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知道他半路先把粮食卖给荒狼部族了。”   巴图脸色越发难看。   荒狼部族确实只是一个小部族,一共只有几千人。纸面实力和道义上,他都完全可以血洗那个部族把粮食抢回来,连钱都不要花。但问题在于他现在焦头烂额,根本不具备纸面上的实力。并且荒狼部族为什么敢这么做,是不是得到了大汗撑腰?至少是这区域的统帅乌拔鲁在撑腰。   赵长河淡淡道:“巴图兄,我建议你收起侥幸,要吞掉你部族的不是别人,正是大汗。”   巴图忽然问:“你是谁?”   赵长河有些尴尬,赫雷可是被“王道中伤了”的,装王道中的话说不定巴图这会儿第一个先要砍了自己,可用本来身份就更是可能闹出不可测的风波,想了半天居然想出一个绝活:“吾乃弥勒教塞北佛法颠,巴图兄当初下江南,曾经和我教对接过,大家有点香火缘。”   巴图:“?”   弥勒教啥时候冒出塞北佛了?   “不是我信不过阁下,能否证明一二?”   赵长河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眸忽然变得幽深,似有漩涡在深处旋转,莲台隐藏。   巴图只觉精神一阵迷蒙,差点坠下马去,忍不住道:“够了……果然是货真价实的极乐大法。佛陀来此有何贵干?”   赵长河道:“本座不过想玩玩岳红翎,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吃独食。”   “……”巴图信了,这真他妈是真实的弥勒教。   却听赵长河又续道:“本座要干嘛巴图兄不用管,倒是意外看见巴图兄这个状况,本座颇为巴图兄不值。说实在的,换了我是巴图兄,这会儿要考虑的应当是集全部力量,速灭荒狼部族,俘虏人力、取得粮食,以此为基础席卷其他叛乱的兄弟,整合战狮部族。唯有整个部族在手,大汗才不敢对你轻举妄动,否则人为刀俎,你的脑袋早晚被叛徒割下来当酒壶,指望托庇于他人还是醒醒吧。”   巴图道:“上佛岂不是与大汗有盟约?为何帮我?”   赵长河冷冷道:“我们的同盟是呼应起兵,真能破了中原,敌我就变了。”   巴图默默点了点头,心中不齿这种还没成事就先内讧的行为,却也没说什么,这种事近期自己见太多了。   却听赵长河道:“我要帮你的原因很简单。巴图兄若是得势,别的不提,单论荒狼部族的奴隶,我能不能玩玩?”   巴图颔首道:“真能如此,当然任由上佛选用。”   赵长河很是自得地淫笑两声,看看前方策马驰骋的虎烈,又再度压低了传音:“草原部族,起起落落不过常事。谁拳头大,谁便是王。今日是他金帐汗国,明日又如何不能是战狮为王?巴图兄,男儿岂可郁郁久居人下!”   巴图深深吸了口气:“上佛有多少人能帮我?”   “我们潜势力可是很大的,巴图兄信不信?”   巴图点点头,这他还是愿意相信的,在江南就知道弥勒教暗中忽悠人的手段有多高了。   如果弥勒教愿意暗中支持,自己纠合人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平荒狼部族,好像是行得通的……   巴图沉思良久,正待说话,前方虎烈放慢了马速。   赵长河与巴图也下意识放慢,抬头看去,远方晚霞漫天,一簇乱石穿云,景致壮观奇崛。   隐约可见乱石高处,有人红衣猎猎,身与晚霞融于一处,如同站在晚霞之中远远眺望。 ###第二百六十六章 狂沙   红影很快消失,不知是已经跑路还是躲到哪里暗中观察去了。   一行人当作不知道这里有人,继续前行,接近乱石山。   离得近了,赵长河才发现这个所谓的乱石山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想象中就是一片乱石堆,不会比一栋楼大。越靠得近就越是发现这山其实不算小,不是一栋楼,起码是个颇大的小区范围了,倒是高度一般,整体显得较为低趴,像一只大乌龟趴在沙漠里似的。   而这“乌龟”居然还真有“尾巴”。   一条细长低矮的戈壁乱石,从山的北部一路往北延伸,通向北方远处皑皑的另一片遥远的山脉。   这乱石山压根就不是脑补中沙漠里单独崛起一片乱石,它其实属于远处一座庞大山脉的尾部一小部分延伸到这里罢了。   赵长河心中一动,这个特色有点明显,他见过这个山脉的图样。   当初圆性大师给的宝藏标记图……那不是一个区域的地图,只是一座山脉标识,点出山脉之中的哪个位置进去能找到类似王家雪泥的气息,并未涉及到其他地理。所以赵长河此前没想过地图上的山脉原来就在黄沙集北部,还以为是什么遥远的所在,想不到这条线索居然就在这里。   这么看来,无论是元三娘还是岳红翎,她们驻留于此很可能都和这个秘地相关?   怪不得岳红翎补给缺失都没舍得走,估摸着发现了点什么,还约自己过来一起找。   这乱石山远远看去,居然能发现最下方的岩石边是有青绿色的,居然是有草的……只是草很少,绕着石边长了一溜过去,像是大乌龟长了点腹毛一般。   说是绿洲算不上,但证明应该有水,只不过可能极为稀少也可能深藏地下,不知道是否有采集饮用的法子。从岳红翎近期都驻扎此地来看,估计是真能提取出饮用水的,但应该不太适合族群聚居,也无法形成集贸地,始终就是一片荒山。   虎烈率众到了山脚,作势挥手:“天色已晚,在这暂歇,吃点东西。”   众人下马暂歇,靠在岩石上取出干粮清水就食,虎烈解下绑在马上的“良家女子”,嘿嘿笑着就开始解衣服:“妈的憋了一路了,给老子爽爽!”   众人围了过来淫笑,女子嘤嘤地哭。   赵长河感觉这演技还不如东京有点热,场面倒是很像,不知道岳红翎会不会上当?   岳红翎躲在一处乱石之后,从缝隙中冷眼旁观。   作为驰骋三个月的“单人马匪”,这种十几二十人的队伍正是她惯常的目标,确实不会老远看见就直接跑路,但同样也不会因为人少就蠢蠢欲动,会先做观察,判断能不能出手。   本来还需要猜测分析看演技等等,这一回不需要了。   因为她一眼就看见了一个披头散发的黄脸汉,正是昨晚赵长河易容后的黄脸,背上还是龙雀呢,也不知道怎么和巴图混在了一起,巴图不认刀嘛?   既然赵长河在这,这伙人还当面侵犯良家女子,说明这伙人肯定不是赵长河的朋友。   赵长河是知道自己在这的……那不就很明确了,这就是个局,骗自己出手的,而赵长河不知道怎么混在里面打算帮忙。   判断方式简单粗暴但又绝对正确。   男人的淫笑,女子的哭声,开始传扬在乱石边,赵长河一副你们玩我不打扰的样子,悄悄离队退开转角之后,好像去撒尿似的。   乱石缝中丢出一个小石头,砸在他肩膀上。   赵长河不动声色地解下身上的弓和箭囊,还有一小包暗器飞镖,从乱石缝中塞了进去,同时用脚在地上黄沙划了三个字:“陷阱。走。”   又很快抹掉。   岳红翎笑得弯起了眼睛。   这种感觉真的比独自一人浪迹草原舒服得多,不需要去赌、去判断危机,整个心灵都是愉悦且有底的。   仗剑携手,共闯天涯……恰恰是他,仿佛缘法。   就是很奇怪,为什么每次和他一起行事,旁边都有别人在做男女事?声音喘得让人脸红。   岳红翎想了想,悄悄取了弓箭暗器,又缩回了山里。   赵长河系着裤腰带,一副刚放完水的轻松姿态回了队伍。   那边虎烈正在怀疑人生。   前戏都这么久了,这岳红翎怎么没反应呢?是女人哭嚎得不够卖力?还是岳红翎有意在等裤子脱一半的时候发动袭击?   真要那样就头疼了,真脱一半的时候怎么和人打架啊?   正犹豫间,远处传来马蹄声,一袭红裳骑着青鬃马,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眨眼就剩一个小点了。   不跟你们玩。   虎烈:“?”   他脑子都宕机了一下,气急败坏地起身上马:“还玩个屁,追!只要能缠住她就还有戏!”   正在此时,狂风乍起,呼啸而过。   肉眼可见的,满地沙尘席卷而上,只是顷刻之间眼前所见全是狂沙漫天,夹杂着碎石砸在脸上身上。所有人下意识抬手护住了眼睛,却防不住马,马匹眼睛被碎石溅到,长嘶乱窜,人仰马翻。   沙漠常见场景,不算很严重的小型沙尘暴,突兀来去都很正常,但短期对人马的限制还是极大的。   前方的岳红翎紧急下马保护青鬃马,这边的人也没法追了,乱成一团。   赵长河也在挠头,这事儿搞的……   如果岳红翎没跑,躲在乱石山里反而没太大问题,这一跑陷在沙暴之中反而麻烦。   当然双方都麻烦,也很难推演这沙尘将会造成什么局面的变化……就看大家怎么应对这突变了……   可见度极低的黄沙之中,乍起剑光。   竟是岳红翎断然折返,趁着可见度极低、对方难以协作的时机,发起了主动突袭!   血光闪过,惨叫声起,虎烈身边的下属已经被秒了一个。   别说赵长河心中悸动了,这会儿真是连虎烈和巴图等人心中都难免涌起佩服之意。难怪这女人单人匹马威震塞北,就这果决的处理,真能把一众自命英雄的大老爷们碾得无地自容。   “铛!”长剑与虎烈的弯刀交击,岳红翎并不纠缠,红影在黄沙之中鬼魅般一晃,剑光刺向了虎烈身边的另一下属。   虎烈的弯刀就在她身后追劈而至。   刚才的交击可以感觉得出,自己比岳红翎确实略强。   而身为开启了第一重秘藏的强者,绝对力量未必强于玄关九重,但其他玄奥非玄关强者可知。便如这种环境对人的限制,砂石吹眼、风声呼啸,看不清就算了,连听声辩位都不好用,岳红翎在这里的限制是极大的,而秘藏强者则受影响小得多。   在这里纠缠,虎烈心中的把握其实是更高几分的,只能说上天相助……   心中刚刚闪过这些念头,虎烈头皮忽地一麻,心中警兆大起。   弯刀来不及去劈岳红翎,紧急向后一扫,一柄阔刀恰在此时砍在身后,发出两刀交击的巨响。   虎烈惊怒转头,只见黄沙之中一条大汉被他这一刀击退几步,旋即凌空跃起,阔刀狂扫而来,长发飞舞,如雄狮扑食悍勇无论,威势极为惊人。   虎烈挥刀相迎,同时大怒:“巴图,你战狮部族是要造反吗!”   巴图傻了一下,继而恶向胆边生。   事已至此,辩解并无意义,因为他们本来就要吞了我们。   你们要吞我,我不能先弄死你们?   趁着沙尘之中,远方军队就算此时在接近也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可郁郁久居人下!   “呛!”阔刀出鞘,一个重劈直取虎烈脑袋:“真以为老子猜不到你安的什么心?死吧!” ###第二百六十七章 狗男女   在一刻之前,巴图还没想过自己胆敢向人榜四十一、已开了秘藏的强者挥刀。   但劈出去的那一刻,心中的战意瞬息取代了其他所有思绪。   这些日子压抑得太难受了,谁他妈都来啃一口。   一个原本鲁莽铁憨憨的猛汉这些日子被生生折腾得眼里有了阴鸷,草原雄狮缩在山脚舔舐着伤口,带血的目光憎恨地看向周遭不怀好意的人潮,胸中的暴戾无处宣泄。   只要一个引子,就可能撕碎一切。   我亲叔叔是地榜强者,从小见多了!人榜又如何,难道还能刀枪不入不成!   “哐!”阔刀恶狠狠地劈在虎烈的弯刀上。   虎烈根本没时间多应付他,只是随手一挑。旁边赵长河的刀,身后岳红翎的剑,几乎不分先后地同时临身,尤其岳红翎的剑可不是闹着玩的,哪有闲工夫管巴图?   然而就这么随手一挑,巴图便觉得巨力狂涌而来,经脉一阵紊乱,按捺不住地狂喷一口鲜血,倒跌而出。   但他不惊反喜,口中带血地狂笑:“哈哈……哈哈哈……也就这样!”   不是完全无法抗拒的直接被秒就行!这就说明了围殴是可以打的,不是在找死!   这些日子的磨砺和进步没有白费!没有辜负叔叔留下的宝物!   “可汗!”身边的忠实护卫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纷纷上前接住巴图:“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布局杀我们,被得逞了一个都回不去!”巴图挥刀而指:“跟我一起上,先砍了他身边的人!”   喊杀声大起,巴图的护卫与虎烈带来的下属杀成了一团。   那边虎烈同时架开岳红翎与赵长河的刀剑,看这场面差点没气出一口老血。   一个布置陷阱围殴岳红翎的计划,忽然之间变成双方人数差不多的对战了,并且反而是自己在单独面对狗男女的夹击……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都想不明白。   巴图怎么敢的!他连部族过冬的粮食都没搞定,难道觉得岳红翎可以给他送粮吗!   虎烈没有心思多想,巴图的实力超出他的预计居然能挡他一刀也就算了,眼下这对狗男女的实力也远远超出预计,一刀一剑狂轰滥炸,让他无法分心。   哪怕心中尽量高估着岳红翎,还是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的实力这么强。   当时岳红翎踏破黑狼汗帐击杀黑狼王,听着很了不起,其实他们身在草原所知更细节,没乱世书上描述的那么荡气回肠的。   因为那时候黑狼汗帐的兵力在外,汗帐周边只有少许亲兵,黑狼王也属于轻敌大意,觉得一个区区潜龙榜上的女人有什么了不起,那不是来送死的吗?估摸着他都脑补出擒下之后的一堆剧情了,直到出帐迎敌的时候据说都是带着笑意的。   这种心态下,虎烈觉得可以理解得了一位堂堂人榜高手为什么会被匹马冲阵砍了脑袋,本质上岳红翎并没有比黑狼王强,无非是利用了各种心态和环境导致,所以她也只是取代了黑狼王的排名,也就是人榜六十八,并没有被判定成碾压级的高度。   人榜六十八和四十一之间差了二十几位,这可不是潜龙榜那种潜力评估,而是真正的实力排名,二十几位的差距几乎可以算鸿沟了。更加鸿沟的是,他可是开启了秘藏的,在这环境里他的优势会成倍放大!   可不料实战起来,他一点都感觉不到二十几位的差距,岳红翎的水准最多比自己低几名顶天了。三个多月独狼般的草原磨砺,无数战斗冲杀,无数生死逃离,她的剑法磨砺越发混融无暇,在这不见天日的黄沙之中,她就是晚霞。   这是一个单对单的公平决胜之下都需要大费一番手脚的劲敌!要不是身陷沙尘阻碍了发挥的话,虎烈毫不怀疑她绝对能从围困之中逃离,事先的布局似乎没有太大意义,因为带的人不够强,根本拦不住她!   “叮叮叮叮!”长剑弯刀交击不知几许,岳红翎撤步微退,而虎烈的灵觉清晰地感知到,一柄阔刀收敛了霸道,轻飘飘地在沙暴之中悄悄向脑后袭来。   虎烈:“……”   你他妈一个玩阔刀的野蛮汉子,刚刚交手还感觉巨力无伦,自己碾压一大截的实力用弯刀去硬架也居然就只能震退他几步而已,本以为是个狂战士,居然玩起了这种无声剑的套路。   这到底哪冒出来的缝合怪胎?   “唰!”   刀光一敛,后发先至地挑向赵长河左肋,同样无声无息,在沙暴之中极为隐蔽难见。   不仅如此,这还是人榜一刀,速度之快,角度之刁,就算看见了也难防。   赵长河却似看得清清楚楚,脚步一错,竟然极其轻巧地让开这一刀,与此同时岳红翎的剑再奔咽喉。   “咦……”虎烈放弃追击去应付岳红翎,口中也难免惊异:“兀那汉子,你认得我的刀法不成?”   赵长河默不作声,你的刀法我没见过,但赤离的刀法我是放慢了琢磨得都学了皮毛的那种,同类兵器的运用总有共通之处,弯刀这玩意对于没应对过的人来说刀路诡异难测,但反复揣摩过之后也就有了经验,就那么回事。   他手腕一振,龙雀泛起了血光,已是叠加了神佛俱散之意在其中。   一刀横贯,如剑破天,漫天黄沙都似被这一刀撕裂两半。   阿鼻之剑,万魂追索!   “嗖!”   虎烈踏步远遁,竟然不敢在应对岳红翎的同时去对付这一刀。   其感知的敏锐和丰富的战斗经验也不禁让赵长河佩服,这厮碾压这么多的实力,一点都不轻敌的,这就不好打了……   他心中忽地一动,一刀向后插去。   混乱黄沙遮掩之下,一个虎烈的下属正悄悄向他偷袭,却不料赵长河身后长了眼睛一样,竟然后发先至,借由龙雀更长的优势,一刀直接捅穿了他的胸膛。   岳红翎同时也正一剑刺向边上黄沙之中,带起一篷血雨。她有些惊艳地转回头看着赵长河这一刀,心中暗道阔别这么久,这弟弟真的长大了。   他居然是真的可以给人榜四十一造成威胁,让对方不敢轻视其锋。而与此同时轻而易举地应对偷袭,成熟得已经和自己的表现没有什么差别,如同一个纵横江湖已久的名家。   是了,他已经是名家。   ——与我的实力别差距太大,可以携手天涯,这不是还有什么是?   沙暴越发大了,视野里已经很难看见虎烈的身影,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从黄沙之中传来:“兀那汉子,你叫什么名字?”   赵长河的声音身传黄沙:“中土赵长河,请虎烈阁下指教!”   巴图:“?”   我去你妈的……   他看着正在和自己拼杀中的虎烈下属,心知回不去了……   虎烈的声音在黄沙中若隐若现:“原来是你。岳红翎,赵长河……名传天下者,果然非侥幸。但很遗憾,测试完毕,你们的感官敏锐、身手无可挑剔,然而对于秘藏,依然一无所知。”   “那么这片黄沙,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声音越到后面,越是如同有回响一般,四处回荡,越来越震耳膜,震得黄沙更卷,日月无光。   “你们是不是什么都看不见了?甚至闭气也快要到了极限。”声音继续回荡:“未曾打通天人之桥,无法以先天内息长期生存,也无法构建天地通识,只是凡胎。或许在外你们可以逃离,我还真不好说能不能留得下,可惜在这里选择反击,是你们犯下最大的错误。”   赵长河飞速扯下衣角两片布,打开水囊倒成湿布,递给岳红翎一块,掩住口鼻。   刚才的环境还可以勉强呼吸,想不到这货居然能一定程度利用沙尘,卷得更浓更烈,再不处理还真要窒息了。   可口鼻遮掩还能处理,看不见的问题怎么办?   刚才还勉强能看些动静,这回只有漫漫黄沙,伸出手都快看不见五指了。   这种环境,如果虎烈看得见,大家怎么打?   岳红翎传音恰在此时送入赵长河耳内:“我已窥秘藏,虽然未曾突破,其实看得见他,刚才是在藏拙,引他以为我看不见的。”   赵长河:“草。”   “要不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回身入沙暴?你姐姐我可不傻。”岳红翎有些促狭地笑笑:“你先走,这种情况未必全看实力,他料敌错误,说不定要在我手里翻个船。”   赵长河叹了口气:“那如果这么说,他要翻两倍的船。” ###第二百六十八章 血染黄沙   岳红翎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她可未必有什么把握,再能看见也不可能像真正开了秘藏的人那样看得清楚,实际只能模糊感知。所谓的“让他翻个船”只是说了让赵长河安心,本质是希望他快走,自己已经做好了极其艰苦的死战准备。   可不料赵长河居然这么说……   她没做小儿女态,只是微微一笑:“那就携手。”   狂沙袭来,击打眼睛,两人都眯上了眼,只留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辛苦地看着前方的黄沙。   隐隐约约,有人漫步行来,在狂风席卷之中,脚步无声。   这种环境,真能死得无声无息的……赵长河开足了身后眼到处转头,看似眯眼在看,实则身后眼光明正大地看,黄沙深处,有许多人影正在远离。   ——这个时候的巴图等人已经罢斗,所有人辛苦地往外撤退。   赵长河吁了口气,没有别人偷袭那还好点。   包括虎烈的下属都一样在撤,他们已经无力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生存……不是战斗,是生存都有难度,再不撤自己就得死在沙暴里。还好人为改变沙暴烈度的范围其实很小,还来得及撤到外面更轻微的位置。   虎烈没有早用这套便是这个原因,怕自己的下属顶不住。   其实他这么做消耗也大,一定程度的利用和改变天地之威,对自己的负荷岂是简单的?此时此刻他自己的战力都比之前大降,可却顾不了那么多了,巴图莫名其妙反水,这对狗男女又出乎意料的强,再不这么做怕是留不住人。   弯刀无光暗哑,在黄沙席卷的风声之中悄悄顺风而至,直削岳红翎咽喉。   虎烈真正与狂沙融为一体的狂沙刀法。   若是看不见,怕是连脖子被割了都不知道刀是从哪来的。   岳红翎果然也像是完全看不见似的没个反应,还在抬手护眼,脚步后撤之中,一副也打算向外撤退的样子。   虎烈原本谨慎的心情也难免为之一松,果然,是否开启秘藏,便是凡人分水岭,岳红翎已经做到普通武者的极致了,可她终究还是凡人!至于那个赵长河,更是两手护头在侧方不远,彻底没了个声音,他能在这沙暴里生存下来再说吧!   心思闪过,刀已到了岳红翎咽喉。   感觉下一刻就可以割断她脖子的样子,虎烈甚至还收了几分力,试图改削为拍,觉得岳红翎不过如此,可以生擒了。   就在他收力的刹那,正在护眼后撤的岳红翎忽地动了。   手中长剑骤然爆开,仿佛夕阳洒进了黄沙之中,透出了千里霞光。   虎烈心都跳了一下,妈的岳红翎也会玩阴的?   她看得见?   “铛!”刀剑交击。周边的黄沙都被这一击吹散似的,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清朗空间,周遭狂沙漫卷,眼前刀剑相交,光芒凛冽。   原本略逊于他的岳红翎,此前交击都是处于下风弱势的,而这一击却平分秋色!   这还不止,就在这一击的同时,侧边不远那个看似在抱头的赵长河手中龙雀忽地狂啸而起,爆出了远超他之前战斗中的狂暴煞气,那犹如实质的煞气和威势几乎已经可以凝成能量一般,那不是赵长河本身的力量,他动用的是龙雀之威!   “吼!”刀声呼啸,竟然盖过了沙暴的狂风之声,龙吟九天。   那是赵长河始终压制不去动用的、可以自行与剑皇的剑影打得有来有回的神器之威,在这死亡的黄沙之中彻底爆出了恐怖的力量!   妈的狗男女,这他妈是谁在给谁布置陷阱!   岳红翎看得见就算了,他赵长河凭什么看得见!   虎烈没有心思多想了,这边与岳红翎的长剑刚刚交击,龙雀已经到了脖颈。   然而赵长河自以为的必杀一刀却也没有奏效。   那弯刀与长剑轻触即分,抓住极短的时间差,也点在龙雀身上,几乎像是一刀同时点中了岳红翎的剑与赵长河的刀,像一把刀分成了两把一样。   继而两把再分为三,三分为万,黄沙漫天之中四处刀芒,风与刀融为一体,是风沙吹过之地,便是刀芒临身之所,而虎烈的人影似乎都已经消失了,彻底被刀势掩藏在风沙。   这是把风沙的力量和视觉感官的欺骗利用到了极致,非人之能!   岳红翎赵长河同时发出一声闷哼,身上手臂同时溅起了血光,心中都有些骇然。   同为人榜,虎烈比法庆强了太多,也比黑狼王强了太多。   在判断失误、并且消耗巨大的前提下,面对两人蓄谋已久的老六绝杀,最终受伤的竟是他们。   前五十这么牛逼的吗?   不过很明显,这一次虎烈自己也并不好受,可以感觉得出他的刀势其实还不如风暴加剧之前的力度,他也正在虚弱。   岳红翎彻底闭上了双眼。   不去看无法区分的狂沙与刀芒,不去寻找虎烈的身影到底在哪。   存乎一心。   “呛!”落日的余晖透入黄沙,剑芒贯于刀光。   隐于沙中的虎烈再藏不住身形,一刀架开这一剑,身后龙雀又咆哮而来。   弯刀奇诡地一转,削向了岳红翎肋下,试图逼退她,以便回头应对赵长河。   然而岳红翎闭着眼睛,她可能压根看不见也感不到这一奇诡轻巧的刀势,但她感觉得到赵长河呼啸的阔刀。   于是根本没有闪避,一剑再出,封锁了虎烈闪避龙雀的方位。   或许她什么都知道,只是毅然。面对如此强敌,不想换伤,如何能胜!   赵长河心中一跳,虎烈也是骇然:“你他妈……”   弯刀划过肋下,鲜血溅于黄沙。岳红翎一声闷哼,剑路不改。   虎烈终于来不及撤刀回防龙雀,侧方又被剑路封锁无法闪避,险之又险地弯刀回撩,同样插往赵长河肋下,希望他识相点闪开。   赵长河刀势同样不改,重重劈在了虎烈脖颈。与此同时肋下一阵剧痛,已被弯刀划过,和岳红翎伤在了相同的地方。   虎烈整个人诡异地一扭,龙雀似乎未曾劈实,血光喷溅之中遁入黄沙,不知道伤成怎样……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远遁了呢,还是潜于沙中准备暗袭。   狗男女对视一眼,却都没有力气再撑,几乎同时半跪于地。   伤口撕裂,真气在体内肆无忌惮地肆虐,沙尘侵袭伤口,像撒盐一样剧痛。汗水同时在两人额角冒出,又被沙尘盖过,变成污泥一般。   赵长河辛苦地挪了过去,扶起岳红翎,又摸了两粒药,喂给她一颗:“你怎样?”   “还好……”岳红翎有些羞耻于靠在他怀里的姿态,想要强撑着起来,却又闷哼一声栽了回去。   便也摆烂不挣扎了,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不公平,明明你我的伤极为相似,为什么你好像比我有力气?”   赵长河湿布遮掩之下的面庞咧嘴笑了一下。   没别的原因,体魄已经改变,不能像司徒笑那么刀枪不入可好歹也比正常人能顶。   臭狗熊嘛,肉厚点。   而侵袭体内的真气,六合神功的抵御与自愈能力似乎也比岳红翎好一点。   可惜包裹在马上,现在身上没东西可以包扎,有点麻烦。   赵长河低声道:“撑着点,我扶你去马旁,那边才能处理伤口。”   岳红翎“嗯”了一声,艰难地站起身来。赵长河没多说,扶着岳红翎一脚高一脚低地辛苦向外挪。   说是扶她过去,实际都疼得冒汗,只能是相互搀扶,慢慢地走。   鲜血顺着身躯滴落,一点一点,在沙漠之中留下两行血迹,仿佛见证着两人的相濡以沫。   他们没有闲情去想什么温柔甜蜜孩子叫什么名字,心中都极为凝重。   因为此时此刻,其实最危险,如果虎烈在这个时候,从沙中忽施偷袭会如何?   单论伤势也就罢了,关键是岳红翎伤得已经失去了灵觉感知,眼睛也顶不住沙尘了,艰难地遮着眼睛,眼泪都在流,看上去像是被打哭了似的极为丢人。她如何应付偷袭?   而赵长河就不一样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灵觉感知。   靠的是身后眼不会被沙尘遮挡。   身后的地下,黄沙悄悄鼓起,慢慢跟在两人身后移动。   血色的眼眸隐在沙中,凶戾怨恨。   让我伤成这样,还能让你们这对狗男女活着回去不成?   一柄弯刀无声无息地从沙中透出,一刀同时要削断两人的脚筋。   就你们现在,如何躲得过我的袭击?   “砰!”龙雀骤然后插,直贯沙中。与此同时赵长河搂着岳红翎往前一跃,躲过了弯刀。   岳红翎:“……”   虎烈:“???”   他哪想得到这赵长河这个时候居然还在演!更想不明白这赵长河到底是怎么看见的?   这已经不是灵觉问题了,这简直根本就是睁着眼睛在看后面吧?   从头到尾,这沙暴,这视觉,对赵长河是不是根本没有半点影响,他一直是跟在平时战斗没有区别?   虎烈没有办法多想,龙雀直贯而下,躲在沙中的他更加无法闪避,被一刀插在肩头,左肩整个被插断!   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响彻沙漠,虎烈骤然窜出地底,向外飞窜而去。   这回是真的跑了。   赵长河一阵身心俱疲。   人榜太强了……利用了这样的信息差、这样的环境优势,只能换来两败俱伤,还是没有杀掉。   “不要紧,你已经很厉害了。”怀中的岳红翎低声道:“等我们养好了伤,再……”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惨叫声:“巴图,你他妈……啊!”   声音骤断,巴图的声音响起:“让你回去,老子还有命吗?死吧!”   与此同时,沙暴渐歇,地面微起震颤,军队正在飞速接近,席卷而来。   赵长河来不及感叹巴图的狠厉,也不知道虎烈到底死了没有,拉着岳红翎快速接近马匹:“被军队围上就完犊子了,走!” ###第二百六十九章 千军震怖   随着虎烈的重伤,沙暴也开始减弱,连带着天然的沙暴都快过去了。   两人一瘸一拐地出了范围去找马。   此前众人骑马追逐岳红翎,岳红翎下马回战,她自己的青鬃马都不知道跑哪去了,这边众人的马匹也被沙暴卷得四散乱跑,巴图那边或许收拢了一些,还有一些散乱四周。   两人算得上运气极好,一眼就看见了赵长河骑来的马正在旁边瞎跑。不是他的踏雪乌骓,乌骓还在三娘的客栈呢,这是蹭的巴图的马,马本身一般,但行李包裹都在上面,算是惊喜。   赵长河飞速过去拉住马,转身看了岳红翎一眼。   岳红翎面无表情。   赵长河二话不说地伸手把她抱了起来,放在马上。   岳红翎咬着下唇偏过头,伸手去拉他:“来。”   赵长河也不跟她客气,伸手拉住她的手,借力窜上马背,抱在她背后。   连上个马都快虚脱了一般,伤口还在汩汩地流着血。   远处军队动地而来,喊杀声已在耳边:“那是岳红翎!她受伤了!别让她跑了!”   “抓住那对男女!”   “准备放箭!”   “驾!”岳红翎忍着痛苦,一拉缰绳,策马疾驰而去。   赵长河的手就往她腰间绕了过来,探着脑袋看她的伤口,忽地一把撕开她伤口边的布料,露出完整的伤口和边上白皙的腹肉。   岳红翎知道他在干嘛,默不作声地任由他处理。   过不多时,水囊往上倒的感觉刺得岳红翎惨叫一声,策马的手肘下意识一动,把赵长河探着的脑袋给夹在了腋下。   赵长河:“……”   岳红翎忙松开:“抱歉……疼么?”   赵长河:“……不疼,但是很臭。”   岳红翎:“?”   心里什么羞愤和歉意都飞了,还没来得及骂娘,伤口一阵清凉,已是敷上了伤药。   继而软布一圈一圈缠绕包扎,痛苦都减缓了许多许多。   岳红翎有点恍惚,在想自己这已经是第几次在他面前受伤,被他救助包扎了?快要记不清。   每一次最虚弱的时候,身边都是他,都在照料着自己。仿佛上苍在耳边说,岳红翎,一个人是不够的,你要有个伴儿,能够并肩携手,共闯天涯。   和以前不同的是,那时候他能帮上忙的真不多,像个弟弟一样。   而这一次,说他是个主力也没问题。   就是嘴巴变坏了,没那么甜了还会骂人臭。   岳红翎恍惚之间,赵长河自己也已经给自己整好了伤口,长长吁了口气,把岳红翎身上挎着的弓给解了下来,自己用。   转头一看,军队已经快要追到一箭之地了。   一匹马载两人,怎么跑得过?   赵长河张弓搭箭,“嗖”地一声,一名将领应声而倒,军中瞬时骚动。   这距离,快比别人远一半了……   “这不是办法,复刻不了当时和央央逃命的过程,那时候才一个人在追,这是一支军队。”趁着对方暂时稍微滞涩,赵长河急促道:“往北,顺着这条山尾,去远处那山脉的位置。”   岳红翎道:“想借着山林遮掩没用……那边我去过,全是荒山,连树都没有的。而他们对那边的地形或许比我们更熟悉。”   “不是冲着树木遮蔽,那边有秘地,别人未必知道。”   岳红翎眼睛一亮,忍着小腹痛楚,加快了马速,疾驰而去。   赵长河再取三支箭,一起搭在弦上,三箭同时离弦,又是三人应声而倒。   但这么片刻,别人也即将进入了射程,纷纷取弓欲射。   赵长河一按马背,忽地向后腾身而去。   夕阳西下,苍鹰翱翔,血色的长刀划破黄沙,重重劈落。   头颅飞起,人仰马翻。   赵长河顺势夺了这匹马,勒马转身,狂刀再起。   身边刺来的长矛断成两截,连带着刺矛的胡人士兵整个人都被砍成了两截,鲜血喷得赵长河一身都是,直如魔神。   神佛俱散的恐惧效果肆无忌惮的散发,群情震怖,马匹长嘶。   “挡我者死!”趁着周遭这么一滞,赵长河冲阵而出,追上前方岳红翎。   岳红翎策马之中回首而望,夕阳下的身影映在心间,单刀匹马纵跃在先,身后千军震怖,弓矢凝滞,勒马不前。   明明披头散发浑身浴血,却如天神一样耀眼。   直到赵长河都快跟上岳红翎了,胡人军马才缓过神来似的,有将领怒喝:“都他妈怕什么!他再强也就一个人!每人一箭就射成刺猬了!”   军马这才再度开始启动,追来的气势都比之前弱了一截。   赵长河喘着气,果然自己神佛俱散那种效果就应该用在这种地方,对高手从来没大用……   可惜刚才举动看似文鸯似的牛逼得不行,实则自己负着伤,这时候伤口裂得痛苦不堪,差点策马的力气都没有了,根本无力再来一次。只能默默调息,希望六合神功的愈合能力更强一点。   过不多时,军马再度接近一箭之地,那将领抬手:“准备!放……”   “嗖!”一枚飞镖在绝不可能的距离之下直贯入他的天灵盖,将领话都没说完,自己脑门现出一个血洞,栽落马下。   人们这才想起,那可不止是一个人,除了赵长河之外还有更强大的岳红翎!   这是连甩手扔暗器都比别人弓箭射得远的变态,人榜宗师!   岳红翎侧身挥鞭,指向军队:“谁敢再追,便如此人!”   众将面面相觑,都放慢了速度前行。明明知道一拥而上的话这两人根本没办法,可谁又肯冲在第一个去挨一镖?   这雌雄大盗有点恐怖。   有人道:“我们也不需要真围上,只要在身后逼着就行,他们受着伤,无处调理,早晚自己都要栽到马下。”   立刻有人应和:“不错,这里的动静这么大,别家部落也会收到消息……比如赤离也在找岳红翎,说不定就快到了。我们只需要保持压迫即可……”   夕阳彻底落入地平线,天上星月生辉。   月色之下的场面极为怪异,千军万马跟在区区两个人身后,却都默契地保持着一箭之外,始终没有更接近半分。   其实某种意义上他们想的也没错,保持压迫就足够了,这对男女显然受了不轻的伤,伤口只不过简单处理,显然是不够的,只要继续压迫,让他们没办法停下来休息养伤,他们自己都要昏死在马上。   即使不会,这里这么大的动静,也能吸引到别人来看,只要赤离之类的接近,那就一切完事。   事实上此刻岳红翎和赵长河两个人都快撑不住了,完全是强弩之末硬撑一口气,奔着最后的希望之地前行。但凡没有这个希望吊着,说不定都已经撑不下去了。   山脉极远,在白天都只能看见远方隐约的轮廓,在这夜里更是连看都看不见,更显得空落落的心虚。   但还好,身边有他。   有她。   两人并马驰骋,不经意地互望,又都很快挪开目光。   一种难言的情绪同时在心中升起,那是有了依靠的感觉,无论哪一方。   有你在旁,就没有什么值得畏惧。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深浓得都快看不见路了,前方隐隐约约也传来马蹄之声,似乎有人从前方接近。   岳红翎神色微变,低声道:“前面也有人拦截。”   仿佛被牵引一般,身后的军队也骤然加速。   赵长河抬头看去,山已在前。   他飞速摸出圆性给的地图,左右略作对照,旋即勒马西北:“这边。”   两人策马疾驰,在身后的军马洪流与前方单骑的前后汇聚之下,从西北飞窜而出,直入山间。   赤离飞掠而来,只看见两匹已经累死的马横尸山道,马上的人已经不见。   赤离愤怒地指向身后跟来的军队将领:“千人追逐两个伤者,竟然真能被人遁入山中!都是废物!”   将领尴尬道:“没关系,这山我们熟悉,把手各处要道,他们缺粮少药,跑不掉!”   赤离深深吸了口气,抬头望向山间。   夜晚的山脉,黑漆漆的,如同吞噬一切的暗影深渊。   一道金光在天空乍现,乱世书降下新篇:“九月初,岳红翎赵长河与虎烈战于沙暴之间,两败俱伤,虎烈断臂而走。”   赵长河:“?”   合着虎烈还没死?人榜要是死了,肯定会位次递补,巴图这铁废物啊你妈的这都杀不掉?   那边正在跑路的巴图瞥了眼马后绑着昏厥的虎烈,吁了一口气:“乱世书果然可欺。兄弟们,给我回族,整军突袭荒狼部族!战狮崛起,便在今日!”   虎烈也是部族首领之一,对巴图来说,生擒的意义远远胜过杀死,赵长河居然没想到这一层。   今日的巴图可不傻。   但乱世书不是专门只说这一件事的,根据上次送央央的经验,乱世书会等一整个战事结束了才会给个完整评价:“赵长河玄关七重,以重伤之躯,箭射刀劈,斩将夺马,冲阵而还。千军震怖,莫敢追者。”   “潜龙榜变动。”   “潜龙第六,赵长河。”   “黄沙掩落日,长河照晚霞。”   赤离皱眉抬头,心中有些困惑。   这个评价里……是评了岳红翎呢,还是没有她的事? ###第二百七十章 相濡以沫   乱世书这一闪,吐血了好几个。   司徒笑刚刚押人回到雁门关,看着天跳脚大骂:“妈的怪不得叫我送人回来,自己又去出风头!老子不是你们侠客营的,为什么要替你们做任务!”   崔元雍笑吟吟地接过他带来的乔家少爷和乔二人头,吩咐左右:“传下去,司徒兄是我们副统领。”   司徒笑跳脚:“老子算是知道为什么你们会是一家人了。”   崔元雍抬头看着最后的批语,很是无奈:“这一家人可不好做……那时候在山寨我就知道,以后央央在家打得过岳红翎不?”   “?”司徒笑忙道:“岳红翎和赵长河居然那么早就开始了?细说!”   “来我们侠客营,我们边喝酒边说。”   “好好。”   “当时岳红翎伸手往下掏……”   崔元雍为妹妹担心家庭弟位问题,崔元央自己倒是没想那么多,她正在家里托腮看天,低声自语:“第六了,我就知道,三年人榜对赵大哥不算什么。”   崔文璟正在面前板着脸:“刚才教你的剑诀再背一遍?”   “啊?”崔元央赔笑:“风、风太大,没、没听清。”   “之前还用功,去一趟琅琊回来天天脸红红,还会偷偷看春宫!”崔文璟大怒起身,拿了个鸡毛掸子作势欲抽:“再这么下去你打得过谁,岳红翎还是唐晚妆!老子怎么会有这么不上进的女儿,抽死你!”   崔元央飞快逃跑。   崔文璟一把揪住她的后领,压低声音:“给我滚去祠堂,清河剑近期有微微鸣响,疑似剑灵重归,你去看看有没有机会让它认主。”   “啊?这不是该让哥哥去吗?”   “都去,你以为我会单单寄望于你吗?”崔文璟恨铁不成钢:“想想自己的表现配嘛?”   崔元央:“……”   四象教总坛。   夏迟迟在祭坛盘坐,修行之中睁开眼睛,歪着脑袋看天。   旁边有护法躬身道:“圣女,您位次被取代了……”   夏迟迟抽抽嘴角。   一群人嚷嚷:“不能忍啊圣女,这个赵长河,我们不杀他是气度,这还压你身上来了!”   那不是挺好……   夏迟迟面无表情:“乱世书专门挑事,只有崔元雍那种蠢货才会因为被人挤了位置就急匆匆去挑战,乱世书要是有人操纵,怕是肚子里在笑。”   众人面面相觑,说得好听,怎么看你表情不对呢,那恼火的样子都快咬牙切齿了。   夏迟迟看着最后的批语看了又看,直到金光消失,才磨着牙:“区区玄关七重的憨瓜,有什么了不起。本座已破玄关八重,正在冲九重之坎。一旦破关,直入人榜,和一群小孩子争什么排位,争果果吗!潜龙第六有什么用,他有本事就去当第一,当一辈子去!”   众人只好道:“圣女志向高远。”   夏迟迟忽然道:“你们说,一条河水映照着落日晚霞,那是河水拥抱着晚霞呢,还是晚霞进入了河水?”   众人:“?”   您在说啥……   无论司徒笑崔元雍崔文璟夏迟迟内心怎么个跳脚的,真正最跳脚的另有其人。   远在江南,弥勒教的势力范围里,一位白衣刺客迷茫望天,半晌忽然暴怒:“沙七,你说他往南走,这是什么?”   ……   外界会有什么风雨,狗男女暂且无心去想,他们只知道此刻胡人军队封山,赤离等人已经入山搜寻了。   好在这是夜间,山里可不是那么容易找人的。   两人悄悄逃窜,一路窜入山腰。   这是庞大的山脉,连绵极广,包括此前的乱石山也只是这个山脉的一小部分。岳红翎不知道赵长河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位置入山,看上去这个山峰比别的峰头还糟一点,没有其他山峰那么大,而且山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最多有些嶙峋乱石稍作遮蔽,真的不合适躲藏养伤。   怕是天一亮就会被人找到了……   说是有秘境,完全看不出来。   话说他哪知道这里有秘境的,自己在这晃荡了三个月,结合了大量信息和自己的踩点,才隐隐有点猜测,他这才刚来……手里的地图谁给的,该不会被人忽悠了吧?   此时的岳红翎已经快要撑不住了,极为虚弱地靠在赵长河身上,低声道:“要么先找个山洞之类的应付一下?再不调理,一旦被找到真无力应付。”   赵长河自己的伤也痛得厉害,策马驰骋这么久,之前的简单处理早都开裂了,人榜强者的真气在体内肆虐也是一直难以消除,极为难受。这时候大家的战力还远不如刚受伤那会儿,越拖下去就越惨。   但事已至此,死撑也要撑下去。   他弯腰示意,低声道:“我背你。”   岳红翎摇头:“你没比我好多少。”   “我比你有力气。”赵长河二话不说地主动贴上去,把她用背扛了起来:“走。”   岳红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软绵绵地趴在他身上,看着他同样步履蹒跚的样子,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赵长河艰难向上跋涉,心中坚信这地方一定有秘境。从手中地图看来,山脉的形状画得很形象,哪座山峰入口也标注得非常明白,随便一找就对上了,绝对不可能是随便乱画的东西。   他再度展开地图看了一眼,地图上有小字标注:“山腰有乱石堆,看似杂乱无规则,实则其中有七块可以构成极为标准的北斗之形,只是和其他石头堆在一起,看不出来。”   “若在星月之下,居于天枢之位,即可有隐隐察觉异样气息于石阵之中透出,疑似异度空间隐藏。具体如何开启尚未探索明白,因其他要事离去,他日有缘,再来一探,故此标记。”   “天枢之石形状如下所示……”   然后是一坨涂鸦,也不知道画的是石头还是翔,毫无规则。   这是圆性大师给自己留的标记,主要记认的是哪个形状的山峰进来、以及哪个形状的石头是要点。   否则山都长得差不多,乱石堆中的其中一块更是没法辨认,多年回来再探,自己都忘光了。   如今这份标记真真便宜了赵长河,他步履蹒跚地背着岳红翎到了山腰,果然就见边上杂乱无章地一大堆乱世嶙峋,在这种石山之上是极为常见普通的场景。   石头也没有任何特别,怎么看都是一堆普通石头,排列毫无规则,形状乱七八糟,根本就是一个天然石堆,到处可见。   不上不下的半山中间,平平无奇的乱石堆光明正大就在那儿,这搁谁也想不到这里居然会是一个秘境口,无怪乎从来没有人找到过,怕是所有经过的人都直接略过去了。   这是怎么发现在一大堆乱石之中有七块可以连成北斗形状的,就算可以连也很正常啊。   赵长河想不明白,也不多想,对着画上的石头模样在乱石堆里看了一圈,还真看见了画上的石头形状。试着站在这块石头上,闭上眼睛感知了一下,并没有察觉到圆性大师所言的异样气息。   正有些头大,背上的岳红翎忽然低声开口:“此地果然有异。”   赵长河忙把她放了下来,放在石头上坐着:“怎么?”   岳红翎闭目感知了片刻:“有天人交感之意……这是触摸到了秘藏的人才能有所感知,你察觉不出很正常。”   赵长河:“……”   岳红翎道:“这里是一个极隐蔽的星图阵,你我所处当是阵眼。给你消息的人没有骗你。”   “怎么破阵?”赵长河问着,心中忽然泛起了极其怪异的感受。   当初和迟迟欲破潭水后方的星图阵,也是问的岳红翎。   岳红翎闯荡江湖见多识广,对这方面颇有钻研,单靠自己就算明知道阵眼也不知道怎么破。   却见岳红翎艰难地撑起身子,顺着北斗之位绕了一圈,低声道:“还好我们有两个人……”   赵长河:“嗯?”   “这北斗之形,其中尾部瑶光位有极其轻微的偏移。需一人立于天枢镇住阵眼不动,另一人挪动瑶光,首尾呼应,即可窥见真貌。”   岳红翎说着,站在某处石头边,竭尽全力推了一点点。   “咔!”   石头隆隆滚过的声音忽然变成了清脆的“咔”声,继而天上北斗生辉,乱石之中隐隐现出了一个漩涡之形。   赵长河大喜,跳下石头:“走。”   岳红翎没有回应。   转头看去,她已经昏迷在地。   赵长河飞速抱起,直接跳进“漩涡”里,眨眼消失不见。   就在他跳下去的瞬间,被移位的石头又自己滚开了一点点,漩涡消失,星辰潜行,一切恢复如初,谁也看不出这里有过什么东西。   片刻之后,赤离飞掠而来,连看都没看这里的乱石一眼,直接冲上山去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真·相濡以沫   “扑通!”   “哗啦啦!”   赵长河抱着昏迷的岳红翎从水中钻出了脑袋。   这“漩涡”掉下来,下方居然是水!而且是一望无际的,极为广淼的水,一时半会都看不见岸在哪里。   赵长河无语至极,都不知道现在够不够力气抱着人划出去,划哪个方向是岸?   没被强者和军队弄死,结果逃命逃得摔进海里淹死这才叫搞笑了,传出去是不是能把赤离他们活活笑死,算不算同归于尽?   抬眼看天,看不见天。   黑蒙蒙的一片,周围应该是时空壁垒,这是一个独立的异度空间,不知道是上古的哪片海洋或者大湖单独被分割在此。   从外面有阵的情况看,更近于人为的“保护”或“隐藏”,有人布阵就不可能是天然。   不知道这里对应了一个什么上古故事,赵长河无心去想,把五感展到极限,身后眼强化视觉和夜视能力的效果开满,总算看见东边隐约有海岸线的样子,便死命划了过去。   他受的伤一点都没比岳红翎轻,之后的战斗和策马颠簸也没比岳红翎少,岳红翎修行比他强多了都昏过去了……要不是刚刚改造了体魄还算能顶,怕也是早已昏迷。   但撑到了现在也属实是最后一口气,总感觉岸边触手可及的一点点距离都仿佛天堑,游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沉。   左手还抱着个岳红翎,单手划水更是虚弱无力,几次三番都感觉自己要沉下去了,硬是丹田一口气生生顶着,死死咬牙支撑着意识。   但从头到尾也没有兴起把人抛开的想法,一丝一毫都没想过……哪怕决定自己能不能坚持划到岸边就只差这么一松手。   可就是从来没想过。   心中唯一的念头,把她带到岸边。   怀中的岳红翎慢慢睁开了眼睛,迷糊地打量了一眼周围,很快醒悟什么情况。   看着赵长河辛苦得已经开始狰狞的脸,岳红翎眼波渐渐迷蒙,乱世书的评价再度泛过脑海。   长河照晚霞。   不是落日照长河,是反过来的……也许诗意之中另有意境,文人雅士可以讨论不休,但此时此刻无需争议,就是他在照顾自己,且豁出了他自己生存的几率。   身在他怀中,岳红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赵长河的真气已经彻底枯竭,甚至在透支,那本身就很丢人的经脉甚至已经有了开始萎缩之象,他完全是在靠肌肉力量在硬划。   然而越是纯靠肌肉,牵动伤口就越严重,此时看不见的水面之下,可以猜得到鲜血正在汩汩外流,也不知道水中干净不干净,否则光是这样的感染,就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岳红翎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地凑近。   赵长河都快神志迷糊了,完全不知道怀里的女人已经醒来,纯靠本能吊着一口气在水中狗刨。不知不觉间,唇边一阵温润。   他一个激灵回过神,两人的唇已经彻底接合在一起。   一口清气从她口中渡来,暖暖的,沁入身躯。   赵长河果断运转了双修功法,立时便觉得如同干涸的大地注入了活水,瞬息之间春暖花开,丹田重新滋润,真气再度滋长,枯竭的经脉开始有了涓涓细流,又渗透肌肉骨骼。   简直重获新生一般的体验。   弹尽粮绝之时的一个双修,效果离奇的好。   他完全是本能地想要索取更多,开始加大力气吸吮,并尝试叩关。   岳红翎愣了一下,却终究顺从地微微张开,任他入侵。   昏迷本来是一种对身体机能的自我保护,在昏迷时内功自转,自我恢复了一些真气,这会儿被他尽数攫取,一滴不留。继续下去,这其实叫采补,但岳红翎一点抵抗都没有,还主动松开丹田的防御,任他去采。   实际上仅仅相吻是无法达成采补效果的,怎么都无效。双方配合的结果,经脉没滋润多少,反而干涸的嘴唇润润的,越发鲜艳。   岳红翎脑子被吻得迷迷糊糊,恍惚中冒起了一个无厘头的想法——这个是不是“相濡以沫”这个词的本意?   “嗒”……   拥吻之中,赵长河手脚下意识继续前划,短短的“天堑”此时却很轻松地达到了,赵长河的右手已经扒拉到了岸边的实地。   两人同时反应过来,微微分开,各自无声地爬上了岸,心中都有些怦怦跳。   在此之前,岳红翎亲过他的脸颊,说“只是奖励”。   这回不但拥吻,还很深入,比当初思思假扮她的时候轻轻吻个唇深入多了。   岳红翎想起当时思思的话,“我觉得换了是你呀,多半做的事也差不多……”   也许吧……尤其是这次再遇的他,不管从哪里,都如此让人心动。就像孤独地在沙漠前行,春风袭来,绿洲便在那里。   于是心也落在了那里。   赵长河转头看她,落水之后的女侠,乱发贴额,眼神迷蒙,微微垂首,那样子真的有别于往日飒爽的她,有种落难柔弱的反差。那微微含羞的垂首不言,是女侠最后要面子的倔强,却更触人心弦。   此时此刻,才真的像个女人一样。   他“咕嘟”咽了口唾沫,低声打破了沉默:“内息如何?”   岳红翎定了定神,简单回应:“枯竭。”   本来昏迷自我保护之中是自动恢复了一点的,刚才不是全送你了么……   其实她知道赵长河这会儿想说什么。   两人都是伤号,体质不比往昔,又是这样湿漉漉的,还不知道要不要感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不需要别人找到这里,自己就要病倒在这了。   可是大家虽有行囊在身,行囊也全是湿透的,无法即刻擦身换衣。   那怎么办?   赵长河自顾脱了身上巴图给的草原衣物,随手丢掉,露出精赤壮实的身躯。   岳红翎颇有些羡慕,男人就是方便。   赵长河解下身上行囊,摸索了半天找出火刀火石,摆出来晾在一边:“这玩意儿比火折子适性好点,晾干看看能不能打火,我先周围找找能不能找到干草之类,而你……”   他站起身来,慢慢走向黑暗里:“你先脱了想办法擦擦,我、我不看。”   岳红翎目送他步履蹒跚地消失在黑暗,心情复杂地撇了撇嘴。   其实刚才那氛围,别说他看不看了,直接抱着自己脱了好像自己也未必会反抗。   只不过大家又伤又疲,又脏又臭,是确实没有心情就是了。   但怎么说呢……还不如你趁着氛围来脱呢。   这四处空旷连个遮掩的地方都没有,哪怕你在黑暗里应该看不见,自己当面脱又怎么脱得下去啊!   正揪着衣领子纠结呢,黑暗中传来赵长河的声音:“这边也有岩石堆,看上去是一个标准的海滩……你把火刀火石带过来,躲石堆里面去,我继续找找是否有植物之类。”   岳红翎整理好他铺在地上的东西,循声找了过去,果然黑暗之中看见嶙峋乱石堆,有些石块极大,各自四周伫立着,躲在中间仿佛一个天然的小屋一般,配合着无边的黑暗,这就没来由地有了些安全感。   哪怕实际上没有任何区别,没门没窗的遮挡,他真要看,探个头就完事了……可心理上就不一样。   岳红翎咬着下唇,慢慢解开了湿漉漉的衣裳,任由白玉般的身躯露于黑暗。   谁说我臭了……其实我的身躯已经不染尘垢,只有衣服臭而已……   不对,你才臭!   那边赵长河开足了眼力四处搜寻,倒也找到了地上长出的枯草和周边一些枯黄的树木。他忍着小腹的剧痛,取下龙雀劈下了枯枝。   岳红翎就在石头后面静静地看着他,明明大家虚弱成这样,心中却很奇怪的反而泛起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这种感觉奇怪无比,说不清道理。   就像一个虚弱的妻子,看着顶天立地的男人披荆斩棘,营造自己安全的小屋。   如顶梁柱一般。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与红翎同居的日子   “啪~啪~啪!”   火刀火石的交击声传扬在乱石堆中,火星一点一点地溅散。   这是一个很磨人的活儿,引火之物没有油绒只有干草的情况下其实非常难点燃。赵长河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从这个方面吐夏龙渊的槽:你他妈一统天下这么多年,连个打火机都没搞出来!穿越者之耻!   可转念一想,好像搞出打火机在水里也要完蛋,好像还不如火刀火石……只好闷头继续敲。   好不容易点着,赵长河狂喜地塞过其他干柴树枝,过不多时,暖暖的篝火就在石堆中央成型。   空间无风,火势很稳,赵长河高兴得一蹦而起,笑得跟个孩子一样。   岳红翎赤着身子,从一块岩石后面探出脑袋看他。   赵长河兴奋地招手:“你湿衣服可以拿来烘干了!”   脑袋缩了回去:“别过来!”   “谁稀罕似的。”赵长河不理她了,自顾坐回篝火边,笑呵呵地掏出包裹里的新衣服。   本来是打算给自己烘一套穿的,这一掏才想起之前给岳红翎也买了一套男式白衣,便笑着挂在一边晾:“有福,你不要穿那套风味红裳了。”   岳红翎大怒:“赵长河!”   赵长河望天。   岳红翎躲在石头后面瞪了他半晌,忽地一笑:“是啊我是馊的,有本事以后都别亲我。”   赵长河立刻缩了:“你是香的,香的。”   “哼。”脑袋终于缩了回去。   气氛却忽然安静。   无人的空间,静谧的海岸;篝火暖暖,一石之隔。   她是赤裸的,他知道。   单是这个认知,就让人无法让人平静。仿佛可以隔着空间听见双方的心跳,扑通扑通。   赵长河低头处理着自己的伤口,半晌才忽然说:“这应该不是海,是个大湖。”   明知道他在故意转移话题,岳红翎还是“嗯”了一声,继而靠在岩石后自嘲地笑。   在想什么呢,独身闯荡的自立自主,在这短短时间内好像都消失了一样,仿佛江湖经验丰富的不是自己而是他,自己就像那时候的崔元央,什么都不会似的。   其实岳红翎知道赵长河为什么认为这里是湖。因为这水不咸,大家的伤口浸水也没有被盐水侵入那种感觉。不但不是咸水,而且可能极度纯净,纯净到连许多元素都缺失的程度。   这种水饮用起来可能没多大益处,但也没啥坏处,补充水分还是没问题的,清洗伤口更是没问题。这便是赵长河说这话的意思。   两人都没再说什么,默默清洗伤口,重新上药包扎,一身的疲惫都在这里慢慢消退。   赵长河转移了一团火到岩石边上,很有分寸地不探头:“你的。”   岳红翎看看身边的篝火,暖暖的,像他一样。   她再度低头“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赵长河又回到自己的篝火边,疲惫地拨弄了一会儿篝火,不知不觉靠在身后的岩石上睡着了。   他太累太累了。   岳红翎默默探头看了他半晌,自己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次日一早,岳红翎睁开了眼睛。   其实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因为这里看不见天空,还是一片黑暗,无法判断时辰。   身边的小型篝火也不知何时熄灭了。   只不过适应了黑暗并且休息一晚上恢复了不少实力的岳红翎,夜视能力已经不是昨夜可比。除了看不了太远之外,漆黑的空间在她眼里与白天已经差别不是太大了。   第一时间内视了一下,带伤奔马打仗,状态乱七八糟,还好外伤没有感染,敷着药好好休息一夜还是有所好转的;内伤却很是麻烦,虎烈人榜四十一,不是开玩笑的,这刀气侵袭体内,搅得一团乱麻,经脉受损极为严重,差点要破坏丹田。   昨晚吃过药,但似乎没什么效果。好不容易休息一夜凝聚了一些真气,却几乎尽数被搅散,无法成型。   岳红翎叹了口气,停止内视,支起身躯。   低头看看身上,才醒悟自己衣服还晾着呢……此地无风,也不冷,居然没感觉……   岳红翎有些羞耻地揉了揉脑袋,真就和一个男人这样过夜,居然都没什么心慌意乱的羞耻感,睡得可香了……是太累了吧?可醒来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第一时间都没想起……   她小心地再度探出脑袋,看向那边的篝火。   篝火也已经变得很小,一点小火苗摇摇欲坠。赵长河依然没醒,靠在岩石上睡得很沉,可以看见他睡梦之中依然皱着眉,整个人微微蜷缩着,很是难受的样子。   昨天后半程,全是他在撑,其透支程度远超自己,估摸着他不仅是受伤加透支,还有那血煞反噬又要开始发作了……顶天立地的汉子缩了起来,像个孩子。   岳红翎小心地挪出石后,悄悄伸出玉手抓住他晾在一边的白色男装,“嗖”地缩了回去。   过了片刻,一身男装打扮的岳红翎转出石后,气鼓鼓地看着熟睡中的赵长河,脸色比赤裸之时还要羞愤。   这买的什么狗屁衣服,从右肩到右手完全没布,胳膊是露出来的!   你就想看我穿这个?   岳红翎握拳,作势欲揍。拳头到他脸颊边,却终究收住,“哼”了一声。   转头一看,火苗真要灭了。岳红翎跳了起来,慌忙去收拢边上的树枝添入篝火,看着摇摇欲坠的小火苗重新旺盛起来,岳红翎也不自禁地露出了笑意。   怪不得昨天那会儿他笑得孩子一样,快乐有时候很简单。   检视了一下包裹,包裹里还有干粮,用油纸包得很好,虽然也似乎被渗了一点水,总体还好。   于是拿出干粮就着清水慢慢吃着,心情更快乐了。   吃完又去了湖边好生洗漱了一下,想了想,干脆整个人跳进去恶狠狠地洗了一遍……岳红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洗,都说了自己不染尘垢根本不脏了……为了让他相信自己洗过不脏?为什么要让他相信,准备干什么?   岳红翎不知道,反正洗得很自然,然后又穿回那个露肩装,顺着头发回了篝火边。   女人洗洗刷刷折腾的时间自己都知道很久,可这么回去之后,赵长河居然还没醒,反而蜷缩得更严重了,那眉头紧紧皱着,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呻吟。   岳红翎心中一跳,伸手在他额头试了一下。   发烧了,还不止,那体内肆虐的刀气正剐得他五脏六腑都乱七八糟,藏在气血之中的煞气仿佛牵引,正在呼应,咆哮,汹涌如潮。   ——他原来不是在睡觉,根本就是昏迷。   岳红翎忙在包裹里翻出一枚伤药塞进他嘴里,却根本吞不下去,又掉了下来。   岳红翎江湖经验虽丰富,却始终独行,没有经历过“照顾病人”这一款,还真不知道怎么让他吞咽,一时犯了难。   想了半天,干脆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肩窝,然后自己把药丸嚼碎了,低下头嘴对嘴喂进他嘴里。   就像昨天渡气一样而已,正常正常。   哟呵你还敢吐出来!   顶进去!   昏迷中的赵长河终于接收到了药力的滋润,刀气肆虐的感觉略好了一些,经脉得到了药力的滋养维护,清凉舒爽的感觉蔓开,终于慢慢醒觉过来。   还没睁眼,就感到口中的柔软,唇舌正在交缠。   她手搂着自己的脖子,感觉更奇怪,怎么感觉脖子上接触的触感,手臂温润如玉,没穿吗?   他的醒转其实岳红翎是能感知到的,手上下意识把他箍得更紧,含糊不清地喃喃说:“别动,姐姐帮你。”   积累了一夜的真气再度毫无保留地送入他体内:“运功,别多想。”   赵长河便没说话,默默靠在她的怀里,运功接收真气,梳理经脉。   实际画面就是,黑暗之中,篝火暖暖,男人缩在姐姐怀里,轻轻拥吻,静谧无声。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恍恍惚惚间,赵长河忘了是谁反复强调过,双修不是神术,只是辅助之术,不要过于寄望和依赖。   但每次的体验都总能让人感觉到双修明明就是神术啊。   特别是疗伤方面,效果真的很好。   体内乱七八糟肆虐的刀气,虽然没能完全消弭,但在阴阳二气的旋转之中仿佛磨盘一样慢慢地磨掉、压制,再也没有那么锋锐剐人。   外伤撕裂的痛处,也好像消了很多的样子,几乎可以感觉到血肉再生,正在渐渐愈合的感受。   枯竭的经脉重新滋养,干涸的丹田再起气流,慢慢的滋润全身,暖暖的极为舒适。   从身体,到心灵……   到灵魂。   原本压不住的煞气,随时可能爆发的反噬,在这一吻之间渐渐平复,越来越浅,终至波澜不惊。   也许不完全是双修的效果,还有这样的相依为命,有了依靠的安心,那自然也就难起狂戾。   其实赵长河心中还有一闪而过的坏念头——如果所谓煞气压不住,自己借着这种借口,红着眼睛把她摁住,她会反抗吗?   有一定的可能,不会反抗的。   这时候伤痛略好,有了点力气,就叫做饱暖思那啥了,赵长河原本老老实实靠在岳红翎肩头挨亲的,这会儿手就开始不老实,悄悄地抱上了她的腰。   岳红翎腰间微微一僵,却没挣扎,反倒继续渡气。她觉得这臭弟弟明明体内还是刀气如搅,还需要继续治疗,不能这时候放弃了。   结果那手就开始在腰间摩挲,摩挲。   岳红翎大怒起身,一把揪着赵长河的耳朵拎了起来:“能耐了?”   赵长河耷拉着肩膀赔笑,那眼睛就往她露出的肩膀和手臂上瞟,眼里闪过惊艳之色。   这才是情不自禁。   真好看啊……当飒爽的禁欲系女侠开始半遮半掩,当那袭风风火火的红裳变成了纯白的素色,莫名的就变得很欲,很诱惑。   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笔直地站在那里,却比什么姿态都诱人。   岳红翎知道他在看哪里,恶狠狠地一脚踢在他小腿上:“你买的什么衣服,故意的是不是!”   赵长河抱着脚跳:“我、我怎么知道会是这样的,我找了半天就没找到正经的女性款,我还有意叫他拿的男式成衣,天知道他们男人也这样穿……”   岳红翎抄着手臂,哪里肯信?   赵长河气道:“我怎么知道会和你落在无人之地,在外面让你这样穿给别人看吗?你肯我还不肯呢!”   岳红翎:“?”   赵长河:“……”   两人对视片刻,又同时偏开脑袋。   岳红翎低声咕哝:“我怎么穿关你屁事,总不能不出去了?”   赵长河脚尖在地上蹭蹭蹭,半天才道:“你原来的衣服洗洗还能用……这里先这么给我看看……”   岳红翎无语地瞪着他,赵长河脑袋偏得更开了。   “男人,原来到了最后都是这般面目。”岳红翎终于笑出声,懒得理他了:“滚去打坐疗伤,我们还需要探索此地,哪来闲工夫扯这些!”   说完逃命般快速离开,一路直奔湖岸,也不知道是去研究那湖呢,还是纯粹瞎跑。   赵长河这才感到还是颇为疲惫,提不起力气。   他软软地靠回石头上,仔细内视了一圈,知道岳红翎提醒得对,趁着刚刚的效果,抓紧时间运功自疗才是,想什么有的没的……   这种伤确实不可能这么快就好的,单是过度的透支都需要好几天才能慢慢恢复,想要马上找到战力复原的办法,除非这里有什么宝物。   这里必是上个纪元的地方,一个被崩碎的次元碎片,里面是一定会有特殊物品的,要么是宝物,要么是功法,或者索性有个什么遗迹。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赵长河相信这一点。   赵长河在自疗,岳红翎便绕着湖边观察,绕了很久才发现,其实这里不是湖岸,而是湖中小岛……四面都环水,这里反倒是唯一的落足之地,范围小得很,没走多久就绕回原点了。   岳红翎驻足岸边皱眉远眺,单从这个情况看,大家连怎么出去的路走找不到。这么小的岛,别说生存所需了,怕是没两天连用来烧火的草木都不够用了……   必须往外探索。   如果说出去的位置在真正的湖岸外围,连到底有多远都不可预知……也不知道哪个方向才是正途,茫茫大湖如海,区区两个人怎么找出路?   岳红翎眼神有些迷蒙地看着远方湖水,湖面无风,广淼静谧,连水声都听不见,看着简直像一个死寂的空间。   是了,本来就是死寂之所,只是因为有他在侧,感觉反倒像个家一样。   正这么想着,腰间一紧,赵长河熟悉的手臂触感从后方抱了过来,轻轻拥住。   这个姿势十分熟悉,曾经在扬州,他就这么抱过自己。   那时候说,“好想抱着你,就一会儿……”   那早已经是他的表白,他的追求昭然若揭,早就不是别人的风传,是自己在扬州俊彦面前公开于天下。   那时候都没有挣,现在呢?   岳红翎默然发现,自己一点挣开的意愿都没有,他怎么拥着,反而能感觉到他的依恋,和自己的倚靠。   她慢慢松了力气,软软地往后靠着他的胸膛,低声道:“恢复如何?”   赵长河道:“有些虚弱,不过基本行动没什么问题了。”   岳红翎道:“我也差不多……现在这个状态,很难渡海或者深潜寻找出口,怎么出去是个麻烦。”   赵长河“嗯”了一声,却没什么表示。   岳红翎道:“你才带了几天干粮,不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   赵长河笑笑,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能和你死在一起,我是开心的……”   岳红翎板着脸:“少来这套。你多少红颜……”   说了一半又住了嘴,和人争风吃醋感觉很不岳红翎,有点小丢脸。   赵长河却没接这话茬,只是道:“但我不愿意你死在这里。放心,我觉得我们没那么容易死的。”   岳红翎道:“为什么?”   “很简单啊,要是运气差,掉下来的时候就直接掉在岛上摔死了,又或者掉在更远一点,活活淹死。怎么会掉在岛的附近,让我们求生?”   岳红翎没好气道:“不过一个命不该绝的巧合,瞧你莫名自信的。”   “我最无自保之力的时候,因你而活……只要你在身边,我就有无穷的信心。”   岳红翎心中有些悸动,微微转头看着他。   黑暗之中赵长河的眼神很认真,一眨不眨地对视着,低声道:“我喜欢你,从看见这个江湖的第一眼起。他们说你是落日之下的孤鹜,却是我心中永恒的月光。”   岳红翎的目光渐渐粼粼。   在扬州时,他直得很,明明是个不会追求女孩子的臭狗熊,现在说起话来怎么能这么好听。   “我终于把月光拥在怀里,怎么可能让它轻易失去?”赵长河低下头去,平生第一次主动地去吻岳红翎的唇:“我不忧虑,只觉安心。”   岳红翎抽出手来,伸出一只手指竖在两人唇间,轻声道:“你真大事当前满脑子就这点事么?还是自知出不去,只想放纵之后再说?”   赵长河道:“你这么看我啊?”   岳红翎道:“我觉得你该分得清轻重。你若有自信,我要听你的判断,而不是这些虚头巴脑的甜言蜜语,趁机轻薄。”   赵长河笑了一下:“这很简单。首先,从外面的石阵看出,外面的遮蔽属于人为布置,可见这里有人来过。无论此人是上个纪元之人还是这个纪元的,至少证明有可以出去的出口,这便先给了一颗定心丸。”   “其次呢?”   “其次,这里的气息正在外溢。几年前圆性大师就感知过这里的特异气息,并判断与我前不久吸收的王家海泥气息相似,可知同源。这源头哪来的暂且不知,总之可以证明里面的东西并没有被人取走、至少没有全部取走。而这东西距离出口或者入口不远,所以气息溢散,能被感知。”   岳红翎也顺着想到了:“也就是说,要么我们在这附近就可以找到奇物,或许有助于我们复原。要么顺着气息找过去,找到的地方就是出口。”   “对,我吸收过此物,对这个气息感知更敏锐些,此时感知不到是因为过于虚弱,再恢复一二就差不多了……总之无论此物在这附近呢还是在出口附近,都是希望,又为什么要忧心忡忡?”   “……”   “相比于忧心那些,我倒是更急于恢复一些力气,无论是为了恢复还是为了潜水……我觉得东西有很大可能在海底,而不是周边,现在的实力不足以闭气太久,需要再恢复一点,希望别恢复太慢。”   赵长河慢慢说着,嘴唇轻触,在她竖在面前的手指上啄了一下。   岳红翎触电般收回手,嗔道:“你要恢复就吃药打坐去,还在这轻薄个没完了?”   “可是……”赵长河继续俯下脑袋,慢慢地吻上她的唇:“这也是疗伤啊,姐姐……”   岳红翎心中暗叹一口气,终于闭上了眼睛,背靠在他怀里,转头闭目,宛转相就。 ###第二百七十四章 玄武?   说是说疗伤,但这一次双方都没有往返真气。   在此之前,双方的所有亲热都可以归结于“携手作战不应拘于小节”“疗伤而已何必想太多”“小小的奖励他一下”,诸如此类各种各样的台阶。   是战友,是姐姐……总之不是恋人。   但此时此刻,岳红翎并不想骗自己,赵长河也一样。   在他第一次主动表白“我喜欢你”之后,主动低头去吻她而她愿意接受的这一刻,两人心中都有一种定情仪式般的肃穆和认真。   喜欢便是喜欢,定情便是定情,有些事情不可功利。   赵长河始终分不清,自己对岳红翎的特殊好感,到底是因为看见了心中的江湖,还是因为喜欢她这个人?   但这一刻他觉得无需分清。   因为每个人心中的江湖是不一样的……别人看见岳红翎,可未必觉得她代表了江湖之美,乔二心里只觉得碍眼和畏惧。   只有志同道合,她的行为才会全盘吻合自己的审美观,才会觉得江湖之美尽在她身上。   于是怦然动心。   那喜欢的是江湖,还是她这个人,还有区别吗?从来都是一体的。   那一眼的动心,直到如今,终于拥进了怀里。   岳红翎的动心,又何尝不是如此?她从没有想过,路过赵厝随手救下的少年,竟会如此契合自己的性情喜好,仿佛见到了另一个自己,就像踟蹰在沙漠中的旅人找到了同行的伴侣,从此携手相依,多年的漂泊的心便落在了这里。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良久,唇分。   岳红翎轻轻推着他的胸膛,低声道:“好了,做正事。”   赵长河有些依依不舍,却也知道不是贪恋之时,便问:“你驻留于乱石山,是发现了什么吗?”   岳红翎道:“我确实感到了很奇怪的气息,极其轻微,若隐若现。特意去感知,却又感觉不出来,疑似错觉。我有些不服气,就想多看看……后来补给没了,去黄沙集边上晃荡看看能不能找点机会,看见了乔家商队……”   “看见中原商队在这,一下子火头就冒起了是吗?”   岳红翎笑道:“反正撞上一个黄脸汉,我觉得这厮挺适合来这边帮忙找东西的,脑子挺好使。”   赵长河笑道:“大不了把自己送给这厮亲亲吗?”   “瞧你能的。”岳红翎嗔道:“除了你刚才扯淡的那些,还有什么想法,快说。”   赵长河拨了拨她被吻得红润润的唇,笑道:“既然有水,肯定有滋润。”   岳红翎柳眉倒竖。   “我说的是那边乱石山,你想哪去了。”   岳红翎:“……”   赵长河道:“元三娘多半是嬴五的人,他们组织的最大目标就是在搜寻各处失落的秘境。黄沙集围绕着一个小湖形成,沙漠之中这湖来得突兀,加上可能也感受过附近若有若无的气息,嬴五派人驻留研究太正常不过。但他们可能被带偏了关键,其实沙漠之中有湖并不罕见,比如月牙……呃,反正类似的自然环境是存在的,沧海桑田的结果而已,不代表有秘境。”   岳红翎狐疑道:“你怎么知道三娘是谁的人了,你和她又很熟?”   “……”女人到了一定时候都这样的吗?   赵长河索性不答这个,继续道:“反倒是你驻留的地方,乱石山有少量的水渗出,至少说明有地下水,已经渗出了地表。可如果真是渗出地表的地下水,那边的植株却又嫌少了,感觉有些怪。”   岳红翎高兴起来:“我也是觉得这个怪异所以留在那里观察的!”   赵长河指了指眼前的湖:“如果我没有猜错,那边就是出口,空间的隔膜已经有了极其细微的裂缝,让这里的水缓慢渗出,也是所谓若有若无的气息来源。但正因为只是这种细微渗透,并不是真正的地下水,所以植株很少,这就说得通了。”   岳红翎目光闪闪地看着他,真觉得这厮确实很聪明。   虽然确定了出去之后会抵达哪里,其实对眼下的情况没什么作用,但不得不说心里有底了太多,之前略微迷茫的感觉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岳红翎感觉自己再度元气满满,浑身都是干劲。   她没再多言,干脆利落地转身,大步回了乱石堆:“既然都与石相关,我研究一下我们过夜的这石堆是不是也有阵法,你且先休息。”   赵长河转头看她,忽然发现她惯常扎着的高马尾早不知何时散了,此时的她长发飘飘,白衣如雪,仅从背影上看,任谁来都认不出这个居然是岳红翎。   仿佛宣告着那位女侠有了微妙的改变。   但她还是她,还是那么干脆潇洒,定情便是定情,亲完干活儿,毫不黏糊。   赵长河的心情都随之洒脱起来,伸展着手臂略微感受了一下肋下伤势,旋即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什么需要恢复修为否则不能闭气过久啊……连这湖到底有多深都不知道呢,能潜多少先潜多少看看再说呗。   这个空间无日无月无风,像是彻底静止了的空间似的,说这里是真空家乡可能都有人信,当然赵长河知道这跟真空家乡绝对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只不过这种隔绝了的次元有些违反常识,不能用常理论之。   如果说有宝物,大概率是在湖底的。王家的海泥也在海底,这二者可能在上个纪元有所关联,因为次元崩碎而天南地北,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是湖一个是海,但是水生之物应该还是确定的。   海泥本身应该和所谓海族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生于海底,大概率被海族占据。而漏出一点点被王家获取多半是有意的,故意掺杂了海族的气息在里面,潜移默化地渗透王家人。这一点王家自己至今不知,赵长河也不会去帮他们破案揭底,爱死不死。   而这里既然隔绝,就没有海族渗透的问题,反而是真正的天材地宝。   下方必有宝物,赵长河很笃定这一点。   潜着潜着,赵长河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上方的小岛不是悬浮岛,这一路往下潜得很深了,旁边还能看见岛屿的水下部分,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这是在湖底的山,下方是一体的。   并且越往下,山体的部分就越大,越往下就越发现山体反而处于自己下方来了。脑中可以勾勒出一个巨大的圆拱形,低趴造型的山。   赵长河再度想起了之前的乱石山,也是一个近似乌龟的低趴造型,还有尾巴。   处处都对应乌龟形,连这里也是。   如果这些地方是龟的意象,那连绵细长的山脉是否蛇的意象?   龟蛇交缠,北方之水。   那是什么?那是玄武!   此地与玄武有关?   四象教的玄武长期处于塞北,是因为这个吗? ###第二百七十五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越往下潜,水压袭来,伤势又开始作痛。   一晚上的恢复终究不够。   但赵长河没有放弃,继续咬牙下潜,只要内循环还撑得住,能探多远探多远。   和岳红翎说的时候信心满满成竹在胸的样子,那只是在鼓气呢,给她打气,也是给自己。男人当此时,总要扛起来的,实际上他心里并没有面上那么有底气。   昨天包裹里的药瓶,内伤的药大致只剩两三粒的了,今天能再吃一次,明天就断药了。   外伤的药膏更惨,里面都挑不出药膏了,只能抹出一点点来。   干粮估摸着最多吃两天的,也是明天就没。   也就是说,最迟明天之内就必须找到出路。   至于双修……不否认心中有这个念头,但“追到女朋友”和“上床”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这段的推进赵长河心中没底,不知道这刚上手就要做那事,女侠心中会不会觉得你过于急色,对你大失所望……   而且心里也有点不对味,两人的第一次,真就为了双修?   就不能是一个什么都目的都不要的、情之所至和和美美的洞房花烛么?   何况并不是说双修就能让伤势快速复原,双修的基本概念是气息的循环,互相进益,本质是修行用的,疗伤只是附带价值。   对极乐大法研究已深的赵长河可以笃定,就算真做,也是比之前渡气的效果好一点——在你最枯竭最干涸的时候互相成就,效果极好,很快就能春回大地,等于互相给予一个源头活水的性质。过了这个阶段之后就没那么好的作用了,那是需要长期和合共进的功法,没法上个床就能有什么好效果的。   就算采补都没那么离谱的效果,何况双修。   那就不去想,我喜欢她又不是为了身子的,靠两人自己的努力,不信破不开这天!   赵长河一咬牙,继续摸向了山底。   伤口隐隐的又有些开裂,鲜血再度渗了出来。   和昨天渗血飘流在湖面不同,这一次的血,极近于山体,正在缓缓飘向,渐渐渗透。   ……   岳红翎绕着大家休息的石堆转了好几圈,暗自沉吟。   外面的乱石之中可以挑出七块成为北斗之形,里面这些乱石是否也可以?   试了一下,对应不出来。   想了想,改成南斗六星之形,也对应不出来。   这就很麻烦了,天上星宿多矣,一个一个去试着勾勒,那得试到猴年马月去?   必须选定一个大致的范围才能测试……岳红翎摸着下巴想了很久,忽地有了些概念。   此地居北,明明砂石之中,关键点却与水有关。   此前所居的乱石山,形似龟蛇。   那么是否该从玄武七宿去考虑?试试看。   恰好刚才试过的南斗便是玄武七宿之中的第一宿,斗宿。那继续往下试,第二宿,牛宿……   也勾勒不出。   继续试,第三宿,女宿。   岳红翎忽地一个激灵,真有石块可以勾勒出女宿之形!只是似是而非,感觉每一块都有点偏差,就像外面推动瑶光位就可以复位,但这里好像更高端,似乎你选择哪一块复位都可以让整个女宿成型。   这确实更高端……看似每一块都可以推,实则正确的只有一块,推错了可能会有不良后果。   那么阵眼是哪一块?   岳红翎循着整个女宿之形一块一块勘察过去,没发现任何阵眼的模样,甚至连是个阵的感觉都找不出,感觉像个未曾激活的死阵,或者已经废弃无用。   正有些犹豫是不是要等赵长河上来的时候探讨一二,心中忽动。   原本死寂没个反应的石头,忽地有了能量反应……不仅是这石头,好像整个湖中的山都有了反应,似乎被人激活了一般。   那是赵长河的血液浸入山体的时刻。   岳红翎堂堂人榜宗师,对各类阵法的研究就算没太精通,可对能量的流转可太有感觉了,一旦有了能量反应,她立刻就察觉到了阵法滞涩之处在哪里。   “天津”星位。   天津者,现世的天津取其名,本意是银河的渡口,跨越银河的桥梁。   此即阵眼。   岳红翎毫无犹豫地跑到这块巨石边上,用力一推。   ……   赵长河下潜的位置大致到了水下的半山腰,六合神功强大的内循环能力也快跟不上了,感觉再不回头非得活活淹死不可。   可正要回转,身后眼却突兀地看见了山腰之处又有一堆乱石凌乱地堆在那里。   赵长河心中一个激灵,结合外面的北斗石阵也是半山腰,总觉得这里会不会也有点对应?   于是撑着最后一点内息,快速划向乱石之处。   他对阵法就没啥研究了,但他有个挂。   当初朱雀为了教他诸天星辰呼应冲关之法,给他点出了诸天星图,等于看图对应,过不多时就在星图之中找到了这堆乱石的可疑之处。   好像其中有几块,可以连成很完整的“牛宿”之形,就是稍微有些偏离。   他同样感受到了能量的流转,可惜他没有岳红翎的修行和认知水平,感知不到能量流转的滞涩点在哪里。   但他有另一个挂。   他使用过王家的海泥,对此气息非常熟悉。当靠近这堆石阵时,他很清晰地感到距离相似的气息越来越近。   气息最浓郁的点,那就是阵眼。   此时的肺都快憋炸了,憋足了最后一丝内息,奋力在其中一块石头上一推。   “辇道”星位,帝王出行的车路,通向征途的路径。   几乎与此同时,岳红翎正位“天津”,赵长河正位“辇道”。   整座山体光芒大盛,气冲牛斗。两人同时一阵天旋地转,消失在原地。   帝王过征途,织女渡银河。   牛宿者,牛郎也。   女宿者,织女也。   一阵涟漪泛过,两人同时出现在山体内部不知何在的一处空间,撞了个满怀,抱在一起滚倒在地。   地上软软弹弹,像铺满了果冻一般。   整个山体内部,竟然全都是王家那种海泥形成的,只不过这里更凝实,已经成果冻了。   在最核心之处,中央悬浮着一枚柔光隐隐的石头,石头上散发着悠远浩渺的气息,丝丝能量慢慢地溢散,能量日积月累凝成实质,凝成了果冻一般的物质。   两人相拥滚在果冻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正是岳红翎在下,赵长河在上,旁边是宝物的柔光,映照小小的空间,仿佛烛光暖暖。天材地宝的清香满溢小小的空间里,熏人欲醉。   两人都没有去看宝物,上下相望,眼里都是欣喜。   就连此前劫后余生都没有这一刻的喜悦……因为两人都察觉到了,是共同的心有灵犀,才导致了这一刻的解谜相遇。   如果只有一个人,或者但凡其中一个错失时机,这一次的寻宝之旅绝对不会成功,说不定某个死撑潜水的男人还要被憋死在海里。   之前担忧的所有,都在这庞大的能量之中消除。   因为人要进食无非是能量的获取,这里有最纯净的先天能量,用功法直接吸收攫取都能让人不吃不喝在这里过一辈子。   而疗伤……以前王家海泥就能包裹赵长河,治疗体内暗创,此时这海泥浓度高了何止百倍,肋下的伤还算伤么?   他们什么都不要做,都已经感受到了伤势正在复原,柔柔的气息抚慰着伤口,极为舒适。   不知对视了多久,岳红翎柔柔地开口:“这里很香。”   赵长河低声道:“没有你香。”   “我是臭的。”   “谁说的,我揍他。”赵长河随口说着,手上轻捋她披散的秀发。   这是长发飘飘的岳红翎。   继而抚摸脸颊,又摸着她裸露的手臂,又软又滑,比果冻还滑,比宝物还白。   岳红翎任他轻薄,微微喘息着,没有抗拒。   她知道他之前就想要,但既不想功利,也不是地方。孤男寡女,相互定情,本来可以正当双修疗伤,他却不愿以此为借口哄自己上床,仿佛心中给自己加了一个坎。   挺傻的其实……可正是这样的傻,才让她喜欢。   那是大家心中的侠骨柔情,不是弥勒教的极乐家乡。   而此时此刻,已无需考虑。在这心有灵犀的破阵、牛郎织女的相逢之下,仿佛天定的缘法。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两人再度亲吻在一起,这一次的相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激烈。   他也不限于再满足于亲吻她的唇,开始转移到了脸颊,脖颈,再慢慢向下。   岳红翎喘息着,微微抬了抬身子,方便他的开解。   这破衣服本来就很好解……他就是故意买的吧……   身躯微凉,他埋首而下。   岳红翎闭上了眼睛,抱着他的脑袋,喃喃道:“就知道,你从来不怀好意,算是被你找到了机会……真是急色。”   “若是出去,策马黄沙,大军征伐,说不定再也没有机会了……万一天涯相隔,再见不知何年。”赵长河喃喃地说着:“我不想再做那样的傻事……”   岳红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也不确定出去之后,自己会去哪里。   大家都没有家,江湖就是家……或许真有可能,从此别后,又是天涯。   狭小的空间里,喘息声越来越大,一声闷哼忽地响起。   此时的外界,又是黄昏,黄沙之上,刀客牵着骏马,迎向漫天晚霞。 ###第二百七十六章 便胜却人间无数   黑暗之中,岳红翎懒洋洋软绵绵地靠在赵长河宽厚的肩膀上,舒适地画着圈圈。   女侠敢爱敢恨,认定了他那就给他,并没有小媳妇般的扭捏矜持。倒是曾经在江湖上的一些经历见闻,比如弥勒教那些,总让她觉得这种事情女人是难受的,纯粹为了迎合喜欢的男人而忍着。可不料除了开始疼痛之外,后续就不会了,最后反倒只想奖励他一个吻。   反倒是看他卖力的样子,一点也没觉得他有什么舒服的,辛苦得很……   虽然最后自己也是丢盔卸甲,很丢人地在求饶就是了……   可求饶归求饶,完事了自己懒洋洋地靠在他肩上,他倒是累坏了似的在那喘气,看了让人想笑。   “很累吗?”她终于有些好笑地问。   “呃累是不累,就是伤有点痛,动作太久了……伤在肋下,牵动腹肌很疼的……”   “所以说你们男人到底为什么这么急色呢?”岳红翎轻抚他的伤口,简直不可理解:“又伤又累的,还非要那个,我都求饶了还不放过,到底图个什么呢……”   “呃……”这是个哲学问题,很难解答。   “话说回来了,你伤口不流血了。”岳红翎看看自己拂过他伤口的指尖,没有血迹:“这地方的能量自行沁入,愈合效果这么好的么?”   赵长河忽然在想一个问题,她那个破了会不会愈合啊,是不是每次都是第一次?   不过单论自然效果,肯定没有这么牛逼,刚才其实是无意中又用起了双修功,带动了周围能量相结合的效果。   这次不仅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做那事,也是第一次进行真正的双修,而且是带着元阴元阳的。   有没有元阴元阳的双修似乎与普通双修又是两码事,这种效果可是好得离奇,不仅这点外伤愈合,原先被刀气肆虐的内伤也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这还不止,本来已经枯萎干涸的真气此时再度蓬勃滋长,已经恢复全盛期的一半了,彻底告别了此前的虚弱。这时候的状态,就算军队找进来,赵长河都敢拎着龙雀再冲杀个七进七出。   沐浴在这天材地宝的能量之下双修,磕多少药都比不上这春宵一刻的效果。   要不是因为之前伤势实在严重,大部分双修能量都用于疗伤去了,估计如果是正常状态下的修行,真可以大大提升一波实力才对,现在搞得实力没啥变化,也是可惜。   这看起来还是别急着出去了,多在里面练练?顺便把真正的双修功法教给岳红翎,大家一起进益。   岳红翎哪知道他在想这些玩意儿,见他发呆的样子,问道:“你在想什么?”   赵长河胡诌道:“我在想,刚才我算不算把你刺伤,又让你讨饶,乱世书会不会算我越级战胜人榜宗师,降下新篇可怎么办?”   岳红翎瞪大了眼睛。   赵长河望天。   “乱世书算的是战斗,如果连这都算战斗,写那破书的该多猥琐!”岳红翎没好气地道:“再说了,这最多叫切磋!”   赵长河笑出声:“你还认真分析起来了。”   “哼……”岳红翎坐直了身子,懒洋洋地顺着头发:“我看人们都说,男人得手之后就全变了,果然如此,我看你现在就变了,越来越坏。之前多尊重,现在……”   赵长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顺头发的样子,波涛轻颤,美不胜收。   身体力行地证明着她的评价,果然越来越坏。   岳红翎懒得理他,扯过衣服穿好,目光这才落在那宝物身上。   宝物就在面前,大家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宣泄心中的情感比宝物重要无数倍,大家的心思从来不是那些,更不可能存在其他团队见到宝物会争夺的破事儿。   这会儿她要是想独占宝物,赵长河必然是摆摆手,爱拿就拿,有用就好。   赵长河也穿起了衣服,笑道:“你刚才说到这个能量的愈合效果,我以前就体验过的。它修补了我长期战斗留下的一些暗伤隐患,并且略微扩展了一点点经脉。”   岳红翎奇道:“这是何物?竟有如此治疗神效。”   赵长河道:“是什么我不知道,但知道它本质不是为了治疗,而是为了改造,最终的进化结果是一种叫‘先天道体’的体魄。”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有些好奇:“你有这种体魄修行么?我感觉你的肉身很一般诶,随便弄弄就嗯嗯嗯的……”   岳红翎恶狠狠地瞪着他,赵长河干咳偏头。   岳红翎气道:“从未有过,我们小门小派哪有这种说法!行走江湖是有听说过,从不知道怎么练!”   赵长河懒洋洋地靠在一边:“这不巧了嘛,先天道体听着就和我这种不是一类,用它散出来的果冻稍微改善一下身躯就好,本体感觉你倒是挺合拍的,是你的了。”   果然,他压根不在意宝物,哪怕对他的经脉有利,他还是在考虑更适合谁。岳红翎嘴角微弯,这一刻她也不由在想,世上或许真的不会再有这么性情合拍的男人了。   她也没客气,走到那个悬浮散发光芒的宝石边上仔细打量。   上面散发着极其玄奥的气息,浩大无比,绝对是个顶尖的天材地宝,不知道为什么既然有人来过却没有取走?   仔细打量之下,发现这石头有一点点豁口,不是很完整。   赵长河在边上摸着下巴分析:“或许……是上个纪元的某人来过,当时尚在滋养宝物,所以没有取走。当纪元崩碎,这个空间挪向北方,只剩一点碎片崩离留在东海,制造更稀薄的海泥,而主体在这里。”   岳红翎轻轻叹了口气:“留下宝物的人已经随着纪元崩溃而死亡,宝物却在漫长的岁月中滋养成型。”   这是比较合理的推断。   并且两人心中都浮现出此宝之主的身份:上个纪元的玄武。   只有可能是他。   赵长河心中也有了种怪异的情绪……迟迟那个是青龙留下的,红翎这边是玄武。   都是自己陪着找的。   和四象教的渊源真是奇怪,该不会夜帝真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岳红翎有些犹豫,如果是玄武的话,这应该属于四象教的东西,如果截胡了是不是有点那啥……   可天材地宝,先到先得,谁说这就是预定给玄武的了?   她的修行确实已经到瓶颈了,玄关九重便是常规武道之极,尤其是在肉身力量和真气质量上,即使像虎烈那样已经打开了秘藏的,在力量上其实都没有比她强到哪去,这就是顶点。可知所谓秘藏,主要在精神与天地沟通等等较为玄奥的方面,想要在力量方面更进一步,那就必须获取这类特殊体魄。   所以她真的很需求这东西……先天道体,听起来不错,不知道合不合适自己?而赵长河的经脉问题是不是更需求?   岳红翎犹豫片刻,伸手轻触宝石。   一股极为浩瀚却又平和厚重的能量缓缓沁入身躯。   果然如同赵长河所言,此物是在把体质改造向一种宝石所认为的完美方向,它更注重的是身躯体魄,严格来说属于外功体系,对赵长河的经脉没有太大改善作用,只是因为体魄的改变而稍微好转了一点点。   它解决不了经脉问题……不过可以再好转一点点。   岳红翎无暇体会更多,忙转头喊:“你也来,它对你经脉有用。”   这一转头就看见赵长河蹲在角落,吭哧吭哧地挖果冻。   岳红翎傻了:“你干嘛?”   “挖一块下来,我人躺进去再盖上……我的经脉改造用这个就足够了,整个核心不适合我,我就不去碰了,以免引发什么冲突。”   岳红翎:“……”   赵长河继续吭哧吭哧地挖:“而且我总觉得,这里被这些果冻填满了,它之前是中空的,会不会另外还有东西,比如玄武留下的传承,功法和他自用的宝剑之类,挖开这些果冻,多半有所得!” ###第二百七十七章 玄幻代表,储物戒指   赵长河的判断是正确的。   这里本来是一个中空的山腹,哪有果冻?果冻都是后来的能量混合了沙土凝聚而成。把这些果冻给挖开,里面应该还有点别的才对。   比如当初青龙印,可能也是一个类似这个石头的东西,但被当年的青龙改造过,做成了一方玉玺,并且在里面留下了传承,不纯是这种天然宝物。   眼下这个宝石看上去就原始得多,没经过改造和雕琢,那么有没有别的东西留下呢?   仔细挖了一圈,真正“掘地三尺”,最终发现真有东西。   东西就在悬浮着的宝石的正下方,挖开果冻就能看见有一个石质小台子,类似于祭坛模样,雕刻了四象之形,正面便是玄武龟蛇模样。   除了花纹雕刻之外,祭坛本身没有能量反应,正中有一个小小的挖空,里面珍而重之地搁着一枚白金色的戒指。   赵长河第一时间就想到会不会是储物戒指?   日常背着这么大的刀,加上各种行李药物金箔玉佩什么的,非常不方便,战斗至今没丢东西已经算是运气好了,实在很难忍。   如果真是储物戒指,戒指本身带来的惊喜都要胜过里面藏的东西。   赵长河拿起戒指,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半天,东西挺漂亮的,可是无论怎样也感知不到什么能量,更不知道怎么开启。本来自己和金箔的交互已经是开始用精神的了,自以为精神力能够探进去看看,结果可能是太弱了,一无所得。   那边岳红翎正在默默感知宝石的能量改造身躯的状态,考虑适不适合自己,倒也没有直接入定接受改造。见他找到了个戒指,便好奇地探头看:“你在琢磨什么?”   赵长河把戒指递了过去:“你在秘藏边缘,精神感知应该比我强一点,看看能不能探出点啥?”   岳红翎接过,闭目感知了一阵子,震惊地睁开:“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空间!里面还有书册和一柄剑!”   赵长河狂喜:“能拿出来么?”   岳红翎摇头道:“我们不可能有精神力摄取物品的实力,那是仙神之能。不过如果能修炼一门摄取物品的功法,那只要你看得见,应该可以用内力吸取出来。”   赵长河想起曾经和玄冲讨论过这个问题,玄冲也是这个意见。   玄冲还说过摄取类的功法得找盗门去学,最是精通……   “至于先要看得见这个步骤,你的精神力……”岳红翎上下打量了他一阵,问道:“你是否没有秘藏级的修炼法门?”   “是,打算找个机会去找薛教主的,但这家伙现在上人榜了,感觉难度倍增。”   “人榜末尾也就那样。”岳红翎笑笑:“原本我们这些人,连秘藏都未曾开启,和薛教主他们并没有拉开什么距离,和虎烈确实有较大差距,为什么能上人榜?”   “因为开启秘藏的就那么多人,不够填充人榜的数目,因此在玄关九重的矮子里拔高个,把实战更强的一部分放在人榜吊车尾。”   “不错。但诸如薛教主这些人,在玄关九重打磨了那么多年,已经进无可进,手中功法也不差,战斗经验更是丰富无比,绝非普通鱼腩,他为什么会被我越级?因为他虽然在九重,却没有摸到开启秘藏的门。反之,我当时在八重时期,就已经隐隐窥到秘藏了。”   赵长河道:“看得出来,你和赤离之战,有很明显的意象表达,这已经超出了常规武者的范畴,那时候你们都只是八重,实力却超过了许多九重。他们说是因为你有奇遇所致。”   “确实有些奇遇,悟得更精湛的剑意,且提前触摸了秘藏之门。”岳红翎笑吟吟道:“要不要把这法门教给你?”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我才七重,可以么?”   “暂时不太行,但你在这里难道不能练到八重再说?”岳红翎道:“如此得天独厚的修行条件,若是不能修到八重,也枉了我们这番出生入死。我指的是,内外都达到八重,否则有所偏颇,窥不得秘藏之门。”   赵长河傻了一下:“外功八重还有可能争取一二,内功方面我才六重,跳八重是不是离谱了点,我的经脉……”   “这里可供你略作优化,我对你有信心。”岳红翎柔声道:“你担心你的锻体与先天道体不兼容,可能导致冲突,我理解这个顾虑,但你并不需要直面此物的……”   赵长河心中一动,就听岳红翎微微垂首,主动道:“此物对我确实有用,但也不是完全相合。我会取其有益之处,自己优化身躯。到时候你教我极乐大法,我……我以新躯,和你双修,对你必有所益。”   赵长河嘴巴都要咧开了。   岳红翎白了他一眼,叹气道:“虽然此地可以待很久,但你我并不能在这里流连,终须记得,你我北上,为的是雁门。而雁门决战,怕是就在近期。”   赵长河悚然一惊,那些小心思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正色道:“是,我会努力。”   “温柔乡是英雄冢。”岳红翎轻轻吻了吻他的唇,呢喃低语:“将来你越来越强,女人也会越来越多……希望到了那一天,不要忘记曾经的自己……”   ……   赵长河与岳红翎消失在山间,赤离等人找遍了这座山头,连根头发都没找出来。   这山本身就是光秃秃的土石山,植株极少,四处乱石。乱石也不是很高的那种,基本都是扫一眼就看得到整个乱石堆里有啥了,哪怕有个洞都很容易发现,可根本什么都没有。   到了两天后,乌拔鲁那边派遣了更多军马过来搜山,把搜索范围扩大到了其他峰头,就连长生天神殿都来了一位人榜前列的萨满,带了一群僧兵配合搜查,但两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怎么都找不出半点线索。   乌拔鲁和赤离等人开了个碰头小会:“这里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里有秘境。我们长期驻扎附近,早就有人觉得这里一定有某个秘境入口,为此我们在黄沙集的湖中搜寻了整整五年,什么都没找到,看来是在这山里。”   赤离道:“将军在这里驻守五年,莫非就没有勘探过周边山脉?”   乌拔鲁摇头道:“我们的重点放在了湖里,确实没有想到会是这空无一物的荒山。”   神殿萨满慢慢开口:“但据我们所知,将军在湖里其实找到了一点什么,只是秘不示人。此时此刻,是不是应该拿出来大家参详?”   乌拔鲁眯起了眼睛:“谁在传谣?我要是找到了线索,还能在这傻眼?”   萨满皱眉不语。   乌拔鲁冷冷道:“我不知道你们神殿为什么要为元三娘站台撑腰,在我看来这女人八成是大夏奸细,搞风搞雨的。与其怀疑我藏匿了东西,还不如怀疑她有消息不报,我建议你们好好问问她。”   萨满慢慢道:“我会问的。”   “还有。”乌拔鲁道:“战狮部族突袭荒狼部族,杀荒狼王满门,收编部族精壮,获取大量粮食。此事神殿怎么看?”   巴图和赤离曾经一起下江南,私交关系不错,赤离出身神殿,是大萨满亲传,乌拔鲁不得不忌惮神殿在此事的意见。   赤离冷冷道:“神殿向来不过问部族之争。如果说这事要问我们神殿怎么看,那战狮部族内讧、各家对战狮部族虎视眈眈之时,怎么没人问我们怎么看?”   乌拔鲁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为荒狼王出头,神殿也不会管?”   赤离转身入山:“我只对怎么找到岳红翎感兴趣,别的一概别来烦我。”   乌拔鲁目送他的背影,眼里有些狠厉。   草原部族之争,会有一种滚雪球的态势。当巴图吃下荒狼部族的人口,取得足够的粮食,回头底气大足,在战狮内斗之中突然就占据了很大的优势,如果再被他吞掉其他几个兄弟,一统部族,那战狮部族立刻又是一个拥兵十万的庞然大物。   曾经的赫雷是臣服于大汗的,如今呢?   是否必须趁着巴图尚未起势,斩断他的势头? ###第二百七十八章 周年   夜深人静。   元三娘在自家客栈的赌场里坐庄,骰子摇得满面红光。   下属们都很是习惯,大半夜的她当然在赌场坐镇,只有那天莫名其妙的会在无人的酒肆里和那个黄脸汉扯半天犊子,都不知道在干嘛。   胡人萨满走进赌场,直勾勾地看着她。   三娘坐庄的兴致都被盯没了,没好气地丢下骰子,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跟我来吧。”   萨满跟着她到了边上贵宾室,才慢慢道:“大萨满与嬴五合作,为的是各类秘境消息交流,才容忍你一个中原人在这重要集市驻留。你要搞点情报买卖,只要不太过分,我们也睁一眼闭一眼。但你给我们假信息,挑拨我们与大汗的关系,这是否过分了点?”   三娘道:“别胡说啊,我的情报买卖从来与军情之类无关,只是我个人私下里赚点零花钱钱,攒点嫁妆,和五爷可没关系的。”   萨满板着脸不说话。   这问罪的重点是这个吗?   你攒多少嫁妆倒贴男人关我们屁事!   三娘道:“凭什么说我挑拨?因为乌拔鲁说他在湖里没找到东西?”   “因为那对男女消失在北部山脉,秘境与黄沙湖没有关系。那么你说乌拔鲁在湖中找到了什么秘钥,自然是假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湖里也有另一个秘境?”   萨满愣了一下。   “到了现在我大致可以判定,要么这里和那边其实是两个不相干的秘境,只是大家被带偏了思维,注意力都集中到湖里来了。要么就是我们之前的想法也没有错,只不过这个湖是出口,不是入口。”   萨满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子,才道:“湖既然就在这里,该怎么研究可以另说。那边山脉入口,你是否有破解之策?”   三娘没好气道:“你们几千人围着山研究了这么久都没办法,找我一个弱女子有什么用?”   “您可不是弱女子……真是弱女子的话,我们可以看嬴五的名头不动你,其他草原虎狼可不知道嬴五是谁……那些人的骨灰都被扬了吧。”   “就像乌拔鲁号称玄关六七重实际上谁都不知道多少一样?”   萨满也没好气:“你和乌拔鲁杠上了?现在我们说的是山脉问题,你不停扯他干什么!”   三娘撇嘴:“当然杠上了,他想玩我,也不照照镜子。”   萨满很是无语,你这么妖娆的女子在大漠,当地的当权者想玩你岂不是很正常?   这种破事怎么一直岔题呢?   三娘心中也很是无语,找我来给你们解谜?我又不是冤种。   老娘已经做了好几年的冤种了,这湖里有个屁秘境,和乌拔鲁在这里较劲较了足足五年,这五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   结果转个头,说秘境在山里。   凭什么他们刚来就找得到?气死老娘了!   她眼珠子转了半天,再度露出一个迷人的笑:“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什么都不要做,只要守在黄沙湖边就可以守株待兔了?到时候怎么进去,抓住他们还怕审不出来嘛?”   萨满愣了愣,暗道如果这湖是出口的话,这想法倒也没错。   “你确定这是出口?”   “我可没这么说啊,只是一个建议,怎么选择在你们自己。”   萨满很头疼。   乌拔鲁那边明显有点不想找了。找秘境这种事,教派喜欢、武者喜欢,而率众驰骋草原的部族领袖可未必有那么在意,他更在意的是捉住两个在后方搞风搞雨的中原人,此外便是巴图战狮部族的动静。   周边部族正在生变,作为镇守这个区域的首领,为了捉拿区区两个人而长期把军队丢在山里搜寻显然不是个事,乌拔鲁之前的说法已经很明显有了退意。   神殿在漠北……这漠南之地神殿自己的人手很少,或许真只能选择一个可能的出口守株待兔才行。   萨满皱眉想了好久,终于叹了口气:“希望你的猜测是对的。”   三娘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笑嘻嘻道:“大地保佑着你。”   ……   山中无日月。   一日就一月。   果冻包裹之中,慢悠悠地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手臂,把盖在身上的果冻全部拨开,露出下方交缠的躯体。   男子盘坐,女子盘绕在他腰上。   很淫靡的姿势,却出奇地看着宝相庄严。   正是弥勒教最核心的双修秘法。   岳红翎看了看正在入定的赵长河,撇了撇嘴,继而慵懒地顺着头发站起身来。   褪去了青涩的女侠已经如同盛放的玫瑰,浑身上下都是诱人的风情。   雪白修长的腿踏足地面,丢在一旁的红衣卷在身上,长发束成马尾,风情收敛,女侠重归。   经过不知时日的双修、宝物的辅助,岳红翎突破了第一秘藏,进窥天人之门。   如果说之前的“人榜”只是矮子里拔高个,在玄关九重里选几个人凑数,如今则是真正的宗师了。   整个天下,进窥秘藏者,也就百人。   多少人踟蹰一生的门槛,在此而破。   岳红翎轻轻吁了口气,转身轻抚入定中的赵长河面颊,眼里不自觉地闪过柔情。   真没想到此生对自己最重要的节点竟是途经赵厝……当时的少年,不但在今日与自己携手并进,还给自己带来毕生追求的武道机缘。更没想到的是,自己会心甘情愿地被他征伐,宛转逢迎。   甚至食髓知味,夜夜笙歌。   岳红翎有时候会隐隐泛起一丝感觉,是否有天意?   可看着他入定中沉静的脸,柔情涌动,便又觉得,即使是有天意那也当感谢这月老的善念。   赵长河睁开了眼睛,对上了她温柔的目光。两人对视片刻,都是一笑。   赵长河道:“怎么穿起了旧衣服……打算走了?”   岳红翎道:“你感觉如何?”   赵长河内视片刻,不得不说这不知时日的双修效果确实恐怖无比。   岳红翎改造了身躯,似乎并未向“先天道体”的方向走,她甚至没有全盘接收宝石的洗礼,主要只是在吸收能量,与其说她在用宝石,还不如说在用果冻呢。作为一位年轻的宗师,她有自己的方向和武道理解,早已不是被天材地宝牵着鼻子走的阶段了,只需要能量的供应,化为己用。   换句话说,宝石应有的道体改造效果其实还在,减少的只是能量而已。   而这种能量经过岳红翎的吸收化用,变成她的东西,又通过双修与赵长河循环。这就没有直接让赵长河去接触宝石的体质洗礼,有了一手中转渡让,对他的“血修罗体”没有冲突,却取其精华改善了内在。   血修罗体是肌肉骨骼的变化,而道体的改造更讲究丹田经脉。   长期和合之下,赵长河那一直拖后腿的经脉此时终究扩展成了正常武者的水准,最多略细几分,已经没有什么太大差别了。   与天才不能比,但终究正常了。   经脉一旦正常,带来的连锁反应是恐怖的。   他的六合神功修行速度本身就极快,无非受限于经脉的孱弱导致始终卡着上不去。随着经脉拓展的过程就等于六合神功不断在攀升的过程,从六重到七重几乎跟吃饭一样自然,当经脉扩展到了正常水准的那一刻,便已直接怒破八重。   历来拖后腿的内功,在这一刻反超了外功。   血煞功仿佛不服气似的,妈的一直只是作为辅助的六合神功居然压头上了?   于是血煞怒转,汹涌澎湃。   “果冻”里蕴含的能量几乎是被抽水机似的抽了出来,丝丝进入肌肤表里,沁入骨骼内腑。原本山洞之中快有堆满了果冻,在这段时间已经消失了很多,只剩一些用来做床铺被褥了……   武道修行的根基归根结底都是能量,从初时跟人抢饭抢肉,到了后来用辅助丹药,都是为此。一旦有了庞大能量的供应,突破就变得很容易。   血煞功八重,宣告突破。   呼之欲出的煞气暴戾,在双修之中直接倾泻在岳红翎身上了……然后又被莲台高坐,直接摁了回去,什么事都没发生。   内外兼修,真正的玄关八重。   他们自己在山中不知岁月,并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实际入山,已经二十几天了……外界已是十月。   十月,除了宣告秋去冬来之外,还有一个很特殊的意义。   那是赵长河穿越的时间,穿越至今,整整一年。 ###第二百七十九章 初雪   实际上玄关八重并不是此番最大的收获。   最大的收获是,双修之中,岳红翎的精神和他全面共享,终于让始终缺失秘藏级功法的赵长河知道了第一重秘藏是什么个玩意。刚才的入定,就是在感悟这个。   其实对于一位看过太多小说动漫的穿越者,这个事情很容易理解。   所谓的几重玄关,就是古早的打通任督二脉的过程,换个说法而已。或者说,更为简化,直接了当。   赵长河的修行过程就感觉非常直观,从会阴启窍第一重,然后一路向上突破,丹田,膻中,玉堂……最后开启天灵之窍便是九重玄关,一重玄关一重天,是为步步登天之意。   当九重玄关达成,便是贯通二脉,涌泉达于地、天灵达于天,形成一个完整的人体修行环节。无论内功外功,不过殊途同归,最终指向的都是这个节点。   但到了这个程度,对于绝大部分人而言就是终点,玄关九重便是武者之极。   世间武者万万千千,达成玄关九重的各大门派高层、家族首脑,可谓不计其数。大家都在这个层面上无法更进一步,犹如隔着一层天堑,只能以技法分高低,有了无数的“近于人榜”者,其中极少数出类拔萃者被填进人榜末尾凑个数。   武者们把这个关卡称为天地之桥,只有开启第一层秘藏,才能跨过这道桥梁,从此天人如一。   到了那个时候,真气的性质从此会有了一种质变,惯例称之为从后天真气变成先天真气。可以进行自我内循环,生生不息,也就是虎烈说的,在沙暴之中岳红翎呼吸不畅会有憋死的可能,而他不会。   只不过真气性质的改变在短时间内并不能带来过于明显的力量跨越,虎烈的真气强度也就是比岳红翎略强,没能碾压。但是到了这一步,上限被拓展了,今后的发展无尽,还需要时间的积累。   这是真气上的,硬条件在那,暂时学不了。   但可以学另一些方面。   在整个玄关突破的过程中,五感是不断在得到强化的,几乎所有内功的运行线路都会涉及眼耳鼻舌,于是贯通眼窍耳窍,远视能力、夜视能力、听风辩位等等普通人做不到的感官敏锐,是习武的最大价值之一。   但这样的能力还处于凡人范畴,而秘藏的开启,则开始超凡。   在很早以前,赵长河浏览血神教武学概论的时候,就看见上面的阐述:“人体秘藏者,神通也。”   “常人破玄关、开眼窍,无非明目远视,细查入微。唯秘藏神通,可视身后事、可穷万里目、可照人世悲喜、可察天道之理,世间万态,尽入眼中,可曰天眼通。”   各家的道理在这方面是一致的。   当开启了秘藏,讲的便是精神识海,不再依靠耳目本身。这个时候即使闭眼也能“看”见周遭的情况,万里目能不能穷另说,至少“可视身后事”。   是的,赵长河穿越自带秘藏特征。   并且这个身后眼比正常的一重秘藏更深入,别人的“看”其实是打引号的,只不过是对一切动作细节感知入微,真说要看见身后的人长得啥样那是不可能做到的。而他的看是真的看,真可以看见画面,这或许已经不是一重秘藏所能达到的成就。   在岳红翎的精神双修引导之下,赵长河开始对身后眼有了第一次的进化磨炼——将视角抬高。   于是不再只是观察身后,变成犹如空中俯瞰,无论前后左右,将周遭的一切环境观察在心。   如月映水。   这也是唐晚妆教的心法所指向的最终境界,那本来就是地榜心法,二重秘藏级。   这种状态,有个专业名词:神识。   只不过如今赵长河所能控制的程度还较为初级……但再怎么初级,也拉开了天人之分,这就是超凡入圣的第一步阶梯,踏过去便是一重秘藏。   他可以清晰地看见手中的戒指,内部有丈许方圆的小空间,里面有一把剑、一本书、一个令牌。   现在所缺的就是找一门功法,可以把东西吸出来,从此就真的可以用得上储物戒了。   这便是“已窥秘藏之门”,提前做到了一部分开启秘藏之后才能做的事情,通俗点说,“半步秘藏”。   别人的是九重巅峰才能勉强寻找这扇门,他在八重就做到了一部分——或许可以说,其实他在还没开始习武之时就已经做到了一部分,只是完全被动不知所以然,现在到了自我可控的时段。   现在的赵长河,或许比当初打薛教主时的岳红翎还要强几分,如果说有所不及的地方,或许是战技的磨炼还不够精微。   毕竟他混迹江湖,才区区一年。   “差不多了。”赵长河内视良久,忽然一笑:“还好当时你住在山寨里的时候我真的什么都没有想过……但凡有点偷窥之类的念头,怕是早都被你抓住了。”   岳红翎也是一笑:“你啊……那叫放长线钓大鱼。别人瞎拱火喊出来的压寨夫人,你为什么不驳,岂不是心中藏着歪念头。”   “没有啊,别胡说啊……”   “不管怎么样,现在本单人马匪要出去重新劫掠了,你要不要做本马匪的压寨相公?”   “要。”赵长河再度抱了过去,岳红翎飞起一脚。   两人笑嘻嘻地打闹着,目光却都同时落在了那个原先放置戒指的祭台上。   在这里混了这么久,两人当然把各种状况摸了个清清楚楚。祭台就是一个机括,推开底下就有一条通道,通向湖底最深处的次元出口。   不需要考虑,两人都知道出口在哪里。不是黄沙湖,而是乱石山。   这些日子,两人潜心修行,其实心中都有些焦虑。内里不知日月,到底过了多久都不知道,说不定一两个月都过去了,外面的仗都打完了,那大家来这里干嘛来了?   既然都突破了,就该是寻求出去的时候了。   所以岳红翎披上了红裳。   “走么?”赵长河有些不舍地看着祭坛,低声问。   岳红翎也有些小小不舍,目光扫了半天,低声道:“东西带走么?”   赵长河点点头,把那块宝石收进怀里,想了想,又把剩余的“果冻”全部铲了起来,丢进了戒指。   现在拿不出来,先做收纳之用,以后再说。   见他收好了东西,岳红翎依依不舍地看了一圈两人洞房新婚的小窝,终于一偏头,推开了祭台:“走。”   ……   乱石山上,有了细微的飘雪,飘到人间已经化成雨,触脸冰寒,不知是雨是雪。   两人毫无意外地出现在山顶,站在微微雪雨之中,遥望此前与虎烈战斗不远处的荒野。   那边喊杀震天,千军万马正在交战。   确切地说,是一方压着另一方打,另一方正在节节败退,逐步接近乱石山。   “巴图!你这是以下犯上,无视伦常!”一个中年人在军马护卫之下不断后撤,回首怒骂。   巴图挥刀剁翻一个阻挡的士兵,策马冲锋:“真他妈稀奇,我们草原讲伦常那套,到底是我去中土观过光还是你?”   说着又“呸”了一声:“老子才是叔叔指定的继承者!你身为叔叔的亲弟弟,霸占兄嫂,煽动你的侄儿们挤我位置的时候,什么时候讲过伦常!老子去你妈的!”   那人大笑:“老子看是你想要婶娘吧!”   巴图懒得理他,挥刀直冲入阵:“取赫山首级者,赏金百两,牛羊千头,独开一帐!”   喊杀声冲天而起,鲜血染透了黄沙。   巴图已经冲到了赫山近前,却没发现自己冲得太前,已经把自己的亲卫都甩开了。   赫山此前愤怒带着点畏惧的眼里终于露出了笑意:“莽汉终究是莽汉,真以为自己勇猛无敌,竟敢冲到这里……难道你不知,我打不过你的兵,却可以取你的命?”   随着话音,勒马转身,一个回马枪直冲巴图胸膛。   身为赫雷的亲弟弟,他未入乱世榜,但也是堂堂的玄关九重!   巴图今日,不过七重!   只要诱他入阵,取其首级,那便是败中取胜之机!   巴图猝不及防。他也是这段日子太顺了,有些昏了头,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只会玩点阴谋诡计的叔叔居然暗戳戳的练到了玄关九重。   如果平日对战,身边亲卫团团围着,倒也不怕。   这会儿追击赫山,赫山的马是汗血宝马,跑得飞快,他怕被对方跑了,这回追得上了头,脱离了亲卫数个马身。   玄关九重的回马枪,他怎么挡?   难道刚刚崛起,就要死在这一次疏忽之下?   正在此时,红影掠过。   赫山的回马枪才到半途,眼里得逞的喜悦僵在脸上。   岳红翎跨上他的汗血宝马,喜道:“好马!”   巴图傻愣愣地看着她,就见赵长河笑吟吟地出现在身边:“巴图兄,你运气不错,我老婆自己的青鬃马丢了,看上了这匹红马。”   赫山的尸身此时才栽倒在地,“砰”地溅起黄沙,怎么也没想过自己的死因竟然是这个。   巴图深深地看了赵长河一眼,心知对方的死因可真不是为了这个,无非是一个给溃兵听的说辞,传到大汗耳中也不知道是否有点意义。   他也没去道谢,挥刀而指:“战狮部族一统,便在今日!” ###第二百八十章 虽万千人吾往矣   夕阳西下,黄昏里的沙漠横尸十里,四处都是残肢断臂,人与马的血肉混在一起,染尽黄沙。   巴图的军队正在入侵赫山的营地,赵长河岳红翎混在他身后看,发现倒也没有想象中的屠戮。那毕竟是同族,“首恶”一除,营中旗帜一换,那就直接成了巴图的势力,转换便捷得连一个时辰都不需要。   其实不仅是同族如此,不同族群也经常可以这么干,滚雪球越来越大。   但不同族群的话经常会形成“加盟”的性质,和中土的体制有所不同。   倒是曾经的赫雷算是真正臣服于铁木尔的忠实部下,否则也不至于堂堂地榜还跟个特种兵似的被派去中原搞风搞雨。恰恰因为身为地榜,他比谁都清楚天榜第三的可怕。   但巴图则没有这样的认知,无知则无畏。   赵长河腹诽巴图无知无畏,巴图也在斜着眼睛看着这对儿,心中也同样暗叫这对男女真无畏。   真就敢这样两个人跟进来,不怕被自己转头就绑了送给大汗?   但他知道自己不敢。   巴图经历过扬州之事,赤离曾经对他分析过赵长河多半是镇魔司的人,那就是大夏官方的人,来这后方搞事的意味也就昭然若揭。而自己现在的行为绝对触怒了大汗,虽然未必会被征讨,但如果再不为自己留条后路那才是纯傻缺,赵长河就是送上门的后路,哪敢轻易得罪?   明知道之前被他拿弥勒教法颠的身份骗了也不敢表达怒意,反倒要露出一个豪爽好客的笑容:“来人,摆酒,本汗要宴请朋友!”   说是说宴请,帐篷之中却屏退了左右,只有他们三人坐在帐中,露着各怀鬼胎的笑。   岳红翎没好气地抄着手臂:“你和他什么时候又是朋友了?”   赵长河拉着她坐下,眨了眨眼:“扬州之时我和巴图兄过了招,亦敌亦友,惺惺相惜嘛。”   巴图也道:“便是刚才,岳姑娘也救了我,巴图在此谢过。”   说着端起酒碗,先干为敬。   岳红翎板着脸道:“我只是抢马。”   实际谁都知道,救了巴图才能诞生战略意义,心照不宣。   巴图便顺着口风说马:“那是西域的汗血宝马,叔叔南下之时有人进献过来的马驹,结果叔叔没有回来……马被赫山这个不要脸的自己占了。”   赵长河道:“换句话说,这马是不是该属于你的?”   巴图摆摆手:“哪的话,这是岳姑娘在战阵之中夺取的,那就是岳姑娘的。”   双方说到这里,都顿了一下,竟然一时半会没有了话题,不知道怎么开启更深入的东西。   赵长河在自称法颠的时候,对巴图揭过最重的一句话:巴图兄,我建议你收起侥幸,要吞掉你部族的不是别人,正是大汗。   正是这句话促使了巴图向虎烈挥刀,继而兴兵,灭荒狼,统战狮,开始了自己部族求存的反抗。   但这有个前提,那是“法颠”号称“我们的潜势力是很大的”,巴图觉得有了外援,才敢动念。   结果这王八犊子哪里是什么法颠,这是赵长河,外援成了大夏……虽然明知只能如此,可叔叔刚刚死在大夏,巴图一时半会也确实扭不过这味来。   双方沉默了半晌,赵长河才悠悠喝了口马奶酒,开口道:“按道理这山附近应该有很多乌拔鲁的人找我才对,怎么不见?”   巴图回过神,随口道:“他们在你们消失的那边山头找你们……其实人也不多,大部分已经撤了。这边就更没人了。”   “撤了?”   “当然,乌拔鲁怎么可能把大军丢在山里找区区两个人。”巴图顿了一下,冷笑道:“他在给我和赫山调停,但我大军提前开拔,故意让他们的使者扑了个空,提前把这仗打完了。所谓的调停,无非是让我部族长期分成两半,我岂能如他所愿?”   赵长河道:“那他会不会来打你?”   “现在的话,他兵力可比我少多了。”   “那你敢不敢打他?”   “乌拔鲁是大汗派驻黄沙集的统领,动他就是动大汗。”   “难道你还指望大汗对你和颜悦色?还是说你只是满足于一统部族,转个头又去对铁木尔跪下?”   巴图不语。   当他一统战狮部族,就是一方强大诸侯,铁木尔在雁门决战之时,不太可能和他过不去,多半就是默认他战狮可汗的位置,然后一起进攻雁门。   只不过事后会不会翻脸就不太好说。   草原的逻辑很简单,想要事后还是不会翻脸,那就要自己更强大。   巴图也不是没有整体规划……虎烈至今还抓在手里,下一步就是靠这个威逼虎烈的部族,如果能尝试吞并,即使吞不了都可以换取大量的牛羊马匹。到了那时候势力就真的可以和大汗分庭抗礼了,大汗就算是想翻脸也得考虑后果。   也就是说,他并不是一定要指望赵长河这个根本打不上草原的大夏外援,这不过一条后路,意义其实比较小。最佳的策略其实是和大汗和解,表态臣服,听指挥打雁门,同时暗谋虎烈部族。   想到这里,他甚至不是太想应酬赵长河了,和赵长河暗通款曲要是传到大汗耳内,又是横生枝节。   正这么想着,一个亲兵揭帐而入,匆匆到了巴图身边,低声耳语。   巴图皱眉听着,忽地对赵长河笑了一下:“天色已经黑了,赵兄今晚且在这住下,我另有些事处理,暂且失陪,莫怪失礼。”   赵长河自顾自吃着羊肉喝着酒,无所谓地道:“去吧去吧。”   巴图笑道:“二位可能没有好好住过草原的帐篷,体验一回也不错。”   说完很快离开,这个待客的营帐直接就变成了客舍。   赵长河啃着羊腿,转头对岳红翎笑:“山腹之中什么都好,就是没吃的,纯靠能量填充,嘴巴里淡出个鸟来。这出来啃着烤羊腿喝着马奶酒,感觉真爽。”   岳红翎抿着酒:“这酒腥了,我不喜欢。”   赵长河道:“想在这里喝中原酒么?”   岳红翎道:“你有什么鬼主意?”   赵长河站起身来,拨开帐篷一道小缝往外看,外面火把重重,有些守卫来回逡巡,正紧张地盯着这里。   他微微一笑:“巴图做事太糙……这情况就是让猪来分析,都该知道是乌拔鲁的使者到了。”   岳红翎点点头:“嗯。”   “巴图没逼到绝路,并没有产生彻底和大汗铁木尔翻脸的决断,考虑的还是以强盛部族为后盾,让铁木尔有所顾忌,能够统战。如果他继续以这个思路走下去,我们就等于亲手打造了一个全新的战狮部族,代替赫雷参与攻打雁门而已。”   岳红翎知道了他的意思:“不仅如此,如果他彻底做下决定,那我俩都得被祭旗。”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火光掩映之中,赵长河的眼眸有些戾色:“他做不了决断,我们帮他决断……不过王家门前故技重施而已。”   岳红翎看着情郎的侧脸,眼里掩不住的欣赏。   当乌拔鲁的使者死于巴图帐中,大汗那边可不会听你狡辩,巴图有口难言,除了一条道走到黑的倒向大夏,再也没有其他选择。   就像当着王道宁的面杀了弥勒使者一样,弥勒不在现场,只会觉得你王道宁堂堂天榜怎么可能护不住使者,这就是故意让人杀的。这里也是一样,数万军中,被人刺杀使者?不是你自己想杀还能是谁,蒙鬼呢?   然而万军之中,刺杀使者,岂是王家门前的小打小闹可比?   赵长河转头看她,笑道:“这是数万大军之所在,怕不怕,我的女侠。”   岳红翎微微一笑:“与你携手,便是雄兵百万在前,又有何惧?”   “那就走吧,月黑风高杀人夜。” ###第二百八十一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夜色渐深。   赵长河摇摇晃晃地揭帐而出。   马上有守卫紧张兮兮地赔笑拦住,操着不甚标准的中原官话问:“赵先生,您要去哪?”   赵长河斜睨着他:“怎么,我是客人还是俘虏呢?要去哪你管得着么?”   “呃,不是,咱们这好歹是军营,不好乱走的……”   赵长河扫过一圈守卫,笑道:“那你们可汗有没有说过好好好伺候贵客?”   “有,有的……”   守卫们说着说着,不知为何慢慢的就感觉这赵先生越来越尊敬,可汗交待的好生伺候无限地放大,暗中吩咐的看着他们别让他们离开渐渐地忘到了脑后。   不止一个守卫如此,周边被赵长河目光扫过的几乎同时都泛起了这样的感觉,被他的语言引导着思维,越发迷糊。   当触摸到了秘藏之门,精神已经可以一定程度去调动,源自极乐大法的精神控制原本较为鸡肋,如今已经可以正式进入应用。   弥勒教一开始主要是把这套用来忽悠教徒的时候动摇心灵的,不过后来变歪了,用来搞女人的更多,可赵长河还是觉得这玩意用来搞男人更有意义……   它与自己血煞功的惊惧效果是一个意思,能够融合运用的话,这玩意将来在战局之中还能发挥意想不到的重要作用。   比如现在。   当初忽悠姑苏陆家守卫时,是必须通过易容改妆来配合效果的,而且面对的人也少。这里这么多人,没有易容,光明正大地直接用语言来触动引导,是质变的尝试。   效果确实不错……在绝对实力的差距之下,这些士兵根本抵抗不了这样的精神引导,一步一步顺着他的话语往下走。   “我要去方便一下。”   “呃,帐篷里有夜壶的。”   “我就是不喜欢用夜壶不行么?大男人随便找个转角不就完事了?”   “先生说得也是……”   “不想我在军营晃荡,那你们跟着我不就得了。”赵长河转身走向帐边拐角:“都来都来。”   一群守卫迷迷糊糊地跟了过去。   身后红影闪过,岳红翎已经趁机离开,遁入黑夜。   赵长河看着岳红翎隐在后方黑暗里,才笑眯眯地停下脚步在帐后放水,随口道:“可汗是不是在接待新客人?”   “是的。”   “现在还在饮宴么?他们也是留在帐中歇着呢,还是另有客帐安排?”   “可汗在主帐待客呢,肯定不会留在主帐里歇息,另有客帐的。”   “那客帐在哪?同为客人,我要去拜会一二。”   “哦,先生跟我来……”   不知不觉间,守卫们都忘了自己原本的使命是什么了,连伺候撒尿都伺候了,这不就是仆从嘛,主人说要干什么就干什么。   赵长河一路跟着守卫们七拐八绕,到了原本绝不可能找到的帐篷位置。   沿途其他族人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有部族士兵带着光明正大的连个质疑他们在干嘛的人都没有。   到了附近,赵长河远远看着那边帐篷的守卫,很是和蔼地挥手:“好了,你们去忙。”   守卫行礼而退:“先生早点休息。”   赵长河目送他们远去,忽地一闪,躲进了拐角的黑暗。   岳红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边,眼神诡异:“喂……”   “啊?”   “你、你是不是对我用过这种招数?所以我才会泥巴糊了眼看上了你,对不对?”   赵长河哭笑不得。   岳红翎也知道自己问得无理,哼唧了半天才道:“反正你以后不许对其他姑娘这么用,否则在下第一个取了你的脑袋!”   “嗯嗯,你确实在下。”   岳红翎柳眉倒竖。   赵长河一拉她的袖子:“人来了。”   岳红翎收了身,悄悄蹲在他身边。   远处火把连成的路径之中,巴图正亲自送乌拔鲁的使者过来,只从这一幕,大致就可以看出巴图心中的倾向。   两人同时握住了刀剑柄。   ……   巴图接待使者的宴会,规格可比接待赵长河小俩口的规格高多了。   从内心深处他就觉得和赵长河的接触见不得人,而面对大汗来使他在心态上就是矮了一头的,隆重无比,一场酒宴大宰牛羊,女子起舞,族中重要人物聚于一堂。   使者也不是一两个人,是一支使团,十余人还是有的,自然也会更盛大点。   歌舞之中,使者还是先问罪的:“巴图可汗来何急也?本使去你们驻地,扑了个空,转头却在这里。”   巴图心中暗骂,难道真等你来调停,让我和赫山各划地盘人马,战狮部族两分?老子又不傻。   面上只能爽朗地笑:“使者说的哪里话,我们又不知道使者来了,要是早知道,怎么也得先请使者吃个饭。”   事已至此,使者也没奈何。大汗希望战狮部族分裂,算盘打得再清晰那也是不能明着说的。而且巴图也不是没后台的,他和神殿有交情,和赤离关系还不错,真硬来的话,神殿又是什么态度?   既然来迟一步,战狮已经统一,那能怎么办?   只能说巴图这几战确实漂亮,干脆利落袭击荒狼部族,携资源稳定内部,拉拢几个摇摆的兄弟,又迅速闪击其他不服者,区区半个月内席卷千里。大汗那边主力军团在和皇甫永先对峙着呢,等收到消息时原先四分五裂的战狮部族就只剩赫山还在顽抗了,最后想救赫山还是来迟一步。   说明巴图个人实力虽然不拔尖,但军事能力是很强的,无论是时机的把握还是指挥战阵方面,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其实个人实力也不算差的,终究是潜龙之列,世间能有多少?他有赫雷的完整传承,再给他一段时间和舞台,前途不可限量。   使者只能道:“此前赫雷可汗意外殒身于中土,战狮部族无力参战,是我方一大损失,导致攻关之势缓了下来,大汗一直痛心疾首。既知赫雷可汗身后之事有人继承,大汗心中也是欣慰的。”   巴图道:“多谢大汗关心了。”   使者道:“近期眼见初雪来临,大汗与皇甫永先战况愈烈,已经爆发多次大规模攻关,各有伤亡。可汗既然稳定了内部事宜,是否应当参与雁门之战了?”   巴图淡淡道:“本汗刚刚打下赫山部,还有余孽未清……再说本汗年轻,族中骚动得很,怕是很难兴起大军……”   “大汗将传檄各族,当众宣布巴图可汗的正统性,敕封狮王,可汗意下如何?”   巴图心中大喜,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巴图名义上是赫雷的侄儿,实际上是赫雷绿了巴图爹生出来的亲儿子。赫雷自己无子,一早就“偏心”这个侄儿,收为亲传,给了镇族宝物,就算没有遗命留下,族中耆老都清楚这继承权本来就该是巴图的。为什么叔伯兄弟还能为了个继承权纷扰不休?   因为大汗借着“战事吃紧没闲工夫理会你们的事”的借口,默许别人的争夺。巴图毕竟不是“亲儿子”,也就给了别人争夺的借口。   只要大汗肯认,所谓的内部骚动就再也不存在,他的地位从此稳如泰山。不仅如此,外部也不敢虎视眈眈了,什么荒狼部族敢截胡他的粮食?他战狮部族是数一数二的庞大部族,不是开玩笑的。   更关键的是,有了“王”的头衔,这政治资本就不一样了。就比如现在乌拔鲁颐指气使,到时候反而是乌拔鲁要向自己跪拜。   吃下荒狼部族等于已被默许,后续打算吃虎烈部族都更有把握。   相比于脑袋拎在裤腰带上的造反,以及虚无缥缈的大夏支援,好像这个更实在。   使者察言观色,知道巴图动心,又道:“此外,虎烈失踪之时,他们族中内部颇有些人猜疑与你有关,此事本使会负责调解。”   巴图大悦:“有劳尊使了!这正是近期本汗头疼的事,虎烈被赵长河岳红翎联手击败,和我有什么关系?”   一席酒宾主尽欢,使者醉意微醺,便道:“我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需向大汗复命。若能攻破雁门,可汗何止一个狮王,何不能做个晋王!”   巴图心中大动,反倒开始关心起使者来,暗道这厮醉醺醺的回去,要是赵长河岳红翎摸了过来,说不定要完。便亲自扶着使者起身:“本汗送尊使过去。”   说着低声吩咐左右:“带一队精锐护送我和尊使,另外让人严控赵长河的帐篷……不,干脆抓了。”   巴图在自家营地,率着数百人,团团围着自己和使者送到贵客帐篷,直到帐篷之外才停下了脚步,示意兵马将帐篷团团围住,自以为绝对安全了,才对使者笑道:“那就不打扰尊使休息了。”   使者醉醺醺地挥手。   巴图转身离开,刚刚走开几步,刺骨的寒意从心中泛起。   下意识转头一看,月下红翎飞刺而来,数个时辰之前刚刚救下自己的身影,此时却是追魂索命。   “他们果然来行刺!”巴图抽刀大喝:“护驾!”   一群亲卫早有准备地围拢在前,岳红翎踏在一人肩上,如鹰击点殿,居高临下地再度一剑刺向巴图面门,月色之下清晰可见眼里的杀机犹如实质。   “她想杀的是我……”巴图心中泛起这个念头,哪敢缨其锋锐,飞速后撤。   无数士卒从周遭涌来,就连使者帐篷周遭的护卫都下意识往后方堵上岳红翎的退路。   使者也站在帐外看,喝道:“你们都去,帮助可……”   话音未落,黑暗之中一把阔刀如同从影子里“长”了出来一样,无声无息,无形无迹,连风声都没有带起。   整个空间仿佛凝滞了一样,无风无月,只有无边的黑暗、血戾,与死亡。   血煞刀法继“神佛俱散”“天地无我”之后,在玄关八重才能使用的第三式绝学:“地狱如是”。   直到刀都到了咽喉,使者才忽地醒觉,飞速拔刀想要招架。   却只见一双血色的眼眸,在黑暗之中犹如恶魔的凝视。   震怖之意涌上心灵,使者握刀的手都僵了少许。   只这少许,阔刀掠过脖颈,头颅飞向天空。   赵长河一把抓住人头,举起大喝:“可汗布局果然精到,成功诛杀此獠,下一步该怎么做,请大汗示下。”   使者随从护卫呆若木鸡。   全体巴图部下呆若木鸡。   岳红翎收剑飞退,杀机毕露的眼眸里都是笑意。   巴图看看半空中的岳红翎,又看看拎着脑袋的赵长河,眼里终于露出一丝狠厉:“废话,下一步当然是杀绝使节随从!不许漏下一个!”   说完深深吸了口气,说了一句别人以为很有交情的话:“赵长河,我操你妈!” ###第二百八十二章 长夜将明   帐篷之中,依然是巴图板着脸在接待狗男女。   但这会儿巴图觉得自己就是条狗,他们是男女。   谁能想得到,在自己已经有预计和防备的情况下、在自家的营帐里、无数军马的包围之中,还是被这俩轻取使者首级?不说这能力,单是胆色就没几个人行,结果这有一对儿。   杀就算了还扣得一口好锅,要是被使者随从回去了一说,你就算把赵长河也砍了,辩解这是赵长河擅自杀的,你猜大汗信不信?   没奈何当然只能杀尽使者随从,但在全军目睹之下发出这样的命令,那就真是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这会儿赵长河就是伸着脑袋让自己杀,自己都不敢碰,再气都不敢。事已至此,再不引大夏为援,死无葬身之地。   结果这会儿是他们不信自己了。   刚刚进入帐篷,岳红翎就一指点在他的某个穴位上,瞬时浑身痛痒难当:“这是我独门的落霞明灭指,且给你些许教训。从今往后,只要我真气触到你身,就可以随时引爆,死无全尸。我不知道铁木尔是否能解,总之即使你叔叔复生也是多半解不了的。”   巴图疼得冷汗淋漓:“何必如此。此时此刻,我哪里还敢打你们的主意?早就只能一条道跟你们走到黑了。”   岳红翎冷冷道:“蛮人无信,休怪我毒辣。”   赵长河老怀大慰地坐在一旁自顾倒酒,欣赏老婆表现,越看越舒适。   岳红翎一介女流,独身行走天下这么多年,该狠的时候当然比谁都狠,绝对不会轻易手软的。这样的妹子怎么就被自己泡到了呢,看来长得帅还是有好处的。   巴图只能认栽,硬忍着受刑般的折磨足足小半时辰,才勉强散去痛苦,继而低眉顺眼地给他们倒酒,仿佛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   赵长河心中也暗道这厮真是个人物,以前怎么会觉得这就是个铁憨憨呢?   他终于叹了口气,开口道:“巴图兄,你这臭脸扳给谁看呢?不是红翎救你,你都死赫山矛下了,转个头来和铁木尔使者勾肩搭背,严密看守我们俩?是不是还想嫌我们不肯引颈就戮,破坏了您的狮王大计啊?”   巴图闷声道:“行了,我为什么扳着个臭脸你也知道。咱们又不是朋友,各为己谋,如今你成功了,仅此而已。不得不赞一句你赵长河确实英雄了得,无论豪情胆色还是武艺都让老子佩服无比。现在入你套中了,你想怎么做就直说吧。”   “在这之前,我们先明确一个问题。”   “说。”   “谁操谁的妈?”   巴图憋红了脸,半晌才冲着岳红翎喊了一声:“妈。”   岳红翎刚刚喝了一口酒,尽数喷了出来,差点没背过气去。   赵长河也是惊为天人:“巴图兄,看不出来你竟是如此人才。”   巴图面无表情:“过奖过奖,比阁下差远了。”   “何必一副被坑的脸呢?”赵长河靠在椅背上,悠悠喝着酒:“我这是助你走正路。铁木尔想吞你部族都快写在脸上了,你居然真能被一点承诺忽悠过去,以为能取得当初你叔叔的地位,从此高枕无忧?你梦没醒呢吧?便是你叔叔当初也不过是个臣子,你还想强得过他去?我倒想看看你当了个狗屁狮王之后的日子怎么死。”   巴图暗道我是有虎烈这个后手,真有可能做到比当初叔叔强盛,完全有可能发展成为不臣服只是听调的程度。   但此时此刻他不会去说这个,只是道:“和大汗作对的决心并不好下,能各自相安是最好的。尤其是今晚你们的表现更让我意识到,岳红翎要豁出命刺杀我的话,我都有可能要栽,那么如果大汗亲自来杀我呢?以前我没感觉差距这么大,可今天你们反倒在给我做演示一般,反倒让我更加忧虑。”   “敢情你之前还真是无知者无畏。”   “也不全是,大汗和你们皇帝互相顾忌,雁门攻关他都只是坐镇后方大帐调兵遣将没有亲自出手,何况部族争端?再说我在神殿也有点关系,只要不是撕破了脸,大汗也不至于亲自跑来刺杀我这种角色,他还要脸。”   “倒也有理。”赵长河暗道如果以夏龙渊为模板,谁说他会跑出去刺杀一个玄关七重的玩意儿,夏龙渊估计一巴掌先呼你脸上。   巴图叹了口气:“但如果要彻底撕破脸,涉及霸权交替,那性质可就变了,大汗不会再有这类顾忌或者矜持,摘我脑袋跟玩一样。你们皇帝可不会为了我来牵制他吧?你敢承诺我都不信。”   赵长河摸着下巴道:“你如果顾忌这个,我另外给你一个后盾怎么样?”   巴图冷笑:“怎么,塞北佛又想抬出弥勒教主不成?可惜即使是弥勒,也不是大汗一合之敌。”   赵长河翻了个白眼:“这你就别管了,我说得上话的天榜比你见过的都多。”   巴图愣了愣,暗道好像还真是,除了大夏皇帝之外,至少这厮在崔文璟面前可真说得上话。据说他和司徒笑交情不浅,司徒笑的师父厉神通不知是否也说得上话?   这随便一算就是三个,他巴图还真没见过三个天榜。   赵长河盯着巴图:“事已至此,瑟缩无用。如果我能找到一个牵制铁木尔的人,你巴图敢不敢在雁门决战之时,从后面插金帐汗国一刀?”   巴图的呼吸逐渐粗重。   赵长河一字字道:“你也有神殿在背后……金帐汗王,他铁木尔做得,你巴图做不得?”   “别说了,你想我攻大汗身后,很难做到。”巴图深深吸了口气:“此去雁门,黄沙集是必经之路,如果绕过黄沙集,到时候乌拔鲁从后面攻来,我这就是去送死。如果先袭击黄沙集,却不可能做到不放走一人,一旦大汗收到消息,我还是死。”   赵长河露出一丝笑意:“你尽管绕道,乌拔鲁不会攻你身后。”   “你确定?别告诉我要刺杀乌拔鲁……”巴图看了始终没说话的岳红翎一眼:“像刚才一样,岳姑娘即使可以杀我,她也跑不掉,你们真愿意去和乌拔鲁换命?”   “无论我们能否做到……你别无选择,敢不敢赌?”   成则叱咤草原,败则身死族灭。   敢不敢赌?   巴图紧紧捏住酒碗,“咔”地捏得粉碎。   ……   月明星稀。   汗血宝马奔出营寨,直赴黄沙集。   岳红翎策马在前,赵长河抱着她的腰肢坐在身后,两人驰骋出了十余里,岳红翎才终于开口:“刺杀乌拔鲁,我做不到,我连黄沙集都进不去。你莫非在骗他?”   赵长河笑笑:“你怕是想问我是不是想让你赴险吧……”   岳红翎撇撇嘴:“知道你不会,就是想不明白你能怎么做。还有你所谓的给他找个天榜,听着就是大忽悠。难道你最终目的只不过是骗他插铁木尔一刀,让铁木尔退兵,至于他战狮部族会有怎样的后果你根本不在乎?”   “当然不是,别看他好像没办法似的被我几句话牵着走,实际上如果看不见实效他完全可以磨磨蹭蹭的进军,到头来什么都是一场空。”   “所以你是真可以做到他要的东西?”   “我只能说尽力试试……这次不是让你赴险的,你甚至不要进黄沙集。”   “吁!”岳红翎勒住马,皱眉回首:“我可不会在你赴险的时候干看着。”   “你也有事做的。神殿不知道有多少高手在市集里,你负责引走?千万别恋战,安全第一。”   黄沙集。   中央黄沙湖畔,赤离和神殿萨满在湖里湖外整整勘探了二十几天,依然孜孜不倦。   他们坚信此地必是秘境出口,只要守在这里,赵长河与岳红翎插翅难逃。   清晨的第一抹天光映在湖面,一片粼粼,看上去越发像一个秘境的样子,动人心弦。   赤离甚至有了几分海市蜃楼的武道感悟……   正在琢磨间,清朗的女声从市集之外飘传而来:“赤离何在!可敢出来尽你我扬州未完之战?”   岳红翎!   她怎么会在市集外面出现?   赤离傻愣愣地看着干守着二十几天的湖水,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   谁他妈说这湖是秘境出口的? ###第二百八十三章 元三娘   黄沙集里一片兵荒马乱。   赤离等神殿中人飞掠而出,直奔岳红翎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匹远胜她以前所骑劣马的汗血宝马正在朝阳之下绝尘而去,眨眼只剩远远一小点,风中送来岳红翎的嗤笑声:“赤离,枉我以为你多有武者之心。相约决斗,这么多人冲了出来,你还算个武者么?”   赤离神色严峻,当没听见似的,挥手道:“追!”   他是有武者之心,如果换个情况,他很乐意和岳红翎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决胜。   然而神殿出身,他更重视的却是找到这个让人们搜寻了很多年的秘境,追寻的是上古长生天的指引。   在这面前,个人的武道追求只是次要。   此时的岳红翎身上就牵系着这秘境的重要线索,如何肯放过?   “这他妈她哪搞来的汗血宝马!”身边的下属追得气喘吁吁:“秘境还产马的吗!”   却见岳红翎回身弯弓,一箭射出,一名神殿下属应声落马:“赤离,有本事就自己追,别让这些人来送死!”   赤离深深吸了口气,忽地腾身离马,飞掠而去。   他的速度比马快多了……   岳红翎扭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策马疾驰。   以这恐怖的速度来看,赤离或许也窥秘藏了……果然是草原最具潜力的,曾经的潜龙第一。   何况有大萨满亲传,他的实力进步飞快,至少在秘藏方面的经验点拨可远远胜过自己这样踟蹰独行的。还好有赵长河,如今自己也没有落后,依然和赤离一个水平线上。   心中战意满满,可惜她这次不是来打架的,是来引开神殿中人方便情郎干活的,虽然她也不知道赵长河打算怎么做。总之不能让这样的秘藏强者去干扰赵长河,引得越远越好。   岳红翎发现自己已经快要习惯两人配合协作了,无论是探秘境、开阵法,还是刺巴图、斩使者,这都是一个人办不成的事情。包括这一刻自己引敌出境,他去深入市集。   蓦然回首,几乎已经快要忘记当初独自一人到底在做些什么。   岳红翎忽然有点喜爱这一刻独身对敌的感受,可能自己心中还是孤僻的吧,贪恋他的携手,却又喜欢独行。   很有可能,赵长河也一样。   两人经常能够在对方身上,看见另一个自己。   ……   赵长河在黄沙集的兵荒马乱之中再度抹黄了脸,进入了“有间客栈”。   易容药泥也用完了,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易容了,得找药配制。或者……下次再找思思弄过一批货?   心中闪过念头,酒肆之中翘着小脚丫坐在柜台上看账本的三娘映入眼帘。   除她之外,酒肆里空无一人。   别说酒肆了,就连市集外面如同码头港口般热火朝天的装卸货,如今也已经看不见,一片冷清。   战狮部族交战,雁门攻关愈急,神殿人手出没,湖中划为禁区,局势一看就是山雨欲来,稍微有点敏感性的商人都无心驻留,早就匆匆离去,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酒客继续在此喧闹,色眯眯地觊觎三娘的妖娆。   三娘知道有人进门,却头都没抬,看着账本叹气:“打仗打仗,打什么鬼仗,打得老娘眼泪都亏出来了……”   说着还真抽了抽鼻子,小脚生气般的乱踢:“一群白痴!”   赵长河面无表情:“老妪何惺惺做少女态?”   三娘:“?”   赵长河很是随意地同样坐上柜台,和她并肩坐着,懒懒道:“我这有笔大生意,你做不做?”   三娘斜睨着上下看了他一阵,嗤笑道:“该不会说买我?”   “我已经说你老妪了,你就不能有点数?”   三娘磨牙切齿:“你的生意我知道,那是要我掏钱的,不是给我送钱的!说吧,秘藏入口的秘密,多少钱肯卖?”   随着话音,门窗无风自动,紧紧闭合,连个苍蝇都进不来了。   赵长河看出了三娘惯常面具之下的不怀好意。   因为她可以不要掏钱,直接捉住他拷问。   说真的三娘甚至没想过赵长河居然还敢单身来到酒肆,真是以为三娘只会卖酒和卖骚?   迎着三娘不怀好意的目光,赵长河仿佛没看见似的,自顾自从柜台后面摸出一瓶酒,开瓶灌了一大口:“还是江南桂花酒好喝。”   三娘妩媚地笑:“想喝多少都可以的,喝一辈子。”   “捉我拷问没有意义,你就算有了答案,也绕不开乌拔鲁和赤离行事,到时候平白给胡人做嫁衣。你能做的只有汇报给五爷,让五爷亲临。可一旦五爷来了,你个人的诉求却又没了……你最好是和我合作。”   三娘眼里闪过惊异之色,口中笑道:“我个人能有什么追求,不就爱点钱嘛……”   “是么?”赵长河不置可否,只是道:“那你先汇报五爷,我给他秘境,他帮我做一件事,此事就成交。既不要你的钱,更不要你的人。”   “方便先告诉我要五爷做什么事么?”   “当铁木尔以天榜实力欺负人的时候,五爷能予以牵制就行。我相信五爷不会怕铁木尔。”   “怪不得你说与我个人诉求冲突……他是不会怕铁木尔,可这么一来,草原生意我还做不做了?”三娘媚笑道:“不如……你把秘籍告诉我,我什么都可以答应的哟……”   赵长河横跳三尺,从她身边直接跳到了柜台边缘。   三娘失笑:“瞧你吓的,至于嘛……”   赵长河道:“你该知道,如果扶持起另一个势力,你的生意一样做,还做得更好。你的诉求根本不是这个……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是在帮五爷做事。”   三娘的神情渐渐变冷。   赵长河跳下柜台,走到窗边远眺:“我问了巴图……黄沙湖在很早很早年前,是有一个专门的称谓的。好像是叫玄……”   话音未落,玉手已至咽喉。   可手掐上去,却触到了一颗柔光隐隐的宝石。   三娘紧急收力,掐脖子的动作仿佛变成在他脖颈轻轻摸了过去,收手之时宝石已到了掌心。   三娘的眼睛变得比宝石还要亮晶晶。   “也许这不能算是你的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我到红翎,心里总是莫名其妙有种本该是你们的潜意识,或许是觉得,你们为了它凝注的是一生心血,不可负也;也或许是觉得,真截了你们的胡,要与你们不死不休。我喜欢迟迟,还喜欢翼火蛇姐姐,不想和你们为敌。”   三娘听着听着,一开始神色还有些惊异,到了最后一句“喜欢翼火蛇”,忽然变得极为古怪,笑嘻嘻。   赵长河转过身来,灿然一笑:“秘境里还有些别的,先到先得,全送你是不可能的,但这个宝石应该是你们最需求的核心之物,我白送你,什么都不要。不要你的钱,更不要你的人。所以你还需要拷问我什么呢?”   三娘媚笑道:“要不要翼火蛇姐姐?”   “要。你能帮我泡她不?”   “嘻……”三娘揣着宝石笑出了声,继而变得大笑,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能,我会帮你的。”   赵长河被笑得有些没好气,淡淡道:“你要的是这个,不是秘境本身,而嬴五相反,他要的是失落的空间。你们之间再也没有诉求冲突,你现在可以把我的交易转达给五爷了么?”   “可以。”三娘扑通扑通跑向屋后,过不多时,信鸽飞起。   “五爷所在并不远,很快就能收到消息,并且我可以断定,必然成交。”三娘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你送我宝石,真的不需要我做什么来交换吗?什么都可以的哟。”   “与其说我要你做什么,还不如说我们一起做一件你早就想做的、曾经到处忽悠别人去做的事。”   “嗯?”   “杀了乌拔鲁。我知道你自己不杀,是怕乱世书乱说话,但这一次,你负责杀人,我替你上榜。”   三娘笑弯了眼睛:“小男人这算盘打得,都传到江南去了。”   “你就说做不做吧。”   “做。”   如果有人听见最后两句,可能会以为里面谈妥了一件喜闻乐见的交易。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一人破军的三娘   刺杀乌拔鲁本身并不难,全身而退很难。   战争之初,赤离和岳红翎都曾在别人守卫之中取首领的脑袋,那时候的守备是稀松的,本质更近于单挑。可被这俩的刺杀一搞,别人也就全注意起来了。   乌拔鲁要么就躲在兽场不出,守备森严;出门都是大军随行,前呼后拥。   要斩首行动可以,可杀完了怎么从大军围困之中离开?   巴图认为岳红翎和赵长河是做不到的,要换命,岳红翎也认为自己做不到。   这种刺客都是准备好回不来的,荆轲临行就说了不复返。   人榜不好做,地榜呢?   当地榜第二的玄武愿意出手,那基本不是问题……甚至都不一定有资格让乱世书说话,那本就是她能做到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三娘并不是真担心乱世书乱说话。   三娘的身份是嬴五部下,嬴五可不会让她杀乌拔鲁,破坏大家搜寻秘境大计,如果要杀就得戴面具用玄武身份去杀。   可玄武莫名其妙出现在黄沙集刺杀乌拔鲁,只要有目击者传出去,尤其传出那是个女的,嬴五和铁木尔等人用屁股都猜得出那就是她三娘了,三娘一点都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是玄武,这么多年的潜伏图个啥呀!   所以三娘一直想杀乌拔鲁却一直不敢妄动,只能不停忽悠别人杀,可别人又不傻,吃撑了好端端去搏命?搞得至今没个办法。   但这一次不同,当赵长河与嬴五达成了协议,那她连面具都不需要戴,直接用三娘身份光明正大地去杀就完事了。   有人配合的情况下,三娘身份甚至都不需要表现出太强的能力,可完美了。   你们的小男人真棒,嘻嘻。   此时的乌拔鲁正在兽场湖边,身周团团围着全是人。   “岳红翎居然出现在外面,这湖还真的跟秘境没关系。”乌拔鲁很是无语:“那它叫个什么玄武湖,害得所有人被带偏了这么多年!”   如果有南方人在这,就会告诉他其实金陵也有玄武湖,名字什么都代表不了。   然而南方人三娘自己都被带偏了,说了都是泪。   “元三娘这么多年也在觊觎此湖,敢情我和她都是小丑。”乌拔鲁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会儿她多半也知道此湖和秘境无关了。我有此湖拿捏她都上不了手,以后就更不可能了……”   有下属在身边笑道:“何不干脆把她捉了?神殿也未必是保她,只是秘境找不到,神殿无奈和她背后的势力合作寻找,其实找到之后就是翻脸之时。现在秘境既然已经确定在山中,这时候翻脸恰如其分才对。”   乌拔鲁眼睛微亮:“有理……但不是现在。”   “呃?”   “岳红翎突然邀战赤离,导致神殿高手一窝蜂走了,我直觉有点诡异,是不是有点调虎离山的意思……总之现在不宜做任何事,安全为要。”   乌拔鲁不愧是被铁木尔委以重任的一方统领,这调虎离山的嗅觉比赤离都要敏锐,终究是司职战争的将领,和武道人士的思维确有不同。   下属们便都道:“誓死保卫将军!”   乌拔鲁笑道:“等这风头过了,看老子怎么玩那骚娘们,到时候赏给你们,都有汤喝!”   正说话间,外面有下属匆匆来报:“将军,巴图部昨天夜里悄悄开拔,现在只剩空营,人马不知道哪里去了。”   乌拔鲁愣了愣:“他那么多人,一夜之间找不到哪去了?”   他来回踱了几步,皱眉道:“再探,如果是去袭击其他部族还好说,如果是绕往雁门,我们必须立刻汇报大汗,并准备攻其后路。”   他再也无心呆在湖畔,转身离开:“走,去军营。”   军营就在兽场北部不远,距离一共只有数箭之地,绕出这条街就到了。   乌拔鲁离开守备森严的封闭式兽场大门,身后浩浩荡荡跟着数百亲卫,策马直奔军营。   街上原本很多摊贩,此时早已不见,周遭店铺关门闭户,马蹄卷过,寒风吹拂,带起地上凌乱杂物,萧瑟而肃杀。   一道妖娆的身影就在长街尽头缓缓走来。   “元三娘?”乌拔鲁心念电转,未等三娘开口,直接道:“上!捉住她!”   看着策马冲来的军队,三娘人都傻了。   本来这么光明正大拦路,是想“和将军说几句话”,当乌拔鲁色欲熏心接她到身边对话的时候暴起杀之。   结果色欲熏心是没错,居然是更直接的军队冲过来抓人。   “乌拔鲁你也真是个人才。”三娘哑然失笑:“看来我此来也正是时候,晚些时候就是你大军包围我客栈了。”   她并不在意军队临身,本来就是她打硬战,那个小男人去取乌拔鲁人头嘛。   长街之上,寒风瑟瑟,女子孤零零地面对着数百军马冲刺而来,场面看着极为凄凉,许多躲在屋中偷看的人都不禁泛起了一丝悲叹,乱世女子不如……呃?   最前方的马匹已经冲到三娘面前,马上骑士狞笑着甩出套索,试图将三娘直接套走。   三娘懒洋洋地随意一伸手,直接将绳索捞在手心,继而很是随意地一扯。   马上骑士惨叫一声,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被带着连撞上三四匹马,瞬时之间人仰马翻,沙尘大起。   三娘闲庭信步般走进了军阵内,伸手轻轻切在边上的骑士悬在战马侧腹的小腿上。   不知使了个怎样的手段发力,只听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那小腿竟然被一掌直接切断。   三娘的身形一闪,鬼魅般在战马之中穿插,经过哪里哪里就是一身惨叫,人翻下马,马匹乱窜,整条长街乱成一团。   数百军马的刀剑,竟然连碰都碰不到她一根汗毛,她的速度比风还快,身形比鬼魅还要难测,人马越多反而越是混乱,互相冲撞践踏,根本拦不住她!   乌拔鲁看得目瞪口呆。   按这模样看,不是数百人能不能捉住她的问题,甚至不是能不能拦住她的问题,好像是数百人要不要被她一个人屠杀殆尽的问题!   她一个人,在围殴一支军队,而且是他最精锐的亲卫军!   乌拔鲁浑身发寒,自己居然对这么恐怖的女人起过色念?   这哪里还是个人?这明明是长生天的天神好不好!   乌拔鲁厉声道:“吹号!快快!”   身边亲卫如梦初醒,掏出号角死命的吹。   军营大开,数千上万军马从三娘后方冲杀而来。   三娘作势欲冲,试图突破拦截直取乌拔鲁。   乌拔鲁吓得弃马而走,从街道侧边小巷冲了进去,试图绕过三娘所在,和大部队会合。   只要这边拖住元三娘片刻,自己能够进入大部队,这个女人就是再恐怖也不可能一挑上万吧?   真能那样还打什么仗!   近了,绕出这条街,军队就围拢了!再快一点!   正在此时,一把阔刀从天而降,直劈逃亡中的乌拔鲁。   赵长河,神佛俱散!   “等你多时!”   “呛!”乌拔鲁拔刀挡开,借力飞窜。   果然,他根本不是表面上的玄关六七重,这是一个玄关九重的强者!   两刀交击,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声音甚至盖过了那边数百人马的混乱嘈杂。   乌拔鲁再度心惊。   这赵长河的实力居然也这么强……自己玄关九重,只不过和他平分秋色,甚至怎么感觉自己还稍微下风呢?   好在不用纠缠,距离出巷最多三步了。   三步之后,大军围拢,一切定矣!   乌拔鲁大笑而去:“可惜,你们没有两个元三娘!”   “是么?”赵长河露出一丝笑意,没有辩驳,只是猛一顿足,龙雀再度追斩斩乌拔鲁后心。   “没有用的!”乌拔鲁回刀狂扫,两刀再度交击,他再度借力飞窜,半截身子都已经出巷了。   正在此时,一柄长剑如虹贯日,从上方直射而来。杀机凝固得仿佛渗入骨髓一般。   乌拔鲁心中骇然,这又是谁?   此刻身在半空无从借力,那边赵长河不依不饶又是一刀封锁。   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他完全是本能地挥刀去架上方的剑,却架了个空。   对方的剑和赵长河的刀压根就不是一个风格,极为灵巧地半空转向,轻轻抹过他的咽喉。   与此同时,赵长河的龙雀重重劈在他胸膛,整个人被劈成了两半。   “早猜你可能是玄关九重了,我怎么可能一个人杀你没有后手?”赵长河收刀叹息:“我兄弟潜伏兽场一个月了,人都潜发霉了。”   剑光收敛,韩无病微微一笑。   三娘突破军阵,如风掠来:“走!”   上万大军踏碎长街,三个人早已鸿飞冥冥,消失不见。   徒留分成两半的乌拔鲁尸体,见证着这一场长街刺杀,万众之中斩将首级。   铁木尔坐镇西陲的最重要亲信将领授首,连乱世书都没有闪。   百里之外,巴图的军队缓缓前行。   过不多时,探子收到了消息,飞速来报:“可汗!乌拔鲁遇刺,黄沙集大乱!”   “赵长河作为合作者的话,是真的靠谱。”巴图嘀咕了一句,旋即深深吸了口气:“全军加速,直奔雁门!” ###第二百八十五章 要么入教要么打你   那边赤离终于追上了岳红翎。   只不过一群神殿高手的追逐最终变成了赤离一个人独自追上。   岳红翎也不客气地下马迎战,双方交手只一合,赤离神色就变了:“第一秘藏……你果然也突破了。”   岳红翎微微一笑:“我刚从秘境离开,若是没能突破秘藏,岂不是辜负了赤离兄为我们守护了这么久的秘境?”   你这言辞,和赵长河学坏了?   赤离喉头一口老血在涌动,深深吸了口气:“你突破之后第一件事居然是挑战我?”   岳红翎一本正经:“不错,当初扬州之战,意犹未尽。”   赤离越想越不对,你对我哪来的执念,老子又不是赵长河……不对!   他神色骤变:“赵长河何在?”   岳红翎眨巴眨巴眼睛。   远处有快马奔来,人都没到,声音老远就在喊:“乌拔鲁统领遇刺,黄沙集大乱,速回黄沙集主持局面!”   赤离骤然回首,震惊无比。   饶是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还是很难置信。   他们神殿之人出来追岳红翎才多久?乌拔鲁此时身边虽然缺乏高手,但统率万众,人又谨慎如龟,本身实力也不俗,这是怎么在这点时间里被人杀了的?这是赵长河能办到的事?   莫不是来了天榜?   其实也差不多……玄武地榜顶尖,本身距离天榜也就临门一脚,她又许久没有过战绩,谁也不知道此刻实力,王道宁那种天榜吊车尾的真和玄武打起来,指不定乱世榜是不是要改名次,至少也不是简单能分胜负的。   趁他回首,岳红翎悄悄跨回汗血宝马,一溜烟跑了:“你又有人来围攻,不和你打。”   长河说了,不可恋战,听他的。   看着岳红翎一溜烟跑路的背影,赤离气得真的快要吐出血来。   好端端的岳红翎怎么变成这样了……你的武者之心呢?   早些时候其实赤离心中对岳红翎隐隐是有点爱慕的,或者换个角度说,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自己。这会儿那点小爱慕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果然跟了坏男人就是会变坏的,飒爽女侠没了。   可气的是,这会儿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岳红翎已破秘藏,绝非轻易能拿下的对手,时间拖久了黄沙集要乱成什么样?   赤离纠结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撤!”   岳红翎手搭凉棚,目送赤离率众去远,忽地转身勒马,转向东南,直奔巴图的大军方向而去。   那边赵长河与三娘带着一群厨师小二打杂的,集体背着行李,同样直奔巴图军中。   韩无病又自己走人了,话都没怎么留。   赵长河也不知道韩无病现在怎么越来越孤僻不爱说话也不合群了,剑客练到最后都是这样的吗?人家岳红翎夏迟迟也都是剑客,没见像你这样啊……   实际上人家韩无病潜伏一月,一朝得手,心中快意无比,是真想和兄弟好好喝一杯的。   然而一朝做灯笼,十年怕火花。次次看到你身边都有女人,每次不带重样的,还一个比一个漂亮,更可怕的是一个比一个强……这个三娘一人破军,妥妥的地榜实力,你他妈也敢惹!   要是做了这种女人的大灯笼,她发起火来谁扛得住啊!   等等……地榜……玄武湖……如果这个女人是玄武,那夏迟迟、翼火蛇、玄武……赵长河你真是要用男色一统四象教了?   发现了惊天秘密的韩无病哪里敢继续呆在这,四象教可是魔教,发起癫来没什么道理可讲的,万一三娘要灭口怎么办?   小韩表示小命要紧,先走为敬。   “你这位朋友,剑意极为纯粹,很少见到这么纯粹的剑客。”三娘看着韩无病远去的背影,悠悠道:“我感觉他师父都不一定有他纯粹。”   赵长河道:“你认得他师父?”   “以前揍过。”   “……”   “剑庐都是一群剑疯子,为剑痴狂的那种,但在我看来,那种痴狂反倒不叫纯粹,叫偏执。韩无病这种,反倒更加清澈凛冽,前途不可限量。”   赵长河暗道如果按这么说,剑庐一系可能追寻的是上古剑皇,下次如果剑陵再开,感觉应该带韩无病去看看……   “话说回来了。”三娘有些困惑地问:“他不是被我忽悠去杀乌拔鲁的吧?为什么潜伏一个月,成事了也没找我要钱。”   赵长河很是无语:“和你有什么关系?无病纯粹是因为看不惯兽场种种,认为应该终结——这种有目的的剑,是否没你说的纯粹?”   三娘微微一笑:“这就是纯粹。”   “如何界定呢?”   “存乎一心。”三娘似是不太愿意对赵长河传授武道话题,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看了看身边一起跑路的客栈下属,开始传音:“这些人是五爷的人,你别和我说得太多,尤其别漏出什么四象武学概念来。”   赵长河也传音:“我看你的实力都不见得比五爷差哪去,干嘛委屈巴巴地装他下属?”   三娘笑笑:“嬴五的人也未必不能化为我用……眼下还不是时候。”   赵长河再度想起当时翼火蛇说的,四象教的潜势力是很大的。   确实大,不仅京中有布局、军中有势力、漕帮等各大帮派也有布置,就连在嬴五这种天榜人士组织的隐秘情报团体之中都有如此渗透。或者很可能三娘本来是这个组织出身,只是信奉了四象教?   如果说时机……她们缺的或许真是一个顶尖的天榜,能够统合率领她们行事。如今的实力略显尴尬,说弱吧,其实很强,说强吧,却总差了一口气。   但如今玄武宝石的获取,不知道是否能让三娘更上一层楼?这东西在自己和岳红翎眼里仅仅是一个道体改造的引子,但在四象教眼里可未必,她们必有更深层的用途,以至于三娘至今都笑嘻嘻,心情极好。   三娘笑眯眯地传音:“喂,关于是否吸收你入教,以及你的星图问题,有人问过我的意见。现在我的意见是不管星图如何,就冲着你与玄武秘境之缘,感觉这也是天定,我们信命……我同意你入教。”   赵长河翻了个白眼:“我又没答应,你同意有什么用?”   三娘眼珠子滴溜溜的:“我把翼火蛇送你呢?”   “人家是贵妃。以前我也以为那是朱雀送我的,后来才知道是误会,朱雀不可能把贵妃给乱送的,你也一样……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你如果不肯入教,会很麻烦的哦。”   “怎么麻烦了?”   “因为我可以确定你那个诸天星图绝对不是夜帝象征,夜帝的星图只可能是四象而不是周天星斗。”   “没道理啊,只有四象凭什么叫夜帝,夜帝就该周天星斗。对了,尤其是月亮,月亮都没有,也配叫夜帝嘛?”   “那是夜帝想要达成的成就,但他没有达成。”三娘若有深意地看着他:“上个纪元根本就没有人达成,你有此像,是你个人的特质,与上个纪元任何人都无关。小弟弟,可别陨落了,我倒是很期待身具这种意象的你,能走到哪一步。”   赵长河点了点头:“懂了,但这又怎么麻烦了,我不合四象之意,难道你们就要杀我啊?交个朋友不好吗?”   “我是可以交朋友,只是不知道某只小蛇肯不肯哦,借由似是而非的夜帝缘法,骗她感情的男人。嘻嘻……”   赵长河傻了眼:“诶?”   “要么入教,还可以谈谈,要么等着被打死吧,你选一个?”   赵长河没好气:“我什么时候借这种理由骗她了?”   三娘笑弯了眼睛:“那是女人给自己找的借口,不要让她恼羞成怒哦小弟弟。”   赵长河摸着下巴想了想:“我会入教的,但不是成为你们旗下星宿的方式,我会用我的方式。”   三娘眼眸变得幽深:“想征服我们?”   也没等赵长河解释,她忽又笑弯了眼:“好啊,姐姐等你。”   说完不再理他,携下属们飘然而去:“参与战争不合我的利益,也不合嬴五的战略规划,所以雁门之战,嬴五最多履行协议帮你牵制铁木尔,让我们一起去打仗是不可能的。接下去的事,看你自己了,小弟弟。” ###第二百八十六章 将军白发征夫泪   三娘率众刚走,岳红翎就策马而来,也不知道三娘是不是提前感知到了远处的马蹄声,走得这么恰到好处。   看着远方的人影,岳红翎很是吃惊地问赵长河:“那些人是谁?你杀乌拔鲁的帮手么?”   “是啊。”赵长河暗道三娘应该是不愿意让岳红翎知道她的实力,所以才掐准了离开的,尤其这玄武身份真要是闹得天下皆知,怕是三娘要暴走。   于是便没去揭她底子,只是道:“一群志同道合者,还有韩无病一起。”   岳红翎倒是想岔了:“怪不得如此轻松,原来有一大群人,侠客营的吗?”   “嗯嗯。”赵长河问:“你那边如何?没伤着吧?”   “没真打。”岳红翎神色有些严肃:“赤离已破秘藏,此刻的真实实力绝对不止人榜六十六,下次见到切莫轻敌,最好见到就走,越远越好。”   赵长河笑道:“这不是有你在我身边嘛。”   岳红翎偏头看了他一阵,忽然道:“喂,你真想一直和我一起?”   赵长河愣了愣:“这个怎么说的,难道你还想和我分开啊?”   “我舍不得。”岳红翎叹了口气:“但从武道角度,无论对你对我,其实还是分开有利。”   赵长河抿了抿嘴,他内心也知道这个道理。   尤其红翎比自己强……始终在她身边的话,依赖性一旦养成,那就真的很难再有寸进。   岳红翎道:“此役之后,你打算去哪?”   赵长河想了想,反问:“你呢?”   “我可能会去一趟西南,去会一会巴山剑庐,看一看苗疆蛊事。天南地北,都需闯过。”   看来岳红翎是真对自己的路有很清晰的规划,这样浪迹天涯的女侠,很少会把心停驻在一个地方。   严格意义上说,虽然得到了她,但或许还不能算“归心”,因为她的心在天涯。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觉得疲倦,想要一个家。   但显然现在还不到时候,毕竟她的男人也不是个安分的主。   大家都没有家,又能驻留在何处?   其实赵长河觉得自己也可以去西南的,比如自己一直都想去巫山找薛教主,到了巫山的话,去巴山也就不算很远了,大方向来说还能算同路来着,然后让岳红翎再揍薛教主一顿,想想都很有梗。   但转念一想,揍薛教主又不是首要的,自己也确实有更重要的规划,比如下一步应该要找金箔说的什么血参来着,打好“血修罗体”的基础,那么该去哪里是该循着血参的线索而去,没有先定好去哪的道理,否则纯纯浪费时间。   之前居然忘了问三娘这件事了,她见多识广说不定真有线索。   此外应该要设法联络一下季成空,看看盗圣那边是否有可交易之处,学一下摄取类武学,能运用储物戒指可是很重要的!   想到这里,便笑道:“行,我也要自己去找点东西,说不定啊,你我天缘如此,我找着找着就摸到你身边去了。”   岳红翎听着颇觉有趣:“天下这么大,你如果不是故意往西南来,单是自己找东西都能暗合我的路,那我……”   赵长河眨眨眼:“怎么?”   岳红翎脸颊微红,咬着下唇偏过脑袋:“那就陪你玩一次你一直想要的姿势。”   赵长河哈哈一笑:“我有信心,等着吧,我的女侠。”   岳红翎嗔道:“现在满脑子就这点东西。”   也不知道谁先提的……赵长河没去揭穿她,笑道:“走吧,至少此刻,你我依然并肩策马,给铁木尔一点小小的中原震撼。”   说着一夹马腹,踏雪乌骓撒欢似的奔向前方:“看看你的赤兔厉害,还是我的乌骓更强?”   看他洒脱的模样,岳红翎心中的纠结不舍也便散去,也洒脱起来,一挥马鞭:“驾!”   ……   又是落日,夕阳西下,悠悠羌管,满地清霜。   大雁在山间飞过,越过关头,向南归去,直赴衡阳。   入冬了……   可这里的人们,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归家,甚至永远也无法归家。   皇甫永先站在城头,看着关上关下的连绵尸首,已经分不出哪些是敌人的,哪些是自己人。   有一段城墙已经半塌,将士们正在尽力修补,但皇甫永先的经验很清楚地告诉自己,今晚补不起来,明天一早胡人必将猛攻这个缺口,能不能守住,就在眼前了。   左右士卒已经疲惫不堪,满脸的血污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洗过了。   别说清洗,大家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多。   之前受赫雷死亡的影响,战狮部族生乱,没有参与攻关,少了这个庞大的氏族,铁木尔那边的攻势也稍缓,双方主要的拉扯点还是在粮食。   快入冬了,草原粮食不够,这也是促使他们此番攻关的最大因素。   但皇甫永先无力地发现,搞来搞去,对方的粮食没比自己少哪去。   这边的粮饷缺斤少两,层层过手之后到了雁门的都不够几万军马支棱。   反倒是大把粮食不知从何处出关,撒向了草原后方各大部族。   皇甫永先派人扮马匪,从关外截到关内,直接借这个外快来填补自家军马所缺,算是勉强应付。但在大局上却没有意义,胡人够军粮,那就拖不垮他们,自己这边倒是快垮了。   因为人数就不是一个量级。   胡人可以轮番攻伐,自己这边轮休都轮不过来了,每一个人都尽是疲惫。   以前侠客营的江湖人很少直接参加战事,都是去后方搞事。自从上回被赵长河救回了六个人,现在往外跑的也很少了,都老老实实来军队帮忙。如崔元雍司徒笑这种强手更是以一当百,作为队伍箭头简直勇不可当,算是振奋了不少士气,可依然没有大用。   在数十万规模的攻防战中,他们的作用太小了。   眼下尚可勉力支撑,可据说战狮部族又回魂了,一旦他们再扑过来,那就真的大事去矣。   女儿常说,反了吧,这种昏君,这种朝廷,有什么好卖命的?我们家死了多少人,有意义吗?   皇甫永先转头四顾,周围的兵将见老将军看过来,都奋力抬头挺胸,让将军看见自己依然没有丧失斗志。   皇甫永先笑了一下。   无论是降是反,这支军队的魂都没有了,他皇甫永先的魂也没有了。   那不如死去。   “将军。”终于有副将道:“夜深了,您年事已高,不如回去歇着。这里的修补,我们盯着就行。”   老将军洒然笑笑:“我的实力是你们之中最高的,哪有我先去睡觉的道理。”   “将军……”   “放心吧,只要本帅一天未死,雁门就在。”   老将军把头盔抱在怀里,北风拂过,带起将军的白发,在这入冬的夜里,如霜一般。   将士们愿意相信老将军这鼓劲的话。   可是他尚不满六十,已然满头白发,再这么耗心耗神,雁门还有没有将军?   不知不觉,星月渐隐。   关内郡中响起鸡啼,东方渐呈鱼肚白,几缕朝霞映照天边,很美。   “呜~呜~”   号角声起,地面微起震颤,铺天盖地的洪流由远而近,直逼关城。   洪流绵延,一望无际,只是远远望去,便给人窒息般的压力。   皇甫永先看了眼城墙塌陷处,修补基本没有意义。 ###第二百八十七章 薪火   城墙很快就变成了绞肉机。   昨天的尸体都没来得及清理,今天又添新丁。   城墙有了豁口,倒还真不代表不能守了,只不过能运用的战术更少,更加需求硬实力与勇气。   对方人再多,能同时挤在豁口上的又能有多少?   天气越来越冷,飘雪一天比一天大了,只要守到雪天彻底到来,胡人自退。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也有部族家庭,不可能无休止在这里搅下去。   有了这个认知,那便有无尽的勇气。   再怎么精疲力尽,再怎么弹尽粮绝,希望还在。   皇甫永先亲自镇在口上,长矛直贯而出,把两个胡人勇士贯了个对穿,巨力一甩,尸身猛砸向后,砸翻了一片战阵。   崔元雍剑光如练,护在皇甫永先身边,心中不禁佩服。   不知道自己老来还有没有这样的神威。   作为世家嫡子,早前的崔元雍很难代入边塞将士的情感,也很难代入皇甫永先在想什么。在他看来即使胡人入关多半也需要和崔家妥协,便于快速稳定天下坐江山,到时候只要旗帜一换,清河崔还是清河崔。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皇甫家岂不是一样?何必拼成这样呢……   皇帝不管事?那不是挺好!我们做土皇帝更没障碍。   他此来边关,说是帮助防御,实际上更多的意义是为了战阵的历练,他想上人榜,这是上好的磨炼之地。   但是几个月下来,打着打着,崔元雍的内心就有了微妙的变化。   昨天还笑哈哈一起喝酒骂脏话的友人,今天便是城墙上的尸骨;尊敬地喊自己崔公子崔统领的下属们,这几个月来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年轻的脸走马灯似的在面前轮换。   有一种麻木,生死都变得很淡。   但也有一种血在心里烧。   好像自己的血也随着他们一起被浇筑在这个关城,这里的每一块砖石都不是砖石,是血肉。朋友的,下属的,以及自己的心血与灵魂。   那是江湖历练所体验不到的,与城偕亡的心。   我在,关城就在。   崔元雍终于理解了皇甫永先。让这样的人放弃,比杀了他都难受。   那就不放弃。   父亲说事不可为就撤回清河……抱歉了,做不到。   “铛!”不远处,数柄长矛戳在司徒笑身上,发出金铁交鸣的声响。   司徒笑露齿一笑,重剑扫过,头颅飞起。   崔元雍有些羡慕这刀枪不入的横练,在这种战阵上太方便了,别人还要披甲,笨重不便还没他防护得齐全,司徒笑这种人在这里比自己发挥的余地大多了。   不过也会翻车,欺负普通士卒好用,一旦对方是个高手,就很容易破掉。   “司徒兄小心!”崔元雍飞星电射,一剑刺在一个偷袭者的咽喉。   司徒笑转头一笑:“谢啦。本来不想入侠客营,就是不想看世家子二五八万的脸,想不到你还真不错,比王照陵强。”   崔元雍无奈道:“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我说这个的意思是,如果你撤了,我不会笑你。清河崔的嫡子,没有死在这的道理。”   “为什么清河崔的嫡子就不能死在这里?”崔元雍很是奇怪地反问:“神煌宗的嫡传,莫非想走?”   司徒笑道:“我们不过江湖武人,今朝有酒今朝醉。神煌宗能传承的人多了去了,不少我一个。”   崔元雍一剑刺向前方敌人的咽喉,笑道:“巧了,我也是。”   司徒笑仰天大笑:“那就不说晦气话,我们都不会死。”   你妈的,晦气话谁先说的?崔元雍没好气道:“凭什么觉得不会死?”   司徒笑道:“没什么,随便鼓个气。反正只要此番你我不死,人榜便上定了,老子可不信什么薛苍海之流有这样的历练。”   “草。”崔元雍抬头,看向无穷无尽的人海,心中觉得是真会死。   他忽然冒起一个念头:赵长河去敌后那么久了,之前还闪过乱世书,然后就悄无声息,这边的情报网都失去他的下落了。   该不会已经死了?哦没有,潜龙陨落,乱世书应该也会闪一闪的,没闪就是没死。   也不知道他在摸什么鱼。   更不知道自己和赵长河哪个死了,妹妹会更伤心一点。   “将军!”不远处有人匆匆向皇甫永先汇报:“西北远处有烟尘,疑似战狮部族在接近。”   皇甫永先一矛挑落一名胡人,神色微变:“终于来了么……”   旁边听见的崔元雍等人神色都很是难看。   本来还有希望顶到雪天……可这生力军再来,怕是真的顶不住了……   ……   胡人金帐。   铁木尔站在阵后,远眺城墙上的战局。   夏军明显弹尽粮绝了,以前还有滚油往下泼,现在都没油了,纯靠血肉来扛。   但他们也打不进去,皇甫永先这样的宿将,防守布置几乎没有任何漏洞,比乌龟都难啃。再拖得几天,自己这边人心也要散。   很多下属和部族都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不肯亲自出手,突进去摘了皇甫永先的脑袋。   可他知道不行。   并不是别人脑补的夏龙渊会出现牵制,铁木尔知道没有,夏龙渊还在京师,他也不会瞬移。   只是有的口子不能开……今天你天榜能去突入战阵杀主将,明天夏龙渊就敢纵横草原见谁杀谁,把整片草原染成血海。   连一个岳红翎在后面纵横,都多少人捉不住,要是夏龙渊呢?   到了这种层面,大家必须遵循一定的默契范围。   铁木尔倒是真佩服弥勒教,内乱的事情夏龙渊可不会和弥勒讲默契,他怎么敢的……王家都不敢。   结果夏龙渊还真没动,奇哉怪也。   铁木尔的目光更多的还是落在崔元雍司徒笑等人身上,眼神有些叹息。   中土潜龙如此,气数未绝。   虽然其实值得称道的人很少……终究是有的。   只要还有,气就没散。   不过很可惜,他们终究人少……城墙被轰出了豁口就是一个典型标志,他们快顶不住了。   铁木尔观察良久,微微抬手:“让秃鹫部族压上。”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战狮部族正在西北接近,说是前来支援。”   铁木尔愣了一下,微微皱眉:“我派去战狮部族的使者都还没回来,他们就自己来了?多少兵马?”   士兵道:“估摸有七八万众。”   七八万众,在绝对实力上和金帐汗国有很大距离,但此时此刻,就是一个极其要命的变数。   别说七八万了,就是一两万都能让人很头疼,七八万是能要命的。   “巴图此来,必经黄沙集,乌拔鲁怎么也没传信?竟让巴图来得如此突兀!”   没人能回答大汗这个问题。   有人小心道:“如果巴图是绕过黄沙集,乌拔鲁将军一定会发现不对,此时应当率众追其后方了……”   “让秃鹫部族转向侧翼,西北列阵。”铁木尔豁然起身:“无论巴图是来干嘛的,也无论乌拔鲁是否前来夹击,不可大意。博先生……”   他转向帐中一位萨满,神色肃然:“此乃与南蛮交战之时,如果有人内乱,可不再是常规的部族之争,神殿管不管?”   萨满起身行礼:“大汗稍安勿躁,巴图哪来胆子作乱的?多半真是来参战的。且待我去见见巴图,确定一下来意。” ###第二百八十八章 百战功成   巴图起初忽略了一个问题。   惯例觉得神殿是不会管部族之争的,之前打出狗脑子了神殿也没说啥,更早之前铁木尔建立金帐汗国的过程中屠戮了很多部族,也没见神殿说啥。   并且由于私交关系,赤离是会略微站在自己这边一点的,自己统一战狮部族的过程中,赤离还帮忙说过几句话,让自己的整合变得更顺畅了。   既然神殿没偏向,那么只要有人能扛大汗,巴图就真无所顾忌。金帐汗王,铁木尔做得,别家也做得!   但忘记了这一刻背刺铁木尔,性质和摆明车马的宣战不一样……那不是部族内战,可以算是背叛草原。   神殿还真不会容许这种事情。   赤离率众回到黄沙集,好不容易稳定了乱成一锅粥的局面,便从乌拔鲁的亲卫口中听到了乌拔鲁的遇刺起因:   巴图绕开黄沙集,直扑大汗军后,疑似要背刺。乌拔鲁刚刚准备整军夹击巴图后方,就遇刺而亡。至今连个报信的消息都没能送给大汗……   赤离简直手足冰寒,他都没想过巴图怎么敢!   真要这样的话,自己曾经还帮过巴图整合部族,岂不是自己也有大罪!   可惜赤离既没兵权、也不会指挥军队,只得让乌拔鲁的部将们自己整军进发,也不知道乱成这样的军队还有多少效果,甚至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赤离只能再度单骑飞驰,试图自己去劝止巴图。   单人独骑确实要比数万大军快,紧赶慢赶累得气喘吁吁总算在地平线上看见了军队的影子,赤离也知道雁门就在眼前了。   只要能在巴图真正开打之前劝止,还来得及转为攻打雁门!   就差这么一步!   赤离抽得马都口吐白沫,最后急得弃马飞掠,还没掠出多远,又慢慢停下了脚步。   前方红衣红马,立于斜阳。   “赤离……岳红翎等你多时。”岳红翎微微一笑:“现在才是你我决战之时。”   赤离深深吸了几口气,看着这个仿佛一生之敌般的女人,慢慢平复心情。   “你知道我会来阻止巴图。”   “是。”   “巴图是猪吗?任你们这样掩其耳目?”赤离嗤笑:“我怕你们的算盘也要落空,因为大汗身边也有神殿萨满,他会出面的。”   “真以为巴图想不到?或许之前想不到,但现在都到这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有没有神殿的支持并不要紧,他只需要大夏的支持。他知道我来拦你,却没有说什么,其实已经证明了态度。”   赤离失笑:“那为何阻我?还不如让我去巴图军中,他一个反戈直接把我砍成齑粉。”   “你毕竟是神殿嫡传,地位非同小可,到时候动摇的未必是巴图,而是他的军队。别让你靠近,是最干脆的,巴图也是这个意思。”   赤离看着远方落霞,叹了口气:“看来这些事情,不适合我。”   岳红翎笑笑:“我也有同感,一直听长河的,他让干嘛就干嘛,颇为迷茫。反倒是现在这样单人相对的场面,让我心中更有战意。”   赤离缓缓抽刀:“不错……或许你我的光彩,还是要绽放在这一刀一剑之上。”   岳红翎下马,拍拍赤兔的屁股让它离开少许,又转向赤离,正容抱剑行了一礼:“请。”   弯刀化破晚霞,刀声呜咽,仿佛决战的号角。   几乎与此同时,铁木尔身边的萨满也策马驰向巴图的大军,老远就喊:“巴图可汗何在……”   话都没喊完呢,巴图军中一匹雄骏的乌骓飞驰而出,马上大汉手握阔刀,借着奔马之力狂斩而来。   话刚说完,阔刀已至胸膛。   萨满紧急折腰后仰,让过这一刀,口中一句“我是长生天萨满”都被憋回了肚子里,说不出来。   军中巴图叹了口气:“赵长河也太他妈体贴了,真怕我军心被长生天吓回去。”   旁边亲信看了他一眼。   巴图道:“事已至此,你们还想不想当缩头乌龟,继续向人叩拜,奉献牛羊?”   “牛羊是我们的,女人也是我们的!现在这不是豪赌,我们攻其后背,皇甫永先不傻,一定会配合!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霸业就在眼前,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巴图看得出部下们眼里的疯狂,因为这确实是最好的机会,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可汗之位,别人做得,我们做不得?   巴图举起战刀,狂吼道:“进攻!碾碎前方秃鹫部!”   洪流席卷而过。   那边话都说不完的萨满和赵长河交手数合,大军席卷而来,瞬间将他淹没。   无数把弯刀临身,龙雀又同时砍向脖颈,萨满哪来那么多双手抵抗,几乎是被分尸一般栽下战马,头颅被龙雀斩得飞起,临死都瞪大着眼睛,不敢相信巴图居然真的敢!   赵长河扭头而望,巴图的兵锋已经冲进了前方秃鹫部的阵中。   该做的全部完成,能不能赢,就看这一战!   大夏生灵,你不在乎,我在乎,你不想管,我来管!   此来草原,已无所憾!   他深深吸了口气,策马疾驰,突阵而入。   秃鹫部并不是很强的大部族,其首领秃鹫猎牙倒是个强者,占据人榜第一有些年头了。又捡着赫雷死亡、地榜递补的机会,挤进了地榜三十六。   不过这个地榜有点水,他说穿了还是一重秘藏的人榜实力,可填不上赫雷的缺。   别看三娘在黄沙集一人围殴一支军队,那面对的是几百精锐,真等后续万众杀来,她也得跑路的。在千军万马的厮杀之中,个人的武勇可以引领战局的胜利,但决定因素还有很多。   三娘如此,此前唐晚妆和弥勒也是一样,秃鹫猎牙就更改变不了太多。   秃鹫猎牙在军阵之中左冲右突,长矛过处,人仰马翻,无一合之敌。一时威风八面,勇不可当,看上去都能做个凿穿直取巴图帅旗似的。   但只要有人稍微能扛住他几招,就会立刻陷入泥沼。   比如现在。   秃鹫猎牙一矛挑落一个士兵,忽地就感觉一股迫人的气势逼近,人尚未至,就感觉似有猛虎下山,直扑而来的错觉。   转头看去,一条大汉跃马冲阵,策马的过程中阔刀慢慢举起,仿佛随着这个加速的过程也在不断攀登气势的巅峰,在交马的那一刻就能达成最强的势。   这是一个高手,对“势”的理解应用已窥秘藏之门,不是普通兵将可比。   也挺合赫雷战法的,这是战狮部族哪个年轻英杰?   心中掠过念头,秃鹫猎牙长矛如电,直贯来人胸膛。   “铛!”龙雀斩落,刀矛相交,来人显然没吃住秃鹫猎牙的力量,整个人都被带得后仰马背,差点没跌下马去。   但无论如何,此前秃鹫猎牙无人可挡的势头止住了,就在来人被打得后仰的同时,周围无数刀矛插了过来,秃鹫猎牙没有闲工夫去补刀,瞬间陷入了群殴的泥沼。   周遭的自家兵马因为箭头受阻,瞬间开始有了伤亡,惨叫声不绝于耳。   来人调整了一下呼吸,回身勒马,再度劈来。   秃鹫猎牙挥矛隔开,喝道:“来人可留姓名!”   赵长河回刀而指:“中土赵长河,领教秃鹫可汗之勇!”   声传数里,交战中的双方尽皆动容。   这是一个一年前还没人听过的年轻人,最初被人记住名字只不过是一个搞笑般的潜龙二百五。   想不到一年之后的今天,横刀跃马,直指草原名宿,毫无半分惧色。   “潜龙第六,名不虚传。”秃鹫猎牙策马飞刺:“可惜今天就要死在这里!”   “是么?倒是可汗要注意一下,身边人要死光了,再和我纠缠几招就走不掉了。”赵长河说着说着,眼睛忽然变得血红。   主动进入“天地无我”的状态,血煞上头,肌肉鼓起,理智全无,整个人看上去仿佛涨大了一圈似的。   刀身也开始有了红光,“神佛俱散”加持,龙雀自身威力呼应,开始暴走。   这是赵长河最强状态,轻易不敢动用的BUFF全开状态。   此时不用,就再也没机会用了。   那是凝聚了最强人榜毕生功力的一矛。   在无理智状态下眼中的这一矛,仿佛根本不是矛,那是坠落虚空的流星,是神佛撕裂天空降落的一只手指,带着呼啸的火光,摧毁一切的烈芒。   身周虽然人头涌涌,厮杀震天,但没有人能够分担。   仿佛独处原海,空旷无人,面对着毁天灭地的碾压。   “吼!”狂刀再起,迎向流星。   空间仿佛凝滞,遍地血煞泛起,整个虚空都是血色的光芒,铺遍了人间。   若天地已经无我,若神佛不在人间,那这是何处?   地狱如是!   血煞刀法已临秘藏的最强杀招!   “哐!”巨响震破苍穹,地狱消失不见,流星崩碎大地,空间皲裂,战场重归。   赵长河狂喷一口鲜血,伏马而走。   没死。   接下来了。   那就足够!   被赵长河这一挡,秃鹫猎牙真正失去了所有空间,身周影影重重全他妈是人,他带着冲杀的精锐已经凋零殆尽,几乎一个都没剩下。   无数刀剑围着他,万矛攒刺,真如地狱刀山一般了。   秃鹫猎牙无法上去再给赵长河补一刀,飞速荡开身后矛阵,厉喝道:“全军……撤退!”   秃鹫猎牙冒死突围,秃鹫部军阵四分五裂,战狮狂吼,咆哮而前,兵锋眨眼已至铁木尔中军。   赵长河虚弱地从马上抬起头,旁边是神色古怪的巴图:“不得不说,你真的……厉害。我开始有些崇拜你了。”   赵长河虚弱地咳着血:“少来这套,我以为你要趁机砍了我呢。”   “我砍你干什么?我还要等着你帮我给大夏牵线……还有,铁木尔来了,你说的天榜何在?”   赵长河猛抬头,天上忽然昏暗。   飞沙走石,日月无光。   一个额缠金带、手持巨斧的猛汉出现在半空之中,冷然道:“巴图,你罪无可赦!”   巨斧劈落。   一抹剑光不知从何而起,挑向巨斧之侧:“大汗稍安勿躁。”   “嬴五!”铁木尔狂怒:“你们是要和我们彻底撕破脸不成?以后草原之上,再也没有你们夏人容身之地!”   一个俊朗的中年人悠悠出现在身前,面含笑意,声音轻柔:“大汗还是先考虑一下,从今往后,漠南你还能不能说得上话吧……”   “你以为凭你一人,拦得住我?”   “那也不止的……”又一道剑光东来,紫气漫天。   “崔文璟……”铁木尔低头看向虚弱的赵长河:“参与这种争斗,不是你家的利益。你们此来,是因为此人串联?”   崔文璟神色不太好看:“我要不来,儿子要死在这里了,天知道他为什么不肯走?”   远在更北之地,一位披头散发的僧侣正在向南疾驰。   那速度如神似佛,仿佛一脚踏出,便是百里风云。   但脚步又忽地生生止住:“厉施主缘何在此?”   一个肤如古铜的汉子愁眉苦脸地出现在面前:“我徒弟疯了,不肯离开,我们当师父的只好出来卖个脸。”   神煌宗主厉神通。   天榜相持,再也影响不了凡人的战争。   雁门关头,皇甫永先发现攻关的胡人正在撤退,遥望远方,背后烟尘大起,喊杀震天。   经验丰富的将军狂喜过望:“敌军后方生变,打开城门,全军出击!”   关门大开,大夏骑兵席卷而出。   是役,战狮部族袭击金帐汗国后方,大夏雁门守军开关出击,前后夹击之下,胡人兵马大乱,死伤不计其数,溃逃千里,遁入沙漠。   草原霸权交替,失去地榜首领的战狮部族崛起于漠南,颇有几分讽刺。   飘雪大片大片地落下,覆盖这千里白骨,仿佛祭奠。   天上的金光映衬着飞雪,仿佛在告知世人,这一战的始末详情究竟如何。   大势之下,赤离无心恋战,被岳红翎伤到左臂,负伤遁走;崔元雍司徒笑韩无病等人全在乱世书上变动了排位。但无论多少人在刷榜,所有人的目光依然集中在最后的那个人。   大段大段的总结,如传奇一般。   “赵长河修行周年,玄关八重,内外兼修。   与岳红翎刺铁木尔使者于巴图军中,与韩无病刺乌拔鲁于黄沙集内,两军阵前斩萨满,阵中力抗秃鹫猎牙,助战狮部族击破秃鹫部,秃鹫猎牙突围而走。   终成两面夹击之势,大破铁木尔军于雁门。   由秋至冬,辗转千里,纵横漠南,累战功成,影响之大无可估量。   潜龙榜变动。   潜龙第一,赵长河!”   “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判词不知是单指赵长河还是指这一战中抛头洒血镇守国门的全体英雄,那不重要。   这累累战功彪炳苍穹,比任何判词更加耀眼,历代潜龙第一都没有这么炫目的,人榜都没有。   堪称史上最强潜龙第一。   穿越至此,名动天下。 ##卷四 宗师之路 ###第二百八十九章 今日乱世榜   大雪覆盖了青山,关内关外一片皑皑。   雁门郡内,太守府邸,最好的贵宾客院。   此时在外面名传天下人人称道的潜龙第一并未参与追击战,正死狗一样靠在软椅上,脸青唇白奄奄一息。   硬扛了秃鹫猎牙三回合,其中最后一合还是秃鹫猎牙尽了全力的搏命一击,没死都算是牛逼。   如果说潜龙第一的排位,可能别的说起来荡气回肠却只能算是判定上的添头,这一击才是硬核,那是让巴图都感觉到崇拜的壮举。   可硬核归硬核,受伤喷血的痛苦、BUFF全开之后的虚弱、血煞爆发的后遗症,铺天盖地地袭来,刚刚英雄了得的赵长河此刻只想岳姐姐快来贴贴,顶不住了……   岳红翎知道情郎在想什么,然而当着崔文璟等人的面,要面子的女侠实在没脸跑进去和情郎双修,只能一副我不认识他的模样,闷头参加追击战去了。   于是在屋中面对赵长河幽怨大便脸的成了崔文璟。   “你对别人摆这副臭脸就算了,对老夫也敢摆这脸?”崔文璟的脸色比他还大便:“是不是嫌弃老夫阻了你和女侠亲热?行啊,你和女侠亲热去,别的什么就别要了。”   赵长河醒悟这是老丈人,只能赔笑:“哪的话,我只是受伤难受……伯父能不能治一治,我身上已经没药了……”   “你闯荡江湖这么久,用的基本全是我崔家的药!”   赵长河:“……”   其实崔家的药早用完了,后期大部分是用唐家和镇魔司的药……算了这个就不辩了,否则没死在胡人手里,怕是要先死在老崔手里。   “算了,你此番是英雄,我和你板个脸也没什么道理。”崔文璟声音柔和下去,丢过一瓶药:“这药比当初央央塞给你的更好些,算是我崔家最佳的内伤圣药,对于固本培元调理你的反噬虚弱也有奇效。”   赵长河磕了药,好歹舒服了几分,有点好奇:“伯父怎么有空呆这,不需要牵制铁木尔?”   “……”崔文璟叹了口气:“你回到关中就晕了一小段时间,这会儿战事结束了,敢情你还以为刚回来?”   赵长河:“……”   草,断片了?   受了那么多次伤还从未有过这一款,看来和人榜第一的差距比自己预估的还离谱,不死真是万幸。   崔文璟道:“铁木尔收拾残部退入大漠,巴图正在席卷漠南,此后将形成南北两分之局,金帐汗国躲在漠北,漠南是战狮部族为王。巴图还是有眼色的,已经上表求归附,只要陛下敕封一下,他多半就是漠南王。”   赵长河道:“既然铁木尔只是跑了又没事,回头就去摘他脑袋他怕不怕?”   “你倒不怕他要摘的是你脑袋?”   “我自混迹中原,他知道我在哪?天眼通还没开吧……之前王家和听雪楼还满天下找我呢,面都没碰上。巴图就不一样了,跑不了庙。”   “所以巴图要求内附,变成陛下的臣子、替帝国坐镇草原的诸侯,那铁木尔就得掂量了。”   “就这?换了是我才懒得管谁的威慑,都这样了豁出去弄死他才是念头通达。”   崔文璟笑笑:“所以你是侠客,而不是君王。”   赵长河道:“所以说这叫无欲则刚呢还是叫不应有牵挂?”   “区区玄关八重的弱者,接秃鹫猎牙一击都要死不活的货色,别在老夫面前谈这些,惹人发笑。”   “妈的……”   “铁木尔新败,引发的连锁反应多着呢,一脑门烂账,这会儿怕是部族过冬的粮食都不够了。如今要稳定漠北局面都有得他头疼的,想抽出手来做些别的,起码得有个小半年后了。”崔文璟叹了口气:“所以你能不能别考虑这些了,好生歇着?好意思说你没牵挂,这醒来就在乎铁木尔反攻,满怀牵挂的到底是谁?”   赵长河偷看了他一眼:“伯父挺关心我啊?我还没人榜诶。”   看着那张卖乖的脸,崔文璟死死忍住了一拳头砸在上面的冲动。   草率了啊,三年人榜。   他现在都踏马八重了,距离人榜才剩多少坎?   当然,玄关九重的人多了去了,也只有十几人能补进人榜,至于突破秘藏更是天堑,基本上世人都破不了,不代表他就一定能成。   但这会儿天下怕是没有人怀疑赵长河能不能上人榜了,即使他秘藏卡一辈子,可人榜吊车尾的不一定要秘藏,崔文璟怀疑赵长河现在去试试挑战榜末说不定都能打一打……   榜末是谁来着?薛苍海?   呃其实是司徒笑。   这次战争之中崔元雍和司徒笑都踏入了人榜。铁木尔的亲儿子、金帐王子拉达,在战阵之中遇上了崔元雍,被崔元雍正面击败溃逃,他的人榜七十一被崔元雍毫无争议地取代。   本来没有其他人榜交锋或者陨落,但位次还是有了顺移——乱世书好像结算一样的,把虎烈给除名了,说是重伤至今未能治疗,已伤根本,人榜除名。   然后刚刚拿到了七十一的崔元雍变成了七十,薛苍海进位七十一,司徒笑成了七十二。   感觉这会儿司徒笑一肚子不爽,崔元雍是正面挑战取代的人榜地位,他是补位上去的,在世人眼里分了档次。还是需要有一场人榜之战才能证明自己,崔文璟怀疑这会儿司徒笑已经满天下找薛苍海去了。   说来类似赫雷与虎烈除名之后这些新人递补,有种乱世榜的强者凋零、新人比原先更弱的感觉。   但崔文璟知道不是。   整体实力上,人榜可能要比原先更强了。原先榜末是真有一些凑数的,很多战绩都是老黄历了,没什么新进步,而现在都是真正厮杀出来经得起考验的人中龙凤,水货越来越少了。   而现在的潜龙榜前列,也妥妥的一个个都是人榜备选,几乎没有多少悬念。   第一赵长河,第二王照陵,第三夏迟迟,第四韩无病。   没有人怀疑他们能不能上人榜,无非时间早晚的问题。   总之儿子上了人榜,还是正面击败强敌取代的位置而不是递补上去的,含金量十足,老崔很高兴;而眼前这厮快上人榜了,老崔一脸大便。   早知道他这么强悍,早把婚约定了就完事了,自作聪明搞什么三年人榜?现在可好,桃色绯闻一茬又一茬,那边唐晚妆有没有猫腻不说,这边和岳红翎并肩策马在草原上浪了这么久,说两人之间没发生点啥?猪都不信。   崔文璟简直想抽自己两个耳掴子,可话都公告天下了,含着眼泪也要认下去,没上人榜就是没上,人家还不是你女婿,想找几个女人你也管不着。   可让他自己再外面晃荡一年半载的,天知道身边又要多几个女人,老崔现在恨不得把赵长河直接塞进人榜,然后和女儿原地结婚。   于是在赵长河眼里,崔文璟沉默了老半天,从齿缝里憋出一句话:“你现在该不会是打算故意在外面混两年,卡着三年的时间点上人榜吧?”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   他还真有类似想法——当然不是为了卡什么三年好去泡妹子,真正的原因是,他想突破秘藏之后,一步登临人榜前列。   玄关九重的人榜吊车尾有什么意思?不过矮子里拔高个拿来补位的。突破秘藏之后的人榜,才是乱世书眼中的真人榜。   当初赤离和岳红翎都想做到踏上人榜就有一个不错的位次,而不是吊着榜末挤进去。   赵长河心更野,想直接进入前五十。 ###第二百九十章 翁婿授业   当然这些话可不敢对崔文璟说,怕是要被他活活揍死。   赵长河只能换个角度,小心求教:“我看之前赤离岳红翎,以及崔兄司徒兄,在玄关八重进九重的坎儿上都间隔挺久,这个门槛有什么特别说法没?”   崔文璟板着脸道:“怎么不问你的岳女侠?她是当事人不比我清楚?”   赵长河赔笑:“伯父是过来人,还是顶儿尖儿的大宗师。有伯父当面,还问其他人干什么呐……”   崔文璟很不想教,总感觉大家这关系自己教导的话很像是在说“来来来,我教你怎么上我女儿”,那心态别扭的……   可他这高帽子戴得……又是太子,又是英雄,于公于私不教几句好像也说不过去。   崔文璟只得不甘不愿地开口:“本来越往峰顶攀登就越累,每一重的难度都比前一重倍增,这是很正常的,凡事皆如此。便如你二百五那会儿要进前二百就很容易,第二要变成第一那就很……”   赵长河嘀咕:“也没多难。”   崔文璟:“?”   赵长河忙补救:“呃不是说我,是说当时有人就是躺着上的第一……”   崔文璟捏起了拳头,目露凶光。   赵长河差点抱头。   崔文璟深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玄关九重,是人间武道之极。所谓打通天地之桥、又或是转修各类特殊体魄,其实已经不是自身力量的修行了,涉及更玄乎的外力。单论自身,那玄关九重就是最高成就,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达成的,首先就是第九玄关窍,很是危险。”   赵长河来了精神:“天灵?”   “不错。天灵是人与天的交会,天地之桥的核心门径。原本在修行理论上说,打通天灵玄关的那一刻,不仅仅是玄关九重的标志,更是涉及了秘藏之门的钥匙,这一关难就难在它是承启的关键,承载了不一样的意义。”   赵长河捕捉到了关键:“理论上?”   崔文璟很满意他的悟性,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阵,才叹气道:“不错,因为这一关太难,重则走火入魔灵台紊乱而死,轻则发疯或者变成白痴,都是常见之事。所以各家修行法都走了一个折中方案,把承启秘藏的作用分割开,仅仅保留突破自身力量的意义,这就简单了许多,秘藏就留在之后再说了。这也就造成了玄关九重的人数爆发,实际上他们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玄关九重,只是半吊子。”   赵长河明白了:“岳红翎等人之所以在这里卡很久,因为他们不满足于这种半吊子,他们的九重是真九重。所以虽然在九重卡得久,日后突破秘藏却相对容易,而其他走捷径的人突破秘藏反倒变得比预计中的更加艰难,导致九重人数多、秘藏却没几个,人榜都填不满。”   崔文璟抚掌道:“正是如此……哪来的天堑,其实都是人为。总之玄关九重怎么也是常人之极,追求到这一步已经是一方霸主了,还玩命去追求亿万人中只有区区百个的秘藏,好像也不是很有必要。”   赵长河微微一笑,不搭这腔。   崔文璟斜睨着他,心知这位是绝对不肯满足于半吊子九重的,事实上现在他都已经略窥秘藏之门了,想要达成真正的九重并不是很困难,但还是需要一定机缘。   毕竟天灵终究是天灵,不能暴力硬冲的了,需要一定的感悟、因势利导水到渠成才行,否则真的很容易走火入魔变白痴的。   至于感悟怎么找……有可能穷极多年也不可得。当然崔文璟觉得这种事不会发生在赵长河身上,否则史上最强潜龙第一就是笑话。   他真没打算细教这个,转而道:“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寻求特殊体魄了?”   赵长河赔笑:“伯父目光如炬,可有点拨之处?”   “这与常规修行体系是不同的东西,属上古神魔特性。现在包括我与王道宁等人在内,其实都不能说摸透了这玩意,世上对此最为了解的,除了陛下之外可能得数厉神通。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这是无底洞,目前看不到尽头在哪,并且没有谁可以给你明确的指引,下一步要怎么做云云,完全得看你自己的机缘,搞个不好只能练成个四不像,一身的暗病。”   赵长河暗道岳红翎没有盲目地按照玄武宝石的改造去弄什么先天道体,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略作调整,应该就是基于这个考虑,女侠小姐姐的武道理解还是很到位的。   但这个自己还真有挂,金箔的指引肯定靠谱。   便问:“伯父可知龙象血参这东西?”   “龙象血参……”崔文璟皱眉沉思片刻,摇头道:“血参听过多类,冠以龙象之名的还真没听过。你的锻体需求这个的话,我可以帮你留意消息。”   赵长河大喜,有靠山就是好,崔家真的运转起来找一件东西那成事的几率就大多了,这种有明确名号的东西总不至于像改造经脉的天材地宝那么虚无缥缈吧。   见他喜得猴一样的德性,崔文璟没好气道:“你别以为随便找点药材泡泡就成事了,得做好一辈子寻找各种秘境研究琢磨的准备。”   赵长河赔笑:“知道了……”   崔文璟看了他半晌,忽然没了话题。其实大家聊修行点拨,就是在聊儿女话题,希望你早点进步来娶女儿,不然教你个屁。这些就没必要揭得太明白了,否则老崔脸疼。   过了好半晌,崔文璟才叹了口气,说起了大家不太想明着聊的东西:“你现在真要做太子了是不是?”   赵长河道:“哪的话……”   “那你在这一战这么拼干什么?说这一战的胜负手完全是你赵长河,谁都得认。”   “……和这有什么关系,崔兄也死守不退,他也要做太子不成?”   崔文璟抬起巴掌作势欲抽,赵长河护脸。   崔文璟没好气地瞪了他半晌,叹气道:“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或许你无心插柳,但你客观上已经赢得了皇甫永先的好感和大夏最精锐军团的认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   赵长河第一反应是我想和他女儿贴贴的话好像阻力小了点……   旋即反应过来,现在自己这身份、这攒势,不管什么狗屁血脉,是真不重要了……但大家都只是按照常规政治去考虑,没有想过夏龙渊根本就是个疯子,他根本不会在乎这些。   只要夏龙渊一天还在玩神佛游戏,这个天下就一日不宁,人们能做的只有修补。   这就是晚妆的悲剧。   现在似乎轮到了自己,身入局中。   仿佛看懂了他在想什么,崔文璟淡淡道:“这个世上,越有良心的人就活得越累,越只顾自己的人活得越自在。你……有没有一点后悔?”   “伯父呢?”赵长河反问:“清河剑灵气泯灭,弃崔家而去,伯父当时说得平淡,心中又有没有一点后悔?如今元雍兄死守边关,浩气贯于雁门,或许剑灵重归,亦未可知。伯父千里赴援,心中是责怪元雍兄不知进退不顾家族呢,还是隐隐也有那么点欣慰?”   崔文璟不说话了,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翁婿俩对视半晌,崔文璟忽地微微一笑:“大半年不见,别的没见长进,这口中的土匪味儿倒是快要找不到了,而元雍相反,满嘴含妈。”   说着转身离去:“你有没有发现,龙雀现在越来越乖巧,我看距离认主之日也不远了,我看你可以先琢磨琢磨这个。”   大夏龙雀,帝王战刀。   它如果认主,只会认一种人。   赵长河有些头疼地看着房门,这老崔,他哪里是在说刀,简直想过来披一件黄袍。   怪不得会和王家联姻,天下反贼真多啊……还说是皇党呢。   正头疼间,房门又被敲响,陌生的男声在外笑道:“赵公子伤势如何了?嬴五这里有点好药,与崔家不同……卖给公子,只收一文。”   天榜第八,嬴五……比老崔还高一位。   如果说老崔还在着眼人世山河,而嬴五绝对不是。   赵长河对他很感兴趣。 ###第二百九十一章 嬴五   原本以为嬴五这样的天榜高人属于神龙见首不见尾,出现也该是高高在上的那种冷酷威严,不料居然还亲自来探病,声音笑呵呵的,一点架子都没有。   赵长河也起了好感,便道:“怎敢劳烦五爷亲自来这,请进。”   门开,一个面目和善笑呵呵的中年人举步而入,居然还先拱手施礼:“雁门此战,赵公子威震天下,如此年轻俊彦,让人一见欢喜。要是沙七之流能学得赵公子半分就好了……”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这调调,怎么感觉跟个和善的生意人似的,见面笑呵呵,抬手戴高帽。   还有点微胖,却眉目俊秀,这就让人感觉挺萌的……   这真是天榜第八嘛?该不是沙七假冒的?   嗯……两人首先对沙七的看法达成了共识,英雄所见略同。   嬴五也被感染得眨了眨眼,忽地笑了:“赵公子是不是觉得我像个生意人?”   “呃……”   “然而赵公子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是生意人?”   赵长河挠头:“因为……比较神秘?还有天榜的名头唬人。”   嬴五自来熟地坐在刚刚崔文璟坐过的椅子上,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悠然道:“然而再神秘的生意人,那还是生意人,只不过我们做的生意和别人不太一样罢了……板着张脸可不好做生意。”   赵长河笑道:“有理。”   怪不得从沙七到三娘,包括京师的赌坊负责人金九,就没板着脸的款式,敢情上行下效,颠覆了自己对于情报组织的认知。   话说他的生意可做得挺跨国的,和神殿都有寻找秘境的合作……   想到这个,赵长河敲敲脑壳:“五爷是来要乱石山秘境的吧,入口其实是在……”   嬴五摆摆手:“不急,来探病就是来探病,可不是要索要承诺兑现的,那可多难看?”   “呃……我伤没什么了,休养几天就好。”赵长河可不会把人家的客气话当真,还是很快报出了那个山腰阵法。   毕竟这厮说的有与崔家不同的好药,一文就卖,可至今都没个毛掏出来。别以为人家笑呵呵就好说话,显然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北斗阵,玄武石……”嬴五听了地方,很满意赵长河的信用,出神地看着天花板想了好一阵子,忽然失笑:“四象教的东西,怪不得三娘那么着紧。”   赵长河:“……”   看来三娘是四象教的人,嬴五心中门儿清。   只不过其实双方所求未必冲突,所以睁一眼闭一眼。   天榜人士没有一个好相与的,真以为会被骗得团团转可就错了……不知道三娘心中是否有数,多半是有的吧,毕竟三娘加朱雀也不是好欺负的,嬴五也得慎重对待,大家各有默契。   嬴五忽然道:“刚才说到我们的生意比较特殊……可能赵公子不知道,我们和赵公子挺像的。”   赵长河:“哈?”   你这萌萌哒的胖掌柜模样,哪点和我像了?难道都和四象教有渊源嘛?   却听嬴五悠悠道:“很早以前,我和几个兄弟起家,做的是没本钱的生意,岂非和赵公子山寨之时相合?都是匪类嘛……”   赵长河:“……”   “再后来,秘境争夺,武道崛起,大家渐渐从夺宝的生意开始追寻上古之秘,足迹遍布塞北江南,说白了不也与公子如今之路暗合?”   赵长河暗道这个其实不能算,无非是武道追求殊途同归,最终指向的总是那些东西。你们对人间事不太在意的中立态度,其实和夏龙渊更接近一点。   结果就听嬴五续道:“或许公子以为我们中立,情报信息给钱就卖,这个有点误解。我们在塞北的所有据点,包括三娘的在内,可从头到尾没有对胡人卖过大夏军情,更别说粮食军资,反过来倒是有的,公子自己受益过,应当清楚。”   赵长河这回还真愣了一下:“别告诉我五爷居然有大夏归属心?”   嬴五哑然失笑:“说的什么归属……说句不好听的,夏龙渊的所作所为,配让本座有归属么?”   说到这里,眼眸终于有了些不屑的讽意。公然臧否天下第一,尤其那还有可能是对话者的爹……属于匪类出身的天榜中人应有的桀骜终于隐然绽起。   却又很快收敛,变得笑呵呵的:“君视民为草芥,民视君如寇仇,不外如是。归属什么的,听着膈应,切莫提起。”   赵长河无语道:“那五爷这是……”   “人之所以为人,那是有感情的。”嬴五神色柔和,慢慢道:“我们兄弟起家,那就永远是兄弟。便如三娘是结义兄长之后,兄长已逝,她爱信奉什么那就信奉什么,我不在意,若要离开,好聚好散。”   赵长河的神色微微变了。   这是一位天榜?至今所见的天榜,还没有过这么有人情味的,即使老崔都没有,老崔对家族利益的重视胜过一切,其他方面很冷漠的……   何况你自称生意人,不是出名的重利轻义么……   赵长河简直听出了自我怀疑。该不会就是说说好听而已?   可是一位天榜,也真没必要跑自己面前来声情并茂地演戏啊……   “我们生在这片土地,自然没有去帮外人的道理,人之有情,无非如此。”嬴五再度舒服地靠回椅背,淡淡道:“但夏人之争,你杀我我杀你的,就别说本座看笑话,绝对中立,情报谁出价就卖谁,无论对方是皇帝还是反贼,关我屁事。你若觉得我像夏龙渊,倒不如说我像博,他们神殿对部族之争也这态度。”   博,或者不用单字那么别扭,用两个字叫博额。这是大萨满的称谓,不是名字,草原语这个职业就叫博。普通萨满也会被人尊称为博,那是给面子抬轿子,真正公认的博,只有一个。   天榜第二,大萨满博额。   按这么说倒还真有点接近,当然本质可能还是不太一样。   “好了,寒暄完毕。”嬴五笑眯眯道:“感觉赵公子对我跑来说这些很不可理解……但请记得我们是生意人,说这些无非是为了让客户心里有个底,双方有基本了解才方便合作。只要把你脑子里不知哪来的天榜认知抛开,这就是很正常的生意基础而已。”   赵长河总算醒过神:“五爷的意思,有大生意想找我谈?”   “不错。”嬴五笑道:“说到情报组织,我们本质不算。只不过我们追寻秘境需要大量信息收集,这个过程中积攒了大量其他无关秘境却也有意义的信息,便拿来与人交换所需的信息或者金钱资源,又可以用所得金钱购买秘境信息,形成正循环,久而久之演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但归根结底,我们只是冲着秘境。”   赵长河颔首道:“这点在下大致有所了解了。”   这也是嬴五不像其他搞情报的那么严肃或者阴森的原因吧,他们本质就不是搞情报的……   “所以我们真正的生意,是秘境的信息,或者索性就是买秘境本身。”嬴五道:“从古剑湖到黄沙集,赵公子给我的印象是对于秘境之宝有兴趣,但对秘境的归属没有兴趣。而对我们来说,秘境里的东西,我们可以不要或者只需要一些特定之物,要的是秘境本身。”   赵长河懂了:“因此五爷认为你我完全可以进行长期的合作。”   嬴五笑道:“岂非天作之合?”   赵长河奇道:“我就一个人,能找几个秘境啊……五爷这么庞大的组织居然看得上我这点合作。”   “各人有各人的气运缘法,有人特别有女人缘,有人特别有金钱缘……而我看你就特别有秘境缘。如果我没有猜错,在北邙你们也找到过秘境吧……你一年来见过的秘境,可能比大部分人一辈子见过的都多,不找你合作岂不是傻?”   赵长河听前面一句还想说没错有女人缘的就是我,可听到后面越发觉得,好像自己真的很有秘境缘。   或者索性说,有上古之缘。   这很正常,毕竟穿越就与此相关。   从这个角度说,自己要追寻的上古之秘,是真的完全可以和嬴五长期合作的。自己要的其实也不是宝物、或者也是只要一些特定之物,关键要的是秘境里能窥探到的上古信息,至于秘境本身拿来干嘛?   想到这里,忍不住问:“五爷要这些空间本身,是干嘛用的,方便告知么?”   嬴五悠悠道:“你觉得,现今与上古,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赵长河下意识想说是传承断绝导致割裂,找秘境不就是为了获取传承嘛……可联系到话题本身,心中忽动:“五爷的意思,现在和上古的差别在于,世界是不完整的?”   “不错。”嬴五抚掌笑道:“岂止不完整,估摸着最多五六成,还有大量的空间不知所在,甚至可能有庞大部族的聚居。如果有人能够找齐……甚至不需要找齐,只需要八九成完整,你说,上古神魔之路是不是就在这里?” ###第二百九十二章 门庭若市   赵长河不知道嬴五找到了空间又怎么算是“得到”,总不是派人驻守就算吧……   而即使“得到”了,又怎么能够连起来?这又不是拼积木。   或许是他有独门的方法,显然就不便探听了,人家也未必肯说。   单从这个合作而言,那是真没有问题,赵长河便道:“合作的意思,我们双方秘境信息共享?我有什么消息告诉你们,那你们的情报是否可以任我取用?”   “只要是秘境相关情报,都可以与赵公子共享,甚至于以前我们所得的秘境,赵公子如果有兴趣,也大可参观。”   赵长河抚掌道:“五爷爽快。”   嬴五笑道:“不过我看赵公子没什么参观的兴趣。毕竟该有的宝物或者秘籍之类,早被我们清空了,单一个空间,公子历来弃如敝履……说来这以往所得之物,那可不会给公子的哦。”   “那是你们找的东西,我哪来那么大脸要?至于地方,说不定还真会有叨扰之时的。”赵长河心情挺好的,问道:“五爷探索了这么多地方,对于上古的秘闻应当也比谁都清楚?那是否可以共享一些呢?”   “这些啊,也算是我们超过其他势力的独门优势……能否共享,就看大家将来的感情了。”嬴五笑眯眯:“要是真朋友,想要什么都好说,哪怕是我们想要的一些特定宝物恰好和朋友有了冲突,那也是可以商量的,何况一些秘闻呢?”   理所当然……别看人家笑眯眯的,大家的合作刚刚开始谈,还谈不上交情,想要多深入是不可能的。赵长河反觉得这样正常得很,便爽快道:“君子一言,合作成立。”   嬴五笑得更开心了,眼睛都笑得挤在了一起。忽地摸出一块血色的牌子递给赵长河:“喏,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   随着牌子掏出,血煞戾气瞬间充斥屋子,赵长河体内煞气被牵动,差点双目赤红。   旋即按捺下去,深深吸了口气:“这就是五爷说与崔家之药不同、一文钱卖我的东西?”   “不错,崔家谦谦君子,可没有这些血腥凶煞的东西,我们生意人则什么都能过手的。”嬴五悠悠道:“崔文璟可以助你疗伤,可以提点你玄关九重乃至于进窥秘藏的指引,但他给不了你血煞功修行所需的血戾。八重进九重,所需的庞大能量和血煞之气,你准备好了么?”   赵长河低头看着这面血色牌子,感觉气息和之前从弥勒那里得到的珠子极为类似,但档次更高,血戾更集中。   如果说弥勒那个珠子只是一个血神阵盘的边角镶嵌物,那这个血牌则极有可能是相对核心的部件。   这东西对自己确实很重要!   也只有嬴五这种把各类秘境当自家客厅的人才能够随手掏出来,恐怕夏龙渊都没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别说崔文璟了。   他抬头看了嬴五一眼,嬴五依然在笑:“如何?”   赵长河毫不客气地将牌子塞进怀里:“这东西确实对我很有用,就不跟五爷客气了。”   嬴五哈哈一笑,起身告辞:“我会吩咐下去,以后赵公子到了我们的地方,信息直接共享,不用猜谜。先这样吧,我很期待将来与公子的合作成果,告辞。”   “诶诶等等。”赵长河喊住他,问道:“五爷可曾听过龙象血参?”   嬴五觉得很有意思:“听过,没见过,只知道属上古之物,本纪元是没有的。如果你要,只能去一些秘境里找,这不就正好是我们接下去的合作项目了么?本来还不知道从何开始,这不就有方向了嘛。”   赵长河也觉得有意思:“以后会有很多叨扰五爷的地方。”   嬴五摆摆手,悠然离去。   直到离开客院已远,本该在剑湖城的沙七不知何时到了身边,低声问:“五爷,这合作怎么看我们都是亏啊,他一个人就算再有秘境缘,那能有多少哇?至少得订一个标尺,每年要完成多少才合理吧……”   嬴五无语道:“你以为是平日里在给你们下赌场盈利指标呢?”   “嗐,就是觉得亏……”   “做生意除了买卖,还有一种手段叫投资,你们知道不?”   “那、那是啥?”   “做这类事情最方便的是一统天下的帝王,但夏龙渊不但不找,反而更想让这些空间继续分裂,让各家打出狗脑子,所以于我们道不合,反成了阻碍。但你难道不能压宝给下一个皇帝?”   沙七:“?”   “我看中的不是他现在的能力,是将来能做到的东西。真到了大势已成再合作,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嬴五说着瞥了眼长廊之外,皇甫永先正在接近:“你看,谁来了?”   沙七转头看了一眼:“这是皇甫永先的地盘,他当然会来看客人啊。哦对了五爷,听说你以前喜欢朱雀,有没有想过他女儿可能就是?”   嬴五深深吸了口气,青筋直冒:“我让你想的是这个吗?”   沙七道:“不是吗?话说回来了,你比朱雀大了快一轮,朱雀是谁其实也无所谓了,她看不上你的,又老又胖……”   “……”嬴五沉默片刻:“你的剑法练得如何了?”   “练得不甚对味……”   “以后换把匕首吧,比耍剑适合你。”   “为啥,我剑都练这么久了。”   “因为你拿了匕首,以后就可以叫沙匕。”嬴五拂袖而去:“听雪楼那边自己去找借口敷衍,信誉不是这么玩的,以后再这样就不是撤职了,是切头!”   沙七默默想了一阵,感觉切了头也是沙匕,没区别。   那边皇甫永先敲响了赵长河的房门:“赵公子歇了么?皇甫处理战事来晚了,不知公子伤势如何?”   赵长河刚刚从椅子上爬起来躺回床上掏出血牌在研究呢,无奈地又坐了回去:“老将军客气了,请进。”   真是门庭若市,你们真不拿我当伤号啊,伤号是要休息的……   但他就算拒绝嬴五也不会拒绝皇甫永先,这种一辈子奉献给了边疆的、满门忠烈的老将,任谁也会心怀敬意。   何况他女儿还是翼火蛇小姐姐。   赵长河在想怎么巴结一下老将军……皇甫情那个贵妃,在四象教眼中或许很有盯着夏龙渊状态和举动的意义,或许也便于四象教的政治布局,在皇甫永先角度可能也很有政治意义,但实际上真没啥意义。   不知道能不能和老将军商量一个方案,终止这场闹剧……否则贵妃身份在身上,就算夏龙渊只是在看猴,自己也永远别想和她贴贴了。   正琢磨呢,皇甫永先进门,抱着头盔,单膝下跪,低头行礼:“参见殿下。”   赵长河:“?”   整个思维都空了一下,他迅速从椅子上一蹦而起:“可别!我他妈真不是!”   皇甫永先垂首:“让殿下独闯龙潭,九死一生,老臣之过也。”   赵长河头都裂了,你甚至不知道他是愚忠呢,还是真胆战心惊怕夏龙渊怪罪这事儿。   伴君如伴虎,打赢了仗都说不定没好事。   赵长河忙把他扶起:“说了不是就不是!夏……我担保他不会拿这个说事!”   结果这一扶,却发现扎了根似的根本就扶不动。   皇甫永先,原地榜第九,赫雷死后进位第八。   他才不是一个风烛残年快死的老将。   然而本来扶不动,当赵长河一整句话说完,老将军眼里露出笑意,却自己站了起来,低声道:“殿下既然担保,那老臣是信得过的。”   “……”赵长河发现自己被套了。   你不是皇子,凭什么担保这个?   既然敢说担保这话,岂不是昭然若揭。   其实承不承认这个,眼下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真正的最大问题是,老人家认定你是皇子的话,那贵妃怎么办啊! ###第二百九十三章 了却君王天下事   皇甫永先正坐在对面,神色还是有些严肃和尊敬,像开会似的。   赵长河觉得还不如崔文璟动不动抬巴掌想抽人的态度舒服,可能自己是犯贱吧。   却听皇甫永先道:“殿下……嗯,赵公子始终不愿认,可有什么特殊缘由?还是因为憎恨抛弃么?”   那是迟迟……   赵长河不愿承认的原因更简单,一因为不想认别人做爹,二不想卷入朝堂,想想都让人吐血。   自从感觉与夏龙渊道不同之后,就更不愿意了。因为岳父的缘故喊声爸还说得过去,别的就算了吧。   但这话不太好和皇甫永先说,赵长河斟酌良久,换了个说法:“在下自出江湖,一刀一箭,自己浴血拼杀而成。或许有些关系上借了好处,但同样也担了与之相当的风险,我可以认为靠的是自己。即使被喊嗜血修罗这个外号不太好听,那也甘之如饴,因为再难听那也是我自己闯下来的,与别人没有关系,不像皇子殿下,那其实是在喊背后的夏龙渊,不是喊我赵长河。”   皇甫永先眼里有些惊诧,他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答案。   他斟酌良久,试着问:“那公子九死一生,拼杀敌后,解围雁门,是为了什么?”   赵长河淡淡道:“将军为了什么,我也为了什么。”   皇甫永先眼中越发惊诧,却又越发欣喜。   但却依然问:“当今天下乱起,公子有身份也有能力,却继续混在江湖,岂不是辜负了自己所为的东西?”   “因为没有用。”赵长河道:“你们根本不懂夏龙渊,想了一堆啥玩意在人家眼里搞笑一样。何况他不会死,至少短期内不会,更不需要一个太子。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别想太多了,啊。”   皇甫永先默然。   赵长河一肚子只想和他说皇甫情,但又不知道怎么说,难道说令爱那个贵妃大家都知道就个名目,能不能整整,比如李代桃僵换个人出来,又比如出家之类的跑路,我担保夏龙渊不会管……   那意味可太明显了,皇甫永先不当场发疯才怪。   何况皇甫情自己觉得很有意义,这跟她爹说有啥用?   话说赵长河不敢想皇甫情是朱雀、嬴五他们也只敢猜有没有可能,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就是朱雀的修行强于皇甫永先,排名更高,凶威赫赫。导致一般人都不会往这方面猜了,猜反贼朱雀会不会暗杀皇甫永先的才是主流想法……   嬴五他们是实在找了无数的可能性都没找出朱雀到底是谁,才没忍住猜一猜当年和唐晚妆齐名的皇甫情,但没任何实证,只能口头玩笑。   事实上皇甫情要做什么,皇甫永先还真管不了,这棉袄何止漏风,早骑爹脑袋上了。   那边皇甫永先沉默了好一阵子,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来“探病”之前预估的是赵长河会玩一整套“礼贤下士”,拍胸脯说一堆国家大业,最后他隐晦表示我看得上你,愿意效忠,于是宾主尽欢,太子暗收北军,北军也算是有了个稳定的政治依靠。   结果怎么是这样的,赵长河一直在甩山芋,反倒是自己一直在劝求你接班吧。   你他妈要不要北疆军团?   但赵长河说得没错,夏龙渊一日不死,你们想啥都是在搞笑。   皇甫永先仿佛又苍老了十岁,有些憔悴地靠在椅背上,半晌才道:“殿……赵公子可知,你怎么想已经没有意义,现在的情况,你如果行走江湖,反而比以前更危险,比初出北邙之时还危险。王家如今一定是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你的,不止是他们,你可知如今天下各处烽烟四起,拥兵自立的越来越多了?他们都会杀你,你此去江湖,步步荆棘。”   赵长河笑笑:“那就来吧,我还正愁没什么敌人磨砺。包括听雪楼,千万别怂。”   皇甫永先哭笑不得,自顾摇了摇头,才说起一些正常话题:“巴图的内附是一定会成立的,除非陛下又故意不许……”   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也不确定夏龙渊会不会发这个神经,又续道:“届时整个漠南会是巴图占据,成为雁门以北的屏障。他如今也算是和神殿决裂,必须背靠我们的支持为后盾,短期内双方关系会非常融洽……其实我倒是觉得,别的不提,单是公子还在中原一日,巴图都不太敢有异心……”   赵长河道:“不至于吧。别以为这厮表面憨憨,实际狗得很。”   皇甫永先摇头道:“我之前和巴图会晤,他探头探脑只想知道你在不在,知道你不在,瞬间感觉人都雄壮了三分,说话声音都大了点。可知巴图怕的是你这个人,都掩饰不住……公子可能真不明白自己这一番始末在双方心中的地位,说是威震塞北绝对不过分。”   赵长河道:“所以将军找我说这个的意思是……”   “黄沙集依然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集贸互市中心,很重要。现在我们的意思是我们必须插一手,不能只让巴图去管,否则这战争红利何在?应该是我们派驻军马,至少是双方分别驻军。但驻军于他们的核心重地,有点敏感,可能需要公子亲自和巴图交涉,否则怕是不太好谈。”   “不用。”赵长河道:“我举荐一个人做黄沙集的政务首领就完事。”   “谁?”   “让元三娘做黄沙集统领,你们双方都可以派驻军马,三娘来协调制衡。她们本来就要驻扎附近开发秘境,嬴五会很满意这个安排。而且三娘死要钱,有这种便利也会让她笑嘻嘻,就算她自己后续不想呆了,找个代言人就行。反正有嬴五在背后,巴图还能不服气?”   皇甫永先奇道:“让江湖人来管……公子信得过元三娘?”   站大夏立场信不过,她是铁反贼,和你女儿一样。   但私人立场当然信得过,像信你女儿一样。   赵长河没这么说,只是道:“听我的就是,肯定没错。”   皇甫永先道:“如果巴图把三娘当公子的代言人,那或许是真没问题。”   赵长河:“……”   皇甫永先露出一丝笑意:“行,反正既然是公子的安排,老臣当然也是从命的。”   赵长河:“……得了,老将军马不停蹄的,不累吗?去休息吧,我也要休息。”   皇甫永先又有些疲惫地靠回椅背上,微不可闻地低声自语:“了却君王天下事……”   可怜白发生。   赵长河出神地看着他的白发,久久无言。   两人的交谈到此为止,赵长河终于没法跟人家谈女儿,皇甫永先也终于没法说出军团效忠太子。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   “公子好好休息。”皇甫永先告辞离去,过不多时,红影闪过,岳红翎悄悄进了屋,反手就扣上了门栓。   赵长河用力把她拥在怀里:“姐姐,我们换个地方疗伤吧,不想呆这了,好累。”   岳红翎轻轻拍着他的背,哄孩子般低声道:“好哦,去哪?”   “值此寒冬北地,大雪纷飞,青山白头,姐姐有没有一点故地重游之念?”   岳红翎愣了愣,想起当初的北邙,大雪之中的陷阱坑,赵老大身边的压寨夫人。   她微微抬头,看着赵长河期待得亮闪闪的目光,忍不住笑了:“真是个孩子啊。”   赵长河不服:“我这是念旧。”   “嗯。”岳红翎心中软软,知道他真是念旧,重情至此,实是让人心中欢喜。   她软软地靠在赵长河的胸膛,柔声问:“前段时间没怎么听你喊姐姐,一副当家人的模样在喊红翎呢,怎么今天又一口一个姐姐了……”   赵长河也有些出神。   可能是受伤疲惫,也可能门庭若市,要当家拿主意的东西太多了。   只有在她身边,才觉得可以什么都不要想,姐姐在呢。   始终只有岳红翎能给自己这样的感受,即使在此战后半程,她都在听指挥,好像小媳妇似的……可只要看见她,就是没来由的安心。   那是根植在此世第一眼的依靠。   可话到嘴边,却没这么说,只是咬着她的耳朵,悄悄道:“我不仅想叫姐姐,还想听姐姐叫。”   岳红翎的脸颊红透到了耳根,恶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当家的皮痒了是不?走,跟我进屋!” ###第二百九十四章 故地重游   落日时分。   崔元雍一脚踹开了赵长河的房门:“那点鸟伤都踏马休养一天了,够了没?起来尿尿!”   屋内空无一人,行李都清走了。   “草?”崔元雍傻了眼:“他不是刚刚伤得死狗一样吗,这就不辞而别?明知道我们会找他喝庆功酒的吧。”   旋即想起这一起消失的还有谁:“真他妈有异性没人性,以前怎么没看出这货是这样的人!老子不回去在央央面前说你一百零八句坏话老子不姓崔!”   崔元雍愤愤然去了侠客营,里面正喝得乱七八糟群魔乱舞。   其实他内心也知道赵长河累坏了实在不想碰这种场面,但他妈大家可以私下喝几杯啊!   算了。崔元雍无奈地揪住一个喝得颠三倒四的江湖汉子:“妈的老子还没回来,你们就自己喝?”   汉子晕乎乎:“仗、仗都打完了,你谁啊?当我们真鸟你崔家啊……”   “草。”崔元雍气得吐血,懒得和他们扯淡,问道:“司徒笑呢?该不会真跑去找薛苍海了?”   其实别人口头那么说,内心还是很尊重崔元雍的,还是老实在回答:“不知道,听人说往关城外面跑了。”   跑外面去干嘛,吃土吗?   崔元雍一头雾水地跑到城头一看,天色黑沉沉的,司徒笑躺在半沙半雪的大地上四仰八叉,举着酒葫芦大口大口地灌。   远处还有尸骨未清,凌乱的刀枪剑戟、散落的箭矢、碎裂的盾牌、天上盘旋的秃鹫,在残阳之下构图苍凉悲壮。   崔元雍喊:“你在发什么病?”   司徒笑:“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   “我看你来打这场仗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等这一刻是吧?”   司徒笑醉醺醺地举起酒葫芦:“崔兄知我!来喝一杯!”   “喝你妈的,这都是些什么狗玩意啊!”崔元雍愤愤然地回了城,耳朵就被人拎住了。   好快的出手!根本来不及躲闪!   哪来的高手!   崔元雍猛回头,就看见老爹面无表情的模样:“回祠堂禁闭三个月,什么时候把嘴巴里的妈改了,什么时候出关。否则你妈就真要让你知道什么是妈。”   抗胡英雄之一、正面击退金帐王子的新晋人榜宗师崔元雍,战争胜利之后连口酒都没喝到,被亲爹拎着耳朵回家,奖励三月禁闭、一摞圣贤书,和一把隐隐有灵的清河剑。   最悲剧的是,清河剑那灵若隐若现,还不知道到底肯不肯认。   ……   数日之后,北邙。   山寨依旧在,有趣的是连人都在。   当初赵长河砍人离开之后,被崔元雍抓进牢里关着的山匪们被县衙关到冬天又放了。   毕竟这伙人在当初的寨主带领下还真的没有什么恶迹,说杀头流放啥的都不至于,关久了又浪费粮食,看看过冬粮食吃紧,县令懒得养这帮货色,索性把这伙人放了。   结果出来之后还是游手好闲,不会做其他的,想想山寨里东西都在,匪徒们又很自然地聚合回来,凑回了原先的山寨,才刚刚几天。   大家互相对了下人数,除了当年的正副寨主之外,大伙居然一个没少。   连一个都没肯回去好好过日子,彻头彻尾的改造失败……   连凶性都没少,大家聚在山寨里第一件事就是争寨主,分成了几拨人马闹腾了好几天了,最后相约决斗,今天就是决斗之时。   决斗场就在大家的大演武场,场边还有个偌大的陷坑,曾经的压寨夫人主持挖掘,生擒过崔家嫡女,可谓寨中名胜。   两边围着演武场互相骂娘,闹哄哄的正要上场,场外忽地传来极为稀奇惊叹的声音:“哟~比武斗酒?好好好!这主意可以,你们分组,老子出赏格,赢的拿钱,输的喝酒!”   场中全都愣了一下,声音很耳熟,连话语都很耳熟,好像啥时候听过一句一模一样的话来着……   人们转头看了声音来处一眼,猎猎火光映照,寨主和压寨夫人站在陷阱坑边,笑吟吟地看着大家。   这一刹那脑子里竟然完全接上了过往的影像,根本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轰然起哄:“当家的都这么说了,开打开打!墨迹什么呢让嫂子看笑话……咦……”   喧闹声渐渐变小,渐至鸦雀无声。   然后开始发愣。   “不错啊,你们哪找来的油点的火把?”赵长河笑眯眯地问。   有人很自然地回:“库存还有一点底儿,没被县衙搬空。”   赵长河丢过一片金叶子:“去城里采购一些,爷带你们过冬。”   “老大万岁!”人们纷纷涌了上来,台上准备比武的两位连理都没人搭理了。   也没有人记得,其实当初是赵长河抛弃了他们。   “我们在他妈牢里都天天看着老大刷榜!”   “牢里别人知道我们是跟赵老大混的,那眼神儿啧啧。”   “当年就知道老大不是一般人!”   “老大老大,所以咱们压寨夫人这他娘是真的岳红翎吧对不对?”   岳红翎始终微微笑着站在一边,直到此刻才扳起了脸:“假的。”   要不是你们这帮臭玩意儿瞎起哄,自己和赵长河的关系也不会走到后来的暧昧田地,更不会……嗯……   可不知为何,心中羞恼之感却没有多少,反倒这种时空割裂之后又再度重合的感觉让人心中极有触动,甚至隐隐有了几分道境之悟一般。   就像大家的历程被摘出去了一年,独立于时空之外,回来之后什么都是接续的,一点变化都没有。   赵长河也在想,嬴五在找的东西,是否如此?而自己如果能找到回家的路,选择了离开的时间点续上,是否此意?   玄妙,而有趣。   “好了。”赵长河拍拍手:“我寨主屋子清理过没?”   原先准备斗殴的两个人在台上苦着脸,叹着气道:“刚刚整理清扫过,被褥都是全新铺上的,动都没动一下,我们争的不就是这个所有权么……得,这是老天爷知道老大要回来,驱使我们去整的。哦对了,之前嫂子另有一间,这个倒还没来得及整……”   “还要什么另一间?”赵长河瞪眼,搂上了岳红翎的腰:“以后就一间!”   “砰!”寨主被压寨夫人恶狠狠地来了个过肩摔,跟拎熊似的提溜着进了山顶寨主屋。   风雪之中依稀传来她的骂声:“能了你?今天就让你知道一下什么叫压寨!”   山寨匪徒们面面相觑,忽然都笑出声来。   世界真奇妙。   寨主屋中,被褥清香,烛火暖暖。   连陈设都没变化。   岳红翎看着有些出神,手中被提溜着的赵长河趁机挣脱,抱住了她。   “干嘛?”岳红翎撇嘴。   “我老家赵厝经常有先在外面结了婚、有时间了再回到亲朋好友面前办个酒的,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   岳红翎觉得还真有点像。   尤其是这全新的被褥,预先点好的烛火……你说这是赵长河提前跑回来安排好的她都信。   可她知道真没有安排,这就是天意如此。赵长河这突发奇想的故地重游,仿佛给了两人一个仪式。   岳红翎心中怪怪的。   她愿意和在无人的秘境里缠绵,愿意携手天涯,但在女侠的心中真的连想都没想过这种在亲友见证之下洞房花烛的事情。   那与漆黑无人的秘境里,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她微微垂首,低声道:“什么洞房花烛,我师门都不知道的。”   赵长河凑上她的脸,亲吻着道:“那我们有空也回去补一个?”   “美得你。”岳红翎一把推着他的胸膛,作势不让他亲:“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了。”   话音未落,腰间一紧,已经被他横抱起来,走向了床榻。   岳红翎嘴巴虽硬,却没有挣扎,软软地任他放在了床上,口中说的是:“算了,帮你双修疗伤。受着伤呢还赶这么多天的路,真是无聊。”   心中打定主意,今晚一定不叫。   还想听姐姐叫,听鬼叫去。   夜色深深,月隐星沉。   鸟儿掠过屋顶,听见屋内不知什么生物压抑着的叫声,越来越大,最后化成了恼羞成怒:“换位置!我要压寨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姐姐等你   阳光初上。   岳红翎慵懒地起身洗漱,转头看看盘膝坐在床上运功潜修的男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一个明明受着伤却不好好休养、非要带伤拉着恋人远赴大几百里开外找一个有情调的双修之地的男人,谁懂啊……   非要往好的地方想的话,赵长河对她的信任和依恋实是无与伦比,一点不在乎自己受着伤,仿佛身边有她岳红翎在就是绝对安全似的,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信心。   不过这次故地重游确实让岳红翎很是惊喜,这种感觉真的有趣。   古板的男人有什么意思,这样的男人才让人时常有惊喜嘛……   站在山上往下看,大雪天的山寨众人居然都聚集到演武场上,很自觉地在练功,让人啧啧称奇。岳红翎可不信这帮货刚被放出牢的时候也有这么用功,可赵长河一来,那种感觉就不一样了。   好像都有了魂。   或许是赵长河这一年的刷榜让当时同样出身的人们受了刺激吧……大家一个出身,差不多年纪学武,如今寨主潜龙第一,名动天下,别人呢?没看见赵长河的时候还没那么直观,当赵长河携着真正的岳红翎出现在面前,人们心中的触动可想而知。   这时候用功,晚了么?   其实不晚的……别和赵长河比就行,这厮本身就是个奇才,天下也没几人能比,若非经脉所限,怕是要上天。若是把目标放在做个孙教习、做个方不平,那完全是有机会的。   何况压寨夫人高兴了点拨两手,那可比当初孙教习的指点有用……   想到这里,岳红翎有些好笑,却也有些微惊。   这种驻留一方“相夫教子”的心思,可真是艺成出师之后从来没有诞生过的……真把自己当压寨夫人了啊……   正有些走神,身后脚步声起,赵长河熟悉的臂膀从身后拥了过来:“在想什么?”   岳红翎道:“伤势如何?”   “基本没什么问题了,剩一些根子未除,要多呆一段时间……秃鹫猎牙果然厉害,真气残留如跗骨之蛆,极难拔除,我可能是第一次受这么麻烦的伤。要不是有双修神技,怕是要缠绵病榻挺久的。”   岳红翎撇撇嘴:“你就算不把秃鹫猎牙当地榜,那人家的人榜之首也是板上钉钉的,我都不敢招惹,你也真敢上。还说巴图无知者无畏呢,你能好哪去……”   “那是战阵,总要有人扛的。”   “死了呢?”   “当是时,根本不会去想这个。有些事情一旦去想了,就没有人做了。”   岳红翎微微一笑:“你是英雄。”   “要不怎么做你男人。”   岳红翎沉默片刻,问道:“因缘至此,你有没有组织一个小势力的想法?”   赵长河道:“留在这里做什么势力领袖那是不可能的,我留不住。”   岳红翎终于松了口气似的,笑道:“你要是过几天伤愈就走了,感觉他们魂又要没了。”   赵长河道:“我并不需要对他们负责……但作为曾经的寨主,给他们指条路倒是可以的。”   “想让他们去参军啊?他们不会干的。”   “这你就别管了,短期内他们要做山匪就先做着,到时候再说。”赵长河转了话题:“此番回来,有没有一种时空变幻之感?”   岳红翎道:“有的,很有趣。”   “我在想一件事儿……”赵长河把和嬴五的对话略说了一遍,又道:“当时嬴五说到古今最大的差异是世界不完整,我没有继续和他讨论这个事情,只是直接和他谈合作。毕竟人是初识,我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我对此特别感兴趣,那到时候就不是合作了,是我自己兴冲冲……其实我真的非常感兴趣。”   岳红翎眼波流转,笑道:“你肚子里的肠子真多,和这臭狗熊模样一点都不搭。”   “你说的那人是巴图……”   “哈……”   “你说,嬴五追求的到底是失落的时空之悟呢,还是通过寻找这些空间搭建找到上古神魔的阶梯通道?又或者是,一旦空间完整,天地灵气会更浓郁,全体的修行都可能拔高一截?”   岳红翎想了想:“应该是兼而有之。这事是个大手笔,不会只有一方面的意义,他也不可能无私地为了所有人修行拔高。”   “嗯……如果会导致灵气浓郁,大家的修行拔高,那么更有可能导致神魔苏醒才是……所以夏龙渊是放任各个秘境不去收集,他并不愿意当空间完整之后大量上古神魔苏醒,会很麻烦。也不知道嬴五后面是不是站着一尊神魔……”   赵长河捋着思路,心中忽然在想,这会不会也是瞎子想要做的事情?而夏龙渊不干。   当然瞎子未必是要世界完整,或者不止是要,她至少还有一项目的:收集完整的天书。   夏龙渊必然是知道天书存在的,有一定的可能性他手头也有一页天书,可他连集齐天书的想法都没有,否则当时和自己的交谈不可能不问的。   至少可以证明这不是一个集卡玩家……而赵长河倒偏偏有点集卡欲。   这就是瞎子明知道赵长河对她不满,却没啥反应的原因吧……因为赵长河在做的事就是她想看见的,虽然进度有点慢。   可赵长河明知如此,又不能不去做,只有循着这样的路径走,才有可能窥破时空之门。   岳红翎道:“你心里藏着一些事儿……或许不太想对人言?”   “呃……其实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另外也担心你们本来与这些事情没有关联,贸然让你涉足不知道是好是坏……一些事情不是你我现在可以承担得起。”   “所以你像是背后有老虎在追你,死命向前。”   “是。”   岳红翎微微一笑,转过身来,轻抚他的面颊:“其实啊……你也没把我当家人,你和我一样的,心是浪子。”   “呃不是这样说的……你咋不说这是男人有事咬牙自己担呢……”   “好吧,无论你是不是,总之我是。”岳红翎道:“决战之前,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战后想要辞行,去西南。因为你受伤的缘故才拖到现在,既然伤好得差不多了,也是该走之时了。”   赵长河明明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十分不舍,拉着她的袖子撒娇:“姐姐……”   “姐姐都叫给你听了,还想咋的?”   “……”   岳红翎瞥了眼演武场上热火朝天的练功场面,心知自己这次要走确实急了点,本来起码要等赵长河伤势彻底痊愈了再说的……可她忽然有点怕。   怕这样做他的夫人,管家管事的心。   “好啦,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岳红翎轻抚他的面颊,轻轻一吻:“你也说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我现在可以承担,那你我就别贪恋一时,当再往前行……等到你觉得我可以承担的那一天,我等你说出来,姐姐帮你。”   赵长河没说什么,只是用力把她抱在怀里,低头吻了下去。   岳红翎闭上眼睛,宛转相就。   飘雪的山头,男女紧紧拥吻,下方练武的人们一个一个面无表情地停下了手。   赵老大不是人,以前还知道藏在屋里避着兄弟们,现在开始公然虐狗了。   尤其当大家知道那是真正的岳红翎时,心里的滋味更是难以言喻。   可是这场面看上去,却又不得不承认,很配,也很美。   或许也只有赵老大这样的豪杰,才配得上这样的夫人……   正这么想着,岳红翎轻轻推开赵长河,低声道:“那就后会有期?”   “嗯,后会有期。”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希望下次相见,我已破秘藏之门,到时候或许真有些事会告诉你。”   岳红翎微微一笑:“嗯,我等你。”   说完转身入院,牵出赤兔,策马离去。   匪徒们张大了嘴巴。   赵老大又双叒叕被甩啦!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多面使者   由于早有心理准备的缘故,这次岳红翎的辞别没引起什么波澜,只是难免有些郁郁不舍。   赵长河知道她的心还没驻留下来……只是这次离去显得有些匆匆,感觉在逃避什么。   看着演武场上的人们,赵长河心中忽有所悟,微微有了点笑意。   谁说她无心驻留,这不是已经有了苗头?她是在怕这苗头啊。   赵长河的心情忽然变好了,挥手道:“兄弟们,要不要教你们几招?”   众人大喜:“就等老大这句话呢!”   赵长河随意拿了柄普通单刀掂了掂,笑道:“血煞刀法你们都懂,我教你们一点更特别的,人榜宗师的黄沙刀法。其借风沙之力,爆发时风卷云残、狂沙暴起,威不可当;偷袭时融风沙之迹,无声无息,无所不在,缥缈难防……是一门极为上乘的刀法。以后学会了,建议广布天下,谁都能学。”   如果虎烈在这里,不知道会不会重新焕发生机,掐死赵长河之后再躺回去。   但实际上赵长河倒不是针对一个已经完犊子的虎烈,而是他发现草原沙漠的部族武学都有很类似的特性,比如赤离的灵狐刀法和虎烈的这种刀法特性也是本质暗合的,推而广之应该有很多部族相似。让中原武人多熟悉熟悉,将来有利。   赵长河所得的黄沙刀法也不过是其皮毛,但以如今的武学认知,他已经可以自己根据这样的特性和刀意,整理创出一门成套的“自创刀法”,这整理且传授的过程,也是他自己再度熟悉掌握一遍黄沙刀法的过程。   所得剑法多矣,刀法很少,这次是一个很有益的补充,对自己“地狱如是”的刀意发挥都很有启发。   这段时间在北邙,赵长河就是打好主意做一段时间的积累沉淀,磨炼一下刀法,消化一下塞外所得。   唐晚妆说的“慢下来”,无非是一个收与放的过程。塞北纵横,戎马倥偬,缺失了沉淀,现在就是沉淀之时,急不得。   此外……他在等一个人,有预感她会来。   ……   这一批山匪,其实底子挺好的。   都是一个老师教的……   虽然有各人资质悟性区别、努力程度区别,当初一个个看着歪瓜裂枣让老孙很是头大,搞得分外青睐聪明又努力的赵长河……但老孙还是很负责任的,一个个基础还是打扎实了,无论是外功基本功还是刀法,耍起来都似模似样,起码没有形变。   赵长河混迹江湖这么久,见过比他们菜的到处都是。   教了大家约莫五六天刀法,赵长河伤势日渐痊愈的同时,也自觉对刀法的领悟更精进了一层,更可喜的是好多人居然都有所突破了。   以前就有一些玄关一重的,现在都出现了两个二重的,就是之前在台上准备比武的那两位。而原先连一重玄关都没破的,现在也出现了大规模的突破趋势。   其实这大半年的坐牢,也是沉淀和积累吧……至少把浮躁的心磨圆了些,于是按捺得住性子修行了。   大开花的突破潮让赵长河心情极佳,讲道理一大群玄关一二重的,拿到军中也是精锐军队了。他确实有意稍微培养一下这拨人,好歹算是“嫡系”,将来送哪去?当然不是军中,是为了血神教。   胡人虽退,中原不见消停,反而更乱了。值此天下大乱之际,薛教主又登临人榜,必有举措,这些人理论上也是血神教的人,他会需求这批人手的。   到时候自有用处。   别把人家薛教主当谐星,人家是魔教之主,残暴着呢,赵长河从来没小看他,即使现在都不太敢直接找上门的……   “哟!”香风拂过,身畔传来笑嘻嘻的声音:“瞧我发现了什么?上百精锐诶!”   演武场一片人仰马翻,正在练刀的人们头都差点扭了。   这妩媚的娘们又是哪来的?浑身散发着的都是成熟妖娆的风情,就像一朵盛放的玫瑰。   你究竟有几个压寨夫人?   赵长河却仿佛早有预料似的,连头都没回:“练你们的刀,看什么看?要女人是不?等你们练到玄关八重,你们也有。”   “草……老大你咒我们这辈子雏儿就直说吧。”   “虽然当初很感谢你们起哄给我制造了和红翎的缘法,但这次我还是要澄清一下,这位不是我女人,我可没资格碰人家,不要瞪那一圈牛眼。”   赵长河说完,终于转头,冲着来人微微一笑:“我等三娘多时了。本来以为北邙这边有你们的情报网,会比较容易找到我,没想到还是过了这么久。”   三娘饶有兴致地看着赵长河对下属澄清,此时才笑道:“我有别的事儿,你以为没事就盯着你呢?德性。”   “行吧。”赵长河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去屋里喝一杯?”   三娘转头看着众人眼巴巴的表情,笑道:“邀我进屋,就不怕被误会了?”   赵长河道:“我澄清的话已经说完了,别人该怎么想我也管不着。屋子又不是一间单间,老子是寨主,有独院的好不?”   三娘笑喷出来:“是是是,威震北邙大寨主,好威风呀。”   “自然是比不过黄沙集元统领的。”赵长河当先引路:“请。”   三娘饶有兴致地跟他进了屋,看着他拿出一壶酒,一盘牛肉干,一碟花生米:“这次是真的我请三娘了,山寨条件一般,莫嫌简陋。”   “有人请客,我就开心。”三娘悠悠然地抿着酒,笑道:“你知道我会来?”   “嬴五和我的合作,说了个开头,具体接下去做个啥还没说,最后我们说到找龙象血参的事,我估摸着他去找线索了,有了线索自然会找使者告诉我。我与他之间的使者,还有比你合适的么?好歹我举荐你做黄沙集统领诶。”   “是啊。”三娘悠悠道:“问题是这么一来,可能在巴图眼里我这就有主了,你说我该感谢你的举荐呢,还是该揍你一顿?”   赵长河很是无语:“我一个正常举荐,别人怎么猜关我屁事。”   “那你和你下属解释澄清有什么用?怎么不去找巴图澄清一下?”   “……哪有特意巴巴地去信澄清这种事情的,别人看来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听人说,和你接触了的女人风评都会变得不幸。”   “那倒未必,起码朱雀的风评是正常的。”   三娘眨巴眨巴眼睛,差点没笑出声来,半晌才道:“说使者吧,其实我觉得我更合适做你和另一个人之间的使者……你嘴巴里说嬴五,肚子里说的是皇甫吧。”   赵长河果然道:“翼火蛇有话让你带给我?”   “没有。”三娘面无表情:“我是四象,她是二十八宿,她让我带口信?她哪位啊?倒是我回去揍了她一顿,让她跪下忏悔,不应该和教外男子乱起私情!”   “喂!她又不是圣女,再说也不是你直属,关你屁事,管得真宽!”   “怎么着?”三娘道:“你以为朱雀不揍她?也就是贵妃不能乱动,否则朱雀不杀她就不错了。”   赵长河气道:“邪教,傻逼。”   三娘一本正经道:“其实吧,咱俩这么熟了,也不是不能卖你点面子帮你一把。你如果去偷翼火蛇,我是没什么意见的,朱雀发火,我帮你拦着她。算是回馈你的举荐了,怎么样?”   赵长河居然还真扭捏了一阵子,才叹气道:“这个感谢是感谢啦,问题是我和翼火蛇没到那份上,别误会……她最多对我有点好感而已,距离你们想的情况十万八千里远……”   “没误会啊,我都说我让她忏悔私情,她没否认啊。”   赵长河眼睛都亮了:“真的?”   当然是假的……三娘肚子都快笑破了,面上正儿八经:“当然是真的,我堂堂玄武,还能说谎?” ###第二百九十七章 四象教不是窑子   赵长河还真被骗了,心中狂喜。   自己是对翼火蛇小姐姐很有好感的,但她的态度若即若离,有时候能感觉她也有好感,暧昧得很,可仔细感受却又是一种淡淡的疏离。好像她在更高的维度,不过和你玩个游戏。   这是不是人生三大错觉?不知道。   感觉当初剑湖城,猪猪相对,拉着手奔跑在城中的烟雨街巷之时,小姐姐是开心的。   可到了京师之后感觉就很是别扭,仿佛她脱下了面具后,却反而戴上了面具。   然而这会儿堂堂玄武,很认真地说,她是喜欢你的!   赵长河差点没握拳高喊一声“耶”,给三娘倒酒的动作都巴结了三分:“那个,可她的身份……”   “除了你偷入宫比较难办之外,其他的算个事么?和皇甫情达成协议的人是假夏龙渊,趁着当初真货消失了一段时间,直接把事给定下了,这事皇甫情有告诉过你吧?”   “嗯,说过的。说是假货想要给自己铺点儿逆袭成真的可能,和你们做了合作,当时我觉得这假货还挺有点拼劲,真他妈不怕死。其实我觉得你们也是真不怕死……”   “当时我们是为了试探真货的反应,他到底在不在宫中。如果真在,不可能容忍莫名其妙多个贵妃,北疆军团忽然变成外戚,王家更要动荡,一定会阻止,那就什么都没发生。可一旦没有阻止,说明他要么极度虚弱,已经失去了掌控力;要么说明他无法分心,管不了了。那么我们的人占据后宫重要位置,是极其有用的……”   赵长河道:“我懂你们在想什么!可你们就不怕他只是一时不在,没阻止,但事后回来发现了假货脱缰,把假货连皇甫一起杀了?”   “当然想过啊。”三娘微微一笑:“皇甫没告诉你吧,她要的就是‘被昏君所杀’,逼反皇甫永先?而实际上我们当然会暗中把她接走……”   赵长河头疼地捏着脑袋:“草……”   其实三娘这已经差点漏了底。   只有如朱雀这种天下横行的教派领袖,基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觉得至少能在状态不对的夏龙渊手中跑得掉,才铤而走险入宫居于中枢。如果夏龙渊不出现,她确实能借身份取得大量好处,一旦夏龙渊出现,跑就是了,还正好让愚忠的老爹造反,算盘打得挺响。   再响的算盘也只有朱雀可以打,换了个“玄关九重”的翼火蛇,哪有这样的信心?岂不是去送死的么……   所以这话说得简直就在透露皇甫情就是朱雀了,当时皇甫情自己就不敢对赵长河说这么明白,怕一说就被这聪明的小男人猜了个底朝天。   不过实际上赵长河倒很难想到这点漏洞所在,因为他心中的夏龙渊太强了,他天榜第一是因为最高只有天榜第一,实际上乱世榜应该只有两个级别,夏龙渊和其他。所以不管是朱雀还是翼火蛇在宫中,对于赵长河而言都在作死,没区别,人家没反应只是在看戏罢了。   但他却又理解四象教在这事上的想法,她们的谋划在常规思路上还是符合逻辑的。就像赫雷那么强大的地榜前列,受了伤之后在剑湖城一群虾兵蟹将面前都不敢轻易露面,一露面就被群殴得更伤了。落地凤凰不如鸡,这才是常规理解,以夏龙渊长期闭关让假货上朝的状态怎么看都像出岔子了,真不足为惧。   谁又想得到夏龙渊那么离谱,大家还是武侠最多中武,你都高武玄幻去了?完全不是一个维度,导致各种猜测各种思谋都货不对板。   这话又不好说,夏龙渊出来见面可不是为了让自己满天下宣扬的,只得摆摆手:“我建议你们别妄猜夏龙渊……最好早点撤出来,别玩了,真的……”   可这话听在三娘耳内,无异于在说自己不敢入宫偷人,不如出来偷。   她想了想,摇头道:“真夏龙渊自始至终就没有出现过,我们好不容易窃据中枢,好端端就撤离是不可能的……要么这样,你如果不敢入宫,那我让她出来幽会你怎么样?”   赵长河大怒道:“我不偷她,她在宫中真的很危险,你们懂个屁啊!一帮自以为是的蠢娘们!”   三娘被他吼愣了,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思议地道:“你吼我……”   “……”赵长河叹了口气:“抱歉,是我激动了……吼你也没意义,我该去吼她。”   三娘面无表情。明明被骂了,可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乐呢……你赶紧去吼她好吧,少吼一句你不是男人!   赵长河想了想:“对了,既然你来了,回头帮我转达迟迟一句话,行么?”   三娘板着脸道:“说。”   “我曾经替迟迟去探望一个故人的状态,告诉她一声,那人很健康,活蹦乱跳。”   三娘愣了愣,若有所思地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那个故人只不过是虚张声势?”   赵长河愣了一愣,忽地更加理解了别人的逻辑。   说起来……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行了。”三娘悠悠地抿着酒:“虽然你吼我,不过看得出是关心则乱,紧张某人……老娘也不和你计较。但想让我帮你偷人那就没了。”   赵长河闷声道:“我自己会偷。她真要喜欢我,那我还怕个啥?”   嘻……三娘心情瞬间就变好了。   一个板着脸,一个笑嘻嘻,闷头相对喝了几杯酒,赵长河才终于道:“迟迟近况如何?她能出来嘛?”   “喂!”三娘不可思议:“你够了啊,我们是四象教,不是窑子。”   赵长河:“……”   三娘道:“不过话说回来了……迟迟和你先的,对不对?翼火蛇要叫她姐姐,对不对?”   赵长河无奈道:“翼火蛇八字没一撇呢。”   “我只问你如果成了是不是这样子?”   “……是吧。”   三娘眼睛变得亮晶晶,就差没高喊一声搞快点,我要看。   但恐怕圣女之事确实是教派禁忌,连无法无天的三娘都不太敢,憋得脸蛋红扑扑的。   赵长河道:“怎么我感觉你们的圣女是可以毕业的,比如朱雀和你,应该以前都是圣女,后来变成尊者了对不对?那啥时候迟迟成为青龙白虎尊者是不是就没那么多屁事了?”   “不太一样。”三娘道:“我们确实做过圣女,但性质不过是一个过渡,选拔优秀者成为四象代言者,也就是尊者。但迟迟很特殊,她身兼二象,古来所无,这在我们看来不是继任尊者的,是作为教主来培养的,所以用最严格的要求。你没办法想象一个奔着成为星空之主的人物,还没开始就先和教义反着来,怎么想都觉得这教派完了,对不对?落在教众眼中,怕是人心都散了,各种教义也没人信了。”   赵长河:“……”   好像是这样。搁谁都觉得这教派没啥前途了。   “另外还有一点不一样的在于,谁管。四象教上一辈可没这么强的,是我们几个天才,才把四象教发展到今天的强盛,也就是说以前就算我们违反教规也不算什么太大不了的事,但现在有一个很严厉的管理者板着脸在盯……四象教有今日,基本算是她的功劳吧,我大部分时间甩手的,所以她认定的事情,我必须尊重。”   “……朱雀?”   “是啊。”   赵长河抚额:“我还以为你比她大。四象排位里她也是老幺吧?”   “四象是并列的,没有排位,你有点误会……另外就算是有排位,实权者和我这种大部分时间在甩手的,谁说了算也不用问了。”三娘开始假哭:“她要是要罚我干什么,我都只能可怜巴巴地从命的,嘤嘤嘤。”   “未必吧……”赵长河抿着酒,悠悠道:“三娘为什么那么爱钱,自己却荆钗布裙没见什么享受……这是教派困难之时,三娘一直负责搞钱,所得全部给了教派发展吧……时至今日都习惯了。”   三娘愣了愣,眯着眼睛盯着他不说话了。   “你们几个很了不起,真的。”赵长河诚心道:“虽然在我看来有的事情做得冒进了,但做大事总是要赌。”   三娘道:“你这语气该不会是放弃迟迟了吧?”   “按你这说法,倒也没什么好急的。要么她成为教主,要么……”   “嗯?她成为教主说不定二三十年后了,那时候你还硬不硬得起来啊?”   赵长河:“?”   “咳。”三娘干咳掩饰:“我看与其期待她做教主,还不如期待你能不能打得过朱雀呢……到时候踏上神殿,光明正大地喊求娶迟迟,看她能怎么样?”   赵长河诚恳地看着她:“龟龟,你真是个人才,四象教捡到你真是捡到鬼了……”   “你叫我什么?”   “没,没,那是个口头禅,惊叹词……”   三娘哼哼道:“但我觉得你也做不到,知不知道你给我们的玄武之石会引发什么连锁反应?”   “什么?”   “唐晚妆都能窥破三重秘藏,只是她急了,导致肺经受损。而我们看唐晚妆那样,也就不敢冒进,稳了一手,等个契机……而现在就是契机。”   赵长河愣了愣,忽地醒悟过来。   这意思,玄武朱雀,都可能齐刷刷踏入真正的天榜水平?   四象教这是要上天? ###第二百九十八章 当初错过的秘密   “你们真有把握么?别搞得也像晚妆那样……”   “哟,好亲热啊。晚妆~”   “我说你能不能搞清重点?”   “把握……七八成吧,任何关卡都没人能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哪怕玄关一重都是有风险的。能有七八成胜算已经基本可以算是稳的了。”   “嗯……”赵长河问:“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么?”   “不用……就你?”   “……”   三娘笑眯眯道:“这个事情上,你已经是有大功的了,而且你的话说得很好听,明明是为了拉拢我一起对付乌拔鲁,却说得是对四象教特别好,给四象教送东西似的……”   赵长河叹了口气:“那是真话。不给你这玩意,照样能拉拢你对付乌拔鲁,你本来就想杀他,想瞒谁啊。”   三娘不说话了。   确实赵长河当时给玄武石的举动,没有别的因素,纯粹就是在帮四象教。   或者也可以说是不想四象教找他麻烦。毕竟空间交给嬴五了,到时候三娘进去一看,啥都没有,果冻都被挖没了,自然会来找他要东西,那就是翻脸的征兆。   他不想翻脸,又不贪宝石,索性白送做个人情。起码所得的戒指还能自己留着,她们也不会再好意思来要,毕竟地方是他找到的。   朱雀那边得到了宝石之后也是沉默,即使现在知道这男人大概率不是夜帝传承,可现在让朱雀去杀他也很难下得了手了。   要是把这玄武宝石拿来当聘礼,讨要夏迟迟,或者求娶个翼火蛇啥的,那乐子可能还挺大,可他什么都没要求,真就白送。   再怎么魔教妖女,人情这东西也是得认的,这也是三娘现在对他态度特别好的原因。   赵长河忽地笑笑:“好啦,能提升就好,我也等着你们四象教步入天榜的那一天。”   三娘道:“这样你要打得过朱雀就更麻烦了哦。”   赵长河似不在乎,反倒转移了话题:“四象教和我渊源太深,还都是私情的事儿,一聊就没完了。我们说点正事?我想要龙象血参,嬴五有线索了么?”   “有。”三娘道:“极西之地,有昆仑天池,在上个纪元的记载中是有此物的,只不过本纪元没有了,不知道是因为环境有变呢,还是因为人为破坏得多,导致血参生长不到应有的年份。如果你在那边能够发现什么秘境的话,那就有可能得到上古遗存的血参……当然这概率很缥缈,秘境本身就难找,找到了也未必有血参,你要万里迢迢去试试么?”   赵长河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能怎么办,只能试试呗。反正我居无定所,去哪不是去?”   “行,到时候我们的人会帮你。”   “你们的人,指四象教还是指嬴五?”   三娘微微一笑:“当然都有。不过你要小心一点,那边有强大势力,还有天榜。”   赵长河没啥反应:“知道了。我又不是去闹事的,有没有天榜也没那么要紧,人家也不会见人就杀吧……其实有大势力是好事来着,说不定就私藏了龙象血参,我还能设法和人家做个交易……”   “你想多了。”三娘面无表情:“那是流放之地,恶人天堂,许多在中土混不下去的魔徒都在那里,被通缉的、得罪了强敌的,什么鸟人都有,坑蒙拐骗抢无所不为。中土侠客悄无声息失踪在那边的不计其数,唐晚妆的人都不敢轻易涉足,我们四象教也不敢随便在那边发展教众……你这生面孔跑过去,说不定啥时候脑袋都被摘了,还想和人做交易?”   “那我低调点就是了,大不了说我是王道中。”   三娘:“……”   其实这会儿三娘心中有点怪异,有些事情确实是有缘法的。   迟迟这一次的历练之地正是那边,西方白虎,正合其意,她的一重秘藏就在这里。而且说不定朱雀也会去,既是暗中保护迟迟,也是为她自己突破三重秘藏做一些最后的准备。   结果这厮要找龙象血参,居然也去那里,这事三娘还没和朱雀迟迟说来着,这属于嬴五这条线上的事。不知道这几位在那边偶遇,会迸发出什么火花来……三娘想到这里简直不想去黄沙集了,黄沙集有什么好玩的现在?哪有昆仑好玩……   可惜自己需要去玄武秘境看看,修行多半有益,短期内离不得,可惜可惜。   “哦对了……”却见赵长河敲了敲脑袋:“三娘你们知道盗门在哪么?”   “怎么想起问这个?”   “感觉他们很喜欢这类地方吧?一下就想到了。”   “不错,盗门应该就坐落在那边,没人知道具体山门,说不定你表面上看着一家普普通通的杂货铺就是盗门总舵亦未可知。”   “有这准信就够了。”赵长河很多问题都在这有了底,心情大好地举杯相敬:“三娘真是我的福星。”   三娘笑眯眯地碰了一杯:“彼此彼此。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赵长河默默内视了一下。   这几天教大家修行的过程里,自己的伤是确实已经好了,又通过天书复现,好好琢磨了几天刀法和秃鹫猎牙那一矛,自觉颇有进益。   至于血煞功突破九重……嬴五给的那个血牌,如今研究了一下,感觉如果提取血牌里的煞气养煞磨砺的话,确实有突破九重的可能性。然而按照崔文璟的理论,如果单纯靠这种突破方式,属于半吊子九重,想要达成性命交修的圆满,还是得另有磨砺感悟才行,不急。   此物算是打个底吧,到了机缘来临,不需要再去考虑上哪找煞气摄取,提前备在身上了。蛋疼的就是怀揣的东西越来越多,是真的难受,此去西陲第一件事恐怕不是找血参,是找盗门。   这么想着,便道:“其实随时可以走了……在此之前能不能再委托三娘一件事?”   三娘愣了愣:“何事?”   “把山寨里的弟兄交给血神教……三娘介绍入教的话,多半是没问题的?”   三娘若有深意地看了他半晌,忽地一笑:“小弟弟不老实,打算鸠占鹊巢呢。”   赵长河也笑笑,没说什么。   “我给他们写封介绍信就行,薛苍海必须给我这个面子。”三娘懒洋洋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一时之间波翻浪涌。   赵长河低头喝酒。   “既然你给我附加了要求,我也提个小要求。”三娘转身出门:“带我去青龙潭看看。”   青龙潭,水帘洞。   那是赵长河与夏迟迟的定情之地,在夏迟迟随朱雀离去、赵长河做山寨之主的那段时间,赵长河都很少再来这里,来了也是做战备的……   因为来了这里很容易睹物思人,影响那段时间的武道精进。   时至今日,都立夏了,这早已不是什么问题,赵长河也想再进一次水帘洞,看看当时大家有没有错失什么内容。   带着三娘进了洞,洞内空间依然不大,中央一个小祭台是放置青龙印的地方,此外别无他物。整体和玄武山洞极为接近,看得出是一个体系所传。   但玄武山洞的祭台是可以推动的,推开之后是出口。   这里呢?   三娘的目光也落在祭台上,见赵长河似乎想过去推开的样子,忽地伸手拦住:“别动。”   赵长河:“?”   三娘皱眉看了好久,忽然道:“这里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能量有些异常。如此平和普通之地,竟让我感觉心惊肉跳……你们当初运气好,没有乱碰,要是真推开了,估计北邙都没了……”   赵长河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北邙位移到了京师之北,原因在这里?   这是天大的秘密其实藏在新手村的意思?   三娘绕着祭台反反复复看了好一阵子,眉头又舒展了开来:“哦,倒也没那么夸张,一般人推不动。我看看……”   她抱着祭台轻轻一转,换了个方位。   几乎能听见地底传来的“隆隆”之声,仿佛地下有什么庞大的机括正在相连。   “上古青龙、也是人皇之传……”三娘转头看着赵长河,目光熠熠:“你说我要不要砍了你,独占一下宝库?”   赵长河没好气:“如果我没有猜错,里面就是个坟包,而且里面还躺着一个想要爬出来的人。”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大夏龙雀VS古剑龙皇   四象教曾经挖过这里的坟。   就是当时方不平他们做仪式的那个山洞,原本是个地下陵寝,十几年前被上代白虎圣女主持挖掘清空了,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地洞。赵长河刚来的时候进去呆过,没啥内容,后续做寨主的时候那地方已经被他拿来做仓库用了。   那种被教派大肆探索连地砖都铲平了的地方,真正的掘地三尺,是真不会有什么东西遗留了。   当时墓中所得的金银宝物功法之流应该是给四象教狠狠壮大了一把,所得的上古记录之类也极有意义。按三娘的说法四象教的上一辈不咋地,这十几年来她们这辈发展这么强,多半与此有不小的关联。   同时还留下了青龙印的记载,只是没说具体在哪,后来白虎圣女把这个消息传给了女儿。而四象教那边因为已经收获极多,也没想过这里还能有啥留下,直到多年之后又意外发现了线索,感觉这里应该还有个宝贝才对,这才组织血神教来找青龙印。   这便是赵长河与迟迟的缘起,都是当事人。   这么算的话已经犁过两轮了……不管是四象教还是当事人赵长河,都没想过这居然还能有真正的主墓在这里!   “要布置这样的真假墓,可谓不计成本了。”三娘有些无奈地自我辩解:“早年挖过的那个墓,真的很富……完全就是真墓应有的规格,我们获益很大。”   赵长河道:“有尸体么?”   “也有的,还是一个强者遗骸。”三娘知道他想问什么,主动坦白:“但估计真没到上古青龙的程度……真是上古青龙的话,应该尸身是完整的,而不是一具骸骨。可是那时候我们对上个纪元的认知也没现在到位,以为骸骨不朽也很厉害了……”   赵长河点点头,人受限于认知,很正常。自己当时认知更菜,人都在这做了那么久寨主,也没想过下面还有东西,谁笑谁呢……   “我倒是觉得,除了主墓室偏移之外,其余主要的东西还真被你们挖走了。这里的主墓室很可能除了强大禁制之外并没有别的,这位青龙也是用心良苦,什么好东西都被取走,很少还会有人还这么不依不饶的。”   三娘点了点头:“很可能确实除了尸骨与禁制之外并没有别的东西,但不能光凭臆测,我必须下去实地看看。你实力不足,最好别下来,我未必护得住你。”   赵长河犹豫片刻:“我建议连你也别下去,我们继续封存,等你突破了再来。”   玄武和晚妆半斤八两,这位上古青龙多半也和剑皇半斤八两。以剑皇陵寝的规格看,唐晚妆的决定就是只查探外围,核心封存不碰,否则非常危险。   而这里所谓的“外围”早都挖空了,现在这就是核心。   三娘没见过剑皇陵寝的威势,无论为了教派还是自己的性情,都不可能忍得住不下去看看的,大家的关系也不足以让她听赵长河的。   赵长河只得眼睁睁看着三娘钻进了通道,有些不安地在上面徘徊。   如果堂堂地榜第二都摆不平的地方,那自己下去也是送的,说不定反而成累赘,本来没事却因为自己下去反而多出事来,那才叫搞笑了,还是别乱下去的好。   只得希望三娘察觉不好搞,能够果断点放弃走人,别强来……   正这么想着,下方再度传来地动山摇的震颤,还夹杂着气劲交击的爆响,看似三娘已经开打。   赵长河来回踱步,心中更急了。   久未有过自我动静的龙雀此时又开始抖动,和当初面对剑皇的剑影似的,兴奋无比。   赵长河没好气道:“别抖了。老夏出来的时候你都不动,这时候倒动起来了。”   龙雀抖抖抖。   不知是否已经略微接触了秘藏之门的原因……以前赵长河只能感受到龙雀表达出的“兴奋”“不悦”之类简单情绪,这一次却出奇地读懂了龙雀更完整的表达:我对他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为什么要动?   赵长河心中微动,这意思有趣……   龙雀面上表现出来的性子跟夏龙渊挺接近的,一样中二,霸道,狂傲,看别人牛逼就想较个劲,然而这是表面。它的核心本质是帝王刀,它的霸道是无违天子命、它的狂傲是天无二日……如今夏龙渊的表现,说霸道那依然是,但若说“帝王之意”,则已经不是太符合了。   刀剑有灵,感其本质,所以龙雀已经不怎么认夏龙渊了,形如陌路。   如果像清河剑那种情况,说不定会灵性消退,但龙雀运气也不差,它跟在了赵长河身边。   赵长河的行为……也许他没有帝王心,但做的事却让龙雀觉得挺吻合的?   崔文璟说,你该考虑让它认主了……   龙雀又传达了意思:下面有个货很跳,我要去揍它。   在日常的战斗中,赵长河几乎没有动用过龙雀的力量——其实龙雀也不听话,一般用不了,很偶尔才傲娇地发挥一点,正常就只能用龙雀自身材质作为兵器罢了。这会儿想起,当时在虎丘和剑皇的剑影对砍的那会儿就是完全靠着龙雀的力量把剑影打散的,他赵长河啥事都没做,只不过是龙雀的挂件而已。   换句话说,如果下面也是一个剑灵或剑影类的东西,龙雀是完全可以参战的。   正这么想着,下方传来三娘的闷哼,似是吃了亏。   赵长河再也按捺不住,飞速冲进了通道里。   入目的影像果然和当初剑皇之陵极为相似,一把神剑正攻向站在中央玉棺边上的三娘,三娘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条蛇鞭,鞭影重重,环绕身周,竟形成了一个龟甲护盾般的光罩,和那剑影硬扛。   与剑皇的那道剑影不同的是,当时那道剑影和血戾煞气交缠,鲜红魔化,除了暴戾之外看不出别的特征,基本可以证明剑皇临终之时是执念未消、戾气深重的,思思和唐晚妆得出的判断都是剑皇一旦复苏,必将神州浩劫,是有其依据的。   而此时这把剑则鲜活很多,隐隐散发着碧绿的色泽,剑身上又有金黄的龙形印记,栩栩如生,简直像是一把实剑了……咦不对,这他妈就是一把实体的剑啊!   这剑比现在普遍的剑更宽厚少许,造型古朴,没有什么暴戾,倒是堂皇威严,还隐隐散发着万物滋长复苏之意,一看就是青龙特征。   这是上古青龙的随身佩剑,赵长河在当初剑湖底下的影像里,见过男子腰间挂着这把剑!   古剑龙皇!   至于三娘……赵长河不知道三娘的武器为什么是一条鞭子,难道这就是龟甲缚的真意?   总之这类武器和人打的话可能多有奇效,可偏偏面对一把剑则很是吃亏。赵长河大致可以想象,以玄武的龟蛇二象性,她这一边稳守龟甲之形的同时,必会找准机会长鞭如蛇暴起,给对手致命一击——然而对手在哪呢?   根本就没有人啊!怎么打啊?   这有守无攻,唯一的办法大概是用鞭子缠死这把剑?但鞭子的材质怕是玩不过这把剑,不敢缠剑身,想要缠住剑柄的位置又谈何容易?导致极为吃亏。   更麻烦的是,随着每一次交击,古剑便有溢散的剑气四处乱窜,偶尔总有那么一两道循鞭影构建的防御网溜了进去,让三娘很是狼狈。亏得这是玄武,防御手段极强,换了个一般人怕是早都栽了。   赵长河听到的闷哼,正是三娘被一道剑气擦过手臂,受了点轻伤。   这一眼印象说来洋洋洒洒,实则也就一刹,三娘正在那边喊:“你下来干什么?快回去!我护不了你!”   话音未落,就看见赵长河举起龙雀,一个飞跃,冲着古剑直劈而下:“没有人告诉你,我和这种自己会动的兵器打得很有经验?”   三娘:“……”   “铛!”龙雀兴奋地劈在古剑身上,发出一声清脆的交响。   巨力传来,赵长河翻身飞回,虎口都被震麻了……他发现这一次龙雀好像打不过古剑……   毕竟上次只是剑影,算欺负人,这次才是实体……那么是此世之兵不如上个纪元呢,还是夏龙渊的实力比不过上古青龙?   “嚓……”赵长河倒栽而回,脚下在地面擦过长长的痕迹,勉强停下了倒退之势,那边三娘早就长鞭乱舞,再度把古剑缠住不放。   但三娘也没再赶他走,心中颇有些吃惊,这货居然能和古剑正面交击而无伤?那有了这样的助力,还真有把握了……   正这么想着,就听赵长河在那拍着刀骂:“让你兴奋,傲娇,抖,抖,抖!真要你打团的时候,输出在哪里,在,哪,里!”   随着话音,那把阔刀暴怒起来,几乎是化作一道血光,直冲古剑而去。   落在三娘眼里,那血光也隐隐带着龙形,又有如朱雀展翅之意。至于被血光带着飞的赵长河,纯纯的挂件……   三娘心中微动,还没等她想到什么,古剑就弃她而去,迎向了龙雀。   仿佛血龙和金龙的对撞,剑气刀芒瞬间爆炸,充盈了整个空间。   三娘也是此世顶尖强者,岂能错过这样的机会?手中蛇鞭甩出,准确地缠住了古剑剑柄。   极其不要脸的二打一,古剑还想挣扎,却挣不动了,三娘也不是好惹的……   龙雀却是很不爽似的,有点蠢蠢欲动地想砍三娘,赵长河死死捉住刀柄,差点没喊刀哥给点面子……   龙雀抖了两下,终究没了声息。好像在说你知道我牛逼就行,懒得和你计较……   三娘握住古剑,发现和其他神兵一样,只要有人手持剑柄,古剑也就消停了。   一场莫名其妙的战斗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三娘吁了口气,喜滋滋地看向赵长河:“不错啊小弟弟,还真能帮上忙……”   赵长河没有回答,一声不吭地把龙雀插在地上,开始脱衣服。   三娘:“?”   却见赵长河解下外衣,直接丢了过去:“披着。”   说完背转身,面向通道口,一言不发。   三娘下意识接住衣服,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一眼。   峰峦束缚之处不知何时被剑气割裂,衣裳向两边散开,一阵清凉。   不仅如此,还有其他多处破洞,到处白花花的露出来,春光乱泄。   三娘抬头看了看他背对自己的样子,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极其自然地披上了他的外套,笑吟吟道:“要不要看看棺材?”   赵长河此时才转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会复活么?”   “应该不会。”三娘探头看着玉棺,低声自语:“上古四象,可能都……真的死绝了。” ###第三百章 法则级神通   赵长河放下了吊在嗓子眼的心。   还担心她问要不要看看棺材的意思是,问要不要找个棺材给你躺进去死一死……看来风情御姐还是有好处的,这么点小事不会跟个小姑娘一样要死要活,大家还是正事重要点儿。   但实际上身后眼看了个干净。   好大,好白。   这要是被她知道了,那就真要搞个棺材给你躺进去死一死了。   赵长河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走近一步,探头去看棺材。   棺材是玉质的,整体闭合看不清内部是否有尸身,气息也被玉质遮蔽,基本感应不到什么。但三娘这话说得笃定,认为里面的人已经死了……多半她的神识是可以感知到内部气息的,有没有死透对她来说很容易判断。   却听三娘叹了口气:“他可能做了很多后手,连带着地理迁移,北邙都变了位置,可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赵长河醒悟这个对四象教可能有点信仰上的打击。某种意义上她们拜的神就是躺在棺材里的这位,至少是其中之一,但已经死透了。   你信仰的神都死了,那信仰是不是有点……emmmm……   不过话说回来,上古四象属于夜帝下属,四象死透了不代表夜帝死透,信仰倒也没全崩。反正三娘她们现在自己都自代四象了,那原四象死就死了,没死才麻烦呢……   但看三娘那表情难免还是有些心情郁郁的样子,赵长河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道:“没打算开棺吧?”   三娘沉吟片刻:“还是得开的……”   赵长河忙劝:“天知道开了棺又会遇上什么禁制?我建议你连着棺材一起带回你四象教总坛,集众人之力慢慢去研究。考古都得几十年慢慢挖呢,你也别那么急。”   三娘道:“我也没打算现在开啊,真当我那么莽啊?”   赵长河斜睨着她:“看不出来,刚才触动禁制和一把剑打得春……蠢兮兮的,是谁啊?”   “因为我要的就是这把剑。”三娘没好气道:“不动禁制,我怎么拿到这把剑?”   赵长河:“我以为是给迟迟的……”   三娘柳眉倒竖。   老娘出生入死,你就想着给你的小情人?我是工具人嘛?   赵长河后退半步,抬手护脸。   手臂的遮挡之下看过去,三娘整个人包在他宽大的外套里,小手都只有一点尖尖儿能探出袖子,脸蛋气鼓鼓的,看上去莫名的萌,和央央一样……   三娘切齿磨了磨牙,想想这次得他助力,也不好翻脸,只得强行换上一脸笑容:“这把剑既不是给迟迟的,也不是给我自己的……迟迟手上有冰魄,并不比这把剑差,这是作为与教派关联极深的至宝,作为教派底蕴收藏。无论将来迟迟能不能走教主之路,至少可以做一个白虎尊者,那么我们青龙尊者空缺,可以从教中择其优者传承,将来这剑就是他的。”   这倒是的,一个庞大的教派底蕴,各类宝物都要有,何况这种与教派传承关联这么明确的东西。   三娘说她都是甩手,其实心心念念的都是为了教派考虑,不管是从搞钱还是搞宝物,应该是居功至伟才对。有这些女人殚精竭虑的为了教派,也怪不得四象教这些年来发展得这么好。   赵长河试着道:“我觉得翼火蛇小姐姐不错,龙蛇相似,让她试试传承青龙怎样?”   三娘神色怪异地看着他,半晌才道:“这你得跟朱雀说,翼火蛇是朱雀直属……要提也得朱雀提,在教派高层会议上正式提请测试。”   “所谓高层不就是你和朱雀……”   “现在来说,其实还有迟迟。”三娘笑嘻嘻道:“你确定迟迟会帮你的另一个女人说话?”   赵长河脸都绿了,迅速转移话题:“朱雀好端端的也不会提请这种事,你帮忙开个小办公会提一嘴嘛……”   “我说?说因为赵长河很喜欢翼火蛇,强烈建议翼火蛇上位?”三娘再度变得笑嘻嘻:“你确定?想要朱雀砍了翼火蛇呢,还是想要迟迟砍了你?”   “你就不能找点别的理由?比如她的地位比较要害,比如修行也比较强……”   “嘻……”看赵长河真在一本正经考虑怎么扶持翼火蛇的样子,三娘肚子都快笑破了:“好好好,我会帮你说的。”   赵长河赔笑:“三娘最好了。”   三娘笑嘻嘻道:“话说回来了,让你做青龙尊者,你做不做?”   面上玩笑,却不乏几分真。   这厮不肯入教,是不想居于人下而已,如果让他平起平坐,说不定就乐意了。而且迟迟是他小情人,身兼二职让一个给他的话,迟迟多半没有意见还挺乐意。   唯一的问题就是四象不是随便授受的,迟迟是因为得了青龙印的传承,如果别人想要接这位置,起码也得有一个说得过去的说法……至少得说服朱雀。   赵长河指着自己的鼻子:“让我做青龙?我和青龙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吗?如果你要说我二弟形态比较接近的话……”   三娘板起了脸。   赵长河闭嘴。   “青龙对应天象之中应该是什么属性另说,但对应人间,一般就是人皇之证。你的话……”三娘打量赵长河片刻,忽然道:“你过来。”   赵长河一头雾水地跟着三娘绕到棺材尾部,上面是一些花纹雕镂,看不出名堂。   其实整个棺材都有这样的花纹雕镂,不知内情的话只会当成普通花纹。   三娘道:“这些花纹是有来头的,是一种草木滋生、生命不朽的咒法,这位以此为禁制,护持棺材、滋养内部肉身,是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还能醒来。目前来看,死透不能复生,咒法禁制是白刻了,但不代表咒法本身无用。你且试试,能不能领悟?”   赵长河无语道:“这些花纹过于抽象,连个具体的形象都没有,能领悟个啥啊,来点提示?”   三娘抄着手臂:“便是看你与我教是不是真有缘。这学会了可以抵御你自己的血煞反噬,治疗自己的暗伤,增加寿命,窥视长生。而作为一门疗伤术法融合在你的双修之术里效果也会更佳,并且你如果要给男人疗伤总不能双修吧,技多不压身,学不学在你。”   不说给不给男人疗伤的事了,光是能够增加寿命,是个人都有兴趣。何况按这个说法,不知道对唐晚妆有没有用?   赵长河看不懂这么抽象的花纹,但他有挂。   于是装着一副抚摸沉思的样子,伸手轻抚花纹。   精神对接怀中金箔,很快就看见VR实景,显示出了几个大字:“回春诀。春回大地,草木滋长,万物复生。五行之木,东方青龙之证也。属世界根本法则级神通之列,非汝可参,学点皮毛意思意思就行,强行感悟恐伤根本,三重秘藏了再说。”   赵长河:“……”   名字土土的,回春诀,跟个烂大街的货色一样。   然后告诉你这是法则!   再然后告诉你,你太菜了学不了……   下方也没有把花纹翻译成文字给你看,而是极其玄奥的意识翻译,泛过脑海,好像知道了点什么,又捕捉不到,想要强行捕捉,立刻脑门撕裂般的疼。   赵长河满头大汗地倒退半步,剧烈地喘息。   三娘立刻扶住他,惊奇地问:“怎么了?”   “嗯……是一个回春诀……在这世上,我第一次见到真有‘术法’‘咒法’的概念……”赵长河有些难受地捏着脑袋:“但我学不了……嗯,可能有点皮毛?”   三娘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你还真可以?   这明明是需要一个教派十年感悟琢磨的东西,比考古破解难多了,三娘原本的期待也只是他能有所适性,能够来一句“大致有点模糊感觉,需要长期摸索”,这就很不错了,和她三娘差不多了!   结果你就这么摸了两下,告诉我你已经学了皮毛?   三娘不信,撩起宽大的袖子,露出之前被古剑剑气擦伤的细微伤口:“别吹牛,要是有点皮毛,治愈这点小伤是能办到的,来试试?”   赵长河犹豫道:“这可不能隔空试的……”   三娘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就是摸两下吗,多大点事,干脆点,别找借口。”   “……从来没听过这种要求。”赵长河叹气着摸了上去。   触手细腻温润,软软的……呃在想啥呢……   应该想的是怎么去使用这样的咒法皮毛。   真气这东西,能与“术法”相适配么?是不是需要找太乙宗他们学一点道经啊……   试着调用了一下体内六合神功的真气,赵长河惊喜地发现,有效。   六合神功的普适性和转换性,在此再显神奇,它不仅可以转换成血煞功所需的血煞能量,居然也可以转换成类似“法力”的性质,而且还是木属性的。   三娘只觉一只粗糙的大手在自己手臂上摸啊摸啊摸,摸到她脸颊通红正要发火时,伤口忽地传来一阵麻痒。   不是被摸痒的,这是伤口愈合时的特征!   他真的能治这种级别的小伤!真的学会了回春诀的皮毛!   三娘都忘了收回手,任他继续摸了个没完,心中反复回荡着自我质疑——他真的跟夜帝没有关系? ###第三百零一章 室火猪……   她三娘何等人物?   那是龟……玄武啊!   不仅是修为整个天下都有数,对于自家四象教的理解更是只有一个朱雀可堪讨论,连她都只能解析出这是一个什么性质的咒法铭刻,想要解析出具体内容那起码得好几年的慢慢研究,可这赵长河摸摸就会了。   会皮毛也是会,这是零到一的差距!   对青龙之象的理解把她玄武都给碾了?   赵长河看她呆愣愣的样子,也不太敢吃豆腐,小心地收回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喂……”   “啊……”三娘迷糊之中不知怎么的居然说了句:“这么快?”   赵长河:“?”   三娘忽地回过神,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道:“没关系,十数息已经很厉害了。”   赵长河:“?”   三娘拱了拱他:“喂,什么感觉?”   赵长河没好气道:“你想我回答什么?”   虽然很好摸啦,我能这么回答嘛?   三娘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对话有点歧义,干咳道:“我说的是,你怎么办到的,头疼么?损耗如何?”   “领悟这玩意很头疼,像有锥子往灵魂里扎,承受不住。至于这个损耗倒还好,或许是你这个伤太浅了。”   三娘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臂,本身就是浅浅被划破,血都很少,不需要治疗也是没几天就自愈的那种。如今更是光洁如新,连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伤再浅也堪称神术,这一手拿到教派里忽悠人都能让一大片人跪倒在地,比弥勒忽悠人还简单。   三娘有些犹豫。   这是青龙的禁法吧,四象教的核心追求之一,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分享……   却听赵长河道:“走吧,去寨子里,我把心得给你写点……但不知道有没有用,感觉很玄乎很难言传的样子,尽量试试看。”   说完当先往通道钻,口中还道:“你要搬这棺材回去的话,也可以让寨中兄弟帮个手,人多就是好。”   三娘傻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又白送?   这不是送不送的问题了,这主要是太自然了,自然得仿佛本该如此。   三娘低头看了看身上,还穿着他的外套呢。   这厮还挺君子,一点都没占便宜,让自己被看了的羞恼都没法发作,只得装着若无其事。   然后就真的若无其事了。   三娘撇撇嘴,跟着钻了出去:“你那么急着钻出去干嘛,等等我!”   “哗啦啦!”两人钻出水帘洞,封好洞口阵图,踏潭而出。   潭水边上一群汉子正准备脱衣服,手放在腰带上瞪着踏水出来的男女目瞪口呆。   赵长河也目瞪口呆:“你们在这干嘛?”   山匪们结结巴巴:“洗、洗澡啊。老、老大,你又在干嘛?”   我们要洗澡,衣服还没脱呢,你呢?怎么就剩一件内衣了,你在干嘛啊?   空气安静了片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三娘的衣服上。   赵长河的外套裹着三娘优美的身躯,裹得一点曲线都看不见。   人们的目光渐渐变得“我懂了”,悲愤,痛心疾首。   老大果然不是人。   三娘笼着袖子,面无表情。   ……   三娘没有留在这里过夜。   当天回了寨子,赵长河写了一篇不知道能不能从中修出术法的抽象口诀,三娘写了一封介绍寨中匪徒入血神教的信。   两人互相交换了信纸,感觉像是课堂上的男女在互递小纸条一样,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换完了信纸,赵长河招呼一个山匪:“六子!过来!”   山匪屁颠颠地跑了过来,偷偷看了一眼板着脸的三娘,低声道:“老大什么吩咐?”   “大冬天的,这里太冷了,不适合居住,我很快也要离开,更没人教你们练功,平白荒废大好年华。我给你们一些盘缠,你们南下巫山去找薛教主入教,手持此信去,他会收留你们的,还会有些好位置。”   六子将信将疑地拿着封好的信:“老大啥时候在薛教主面前有这么大面子了?”   赵长河板着脸:“老子现在不够有面子?”   六子倒是相信现在名动天下的赵长河确实有点面子,薛教主也会乐意要这一批本来就和血神教很有渊源的山匪,至于能给什么好位置,他权当是老大在吹逼。   六子讪讪收好信,问道:“这大冬天的,老大要去哪?”   “天涯何处不是家?”   “老大,骗骗兄弟们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兄弟们现在有经验了,早都猜老大是不是又要被新夫人甩了……”   赵长河:“……”   三娘:“……”   赵长河黑着脸:“去之前挑四个长得黑的,帮干个活。”   “什么活?”   “抬棺材。”   没有人知道抬棺材为什么要长得黑的,三娘也不知道。六子一头雾水地去挑人,三娘才总算开口叹息:“我算是知道朱雀为什么总是琢磨着要杀你了。”   赵长河抚额:“有话好好说,别总是跟那凶婆娘学。”   三娘懒洋洋道:“我性子懒,也没那么暴。你和我说话这套最好别拿在朱雀面前用,当初她不杀你是因为你的星象,现在可难说,心情不好了都有可能要你脑袋,别和她乱开玩笑。有什么玩笑话多和翼火蛇说说就是了,别和朱雀贫。”   赵长河也觉得三娘挺温吞水的……好几次以为她会发火,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发生,其实她是真不高兴,惯常笑嘻嘻的样子都没了。感觉她不是不气,是想发火的时候都过了发火时间了……   龟龟嘛。   虽然在黄沙集初见就看她暴起杀人,那或许是必要的震慑,打造人设。否则按她这样想杀个胡人统领都懒洋洋墨迹了好几年的德性,怕是人脖子塞她面前都懒得割。   和朱雀算是一烈一缓,互补得很。内务上也是朱雀管人事和战争,三娘管钱粮和祭礼之类的感觉,而且必然经常摸鱼,借着在塞北找玄武秘境的借口躲在黄沙集就不出来了,以至于朱雀想找她商量点什么都很头疼。   赵长河甚至在想朱雀的暴烈德性会不会是被这好姐妹气出来的,本来也未必有那么凶残……   三娘又道:“知不知道这次的青龙秘境最终破解,对我和朱雀有什么好处?”   赵长河道:“就是补齐了四象教所失的东西呗。”   “不止是如此。”三娘慢慢道:“五行相克也相生,四象不是非此即彼截然不同的性质,往往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譬如玄武之斗宿,那是南斗,南斗主生,和刚才破解的回春之诀殊途同归,相互印证。再如朱雀,虽然她主死亡,然则朱雀浴火而生,同样是生机之意。你这一解,对我对她都大有裨益。如果我此番能踏入三重秘藏,你居功至伟。”   赵长河挠挠头,不知道三娘说这个干嘛。   却见三娘掏出一张火红猪脸面具:“这是室火猪。别以为火就是朱雀下属哦,这是我的直属。”   赵长河:“?”   三娘把面具塞进他手里:“你不入教就不入吧,我送你这个身份,不需要听谁命令,自有便利。有什么不好惹的祸事,靠易容没啥用的时候,索性用这身份,自有我四象教帮你扛。”   说着眨眨眼:“想追求翼火蛇,有这身份也好接近一点,是吧?”   说到最后,终于再度恢复她笑嘻嘻的样子,背着手悠然而去:“听说你们在剑湖城戴着猪脸行事,这便是缘,嘻嘻。” ###第三百零二章 久违的瞎子   三娘离开了。   赵长河有些头疼地回屋休息。   头疼不是形容,是物理。   回春诀确实不是现在能玩的,之前试图感悟法则皮毛导致的精神如锥刺痛,现在都没消退。以至于和三娘也没心情多说别的,更别提口花花了,大家都没那心。   回春诀属于从来不在计划内的意外收获,表面看来对自己的实力提升毫无帮助,可谁都知道这将来潜力无穷,唯一头疼的点在于,好像也不是很适配自己的风格,与自己的武道不是一个体系。   一个狂战士搞了个奶技能算什么事……   太杂糅了现在,哪怕尽力的想整合成一套东西,仔细一捋还是乱七八糟啥都有。   想要踏入一重秘藏,成就人们口中的“宗师”,显然不仅仅是力量突破上的的事情,对武道的理解和整理,有了自己的东西,那才配称宗师。   如虎烈者,弯刀融于黄沙;如猎牙者,流星坠于战场,如岳红翎者,落日映于江河。   他们有自己的东西,武道是有精气神的。   其他所谓半吊子九重、贯通不了天地之桥,多半就是缺失了这些。都是拾人牙慧,照本宣科,没有自己独到的理解,没有化为自己的东西,一味的力量堆叠,算个什么宗师?   被越级挑战不就是这样的原因么……   当然对他来说,此时的“杂”不是坏事,此谓广博。当广泛都见识过了,才能相互印证、取其所长,化为自己的,最后返璞归真,成为那一横一竖。   比如这个回春诀……它至少可以印证怎么接触对他人的身躯和气血起到影响,这对血煞刀法有重要的参考作用。   因为血煞刀法练到深处,除了让人恐惧这点特效之外,其实真正最重要的特效就是引发对方气血狂乱,甚至会气血乱冲,死状惨不堪言。这一点赵长河还从来没搞明白怎么达成,现在似乎有点底了。   月色之下,赵长河手持龙雀立于院外,默默静立了好久好久,忽地挥刀。   刀出无声,月落无影。   融合了黄沙刀法在内的“地狱如是”。   地狱可以是喧嚣的,也可以是寂静无声的。以前赵长河不会这种无声之刀,都是狂暴勇猛,自从和虎烈之战后领悟了这种无声之法,地狱如是便练成了,在巴图军中刺杀使者的时候发挥了重要作用。此即参照印证。   喧嚣之狱,残酷暴烈,烈火焚身,让人骇然恐惧。   寂静之狱,压抑无助,不见天日,同样恐惧暗生。   不同的道路,一样的效果,根据不同的环境去使用它。   然后……   无声无息的刀气直冲树梢,直到一只麻雀身边了,麻雀才惊觉危机,想要振翅而飞。   却忽地感觉体内血气狂涌,刀气尚未临身,血液已然爆裂而出,死状惨不堪言。   人间地狱,不外如是。   地狱如是,至此大成。   这不是玄关八重的刀法……是秘藏级,已窥极为精微玄妙的武道之门。   崔文璟唐晚妆等人都说血煞刀法是很不错的刀法,对他们来说给赵长河另找一套好刀法是很容易的事,但都没这么做,可见这刀法确实很顶。至此再度显出了峥嵘,在秘藏这一层面上,血煞刀法也毫不逊色。   当然,要看谁用。   赵长河吁了口气,收刀归鞘,回屋休息。   精神尚未恢复,这一刀又让头更疼了些,赵长河靠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   好几次以为瞎子会出现,却都没有出现。   这一次完全没往这想过,自己累得睡着了,结果瞎子就出现了。   不像早期毫无顾忌地站在他面前,也不像前阵子故意离得远在天边。这一次瞎子悬于窗外树梢,就在刚才麻雀的位置,不近不远,终于不那么别扭,感觉正常了许多。   赵长河叹了口气:“来啦?”   瞎子似也哽住了,这么长久没见面,忽然跑来,也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好久才答:“你已窥秘藏之门,我有所感,就来看看你……难道不需要解惑了?”   赵长河淡淡道:“除了对你的身份尚不明朗之外,别的也没什么惑需要问你了。”   瞎子道:“因为你已融入此世,围绕着身边的喜怒哀乐在过自己的生活。对于武道、对于上个纪元,你也有了自己的理解和探索之路。如今有我没我已经没什么差别,不再是初临贵地之时凡事想找个攻略解答的感受了。”   赵长河点点头:“也许。”   所以现在看见瞎子都不起波澜了,以前的愤懑不爽已经消退许多,反正有她没她一个样。   除非这货乱搞幺蛾子,要发刀子,那大家没完。   瞎子下了结语:“你已经是此世之人了。”   赵长河沉默片刻,有些怪异地问:“你就是为了达成这个结果,所以一天到晚吹我?”   “?”瞎子奇道:“我吹你什么了?”   “乱世书简直是第一河吹,很早之前都有人怀疑我和书灵有一腿了,你真意识不到嘛?”   瞎子失笑:“别试试探探我的身份,没有意义……乱世书是天道所化,它只会诚实地给出它认为重要的评判,你的行为值得这一点,与我无关。”   “岂能无我,这种站在我角度的期许也是吗?”   “是,因为天道站在每个人的角度。如果当时那是别人这么做,他也会得到一样的评价。”   “行吧。”赵长河本来想问她对夏龙渊的看法,可正如三娘一样,事情过了就不发火了,他也如此,事情过了就感觉没啥好问的了。   想了半天,赵长河惊奇地发现自己是真的没有什么想问瞎子的了,而关于更深层的比如上个纪元的具体事件、诸天神佛还有哪些在苟延残喘、各自都在哪、有什么目的,诸如此类的玩意儿问了也不会说,不如不问。   现在的状况,甚至该说她不存在反而更好,更舒服更自在。   想了想,问了一句很直接的话:“感觉金箔彻底解封遥遥无期,是否需要什么特殊宝物,我可以去找。”   瞎子道:“不需要,它需要的只是天地灵气,以及……完整。”   “和嬴五的概念类似?世界完整?”   “此其一。关键是它自己不完整啊。”   “金箔不完整?我怎么没看出来。”   “这一页是完整的,但它只有一页。”   赵长河懂了,想要金箔彻底解封,大概需要凑齐天书,至少需要凑一大部分。   他直接了当地问:“一共几页?”   “九,九乃数之极。”   “那有没有找其他页的线索?”   “无。只能说不可能存在于人世间,只会在各个上古秘境里,有些秘境索性就是因为有天书的存在才形成隔绝。”   “因为天人相隔?所以不会落入人世。”   “你可以这么认为。”   “那有没有被人找到过,比如夏龙渊身上有没有?”   瞎子沉默片刻,慢慢道:“也许有。”   也许……赵长河皱起了眉头,仔细打量了瞎子一阵。   如果她是书灵,别的可以不知道,天书在哪是不可能不知道的。难道还真不是书灵?那自己的美容液白抹了?   又或者是夏龙渊以大能力隔绝了瞎子的感知?嗯,这个可能性更大一点。那种做啥都有人盯着的感觉,自己是无可奈何,夏龙渊是绝对不会愿意的,他应该有办法隔绝。   赵长河忽然想,自己啪啪啪的时候瞎子看吗?大不大?   “好了。”赵长河心情忽然很阿Q地好了许多,笑道:“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有事直说吧,不用寒暄这么久的,咱们谁跟谁啊。”   瞎子有种自己已经不再神秘的感觉,但她还真的必须入局,因为这次的事非常重要,不是装蒜的时候……其实也瞒不过赵长河,这厮真的很聪明。   她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开口:“你去昆仑,别只弄个龙象血参就完事,那边会有很多东西……”   “比如?”   “有天书。”   赵长河差点没笑出来:“好,我知道了。”   这就是时隔这么久,瞎子特意跑来的原因。   凡事就怕未知,怕你神秘,怕你无求,怕你纯粹只是找乐子,那你是无敌的。   既然所求已经清晰,那就有数了……虽说自己对天书也很重视,搞得好像是瞎子在给攻略似的,其实究其本质,这他妈不是你在求我办事?   不都是人嘛,都是人之欲,人之所求……又装的什么诸天神佛! ###第三百零三章 昆仑   次日一早,大雪纷飞。   乌骓踏雪,离开北邙。   上一次刀出北邙,是初出江湖、刀试天下之路。   这一次再出北邙,是世间瞩目、寻找宗师之途。   北邙南下,不出几日就是京师,赵长河遥望雪中的庞大城郭,没有靠近。   听说江南形势糜烂得很,唐晚妆再度去了姑苏,已经不在京了……翼火蛇小姐姐也不知道是否还在宫中,以她的性质看,确实不会被宫中困着,爱走就走。   除此之外,京师并没有什么吸引自己的地方。   这是一座漩涡般的城市……人间政治的中心点,人皇与神魔之战的核心处,无知则已,知道了只有避忌。   若能打通天人之桥,证宗师之路,也不知道够不够资格再临此地。   达到什么程度可以不用像上次那样虎头蛇尾,匆匆远离?   又是什么程度可以大声对夏龙渊说,你做的事,我不同意。   赵长河凝望良久,勒马而去。   此去西陲,真挺远的,路上又没有一个岳红翎并辔同行,值此寒冬之际,还真有点大雪满弓刀的孤独与荒凉感。   这时候甚至会有点怀念当初策马在路上都得担忧血神教与听雪楼围追堵截的日子,虽然危机四伏,可不无聊啊……   话说听雪楼刺客哪去了啊?   听雪楼刺客正在雁门关。   “赵长河?早走了。”郡中晃悠未散的江湖汉们奇怪地打量这个白衣剑客:“这都啥时候了才来,仗都打完多久了,来干嘛的?”   鹰霜:“……可知他去了何处?”   “我们怎么知道……据说刚打完他就走了,连崔元雍找他喝酒都没找到人。”   如果让赵长河听见,就会知道很多古早武侠走哪都得担心刺杀是多不靠谱的一件事……杀手从来不是怕对方有多强,只要你的行动轨迹有迹可循,那再强都能想办法蹲死你,最烦的就是目标居无定所,世界之大根本找不到人,等收到人在哪的消息,赶过去又不见了。   其实很多恶人逍遥法外也是这个原因,古时的信息条件,太难了。   这时候在满天下想杀赵长河的何止鹰霜,被家主安排主持杀赵长河事宜的王道中更是气得冒火。此前听说他在京师,赶过去慢一步,等知道他名震塞北,打算让雁门里的王家人搞点事,人又没了。   鹰霜也一样。   从路人身上探不到消息,他只能无奈地走向了雁门郡某赌场。   他们惯常和嬴五的人合作交换情报,以前都好端端的,这次不知道怎么忽然不讲信誉……楼主已经替自己去找嬴五交涉了,据说沙七已经被撤职。可听说沙七是嬴五老兄弟的少爷,嬴五多半会护着,撤个职不痛不痒,换个地方不又起复了?   话说回来,这可能也就是因为这种少爷任性妄为,换个正常负责人应该不会那么神经病,还是在这边赌场问问好了。   打开赌场的门,鹰霜正待问问你们负责人在哪,眼睛就直了。   沙七满脸红光地坐在庄家位置上摇骰子:“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哈!”   这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在江南晃荡了三个月的鹰霜勃然大怒,冲了过去揪住沙七的衣领子:“沙七!你还敢在这!”   结果沙七比他还生气:“我从好端端的剑湖城,被调到这鸟不拉屎的边塞,还不是被你坑的?你居然还敢来骂我?”   鹰霜简直气笑了:“我坑的你?”   “当然啊!”沙七理直气壮:“他离开本来就是往南走,我只是提供方向又没有派人跟踪!你们听雪楼以前也围追堵截过他,难道不知道人家会绕路?兄台!你才是他的对手,该熟悉他习性的人是你不是我!最后被他故布疑阵绕没了,反害我被五爷罚,我冤不冤呢我!”   鹰霜明知道这厮强词夺理,如果真是往南,沿途总是有线索的,不至于这样两眼一抹瞎什么消息都没有。假如当时他往北,无论如何也会听说赵长河挥洒京师,又怎么可能完全没下落?   但嬴五护着,他们听雪楼还不想和嬴五翻脸,只能冷冷道:“那这次呢?他又是往哪走?”   沙七很是惊奇:“你坑了我,还想我继续告诉你?”   是是是,我坑了你。鹰霜面无表情:“我的金子白给的?”   “哦,这倒也是。”沙七叹了口气:“看在金子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这次赵长河去的是北邙,绝对没错,你要是去了找不到人可别又说是我乱指路。”   鹰霜冷冷转身:“若再有误,你我两家从此决裂!”   “等等。”沙七喊住他,递过一把匕首:“这次大家闹得误会不好看,也别计较了,礼物收着,交个朋友。”   鹰霜跟不上这种跳跃思维,很是无语地接过匕首,发现材质挺好,寒光隐隐,倒也不禁有几分喜爱:“此匕何名?”   沙七很是郑重地告诉他:“沙匕。”   鹰霜哪有闲情品味这里有点啥,急匆匆去了北邙。   等到了地方,倒是确实发现有人生活的痕迹,在寨主屋中还可以看见赵长河抛弃的旧衣服,这回还真没错。   只可惜人去寨空,别说赵长河了,连个小喽啰都没留下,想抓个人来逼问都找不到,不知道集体转移到哪去了。寨中空余风雪,一片死寂。   鹰霜踟蹰踏在厚厚的积雪上,到处逡巡,试图找到一点线索。忽地脚下一虚,“咔嚓”一响,栽进了陷坑里。   好在人榜刺客自有手段,人未落坑,已经半空换气,腾身而起,险险躲开了已经快结成冰的泼尿机关。   “谁他妈在这种演武场边上都挖陷坑,赵长河你是不是有病啊!”刺客仰天长啸:“别让老子找到你在哪里!”   这时候的赵长河,都已经快要到陇右了……   ……   华夏传说中的昆仑,和现世的昆仑山不是一回事。   但在这个世界上,倒没有那么多花头,这大致就是现世的昆仑山脉,横贯大陆以西。   所谓的去昆仑山,当然不是指这连绵无尽的庞大山脉,那得找到啥时候去……一般此世说到昆仑,特指的是玉虚峰及其周边山峦。   山脚还有城市。   只不过如三娘所言,这是一个混乱之城。   赵长河牵马入内,打量周边风情,心中在想自己其实经历过很多混乱之城。剑湖城就很乱,毕竟没有官府在管;黄沙集也很乱,毕竟塞外野蛮之地。   但剑湖城势力的修行较低,相对容易达到平衡;黄沙集则有个乌拔鲁镇着,并且互市必须有规则,否则互市无从谈起。因此二者所谓的乱都有限度,本质都是在一定规则内行事的,无非是更野蛮暴力点罢了。   而这昆仑之外,号称几乎全员恶人,随便一个摊贩说不定都是中土逃过来隐姓埋名的杀人犯,不知道这里又会是一个什么规则……   赵长河不信会有完全混乱的地方,尤其是当有天榜在上面镇压的时候,所谓的混乱在背地里必有它的另类秩序。   正打量间,就有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小跑着冲他过来,老远就笑:“外乡人,可要引路的?这城可大着,没人指路找不到地方的。”   赵长河便问:“多少引路费?”   “看客人要雇佣多久了。”那人嬉皮笑脸地凑到身边,自来熟地附耳过来:“这里想要玩什么花样都是有的哦……”   赵长河似笑非笑。   如月映水的俯瞰视角,清晰地看见此人在附耳过来的同时,手在下方悄悄地摸出了匕首,悄无声息地插向了自己的肋下。   果然是混乱之地,此前经历的任何地方都没这么直接的,刚来就有人要杀你,甚至连原因都不知道。   赵长河忽地伸手,一把掐住这人的手腕,反手一折。   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长街:“打人啦!外乡人打人啦!”   “哗啦啦!”周边瞬间涌出一大群人,恶狠狠地围着赵长河:“哪来的过江龙!还不把人放了!”   赵长河笑眯眯地拗过那人的手臂,再一用力。   “咔嚓”一声,手臂整条被扯断,松垮垮地垂在肩头。   惨叫声再度高了好几个分贝,声带都快喊裂了。   围着赵长河的人们脸色也都变了,这过江龙好大的力气,好辣的手!   有个大汉沉声问:“阁下何人?可敢通名?”   赵长河悠悠地看了一圈,面不改色地淡淡道:“琅琊王道中,拜会昆仑。” ###第三百零四章 王道中威震恶人谷   以前自称王道中,还模棱两可,不说是不是琅琊王家那一位,让人猜是不是同名。   这次更狠,直接加“琅琊”了。   但不得不说,效果爆炸。   琅琊王氏!   地榜高手!   不管赵长河多么挑衅王家,那也是当世最强世家大族之一,势力跨州连郡,高手数不胜数。   不管赵长河和天榜地榜如何谈笑风生不当回事,他们也是世界上最强的五十人之内,在普遍世人面前震慑力无与伦比。   这样的过江龙入昆仑,是真可能造成势力格局之变的,这区区街市上的小势力谁敢乱动?   场中瞬间鸦雀无声,连被折断了手在那猪叫的人都惊恐地死死收住声音,生怕地榜高手随便拍死自己都没人敢报仇。   连赵长河自己都意外于这个效果,暗自在想自己日常接触的层面是不是太高了点,没感觉琅琊王道中五个字这么有逼格啊……   那大汉擦着冷汗,赔笑道:“竟是王先生到此……我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先生大人有大量,不知者不罪……”   赵长河冷冷道:“就算不是王某在此,此人素不相识,初见就暗算,是何道理?”   大汉赔笑道:“也就是、也就是先生的马雄骏……我们还道谁能有这种宝马,还敢独身来昆仑……既然是王先生之物,那就正常,正常……”   就这点事?二话不说地直接暗算杀人,比此前路上见过的盗匪还凶残。人家盗匪好歹还会摆明车马就是要抢呢,你们这莫名其妙的偷袭,人死都不知道为什么,真不愧是极恶之地。   昆仑两个字在赵长河心中是有点神性的,这样的反差属实有点接受不了。   但话说回来了,夺马杀人总归有逻辑在这,至少不是完全无理由的要杀你,那才让人无所适从。   既然是这样的逻辑,那自己该怎么做也就有谱了。赵长河冷笑起来:“不知者不罪?”   一群人胆战心惊,那大汉瞥了断臂的瘦子一眼,忽然目露凶光,拔刀斩过,那人头颅飞起,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   大汉捧着人头弯腰作揖:“此人得罪先生,已经伏诛。”   赵长河瞥了眼周围人群,竟然都是理所当然的模样,连个替瘦子叫屈的人都没有。心中也不免暗惊,这味儿有了,什么剑湖城什么黄沙集,和此地一比简直纯洁得小白花一样……   面上不动声色地颔首道:“倒是识时务者。本座初来此地,正缺人使唤,你们送上门来倒是最好不过。”   大汉喜道:“愿为王先生效犬马之劳!我们在这开着车马行,也兼驿馆,先生若不嫌弃,可以在我们这里歇脚,想知道什么,我们知无不言!”   赵长河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带路!”   这还真是个车马行兼驿站,直接可以喂马,驿站里也有饭馆,只是条件看上去很是简陋,这帮人也不是真心做客栈的,恐怕做人肉包子居多。   赵长河也不在意,大咧咧地把缰绳随意甩给边上一人:“喂马。”   那人受宠若惊地躬身讨好:“是,一定给爷喂得妥妥帖帖。”   身后眼清晰地看着这群人在后面挤眉弄眼,但没人敢私语,怕“地榜高手”能够窃听捕捉。   其实赵长河不用听都知道他们想商议什么,比如是不是给马喂点巴豆,让这个王道中栽个跟头;或者是不是直接抢了马跑路。再比如是不是要试探一下这到底是不是真的王道中,别是个骗子……   但他知道这些人不敢。只要没有弄死他的把握,这些人就不敢动马也不敢试人,反倒真得妥妥帖帖地照顾着,否则那瘦子就是榜样。   无非拳头大就是道理的地方……现在的问题是自己得把这个“地榜高手”给演好了,不能漏了怯。   大家都无法从外表看出对方到底什么修行,他们看不穿自己是不是地榜,自己也看不出他们的水平,搞不好这大汉还是隐藏人榜呢。能不打就不打,否则打起来胜负另说,还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其他势力窥视,来这里的目的就全崩了。   此外,刚才死掉的瘦子实力自己交了手倒是有数,那是玄关三重,搁血神教里都能做个副舵主花天酒地了,在这里就跟个店小二一样……这可不是听雪楼那种杀手为了杀人伪装的身份,他是真的就是个店小二。   这是赵长河目前所见最高等级的地图,高得有点超模,根本不是正常世界。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正常地域,全是在中原或者也有异族混不下去的凶人避难在此,放大版本的恶人谷,普遍强大才是理所当然。   但这里又有个逻辑问题——为啥好多武侠或玄幻世界都有个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对他们来说又有哪点安全了?可能死得比在中原还要惨,还不如随便找个乡下一躲呢,哪个仇家找得到你啊……何苦非要来这样的地方尔虞我诈,堂堂玄关三重低声下气做店小二,都是M嘛?   必有诱因。   比如是因为昆仑多宝?可能狗屎运找到点什么就能回去翻身?   但昆仑有玉虚神殿,玉虚真人天榜第四啊,他不会包场的嘛,任由你们找宝物?   还是说,索性就是玉虚真人收容庇护这些恶徒,导致大夏官方无能为力,唐晚妆更无心把精力放这里……这可能性较大,但玉虚真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既然收容了,又为什么不建立规则为其所用,反而让他们随便乱杀呢?   这种成因实在想不明白,三娘好像也不太清楚,语焉不详的,四象教的势力毕竟没伸到这里,估摸着嬴五的人在这也不好混,信息有所缺失。   思索间,那大汉端上酒肉,站在桌边赔笑:“先生慢用。”   赵长河掂起酒杯仿佛鉴赏般看了看里面的酒液,又似笑非笑地瞥了大汉一眼。大汉只是憨厚地笑:“绝对不敢下毒,先生放心。”   傻子才在这种时候下毒,要下也是等你失去戒心了再下啊。   “其实下点毒也没什么的。”赵长河微微笑道:“比如你指甲缝里藏着的鹤顶红,要不是因为你手太脏了看着恶心的话,拿来做做调味料也是不错的。”   大汉骇然,忙道:“先生误会……我这是磨炼爪法所用,不是下毒……”   这是怎么看见我刚刚在指甲缝里藏毒的,你也没转头啊……   “呵……”赵长河悠悠抿酒,随意道:“这葡萄酒有点酸涩,如果加上一些断肠草熬的汁,能去酸除涩,有空不妨试试。”   大汉这回真是满头大汗:“我、我们哪有先生的实力,把断肠草当调味料……”   其实赵长河哪有调过这种味,见似乎唬住了人,便淡淡道:“你在中原必定不是无名之辈,你是何人?”   大汉有些迟疑,终究还是不敢隐瞒,低声道:“在下杨虔远。”   赵长河眼眸微动。   这不是乱世榜的高手,但同样有名气,有名的原因很简单,到处城门的通缉令都挂着呢,和他一年前一个待遇。   杨虔远,弘农杨氏某偏房庶子,因争夺家产,数年间暗中下毒杀害三名嫡兄弟,最后一次被弟媳撞破败露,奸杀弟媳,逃亡千里。   一时之间杨家沦为笑柄,而这杨虔远也算是名动天下了……   恶人之地真是名下无虚,随便碰上个人,就是唐晚妆必杀名单里的玩意儿。   赵长河与弘农杨不归在琅琊论剑时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杨不归是夏迟迟的对手,沉默寡言,风度还算可以。据说杨不归本来也没那么寡言的,这件事对他打击挺大。   本来以为此人是隐姓埋名躲起来,却原来真到了昆仑,还做了个车马行的头目。   通缉令上的杨虔远还是个公子哥儿的造型,这边变成了一个粗豪大汉的样子,真认不出来,所以说通缉令这玩意儿到底有啥用…… ###第三百零五章 此间有……乎   虽是和杨不归有过一面之缘,赵长河口中说的却是:“原来是你……前些日子我与知行兄相见,他还提起过你。”   杨知行,杨家家主,王道中的身份肯定是和家主对接的嘛……   杨虔远正是以为“王道中”肯定对自己的样貌心中有数才不敢隐瞒的,天知道这厮从来没关注过通缉令长啥样?   反倒是赵长河自己这会儿心虚虚的,这杨虔远没见过王道中吗……自己的化妆也就惯例的黄脸汉,主要是为了遮刀疤,看上去还是个年轻汉子,和王道中可天差地远呢。   杨虔远一个偏房庶子哪有资格见过王道中,虽然他也觉得这个王道中太年轻了点……不过地榜高手可能驻颜有术,他再怀疑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赔笑:“因为是前辈来了,在下不敢隐瞒。实际上在这里的人都是隐姓埋名,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谁是谁的,说不定街上见到一个路人就是曾经威震天下的大魔头也未可知。”   赵长河嗤声道:“说就说了,有什么大不了,你放心,总之本座不是来捉你的。”   “那是,那是。杨家也没有资格让前辈千里迢迢来捉人嘛。”杨虔远道:“不过像前辈这样的人物跑来这种地方,倒是真罕见得很……”   赵长河道:“怎么,都是混不下去的人跑进来避难不成?昆仑自古便是传说多发之地,据我所知历代来寻宝的人也多吧。玉虚宫也只能管近处山峰,还能管周边这么大的范围不成?”   “以前多点,现在越发少了,这种群魔乱舞之地,谁敢轻易往这跑……嗐,起初我们也以为前辈就是这种来寻宝碰运气的江湖人,但既然是王前辈,应该不至于亲自跑来这种地方寻宝……莫非前辈是找人?”   “为什么不至于?”   “一则前辈多有人可以驱使,不需要亲身赴险,二则前辈的身份大可以直接去拜会玉虚宫,又何必来这山脚中转之城呢?”   “中转……”赵长河道:“这是何意?”   “大夏好欺,唐晚妆不好欺,有她主持的镇魔司谁敢忽视?比如布局做戏,把亲信下属打造成一个十恶不赦之人,逃入此地,做个内应,这是很正常的手段。以前就有过派人进来和一个大魔头混得烂熟,无比信任地忽悠出去,结果唐晚妆潜伏在外,镇魔司一拥而上把人捉了,等玉虚真人知道的时候人都到几百里开外了。”   赵长河:“……”   杨虔远叹了口气:“因此不是谁都可以进昆仑,初来避难者都必须在城里呆着,接受观察,确定了身份才能被接纳入山。”   赵长河颔首道:“原来如此……有点意思,这我们没亲临过还真不知道。”   “各地有各地的门道嘛,外界不知道很正常。”杨虔远道:“其实吧,久而久之,在城里的人多了,倒也就没有必要非得入山了,城中生活便利,吃喝嫖赌啥都有。反正聚的恶人多了,官府和仇家一样不敢轻易上门,没啥区别,又何必入山?所以现在逃难者大部分就呆城里了。”   “还是不太一样吧?”赵长河道:“如果都入山,就算一伙人了,组织成一个势力,本来接纳恶徒就是为了这个吧。城里你们这样互相都乱杀的,对玉虚真人而言有啥意义?”   “其实现在也差不多,就是外来人不被当人,一旦能在城中呆下去的,也不会没事互相攻击的。大家也需要这么一个栖息之地的嘛,都乱杀还成什么样……当然,压根就没人立过这种规矩,都是看自己把握的了。倒是一旦有人想要搞什么一统全城的把戏,当天脑袋就会被玉虚真人摘了,那是逆鳞,其余之事他不过问,就收税收资源、有时候也驱使人干活,与王无异。”   “这样……”赵长河奇道:“可玉虚真人又何必这么麻烦呢,他就是公然自立,唐晚妆又能怎样?”   杨虔远仿佛懂了:“原来前辈来此,是想与玉虚真人东西呼应。”   赵长河倒被他说愣了一下,暗道不愧是世家出身,这脑回路转得老子都没想到,感谢你提供的好借口哈,让王道中出现在这里变得合理无比。   便一脸矜持地道:“不错,本座来此正是此意,无非先进城歇息而已。”   杨虔远道:“以前夏龙渊威慑力高,玉虚真人行事谨慎些,可以理解。但现在夏龙渊都这样了,玉虚真人却还是不敢,做事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风格,我们也不知道究竟在怕什么。可能是我还没能入山,了解不到内情吧。”   赵长河微微皱眉:“这样的话……本座直接入山,不至于见不到人吧?”   杨虔远赔笑道:“这晚辈就不知道了,毕竟晚辈就没上过山。”   赵长河点点头:“你倒是在这混得不错啊,逃到这里没多久吧,就是个势力首脑的样子?”   杨虔远道:“嗐,我这算个什么首脑,无非进来就献出杨家功法托庇在城东金钱帮麾下,钱帮主看我有点修为,丢一个小产业给我负责罢了。实际上刚才也说了,这里基本就不会有外客,这产业清汤寡水的也没啥滋味,有时候饭都不见得吃得饱。”   赵长河一副长辈的样子问:“然后呢,你就一直做这没滋味的产业混日子,是否还不如当初在家?有没有一点后悔?”   杨虔远面无表情:“做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现在就是代价,我认得清。反正路还没绝呢,万一能得玉虚真人看上,传授个一招半式,焉知有朝一日我不能打回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赵长河“呵”地一笑:“有点意思。现在我就是你的外客,你安排给我做个向导,伺候本座满意了,好歹你这个月不会没饭吃。若是见到玉虚真人,合适的话本座也可以给你美言几句。”   说完手腕一翻,一锭碎银拍在了桌上,恰恰嵌在桌面平齐,不凹不凸,仿佛本来就是这样的桌面设计一般。   杨虔远看得把最后一丝猜疑都散掉了。   这种力道控制也就罢了,他自己也能做到,也就是没这么云淡风轻。真正关键的在于,他认出了这是王家排天镇海掌之意。   杨虔远的腰更弯了几分:“前辈想去城中逛逛吗?想先去何地,在下这就引路。”   赵长河想了想:“此间有妓女乎?”   杨虔远露出了同道中人的笑意:“那自然是有的,前辈随我来。”   其实赵长河想找的不是青楼,是赌场,只是不想太直入主题,要拐几个弯儿。大部分时候青楼赌场不分家,有青楼的地方总是能看得见赌场的,至少附近会有。   去赌场自然是想找嬴五的势力,单听杨虔远这些话是不够的,还得找人印证,而且自己的真意也不敢问杨虔远,杨虔远只是自己寻找可信之人的向导和跳板。   主要麻烦的在于,嬴五的人在这里还真不一定是明牌开赌场了,玉虚真人又不是傻逼,接纳恶徒在这对他有用,接纳另一个天榜势力干嘛用?给自己找不自在?   嬴五的人即使在此,也只会是隐姓埋名用另外的方式。这点三娘居然没说怎么找,只能证明其实在那个时候三娘心中还没有当他赵长河是自己人,这种潜伏在别人势力中的情况算是个秘密了,确实不好随便泄露。   但反过来说,自己骑着乌骓背着阔刀出现,别人没想到这是赵长河,嬴五的人心里应该早就有数,会过来接洽的吧?只要自己做出寻找赌场的态势,应该就会落在嬴五的人注目之下了。   正这么想着,青楼到了。   身边莺莺燕燕瞬间围了一身,各自拉客:“这位爷,来我们这边嘛……”   “爷,别听她的,我们的功夫才好呢……”   “我们今晚有姑娘梳拢,爷真不来看看嘛?”   赵长河左顾右盼,面无表情。   想看的赌场没看到,整条街全踏马是青楼,互相拉客,峰峦都要压到他脸上了。   赵长河好不容易从汹涌波涛之中钻了出来,随便搂住了一个:“挤个屁呢!就你了!”   话音未落,就僵在了嘴巴里。   街角之处,一个男装打扮拍着折扇的公子也正悠悠然地在一群妓女的簇拥之下进了另一个青楼,姿态闲适无比,一看就是老司机。   然而那是个屁的老司机。   化成灰赵长河也认得出来,那一年的大师兄,那一年的洛七。 ###第三百零六章 “捉奸”   那边夏迟迟并未察觉赵长河在这,毕竟这厮易过容,整条街到处都是拉客的乱七八糟,哪能一眼发现……赵长河一愣之间,她已经进了门,依稀还传来里面的招呼声:“哟,洛公子您又来了呀……天字一号厢给您留着呢。”   妈的还是个熟客,这是来了多久了啊?   三娘说过四象教触手没有伸到这里,这话肯定不假。可知这青楼肯定不是四象教的人,不知道迟迟在这做熟客是在谋划些什么。   反正有迟迟在还跟你们玩个什么……赵长河毫无悬念地甩开自己揽着的老鸨,大步追到了洛七进的那一家。   身后杨虔远忙追了上去,跟得一头雾水:“先生,先生?”   “哦。”赵长河笑眯眯地丢给他一锭碎银:“这地方不错,你玩你的,本座可没有和人一起逛窑子的习惯。”   杨虔远接了钱,神色怪异地看着赵长河兴冲冲进门的样子。   怪了,之前都看不出他对这里的青楼有什么兴趣,憋得一脸闷,结果看见一个俊俏公子哥就两眼发光。   懂了,人家琅琊王氏什么美人儿没见过,这边的庸脂俗粉提不起兴趣很正常,玩腻味了之后喜欢的就是龙阳之好了……   正常正常。   杨虔远掂了掂手中银子,没有自己找个青楼玩,沉思片刻,忽地拔腿直奔街外某处大宅。   一个紫袍大汉高坐堂中,冷冷地盯着他:“那人真是王道中?”   “不敢确定……我知道王道中是中年人,外貌应该也较为儒雅,有须。但胡须是能刮的,这黄脸汉虽然脸色不太好,长相也算得上周正,言谈也有气度,前辈高人的范儿还真不像装的……”   当然周正,赵长河公认连疤都盖不掉的俊朗英伟,他没学会思思那种连五官都改成另一个人的水准,还是以自己的轮廓为基准的,再怎么尽力普通化了,也能称一句周正。而本纪元也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连胡子都不能刮的说法,武道中人没那么多名堂。   气质就更是了,习武以来真是百战百胜,那种自信气场是很难演的,完全自然而然。和夏龙渊交谈都没怎么虚,他杨虔远算老几。   杨虔远犹豫片刻,又道:“而且他确实很强。我见过杨家家主杨知行的感知,也就与他半斤八两……不,可能还不如他,杨知行最多能知道我在背后做了什么举动,可他竟连东西是鹤顶红都知道,好像有眼在看似的……”   钱帮主道:“秘藏的典型标志。他这犹如目睹的水准,一重秘藏是肯定办不到的,真得是地榜甚至前列都不知道是否能行,看来人们传言当初赫雷是被他所伤,还真有几分道理。”   杨虔远低头道:“是。然后他的排天镇海掌……以我粗浅的认知来看,好像是真的。”   “按这么看,还真他妈是王道中。反正不管是不是,这人都是条真正的过江龙,不可妄动。”钱帮主沉吟片刻,低声自语:“如果他肯出手,天灵子岂不是死定了……”   杨虔远不说话,心中暗自有些鄙夷。   不管是不是王道中,这种人物会被你请动去介入区区一城的帮会冲突?还他妈只是个城东小帮。   最佳方案难道不是啥事都别做,等人走了就完事了,何必节外生枝?   但既然你想节外生枝,我是否可以借此做些事?   ……   不提恶人们的各自思量,赵长河跟着夏迟迟进了青楼,“熟客”夏迟迟很快搂着“老相好”进了包厢,没等赵长河跟上去,一群莺莺燕燕又围了上来:“哟,这位爷好面生,是第一次来嘛?”   赵长河感觉自己像捉奸似的,想想也好玩,笑吟吟地往身边老鸨衣领里塞了锭碎银子:“把你们的头牌叫来。”   一个生面孔哪能分辨这里哪个是头牌,老鸨毫无悬念地随便找了个空闲的:“这就是我们的头牌千千。千千,好好伺候这位爷。”   赵长河哪有心思管这是不是真头牌,甚至连人长啥样都懒得看:“带爷去天字一号厢。”   千千为难道:“天字一号厢已经有客人了……”   “多大事,那就二号。”   千千高兴起来,这爷好说话嘛……便娇滴滴地挨着赵长河:“爷这边请……”   “诶诶等等。”赵长河看着与刚才夏迟迟南辕北辙的楼梯,傻了眼:“天字二号为什么在这边?”   千千莫名其妙:“为什么不在这边?”   赵长河索性摊牌:“你们一号二号不是连着的?”   “谁说一号二号就一定要连着的呀?”千千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明白了,笑嘻嘻道:“爷是冲着刚才的洛公子来的吧?”   赵长河感觉自己像傻逼,闷声往她的缝里也塞了锭银子:“你说对了,爷就好那一口。”   “那爷可小心了,好那口的人前几天就有过,但脑袋已经被洛公子割了,就挂在街口。”千千低声道:“否则他也没来几天,为什么就能稳占天字一号包厢,那是咱昆仑城敬英雄。”   什么敬英雄,敬拳头才是真的。   看来迟迟在这风生水起,是已经融入氛围了。该不会是打算长居?   赵长河笑道:“这你就别管了,带我去他隔邻。”   迟迟隔邻还恰好没客人,事实上这青楼生意就不咋地,房间空得很。千千便带赵长河进了屋,笑吟吟地给他添酒:“爷要先喝酒听曲儿呢,还是先吃我?”   “你都知道爷好那口了,就边上弹弹琴吧,钱不少你的。”   不需要伺候客人,弹个琴就有钱拿,傻子才不乐意呢,千千高兴无比地坐在一边弹起了琴,赵长河便自顾喝酒,实则悄悄在听隔邻的动静。   身后眼赋予的从来不止是看身后,而是五感的全面加强,很早以前他的听力就远超同级,在岳红翎指点感知秘藏之门后,这一项同样得到了长足的进步,增幅得远超岳红翎教导时的想象。   千千的琴声看似就在耳边嘈杂,实则如同分流一般,毫不过耳,悠悠荡荡。   隔邻细碎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渐渐钻入耳内。   “洛公子,你好坏哦~这摸人的手法是哪学来的呀,这般粗鲁……”   洛七装回了中性化的声音依稀传来:“这是山匪手段,非你所知。粗鲁是粗鲁了点,难道不舒服嘛?”   赵长河:“……”   “洛公子好讨厌。”   “好啦好啦,我还要听你讲故事呢。昨天说到火炎昆冈、玉石俱焚,这事的后续如何?”   “没有后续了呀,其实也就是一次火山喷发啦,这些年也没喷过了,就是周遭多了些不同颜色的泥。如今大雪覆盖山头,也和其他山峰没什么区别。洛公子若是觉得有什么宝物在那里,还是算啦,很多人这么猜过,去寻找都是一无所获。”   敢情夏迟迟找妓女聊天是套情报?   本来以为西方属金,迟迟是来找自己的进阶之途的,从这火焰话题来看,倒像是在帮朱雀探一件什么宝物、或者是在找一个地方。朱雀的东西按理不是该往南找嘛……   话说回来了,玄武在北虽然没错,但青龙的位置可绝算不上东。看来四象分布并不是死板按照固有的方位,毕竟上古四象不会按照既定的方位死亡……   然而火山喷发实属正常,这种人尽皆知的消息里能得到什么答案?   却听夏迟迟笑道:“没后续就没后续,继续说下一件呀。”   “我的洛公子,你听故事已经从百年前听到十年前了,这十年真没故事了,都是打来打去……”   “打来打去也是故事,比如有哪些耳熟能详的人物进入昆仑,说来听听?”   “都是隐姓埋名的呀……”   “试图入山的人总是需要自证个身份的,隐姓埋名是后来蹲城里的事吧?”   “这倒是的……以前的我不知道,这一两年吧,比较有名的是毒蜘蛛。”   “毒死一个镇的那位?人榜五十八。”   “对……他入山了。嗯……还有那个杨虔远吧,据说他没能入山,住在城里,但不知道哪个是他,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赵长河忽然有个直觉。   迟迟并不是一直躲在教中修行的,而是在世间搞风搞雨的小妖女。自己北上这么久的时间,迟迟代表四象教应该也做了很多事情,除了武道方面之外,还有反贼大计。   比如她此前和杨不归不打不相识,建立了一点小交情,她七拐八绕,真实的任务该不会是冲着杨虔远来的?为了弘农杨? ###第三百零七章 妖女是怎样炼成的   如果仅仅是这样,赵长河感觉迟迟这种找青楼花魁问话的举动有点不对路。   这里是哪……是恶人之城。   花魁未必是真花魁,指不定就是哪个恶毒女反派隐姓埋名在这,至少青楼的老板肯定是,这些女子全是某个强者训练出来的下属。比如千千明明知道自己“试图对隔壁公子不利”,“正在窃听”,却一点表示都没有,对她们来说这种事或许非常常见。   你指望这帮女人给你漏真有用的信息?还是指望她会帮你?   想复刻自己在扬州找如烟的路呐?   不对不对,迟迟平日里几乎满嘴没真话的,她的做法必有其他意义,大概率从头到尾都是装的一副探听各方消息的萌新样。   很有可能她的目标就是这个青楼本身,只是在误导别人,以为她是为了其他信息来的。   脑子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听见那边花魁在问:“洛公子如果是真有什么目标呢,其实可以和我们直说的,如果我们能帮得上的,未尝不能合作的呢……”   夏迟迟笑嘻嘻道:“哟,不装啦?装了这么多天的柔弱呻吟,不可惜嘛。”   花魁道:“彼此彼此,洛公子不也旁敲侧击了好几天嘛,也只过手瘾不上床,真怕我吸了你呀……”   夏迟迟只是笑:“难道不怕嘛?”   花魁又道:“其实没必要的。有许多外客初来乍到的不了解此地,往往都会来青楼问我们的,公子也谨慎得过了头了。”   说得好听,万一目的恰好和你背后老板不对付,可能就死在美人窝里了,旁敲侧击才是正常,这也是双方互相试探的过程。   夏迟迟扮演的就是这样的形象,为此足足扮演了好几天,直到现在才彻底让对方觉得与自己无关,开始摊牌。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直说了哈。”夏迟迟笑眯眯道:“我确实是来追杀一个仇家的,但姑娘怎么保证我说出名字之后,你不会反过来把我卖了?”   昆仑除了来避难的人之外,当然最多的就是来寻仇的人,只不过后者一般铩羽而归,找不到人就算了,更可能的是自己莫名其妙地死在无关人士之下悄无声息。现在这种寻仇者很少敢来了,但也不代表完全没有,偶尔还是有一些头铁的,比如现在这位“洛公子”。   那花魁听了便笑:“公子要这么说,那大家就无解啦……还不如赌一把?这么说吧,如果公子要找的是以前进来的名家,那我还真不敢说会不会冲到龙王庙;但如果只是找近期来的,那还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便是有点关系那也浅得很,只要价钱到位了,那便好说。”   “所以杨虔远来了不到一年,算不算近期来的?”   “公子果然是找杨虔远,我们也觉得这一两年能招来您这样的如玉公子,多半也就是弘农杨有关了……”   “如果你们都会这么想,那杨虔远自己是否知道?”   花魁笑得花枝乱颤:“城里这么大,他一年能认得几条街的人呀,便是当面看见公子,谁知道是外客还是本地人?只要我们不泄露给他,他当然不知道。”   夏迟迟笑道:“那你们还真有他的下落?”   “我可不知道,得问问我们老板娘。”   “那就去问问?或者索性让你们老板娘来见个面,说不定还要买其他情报,次次让你传达总是不方便。”   房门打开,花魁出去找老板娘去了。   屋内安静下去。   赵长河此时有八成把握可以断定,夏迟迟的目标是这个老板娘。   耐着性子陪演了几天,只是消除对方的戒心,见到幕后老板,暴起杀之。只有他这样对夏迟迟无比了解的人才会想到这一层,别人不可能猜到这种真意的。   至于找杨虔远,不知道是纯属幌子呢,还是也有几分真意,顺便一起处理了。   迟迟挺牛逼的,不过赵长河此时感觉更牛逼的是那个花魁。   因为除了开门的声音之外,他居然完全听不见这花魁的脚步声。包括现在,有一个脚步声从远处接近隔壁,疑似老板娘,但脚步声只有一个,还是没有花魁的。   这种轻功其实在现在的眼光来看并不是多了不起,迟迟的轻功可能都比这牛逼,这完全是日常已经谨慎成习惯了,出入无声。而这种习惯在无形中反而成了破绽,区区一个青楼花魁,实力居然超过了老板!   不知道迟迟发现这一层没有,如果没有会不会栽……   千千换了好几首曲子,见这位爷还靠在墙上喝酒,也不免有些没好气:“爷,我手都弹麻了。您这听了半天,到底要怎样说句话嘛,还不如直接过去偷袭完事。”   赵长河回过神,随口笑道:“那爷给你吹吹?或者你给爷吹吹?”   千千媚眼如丝:“爷要怎么吹呀……”   隔邻已经进门,赵长河按住了刀柄。   却听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在笑:“公子要找杨虔远?”   夏迟迟笑道:“不错。老板娘可有线索?”   “自然是有的,不知公子肯付什么价钱?”   夏迟迟做的举动和刚才赵长河基本一模一样,她掏出了一块金锭,顺手就往老板娘沟里塞:“不知这个够不够?”   这个举动嫖客们表现得实在过多了,老板娘也完全没觉得哪不对,笑吟吟地任由夏迟迟把金锭往里塞。   金锭却忽然在她面前停住,夏迟迟笑道:“杨虔远在哪?”   老板娘笑眯眯道:“城东玉昆帮,天灵子麾下。”   “好的,谢啦。”夏迟迟松手,金锭入沟。   可就在夏迟迟手中变空的刹那间,一截短刃不知如何从袖中弹出,骤然插向了老板娘胸膛!   信息也到手了,接近也达成了,犹如无害的乳虎骤然露出了獠牙!   老板娘竟也是个极强的高手,如此变起突然的情况下,居然还来得及往后硬闪,同时脚下踢出,直取夏迟迟小腹,试图将她逼退。   与此同时,那花魁也变了脸色,一掌劈向夏迟迟脖颈。   随着一掌而出,空气满是粉色的烟霞,是一门奇怪的毒掌。   然而无论她们的应变如何迅疾,依然躲不过夏迟迟迅若雷霆的一击,短刃毫无悬念地插入老板娘的心脏,又行云流水地弃刃旋身,轻轻巧巧地避开老板娘的一踢。   旋身带起的旋流,吹散了花魁手中烟霞,左手横拍,与花魁对了一掌。   这才有些受不住花魁一掌之力似的,借力飘然穿窗而去:“谁能想到毒蜘蛛如此肤若凝脂,这几天摸得甚爽,多谢以身款待,告辞。”   这花魁居然就是刚刚提到的毒蜘蛛,夏迟迟从头到尾心中都有数!   赵长河哑然失笑,彻底松开了一直悬着的心。   她竟真在人榜五十八的眼皮子底下刺杀了自己想杀的人,甚至整个过程都是在忽悠这位人榜五十八达成的结果。   许久不见,此时的夏迟迟早已经有了那种为祸苍生的妖女手段了……搁很多作品里,这样的女人都会是主角长期的大敌,最后会不会相爱相杀另说。   赵长河不知道自己这什么缘法,和别人反着来的,这居然是初恋。   窗户破裂,白衣公子翩然而出,潇洒得让无数围观妓女两眼都是星星,连千千都张大了嘴:“好俊……”   猛地想起那个好这口的客人,转头看去,刚刚大马金刀坐在这里的黄脸汉早就不见了,哪还有人?   那边毒蜘蛛冷脸追出窗外,暴怒挥出一剑:“阁下究竟何人,与我们有何冤仇?”   “呛!”冰魄出鞘,回身一削,夏迟迟再度借力飘飞,直出院墙:“我们和毒蜘蛛阁下没有冤仇,但这位老板娘则未必。四象教诛杀叛逆,与他人无关,挡我者死!”   身后影影绰绰,青楼护卫已经堵在墙头。   恰好随着“挡我者死”话音落定,冰魄挥洒,千里冰霜。   万千剑芒夹杂空中飘雪,洒遍墙头。温柔的飘雪骤然化作凌厉的杀机,雪花拂过,咽喉便是血痕溅起。   毒蜘蛛的剑不依不饶地缀在身后,夏迟迟踏上墙头,回身“叮叮叮叮”直接交换了七八剑,心中也是有些头疼。   自己是比这个毒蜘蛛弱的,但轻功并不逊色,只要给了空间,就有把握跑路。   问题是这是别人的地盘,空间可不是自己说了算,还得再动动脑筋,怎么挑薄弱点……   正这么想着,眼角的余光看见了什么。   夏迟迟嘴角勾起笑意,忽地折身往另一个方向的窄巷位置跃出了墙头。   毒蜘蛛心中暗喜,真往那边巷子跑?那边都是我们的人蹲着呢,再被他们阻得片刻,你可逃不过我手心。   结果急追过去,夏迟迟根本没有停步,足点屋檐,折身树梢,转瞬之间鸿飞冥冥。   毒蜘蛛:“?”   低头看去,巷内本该在这阻拦她的人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不知何时被人处理干净了,连一点阻碍都没起到。   身边手下追了上来:“夫人……”   实则一个个心中都有些震惊,毒蜘蛛以毒闻名,虽然手底不见得多硬、轻功也不见得多好,可实战起来极为难缠恶心,很多人都认为实战的话她应该不止人榜五十八才对。   结果这脸打的,在一个年轻公子哥儿面前,当面刺杀,飘然离去,打又没抓住、追又跑不过,这毒功不给发挥的机会,实战真有用吗?   毒蜘蛛神色阴沉,深深吸了口气,冷然道:“他真以为这几天和我呆在一起谨慎无比就不会中毒?实则潜移默化早已中了慢性之药,当世除我本人,无人可解。老娘等着,看他躲在哪个无人的角落欲火焚身,自己抓烂那张俊俏的脸!” ###第三百零八章 老女人你会有报应的   夏迟迟这次来昆仑,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前呼后拥带着游长老等一大堆精锐下属。   但若说四象教在这里完全没人接应,那是三娘没说实话。   嗯,也可能是她管事太少,不知道朱雀辛辛苦苦做了多少事。   一个组织想要不出叛徒也挺难的,四象教曾经就出过叛徒,逃入昆仑。朱雀事情一堆,实在很难亲自来这里蹉跎岁月找人在哪,就派了旗下大将柳土獐前来,顺便也算是在昆仑打前哨,收集一些其他相关资料。   连唐晚妆都会派人打入这里,为此还得做一整套戏来打造一个恶人人设,身为魔教的四象教就更不用提了,教中半数不用演都是通缉犯,调个机灵的进入昆仑打前哨也属理所当然的事。   而柳土獐身为玄关九重的强者,人又机灵,在这里也是闯下了一份基业的。   一个城市聚居总是需要各项生活所需,贸易生产都是有人做的。柳土獐依靠教派的资源后盾,啸聚了一群下属,专门从外面贩售布匹,开了个布庄,生意控制得不大不小,不惹人觊觎又养得起人,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   直到现在下属们都不知道柳老板是四象教的。   但相应的,这样的模式只能说是在此扎下根,对城中的情况相对了解、教派来人了可以接待下来。想要情报的话,只能针对某几件关键之事去暗中做调查,无法组织像嬴五那样的情报网。   倒也够了,就是慢点。   柳土獐在这里足足调查了好几年,才终于摸清叛徒在城东青楼一条街里开了家青楼做老板,前些日子刚刚上报朱雀。   这便是夏迟迟西来的引子。   从一开始她就是冲着杀那老板娘来的,却无法接近,演了五六天,才在今天功成。   叛徒其实也是失去警惕了,谁能想到教派时隔这么多年还在追杀?   夏迟迟知道这青楼一条街应该都有一个共同的幕后老板,但柳土獐也没查出具体是谁。谁他妈能想到,幕后老板竟然会亲自在其中一家做花魁接客,还恰好就是她挑上的!   这种身份隐藏也是绝了……   一个本来不算难的刺杀任务,忽然就难了无数倍,并且起初夏迟迟还并未意识到。   她至少接触到第三天才发现这个花魁有可能比自己都强,但她毫无畏惧,直接当不知道,按照既定的方针完成了计划。   毕竟自己也隐藏着身份,对方也当自己只是一个来找杨虔远复仇的世家子,大家的认知都是偏差的,机会依然很大。   果然一战功成。   但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对方居然是毒蜘蛛,玩毒的行家。   夏迟迟已经很谨慎了,东西不吃,茶酒不喝,一般的毒术是很难生效的了。然而伪装男人嫖花魁,你总得挨挨碰碰吧?否则接触的引子都无法开启。谁能想到这女人连肌肤都是遍布毒素,极为缓慢难以察觉,随着摸碰,潜移默化地渗入体内。   这里的恶人真他妈毫无道理可讲,做花魁接客却在身体涂慢性毒,这是存心找乐子要让所有嫖过她的人死。   这种毫无理由的神经病终于让夏迟迟中了招。后续在双方交战之时,那粉色烟霞虽然被真气旋开,依然有极为少许的沾染,便成为了引爆体内暗毒的引子。   夏迟迟在街巷中潜行穿梭,抵达柳氏布庄后门,刚刚腾身跃进院墙,脚步立马一个踉跄,差点没栽倒在地。   身边风声掠过,直接撞在了一个熟悉的胸膛。   夏迟迟微微一笑,也不动了,懒懒地靠在他身上,好舒服。   赵长河低声道:“你这是……中了毒?刚才没看见你受伤或者中毒啊,啥时候中的?”   夏迟迟正待回话,院中响起脚步声,柳土獐率众围了上来,紧张地拔剑指向赵长河:“阁下何人?放开他!”   夏迟迟道:“你们退下。”   柳土獐:“?”   夏迟迟忍着体内怪异的感受,似笑非笑地抬头看着赵长河恢复了原貌的脸:“不错啊赵老大,混迹江湖这些年,学会了逛窑子是吧?”   赵长河目送一头雾水的柳土獐退下,板着脸道:“彼此彼此。”   夏迟迟笑道:“我去办事的。”   赵长河道:“我也是。”   “你办的什么事?”夏迟迟媚声道:“爷要怎么吹呀……是这样的事?”   赵长河惊为天人:“你那时候居然都还在听隔邻的动静?”   夏迟迟笑道:“有人进了我隔邻,什么事都不做,让姑娘弹琴,一声不吭。赵老大真当你大师兄是傻子,不会觉得古怪的嘛?”   赵长河由衷道:“确实厉害啊迟迟。”   不仅是警惕和敏锐,更关键的是从中可以看出,夏迟迟即使没破秘藏也必在门前,就差临门一脚,否则不会有这么强的听觉。   自己练得快,迟迟在教中资源全力培养之下,也没有落后,还是比自己强呢。   怪不得在人榜手中逃生并不费太大力气……话说毒蜘蛛似乎也没破秘藏,五十八的排名应该是被毒术加成而来的,硬修为没比榜末强哪去,比虎烈差多了的感觉。   “只是那时候我没想到隔邻是你。”夏迟迟说着,眼波渐渐迷蒙,语气开始呢喃:“知不知道我头疼突围之时,看到你在巷中闪过,心中是多么惊喜……这就是缘吗,让我们天南地北都再度聚在一起,并且还在我危机之时恰好出现。”   虽然来这里是三娘指引的,但大家有事来同一个地方确实是缘,更有缘的是初来乍到找个青楼居然就看见了迟迟,还目睹了迟迟如今的风采,又胜往昔。   赵长河也难免有些情动,低声道:“是啊,这是你我之缘。”   “那……”夏迟迟眼波越发迷蒙了,脸颊不知何时已然泛红,靠在他怀里的身躯开始轻扭:“爷要不要吹吹……”   赵长河:凸   夏迟迟吃吃地笑:“德性……我还是男装呢,你每次在这种时候就特别兴奋。”   我他妈是因为这个特别兴奋的吗?   赵长河忽地醒悟:“你中的毒是春药类的!”   “是啊。”夏迟迟毫不在意:“本来或许有点麻烦的啦……毒蜘蛛下的毒,一时半会怕是找不出解药来的,可老天把人形解药送到我身边了呀,嘻嘻。”   她掂起脚尖,直接吻了上去:“这么好的借口,便是尊者知道了也要原谅的,毒蜘蛛,谢谢你,嘻嘻。”   赵长河不客气地吻上,心中也道:毒蜘蛛,谢谢你。   两人激烈地拥吻着,夏迟迟呢喃道:“抱我进屋,就在你右手边那一间。”   赵长河飞快把她公主抱,一脚踹开右边房门,简直是用跳的一样飞跃上床。   “砰”地一声,仿佛撞在一堵墙上,狗男女贴着气墙缓缓滑落在地。   满眼圈圈地抬头看去,朱雀带着面具抄着手臂坐在床沿,声音不带一丝涟漪:“你们打的好主意。”   夏迟迟一肚子春药都差点被吓挥发了:“尊尊尊尊者,你怎么也来了?”   “怎么,嫌本座打扰你的好借口了?”   夏迟迟:“……我、我真中毒了。”   朱雀悠悠然地摸出一瓶药:“毒蜘蛛那种废物的药,真以为能对付我们圣教?”   夏迟迟整个人都耷拉了下去。   赵长河悲愤出声:“老女人,破坏天缘,你会有报应的!” ###第三百零九章 雀目前   朱雀撇了撇嘴。   又撇了撇嘴。   看清没?是不是老女人?   你说的性感的唇,你心中极美的朱雀!   你妈的现在说老女人是吧,你给我记住!   你说我好看,叫我小姐姐,和我猪猪对碰,然后抱着我徒弟往床上跳。   看迟迟那一脸委屈样,老娘还委屈呢!迟迟自己懂个屁,这种春药就不能用男人解,一旦用了交欢来解,此后只会沉沦于此不可超脱,这是毒蜘蛛用来控制人的手段。当然你可能觉得你被姓赵的控制了也没啥,你不要脸我四象教还要脸呢,堂堂圣女、候选教主,去做人杏奴是吧?   混账小东西!   可惜她撇嘴的暗示赵长河看不懂,她更不能有其他表示,声音变得更冷了:“赵长河,你是真当本座不会杀人?”   赵长河跳了起来:“老子送你们玄武秘境玄武石,就在刚刚还帮玄武破解青龙棺,老子把四象教当迟迟娘家才处处亲近,你就知道杀杀杀!”   夏迟迟吓得脸都白了,用力扯着赵长河的衣袖:“喂……”   朱雀自知理亏,强行道:“那又如何?你对魔教有什么误解?”   赵长河抄着手臂,冷冷道:“是么?老子看你根本不敢杀。”   朱雀也冷冷道:“呵……你的星象已被证实与夜帝无关,本座为什么不敢杀你?”   “因为你在雁门军团的布局极可能因为这一杀而大起波澜,而三娘本来可以接触巴图进行一些深入合作也可能因此枝节横生。赵长河死于四象教之手,引发的连锁反应你现在不敢承受甚至都不敢推演。”赵长河淡淡道:“朱雀尊者,赵某现在是一个可以和四象教谈条件的合作者,不是你眼中生杀予夺的大龄背主青年了。”   朱雀板着脸不说话。   这些道理她懂……她确实不敢杀赵长河。赵长河还留了几句没说呢,一旦真杀了,迟迟离心,就连三娘那边估计都有看法,她就算不看外界反应也得考虑内部之心。赵长河不说是不想把迟迟拉出来说事,事实他已经是一人牵动四象内外,不知不觉成为四象教极为核心关键的点。   但问题是,她哪想杀赵长河啊!   你骂我老女人,我不能习惯性地威胁一句的嘛!你服个软就行了,揭得这么难看干什么,我朱雀不要面子的?   想要迟迟,没了!   朱雀深深吸了口气,直接不去和赵长河扯敢不敢杀的事儿,慢慢道:“迟迟在秘藏之门的关键处,此来西陲,为的是最后的锤炼,刺杀叛徒只是磨砺的一环而不是单纯为了完成任务。如刚才的情况,根本未到绝路,没能激发潜力,本座明明暗中护持,却没有出手甚至没让她知道我在,就是为了让迟迟自己经历艰难,方可得到磨砺感悟。你倒好,自作主张地帮她清路,你道是好是坏?”   赵长河没想到她说起了这个,而这话倒还真有理,一时半会不好驳。   这俩没有师徒之名,实际就是师徒之实,迟迟入教起一直都是跟朱雀学习的。人家师父锻炼徒弟,自有安排,瞎插手确实破坏了应有的目的。   有危险人家地榜强者自己暗中护持着,要你多什么事……   但那个哪里忍得住嘛……   见他那表情,朱雀缓缓道:“你与岳红翎并辔策马,纵横塞北,千军莫敌,我有所耳闻。你们为什么不继续腻着?”   赵长河更没话说了。   之所以和岳红翎分开,也是为了磨砺自己啊。之前就想过在她身边很容易形成依赖,对武道提升不利。这次算是实证了。   朱雀见把这厮说得垂头不语,心中没来由地爽了起来,悠悠架起二郎腿,脚丫一晃一晃:“圣女纯净侍神,是其一;教主之选,要严守己身,不能妄为,此其二;想要追求武道突破,就是不能过于沉湎于情,此其三;保有元阴元阳,对先天武道突破更加有利,此其四。莫说本座棒打鸳鸯,你们从哪点觉得自己能乱来?”   你教导主任防早恋呢你?一套一套的。   赵长河正搜索枯肠想说点啥,旁边吞了药一直在默默运功解毒的夏迟迟忽然脸红红地举手:“尊者……”   “嗯?”朱雀心情甚好地看着小婊砸:“你想说什么?”   夏迟迟道:“咱们这药,除不尽余毒。”   朱雀:“……”   赵长河偏过了脑袋,憋住笑。   说了那么多一套一套的,敢情迫在眉睫的事儿您解决不了啊。   朱雀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就凭毒蜘蛛的毒,本教的药怎么可能解不了!你还练过青龙之功,毒抗之力本来就胜过常人!把手伸过来,本座验验!”   夏迟迟脸红红地伸过手,身躯不自觉地还在扭。   朱雀搭脉探了一阵子,紧紧蹙起面具下的柳眉。   还真没解干净。   原因无他,只是这毒潜伏得有时日了,有点扎根。   四象教继承各种生机之道,药是挺强的,但在回春诀没破解之前,在这个方面还有一段路要走,远没到顶呢。而毒蜘蛛以毒知名,经常以此越级战斗可也不是吃素的。二者就算抵消了,可这扎根已久的积毒还是不能秒解,得继续服药,闭关休养一段时间,那倒是可以慢慢拔除……   可眼下迟迟还有很多事做,哪能在这闭关呢?来昆仑干嘛来了?   她在搭脉沉思,赵长河也悄悄搭着迟迟另一只手,也在探查。此时终于叹了口气:“尊者,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朱雀随口道:“说。”   “我倒是有点办法能快速治好迟迟……诶诶你别瞪个雀眼,这点余毒不需要做那个。”   朱雀道:“你除了一点双修术,还会治什么毒?”   “三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吗?我真能治。”赵长河道:“别墨迹了,余毒纠缠体内,你不心疼迟迟我心疼,万一拖久了搞出后遗症来怎么办?”   朱雀沉默片刻:“那你就治。”   “现在?”   “现在。”   “你说的啊。”赵长河忽然搂过身边的夏迟迟,低头就吻了下去。   夏迟迟偷看了朱雀一眼,有点叛逆地迎合而上,两人的唇飞快地贴在了一起。   朱雀瞪大了眼睛,二郎腿都架不住了,“咻”地站起身来:“这就是你的治疗?”   她气得一把抓住夏迟迟的手腕就要拉开,可手搭上去,忽地感觉夏迟迟体内有一股极强的草木生机蓬勃滋长,直接从根子上把余毒渐渐碾没了,那是如降维般的碾压。   还真可以……   奇怪了,这不是双修术啊,双修渡气哪有这么强的效果,这是什么技能,怎么这么合四象之意呢……到底你是四象教还是我们是四象教啊?   朱雀一时沉浸在全新的草木生机感悟中,都忘了打扰小男女热情亲吻。   狗男女就当着教导主任的面,啃得啧啧有声。   夏迟迟还故意“嘤”地一声,好像很爽的样子。   朱雀:“……”   这场面怎么哪看都不对劲呢?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   等到朱雀回过神来,夏迟迟的余毒是真拔除了,朱雀的肺也气炸了。   赵长河你故意的是吧,按这套路看,你用手对手就可以做到的,谁说一定要嘴对嘴了?   当着我的面,故意踩我脸!   奸夫淫妇你们给我记住,你翼火蛇没了! ###第三百一十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赵长河说自己怕朱雀,一直是实话,直到现在都还挺怕的……   三娘排名貌似比朱雀高,可赵长河从没感觉自己会怕三娘,却至今都还怕朱雀。   或许是因为朱雀很凶,三娘一直笑嘻嘻。也或许是初入此世那会儿血手屠杀的记忆太过浓重,挥之不去。内心潜意识觉得,排名代表不了一切,以二者的“势”来看,真打起来三娘说不定要被朱雀摁着抽。   但越是怕她,此时就越是刺激,有一种“往日所惧不过如此”的感觉,心中极为畅达。   夏迟迟此刻心中也是又害怕又刺激,朱雀的残酷她可比赵长河认知得清楚多了,那真是在她身边大气都不敢喘,哪敢想象当着她的面和男人亲得啧啧有声,她居然还没法发脾气。   好爽啊……   两人分开,各自悄悄看了朱雀一眼。   面具遮掩之下看不清表情,也不知道是真不在乎呢还是暗涌都隐在海底,总之说出的话还挺平静的:“本座暗中护你,本来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以免心有依赖,没了自己拼死之心。怕你和男人沉沦欲海,这才无奈出现……既然暴露了,本座就真该走了,遇事不要以为本座在,否则对你修行不利。至于本座走后,你还要不要和男人乱来,自己把握。”   夏迟迟倒被说得有些羞愧,尊者是一心为了自己好的……   便低头道:“尊者,那个火炎昆冈之事……”   “火山喷发,不代表什么,吹成火炎昆冈真是可笑。这种事非要探的话,本座会传令让翼火蛇尾火虎之流去看看。总之火属之事与你无关,你做好自己的,无需分心。”   “是。”   朱雀深深看了赵长河一眼,淡淡道:“不要被欲望主宰了自己。”   说完闪身不见。   赵长河竟有点一身冷汗,肩膀都有些垮塌,转头看看迟迟也是一样,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种“死里逃生”般的神情。   夏迟迟挎着肩道:“在尊者面前压力好大。”   赵长河道:“那你也真敢,还故意在那嘤。”   “我小妖女嘛,没点气性儿算什么妖女。瞧你这德性,你就不怕?”   “我山匪嘛,怕死算什么山匪。”   “噗嗤……要色不要命。”夏迟迟笑着拉住他的手,两人坐在床沿,又靠在他的肩窝里,低声道:“尊者已经很生气了,我们还是别太过。”   “瞧你说的,真以为我只冲着那点事啊。”   “你不是吗?”   “当然不是!”赵长河道:“之前我让三娘转告你一句话,我看那时候你们已经动身来昆仑了,她未必通传得到,比如我学了回春诀她就没来得及传达你们。”   “还真是回春诀……”夏迟迟嘀咕道:“你的四象之缘真是奇怪。”   赵长河笑嘻嘻道:“毕竟青龙圣女是我老婆。”   “谁是你老婆!”夏迟迟嗔道:“你和玄武尊者怎么这么亲热了,一口一个三娘的。”   “?”赵长河无语道:“人家就叫三娘啊。”   “我都不敢这么叫。”   “……整个黄沙集都这么叫。”   “好吧好吧。”夏迟迟笑道:“她确实没来得及传达我们什么,现在你当面在这,有话就说啊,是不是要教我回春诀?”   “那东西我不知道怎么教,反正等会也写一份给你看看能不能悟点啥。”赵长河道:“真正要告诉你的是,你爹根本不是外人想象的重伤快死,他活蹦乱跳着。”   夏迟迟怔怔出神。   赵长河便把夏龙渊有关家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又道:“玉佩和六合神功之所以传男不传女,我们当时的理解偏差了。他的本意,其实对你倒还挺珍视的……也认我是女婿。”   夏迟迟怔怔地想了半天,低声道:“无论本意是什么,最后的结果也是抛弃,我不原谅他。”   “嗯。”赵长河才不会去劝这个,毕竟事实就是抛弃。只是道:“无论如何,他的强悍程度超过我们原先脑补的所有认知,你们针对他的任何想法都要做调整。这反贼不好做,千万别乱来。”   “知道了。”夏迟迟的情绪有些低落,叹气道:“我不想说他,换个话题吧。这事交给尊者她们考虑便是。”   以为夏龙渊快死的时候,夏迟迟倒是觉得“终究是爹”,心情难过,想去看望;知道他活蹦乱跳还很牛逼,反倒又不爽起来了,懒得提他。   人性如此。赵长河也不多说,转而问道:“你此来昆仑历练,除了诛杀叛徒之外,还有什么要务么?杨虔远算不算一项?”   “杨虔远确实也是一项,而且我们打算的是能生擒为佳,那才能突出人情。或者拿了人,也可以和杨家做交换。直接杀了的话没什么意义,杨家甚至都不知道是我们杀的,我们又不是舔杨家,相反是想拿捏。”夏迟迟道:“那个什么玉昆帮天灵子,我今晚去探探。”   “不用探了,杨虔远不在玉昆帮。这个天灵子怕是得罪了毒蜘蛛,她在借刀杀人呢。”   夏迟迟奇道:“你怎么知道?柳土獐查了好久都没查到人。”   “这么大城,要找其中一个隐姓埋名的人,那确实不好找啊。”赵长河笑嘻嘻道:“不过有的人是有天命的,比如你赵老大我。”   夏迟迟翻了个白眼:“就你还老大,叫师兄。”   “大师兄……”赵长河又挨了过去。   这词在他们之间倒有点调情暗示似的,一说就情动。   有时候赵长河也会想自己取向到底是不是有点问题,好像真的对迟迟的男装特别兴奋诶……   夏迟迟一把推着他的大脸,嗔道:“还说不是为了那点事!”   “咳……反正我还真知道杨虔远在哪,不过暂时先不要动手,他对我还有点用。”   夏迟迟奇道:“能有什么用?”   “我也有事要从他这边探啊,才刚混熟,还没开始挖消息呢。”   “你需要什么消息非得找他的?”   “我想找找盗门,还有龙象血参的线索。”   夏迟迟笑道:“我说,你是故意不想欠四象教人情呢,还是脑子变得不好使了。杨虔远才来昆仑多久,他能知道个啥,你怎么不直接问柳土獐呢?”   赵长河挠头:“因为这两件事都是三娘教我来这的,可她也不清楚具体,说明柳土獐这里没消息吧。他毕竟只是专门调查你们的事情,别的事掌握不了太多。”   夏迟迟翻了个白眼:“三娘都不知道柳土獐在这,她的消息是嬴五那条线得到的。你说你是不是傻子。”   说着跳下床,一溜烟出门:“你等着,我帮你问问柳土獐。”   过了片刻,又神色古怪地回来了:“龙象血参不知道。但盗门的消息还真有。”   赵长河道:“你那什么表情,难道盗门很麻烦?”   “不是。”夏迟迟有种无巧不成书的怪异感:“柳土獐说,如果他没猜错,天灵子就是盗门负责在外销赃的管事,他们玉昆帮的货太杂了。”   赵长河猛地醒悟一件事。   盗门不应该太难找,至少在面上一定有一条直达线。   因为从古灵族秘境里跑出来两眼一抹瞎的思思都可以拜入盗门,她是从哪找到的盗门?如果盗门在昆仑,则必有一个在入城不远就能遭遇的点,思思恰巧撞上了,才能解释得通。   而城东这几个帮会,玉昆帮就是其一。 ###第三百一十一章 异域之恋   小俩口各自换了衣服,优哉游哉去逛街。   赵长河随便换了一身,只是为了和之前“王道中”的装束区分开,毕竟现在和老婆逛街用的原貌,王道中身份还可以另用。   其实夏迟迟也不知道为什么赵长河有种奇怪的执念,好像和自己女人在一起就一定要用真容,尤其是亲热的时候……明明他从头到尾都可以用黄脸汉没关系的,谁不知道是他呀。   反正现在也是个黄脸汉了,哼。   她也换回了女装,潇洒如玉的公子变成了柔美的小妖女,却依然剑眉星目,英气隐隐。   毕竟她男装模样刚刚杀人跑路,毒蜘蛛现在满城找她呢,当然得让男装身份消失。   换回原样的那会儿,也不知道赵长河眼里是惊艳呢还是遗憾,德性。   总之小俩口手拉着手逛在夜晚的昆仑城,心情都好得要命。   他们相恋一年,聚少离多,偶尔相见都是匆匆来去,话都没能多说几句。时间匆忙也导致往往都只能直奔亲热,以慰相思,想想真就像是在一起只为了那啥似的,也难怪朱雀看不顺眼。   别说相恋后了,这居然是两人自从相识起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用着原貌携手逛街,一起奔着同一个目标行事……在这遥远的恶人之城,风雪之夜。   “谁说我们是奔着同一个目标啦?”赵长河故意道:“你又不需要找盗门。”   “我要找天灵子呀。”夏迟迟笑嘻嘻道:“毒蜘蛛得罪我了。她要对付天灵子,那天灵子就是我的潜在盟友,当然得去见见。”   也不知道谁得罪谁了,刚刚你还说谢谢毒蜘蛛呢。   赵长河也不去揭穿她,心知夏迟迟不过找个借口。   路边有老人卖馄饨,衣裳单薄,风雪拂过,却一点寒意都感觉不到,悠然闲适,还哼着小曲儿。   经典卖馄饨的老头都是高手,听着很武侠,其实在武侠世界混了这么久都从没见过,杀手伪装的除外。在这恶人之城反倒十分正常,不知道是哪个曾经的大恶人隐居于此。   赵长河并不避忌,反倒有几分兴致,拉着夏迟迟坐到摊前:“来两碗热乎的。”   夏迟迟悄悄拱了拱他:“不怕毒啊。”   赵长河笑道:“人家好端端的下什么毒,都这样的话谁敢买馄饨,人家也要吃饭的。”   卖混沌的老头倒是有了笑意:“你这么说我可不服了,那我可真下毒了哦。”   赵长河叹气:“别这样啊老人家,给点面子……”   老头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避居此城还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这两碗馄饨我请了。有毒无毒,自己斟酌。”   混沌端了上来,刚刚猜疑有没有毒的夏迟迟倒是第一个抢着吃,似乎一点都不怕毒。   老人看着她的目光也有了点深意。   这女娃哪里是不怕毒……她内心极度谨慎且不信人,之所以这么做,竟是在为了不怕死的傻憨情郎,抢先试毒。   在这恶人之城,竟有有情男女,真是稀罕。   却见男的愣了一下,在女的馄饨入口之前,劈手夺过汤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己吃了。   继而似被烫着了似的,在那哇哇叫。   女子负气地揍了他一下,男的死狗一样呵着气,女子探头过去吹。   然后俩货居然玩得开心起来,你吹一下我吹一下,各自喂馄饨,吃得笑嘻嘻的。   老人笼着袖子,忽地觉得自己才是狗。   早知道真下毒了,你妈的。   但怎么说呢……看得人不自觉的笑意就露了出来。   年轻真好啊……   “老丈手艺不错,馄饨很好吃。”赵长河没让他请客,还是放下了一锭能买一年馄饨的碎银子:“可惜以后未必再有空来啦,有缘再会。”   老子看你们根本就没注意过馄饨什么味道,怕是对方的口水很好吃吧。   老人收起笑意,扳着一张大便脸收了钱,望天不理他们了。   依稀还能听到远去的打闹声:“就你有钱,吃个馄饨还用银子,以后再这么败家看我不揍你!”   “出门在外铜钱不方便啊,那一大串一大串的怎么带啊!啥时候能用储物戒指啊呜呜呜……”   声音远去,已然听不见了……或许是对方聊到了要事,开始遮掩传音。   储物戒指吗?老人微微一笑,低头煮馄饨。   远去的小男女正在打闹呢:“说,你现在钱哪来的?姓崔还是姓唐?”   “……我钱早在塞外用完了,这是临走时皇甫老将军送的程仪,也不多,老将军不算有钱……诶,某种意义上这能算贵教的钱嘛,笑一个?”   夏迟迟才不想笑呢,据说翼火蛇和你有奸情是吧?你好意思说。   不知道啥时候新来个翼火蛇,还是贵妃,听着怪怪的。这么重大的事以前怎么不知道呢?只知道尊者自己经常在京。   算了。大好时节不跟他扯其他女人。   夏迟迟悠悠然地看着路边店铺,啧啧有声:“想不到城中虽然有点小冷清,倒也五脏俱全的,这种杂货铺也有的。冷清倒可能是因为风雪夜,换个时间说不定还热闹着。”   赵长河转头看了一眼,笑道:“有人生活,自然就会搞起生活所需,一切奔着正常城市走。想象中一群恶人阴鸷地躲在屋里的情况是不可能存在的,大家都还没修仙。区别就是可能杂货铺的老板也是某个恶人隐居于此吧,我倒也知道为什么杨虔远说城内轻易不会互相攻击了,你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哪敢妄动,要动也是忽悠外人去动,就像毒蜘蛛忽悠你去找天灵子一样。”   “差不多。所谓恶人之地,规则不过如此,谨慎些的话,在这里生活也没想象中危机四伏的。”夏迟迟悠然道:“不知道玉虚真人到底在考虑什么,折腾一个这样的地方。”   赵长河也不知道玉虚真人在考虑什么,这个他也不感兴趣,反正目标与他无关,只要别是龙象血参在玉虚真人手里,那就一切好说。   夏迟迟显然也不是多感兴趣,忽地眼睛一亮,拉着赵长河兴冲冲地往一间铺子跑了进去。   “诶诶,干嘛去?”   “少啰嗦,买东西给你。”夏迟迟拉着他进店,嗔道:“你那破葫芦真就不舍得换,又老又旧还磨损严重,丑得一塌糊涂,还开始有点开裂了……亏你用得下去。”   赵长河笑呵呵道:“再旧也得用啊。”   夏迟迟心中是爽的,只要这刺眼的葫芦在,其他什么女人看着都一肚子堵,又不好说啥,想象那种场面就爽。   其实她想多了,很少有人注意那个葫芦,注意到了也只是叹息赵长河念旧,然后更喜欢他了,比如某兔子。   “反正不能让那些小婊砸觉得本圣女小气,虐待了你。”夏迟迟哼哼唧唧地抬头打量店中挂着的酒葫芦,笑道:“只有我能给你换葫芦,是么?”   赵长河转头看着夏迟迟的笑靥,心中软软的,低声道:“是。”   夏迟迟敲敲柜台,笑道:“掌柜的,拿个酒葫芦,要材质特殊的,既轻盈,又刚韧不容易坏,还能时用时新的那种。”   掌柜的颇为无语:“姑娘,您修仙呢?是不是还要加个酒装在里面喝不尽啊……去哪找这样的材质,有也没人拿来做葫芦啊?”   夏迟迟笑道:“一般地方没有,但玉出昆冈,玉昆阁不该没有嘛。”   赵长河第一反应居然是您这玉昆姓韩用锤吗?第二反应才是原来玉昆帮已经到了。   怪不得柳土獐认为玉昆帮的东西杂,这是真杂啊,琳琅满目啥都有,根本不像是正常渠道能有的杂货铺。   却听阁楼上传来笑声:“客人是来买东西呢,还是来找我们玉昆帮?”   “本来想找天灵子。”夏迟迟叉腰道:“但现在我想要葫芦,葫芦才是第一位的,别的都次要!”   “真想要那样的葫芦,倒也不是没有。”阁楼上下来一道人,笑呵呵道:“不知姑娘能出什么价钱?”   夏迟迟转了转眼珠子,笑道:“给你抓只蜘蛛,你觉得怎样?”   道人怔了怔,打量了两人一眼,郑重起来:“二位楼上请。” ###第三百一十二章 每人心中的价值   小俩口互相看看,微微一笑,举步上楼。   上去之后倒是齐刷刷呆了一下。   楼上并非想象中的小阁楼,而是颇大的厅堂,厅中许多壮汉持刀带剑,虎视眈眈地看着楼梯口。   适才探头的道人缩了回去,侍立在主座另一位道人身边,看似徒弟。   整个环境看上去像是一个帮会要地,而此时他们恰好在开会,小俩口恰在这个时间直入虎穴来了。   夏迟迟也不免好笑地眨巴眨巴眼睛,这运气真是绝了,只是猜测这几间东西颇多的杂货店是属于玉昆帮的产业,结果随便挑一间走进来就是人家玉昆帮总部,还恰好是人家正在开会的时候。那天灵子也不用费心去找了,主座上的这个道人八成就是。   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有这种狗运,是不是和咱家老赵呆在一起的缘故啊,这货的气运历来不一般。   小俩口也属艺高人胆大,神色不变地抱拳行了个江湖礼节:“打扰诸位了。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主座上的道人摇摇头:“二位若只不过买葫芦的,哪有什么是不是时候可言,什么时候不能做买卖?若是有事找我们玉昆帮嘛……不妨直接说。”   夏迟迟道:“阁下就是天灵子道长?”   “不错。”天灵子道:“贫道打开门做生意,倒也没什么不可告人。”   夏迟迟笑道:“看来阁下比那些遮遮掩掩的有意思些……”   天灵子道:“比如阁下?”   夏迟迟:“……”   你就不会顺着说比如毒蜘蛛吗?会不会聊天?   不过话说回来,别人对他们有戒心那是非常正常的,赵长河便很快接过了话头给老婆挽尊:“我们就是来买葫芦的,听刚才这位道长的说法,贵帮有我们需要的葫芦?”   “轻便不坏,刀剑不伤,也不会轻易锈蚀显旧,我们确实有这样的葫芦,是曾经偷……入某个秘境里获取的,属上古之物。”天灵子道:“虽是实用价值一般,但凡上古之物都是值钱的,你们能出怎样的价格?”   “道长不妨开个价,看看我们是否买得起。”   天灵子笑了起来:“原本可以议价,但自从你们漏了捉蜘蛛这种话,那价格可就变了。所以小姑娘,以后不要随便透底价。”   夏迟迟也笑了起来,在这尔虞我诈没人有真话的城市里,这道长的表现还真有点清流的意思了,虽然有可能只是个人设,也让人舒服不少。   她说蜘蛛当然不是为了买个葫芦而透底,那是为了老公啊,老公要找盗门,不甩炸弹怎么见面?总不能又旁敲侧击五六天嘛……   夏迟迟悠悠道:“我也没透什么底价,只是直接送道长一个消息。不过这里人多口杂的,我不想说。”   天灵子淡淡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二位尚未达到让贫道私下见面的信任度。”   赵长河笑道:“我和贵帮某人是朋友,这个够不?”   天灵子奇道:“谁?”   “他姓季。”赵长河道:“如果他在的话,让他和我私下见个面也是可以的。”   天灵子怔了怔,哑然失笑:“原来如此,阁下是冲着盗门来的……但不管你是真的季成空朋友呢,还是他的仇家,总之你找错了地方,问我无用。我们只是和盗门有所合作,作为他们的销赃渠道之一,并不是盗门的人,对他们的核心子弟去向并不了解。”   赵长河倒没太意外,笑道:“但阁下与盗门至少能沟通。”   “这倒是的,阁下有事需要贫道转达?”   “不错……烦请告知,赵长河拜会盗圣。”   厅中忽地静了一下,继而集体动容,私语声大起。   潜龙第一赵长河!   早看这厮背刀带疤威武雄壮的模样很像传闻中的赵长河,只不过这些日子以来模仿者是越来越多了,大家不好确定。   结果真是,他也真敢随意这泄露真名!没有人怀疑是假货,因为他要见盗圣,被盗圣试出假货那可死得难看,只有可能是真的。   人的名,树的影,要是个一般人随便暴露身份只会被人认为傻逼,可如果这个人是赵长河,人们心中的反应是:果然英雄无畏。   这货的名动天下真不是说说而已,一年之内从没学过武功的白丁变成潜龙第一,这种恐怖的潜力不知道是否后无来者,反正绝对是前无古人。何况潜龙第一其实就是准人榜,除非意外横死,否则历代就没有过潜龙第一上不了人榜的前例,当初岳红翎第二的时候,走到哪都被人视为名家,如今赵长河亦然,其名望只会更高。   因为他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改变了草原格局,深入敌后,纵横千里,百战功成,至今胡人南北分裂,内斗不休,至少保中原几年之安。   这种荡气回肠的壮举,与一般的江湖争斗高低相比,真的不在一个维度上。便是恶人也不得不竖个大拇指,当日昆仑里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饮酒叹息,说一声“避世久矣,不意世间竟出如此人物”。   连带着本来很土的嗜血修罗名号都变得煞气冲霄起来,真正的人带火了外号。   天知道这厮暴露身份还另有想法——盗门有渊源,不怕漏身份,然后你们既然都觉得赵长河这么豪气干云,那就不会有人想到我会扮王道中了吧……到时候脸一抹,赵长河直接失踪了,谁也找不到。   不过前提还是要把储物戒搞定,把龙雀藏进去,否则别人一对上,还是太容易露馅。   天灵子极为慎重:“原来是赵少侠当面……那这位姑娘莫非就是落日神剑?”   夏迟迟一下就垮了脸,神色不善:“我不穿红,一天天的跟想嫁人想疯了似的,土不拉几的。”   赵长河:“……”   “……”夏迟迟哪想得到,远在某处观望的朱雀无端端中箭中得筛子一样,牙都磨碎了。   天灵子失笑道:“是贫道失言。嗯……你们退下,既是赵少侠当面,那就不是来行刺的。”   下属们居然都很认同,纷纷起身行礼退下,颇有些人路过赵长河身边还看个没完,如花似玉的夏迟迟都没人看了,跟一群追星族似的。   无论善恶,武者崇慕好汉的风气,可见一斑。   其实赵长河觉得自己很多战绩都是行刺……呃……   天灵子又吩咐徒弟去通知盗门,才笑道:“赵少侠要找盗门,贫道已经让劣徒去报信了。那现在谈谈我们自己的生意?姑娘说的蜘蛛是何意,现在总可以告知了吧?”   夏迟迟道:“你和毒蜘蛛有仇?”   天灵子笑道:“我们近期和金钱帮有冲突,适才开会,就是在讨论近处的其他帮会态度。毒蜘蛛正是我们重点关注的势力之一,正不知其倾向,所以姑娘这两个字一提,会都不开了。”   “那么我要送你的消息就是,她想杀你。”夏迟迟笑道:“这个消息换个葫芦,可行?”   天灵子摇了摇头:“单论一个葫芦,送二位也没什么不可以,本不值得讨价还价。但这消息不是儿戏,姑娘何以为证?”   本来以为这有点邪性的姑娘会来一句“信就信,不信拉倒”,结果夏迟迟居然还认真了起来:“你们和金钱帮怎么个冲突的?”   天灵子道:“明日午时,我们和金钱帮会摆酒谈判。众所周知,宴无好宴,我们必须把方方面面考虑齐全。”   夏迟迟便笑:“那就简单。明日如果我帮你挡下毒蜘蛛,你把葫芦给我。如果能合作杀了她,你把葫芦所在的秘境告诉我。”   天灵子实在不可思议:“区区一葫芦真没什么价值,姑娘如此纠结于此,实在让贫道想不明白。”   “很难理解么?”夏迟迟微微一笑:“江湖上有些人啊,请他喝口酒,他说不定都会帮你杀个人。每个人心中的价值不同,无非如此。葫芦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可供赏玩的珍玩,但对我来说,那是独一无二的纪念。”   赵长河一直没说话,本来也觉得迟迟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但想着她已经和毒蜘蛛结仇,和天灵子合作一起斩草除根也不失为好主意,便也没说什么。或者迟迟更在意的是葫芦背后可能存在的秘境?   却不料得到的是这样的答案。   转头看着迟迟的侧脸,那笑容在别人眼中或许邪性,在赵长河眼里却美得一如昆仑之玉,如此纯净。 ###第三百一十三章 各自肚肠   入夜。   赵长河换回王道中的装束,抹回了黄脸,回到杨虔远的驿站。   嗯,乌骓还是养得好好的没人敢动,不错不错。   驿站里还亮着灯,杨虔远焦虑地走来走去,稀奇的是,他居然打扮回了原先通缉令上的公子哥模样,好生刮了胡子,整理了头发,不再是初见之时的汉子造型了。   见到“王道中”回来,杨虔远简直像见到了亲人,匆匆迎上:“前辈,你去哪了……”   赵长河稀奇地打量他一眼,又变回一脸淡漠:“怎么,本座去哪你也管得着?”   “不是不是。”杨虔远赔笑道:“那个青楼出了点事儿,老板娘被人刺杀了!恰好前辈又离开,她们怀疑前辈是同伙,正在满天下问呢。有人见到我带前辈去那条街,于是问到我这来了。”   赵长河斜睨着他:“你怎么说的?”   杨虔远道:“我没奈何,只得把前辈的身份说了,说此乃王道中前辈,前辈如果要杀区区一个青楼老板娘,还用得着那么麻烦去隔邻偷听呢?当然只可能是巧合……前辈莫怪,只有您的威名才能让她们闭嘴,这事当然必须见到前辈就立刻汇报,不然晚辈吃罪不起……”   赵长河冷笑:“我看不止说这些吧?”   杨虔远赔笑道:“是……前辈毕竟坐在隔邻听了那么久,不好敷衍,我说前辈其实是冲着那个公子去的,离开八成是去追那公子了,他们这才信……说不定明天会有人来问前辈那个公子的去向。”   赵长河神色不悦:“老子是看上她了,可没吃到。”   这话实是真心诚意,遗憾溢于言表,真金都没这真。   杨虔远察言观色:“前辈若是好这口,我去找个漂亮少年伺候前辈?”   “本座累了,再说吧。”赵长河作势要上楼休息。   杨虔远忙道:“前辈,前辈,我们帮主想求见前辈……”   赵长河大怒:“小辈擅自泄露本座名字,懒得找你算账,你还没完了?”   “前辈息怒,前辈息怒,听我一言。”杨虔远左右看看,低声道:“近期我们金钱帮和玉昆帮有产业上的冲突,约定明天中午摆酒谈判……其实我们帮主并不想谈判,只想吃掉玉昆帮,只要在谈判之时暴起杀了天灵子,玉昆帮其他人不足为惧,多半就能吞并……”   赵长河冷冷道:“鸡毛蒜皮之事,与本座何干?”   “前辈有所不知。玉昆帮多有异宝,说是背靠盗门其实查无实据,大概率只是盗门的合作销赃渠道,但是盗门也不会有玉昆帮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们哪去找那么多东西偷嘛?所以我们都猜玉昆帮有可能悄悄掌握了一个昆仑山脉里的秘境,借由替盗门销赃的幌子,实际销他们的秘境产出,我们帮主是看上了这个可能存在的秘境。”   赵长河心中微动:“所以你的意思,这个秘境可以给本座共享?”   见王道中果然有兴趣,杨虔远吁了口气,笑道:“我们帮主说,如果前辈愿意出手,那秘境所得任由前辈取一件……”   听到最后两个字,赵长河脸色骤变,目光森冷无比地盯着杨虔远:“你们帮主当本座是叫花子?”   其实钱帮主说的根本没有最后这两个字,而是秘境所得任由前辈取之。   搁杨虔远这边传话,添了两个字,意味全变。   若是真正的王道中在此,那感受到的侮辱真不知道怎么计算,还好这是赵长河,王道中被人侮辱了关我赵长河什么事……   却听杨虔远叹了口气:“钱帮主是有些小气的,性情如此,前辈莫怪……要是晚辈能做主,整个秘境都送前辈也是应当……”   赵长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凭你,什么时候能做主?”   杨虔远压低了声音:“有前辈扶持,那就容易。”   讲真有地榜高手给一个区区城区级帮会撑腰,那就是扶持一个婴儿都能当帮主,甚至都不需要明着扶持,只要让人觉得你属意于谁就够了。赵长河瞬间明白了这货在打什么主意,实在哭笑不得。   你他妈才来不到一年,就琢磨着趁这个机会干掉帮主自己上了啊……   这地方太特么邪门了,都是群什么鸟人啊!   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杨虔远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如果能蒙前辈青眼,晚辈愿把金钱帮所得尽数上缴前辈,金钱帮从此为前辈驱使,在这城中为前辈之耳目……”   “本座看得上区区城东小帮派这点东西?耳目?你们有几个人啊就耳目。”   “人倒也不少的……主要是很多人扎根已久,对城中门儿清。”见赵长河还是不感兴趣的样子,杨虔远终于咬牙:“前辈喜欢男风,晚辈可以为前辈搜罗,就算是、是……”   草?   赵长河惊为天人,总算知道这货换回了公子哥儿的打扮是什么意思了。   真真狠人,金钱帮真是捡到鬼了……   然而你是迟迟要捉拿的对象,再狠再忍,也注定起不了什么火花了。   赵长河淡淡道:“去回禀你们帮主,明天本座会跟去看看,至于别的什么……到时候再说。”   ……   次日中午。   昆仑城东,陈家酒楼。   江湖帮会冲突,摆酒谈判是个常见之事,当然众所周知,这种谈判的时候掀桌子动刀子直接打得血流成河是很正常的事,双方在此之前都做了无数的布置。   天灵子趁夜开会,钱帮主则把脑筋动到了“王道中”这儿。   毒蜘蛛更可能是黄雀在后,打算坐拥渔利。   区区城中一角冲突,可以看见多方角逐,还可以看见内部权变,几乎可以视作江湖缩影。   赵长河出道以来,见过很多类似的东西,他知道这就是江湖,但不是心中喜欢的江湖。所幸这次身边有迟迟,在并不喜欢的风波诡谲之中,有着那一抹柔情温润,于是风雪便清爽起来。   这次跟着杨虔远来赴这个宴,理论上要做的事挺简单的。   别人以为自己是帮金钱帮对付天灵子、杨虔远眼里还期待自己会顺便宰了不敬的钱帮主,扶持他上位。   实际上自己是帮天灵子身边的那个小妖女,埋伏毒蜘蛛。至于宰不宰钱帮主另说,杨虔远反倒是要生擒回去的。   然而当踏入酒楼的一瞬间,酒楼老板就迎了上来:“这位想必是道中先生!陈一见过先生,望先生多多关照。”   老板也是长得眉清目秀的,这位道中先生好男风好像已经一夜之间传遍昆仑,目测已经要开始往外传了……见老板凑上去,别人挤眉弄眼,也不知道心里都脑补了些啥。   果然道中先生大悦:“老板好风采,不像这遍地歪瓜裂枣的看了寒碜。”   天知道他心中是真舒畅,单从这名字、这主动凑上来打招呼的架势,就知道这才是自己此番来这里的真正合作者,嬴五的线。   柳土獐不是专业搞情报的,多的是事搞不明白,但嬴五的人不一样。   就在两人看似眉来眼去惺惺相惜之时,耳畔就传来陈一的警告:“钱帮主另有外援,天灵子疑似根本就是和毒蜘蛛一伙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切记不可轻信。” ###第三百一十四章 毒蜘蛛,谢谢你   钱帮主另有倚仗,赵长河倒是能猜到,毕竟这位只是让杨虔远转达,没有自己心急火燎来见面,感觉就是另有底气。   天灵子和毒蜘蛛有染,这就挺出乎意料的了。   虽然能猜到天灵子的表现很可能只不过是一种人设,没太信任。但毒蜘蛛确实忽悠迟迟说杨虔远在天灵子那里,理论上毒蜘蛛这操作应当是站在钱帮主这一方,祸水东引给天灵子,妥妥的心怀恶意才对。   这举动怎么看也不像毒蜘蛛和天灵子是一伙的,难道陈一的情报有误?   赵长河沉吟片刻,还是认为陈一更可信点,本来打算做个前辈范儿直接坐在厅中听人谈判,此时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作为被请来的前辈高手、超级底牌,想怎么做事当然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不露面就不露面,径自躲到偏厅喝酒去了。   杨虔远眼巴巴地想留,赵长河扬长而去。   然后发现,单独呆个偏厅,忽然就天高海阔起来,操作余地大多了。   陈一悄悄钻进门,吁了口气,笑道:“就怕你觉得已经掌握情况了,大摇大摆地参与。能单独走开就好说,怎么也能先商议几句。”   赵长河道:“我用王道中身份进昆仑,至少城东皆知,你怎么也该来看一眼才是啊,一眼就知道啥情况了,毕竟近期我会来这里你应该有数的。”   陈一没好气道:“我当然去看了,但你他妈不是追美少年去了吗?然后又有赵长河出现在玉昆帮,我都快被你搞傻了。”   “呃……”好像是没法找。赵长河强行道:“不就一个破酒楼,干嘛不直接告诉我,我直接来找你就完事了,搞得这么复杂。”   陈一面无表情:“我们在昆仑的驻点可是重要隐秘,当然不能对组织之外的人说,你是我们谁啊,总不会是三娘相公?你几岁了啊你?”   赵长河:“……”   “就算是三娘相公,她也不能随便漏咱们的底。”陈一道:“本来你到了这里也是我悄悄去找你,不能泄露我在这干嘛的才对。结果好死不死你也跑这酒楼来,既然都见到了就没啥好藏的了,索性摊开。”   赵长河笑道:“还行,算是知道缓急。这当口还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   “那是当然,我们也希望找秘境,这才是正事。恰恰这两帮之争,还真涉及秘境,我们在这实力不足,你来得恰是时候。”   “细说。”   “原先玉昆阁虽然稀奇古怪的货源也多,终究是盗门销赃渠道之一,还算正常,但这些时日忽然多出了许多疑似上古之货,这就稀奇了,这种东西盗来一件两件的也就罢了,哪能盗来这么多?于是不少人开始疑心他们这不是盗门的货,而是找到了秘境。”   说到这里,陈一笑了一下:“是不是觉得有点怪异?”   赵长河道:“嗯,作死呢这样引人注目,一件一件慢慢销不行吗,运出去卖不行吗……故意的吧?”   “不错。”陈一心中暗赞,其实他故意这么一问是考一考这个据说很聪明的大个子,结果还真反应挺快的。   他转头看了外面大厅一眼,双方人马基本到齐,一片喧嚣,正在准备摆酒了,便快速续了下去:“天灵子如果不是脑子坏了想引来大佬要他的命,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他本来就打算拉人下水,谁来找他都直接合作,带进秘境。而据我们找了万千秘境的经验,只有一种秘境会需要这样大量拉外人下水……”   赵长河断然道:“毒。”   陈一抚掌道:“不错,需要大量人试毒趟毒,同时还正好借这个机会清除敌手独霸城东。这便是我猜测毒蜘蛛和他们是一伙的缘故,只有和毒蜘蛛一伙,他们的行事才能成立。”   赵长河顿时知道为什么毒蜘蛛要忽悠夏迟迟去找天灵子了,甚至为什么会是毒蜘蛛亲自接待迟迟都有了答案:当时迟迟在她眼里是个外地来的公子哥,这种外地人不妥妥是拉去试毒的最佳对象嘛?   昨晚迟迟在杂货店说“帮你捉蜘蛛”,不知道天灵子当时该是多惊愕,也亏得他真能做出一副光明磊落的鸟样儿,居然还真和自己俩口子达成了“一起对付毒蜘蛛”的协议。   这还真怪不了自己和迟迟想岔了,毒蜘蛛忽悠迟迟找天灵子这个举措实在过于误导。还好自己来这里本就是和当世最强的情报组织的一项重要合作,有了情报那一切就变得很简单。   赵长河忽地站起身来。   迟迟危险!还好自己和陈一这对话没多久!   ……   此时金钱帮和玉昆帮正在厅中吹胡子瞪眼,钱帮主表示玉昆帮偷了他们金钱帮一件宝物,实则明显就是个找事的借口。   玉昆帮和盗门有关,钱帮主也担心盗圣叶无踪会替玉昆帮站台,必须找借口冲突试探一下,一旦证实叶无踪不会出面,那就可以真出手逼迫天灵子交出秘藏了。这也是他此前想让“王道中”出手的原因,外人出手,叶无踪有意见找王道中去,和他金钱帮无关。王道中不出手就算了,他背后也不是没大佬。   而此时天灵子也在做戏,一脸愤懑地摆事实讲道理,说我们没偷你东西,双方正在扯皮。   场中不见夏迟迟,她正埋伏在窗外某处树梢观察厅中,等毒蜘蛛出现呢……   然而很明显,毒蜘蛛只会出现在她的身后,天灵子早就把她卖了。   无声无息的毒雾悄悄接近她后方,毒雾背后是带着刻骨恨意的眼眸。   远处的朱雀面无表情地抄着手臂,要不要救这小婊砸?   只会谈恋爱!刺杀个叛徒男人帮了,对付个毒蜘蛛师父救了,那你历练何在?来昆仑干什么来了?买葫芦去啊!买啊!   正这么想着,看似在观察厅中吵架的夏迟迟嘴角忽地勾起了妩媚的笑。   冰魄从肋下穿出,一个极为潇洒的回身剑,破开毒瘴,直抵毒蜘蛛咽喉!   好像专门在这等着她一样!   别说毒蜘蛛了,连身为师父的朱雀和最了解她的情郎,都忘了她还有一个“信誉探测器”——冰魄专杀无信无义之辈,早在和天灵子立约之时,迟迟就摁着冰魄让它别乱动了……   从一早埋伏在这里起,夏迟迟就知道自己的对手不会在厅内,而会在身后,她等候多时!   长河扮的是王道中,他做他的事去,这里是我的历练。   我在九重之巅,秘藏门前,来昆仑历练……尊者说我未到绝路就被男人帮了忙,激发不出潜力,破不开那临门一脚。   但秘藏之门未必非要在绝境之中寻求的,武道突破不是只有一种路径。   秘藏者,天人之桥也。   上体天心,下感人意,天人交会,不外如是。   在这西域险恶之地,与恋人因缘相遇,在逆境之中他出现在面前,可以帮忙解毒,易如反掌,可以直面尊者,说你不敢杀我。那时山寨之中的懵懂情动,直到如今,他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丈夫。   可以公然携手在恶人之街,踏足于异域之夜,沐浴着昆仑之雪。   一起做着早在一年前就应该做的恋人之行。   念头通畅,心怀旷达,非天人之意乎?   岳红翎早已突破,我的一重秘藏,来何迟也!   冰魄凌空,卷起树梢飞雪;龙吟虎啸,牵动满天风云。   这是挟着突破之势的,先天之剑!   毒蜘蛛骇然色变。   她毒蜘蛛人榜五十八,还没有突破秘藏……可这号称只有潜龙第三的夏迟迟,竟当着她的面,突破秘藏,进位宗师!   “毒蜘蛛,谢谢你。”   远处的朱雀怔怔地看着,忽地一笑,闪身不见。   迟迟长大了,不需要自己暗中护持了,现在自己该做的,是去看看所谓的火炎昆冈。   至于红衣土不土,回头再揍你,不要以为突破一重秘藏就了不起! ###第三百一十五章 乱世妖女   赵长河心急火燎地穿窗而出,入目的就是一道璀璨的剑光。   扭身飞刺的迟迟身后,仿佛有一道白虎扑食般的虚影,法相隐现;而剑身之上冰凛悠悠,似又凝成冰龙之形,继而在毒蜘蛛的招架之下碎裂开来,片片飞散。   真正的龙虎交会,真的好帅。单从视效上,迟迟是自己这些红颜之中最帅的一个。   “呛!”两剑交会,猎人反成猎物的情况下,毒蜘蛛心神动摇,临时招架,如何架得住迟迟这蓄势已久的先天之剑?   仅仅一击,毒蜘蛛气血不稳,连毒雾都变得凌乱起来,借力飞速后退。   原先是夏迟迟接她一剑就吃力后退,一路逃窜。区区一夜过去,攻守易势,接剑后退的成了她。   好在这好歹是人榜强者,排位还不低,换个弱一些的可能都要被一剑秒了。但毒蜘蛛确实没那么弱,这一剑仅仅让她失去先手,狼狈后撤,却连伤都没伤到。   当然继续下去她会很危险,高手相争只差一线,落入下风就很难挽回,何况她轻功还跑不过迟迟!   “我道四象教有什么公子,原来是四象圣女在此。”毒蜘蛛神色凝重地且战且退:“你我两家本无仇怨,圣女杀了我庇护的下属,也算功行圆满,何必不依不饶?”   夏迟迟飞速进击,一边失笑:“身躯涂毒,暗中害我之时,我可没得罪你吧?忽悠我去找天灵子,不知道埋着什么谋算,那时候我也没得罪你吧?刚刚还埋伏身后刺杀于我,本无仇怨?”   “不错。”毒蜘蛛居然道:“身在昆仑,便是这般行事,人皆如此,算得上什么仇怨?真正的仇怨只在于强弱。你一时半会是拿不下我的,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一个呼哨,部下聚集,圣女也讨不了好,何不罢手?”   夏迟迟笑道:“也有点道理。”   心中倒也暗自纳闷,毒蜘蛛这话是没错的,别看自己上风,一旦她喊一声,下属团团包围,跑路的还是自己。为什么不喊?是不想破坏了什么计划?   毒蜘蛛道:“身在昆仑,拳头说话,如今圣女拳头比我大,我认栽。我和天灵子掌握了一个秘境,愿与圣女分享,化干戈为玉帛,圣女意下如何?”   如果本着夏迟迟自己的想法,那分享个屁,我又不是来找秘境的。但她想起赵长河,赵长河好像是来找东西的……   正犹豫间,忽地看见了毒蜘蛛身后,龙雀无声,刀芒无影,静如雪落,飞速接近。   毒蜘蛛似乎都没有发现这无声无息的一刀!   夏迟迟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挥剑压迫,口中道:“说来听听,这秘境有些什么?你们的葫芦就是那里搞到的吗?”   “不错,葫芦就是外围的一些东西,内部还有更核心之……”毒蜘蛛说到一半,心中警兆大起,猛地侧身偏头,一把阔刀擦着她的脖颈过去,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毒蜘蛛左手正捏着一根牛毛细针,本打算在夏迟迟失去警惕之时偷袭的,此时直接向后甩出,试图逼退偷袭者,抽身闪开。   然而老六赵长河不闪不避,任由胸膛接了这一针。   “叮”的一声脆响,这一针被金箔挡了个严实,一点阻碍都没起到,手中阔刀拖斩,已然又至脖颈。   那边夏迟迟配合默契无比,剑光如网,封住了毒蜘蛛的所有闪避空间。   落在毒蜘蛛眼里,这一刀斩来,仿佛空间都凝滞在这一斩中,风止雪停,树梢不动。   人间无我,地狱如是。   “铛!”毒蜘蛛奋力一剑架在脖颈处,那剑却也是宝剑,居然没断,但恐怖的巨力带得她向侧抛跌。   夏迟迟的剑早就等在那边,毒蜘蛛再也无法闪避,冰魄掠过,轻轻巧巧地贯穿了她的胸膛。   “狗男女……”毒蜘蛛“噗”地喷出一蓬血雾:“九泉之下,我等着你!”   夏迟迟早有准备,左掌平推,白虎虚影咆哮而出,犹如一阵狂暴的气墙冲刷,恰恰把血雾冲了个干净。   毒蜘蛛的眼眸黯淡下去,身周开始渗出绿色的气体,慢慢的整个人变得枯槁,分明就是五十岁往上的老女人。   夏迟迟下意识把手在裤腿上蹭了蹭,妈的摸了她好几天……这算是假肉嘛?   赵长河探头看:“这也能人榜五十八?比虎烈差好多啊。虎烈也就五十一,没高几名啊。”   夏迟迟瞥了他一眼:“虎烈,你和谁打的?”   赵长河闭嘴。   “岳红翎比我厉害是不是?”夏迟迟磨牙:“虎烈厉害那么多,你们还是打赢了是不是?”   “没,没。”赵长河赔笑:“我想起来了,虎烈怎么也是秘藏强者,这货根本没破秘藏,不知道怎么排得这么高……”   “毒这东西,讲究别人不备,不知道她是谁的情况下,什么血雾啊绿气的悄无声息,很容易着道,被她越级阴到了强者赚来的排名呗。既然知道她是毒蜘蛛,那威胁也就降一半了。”夏迟迟很无所谓地道:“所以说自身修为才是第一位的,这些旁门左道一旦有了防备就没啥用……”   说着说着,忽地脸色一白。   又他妈中毒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中的。   赵长河自己内视了一下,也发现了毒素渗透,这才收起对毒蜘蛛的轻视,这还真防不胜防,到底啥时候中的?   人榜五十八,果然有她的门道……   没关系,接个吻就好……   不对……虎烈被阴了乱世书没通报是因为虎烈根本没死,毒蜘蛛人榜五十八为什么不通报?   赵长河抱着夏迟迟,人都要亲上去了,忽然醒悟,猛地抱着夏迟迟一个回旋,又是一根细针从肋下擦过,堪堪擦破了衣服没有入肉。   与此同时,看似已死的毒蜘蛛骤然弹起,几个腾挪飞跃,不见了人影。   小俩口试图去追,毒素牵动,竟一时追不上去,眼睁睁看她消失在街巷里。   “让你看不起人榜五十八!”夏迟迟嗔怒地锤了他一下。   赵长河赔笑不答,这锅给我?剑是你捅的,没补一剑是咱俩共有的失误。   算了,老婆耍脾气,让让就好。   话说回来了,一剑穿透心脏,人都苍老蜷缩没有呼吸了,怎么看都是死了,还真很难怀疑没死,这估计和练毒有关,这东西看来有点门道,以后有机会是不是该研究一下?   正这么想着,远处隐约传来毒蜘蛛“啊”地一声极为短促的惨叫,似是栽在了谁手里。   赵长河心中有些悚然,哪里还有亲嘴儿的心思,手中飞速运起回春诀,给夏迟迟清除毒素:“你的事应该也做完了,最好是离开,这地方邪门得很,稍微漏点虚弱就可能栽得无声无息。毒蜘蛛这不知道啥情况……”   却见夏迟迟摇了摇头:“我们在这里没有仇敌,此人对付毒蜘蛛,不可能是冲着我们,大约是冲着秘境而来。你难道不想看后续?”   赵长河道:“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这时候天灵子根本不知道毒蜘蛛栽了,他还会继续他的计划,我们应当回酒楼,伺机行事……如果秘境有你想要的东西就罢了,如果没有,送给这个杀毒蜘蛛的人又如何?天灵子想坑我夏迟迟,不捅他一刀如何解我心头之恨!”   赵长河抽了抽嘴角,真乱世妖女。   不过怎么这么合自己口味呢?   想想也对,自己王道中又没泄露,对方啥都不知道,接下去的戏还是有得看的。   赵长河匆匆回到酒楼,才刚进屋就听到天灵子在那唉声叹气:“钱帮主既然不信我们没偷东西,索性跟贫道一起去秘境看看如何?”   钱帮主人都傻了,想了无数怎么找天灵子茬的办法,就等着动手掀桌呢,结果你来这么一句?   天灵子悠悠笑道:“如何?秘境也不是我一家能吃,本来打算找盗门合作开发……钱帮主想不想要?”   钱帮主一拍桌子:“此言当真?”   天灵子微微一笑:“童叟无欺。”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上古炼丹房   昆仑城本不是城,只是个镇子越扩越大,镇子位于三面环山的山坳里,只有东面有对外的路径。   因此无论当初思思还是后来的杨虔远,乃至如今的迟迟与赵长河,进来都在城东区域,柳土獐与陈一也都在城东扎根。   但城东的人们一样会去三面山中讨生活,并且根本不是为了找什么秘境,纯粹就是伐木、挖矿、狩猎等等正常靠山吃山的活计。这都是大家生活已久的山区,早就失去了外人眼中那般神秘的面纱,上了山不都是野猪拉屎毒蛇乱窜,有什么狗屁秘境可言?   庞大昆仑山脉的其他遥远山头,大家不敢说,但在昆仑城近处诸峰,那是真没东西,有也是玉虚峰上被玉虚真人占据才对。   然而秘境之所以秘,就是常规方式找不出来的。   正如血神教在北邙找青龙印,只要没人去水潭里滴一定数量的鲜血,那水帘洞里的阵图就不会出现,怎么都找不出来,这就是缘法。   毒蜘蛛和天灵子发现的秘境在几座山头之外,发现的原因说出来让人很不适:两人兴起到这边山外打野炮,恰好有倒霉的商旅路过,东西被玉灵子劫了不提,人还被毒蜘蛛即兴抓了活剖试药,研究其不老之术。   足足剖了一整支商队的人,毒血蔓延大地,竟真的触动了秘境的开启,看似什么都没有的山壁突兀地裂开一道缝隙,透出了里面阴森的毒瘴。   不知天灵子和毒蜘蛛在天降秘境之前是否有过内讧……总之毒蜘蛛小心破解了外部毒瘴,进去之后发现是一个石屋。   这不是地底挖出石屋,是上古秘境的时空隔绝。犹如剑湖底下的剑室一样,一个单独的石屋独立于时空之外。   但凡这种情况,必有异宝。要么是异宝本身的异力护持了空间隔绝不崩,如当时冰魄护持了剑室、可能也有天书之功;要么是有人为了保护异宝设置了空间壁垒,如青龙印与玄武石。   毒蜘蛛与天灵子均属见多识广之辈,见状大喜,开始勘探石屋。   然后发现,这是一间炼药之所,周遭都是一些上古器皿,盛放着各色药物。   只可惜经过无数岁月的流逝,这里的药物已经尽数变质,不能用了。唯有器皿洗洗还能用用,就像天灵子准备卖给赵长河的葫芦,那就是装丹药的。除了材质特殊不易坏、可能还有一些保鲜作用之外,并没有很特殊的宝物价值。   天灵子说这东西不值得讨价还价,倒也不是完全在装豪爽,确实用途狭窄,谁也不是冤大头。这里能找到的东西大抵如此,落差大得让以为找到了宝藏的两人难以接受。   总算在石屋边缘摸索了半天,又发现一个暗门,这回真是通向核心之地了。   可惜暗门打开,里面遍布无形无质的毒素,要不是毒蜘蛛对此极为敏感,换个人入内的话可能都不知道这里看似正常的空气其实有毒,等发现沁入肌肤表里,就来不及了。   两人紧急撤退,这回以毒蜘蛛之能都破解不了,连见都没见过这种类型的毒素。   毒蜘蛛回了城,直接去抓活人试毒,根据中毒反应研究如何破解。这些时日已经悄无声息地弄了不少人来试毒了,研究的结果,此毒极为凶残,以毒蜘蛛的估测来看,就连人榜要是被毒素渗透进去肯定扛不住,地榜都极有可能要受到极大的损害。   毒蜘蛛一时半会解不了这种奇毒,但却发现一个更简单粗暴的解法:这里的毒雾是消耗性的,并不传染与扩散,而是驻留在人体内,每沾染一个人,毒雾就稀薄一分,因此只需要忽悠大量人来填就完事了。   一个毒计顺理成章地诞生,天灵子公然把外室所得器皿摆在玉昆帮贩卖,大量疑似上古之物的出现引发了隔壁金钱帮的注意。   天灵子知道可能还会有别的势力关注,反正一股脑儿打尽也没什么,即使是盗门叶无踪,在毒的研究上都不可能强过毒蜘蛛……但他没想到的是,引起了天榜情报组织的关注,蝴蝶翅膀一扇,引来了万里之外的蛟龙。   天下最关注秘境线索的,是嬴五的势力,没有之一。这批上古器皿现世,嬴五派驻于此的陈一第一时间就买了几件。   仔细提取器皿上的药材残渣,发现一些失去养分的参须,陈一研究之后认为疑似曾经蕴含极为惊人的血气,只是如今已经消散。   此时嬴五正在一大堆典籍里帮赵长河找龙象血参的线索正找得头大呢,恰好收到陈一飞鹰传书,嬴五暗道这不巧了么,便直接调阅昆仑相关记载,还真发现了昆仑曾有龙象血参的记录,两相印证,八九不离十。三娘转达赵长河,便有了此番昆仑之行。   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件事……如果三娘不做谜语人,直接让赵长河来酒楼找陈一,早就直奔主题了,哪里用得着到处探秘?   还好现在也不迟……或许三娘谜语人的最大意义就是让赵长河邂逅她们家圣女,谈一谈恋爱,帮助圣女突破了秘藏吧……   总之此刻小俩口远远缀在金钱帮人群后,跟着天灵子一路翻山越岭到了地方,看见了石壁上露出的洞穴,连遮掩都没遮掩一下,根本不怕人误入。   “这空气中,好浓的血腥味和残毒的留存。”赵长河低声道:“这天灵子和毒蜘蛛在这里杀了多少人啊……”   夏迟迟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咱是魔教妖女,以为跟了个山匪,结果跟的是个大侠……能怎么办嘛。   她只能道:“反正毒蜘蛛此刻就算没死也是被人生擒,有了报应。只要我们砍了天灵子,那便念头通达。倒是你要不要阻止金钱帮的人进去?我看这模样,又要死很多人。”   赵长河笑笑:“虽然金钱帮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我劝一句试试,也算安心,他们听不听是他们的事。”   抬眼看去,正盘算怎么暗地里劝一下,那边金钱帮的人已经涌入了石屋。   “果然是秘境,这空间隔绝之意绝对不是普通的地下石屋!”   一群人狂喜得面目狰狞,那钱帮主原本是将信将疑来看看,结果看见这空间隔绝之意再无疑虑,狂喜着问天灵子:“道兄真让我们一起开发秘境?”   天灵子摊手:“我们玉昆帮人手不足,实力也不够,即使能破解秘境,怕也保不住。所以要么找盗门站台,要么找隔邻合作。找盗门的话,我倒怕盗圣起意全吃了,反倒是找你们合作,大家尚可分配所得。”   “有理!有理!想不到道兄看得这么通透哈哈哈!”钱帮主兴奋得哥俩好似的去拍天灵子的肩膀,大力拍了两下:“以后大家就是兄弟!”   然而看似哥俩好的拍肩,到了最后一下忽地动用了内力,这一拍实怕是肩膀都要拍碎了。   合什么作,找到了地方难道不能弄死你独吞?   天灵子似乎没防备这看似狂热好骗的家伙居然会突施袭击,直到一掌拍实才反应过来,紧急卸力,却终究没卸完整,左肩“咔啦”一声被拍得脱臼。   天灵子也算反应极快,忽地一脚踢出,顺势向后飘退,不甘地怒吼:“姓钱的,你给我等着!”   他的轻功倒也极好,转瞬不见。   钱帮主微微冷笑:“此人受了伤,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回头灭了他玉昆帮。小的们,进屋给我搜!”   一群金钱帮众涌进了石屋,钱帮主自己却没进去,谨慎地在外观望,见并无陷阱,才悠悠然跟了进去。   赵长河与夏迟迟远远看着,面面相觑。还打算试试劝止呢,现在还劝个屁。   真没一个省油的灯。   然而这钱帮主的举动绝对是天灵子计划内的,只有这样才能让钱帮主真正失去戒心进去挨毒。赵长河几乎可以肯定天灵子是故意脱臼的,随手就接好了……只要这里的人都进去了,天灵子必然再度出现。   “我们怎么做?”夏迟迟看戏看得笑眯眯的,觉得很有意思,此时才问:“我们一直在外观望的话,他恐怕不会出现。是暂时离开呢,还是……”   “我们也进去。”赵长河低声道:“天灵子找不到毒蜘蛛,心中必有疑虑,只有我们也躺在里面,他才会吁一口气。”   夏迟迟道:“你有把握对付里面的毒?”   “有。”赵长河微微一笑:“毒蜘蛛已经破解了里面的毒,最后我们无声无息中的招,就是那个毒啊……已经测试过回春诀可以解。”   夏迟迟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可见毒蜘蛛也在阴天灵子,她说不定已经暗中取走了里面某件核心之物,天灵子却不知道。这个地方真的好好玩啊……”   两人缓步走上前,杨虔远没资格入内,正在外面看门呢,见赵长河过来神色一惊:“前辈,你……”   赵长河笑道:“怎么,怕我黄雀在后,阴你们帮主?”   我就是想你阴我们帮主,但你别在我下属面前说呀……杨虔远有点蛋疼,正要说什么,石屋里忽地传来凄厉的惨叫声,继而此起彼伏,哀嚎一片。 ###第三百一十七章 这是你家吗   赵长河没再搭理杨虔远,飞速进了石屋。   外屋已经被天灵子搬空了,暗门通道十分醒目。穿过通道入内,一眼就看见一个更大的空间,空间正中是一个丹炉,炉火早已熄灭,炉中却隐隐散着光华,铜炉封闭都盖不住,一看就有宝物。   如果炉中是丹药,那真可谓仙丹了。   而炉边盘膝坐着一具骸骨,骨骼呈墨绿色,简直像是墨玉打造成的骨骼模型似的……看起来像是中毒而亡、或者是练毒练成这样的。   一个炼丹者在炼丹将成之际,突兀毒发身亡,留下了炉中之药……   当纪元崩溃,是炉中丹药的异力保护了空间独立?   这可有点恐怖,什么样的丹药能达成这样的效果?还是另有其他?   骸骨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另有东西,此时看不清,因为无数金钱帮帮众、包括钱帮主在内,集体围在它身边哀嚎打滚,影响了视线。   然而无论是谁,都没能靠近骷髅和丹炉范围一丈之内,形成了一个诡异的一丈保护区。   仿佛精确地计算过,从进门直奔到它身边一丈的路程之内,空气中的毒就渗透完毕,精准发作。   真正懂行的比如毒蜘蛛,在进入通道的第一时间就察觉不对,直接撤离,去抓别人来试毒了……可惜钱帮主等人不是玩毒的,根本意识不到,等发现有毒入体,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赵长河夏迟迟进来观察的这么短短时间,金钱帮的人已经从痛苦哀嚎变成了满地打滚,又变成了连打滚都没力气,只剩隐约的呻吟。   全栽了……   别说他们了,连已破秘藏的夏迟迟都感应不到这空气中有什么毒可言,根本就无色无味什么特殊都察觉不到,只有刻意保持着内视才会发现有毒素从肌肤渗透,在还没有发挥作用之时就被赵长河握着手传来的回春诀消融。   赵长河其实也不懂毒,但早有准备加上回春诀在身倒是很容易感知清楚,此时空气中的毒素确实已经越来越稀薄了,便是不用回春诀,估计以自己和迟迟的毒抗能力都能挺好一阵子。   估摸着再拉几个人填一填,这里的毒就真的彻底消失了……   正这么想着,外面传来杨虔远的惊呼:“天灵子!你……啊!”   声音骤然截断。   赵长河夏迟迟果断开演,蜷缩在地上抱着不动了。   下一刻惨叫声接连响起,在外看守的金钱帮众被人一个接一个地丢了进来。   天灵子在外寻找毒蜘蛛找不到,纳闷无比,没了毒蜘蛛他凭什么判断这里的毒散干净没有,难道自己进去试嘛?   但转念一想,毒蜘蛛没了岂不也是好事?少个人分赃。丹药很可能只有一颗呢!   天灵子心念一动,直接回转,把杨虔远等看门的给丢了进去,测试里面的毒素含量。   果然,丢进去的人中毒时间越来越久,显而易见毒素快消失干净了。   天灵子大喜,最后丢进了杨虔远。   杨虔远看着里面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面如土色,暗道我命休矣……结果呆了几息,没事,又呆几息,没事。   毒素已经散尽了!   杨虔远又惊又喜,差点仰天大笑。   什么是天命之子?   这就是!   比他更惊喜的是天灵子,狂笑而入:“费尽心思,终有今日。”   他目光落在钱帮主身上,钱帮主并未死亡,整个人蜷缩在人堆里,豆大的汗珠涔涔而落,极为痛苦地压抑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天灵子笑吟吟地到了他身边,“咔嚓”一脚踩在钱帮主肩膀上,直接踩了个粉碎:“滋味如何啊?”   钱帮主连惨叫都变得无力,低声呻吟:“是老子猪油蒙了心……有本事给我个痛快,折磨人算什么好汉?”   杨虔远见天灵子没搭理自己,一溜烟跑了。   天灵子确实懒得搭理杨虔远这种小虾米,听了钱帮主的话,他不但没给一个痛快,反而捏着钱帮主的另一只手,从指骨开始一寸一寸捏碎:“我天灵子从来就不是好汉,你莫非第一天知道?”   钱帮主挺着一口气,死死看向通道口。   他是有后台的,可至今都没出现帮忙。钱帮主觉得可能是后台栽在了毒蜘蛛手里,越看越是绝望,终究气绝身亡。   赵长河觉得应该是所谓后台根本没有把他的死活放在心上,是在等天灵子去趟尸骨和丹炉有没有雷,再伺机出手……   天灵子见钱帮主死了,也懒得去折磨其他金钱帮众,倒是笑吟吟地看了赵长河一眼:“我还怕你俩真黄雀在后,不料也是蠢货,真跟着进来挨毒。毒蜘蛛何在?”   赵长河不说话,夏迟迟索性装昏。   天灵子笑道:“她要是死在你们手里,必有乱世书通报,可见应该是被你们击伤躲起来了。倒也不是坏事,毒雾已除,老子也用不上她了,正好独占。”   赵长河叹了口气:“你便是独占了,将来毒蜘蛛照样会找你麻烦。”   “这就不劳费心了。”天灵子弯腰把他拉了起来,一指封住赵长河穴位,推向墨玉骷髅:“替我去取他身上的东西。”   那墨玉色的骷髅怎么看都是遍布毒素,大概率这空间之毒就是骷髅散发出来的,天灵子哪敢去碰,当然要找个垫脚的。   赵长河被推搡着往墨玉骷髅走去,夏迟迟在两人身后微微睁开眼,却见赵长河一手在身后摆了摆,示意别急。   本来打算暴起杀了天灵子,结果天灵子没对她的女色表示兴趣,也没折磨赵长河,居然是让赵长河去趟毒……那也确实不急,夏迟迟便悄悄看戏。   赵长河蹲在墨玉骷髅身边,小心地打量了一眼。   盘膝之处有一本薄薄的册子,上书《百草毒经》,看上去本来是贴怀中放置,衣服腐朽之后掉了下来,掉在盘膝位置。除此之外,零散散落了一些东西,金银珠玉之流,还有一枚墨玉色的小令牌,可能是身份牌。   天灵子催促:“拿过来!”   赵长河默默地把毒经和令牌递给了天灵子,天灵子手裹真气接了过来,哈哈一笑:“赵长河果然是识时务者,怪不得混得风生水起。去,打开丹炉。”   赵长河伸手掀了一下丹炉盖子,打不开,不免有些诧异:“打不开……仿佛是铸成一体似的。”   “哪来铸成一体的丹炉盖子?”天灵子不信:“你别是在做戏吧,实际没有用力?”   赵长河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隔空挥掌打一下就知道了。”   天灵子顺手捡起地上钱帮主的剑,飞掷过去,准确地插在炉盖和炉身之间。   只听“铛”地一声,长剑被弹开,炉盖却纹丝不动,根本打不开。   天灵子也开始诧异:“难道是不够力度?”   赵长河心中默默道:不错,需要龙象之力。   他的“穴道被封”,自然无力,天灵子不可能去帮他解穴,终于自己凝起真气,狂推而出。   就在真气爆发的刹那,经脉一阵剧痛扭曲。体内不知何时潜伏的毒素,真气不动则已,真气一动则如翻江倒海,狂暴肆虐。   天灵子压根不知道这毒到底哪来的,一声痛哼。   与此同时,身后寒意大起,看似昏死的夏迟迟骤然一剑飞刺后心,身边看似被点穴得老老实实的赵长河没事人一样拔出龙雀,狂斩脖颈。   已经中毒中得经脉剧痛紊乱的天灵子居然还能反掌拍开龙雀,闪步避开夏迟迟一剑,显示出超凡脱俗的修为,竟比毒蜘蛛还强!   然而此时此刻的夏迟迟早已不是昨日,他这一闪终究没能闪得彻底,冰魄如影随行,依然划过他的肋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尖锐的白虎剑气汹涌爆发,冲得天灵子再度一声惨叫,飞退到了屋角,捂着肋下喘息。   狗男女刀剑并举,左右包抄而来。   “你根本没被封穴!”天灵子实在不可思议:“没被封穴,也没中毒,这地方是你家不成?”   赵长河倒被说得一愣,失笑道:“也许。”   天灵子简直气笑了:“你二人既然没有中毒,为何刚才不趁着我失去警惕暴起出手?居然还故意被我封穴,岂非脱裤子放屁!”   “老兄……”赵长河微微一笑:“毒蜘蛛人榜五十八,又掌握惊人毒术,那种人为什么会和你合作,听你安排埋伏迟迟,好像你还更为主导一些?”   天灵子不语。   赵长河道:“只能证明,你根本不是表面看着被钱帮主逼迫都只能忍气吞声的普通城区帮会首领,你的真实实力比毒蜘蛛只高不低。我夫妻没把握突袭这样的高手,当然只能让你再削弱一些再说了。”   天灵子内视毒素,实在不可思议:“然而我是怎么中的毒?”   赵长河指了指他左手拿着的墨玉令牌:“既然你现在知道我二人在毒中而无恙,难道还想不出来?有些东西,我可以拿,你不行。用我趟毒,毫无意义。”   天灵子愤怒地把令牌甩在地上,玉石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连个角都没摔坏。   赵长河淡淡道:“迟迟很讨厌你,我们二人做这些戏,其实不是为了拿什么,只是为了杀你。” ###第三百一十八章 盗圣叶无踪   赵长河在和天灵子答疑解惑,实则也是在动摇他的心志,让他产生挫败之感。   而夏迟迟才懒得那么多废话,她负责动手。   “呛!”在赵长河最后一句话落地之时,冰魄破入天灵子勉强挥出的剑网,凌厉锋锐的肃杀剑意直冲灵台。   天灵子这才发现,这女人比赵长河强多了……这他妈是个秘藏级高手,便是和自己公平一战也不会逊色多少的狠人。   枉自己一直被“潜龙第一赵长河”的名头吸引,以为这俩是赵长河主导,想不到这女人才是主力!   这回体内剑气如搅,毒素焚经,状态一塌糊涂,哪能面对这锋锐无匹的白虎之牙?   区区一剑之间,他的剑路就直接被击散,根本凝不起像样的抵御,只得借由步法玄妙,再度闪身,顺便踢起地上一个半死的金钱帮众砸向夏迟迟,试图阻拦片刻。   同时身躯直冲通道口,就要跑路。   眼前血光大起,龙雀呼啸而来。   赵长河早在两人交手之时就直接一刀往这个方向劈了,恰恰逮住了天灵子的动向……   天灵子气得吐血。   说我们昆仑这里人人阴险,这对狗男女根本毫不逊色,这赵长河的豪迈侠名到底怎么整出来的,把这厮丢在昆仑毫不违和好不好!   然而这个打下手的也不是吃素的,连伤带毒的天灵子还真突破不了这一刀封锁,无奈横剑一架,玄妙的身形顿止。   身后冰魄迅若雷霆,已至后心。   天灵子只来得及扭身避开要害,冰魄擦着肩胛骨划了过去,差点把他手臂给切了。   区区几个回合,天灵子已经跟个血人一样,拄着剑半跪在地上喘息,瞪着两人的眼睛里都是怨毒:“说的什么反感,说的什么侠客,你们也不过是为了抢宝物而已。”   赵长河横刀架在他脖颈上,淡淡道:“这你就错了……这丹炉里的东西我还真不要。因为我拿了就真没命离开了……”   天灵子愕然。   夏迟迟微微一笑。   她还想提醒赵长河来着,看来这小男人至今名扬天下,真的不是侥幸吹出来的,没比自己笨嘛。   那是不是以后自己可以笨一点?   却听赵长河续道:“毒蜘蛛已经可以模拟运用这里的毒素,要么是已经破解了毒素、要么是取走了某件关键物品。既然都能做这么多了,本来也可以直接开炉取东西了,却一直没开,总不会是留着等你分吧?”   天灵子:“……”   我又不知道毒蜘蛛可以用这里的毒素了。   赵长河道:“之所以不开,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出一个原因,就是开启需要很多时间。之前此地毒素没散,她也无法长期驻留,所以还是需要你们这个毒计做完才行。那个墨玉令牌没被取走,原因也很明白了,就是她留着让你摸的,本来偷袭你的人该是她,现在换了我们代替而已。”   天灵子:“……”   “这个丹炉的开启,要么需要极强的力量暴力破开,要么就是有个开启的法门,多半只有掌握了核心之物的毒蜘蛛能解。”赵长河叹了口气:“毒蜘蛛被人捉了,不是我俩干的。这位捉着毒蜘蛛在外面等着的前辈,可以坐视我们杀你,却不会让我安安稳稳取走宝贝。只要我不碰丹炉,大家没有冲突,多半是可以离开的……是吧?盗圣前辈。”   通道之外传来缥缈的声音:“你知道我在外面?”   “有人捉了毒蜘蛛,自然会有后续呀,总不会是捉去玩的吧。”   “那你为何知道是我?”   “天灵子贩卖上古器皿,别人都猜是不是和盗门有关,颇为顾忌。前辈更不可能没关注,我觉得这厮打的主意有可能想连前辈一起坑进毒里。这直接把前辈算计其中,前辈却一点表示都没有,不合情理,必然是暗中在看着他在玩什么花样。”赵长河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所谓钱帮主的后台,多半就是前辈,他向天灵子挑衅都有可能是前辈授意或者默许的。”   那声音开始笑:“不错。既然你知道我一直在关注,那你为什么还要自陷死地,不怕我连你们一起杀了?”   “昨晚我让天灵子通传前辈赵长河求见……无论他有没有真去通传,想必前辈既然在关注,当是知道的。我本来就要见前辈,在哪见不是见?”赵长河索性道:“赵长河求见盗圣前辈,请前辈现身一见。”   笑声越发接近,赵长河眼前一花,一个老者拎着干瘪的毒蜘蛛出现在屋中。   赵长河夏迟迟同时鼓起了眼珠子。   这不是昨晚卖馄饨的老头吗?   堂堂盗圣,亲自卖馄饨!   是了,那是在玉昆帮附近的街上,从头到尾玉昆帮在做什么都落在盗圣眼中,包括昨晚自己去买葫芦,盗圣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叶无踪微微一笑:“你要见我,岂不是早已见过?”   赵长河:“……”   一直没说话的天灵子此时忽然挣扎起来:“师父,师父救我!我可没算计师父,出师之时师父说过的,我对外不能自称盗门之人,但可以借用盗门威慑,我此举没有违背师父的意思……”   尼玛这还真是盗门的人?   叶无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还是微笑:“其实你就算是算计了我,倒也没什么,你离开之时我就说过,盗贼出师,各凭本事。”   “对对。”天灵子喜道:“向思檬偷了师父的东西,师父也不计较!”   叶无踪笑容依旧:“但既然各凭本事,我又为什么要救你?”   天灵子喜色僵在脸上。   叶无踪伸手轻揉天灵子的脑袋,仿佛慈父般低语:“你若真骗得了我,像思思一样,算你本事,老子只会高兴。但有外人光明正大通传找我,可能涉及宗门要事相商,你也隐瞒不报?既然没把自己当盗门一份子,那就永远不要当了。”   天灵子骇然:“师父,饶……”   话音未落,叶无踪手中暗劲已吐,天灵子天灵碎裂,满眼悔恨地气绝身亡。   赵长河收回了压在天灵子身上的刀,和夏迟迟一起揣手手不说话。   盗门显然也是邪魔外道,果然邪得要命,这杀人的理由真奇葩,骗你害你反而没事,外人通传隐瞒不报反倒是大罪,杀起徒弟来不眨眼的……指望这真是个慈祥的卖馄饨老头还是算了吧。   结果叶无踪的目光落在他们脸上,倒还真有几分慈祥:“找我什么事?”   “呃,其实我找前辈为的并不是什么宗门要事……”赵长河挠挠头:“不过现在既然说到这了,我觉得盗门和四象教可以谈些合作?”   夏迟迟果然接口道:“是,四象教很早就想和盗门谈谈,只是一直找不到人。”   “呵……”叶无踪悠悠道:“如今的四象教在人世纠葛涉足过深,与我盗门之意不合,大事上没有可合作之处。当然,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全在唐晚妆通缉令上,某些层面守望相助还是可以的。”   赵长河:“……”   叶无踪道:“这种合作不值得你我亲自细谈,我对赵长河要找我的事更感兴趣。”   夏迟迟便不再多言,转头看向赵长河。   赵长河叹了口气:“我想求一门摄取类功法……原先在想,如果我帮前辈弄死天灵子,算不算一个人情来交换,可现在看来,都在前辈掌握之下,我这人情有点脱裤子放屁,也说不出口了。”   “摄取类功法……”叶无踪脸上再起笑意:“为了用储物戒?”   赵长河汗颜:“前辈这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脸上抹的黄泥都是我的独门配方。”   赵长河猛地醒悟此刻自己还是抹成王道中的,不由大汗,完犊子了,这算不算盗取了盗门核心秘技?   却听叶无踪叹气道:“什么狗屁东西,瞎抹一气就叫易容了?思思难道没有告诉你,易容的核心是演技?”   赵长河飞快地偷看了夏迟迟一眼,见她似乎不知道思思是啥玩意,暗自吁了口气,快速道:“我演得还算可以的吧……”   “可以个屁!”叶无踪大怒:“背着把阔刀自称王道中,除了猪头之外谁他妈能上这种当!连随时变化装扮隐藏道具的必备储物戒都没有,你学个屁的易容?败老子名声!”   赵长河:“?”   却见叶无踪随手甩出一本册子:“这是控鹤功,下次再让老子见到你易容改妆还他妈背着大阔刀,老子亲手废了你的易容,易你妈呢!” ###第三百一十九章 龙虎剑丸   赵长河接着册子,人都傻了。   偷学了你的秘技,一点都不在乎也就算了,居然还痛心疾首学得不好,为此再多教你一点?   叶无踪重新恢复云淡风轻的前辈模样,淡淡道:“上古神魔,一念取物,那才是储物戒真正的使用之法。只是如今我们神念不及于物,无奈才用擒龙控鹤之法来代替,也就是说,擒龙功控鹤功这类玩意儿可不是专门拿来掏戒指的,那是实战武学,不要本末倒置。”   赵长河定了定神,诚心一礼:“多谢前辈提点……那么有没有擒龙功……”   叶无踪:“?”   夏迟迟偏过了脑袋。   叶无踪稀奇地打量赵长河一阵,忽地笑出声来:“这脸皮确实和思思有一比。”   夏迟迟又偏回了脑袋,这回装不知道的表情终于有点没绷住,开始板了起来。   赵长河余光瞥见,冷汗淋漓:“前辈……”   我只想搞个功法,您是要我死啊……   叶无踪道:“擒龙功霸道,控鹤功精巧。你认为我们盗门用的是擒龙呢还是控鹤?其实说白了都是个教你怎么远程控物的手段,当你掌握了方法,根据自己的理解去发挥它,是擒龙是控鹤又有什么区别……”   赵长河懂了,再度一礼:“多谢前辈。”   “不用谢我,一个普通手段而已不是什么要紧之法。”叶无踪道:“盗即我道,不管是盗的别人,还是盗的我,那都是在行我之道,没有什么可气的。但把我之道用得歪瓜裂枣,那才不能忍。”   赵长河:“……”   叶无踪瞥了他一眼:“行了,教你这个,倒也不是纯送,你也帮我做件事?”   赵长河忙道:“前辈请说。”   “思思偷了我盗门的核心功法秘籍……秘籍在外,不是什么盗即我道的问题,而是容易被人研究针对我们盗门武学,将有大不利。看你所展露出来的,可以看出她只是给了你易容之法,没有把功夫胡乱外泄,算是有分寸,那就没什么不可解的恩怨。你将来若是见到思思,告诉她,把秘籍还来,我不怪她。若是再拖下去,我就真要出山找她麻烦了。”   赵长河暗道这气度真是非常好了,没几个人能做到秘籍被偷还这么淡定的,真堪称一代宗师。   话说此前思思那可不止是异族人,根本就是个异界人,她的情感和逻辑都和世人不一样。初临此界之时,看人可能比夏龙渊还要NPC,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经历,也不知道是不是思维会有点变化……   想当初季成空说那些话时,思思的表情明显有点出神。   人非草木。   “如果有机会见到,我一定会替前辈转达……”赵长河终于道:“其实她应该知道的,之前季兄说过类似的话,她听见了,我看她应该是有所触动的。只是她另有一些其他要事……前辈可以再宽限一段时日。”   叶无踪淡淡道:“你这话的意思……为她担保?”   赵长河愣了一下。   叶无踪的眼眸凌厉起来:“是也不是?”   赵长河只能道:“我无法担保,甚至无法确定自己能不能见到她。但既然我承了前辈控鹤功,这件事我一定会放在心上,当自己宗门秘籍被盗来办。”   叶无踪露出笑意,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拎着手中毒蜘蛛走向了丹炉。   作为以“盗”名世的盗圣,宝物在前,他竟然像赵长河一样并不当成第一要务,扯了半天犊子才看一眼。   当“盗”成为“道”,追求的早就不是宝物,而是行为本身。   “一个放在那里等人去取的炉子,无盗可言,索然无味。”叶无踪打量了一阵,淡淡道:“你说取走炉中之物就会离不开这里,倒也小觑老夫了。老夫最多对里面到底是什么玩意有些好奇,如果未必合我兴致,倒也不一定非要拿。”   赵长河道:“多半与毒相关,前辈盗门之技还是会用毒的,晚辈这边对此才更无所需。”   “倒也未必。”叶无踪伸手在毒蜘蛛肩头一摁,昏迷的毒蜘蛛悠悠醒转,开口便是:“盗圣前辈,是天灵子背叛你,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叶无踪道:“无所谓有关无关,我只要你解开这个丹炉。”   “解、解了丹炉,前辈可以不杀我?”   “再讨价还价一句,现在就死。解了说不定老夫心情好了还有一线生机,你自己选。”   毒蜘蛛果断闭上了嘴,艰难地从怀中摸出几瓶毒药,绕着丹炉外壁小心均匀地泼洒。随着毒物泼洒,丹炉光华更加明显了,仿佛铸成一体的炉盖终于也有了点松动感。   赵长河之前的判断没错,光是这慢慢泼洒均匀的过程就得小半时辰,此前毒雾未散的情况下她确实做不了这事儿。   这种以毒为禁的法门第一次见,以前见到的不是血液就是阵法。各家体系,自己见到的还太少了……   叶无踪道:“看来你带走的东西不是别的,是那本《百草毒经》,看完学会了这里的毒术和以毒为禁的特殊法门之后,又把毒经丢了回来,伪装东西没少的样子。”   毒蜘蛛赔笑道:“瞒不过前辈……这里的毒术博大精深,我也只是紧急学了针对性的部分,以后还打算继续精研……哦,当然现在是前辈的……”   叶无踪不置可否,继续让她开炉。   不知道抹了多久,足足把炉子抹得一处都没漏过,才终于听见轻微的“咔嚓”一响,炉盖终于脱离炉身,露出了一丝缝隙。   毒蜘蛛赔笑道:“前辈,好了……”   叶无踪不为所动:“揭开。”   毒蜘蛛起身去开盖,炉盖揭开的瞬间,白光冲起,毒蜘蛛连反应都来不及,半截身子都被冲没了,剩个下半截栽倒在炉边。   赵长河倒吸一口凉气,真他妈邪门,到了这个时候还有暗算。这炼丹的主儿绝非善类,与这恶人之地可谓一脉相承天造地设了,从上个纪元开始就这么恶劣。   叶无踪却仿佛理当如此似的,连看都没看惨死的毒蜘蛛一眼,定定地看着丹炉上方。   随着白光消敛,一个青白相间的丹药自动上浮,悬于炉口之处。   明明炼丹者是毒人、遍地是毒气、禁制是毒物的地方,炼出来的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毒意,光华柔和,气息芬芳,甚至隐隐约约有点摸不清的感悟,像是玄武秘境里的感受,与道相连。   而那青白相间的色彩,此时也可以看得详细,竟然是青龙白虎环抱交会之形!   夏迟迟瞪大了眼睛。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完成了想做的,出去捉了杨虔远,这昆仑之行就圆满,别的纯粹是陪情郎了……怎么莫名其妙感觉忽然就和自己扯上关系了……   叶无踪和赵长河也同时转头在看她,两人的神色都有些怪异。   显然都没想到和她的属性如此贴合。   赵长河简直都想把毒蜘蛛拼回去,问问她知不知道情况了……   叶无踪沉吟片刻,弯腰捡起了此前天灵子散落在地的墨玉令牌和《百草毒经》,翻开毒经看了一阵子,忽地笑了起来:“和四象教没关系,不过可以算万事殊途同归吧。”   夏迟迟忙道:“前辈请指教。”   “世间万物,均可归类为四象五行去体现。单是青龙一象,囊括多矣,医毒之类均属其中。此人把毒练到了极致,便呈青龙法相,是他的毒已然登峰造极。”   这夏迟迟倒是听得心领神会的,四象教青龙一脉也讲医和毒的,朱雀还对四象教的丹药很自信来着,她继承自母亲的男装易容也属此道之列。   但怎么说呢,四象教终究还是个人数不算多的、被朝廷打压暗中发展的教派,所得传承也不完整,比如回春法则就没有。这就研究不了太广泛,只能集中于武,别的涉猎虽然也有,相对比较一般。她夏迟迟就更没去涉及这些方面,专精于剑,下面的长老倒是有点兴趣分工,但专精也有限。   以青龙为信仰的四象教青龙一脉对毒的研究都不咋地,结果这边完全和青龙没半点关系的其他练毒者居然练出了青龙法相……   赵长河替夏迟迟问:“那这白虎法相是……”   “这不是丹药,更不是想象中的龙虎金丹,而是剑丸……”叶无踪抖了抖毒经,失笑道:“此人根本不会炼制剑丸,用的是以炼丹的思路,以毒为引,另辟蹊径而成。所以龙虎交会,龙者毒也,虎者剑也。”   夏迟迟真的佩服:“另辟蹊径,竟二者均成法相,这位前辈在上古也必是大大有名。”   “倒也没那么厉害……真让他收服剑丸之后才是厉害。”   “收服?”   “不错。”叶无踪道:“如果我没猜错,此人的死因就是剑丸成时,控不住溢散的剑气,把他自己杀了。”   夏迟迟:“……”   “但剑丸杀了他,也等于磨了锋锐,此时就真可以用了。此人一时未死,便封印剑丸,试图将来取用,但封印之后却又没熬住,还是死了……这便是此屋场面的成因。”叶无踪满脸都是解谜了的快意:“屋中的无形之毒,是开炉之时散发的,就那些,所以耗完一定量就慢慢消失了。”   赵长河接口道:“但剑丸终究已成,算个神物至宝,当纪元崩溃之时,至宝自有异力,防护这片空间独立于昆仑之外,便是如此了。”   叶无踪抚掌笑道:“不错,必是如此。”   夏迟迟神色古怪地看着这俩货,知道这是神物至宝,你俩的乐趣竟在解谜,聊得可开心了。   你们在一起算了……   正这么想着,就见叶无踪转头看着她,笑容渐渐消失,眼里有些锐意:“圣女有意此物乎?” ###第三百二十章 盗贼游戏   夏迟迟也是传承渊源,知道剑丸是干什么的。   那其实是一种飞剑,形为丸而意为剑,甚至可置于腹内,张口取人首级。和冰魄并无多少冲突,可以作为一个压箱底的绝技来用。   而其意与自己的龙虎之形极为贴合,如果其他剑丸自己不够资格去用,这个剑丸大概率是真可以试试,从中还能更加感悟龙虎之意,对青龙之木、白虎之金的理解,必将更上一层楼。   四象教的记载中,有一种剑体,可能就得靠这种东西来炼。   这还算小事。更重要的大事是,这种东西在此世是失传的,此世就没人会剑丸。这是属于上个纪元的神魔之能,对于本纪元辛苦追逐上古脚步的人们来说,此乃进窥神魔之能的阶梯,这才是最大的价值所在。而且说不定解析此物之后,以后就能大批量制造飞剑剑仙了,这是团体的意义。   此外,此世三重秘藏是顶点,再也没听说过谁达成过更高层级,但四象教这些有传承的教派心知肚明,上限不止于此,只不过是大家缺失了往更高处走的路径。比如回春诀,比如这个剑丸,那都是指向了上古更加本质的东西。   当然四象教底蕴也强,类似之物还是有的,并不是就缺这么个东西。只不过此物确实对四象教以及夏迟迟个人都很合适,堪称量身定制。   但夏迟迟沉默了好一阵子,居然回答的是:“我不要。”   叶无踪极为惊奇:“为何?”   “德不配位,必有其殃。”夏迟迟神色平静:“上古神魔之阶,前辈不可能没有兴趣,我非前辈之敌,强行要取,代价必然难以承受。东西在前辈这儿,好歹我知所在,将来再让二位尊者拜会前辈,到时尊者自有计较。”   叶无踪神色更惊奇了:“你这样知进退不贪妄的小妖女,应当是极致清醒冷酷之辈,怎么会跟个男人在这谈情说爱携手逛街互喂馄饨不可自拔的,根本不合道理。”   夏迟迟:“……”   赵长河:“……您能少几个形容词吗?”   “不能。”叶无踪道:“我还有词没说,等我想想……”   “别,前辈,东西你收了去吧。”赵长河也道:“迟迟说得对,知道东西在哪,便是心中有底,将来大家还有可合作之处。在这和前辈争这个,我们又不是傻子。”   叶无踪抽抽嘴角,心里颇有几分蛋疼。   这俩怎么都这么人间清醒。   如果说这里的东西哪个对他有用,其实是毒经和炉子对他有用,毒经才是源头活水,炉子则是工利其器。   单要这剑丸干屁用……窥探上古的阶梯,别人没有,他以盗为道的人,一生偷过多少好东西、堪过多少秘境,他当然有。现在他是二重秘藏还是三重秘藏,外人根本不知道,天榜都忌惮的地榜第一,是大变活人变出来的嘛?   之所以不能达成夏龙渊那样的程度,原因很多的,可不是缺这么一个剑丸。此物一点都不合他的修行,要了基本无意义。   当然再无意义那也是个至宝,叶无踪当然有收藏的兴趣,但直接这么拿了实在是索然无味。小俩口哪想得到这恶劣老货在想什么,他想夏迟迟承诺了一堆不平等条约好不容易拿了东西之后,又悄悄偷走,那多有意思!   结果现在这算什么啊,孔融让梨吗?   叶无踪面上不动声色,循循善诱道:“此物算是我们共同寻得,你们本来就有份,若是想要,给我一点补偿便可以拿走。你说以后让你们尊者来谈条件,和你们自己现在谈有什么区别?”   这么说是很有道理啦,但在昆仑这一亩三分地,哪有这么讲道理算大家都有份的分配方式?   叶无踪不这么说还好,这么说了两人更是觉得怪怪的,都道:“前辈拿了就好,要么我们分点别的?”   叶无踪道:“别的有什么可用的?毒经?炉子?还是那个令牌?”   夏迟迟道:“晚辈还确实对这毒经感兴趣,对我圣教青龙一脉有很好的补充。”   叶无踪很是无语地问赵长河:“你呢?”   赵长河道:“我对那令牌有点兴趣……”   叶无踪奇道:“这令牌拿来干嘛用?这必是宗门身份牌,应当是宗主,但这个宗门早已消失了,还有什么意义?你该不会是觉得以后遇上什么遗迹还可以用这个来解密吧,劝你醒醒,我年轻时也曾这么认为,收集了一堆看似有点用的玩意儿结果到老了都没一个用得上。”   赵长河笑道:“人与人的气运不同嘛。现在我能用储物戒了,多收点东西不亏。”   “妈的。”叶无踪实在懒得在这和两个小辈浪费时间,索性道:“不好意思,这两个东西我要了。”   现在你们总该觉得剑丸要分给你们了吧?   小俩口对视一眼:“那我们要那个炉子。”   叶无踪:“?”   求你们要剑丸吧……   “算了。”叶无踪捏着脑袋,索性摊牌:“这几个东西我带走,剑丸你们带走。明着告诉你们,我会来偷,偷走了就是我的,你们一无所有。”   小俩口其实隐隐猜到了,赵长河便道:“前辈要玩游戏,我们当然陪前辈玩,但总有个时限吧,不会是偷一辈子?”   叶无踪道:“三日之内,我若偷不走,那东西就真是你们的,连带着这令牌也送你们。至于毒经和炉子,我要了,如果你四象教也想要毒经,可以眷抄一份,倒不是什么问题。”   说着有些不耐烦地把剑丸直接丢给夏迟迟:“现在开始计时。”   赵长河一把抢过剑丸:“放我身上,来偷我。”   叶无踪道:“你不会以为放在戒指里有用吧?”   “不。”赵长河面无表情:“只是不想前辈碰到她,哪怕你再老也不行。”   叶无踪目瞪口呆,夏迟迟憋着脸转过脑袋。   过了好半晌,叶无踪才哭笑不得地一挥衣袖:“世上不是谁都对男女事感兴趣……说来你最好听老夫一句劝,沉迷这种事情,对武道大不利。”   赵长河一脸我知道但就是不改的表情:“多谢前辈指教。”   叶无踪随手一挥,令牌、毒经、丹炉,都瞬间消失不见,看似塞进了储物戒指,也不知道怎么塞进去的。   “好了。”叶无踪兴致勃勃地指着通道口:“你们离开一炷香后,游戏开始。”   赵长河就地盘坐下来,掂着剑丸翻来覆去地看。   叶无踪:“?”   “前辈不好意思,这东西可能很快就不属于我了,我得先研究一会儿……前辈是想偷,不是想明抢吧?”   叶无踪简直气笑了:“你该不会觉得自己短短时间就能把剑丸感悟琢磨透了吧?”   “那倒不是。”赵长河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剑丸的祭炼材料里,有一味龙象血参?”   “有又如何,提取不出来了,除非你把它祭炼成你的东西,融于体内,或许可以吸收其成分。”叶无踪说着倒是有乐子起来,笑道:“所以你要和你的小情人抢剑丸?”   赵长河再度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阵子,心神沉在金箔里,看着VR虚景上的字样:“龙虎剑丸,至锋至锐之飞剑。亦可用于祭炼四象剑体,尚缺冰华之魄,火炎之精。”   “若三缺其一,则驱使剑丸可感知最后一物所在方位。”   赵长河看了看夏迟迟手中冰魄,示意拿来用用。   夏迟迟不解其意,还是递了过去。   冰魄到手,剑丸微动,一缕极细的剑气如钢丝弹起,指向西北。   果然,冰魄就是冰华之魄打造而成,那么最后指向的东西就是火炎之精。   这位祭炼剑丸者选择在昆仑的位置行事,本来就是有其意义的……他要的火炎之精就在附近。   昆仑秘境不止一处,次元崩碎之后许多宝物散落在这庞大山脉之中,形成大大小小的秘境,附近山头必定还有一个秘境里存在火炎之精……   赵长河很快就想起之前听见的“火炎昆冈”,应该就是那里。如果说上古龙象血参广泛生长在这个区域,那说不定在那个秘境里还能找得到,希望没被烧没了……   赵长河站起身来,把冰魄还给夏迟迟,笑道:“游戏开始。” ###第三百二十一章 莫道西陲夏日晚   离开石屋,叶无踪很守信地没跟上来,仿佛给他们时间跑路藏东西似的。   跟上来就没意思了嘛。   夏迟迟在里面一直言语不多,主要都在听赵长河在和叶无踪扯犊子,此刻才悄悄传音问:“你有什么鬼主意?要么一直捧在手上算了?”   其实只要不涉及赵长河,她在外本来就是个话不多的冰冷圣女,从洛七时期就是。这次和赵长河一起行事让她很开心,携手同游,共闯虎穴,联手诛杀强敌,并肩应对地榜。这是他在塞北和岳红翎做的,如今终于轮到了自己。   早该是自己先的!   安静地站在他身边,看他和地榜宗师侃侃而谈的样子,夏迟迟不知有多开心。   什么剑丸,什么龙虎之意,都比不过这样的心情。   赵长河正在回应:“真一直捧手上,那他直接就拿走了,自己不注意保管财物被人偷了那也是偷,真当他会那么死脑筋嘛……”   夏迟迟倒不太在意:“给他偷了就偷了,我觉得不要过于得罪他,没必要。”   赵长河道:“但难道你不觉得,让他偷不到才会真正被高看一眼?”   夏迟迟笑道:“这是位有意思的奇人,确实可能如你所言……但你确定不是真为了帮我弄到剑丸?”   赵长河便呵呵笑。   当然是为了给迟迟弄到剑丸,难道真为了陪一个老头玩游戏啊。   夏迟迟心中高兴,低声问:“打算怎么搞?藏匿,我们对这里没他熟悉;逃跑,我们跑不过他。”   赵长河低头咬着她的耳朵悄悄说:“我确定能找到一个秘境,只要能脱离他的视线一段时间,滋溜钻进秘境,他就找不到了。蹲三天出来,一切完事。”   夏迟迟晶莹如玉的耳朵慢慢变成了粉色,耳朵痒痒的,心也痒痒的,恨不得马上和他躲到秘境里没羞没臊过三天。   赵长河看着可爱至极的耳珠子,忍不住亲了一下。   夏迟迟没好气地推开他,踢了一脚:“走啦。”   “去哪?”   “回城。”夏迟迟悠悠转身离开:“得之我幸,得不到也没什么,我们直接当没这事,做自己的事情就好。能和你一起携手行事,就是我最开心的事,而不在于是否得到区区身外一剑丸,何必太过纠结得失。”   赵长河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这女人。   剑丸对她很重要,可她反倒比自己更洒脱,自己反倒着相。   这是真有点夏龙渊的因子,其格局从不是普通人。就像当年果断把可能继承江山的玉佩丢给了他,弃如敝履。   应该说当年就不是太了解她,她一直在洛七的扮演中没有太过展示真我。反而是现在在一次又一次的邂逅中,性情才一点一滴的更加明白,有点像……像先结婚后恋爱?   何其幸也,那么早就在她身边,否则要得到这样的女子可不容易……赵长河忽然有点感谢瞎子,选的好位置。   哦不对,那位置是自己抽的。   此天命也。   话说迟迟的想法没错……虽然有躲在秘境里的构思,可要怎么离开叶无踪的视线跑去秘境,很难做到。   叶无踪轻功天下无双,隐踪匿迹的本事更是无形无迹,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在某处看着你,以为离开了他的视线,说不定从头到尾都是被看在眼里的。   趁他在屋内还没出来,算不算机会?   不算……   他追寻踪迹的本事一样是世间顶级,一下子就循迹而来了,根本跑不掉。所以才会很自觉地呆在里面给你跑路的时间,玩猫捉耗子的游戏。   那就干脆不跑,为什么要把自己当成耗子一样?   两人光明正大地手牵手,直接回了昆仑城,做自己的事儿,爱咋咋。   叶无踪从屋子里出来,研究了一下痕迹,惊讶地发现这俩居然是回了城,也不由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笑意。   有意思的小俩口。   他飞速跟了上去,远远看见了小俩口的背影。   两人手牵手走在雪山,天空缓缓升起金光,耀着两人的背影,仿佛衬托一般。   叶无踪抬头看天,他知道这次乱世书要说什么。   “十二月初,夏迟迟携手赵长河,刺毒蜘蛛于昆仑城,败叶天灵于秘毒窟。”   “毒蜘蛛者,玄关九重,毒术超凡,列人榜五十八,败于夏赵二人之手后,死于秘境禁制;叶天灵者,盗圣叶无踪收养之徒,已开一重秘藏,人榜五十二。出师自立,号天灵子。败于夏赵二人之手后,死于叶无踪清理门户。”   人榜陨落,虽然不是那俩杀的,死亡总是会通报的,终究要位次顺移。   这回天下都看得发愣。   一口气两个人榜!   被两个潜龙弄死了?哦不……不是他们杀的,至少是他们打败了!   从乱世书这口吻,“夏迟迟携手赵长河”,这次总算不是站赵长河视角了,主角是夏迟迟。   还好还好,要是又赵长河,人们是真的要怀疑乱世书是不是和他有一腿了。   乱世书仿佛避嫌似的,还真说了一句:“赵长河战力不入人榜,不计排名。”   世人:“……”   “其余人榜位次顺移。”   “夏迟迟一重秘藏,虽联手破敌,与毒蜘蛛单打独斗之时已占上风,可代其位。”   “人榜五十八,四象圣女夏迟迟。”   “莫道西陲夏日晚,一朝东来耀昆仑。”   人们看得目瞪口呆。   当初赤离与岳红翎入人榜,两个心高气傲的都是不肯吊车尾上,都挑战的是六十六、六十八这样的七十之前。   这位更牛逼,一上来就五十八了!   忽然给了人们一种人榜想上就上的感觉……   事实上当然没那么简单,不是毒蜘蛛菜,那是夏迟迟强,赤离岳红翎都是没破秘藏的时候挑战的人榜,夏迟迟这是破了秘藏才来的,排名当然高。   雪山夏日虽晚,东来亦耀昆仑。   问题是这货怎么破的秘藏,她才几岁啊?   听说她娘是上代白虎圣女……她爹谁啊,这遗传因子来看,她爹应该也不是无名之辈吧……   有研究的人已经可以看出来,这乱世星辰开始闪耀长空,以往的那些没破秘藏的九重强者想要上人榜已经越来越不可能了,往后的人榜,你要是没破秘藏,就等着被人当踏脚石吧。 ###第三百二十二章 声东击西   绝大部分人对于夏迟迟的崛起都是没有预料的。   虽然知道她很天才,被朱雀视若珍宝,当作教主继承人来培养,那也太变态了。赵长河潜龙第一都上不了人榜,她潜龙第三都直接飙升到人榜五十八去了……实际不止,因为五十二的天灵子让了位置,后面的顺移,夏迟迟已经五十七了现在。   她的排名比成名已久被视为年轻一辈代表人物的岳红翎都高!   岳红翎原先人榜六十八,因为赫雷死亡进补六十七。突破秘藏虽比夏迟迟早不少,但突破之后战绩仅一项,击败了赤离,取代了赤离的六十五,又因为虎烈除名进位六十四。   这是一点一点向前的,让人觉得比较合理。   结果夏迟迟现在突兀反超了岳红翎……居然有不少粉丝为岳红翎不平来着。也不知道岳红翎看见了是什么心情,会不会斗个气,挑战一个排名高点的助助兴?   仔细想想,夏迟迟和赵长河很像的,都是前半生寂寂无名,去年开始迟来的崛起。   夏迟迟是得到了四象教的全力培养,底子也比赵长河厚许多,这么一算好像还是赵长河更快一点?但在玄关级别快没有用,多少人在秘藏卡了一辈子突破不了,夏迟迟这破秘藏比别人破处年纪都早,简直离谱。   哦,其实也比她自己早。   不管别人怎么想,夏迟迟自己对上了人榜并不在乎,但对排名在岳红翎之上极为高兴。   让你压我一头,让你和他不三不四,土不拉几的女人。   现在我排得比你高了吧,叫姐姐哈哈哈!   咦不对……有个姓唐的老女人排得更高,不能按排名算……不管了,和老女人比什么,老女人站在面前看我怎么讽刺得她不敢说话!   夏迟迟几乎是哼着歌儿回了城,又哼着歌儿进了金钱帮。   ……   此时的杨虔远正在金钱帮总舵踏上人生巅峰。   他亲眼目睹钱帮主和帮中大量高层强手被天灵子尽数坑死,自己侥幸跑路之时便看见叶无踪拎着毒蜘蛛进去了。也就是说大概率天灵子也回不来了,不会来收编金钱帮余众了,盗圣又历来对组织这种帮会势力没有兴趣……   岂不是意味着金钱帮余众群龙无首,等着自己来统领?   他杨虔远初来不久、身份不高,可不代表武力不够啊!怎么也是出自大世家,家学渊源得很。   放眼这剩下的金钱帮余众,他居然是最强的一个了……   于是一把长剑连挑金钱帮各级头目,打遍总舵无敌手,轻而易举地镇压全场,真叫一个意气风发,傲然睥睨:“还有谁不服?”   “我们愿奉杨老大为帮主!”   “除了杨帮主,还有谁配做我们的帮主?”   “就是,杨帮主还有王道中先生做后盾呢!”   杨虔远脸色僵了一僵,他现在感觉那黄脸汉八成不是王道中了……不过无所谓,刚才看见了,那对男女也蜷缩在地上中了毒,半死不活的,多半活不了……   正在此时,天上金光闪过。   杨虔远怔怔地抬头望天:“原来是他们……”   心中难免也有些挫败感。虽然他早就超过二十五岁了,潜龙榜与他无关,可当年也没上过呀……更别提人榜了。这对男女年纪轻轻,举世瞩目,如此风云,而自己呢?   他定了定神,自己的风云,岂不就是现在开始?想想自己也没得罪过那对男女,还好生伺候着,不管他们是不是从毒屋里出来,总不会找自己的麻烦吧?   正这么想着,厅门被踹开,夏迟迟负手悠然而入。   杨虔远心中一个咯噔,小跑到赵长河身边,硬着头皮喊:“道中先生……您回来啦?”   赵长河笑道:“小杨很精神嘛,这是做帮主了?”   杨虔远赔笑道:“都是先生提携。”   “哦……做了帮主东西应该挺多的,王某向你借一物使用,不知可愿割爱?”   杨虔远浮起不妙的预感,还是硬着头皮道:“先生这话说的,先生要什么尽管取便是。”   赵长河很是和蔼地道:“我老婆想要你的人头。”   话都没说完呢,杨虔远已经夺路而逃。   但有很快刹住,夏迟迟不知何时拦在面前,如鬼似魅。   杨虔远怒道:“我一直对你伺候有加,什么时候得罪过?”   赵长河淡淡道:“你的哥哥弟弟,还有弟媳,应该也没得罪过你。你为了进身之阶,我们拿你也有利益之用,你看我王道中用你的思维,合理不合理?”   杨虔远急得乱叫:“你他妈做不要脸的事情就王道中,你是个屁的王道中!大伙给我一起上啊,他根本不是王道中,是赵长河,也就玄关八重而已,一起上未必会输!”   然而一整个厅中都没人理他。   你哪位,谁为了你跟人拼命,管他是赵长河还是王道中呢。   杨虔远怒道:“要不是以为有王道中在后面,钱帮主也不会那么冒失上当,此人冒名王道中可以说是坑死了帮主,你们不要报仇吗?”   还是没人理他。   夏迟迟仿佛故意听他表演似的,直到杨虔远把话都说完了,才笑吟吟地骤然出手。   杨虔远绝望地发现自己连一招都挡不住,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这就是人榜五十七么……   夏迟迟拎着杨虔远,对赵长河附耳道:“我带这厮出东门,你试着往火炎昆冈方向走……你说叶老头会不会以为我们兵分两路,名义上剑丸在你身上,而我借着捉杨虔远回去的借口,实则拿了剑丸走人了。”   赵长河心中一动:“如果他真这么认为,找上你,发现没有,拿你出气怎么办?”   夏迟迟笑道:“真以为尊者说不管我就真不管我啊?”   赵长河猛省,对哦,有朱雀在呢。就算排名不如叶无踪,那也就差一点,怎么也不是好欺负的。而东西既然不在迟迟身上,叶无踪也不可能非要拼个胜负,多半是直接转头找自己,那时候自己已经进秘境了……   可行。   能不能给迟迟搞定剑丸,在此一举。   说干就干,夏迟迟拎起杨虔远,风驰电掣地掠往柳土獐处,那边有出去运布匹的车队早就准备齐全。   夏迟迟一把将杨虔远塞进车内,率众飞速出城。   果然过不多时,叶无踪就咻地出现在车队边上,冷冷地盯着策马而行的夏迟迟,半晌不言。   夏迟迟嫣然一笑:“前辈为何那种表情?”   叶无踪神色跟吃了翔一样:“你身上居然真没有剑丸?”   夏迟迟笑道:“前辈如何知道?”   “老夫在剑丸上下过暗手,离得近了自然有手段感应得到气息。”叶无踪板着脸道:“否则你们随便找个坑埋了我怎么找?”   夏迟迟笑道:“前辈厉害。”   “厉害个屁。”叶无踪脸色极臭。   两人分兵是能预料的,以他碾压性的轻功,追错了再回头另追一个也没什么,本来无所谓。只是按照常理判断,要剑丸的是夏迟迟,当然是先追夏迟迟,否则出城有个朱雀接应一下真很容易直接带走了。   给赵长河带着往山里跑有什么意义?赵长河对这里的环境能有多了解,回头随便就追上了。更何况你给那男人带着走了,真不怕他私吞?   怎么想都是在夏迟迟这儿才合理,结果居然真不在。   甚至连预计的四象尊者接应都不存在,你真不怕我恼羞成怒会杀了你?   判断错误的老叶很没面子,板着脸道:“他独自带着剑丸远走高飞,你真不怕他私吞?”   夏迟迟笑道:“那就不是他啦。他要剑丸本来就是为了给我的,不然他看都未必看一眼,怎么可能私吞。”   叶无踪道:“如果你猜错了呢?”   夏迟迟道:“前辈要不要加个赌?”   “……算了。”叶无踪道:“你们朱雀尊者呢?她不在,你真不怕我对你不利?还是说,你以为她在,自己也没想到她居然不在。”   夏迟迟道:“其实我也不确定她在不在,总是要试试的……”   叶无踪奇道:“知道她可能不在,那你这是不要命了?”   “这是我自己要的东西,岂能不冒些风险?全指着男人吗?”夏迟迟笑笑:“更何况……尊者在不在暗中,我没数,其实前辈也没数。前辈是要盗剑丸,又不是要逞意气,东西既然不在我身上,前辈不去追长河,何必在这出手结仇,本末倒置?”   “啧……”叶无踪颇为赞叹地点了点头:“有种的女娃。四象教有你,这造反能不能造得成不好说,成为中原鼎盛最强势力倒确实指日可待。”   夏迟迟抱拳:“前辈风度,晚辈也是非常敬佩。四象教欲与盗门合作,不是套近乎,是真意。”   叶无踪捻着胡须,斜睨了夏迟迟半晌,忽然道:“你那么信得过你的小男人,想不想知道他的易容术是谁教的?”   夏迟迟神色僵了一下。   叶无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说啥都没这句有效。   就你们能戏耍老夫,老夫不能给你们添个堵?   剑丸老夫还是能追到,你先后院起火吧你。   叶无踪身形咻然不见,声音依然飘荡在空中:“那是老夫劣徒,名唤思思,长得比你漂亮,还比你风骚。他可以为思思担保追回秘籍,你觉得那是什么关系?”   夏迟迟扳着一张脸,吩咐柳土獐:“把杨虔远先送回总舵安置,等我们回头再找杨家。”   柳土獐看她那表情胆战心惊:“圣女你呢?”   “当然去找男人!难道还想甩开我在秘藏里躲三天吗,不知道又和哪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贱女人鬼混!” ###第三百二十三章 火炎昆冈   叶无踪被两个小孩子耍了追错了人,其实不生气。   只是因为判断错误觉得没面子,但实际上有了难度他反而更有了乐趣,兴致勃勃地往山中追。   赵长河入山居然还有意识地误导了一下行踪,比如往某个小道上撞折了树枝,实际走的是另一条道,落在盗门宗师眼里,这些痕迹拙劣且幼稚,但很有意思。   拜托这是寒冬,山中尽是积雪,你的轻功又做不到踏雪无痕,再怎么遮掩,再怎么踏树枝走,这痕迹落在懂行的人眼里也是跟明灯指路一样,直接跟着走就行了。   但山这么大,必须承认时间拖得久了,想要快速找到一个刻意躲起来的人还真不容易,还好约定的时日是三天,叶无踪还是很有信心三天之内是足够把人找出来的。   但追着追着,他就渐渐觉得有点不对了。   越过两处山头,前方远处是曾经的火山爆发之地,山石和周边已经不太相同。   山石平时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的,因为这大雪覆盖,都是一片皑皑,只有雪化了才看得见。   眼前却无雪。雪当然不是天然化了……而是有极强的强者在此激战,大范围的雪在炽热的功法覆盖之下化为涓流,看上去如同回春一般。   这是哪来的强者在此交战?赵长河的水平可绝对没到这个程度,这实力一点都不比自己差。   然而随着雪化的痕迹往前入山,却始终寻不到血迹与尸体,也寻不到赵长河。   如果赵长河在这山中,距离也已经足够自己感应剑丸的气息了,然而剑丸的气息也没有……难道不在此山?   那就麻烦了,这里痕迹乱七八糟,已经无法追踪了……   叶无踪看着已经落入地平面的夕阳,傻了眼。老夫好端端和小辈玩个游戏,哪来的高手在这打架坏事啊!   太阳还落山了……难道只能乌漆嘛黑的到处乱跑,碰运气去感应剑丸吗?   然而即使他要碰运气感应剑丸,也注定感应不到了。   因为此时的赵长河已经进入了秘境。   ……   当夏迟迟带着杨虔远去找柳土獐之时,赵长河就飞速向西北入山。   这大冬天的山里没什么人,对遮掩搅乱行踪痕迹很不利,自己都感觉一路脚印明晃晃的,可没办法。   还好翻山越岭对他十分熟悉,跑得倒是贼快,如今还更多了一项便利——龙雀可以收进戒指了,这种空间隔断完全忽略了重量,身上瞬间少了几十斤的东西,赵长河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轻功这么好过,树梢轻点,大鹏展翅,轻若飞鸟。   没多久已快到第一座山头。   谁再说老子臭狗熊,有这么飘逸的狗熊嘛?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   赵长河觉得这场面挺美的,夕阳映雪,云山雾绕,不比落日照长河差。   远远传来樵夫的歌声:“云山,隔断红尘岸;游观,壶中天地宽……”   赵长河听着听着,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是啊……如果唐晚妆在这,多半又要来一句慢下来,看看沿途的景。你来昆仑,勾心斗角,是否记得昆仑长得怎样?玉虚如何?何谓昆岗?   可惜啊……心里明明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依然脚步不能停,终究要事缠身,没有那样的时间。   等事情办完,再来重看。   迎面一个老樵夫肩扛两筐柴,踏着夕阳下山。   山上破冷,樵夫衣正单,但这次赵长河很难像看叶无踪卖馄饨的时候那样判断这樵夫是不是高手,毕竟打柴浑身冒汗未必冷。单从他踏雪而来的深深足迹看,还真不像多强。   赵长河想了想,还是跳了树梢,运起控鹤功从戒指里吸出一件外套,过去递给樵夫:“老人家下山天寒,加件衣服。”   樵夫颇为稀奇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恶人之地,何必此心?”   赵长河道:“我心在我,与地何干?”   樵夫哈哈一笑:“有理,有理……”   他放下柴禾,摸出一个酒葫芦美美地喝了一口:“我自有酒御寒,不受他人之衣。小兄弟收回去吧。”   赵长河也不强求,收回了衣服,也解下腰间葫芦对饮了一口。心中倒是忽然想起,妈的忘了,天灵子那葫芦还在吗?   樵夫见他也喝酒,笑道:“小兄弟也御寒?”   赵长河晃晃酒葫芦:“不过壶中天地宽。”   装逼谁不会啊……   樵夫哈哈大笑起来:“心急火燎,如焰焚身,何宽之有?”   赵长河道:“为了以后能宽。”   樵夫点点头:“心火焚炎,化相于外者,魔也。昆仑之恶,不外如是。小兄弟慎之,莫等不到以后。”   这一口一个往火方向扯,这樵夫是知道自己目的地呢还是巧合?   赵长河慎重起来,问道:“若心火成魔,怎么处理?”   “外魔可杀,内魔难禁,唯情而已。”樵夫悠悠担起柴禾,继续下山,不再多言。   赵长河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喊:“等我事情做完了,到时候有兴趣游览昆仑,再找老丈喝酒。”   樵夫头也不回地笑:“你如何找我?”   赵长河道:“老丈若是欢迎在下来喝酒,自可留个地址。昆仑险地,老丈不说也无妨。”   樵夫继续下山。   山风送来他的歌谣:“俺住云水屋三间,风月竹千竿。一任傀儡棚中闹,且向昆仑顶上看。身安,倒大来无忧患;游观,壶中天地宽。”   赵长河目送樵夫身影离去,心中不但没觉得樵夫在装逼,反倒颇有些喜爱这种意境,看来自己的文青味儿不是晚妆调起的,是骨子里本来就有。   所以也与晚妆相合?   可惜俗事匆匆,琴又已经多久没有弹过了。   大家都一样,晚妆自己又何尝不是?   赵长河叹了口气,继续加快脚步,直奔火山。   恐怕叶无踪此时已经追来了,真没时间在这品味什么。   再翻两座山头,夕阳已经彻底快落山了,如果剑丸的指示没错,秘境应该就在前方山头,也就是昆仑城中人们传说的曾有“火炎昆冈”之地。   这个地方既有传说,当然是被人掘地三尺勘测过无数次的了,很明显和古剑湖玄武湖的传说一样,一群无缘者找了再久都找不出来。   如果自己来找,赵长河也没多大信心,玄武秘境的破解靠的压根就不是自己,那是圆性大师之缘……不过这次有剑丸指引,这挂在手就有戏。   正这么想着,前方山中忽起烈焰。   仿佛烈火冲于九霄,染尽四方云霞,昆仑的上空都成了火红色的错觉。   当然这真是错觉,只是前方火焰之意太过凶残,带来的心理压迫。   定睛看去,一个女子正在被一群歹徒团团围攻。   那火焰之意不仅是女子散发,而是所有人都有……几乎可以看见有人的眼眸都呈火苗型的样子,看着很玄幻,也很可怖。   火焰重重,替代了眼眸……   赵长河忽地想起刚才樵夫的话……心火焚炎,化相于外者,魔也。   一群入魔者……不知道是否入魔强三倍的缘故,这些人好强,赵长河感觉每一个都比自己强,长剑一扫,便是烈火掠过,一掌拍出,便是火龙升腾。   热浪卷得周边积雪都开始融化,变成了溪流,又开始蒸发。   但更恐怖的却是那女子。   “嗖!”纤手从烈焰之中穿过,掐住一人的咽喉。   “轰”地一声,烈焰暴起,把对方烧成了焦炭。   刀剑从后方袭来,女子如蛇游移,似鸟展翅,飞身掠过,便是一具焦尸。   一群赵长河自认为每一个都比自己强的敌手,没有一个在她手头走得过一个回合,彻彻底底的屠杀!凶戾之气震于九霄,法相凸显于外,形成刚才那染尽昆仑的火红错觉。   赵长河飞奔而上,离得近了,已经可以看清女子的容颜。   火焰般的眼眸之下,是皇甫情久违的脸。 ###第三百二十四章 唯情而已   赵长河看傻了。   远远还以为这么强的火属女性高手是朱雀呢……居然是皇甫情?   哦对,朱雀确实说过,会让翼火蛇或者尾火虎来这个地方,出现倒是不算突然。   她现在的打扮不仅和朱雀天差地远,甚至都不是以前的翼火蛇祭袍了,穿的居然是件很贵气的貂裘,蓝白配色,如京中所见贵女之时。   在外红色祭袍不挺好看嘛,换这个干嘛……当然换成不知火舞的更好看……   不是,问题是皇甫情有这么强嘛?场面这表现怎么看都不可能是“玄关九重”啊!你这水平妥妥该上乱世榜了,人榜都不知道压不压得住,感觉秃鹫猎牙都没这么猛的……   地榜?   脑子念头刚动,皇甫情发现有人接近,骤然转头。   几乎已成火焰的眼眸凝注在赵长河脸上,神色暴戾残酷,双手鲜血仍滴。   赵长河心中一个咯噔,转身就跑。   这小姐姐也入魔了,死在她手里就搞笑了!   这类状态赵长河很有经验,血煞上头之时六亲不认就是这样的,那种时候确实BUFF叠满,战斗力远超正常时,但事后脱力也严重,本质上其实是全面激活潜力的结果。皇甫情这种状态只会比自己血煞上头更猛,假设自己增幅一两成,她这模样可能增幅一倍以上了。   怪不得这么猛!   此时围攻皇甫情的那些人也一样,否则在赵长河已经无限接近人榜的现在,去哪一捞就一大把让赵长河觉得比自己还强的人?这里全是入了魔的、远超正常状态的狂暴者,所以无论死伤多少也没有人逃,一味地拼尽最后一条命,誓死要将所见的一切生物撕得粉碎。   其实赵长河不敢靠近接触,没有发现皇甫情并没达到别人那种疯狂程度。她是有理智、认得人的,只不过是心中杀机难耐,赵长河在她心中的好感值也没让她达到抑制心魔唤醒温柔的程度,相反,倒是想起了自己好几次对此人起过杀意,那还不杀了等过年吗?   换言之,她的实力没什么增幅,现在表现出来的实力就是她身为朱雀应有的……   自身应有的实力,就把这群入魔者如屠鸡杀狗一般,拉一起A了……也就是即使有几十个赵长河一起上,都要被她一个人A了。   南方朱雀,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支撑起四象教凶名的盖世魔头!那摸鱼的龟基本不算。   赵长河以为是翼火蛇得到增幅,这点想岔了,但危机判断可一点没差,知道此时皇甫情是不可交流不可理喻的,若是不跑必死无疑。趁着还有一群入魔者没死完,还在缠着皇甫情,自己还来得及拉开距离。   果然皇甫情正要追上来杀了这个让自己最想杀的臭混蛋,左右刀枪剑戟又已狂暴袭来,皇甫情骤然伸手破开身边一剑,一爪将对方脑袋插成了烂泥,继而随意一扭,整个头颅扭向了后方:“滚!”   转眼一看,那混蛋已经跑没影了。   皇甫情暴怒:“死!”   “轰!”烈焰焚天,消尽冰雪。   妈耶好强……赵长河趁机掏出剑丸,跟看罗盘似的对着那一丝剑气所指的方向,绕路直奔秘境。   跑是肯定跑不过这暴走状态的小姐姐,能冲进秘境里就是活命的机会。   只要拖得一段时间,以赵长河的经验来看,皇甫情必将陷入虚弱脱力,并且逐步恢复理智,能拖过这段时间就完事了……   剑气滴溜溜地转着,指向的居然是山巅。   那不就是火山口?   赵长河没法多想,绕道飞奔而上。   “死!”皇甫情已经杀尽入魔者,飞速追了上来。   赵长河拼尽老命展开踏水凌波踏血无痕一股脑儿都用上了,飞也似地直冲山顶,沿途惊讶地发现,这一路还有好多尸体,从伤口看全是皇甫情杀的。   她到底杀了多少人啊……   好在这山并不高,在周遭各种险峰环绕之下只能算个小矮子,这也是火山喷发没有覆盖周遭诸峰、只限制在这个小范围内的缘故。   山不高就意味着路程短,皇甫情飞速杀光所有入魔者,追到半山腰之时赵长河便已经抵达了火山口,探头往下一看,心中微凛。   赵长河探索秘境也很多了,能够感应到这火山口本来有空间遮蔽,正常跳下去可能就是普通的火山腹,实则内部另有一个独立空间,但这个空间遮蔽此时已经被人破解了一部分。   于是有一股和此刻皇甫情身上很类似的火焰气息和暴戾魔气,隐隐从火山腹内向外散发,可以想见,皇甫情和刚才那些入魔者都是因为这魔气沾染而引发心中之魔,才陷入狂暴的。   但奇怪的是,赵长河却觉得自己不怎么受这魔气影响,运起唐晚妆所授如月映水的心诀基本就可以抵御了……自己这点水平都能抵御,皇甫情为何抵御不了?难道是因为自己血煞上头的状态多了,有免疫?   不对……   赵长河再度想起刚才老樵夫的话,外魔可杀,内魔难禁。   因为心中起了暴戾杀心,才会被魔气沾染,尤其皇甫情这种火属性修行,本来距离心火成魔也就是一念之隔,嗯甚至没隔,她本来就是火系魔女……而自己不被影响,是因为心平气和、心无恶念,于是有了唐晚妆的心诀护持就可以免疫。   赵长河基本已经可以脑补出此前这里发生了什么。   因“火炎昆冈”的传闻,皇甫情被朱雀派来这里调查,由于属性贴合并且见多识广的缘故,她恐怕是真找到了秘境空间,并找到了开启的方法。   但可能需要一定时间去解、并且可能很耗心神,恰在此时,有一群同在此地寻宝碰运气的昆仑恶徒发现了端倪,趁皇甫情难以分心之时袭击。   皇甫情那脾气能不盛怒么……这一怒之下,外魔引发内魔,陷入狂暴。而这些人心起恶念,自然也逃不过魔气侵袭。双方同时入魔,从山上打到山下,尸体铺满了山径。   赵长河一时有些犹豫。   如果以这个模板分析,和血煞上头不太一样,皇甫情还真不一定能自行恢复理智,说不定会一直这样……久而久之就真成不可理喻的大魔头了。   就这么迟疑片刻,皇甫情已经追到身后:“死!”   赵长河明明可以破开禁制跳进去,却居然没跳,一个懒驴打滚避到一边。   皇甫情一爪就轰在他刚才下蹲观察的位置,生生抓碎了一片山石。   “锵!”龙雀从戒指之中跳入手心,赵长河刚刚握上刀柄,骤然挥刀回旋。   不是劈向朱雀再度袭来的一爪,而是完全相反的身后。   一枚毒镖从身后雪岩遮掩之中悄无声息地越过赵长河身边,直射皇甫情咽喉,却恰被赵长河一刀荡开,击飞老远。   与此同时皇甫情这一爪也插进了赵长河肩头。   赵长河一声闷哼,血流如注。   空气仿佛凝滞了刹那,皇甫情的手指插在肩头竟没有再下一步举动,已呈火焰之形的眼眸微闪,似是有些惊诧。   赵长河忍着痛楚,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涔涔而落,却居然在笑。   她有理智残存……那就好。   “嗖!”龙雀脱手掷出。   后方岩石,一道身影正悄悄逃窜,龙雀呼啸袭来,把他钉在地上。   一个没有沾染魔气,想潜伏捡漏的昆仑恶徒。   他临死都没明白,自己偷袭那个恐怖的女人,为什么这个被女人追杀的傻逼反而要帮她挡镖,为此差点要被抓死?   夕阳已经落山,风雪轻飘,山风有着硫磺火石的特有气息,还有浓郁至极的血腥味,赵长河肩头的血还在汩汩外流,瞬间半边红透。   明明四处在动,但一切依然像是静止一般。   皇甫情定定地看着赵长河,好久才很是艰难地组织出除了“滚”“死”之外的人类语言:“为何?”   赵长河辛苦地笑笑,从怀中摸出一张猪猪面具,颤抖着戴在脸上:“我想试试……再看看,还舍不舍得杀?”   火焰明眸再度闪烁,仿佛残烛摇曳,即将熄灭。   只是火焰之中映照不出画面,不知在她眼里,是怎样的景。   外魔可杀,内魔难禁,唯情而已。   一股草木生机无声无息地从赵长河的伤口悄悄沁入她的指尖,仿佛带着赵长河的鲜血,蔓延她的心田。   回春诀……治的不是自己的伤,是她的魔。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这毕竟不是受伤。可按照三娘的说法,青龙之生机,朱雀之浴火,按理是一个性质,对她有点唤醒重生之意不?   无论如何,这柔和的生机之意,对安抚脾气总有点用吧,乖哦……   远处似有风起。   叶无踪追逐区区一个小娃娃,自然不会太过遮掩自己的行迹。   一直默默不说话在感应他回春诀的皇甫情似有所觉,骤然转头,眼里再起杀机。   赵长河没她的灵觉,但也猜到是叶无踪差不多该到了,叹了口气:“你打不过他,我们躲一下。”   说着试探着伸手去握皇甫情至今插在他肩头不放的手腕。   皇甫情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伸过手,慢慢地把她的手拿开,继而踉跄着走到龙雀边上,收回龙雀,又把那尸体拖到火山口丢了下去。   一边解释:“这里的尸体不能被看见,否则很容易猜到我们在哪里。”   皇甫情仿佛听懂了似的,下一刻漫山尸体尽数起火,焚为灰烬。   赵长河一把拉住她的手,纵身跳下火山口。   刚才丢下去的尸体进入的是正常山腹,而他们此入,到的是另一个地方。   皇甫情落在半空,忽地向上弹指。   一缕火苗跳了出去,以常规的火焰气息遮盖了此地的魔气泄露,勉强遮掩住半开的空间壁障。   几乎与此同时,叶无踪出现在山外,看着满目疮痍的战后之景,头大无比。 ###第三百二十五章 事情   没有与岳红翎掉入玄武秘境时的运气好,能够掉在软绵绵的果冻床上。   但好歹也没太惨,下方不是岩浆……终究是另一个独立空间,不是火山。   下方是土壤,焦黑的、被焚烧过的、但却没有结成硬块,蓬蓬松松的。   两人栽进土里,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一看,神色都有些惊诧。   这里虽然也是无日无月的空间,但并不黑暗,因为有火。一团半人高的火焰安静地在前方不远燃烧着,经过了整个纪元,经过了无数时光,永恒不灭。   赵长河感觉牛顿们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知道这本质是玄幻世界,可以前真没感觉玄到这个份上,也太夸张了,你这燃料是啥,空气又是怎么维持的?   但此时此刻他暂时也无心去思考太多,也没有力气凑近去看看。   他伤得半边身子已经不能动了,疼得汗水直冒,至今血流不止。不仅疼,失血的眩晕开始袭来,赵长河勉强想要起身,又闷哼一声栽回了土里。   伤就算了,不知道皇甫情理智恢复没有,还那么凶的话真要死这了……   从她掉下来之前还知道弹指封住空间壁障的气息,应该是理智恢复了?   正这么想着,就感觉被人扶起,靠在了香香软软的肩窝里。   抬眼看去,火光映照之下,皇甫情的神色平和,眉眼温柔,再也没有了之前眼眸都成火焰形的妖异与残酷。   抱着血淋淋的赵长河,她也没有任何避忌,任由鲜血把她漂亮的貂裘尽染红色,就像恢复了固有的红色祭袍……   以血为祭,染我红裳。   她摸出一粒丹药塞进赵长河嘴里,又轻轻撕开赵长河肩头的衣服,继而犹豫了一下:“有干净的包扎之物么?”   赵长河暗道当年央央都肯用肚兜……   算了,提这个怕是要被打死,这时候好不容易温柔的翼火蛇姐姐,别一句话黑化了。   反正进山之前把留在杨虔远驿站的行李包裹尽数丢戒指里了,可比当初和岳红翎荒岛求生时的物资齐全多了。赵长河勉强用最后一点力气从戒指里吸出药材包,牵动伤口痛得差点没昏过去。   皇甫情低着头,给他敷上伤药,小心地缠上绷带。   赵长河抬眼看她。   看得出她没照顾过人,简直和央央一样笨拙,她的手是用来杀人的。   然而这样一个暴戾屠杀的凶手秒变大姐姐、眉宇间的凶戾尽化温柔的样子,让人看得心痒痒的,感觉很想抱一下。   于是他就真的搂上了她的腰。   皇甫情腰肢一僵,缠绷带的手下意识一紧,勒得赵长河“嗷”地一声痛哼。   皇甫情没好气道:“别得寸进尺啊,不然勒死你!”   说是这么说,她却没有用力去挣,怕再一用力会让赵长河更疼。   于是赵长河搂着就没放了。   皇甫情抿了抿嘴,不去管他,继续缠绷带,口中低声道:“如果我真杀了你,你后悔吗?”   赵长河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得看世上有没有地府,我能不能变成鬼来后悔。”   “别贫,你知道我问的什么。”   “之前有人问我,面对秃鹫猎牙之时,不怕死的吗?我回答她,没想过,一旦想了,就没有人做了。”赵长河低声道:“我没想过自己会怎样……我只是想,如果我自己躲进来,把空间屏障封上,我是安全了,但你可能一直陷入疯狂无法恢复,也可能撞上叶无踪甚至玉虚真人,死于昆仑……我不能让那样状态的你一个人在外面……”   皇甫情想说就算撞上叶无踪我也揍他,凭什么就会死于昆仑……可话到嘴边没说出来。   能不能打得过叶无踪,毫无意义,疯狂状态之下很难避过各种陷阱暗箭,死于宵小之手的可能性都很高。   意义在于他这样的心。   他担心她,都没在乎过自己要被杀。   “你我之间……”皇甫情憋了又憋,终于还是道:“你我之间,根本没到这样的交情,你不会以为我撩拨过你,在马背上挨过你的腰背,就和你有什么情吧?我是魔教妖女,妖女懂不懂,就你这样被妖女撩两句就拼命的德性怎么活到现在的?”   赵长河笑:“还想瞒我,玄武尊者审问你,你都承认喜欢我了。”   皇甫情瞪大了眼睛。   荒漠乱石山,三娘在玄武秘境里找到了一团没被挖走的果冻,裹在里面睡得正香,做梦都在笑。   嘻嘻,让你平时那么凶,还敢凶我!   “所以我怎么可能坐视一个喜欢我的女人出事。”赵长河搂着她腰的手臂更紧了些,看样子简直想亲上去。   “啪!”皇甫情一掌盖在他的大嘴上,大怒道:“死乌……尊者胡说,她怎么可能问过我这种话题!”   “是是是。”赵长河哪肯信这种傲娇话,你不喜欢我,那现在大家什么姿势?抱我在你肩窝,我还搂着你的腰,你也没挣啊。   显然三娘是可信的。   谢谢你,三娘。   于是不但不退,反而嘟起嘴,在她手心吻了一下。   皇甫情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忽地一阵头晕目眩,手上失去了力气,倒像是欲拒还迎地轻轻推着他似的。   脱离狂暴状态之后,即使不会像赵长河那样彻底虚脱,那也必然会有个短暂的虚弱期,一时半会提不起力气。   落在赵长河感觉上,这不很明显的挂不住面子但是欲拒还迎吗?   这更撩人了,姐姐果然好会哦。   赵长河虽伤,那是外伤,反倒没那么无力,见妖女小姐姐都欲拒还迎了,哪里还会客气,手臂一紧,脖子一伸,真就吻在了皇甫情脸上。   他……他竟然真敢轻薄我?!   皇甫情脑子一空,要挣又无力,欲骂又无言,耳畔还传来他的呢喃低语:“我也喜欢你……谢谢朱雀尊者把你送到我身边。”   我是谁,谁是我?   是了,他心中这是翼火蛇,不是朱雀……   皇甫情脑子里一时懵懵的,还在捋逻辑,唇上一阵温热。   见亲脸她果然没有闪避推开,得寸进尺的男人果断从脸上挪到了唇。   仿佛有电流炸起,轰进脑海,蔓延身躯,皇甫情彻底失去了思维,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被男人吻了?   我朱雀被一个区区玄关八重、比自己小了八九岁的男人吻了……传出去还怎么在江湖立足,还怎么统领教派,还怎么见迟迟……   要杀了他吗?   可他不知道啊。   在他心中,这是个喜欢他的翼火蛇……   可是我喜欢他吗?   我怎么可能?我本来只是在逗他的啊……   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男人再度得寸进尺尝试叩关,皇甫情终于一个激灵,恢复了一点力气似的,猛地将他推开:“够了!”   两人微微喘息着,皇甫情用力推着他的胸膛,想说什么却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心中一团乱麻。最终只能化作这么一句:“你重伤无力,浑身浴血,竟只想着这种事情!”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情者,皇甫情也;事者,从事也。我当然想事情……”   皇甫情简直被气笑了:“和唐晚妆学的玩弄文字是吧?”   “没,没,一时灵感。”   “你欲事皇甫情?”皇甫情找到了一个推拒的好理由:“我虽非圣女,也是教派高层,就算可以找男人也没有和外人好的道理,怎么也该是四象教自己人,有本事你去找尊者入教再说。”   赵长河再度眨巴眨巴眼睛,伸手一摸戒指,再度翻出了一个猪脸面具。   不是原先两人可爱型的猪猪面具,这猪脸呈火红色,獠牙狰狞,火纹妖异,气势迫人,看着颇为邪性的样子。面具材质还挺特殊的,似乎还有些防护作用与力量加持。   皇甫情心里一个咯噔,他怎么有这个?   赵长河笑眯眯地摇了摇面具:“我室火猪,是翼火蛇姐姐的自己人吧?”   皇甫情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猪脸,心中只回荡着一句话:“元三娘,老娘跟你没完!”   下一刻死猪头又吻了过来,皇甫情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凑近,竟然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拒绝。   两唇再度相接,这一次可不是偷袭。   永恒的火焰轻燃于数丈之外,仿佛篝火暖暖。   见证着前方朱雀神鸟落入焦土,坠于凡尘。 ###第三百二十六章 心炎   赵长河吻得极爽。   他知道四象教这帮子女人,虽然自称魔教,号为妖女,实际上连思思的开放程度都不如,更别想和弥勒教比了。   她们表面好像挺妖,不在乎世人风评和眼光,实际内心个个极为高傲,且有着教派思维的刻板保守。朱雀玄武看上去性情各异,一个残酷一个纯乐子人,本质上其实是有共通点的,那叫“神性”,视角高高在上,情感封闭在教派里,投入在虚无缥缈的天之四象、神之追求。   像迟迟这种女人,若非相知于微末的话,要是现在才开始相识,想得到她的心可以说比登天都难。   皇甫情亦然,将门虎女,名门贵胄,和唐晚妆杠了十几年,单是为了和唐晚妆杠个面子都不会肯找男人。做贵妃是政治交易,为了教派利益牺牲个人名誉甚至生命,别说假夏龙渊了,就算真货出现,她做的准备是跑路甚至一死。谁能得到她?   就在刚才,她还屠杀了几十个昆仑高手,杀得血流成河。   但这一刻她在自己怀里,懵懵地被吻着,神色迷茫,嘴唇软软。   那种心理成就感,把什么身体的伤痛无力都压得抬不起头,感觉这会儿朱雀站在面前阻挠都敢和她打一架。   然而乐极生悲,没过多久,皇甫情的虚弱渐渐消退,力量稍微恢复了一些。   刚才那可不是真的“欲拒还迎”,那是没有力气推拒,只能找借口让他别得寸进尺了……结果被一个室火猪的面具把借口堵没了,一时脑子发懵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当力量回归,皇甫情又哪里肯跟个小女人一样继续被轻薄?   哟呵你手往哪伸呢?   赵长河亲得正爽呢,忽地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被甩了起来,抡一个弧度极大的圆,“砰”地砸进了黑泥巴里,发出了一声惨叫。   皇甫情满脸通红,气鼓鼓地站起身来整理衣襟:“混账东西!”   低头看着散乱的衣襟,却看得见尽染鲜血,那是他的血。   皇甫情抿了抿嘴,知道自己真的没有杀机。   被轻薄了,有恼怒,但居然没有杀机……   看赵长河栽在泥里抽搐的样子,看得出触动伤口很疼。皇甫情叹了口气,过去把他拉了起来:“平日看你也不是好色之徒,为什么对我从一开始就满脑子色念的……真是气人……”   是的,皇甫情一直看得出赵长河对自己是色念居多,两人之间并没有多深的情感可言,无非互相撩拨,男女游戏罢了。然而这一次她还是对自己的判断有了不自信……仅仅男女游戏,谁能如此舍生忘死?   必须承认那一刻撩动了心弦,连入魔的心火都压退回去。   唯情而已。   是因为无力抵抗才无奈被亲了么?   可能未必吧……皇甫情自己心乱如麻,她也不知道。   反正就是被无奈轻薄的!才不是我愿意的!   赵长河悲剧地被拉了起来,揣手手坐在泥地里,一脸小委屈:“姐姐你不知道自己有多诱人嘛……”   皇甫情面无表情:“所以真就是只想玩我对吧。”   赵长河挠挠头,男人在这方面有时候还真不太好区分,她的绝世姿容,惊艳是真的,有几个男人能忍啊?可真就只是因为好色么?赵长河感觉是也不是。   谁他妈会单纯因为好色而甘愿拿命拼啊,那叫有病。   牵手在剑湖城的烟雨之中奔跑,她是开心的,自己也是。月余北上,同行同止,同乘一骑,真就没有感情滋生么?京师之内的瓢泼大雨,脱下了面具的贵妃,见到她真容的那一刻怦然心动,真的是好色么?   不否认是惊艳,但也有别的。   真要捋出一个词来,应该是——   “心疼。”赵长河低声道:“你为教派牺牲太大了。”   皇甫情眼眸微动,冷笑道:“你心疼唐晚妆去吧,咳得我见犹怜的。我有什么需要心疼?”   “和晚妆表现不同,其神相似。”赵长河道:“猪猪面具下肆意欢笑的你,才是你……既不是在教派的约束下板着脸,也不该是被教派高层派遣接近男人套话的棋,更不该是为了教派的布局抛去名誉放开尊严去做什么劳什子的贵妃,单是晚妆的笑话你都受不了,更何况皇宫至险之地,生死置之度外。晚妆为了帝国做不了自己,你为了教派同样如是,我为什么不能心疼?”   皇甫情:“……好的,我知道你心疼唐晚妆了。”   赵长河不搭这茬,索性道:“四象教凭什么啊?朱雀凭什么这样使唤你?教派洗脑真就这么了不起?”   皇甫情抽了抽嘴角:“不可说尊者坏话。”   “我还想骂她呢!不把下属当人!”   皇甫情偏过脑袋,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我尊敬尊者,你骂她就是骂我。”   “傻子。”赵长河无奈道:“你本与唐晚妆并驾齐驱,而世人眼中唐晚妆与朱雀一个级别,换言之你本来就不比朱雀差,何必搞得这么卑微。姐姐,你就不能为了自己活一回?这里没有别人,无需面具。”   皇甫情冷笑道:“为了自己活指的就是跟你没羞没臊吗?”   “难道不是吗?”赵长河理直气壮:“你都跟玄武尊者承认喜欢我了,还管教派规矩那么多啊。”   我踏马……皇甫情憋着脸,竟然驳不了这个逻辑闭环。   他深信自己喜欢他,那当然亲热是合理的……死乌龟你给我等着……   可除了最后这蠢话之外,别的却似是说在了心里。   为什么扮成翼火蛇之后会更加放纵,为什么戴上猪脸会表现得如同少女?   谁没少女之时,谁不喜欢在烟雨湖畔捉蝴蝶,和其他少男少女一样无忧无虑地玩乐?可身为朱雀是不行的,唯有戴上面具之后,反而可以卸下包袱,反正没有人知道我是谁。   这辈子身为朱雀,万众惊怖,教众俯首,从来没有谁会对她有过“心疼”的说法,更不会有人说,希望你为自己活一回……   除他之外,有谁在意?   也就弟弟多少还有点不甘,就连父亲都认为自己入宫是好事来着……   与唐晚妆本质相类么……原来如此,从来没人这样对比过……   皇甫情轻轻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和他谈论这个话题,她怕他说着说着又抱上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起意推开。   她转过身,走向那团不灭的火焰,试图用正事岔开自己的思维。   此前三娘带回玄武石,她参悟了一段时间,感觉距离突破三重秘藏就差临门一脚,但这一脚要如何追寻,还需要契机。   她要的不是宝物,而是来寻求对火焰本源的理解认知。   便如眼下这一团火……它不是基于什么宝物或者燃料在烧的,火焰的存在就是宝物本身,上个纪元所载的不灭心炎。   火若没有依存,终究是会灭的……之所以不灭,因为那是心火。   只要人心之怒尚在,心炎不灭。   所谓“走火入魔”,其实就这意思,当走火入魔的“火”具现于外,便是这团火焰;具现于内的话,就是刚才疯狂的人们,以及自己。   不灭心炎存在于此,与昆仑之恶是否相关?   所谓“火炎昆冈”,或许真不是指火山爆发,否则火山爆发的地方多了去了,为什么就这里有传说……更大的概率是,曾有很多人在这里被引发了心魔,自焚而亡。   玉虚真人又为何不取走此物,任由它在这引导人心?   皇甫情对实体火焰的理解认知已经是当世之极了,之所以卡在二重秘藏一直没有突破,就是尚未参透这一层心火。一旦强求,真的很容易走火入魔,刚才就体验了一回。   如今心火具现于外,能参悟得透,那便是三重秘藏,没有悬念。   可是如何参透?   在此之前,只是被一些气息沾染,就迅速魔化。可到了如今,站在它面前,都没有半点反应。   正沉吟间,腰间一紧,赵长河从后面抱了上来:“在看什么?”   “参悟心火呢,别闹。”皇甫情下意识回答。   等到说完了,才恍然惊觉,自己对他抱着问话竟然如此平静,如此自然。   欲镇心中之火,化为如水之柔,唯情而已。   想用正事岔开情感思维,最终却发现,这就是正事。 ###第三百二十七章 祭炼   “没什么,此乃不灭心炎,对我参透各类火焰之功有重要价值。你若能参悟也有利于将来遇上关卡时能压制心火躁动,不会轻易走火入魔。”皇甫情索性不挣,顺其自然地靠在他怀里,懒懒道:“机缘难得,好好把握,不要总是满脑子那点事情。”   既然欲堪心火先要堪情,那就堪吧。   反正我现在是翼火蛇,不是朱雀,又为什么不能享受一下他对翼火蛇的情意和关心?   赵长河探着脑袋看火,确实感觉这应该就是此前引发狂暴的根源,气息一致。离得近了,更能察觉到火中蕴含的暴躁之意,让人心烦意乱,烦躁上火,只想骂娘揍人的那种情绪。   当然此刻抱着傲娇小姐姐,心情好,自然不会乱起脾气。但要说感悟,就像回到课堂做数学题一样,看着数字都在那,实在是半点东西都悟不到。   这可是突破三重秘藏级别都需要参的东西,玄之又玄,连朱雀要参都还一时半会找不到门径,距离现在还在追求力量和武技的赵长河而言确实太远了。   赵长河感悟了半天,也只能分析出和血煞之意异曲同工但确实不同体系,除此之外实在一无所得,想要强行融会贯通也不得门径,便问:“这种东西怎么带走?”   皇甫情忍不住笑:“别看到什么都想带走……这多半是带不走的,它没有火源,无从着力,又如何拿取?否则玉虚真人也不会任它丢在这里。”   “那也未必啊。”赵长河道:“除非它是天地初开就已经存在于此,否则必然有过迁移。”   “也许,但那不是我们能办到的,至少现在的我办不到。”皇甫情道:“莫要着相,有宝未必要带走,能够参悟便是机遇,凡事无需太尽。”   赵长河笑道:“境界真高……反正我是来找东西的,你先参悟着,我去找找别的。”   皇甫情问:“你要找什么?”   “一是龙象血参,此物应该是生长在上古的昆仑之中,广布但稀少,现在没有了,这些上古昆仑碎片里或许还能找到一些遗存。当然也可能没有,碰碰运气吧,没有再继续找别的地方去。”   “还有呢?”   “二是火炎之精,我原本以为就是这火,看来不是,但我确定这个肯定在这里。”赵长河摸出剑丸试图探测:“会不会在这个心炎下面埋着,说不定心炎就是依托火炎之精存在的。”   剑丸分出一缕剑气,还真滴溜溜地指向了心炎下方。赵长河大喜:“果然在这里!”   皇甫情斜睨着他手里的剑丸,龙虎环抱,剑意凛然,属于谁的东西简直写在了脸上。她听着自己的语气,自己都感觉有点酸:“这是给谁找的东西呢?”   “啊……”赵长河赔笑:“是、是四象教的东西,对,四象教的东西。我身为室火猪,自当为圣教分忧……”   皇甫情磨牙。   小婊……还是在背着本座和男人腻歪,瞧这男人为你着想的臭样子,你不在他都在心心念念帮你找东西,是不是很得意?看本座回去不揍死你。   可不管怎么说这也确实是在为四象教圣女找东西,她不但不能表现出恼怒来,反倒还得热心地当自己的事来做。   别提多别扭了。   “那我们往下挖挖看,这里的土也松。”皇甫情说着,不着痕迹地挣开了他的怀抱,顺便手肘还在他肋下拱了一下。   赵长河吃痛,却怎么也没看出她是故意的迹象,只能当作不小心,自认倒霉地摸出龙雀,委屈巴巴地闷头铲土。   土很松,很好挖,约莫挖了三尺左右,下方开始变硬,开始感觉炽热的温度直冲面门。   赵长河小心地用龙雀轻轻拨土,便看见了下方渐渐显露出一块火红的晶核。   上方火焰其实并不炽热,除了引发内心暴躁之外,其余和寻常火焰无异。而这颗晶核则蕴含着极其炽热的高温,不断向四周溢散,隔得老远都是火浪扑面。   原来这里的焦土,都是被这区区一颗晶核散发蔓延的温度给烧成这样的……   别的不提,单从这环境来看,龙象血参应该是悬了。   赵长河并不纠结自己的血参,转而问皇甫情:“这就是火炎之精吧?”   “嗯。”皇甫情有些出神地看着晶核,低声道:“是火炎之精,只会诞生于长久不灭的烈火之中。所以不是这晶核产生心炎,而是相反,是心炎的存在恰好满足了条件,常年累月在地底聚成了此核。”   “合着这意思,这晶核不是唯一。”   “当然不是唯一……这种后天凝结而成的东西,至少上古不会那么稀罕,但在此世或许最多只有一两个吧。”   毕竟此世真找不到什么长久不灭的烈焰。   赵长河摸着下巴打量:“这倒稀奇,心炎聚成的晶核,反倒温度比心炎高。”   “正常,晶核只是纯聚热量而成,心炎的其他意义反倒不会在晶核体现。”   “你这么懂,知道这个怎么带走么?这也太烫了。”   皇甫情哑然失笑,忽地伸手一挥,晶核不知被她收到了哪里:“我带回去给圣女,你信得过吧?”   “当然信得过。”赵长河无语:“原来你也有储物之宝。”   皇甫情笑道:“我堂堂贵妃,有点宝贝很稀奇么?”   “得了吧就你那贵妃……”你要是真贵妃我哪敢碰你啊,恰恰是现在这种贵妃,又敢碰,还刺激。   赵长河最后这话没说出来。取得火炎之精,也不枉了迟迟冒险引开叶无踪,可谓功行圆满,心神便松了。于是此前受伤的疼痛和失血的疲惫便涌上心头,再也懒得多搞其他,便窝到了一边:“我休息一会,你感悟心炎别太强行,有什么不对立刻停止。”   皇甫情没有回答,继续在看心炎,气氛安静下来,赵长河很快便沉沉睡去。   当他睡着的同时,皇甫情仿佛有所感应般转过头,轻轻走到他身边,凝视了半晌,叹了口气。   心思乱如麻,根本无法好好静下来参悟心炎,都是这厮害的。   可生龙活虎的他变得这样伤疲交加,又是因为谁……   还他一个人情,是否可以心无所欠,就可以静心下来了?   皇甫情沉吟片刻,悄悄取走赵长河手中的剑丸,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   一个用炼丹模式另辟蹊径炼成的剑丸,内里可以分析出多种药材成分。   剑丸没这么炼的,但有个好处就是更便于以后吸收炼体之用。单以剑丸本身来说,药材融合得十分别扭,其中许多成分都没有被炼化重组成其他成分,单独提取出来对剑丸都没有任何影响。   比如这里面蕴含的强烈气血,很可能就是龙象血参。   这东西对淬炼剑体没有任何价值,相反可能导致过于重视力量而失去锋锐凌厉。   炼剑丸者想必是取其“龙”之意,强行添加,其实不合。   如果能把这成分逼出来,是否就是他梦寐以求的龙象血参?可偿其情么?   身为此世火属代表人物,朱雀的药材认知未必多好,但单论祭炼之能天下无双。她也没试过从这种成型的宝物里单独祭炼提取成分的事情,但她可以试试。   皇甫情取出火炎之精,垫在剑丸下方炙烤。   赵长河心心念念帮老婆找火炎之精,但这东西却恰恰有利于他的血参提取,这种相互成就的感觉让人好酸啊……   皇甫情撇了撇嘴,手掌一翻,另一股烈焰覆盖了剑丸,开始祭炼。   没有把握,可能要有极大的消耗……但再艰难也必须做,否则以后见他,难道都搂搂抱抱?   时间悄悄流逝,外面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夏迟迟风风火火地赶到火山边,迎头看见了臭着脸想要返回的叶无踪。   “呃,前辈……找到赵长河了么?”   叶无踪面无表情:“找不到,懒得找了,老子要回去睡觉。”   夏迟迟急道:“前辈可有线索?我继续找。”   叶无踪斜睨着她,半晌才道:“有啊,一个火属性的高手,从这阴火来看,是个女子,和他一起消失在某处秘境,找不到秘境口。我看你也不用找了,不如回城找个可靠的大夫,三天之后他们出来了,可以给她测个孕……”   夏迟迟目瞪口呆。   三天能测什么孕啊……   不是,这一语成谶,你还真跟个贱女人躲到秘境里呆三天去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朱雀浴火   山外朝阳渐起,洞中不知岁月。   皇甫情祭炼剑丸,已经过了大半夜。   如果赵长河醒着,就会知道这是多可怕的女人。   世人还没修仙呢……大家的所谓“火属修行”,那是真气性质属火,或许真气爆发之时可以让人感觉到火浪扑面,却不代表可以真搓个火球啊……即使强者真可以搓出火球来,也不代表可以长达几个时辰的催动掌中真火,如此源源不竭。   此前在外看见各种焚烧,还可以归结为心炎外显之效,现在则彻底是朱雀自身之力,拉开普通武者一个维度了。便是当初排行第七的赫雷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表现,如果当初归尘等人围攻的是朱雀,怕是早就阵破人亡了……   触摸到了三重秘藏,那就是天榜与地榜之差,字面意义上的天地之隔。   一旦突破过去,便是广阔的天。   但她终究还没有突破。   掌中火焰从稳定开始变得微微摇曳,皇甫情的脸色越来越白,快要支撑不住这样长时间的祭炼了。   从已经练好的剑丸里反向提取出特定的成分,这不仅需要足够的火焰之力,还需要极其精微的掌控力,真气损耗还属次要,精神上更是难以支持。   只差一点点……   皇甫情几乎可以感觉得到,剑丸内属于龙象血参的成分已经被集中成一滴血色的参液,正在极其艰难且缓慢地向外排出。   再加一把力就可以了……   可惜身体疲惫尚可勉力支撑,精神疲惫、注意力涣散,这就不是靠意志力能解决的事情。   尤其是身边还有心炎悠悠燃烧之时,那本来就是需要分很大一部分精力去抵抗心火的。常规时候稳守灵台,问题不大,可在这精神疲惫之时呢?   心神一旦不够集中,那便很容易在外部心炎影响之下由外而内,杂念丛生。   一会又想我堂堂朱雀居然被这货给吻了;一会又想这个算不算勾搭徒弟的男人;一会又想被人知道了会不会笑死。   然后又想如果他真是夜帝就好了,为什么不是呢……   是的话好像刚才想的那些都不是事,告诉自己是侍神,这台阶可太好了。   转念又想我为什么要这样想,难道我真对他有意思?   心火摇曳,万念沓来。   其实这是无意中符合了感悟心炎的需要。这是炼心之炎,引心之火,若是稳守灵台,抗拒无比,那又能得到什么东西呢?   恰恰是现在如此,既不是特意为了强求感悟,偏偏又灵台不守,任由各种心念蔓延,那才能找到自己面对关卡之时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坎。   若说人内心深处的火,除了怒火之外,还有什么?   情火?欲火?这都是皇甫情此生没有体验过的东西。   还有呢?   皇甫情没有想这些,她的念头转着转着,自然而然地就转到这来了:他辛苦为迟迟找东西,找到的东西又恰好可以祭炼他需要的东西,他俩互相成就,我算什么?   我在这帮他们祭炼,耗尽真气,疲惫不堪,我在干什么?   ——妒火。   身后的心炎忽地燃烧壮大,外引于内,内显于外。   皇甫情的眼眸不知不觉再度开始变成火焰之形。   好在她终究不是普通人,负面一起,立刻惊觉,飞速收拾心神,稳固灵台,就像此前在外之时看似入魔实则还有理智尚存。   低头看看剑丸,已经有一滴金黄与血色交杂的参液排出来了,只差一点点。   放弃么?   反正是别人的东西,是他们的情,我在干什么?为了这狗男女抽干一切,燃烧潜能不成?   妒火中烧,火焰眼眸忽明忽暗。   “本座一生行事,从未半途而废,我要做的事,区区心火,也想阻我?”丹田气息狂转,抽尽了最后一丝力量,一股脑儿尽数输出。   “轰!”烈焰蒸腾,一滴参液飘然浮起。   皇甫情“噗”地一声,喷出一口血来,渗进了参液,渗进了剑丸。   什么情火欲火妒火……敌不过这一生有进无退执着骄傲的武道之心。   什么心火,何谓内魔,不过如此……本座知矣。   这动静实在太大,赵长河从睡梦之中骤然惊醒,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皇甫情喷血的场景。   他心中骤然一跳,飞速掠了过去,在皇甫情栽倒之前抱住她的身躯:“出什么事了?”   话音卡在喉咙里,他探入皇甫情经脉的真气清晰地察觉出,此时的皇甫情丹田枯竭、经脉干涸、气血两虚,甚至都要伤及根本了。   “这是怎么弄成这样的……”赵长河大急,自己的回春诀没修炼到这么强的程度,也就够救点小伤扛扛毒啊。   此时此刻哪管得了这么多,赵长河飞速摸出一粒丹药塞进皇甫情嘴里,竭尽全力运转回春诀,试图唤起她的丹田回春。   皇甫情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目光微闪。   可以感受到他的焦虑惶急,那催动了全部力量却有些徒劳的感觉……   “呵……”她微微一笑:“不用白费工夫,你不看看身边这滴参液是什么?”   “龙象血参?”赵长河又气又急:“为了这东西把你伤成这样,那我宁愿不要!咦对了……”   眼下皇甫情这状况,岂不就是气血虚弱,可以用这个来补?   他骤然伸手把参液摄取过来,一巴掌拍进了皇甫情嘴里。   皇甫情瞪大了眼睛:“你来昆仑,就是为了这个!错过就可能再也没有了,而我的伤尚可调理……”   “相比这个,我只想你能好好的。”   皇甫情含着参液,定定地看着他。   体内依然传来他回春诀的效用,渗透枯竭的丹田经脉,那种枯木逢春的重生之意,虽然很弱小,但很精妙……是了,此前在外,他也曾用这种力量试图抚平自己的心火,只是那时候理智混乱,没能仔细体会。   如今细细感悟,这是青龙回春,四象根本法则之一……   配合着参液催化,庞大的气血能量蔓延身躯,枯竭的丹田再起生机。   他能如此,还有什么可妒?   皇甫情眼中的火焰之形再度淡去,消失,化为原本的明眸。   妒火全消,情焰轻燃。   心中之炎,不过如此。   不管是哪一种火,主宰不了我……我才是它们的主宰。   赵长河焦急地催动着回春诀,却忽然惊讶地发现,原本皇甫情号称“我根本带不走”的心炎,开始缩小、缩小,慢慢变成一簇极微弱的火苗,钻进了皇甫情的灵台。   体内枯竭的丹田,原本是在参液与回春诀的效用之下开始重生,可这一刻忽然意味全变,这草木重生之意忽地变成了一团烈焰,在丹田里死灰复燃,由一丝星火,逐渐燎原。   如果赵长河神念足够,就会听到在皇甫情的灵台深处仿佛传来一声凤鸣,庞大的魂海之中火鸟重生,翱翔天际,熊熊烈焰铺天盖地。   青龙回春,朱雀浴火,本就是相互印证、可以转化之意。   云山之处,樵夫上山打柴,忽地停步远眺。   远处昆岗,似有火鸟之形在山间凸显,冲上九霄,穿透云霞。   “昆山玉碎,朱雀重生,心炎俯首……登天秘藏证矣。”老樵夫叹了口气:“神魔之路,又添一人。”   秘境里赵长河傻愣愣地看着一刹那间状态全复的皇甫情,你这信的是四象还是春哥啊?   原本软绵绵地靠在自己怀里娇弱无力的,这会儿气势汹汹,一把反而将他摁在了身下。   赵长河感觉自己根本不是她半合之敌,被她轻轻松松地摁住,弱小可怜又无助。   “小弟弟别总是自以为顶天立地……”皇甫情伸着白玉般的手指头,在他下巴上轻轻挑着,美目里竟是笑意:“龙象血参,你还要不要?”   赵长河结结巴巴:“不、不是没了吗?”   “我恢复用的又不是龙象血参的药效,甚至都不是你的回春诀……”皇甫情轻轻俯首,在他唇边吻着呢喃:“药效在我体内没有吸收,我可以还给你啊……还可以给你更多一点……”   “啊?唔唔唔……”唇被堵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龙象血参的药效渡让进了赵长河体内,极为契合他所需的磅礴气血轰然蔓延,原先吃了夏龙渊赠送的凝血朱果、给所谓血修罗体奠了一部分基,如今似乎补上了另一半所需,龙象之力渗透四肢百骸,庞大无比的能量汹涌澎湃。   无论内功外功,轰然直冲玄关九重,直抵关隘。   “笨蛋……”皇甫情轻吻着,含糊不清地呢喃:“你不是会双修术么……口舌渡气,亦可双修……你该不会是不敢?”   “妈的……”赵长河猛地一拱,把她掀翻在下,恶狠狠地吻了下去:“双修的话,那是我的主导!”   皇甫情没有挣扎,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亲吻,微微张开檀口,配合着他双修气息的渡让往返。   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充满了爆炸力的肌肉,仿佛蕴含着龙象般的力量,如此迫人。   无论内息外力,玄关九重轰然而破,几乎没有一丝阻碍。   谁说只有他与迟迟互相成就?   我也一样。   “诶等等!谁许你解我衣服了?气血别那么旺!”   “没完了是吧?”   “别……别……哎呀……你这什么奇怪的体魄,谁教你练的啊?”   “真拿你没办法,我用手好不好啦……” ###第三百二十九章 血修罗体   皇甫情没想到,单知道他需要龙象血参炼体,却不知道这什么狗屁体魄这么凶的。   明明只脑补了一个两人拥吻渡气,互相修行,多唯美的画面,怎么一下子就过渡到了一只狗熊乱啃,差点把玉米都给掰了。   说是说玄关九重……身为朱雀见多识广就没见过这种玄关九重。   那爆炸般的肌肉,充盈无比的气血,泰山压顶的压迫力和侵略性……   皇甫情已经悄悄动用了超过常规玄关九重的力量去抵抗,居然被他一只手就把一对皓腕抓住,摁在了头顶。   同属玄关九重的力量,竟然跟大人摁小孩一样,让自己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气弱无比。   你说你这叫玄关九重?   皇甫情发现自己如果非要维持“翼火蛇”的人设,不动用属于朱雀的力量,那力气是绝对比不过他的。   还好这不需要真打架,难不成他还想强拱啊?   她只需要用幽怨的眼神定定地盯着赵长河,赵长河自己就尴尬地缩了:“呃,那个,我不是故意的,这药有点凶,我这力气一时有点爆炸……”   皇甫情面无表情:“还不松手,我手腕疼了。”   赵长河讪讪地放开。   皇甫情拍:“另一手在摸哪呢?”   赵长河依依不舍,就是不肯抽出来。   “真拿你没办法。”皇甫情知道他这个状态好像也不是故意,是这个药效确实太猛了,客观问题总是得处理的……   她抿了抿嘴,下意识偷看了一眼左右,左右漆黑,连心炎都没了……更不可能存在一个夏迟迟。   暗室之中,砰然心跳,无端端地就多了几分放纵的恣意。   他都那么难受了……   皇甫情做贼般压低了声音:“用手好不好嘛……”   赵长河哪敢说不好,老实被推在一边,皇甫情附身过去轻吻着他的面颊,素手轻轻向下:“别动,乖哈,姐姐疼你。”   赵长河:“……”   心炎已收,秘境之中一片黑暗,夜视之中可以看见小姐姐脸颊红润,眼波迷蒙。   那双用来杀人的手,此刻正在柔情似水地平息他的火。而他的手在她的衣内,她也没有挣脱。   单是这种心理体验,就已经无与伦比,无需强求太多。   也不能强求。皇甫情肯这么做已经很不容易了,几个时辰之前她还在嘴硬说你我之间没那交情呢。   她现在这是……彻底面对了自己的感情?   只可惜确定情感和上垒之间还有颇远的距离,现代女孩子从答应做你女朋友到哄上垒之间可能都要好久的水磨工夫,何况古代名门贵女,还是个上位者,可能还有教派里的麻烦。   哪能那么容易放下一切,宛转承欢?   就现在她还是一副主动权在握的大姐姐思维呢……   “在想什么呢?”皇甫情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是觉得姐姐伺候得很舒服呢,还是在盘算怎么把这不识相的女人哄上床?”   赵长河现在早非当年直男,已经领悟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做了。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拥住她,低头在她额头吻了一下。   那传达出的喜爱和鼓励的味儿,比什么言语都有用。   皇甫情微微噘了噘嘴,原本是有些腻味了这种重复枯燥劳作的,此时却又欢喜起来,继续操作。   “我真是中了邪了……”她附在赵长河耳边,轻轻呢喃:“反正都是这心炎邪火害的,你出去可不能对人说。”   赵长河抽抽嘴角,我能对谁说啊?   “你有没有……”皇甫情咬着下唇,在耳边低语:“和唐晚妆有没有过?”   就知道……赵长河尴尬道:“没……没有。”   “连这样也没有?”   “真没有……”   “她清高她了不起,我就随便乱抱乱亲是不是?”皇甫情手上用力。   赵长河弓了一下:“不、不是……”   皇甫情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我帮你得到她好不好?”   这会儿终于有了妖女应有的模样,然而没有一句话是好回应的。雷埋着呢。   赵长河才不傻,义正词严:“莫说我和她根本没有那种关系,单说有你在侧,我怎么会去想其他女人?”   “是么?”皇甫情明知此人口不对心,对这回答好歹也算满意,旋即又笑嘻嘻地咬着他的耳朵:“那……我们家圣女呢?你上手了没?”   赵长河:“没有……凶女人看得紧,早晚老子……嗷~”   皇甫情气得咬牙又不能表现真意,只能故作媚声:“还骂尊者,她不是把我送到你身边了么……”   这话说的,赵长河对朱雀再有看法也得认这一句,只得道:“除非她真认,我都怀疑等我们出去后她又要起幺蛾子。”   “不会的。”皇甫情微微一笑:“翼火蛇和室火猪结为道侣,教派是乐见其成的……说不定还有理由让圣女断了念想……”   她是给自己找了个找男人的好台阶,原本大家的概念中把翼火蛇送到赵长河身边就有这个意思,于是引发了两人之间的暧昧氛围,如今顺着这个底子走就好了……   我又不是朱雀,我翼火蛇为什么不能和室火猪好?还能堵住圣女的心呢。   可赵长河听了,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完了,这是在迟迟面前跳脸了,出去会不会死得很难看啊?   话说回来,迟迟不敢跟朱雀发脾气,给你个翼火蛇穿小鞋你怎么办啊?怎么看你一点都不怕……   皇甫情此时还真没想到这一层,她惯性思维里哪会怕迟迟啊。见赵长河发愣的样子,她心里又有点泛酸,愤愤道:“怎么这么久啊你,我手都酸了。快点内视一下,这破躯体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相信我,你以后会希望越久越好的。   但赵长河自己也有点担心这嗑药打造的躯体是不是有点问题,也真觉得该内视清楚再说,便没再纠结这些话题,沉浸心神内视观察。   观察之下,首先能确定的是,没什么问题,龙象血参非常适配自己的修行,天书提示的路子果然没有错。   还能确定,以前认为这种特殊体质的改造和正常的修行属于不同体系,如今看来,其实是一脉相承的东西,是常规修行的拓展方向。   外功本身就是对肌肉骨骼的一种锻炼,如何发挥更强的身躯价值。当修炼到玄关九重,理论上在这个方面就已经到顶了,接下去的修行走向更玄奥的天地关联、法则理解,那体魄的修行是否就此停滞不前?   至少人榜上的大部分人,是真停滞了。   赤离、岳红翎、虎烈,乃至于秃鹫猎牙,都没有让赵长河觉得有多么超维的力量,最多就是因为秘藏的突破让他们扩展了身躯修行的上限,只是堆量,没有质变。以至于这半吊子血修罗体爆发的力量,赵长河都能接秃鹫猎牙一击而不死。   那么已经失传了的这类特殊体魄,应该就是玄关九重的奠基之后根据各人的修行特性所迈向的不同发展质变了。   自己的血煞功,最终对应的就是这种血修罗体。夏龙渊一眼看明白,送的就是打造血修罗体所需的“凝血朱果”。凝血者,不是让血液凝固的意思,而是在另一项“龙象血参”的摄入导致气血翻涌沸腾的时候,有凝血朱果的镇压,让气血稳固下来,是为君臣佐使。   若是没有凝血朱果打的基础,这龙象血参磕下去可能要爆体的……现在也就那方面旺盛了点,一个小姐姐解决,其实要是没小姐姐在,自己右手就解决了……   至此血修罗体的基本奠基形成,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这种体魄的方向,就是非常典型的“力大无穷”,所谓“龙象之力”,或者说“修罗神力”。对于敏捷属性基本没有提升,略微提升了抗击打能力。   当然还有一项极为关键的,那能力提升得很显著……   什么是龙象啊!后仰。   说正经的,赵长河很怀疑自己这种“玄关九重”,如果单纯对掌比力气的话可以拍死天灵子那种突破过秘藏的……只不过身法武技等等跟不上,实战也许打不过,这个另说。   奠基终究只是奠基,之所以叫“血修罗体”而不是“大力神体”,当然后续还是会有无数关于血煞方向的进化,到时候再看看天书怎么说,总之现在算是告一段落了,昆仑之行如果不打算找天书的话,已经算是功行圆满。   可以说夏龙渊给的果子,看似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比龙象血参还重要。   察觉到这一点,赵长河心中颇有几分复杂。   自己并不赞同夏龙渊的行事,但客观上他还真帮助了自己……他不在意自己的反对,恐怕也不需要自己的感谢,他只是做他觉得有意思的事情。   是满级大号顺手带一带新人小号呢,还是提携女婿一把?还是说他有没有其他的用意?   呃……想到夏龙渊,再看看怀抱之中正在帮忙导出的贵妃……   赵长河一个激灵,终于决堤。   至少证明了,身躯没有问题。 ###第三百三十章 玄关九重   “你这是憋了多久啊……”皇甫情擦着手,又是嫌弃又是叹息。   赵长河眼巴巴地看着她擦手的样子,心痛不已,预定给瞎子的美容液没了。   其实也没憋很久啦……这个不是憋的,是药效太凶。   如果为了修行好,这时候本来不该做这些破事儿,应该要打坐修行消化所得才对的。   当然这话可不敢说,说了非被小姐姐揍死不可。   结果皇甫情自己就懒洋洋地走到一边:“我要入定修行,巩固消化所得。你也别总是满脑子那点东西,好好修炼,看看是否能借此突破秘藏。”   赵长河道:“刚才你枯竭重生那会儿,应该是突破秘藏的结果吧?不然没法想象那种状态。”   皇甫情有点想笑:“嗯,是。”   是突破秘藏,不过是第三秘藏。   唐晚妆突破个三重秘藏变成了病秧子,我则无惊无险,这回是真超过她啦。   嗯,也就是和男人亲亲了……   赵长河有些羡慕:“一个两个都突破秘藏了,我得加把劲。”   皇甫情心情极好,笑道:“没关系,弱弱的也很可爱。”   赵长河:“?”   “咳。”皇甫情怕他要扑上来证明一下弱不弱,忙笑道:“你已经很快了,这么短短时间达成玄关九重的绝无仅有,秘藏的话急不得,你先要达成内外……咦?”   她打量了赵长河一眼,眼里忽地有了些惊异:“你……内家也破九重了?”   刚才心思都在他的体魄强劲,以为他也就是借由药物的锻体效果,助推外功破了九重,却没注意到他的内家玄关也破了九重。   这内家是怎么破的,刚才那些玩意儿和内家真气修行基本无关啊,就靠自己那点双修往返?   “不对,这是伪九重,刚才能量过猛导致破的关,实则没有任何玄关九重应有的领悟和体验。”皇甫情的神色严肃下来:“你当立即入定,感悟上贯于天、下及于地的自身宇宙。否则错了过去,秘藏之门从此闭合,悔之莫及。”   内家九重玄关关窍是天灵,对接天地之桥,承启秘藏,这一关很险,强行冲关很容易让人变成白痴。所以今人才会自作聪明,把这一关简化了,不承载对接天地之桥的意义,纯粹作为自身内部修行来对待,导致九重的人井喷,能突破秘藏的却没有几个。   赵长河显然不会去这样简化,别看他走得快,路子却极为正当。其五感的锤炼、精神的感知,早就超过了绝大部分玄关九重强者,可以说他此番赴昆仑修行不是冲着九重而去的,从一开始就直奔秘藏,寻求宗师之旅的。   结果这一次能量过强,直接破了关,反而无意中走成了别人的简化路子了,所谓玄关九重承启秘藏的意义在哪?完全半点感悟都没有。   甚至连冲击天灵的难度都没有体会到,可以说这重玄关并没有真正开启,完全是个半吊子九重。   嗯,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知道别人的所谓九重是个什么鸟样了,这和八重相比,除了力气更大之外还有什么差别?就这样还破个屁秘藏。   赵长河安静地盘坐下来,试图感悟真正的第九玄关窍,却一时半会不得要领。   皇甫情轻轻一指点在他的眉心,助他镇静:“此窍不过承启,并没有世人想象的那么艰难,核心要诀就是,你不要把它当成突破自身关窍来对待,而是一道桥梁。不妨想一想之前我……我们朱雀尊者提点你的星象图,星辰在天空,亦相应于你自身,二者如何呼应?当你找到了,那便是你的武道之途,每一个人的武道都有他的精气神,想想你的武道是什么?”   声音渐渐变得悠远,赵长河已然入定。   皇甫情定定地看了他一阵,眼里也有些复杂。   缘起于当时的星图……那个时候自己何曾想过竟然真会喜欢上这个小男人?   时至如今,星图意味着什么早已不重要了。不过皇甫情还是认为,能够往四象教义上去凑是最好的,不知道能否如愿。   她也在一旁盘膝坐下,去感悟刚才收入灵台的心炎。   掌握了这样的火,可以调动人心之魔,焚炎于内,其实已经算是有神魔之能了。可偏偏到了这种时候,却并不像以前那样感觉快到顶,反而像是打开了钥匙,能够察觉出上面还有更广袤的路径,这只是一种开始。   说他的第一秘藏是承启……说白了第三秘藏又何尝不是?   不同层面的承启而已。   ……   此时的赵长河心神已经进入自身经脉窍穴的全面感知。   当玄关抵达天灵,在自身身体内部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循环,在传统的武侠概念中便是“任督二脉”尽数贯通,内部自成宇宙。   自身修行自此真正的登堂入室,是为玄关九重,常规武者之极。   但这只是内部循环,半吊子九重。   如何达成对外桥梁?如何内外流转、生生不息?   当盘膝而坐,会阴临于地,天灵抵于天,理论上就是搭好天地之桥了,但如何贯通它?   总不能是真气乱冲,把自己天灵盖给掀了吧,没那玩法。   一般武者到了这种情况确实一筹莫展,然而赵长河从玄关八重开始就在岳红翎的引领之下锤炼精神、锻炼五感,在精神观想之上已经很有经验。   得到皇甫情的提示,他很快开启了周天星图的观想。   天上是外星辰、窍穴是内星辰。二者是可以呼应的……如四象教的所有修行,都是把自己对应于四象星辰的意象,练出来的属性也是四象属性,这是巧合么?   内外星辰是有相关性的,人和宇宙是一体的。   朱雀玄武她们,锤炼自己的星图、走对应的意,那就是她们的呼应,也是她们的武道精气神,我即朱雀,我即玄武,于是天人如一。   那赵长河呢?   我的武道精气神是什么?   是落日晚霞,苍茫辽远?   是一刀一酒,江湖独行?   是碧水清波,琴乐悠扬?   还是血戾煞起,千军辟易?   其实都不是的吧……那不过外在之意。   当满口赵厝方言和污言秽语越来越少,冷眼旁观的抽离之意越来越淡,要寻妖女的意愿都快忘到了九霄云外,身入此世,融于世人的悲喜。   是有刀斩不平,是转战三千里,是杯酒傲王侯,是一诺重千金。   瞎子说,你已经是此世之人了……   是么?是也不是。   不管是哪世之人,只做该做的事,仅此而已。   赵长河看着漫天星斗,没有一个合此意。   瞎子还说,天道死了。   此天若无道,又有哪一颗星辰能相合?   诸天星辰皆不是。   什么夜帝……连日月都没有,称的什么夜帝?   若没有日月……我为日月耀山河。   天若无道,我自行之!岂非北邙之时便立之志?   全体星图闪耀起来,朱雀所教的群星应和之法,共启天灵,如群星拱月。   丹田漩涡狂卷,六合归一,如日高悬。   日月相映,天地同辉。   丝丝清凉之意悄悄从天灵沁入,桥梁悄无声息地贯通,内外一体,天人如一。   玄关九重至此大成。   赵长河感应着体内真气由后天蜕变成先天的过渡,慢慢睁开了眼睛。   前方是神色复杂的皇甫情:“你……真的不是夜帝?”   赵长河灿然一笑:“真的不是。” ###第三百三十一章 所谓秘藏   皇甫情沉默下去。   赵长河刚才外显法相,他自己入定之中是不知道的,可能会以为是外显日月之类的。   但皇甫情在旁边修行,骤然惊醒,看得分明。   那不是日月,是诸天星斗汇聚苍穹,若银河倒悬,从上苍倾泻而下,融入他的背景法相之中。   其势如此,疑似银河落九天。   日月也有,不过诸天星斗的其中两个特别显著的而已……   皇甫情忽然想起当初赵长河初出北邙之时,乱世书的批语:长河落九天,汇于江湖。   天道真的不在了么?为什么如今看着,感觉这批语颇有深意?   赵长河伸手握拳,慢慢回收,感受着体内力量的变化。真气好像更柔了一点,与暴烈的外功气血形成了很强的反差,但力量却一点不弱,似乎更为坚韧、绵长、生生不息。   而视力听力、乃至于灵觉直觉,都能感到一种长足的进步。   此时此刻即使不靠身后眼开挂,在虎烈的风沙之中想必也能看得分明,当时岳红翎说是距离秘藏临门一脚,可应该还不如自己现在这个水准。   “奇怪……”赵长河挠挠头:“我这到底是玄关九重还是突破秘藏了?怎么感觉这层面应该是秘藏级啊……”   “玄关九重本来就是承启秘藏之桥,能有秘藏之悟是很正常的,而你又比别人更进一步……”皇甫情有些没好气地抄着手臂道:“因为你不是刚刚突破玄关九重的水准,而是一步到了九重之巅,在秘藏门前了,自然有较强的秘藏特征。”   赵长河愣了一下:“我感悟星辰,日月相映,沟通天人……都这样还只算承启,不是秘藏吗,那真正的秘藏到底怎么才算破?”   “这算是你找到自己的路,为了将来秘藏的突破定下了方向。”皇甫情解释道:“从武学的道理来说,一个级别对应一个明确的关隘,你如今打破的是天灵关窍,也就是玄关九重。至于秘藏,自然有另一个对应的坎。”   赵长河想了想:“按这个套路看,莫非是开启灵台?”   “灵台是其中之一……秘藏之所以称为‘秘’,因为它是挖掘人身的奥秘,并没有如同膻中玉堂那样让你具体去突破的窍穴。譬如灵台,那是心之方寸,心有没有力量?我们刚才都知道,心火是有力量的,你要怎样去使用它?开心吗?”   “emmmm……”   “找到怎么掌控它,这便是开启秘藏的过程。”皇甫情道:“我们把人体秘藏的发掘分为三阶段,第一为天地共鸣、法相凸显,这一层面可以初步利用外界之威,比如你曾经历过的,虎烈一定程度地改变和利用了沙暴。”   您知道的可真多,我和虎烈的战局你都知道,这说明当时三娘其实在偷窥?偷窥不帮忙就算了,还把我的战局说给下属听啊,作为教案吗……   赵长河心中闪过念头,口中随口接话:“还有你这个收服心炎?”   皇甫情微微偏头。   利用火算,心炎可不算,尤其收服了心炎更是能让别人瞠目的事情。当然你这么想就最好了,皇甫情才不会去解释,连带着二三阶段也不敢瞎说了,怕被发现自己这个属于第三秘藏。   于是转而道:“二三就不说了,贪多嚼不烂,也不是你现在能领悟之事。何况各家说法也有所不同,我说得太多恐怕会干扰你将来血神教的秘藏修行,你最好还是去找血神教的说法。我只跟你细讲第一秘藏,这个倒是各家通行无误。”   “好。”赵长河认真听讲。   “能够一定程度利用天地,未必体现在沙暴之流,那是虎烈独门的秘技,别人学不了。但对我们来说未必要学那个,有更细微且广泛的角度,比如融于风向?比如利用温度?当你身融于天地,便找得到门径……融于风中的一刀,与逆风之刀相比,力量如何?”   赵长河心领神会:“懂了。那法相凸显,除了装个大的,有特殊用途么?”   “那是你的精气神引发天地共鸣,产生的意象,你想收敛不显现也是可以的。至于用途……这么说吧,比如气势,算不算一种力量?据说你在与秃鹫猎牙的战斗之中也一定程度运用过气势攀升的方法,当有体会。”   赵长河道:“是。”   “那是你身为武者的经验累积,当你能够把这‘势’的运用与你的武道精气神相融,于是法相凸显,便是你所见的迟迟白虎之影、岳红翎落日之意。它是有强大力量催发而成的,当时你若有此意,那接秃鹫猎牙一矛可未必那么难了。”   这就是秘藏。   它不直观体现于力量与速度这些可见的反馈,开始讲究更玄的东西,利用自然、运用气势。   怪不得说九重玄关是承启,这种玄之又玄的意,如果在启窍天灵、构建天人之桥的时候都没有去接触,那还想在什么时候接触?也怪不得说自己现在就是临门一脚,这些玩意儿自己确实已经有概念了,就差一层窗户纸,差一点点可以做到的感觉。   岳红翎突破的时候也讲解过不少,可那会儿自己没到这坎上,听了也没法直接对照所得,这回是恰到好处了。   而且感觉岳红翎不怎么会教徒弟,从山寨起就是,教得十分粗糙,让你自己悟。而皇甫情不愧是做教派高层的,这教人明显有经验,深入浅出旁征博引的各种例证,细致很多。   皇甫情见他消化得差不多了,又道:“秘藏与精神是紧密相关的,所以你刚才说的灵台也属一项。当你开启第一秘藏,自然会知道你以前只会按照秘籍照本宣科的血煞惊怖、或者极乐大法的摄魂之术、还有你那如月映水的护心之诀,它们具体的应用是怎么形成的,因为精神也是能量,都是可以剖析本源的。”   赵长河由衷一礼:“多谢姐姐指点。”   皇甫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叫姐姐?”   赵长河试着道:“情儿?”   皇甫情差点没把自己隔夜饭呕出来,哭笑不得:“那还是姐姐吧。”   赵长河无奈道:“单字名很麻烦啊,很容易尬尬的。”   “红翎迟迟晚妆元央比较好对吧?”   “……等一下,我们好像在传道授业,说一半呢。”   “哼。”皇甫情偏过脑袋:“说完了,我才不想教你。反正说了半天我都没说要怎么开启这秘藏,你谢个什么?”   “因为姐姐已经说了,秘藏之所以秘,因为它没有一个具体的开启方式,也没有一个具体的窍穴突破可言,故无法言传。你已经告诉我那是什么,剩下怎么做到,那就是我自己去寻找。”赵长河道:“我已立我的武道之意,当我能够验证它,那便是法相凸显之时……这便是我的宗师之路。”   皇甫情心里冒出一句话:真是天才,和迟迟交相辉映。   一般人只会一个劲问你要怎么办,而这些天才却一听就知道这不是问出来的,是践行所得。   东西是什么已经心里有数了,接下去是自己寻找之时。   这临门一脚,迟迟破得很轻易,皇甫情觉得,赵长河可能会更简单。   洛家庄灭个门,单留下两个盖世奇才?皇甫情看了看自己的手,觉得最牛的人好像是自己。 ###第三百三十二章 见圣女何不施礼?   赵长河的目光也落在她的手上。   这手好温柔好软啊……   皇甫情感受到他的注视,面无表情地瞪了过去。   赵长河防御姿态,后退半步。   皇甫情媚声道:“怎么,还想要吗?”   赵长河咽了口唾沫,义正词严:“我是只为了这种事的吗?”   “你不是吗?”   “……就算是,那也该换个香香软软的地方。”   皇甫情揍了过去,赵长河抱头防御。   拳头终究没揍到,两人对视着,目光闪烁之间,都知道是该出去的时候了。   昆仑秘境可能挺多的,但都是这种小规模的小碎片,可能是因为宝物比较多,各自都可以护持一块小空间,导致这样的现象。但也就意味着没什么可以扩展探索的余地,就巴掌大的地方一眼可见。   这里又没有生活所需,还想在里面赖多久?大家的事情都做完了,该得到的宝物也得到了,该突破的也完成了,是该离开了……   皇甫情心中忽地有些不舍,感觉时间好短。   躲在小小空间里,可以忘却很多外界的事情,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人,可以柔情蜜意,可以互相成就,可以缩在男人的怀抱里感受他的心疼和喜爱。   可以宣泄在外不能表达的情感,可以亲吻他,想要手握干戈倒持太阿,反正没人看见,想做就做了。   出去之后还可以吗?   翼火蛇只能偶尔装一装,大部分时候自己身为朱雀,又要将一切思绪隐藏在面具里,做出一副威凌天下的冷眼。   死乌龟屁事不帮两个,知不知道我一身担着多少事情,有多累?   呃好像帮了一件事情,说我喜欢他……这是帮忙吗?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算喜欢他!是他后来的表现触动了心弦……   但如果没有他误以为自己喜欢他,还会不会有后面的表现?   不知道……   可诞生出这样的感情未必是好事啊,迟迟那边怎么办……还有唐晚妆,难道真跟她抢男人?   真是搞笑。   越想越气,死乌龟你给我等着!   赵长河正在问:“你出去之后……回京么?”   皇甫情正一肚子不爽呢,闻言赌气道:“我为什么就要回京,嫌我麻烦是吧?”   “哪来的话,我当然希望你能多留几天啊。”   殊不知皇甫情自己话说出口就在后悔,我留这儿干嘛啊?迟迟还在呢!用翼火蛇身份向圣女迟迟汇报火炎昆冈的调查结果?   迟迟见过朱雀真容没?皇甫情想了半天,好像都是戴朱雀面具见她的,还好……   另外迟迟对火系虽不内行,见识还是不错的,不知道能不能忽悠过去,万一她看得出心炎根本不是翼火蛇能收服的怎么办?   不行,再舍不得也得走,这要是被看穿了可就真社死了。从此还是和他一刀两断算了,赶紧找个借口让翼火蛇消失,这事儿玩不下去。   正这么想着,上方空间壁障忽起动荡。   两人心中一跳,抬头上望,夏迟迟的声音传来:“可算让我找到门道了。这火山口真误导,以为秘境在山腹内,跳上跳下的找半天,却原来口上就是空间壁障,真是灯下黑。”   “喂!姓赵的,死了没?这壁障怎么破的,需不需要帮忙,吱个声!”   赵长河应声道:“在呢,这壁障本来已经破了,是被补过的,你别急,我们就出来。”   “……”皇甫情暗咬银牙。   你还真不怕带着小的见迟迟啊……崔元央什么的很有经验了是不是?   呃不对,我凭什么是小的?你俩压根还没成呢!   事已至此,躲也没用,出去就出去,怕你不成?   “哗啦啦!”空间壁障破碎,两人从山腹之中一跃而出。   夏迟迟站在火山口边,抄着手臂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个风韵妖娆的女人。   就是你和我男朋友在山腹里没羞没臊过了三天的是吧?   确实漂亮,真稀奇,他这女人缘怎么回事儿,怎么都是这等绝色?而且这气质……   哟呵你居然还瞪我?   夏迟迟满脑子探询之意都被这一瞪给点燃了,跳脚大怒:“姓赵的!你就是来找个火炎昆冈的秘境,怎么就和女人滚一起了!这女人是谁!”   “呃……”赵长河忙解释:“这位是你们教中的翼火蛇,她奉朱雀尊者之命来调查火炎昆冈,恰好遇上了……”   夏迟迟愣了一下,倒是想起尊者确实说过要派翼火蛇来这里,同时想起这个翼火蛇好像早就和他有过一段,好像还是尊者的授意……那也就不算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可以捋出始末来了。   怪不得这等姿容,这等气质,据说是贵妃嘛,难怪了。   话说……贵妃,你赵长河现在顶着什么身份自己没数吗?夏迟迟神色怪异无比,简直比刚才还要神奇。   不是,这女人怎么还瞪着我,到底谁是后来的狐狸精啊?   夏迟迟抄着手臂,语气凉凉:“哦,原来是本教二十八宿,自己人嘛……见本座为何如此无礼?尊者是教你这样直勾勾地瞪着圣女的?”   赵长河忙拉着她的袖子:“迟迟……”   “你先一边去,这是我教派内务,很严肃的事情!”   赵长河:“……”   皇甫情憋着一张脸,半晌才道:“我只对尊者负责,青龙白虎二支与我无关。”   夏迟迟道:“教派规矩在这,我让你对我负责了?礼仪何在?要不要我去问问尊者?”   皇甫情抽了抽嘴角,终于低下了瞪视的眼睛,压低声音:“参见圣女。”   小婊砸你给我记住,下次你见尊者要怎样行大礼,本座会记得提点你的。   夏迟迟尚未意识到将来的苦难,此时见这翼火蛇低眉顺目的样子,心情仿佛在火山口喝了冰镇酸梅汤,浑身舒爽,脸上便有了笑容,拿着腔调道:“此番调查火炎昆冈,有什么结果?”   皇甫情牙都磨碎了,却只能陪着小心:“此非说话之地,回去再和圣女细说?”   “嗯。”夏迟迟宣布胜利,昂首挺胸地转过头,又瞪了赵长河一眼:“回头再和你算账!”   “不是……”赵长河憋了半天:“怎么就光顾着欺负人,叶无踪呢,这三天之约……”   夏迟迟大怒:“三天?这都第四天了,你在里面抱着女人乐不思蜀了是吧?”   “哈?”赵长河愣了,自己就昏睡了一段,又入定了一段,这都第四天了?   只能说入定这种事情真不科学……   也就是说,依约剑丸已经算是到手了?   想到这里,赵长河忙掏出剑丸塞进夏迟迟手里:“正事在这呢……我们还是先回去,万一叶无踪反悔,站这儿可不好。”   夏迟迟接过剑丸,斜眼看了他一眼,才发现他的身上几乎都是凝干了的血液,旁边这个翼火蛇也是,华美的貂裘都已经成血色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是遭遇了激战的。   他终究是为了自己的剑丸而奔赴昆岗,遭遇了艰险的。   和翼火蛇也只不过是偶遇,并不是什么约好的……指不定两人在下面没发生什么?   明知道是自己骗自己,可夏迟迟心里的火气还是消了许多,闷闷道:“叶无踪对剑丸本身不太感兴趣的,应该问题不大……总之回去再说。” ###第三百三十三章 蛇精你不要脸   回到柳土獐的布庄,柳土獐押送杨虔远去了,并不在此。地方已被圣女收为行辕,悠悠然以主人的身份坐在大堂上,后仰靠坐。   “你们先去换衣服,一身的血又臭又腥还结块了,实在有碍观瞻。”夏迟迟作态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真不知道你们在里面怎么腻得下去,听说某人喜欢和臭烘烘的姑娘一起钻秘境,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不知是什么怪癖。”   赵长河:“……”   太跳了……不是我说,如果岳红翎在这感觉你要被打……   算了,她在外面着急,自己在里面那个,确实理亏,赵长河没法顶嘴,只得道:“那我们去换换先。”   皇甫情才不想单独看夏迟迟那张脸呢,怕忍不住揍她,一溜烟就要跟着一起去换。   结果刚起步就被夏迟迟喊住了:“你等会,换个衣服还一起去,想在里面亲个热不成?”   皇甫情磨牙,无奈站住。   夏迟迟悠悠靠坐:“看这一身的血,恐怕也是经历了很多险情,辛苦了……先说说此番调查结论?此火对我教有益么?”   皇甫情看她那小样儿就来气,可怜翼火蛇身份又不能露馅,装都只能装一副忍气吞声恭敬回禀:“虽非圣教相应之火,但这种特殊火种依然很有价值。到时候献给尊者,应该能广泛对教中火属的修行都有益。”   夏迟迟倒没有太细问这个火,火焰方面她不熟悉,何况这是朱雀直属派遣的任务,确实不归她管,有点越权嫌疑。闻言便颔首道:“既然收取了,你直接反馈给尊者即可,我就不多过问了……你身上的伤如何?可好了么?”   这一刻的夏迟迟还是在关心教众的,私事再看不顺眼那也是私事,怎么也是自家教派姐妹,该关心还是得关心的。   这一刻的皇甫情也是松了口气的,不追问心炎就好。   结果乐极生悲,没太警惕,随口便道:“多谢圣女关心,我没伤。”   “?”夏迟迟奇道:“没伤,这一身的血是怎么回事?”   皇甫情:“这个……是敌人的血,对,敌人的。”   “是么?”夏迟迟哪有那么好忽悠,狐疑地打量。   这血迹可不像是喷溅上来的,倒是像极了挨靠在身上,胸口一块特别深浓,被挨靠得很久的表现,周边开始蔓延浸透,又有明显的往下滴落的痕迹。   这你跟我说是敌人的血?   夏迟迟几乎可以脑补出那到底是个什么姿势场面了,甚至都能猜得到,赵长河受伤都有很大可能是为了帮这女人。   那心中酸的,什么关心教派姐妹的借口都飞没了。   夏迟迟深深吸了口气:“他伤得重么?双修好使不?”   皇甫情偏过脑袋不说话。   夏迟迟这回是真懂了,悠悠伸了个懒腰,眼神看着皇甫情边上的茶杯:“嗯,我有点口渴了。”   皇甫情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慢慢憋红了脸。   合着这意思,是大妇示意小妾上茶呢?   皇甫情牙齿咬得咯咯响,本来还有点理亏赔小心的心态也瞬间飞没了。   本来还想偷偷溜走,下了马甲完事,现在你叫我溜我都不溜了!欺人太甚!   做翼火蛇要被欺负,但做翼火蛇也不是没有好处,那就是可以公然抢男人啊,你真以为我不敢呢!   “圣女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皇甫情终于也憋出一丝妩媚的笑意:“圣女莫非是在示意下属们,自己公然违背教规,找了男人?”   夏迟迟眼睛一直。   糟……摆谱摆太爽了,居然忘了这一层。   理论上自己在教众面前要装和赵长河没关系来着……   却见皇甫情悠悠自己端起茶杯喝了半杯,又顿了一下:“圣女可知,长河入教了?他收了玄武尊者的室火猪之位。”   夏迟迟瞪大了眼睛。   “我翼火蛇和室火猪结合,教中是乐见其成的哟……原先朱雀尊者派我接近他,就是此意,光明正大。”翼火蛇叹了口气:“其实不需要尊者反复说,圣女自己也知道自己此时真的不合适,跟我说说就罢了,千万别被其他教众知道……”   夏迟迟木然。   此前朱雀一二三四说得一套一套的,别的可以忽视,但教规是确确实实在那里,朱雀也是按规矩行事。别说朱雀阻拦不阻拦,只要你夏迟迟还有心为教派考虑,那自己也该知道不能公然在教众面前乱秀,动摇教派人心。   除非你真要逆反……四象教是真对她夏迟迟不薄,朱雀悉心指导,一应资源管够,所有功法任选,要什么有什么,生生把耽误了的修行在这短短一年之内推到如今的地步,直追岳红翎。   入教才月余的时候,地位就已万人之上,多少老教众俯首帖耳,将来还打算扶你做教主。这真是掏心掏肺了,你就为了谈恋爱,就要造反啊?   确实不应该,这也是夏迟迟始终没真和朱雀顶嘴的原因。   夏迟迟想到这里,皇甫情也想到这里,忽然就觉得自己这抢男人简直抢得理直气壮,这就该抢啊!   正有些胜利的微笑,就见夏迟迟悠悠叹了口气:“或许我不是太合适吧……但翼火蛇姐妹,您是不是忘了,您是他小妈?”   皇甫情一口茶卡在喉咙里,堂堂三重秘藏级高手竟然差点没咳得背过气去。   夏迟迟后仰的姿态变得前倾,笑眯眯地托腮:“要说不合适,这天下还有比你更不合适的人么?我再不合适,好像也比你好那么一点点的。”   皇甫情张了张嘴,一时半会竟不知从何说起。   夏迟迟托腮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教派做的这个身份,你看,我也是为了教派做的这个身份。大家都为了教派,所以教派相关、身份相关,我们可以不提了么?”   皇甫情愤愤道:“这都能被你扯过去?”   夏迟迟笑眯眯道:“那我们继续谈谈小妈的问题?”   “算了……”   “那不谈教派,不谈身份,我们可以谈谈先来后到了吧?”夏迟迟再度靠回椅背上,懒洋洋道:“我口渴了。”   皇甫情端着半盏茶,也不知道该欣慰这个小妖女有点脑瓜子呢,还是该气自己又要被欺负了。   你将来治理教派的水平,有你撕狐狸精的水平一半,本座就放心了……   正尴尬时,赵长河终于换好衣服回了大堂:“咦……你怎么还穿着这身血衣在这呢?先去换了吧,迟迟问人家火炎昆冈的调查也不在这一时啊。”   厅中仿佛时停被解除了似的,一下就活了过来。   皇甫情笑吟吟地端着自己喝了一半的残茶起身,款扭蛇腰挨到赵长河身边,柔声道:“渴不渴?喝点?”   喝口茶而已赵长河哪想得到那么多,接过就要喝:“谢啦。”   夏迟迟的声音仿佛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一样:“你敢喝试试!”   赵长河端着茶杯不明所以,却见皇甫情笑着纵身入怀,抬头就吻上了他的唇:“不喝茶也罢,自有别的东西解渴的……”   夏迟迟豁然起身:“蛇精,你不要脸!”   赵长河心神恍惚间,好像感觉啥时候听过类似的悲愤之言。   是了,那是迟迟绑着央央,当她面亲自己的时候。   然而无论那时还是现在,赵长河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啊……   总不能推开皇甫情吧?   可怜在外威风八面的嗜血修罗,此生最无法应对的东西就是修罗场,完全脑子是懵的,半点思路都没有。   能不能来个前辈教一下啊,不然这日子怎么过啊…… ###第三百三十四章 我帮你得到她   夏迟迟太吃亏了。   吃亏在这会儿她是“领导”,没有去和“下属”挤着抢男人怀抱的道理,真那么乱来,四象教的脸都摁地上摩擦了。   四象教又不是窑子!   于是看着那蛇精挨在男人怀里乱亲,她居然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肺都气炸了。   其实这会儿皇甫情自己也有那么点后悔,我在干嘛啊……   这会儿好像是迟迟在顾忌圣教颜面,她朱雀反而无所顾忌?   这事闹的……   可谁让你要我敬茶嘛,太气人了。   所以说,翼火蛇是确实爽,抛开了好多枷锁。   她终于也没太过分,随便吻了一吻就离开赵长河怀抱,微微一笑:“我也去换衣服,圣女这会儿可以放属下去了吧?”   夏迟迟生无可恋地挥挥手:“去吧。”   却见皇甫情不知从哪摸出火炎之精,悬于前方:“这个火炎之精,是长河辛苦入秘境为圣女寻求的,可不是纯为了躲叶无踪。他取不了如此炽热之物,暂放在我这,如今奉还圣女,属下此来昆仑的所有任务便都完成了。”   夏迟迟愣了一下,转头看赵长河。   你还特意为我找这个,之前不说……   赵长河挠挠头,完全忘了,一出来就修罗场撕得吓人,谁还记得这个。恐怕连皇甫情也忘了,多半是打算去换衣服下意识扫了眼戒指才想起来。   也怪不得很多前辈都说别总是沉迷男女事,确实很容易坏事的啊……   见皇甫情款扭腰肢离开,夏迟迟盯着火炎之精看了半天,心情好受了许多。赵长河做的事心心念念还是为了自己的,连自己都不知道要这玩意干嘛,他却为了自己去找。   但又有点尴尬,她也触碰不了这么炽热的东西,不是火属修行,搭不上边:“你给我找这个干嘛的?”   赵长河解释道:“是一种四象剑体,你有剑丸,有冰魄,加上这个,多半就能成。”   夏迟迟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们典籍确实有记载这种剑体,但所需何物都没说得这么详细。”   “呃反正我知道。你若是不知道怎么处理,等会还是先让皇甫带着,回头让朱雀尊者给你研究怎么弄。”   夏迟迟点点头:“皇甫。怎么不是情儿?”   赵长河:“……”   夏迟迟斜睨了他一眼:“怎么一直傻乎乎的,看你人都僵了的样子,直到正事了才回了魂一样。你平时不是挺能掰扯的嘛?”   赵长河无奈道:“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做,脑子空的。”   夏迟迟嗤笑:“就你这样还学人花心呢,行不行啊你。”   赵长河索性老实揣手手坐在面前挨骂,寻思也该骂,迟迟骂一顿能好受点也好。   结果夏迟迟说的是:“这位多半是尊者恶意送来阻止你我的,有多少真心还得存疑……不过也不是什么问题,男人又不会吃亏,尊者敢送你就接着,玩玩便罢,别随便动真心便是。现在的问题是我感觉你还真挺喜欢她的?”   赵长河尴尬道:“她应该不是送的,之前我们也这么误会,但没道理送这身份的……”   夏迟迟被说得也一时有些动摇了判断,确实奇怪,要送也不该是送这身份的啊。   何况这次火炎昆冈的偶遇那确实是真偶遇,没有故意的成分,能激起火花只能说缘分到了。   不过即使原先不是送的,现在他们的关系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翼火蛇自然而然就多出了一项和圣女硬抢的使命,所以才会公然卖烧。   但其实这些对自己是没有太大影响的……   让赵长河放开怀抱是自己倡导的,否则他还纯情着呢。小妖女心里酸归酸,那实是人类的正常反应,其实内心倒不是非常在乎这些,真正在乎的是自己在赵长河心中的地位。   可看这悬于眼前的火炎之精,在这冬季暖洋洋的,像篝火一样……他出生入死寻求此物的本意是为了谁?再看看他老实挨骂的样子……夏迟迟相信区区翼火蛇是真替代不了两人相知于微末的感情,赵长河也不是负心薄幸之辈,冰魄在他面前都从来不抖的。   不管是尊者送的,还是真好上了想硬抢,其实都只能叫肉包子打狗。   小妖女这会儿心里忽然有了种恶意的念头,压低声音问:“你得到她没有?”   赵长河尴尬道:“没……”   夏迟迟嗤笑:“真废物,给你三天孤男寡女居于秘境,居然这都得不了手?你的嘴巴只会吃饭吗?”   赵长河傻了眼,迟迟你在说什么啊迟迟,该不会是气傻了吧?   夏迟迟继续压低声音:“我帮你得手怎么样?看她的滋味应该不错的。”   赵长河目瞪口呆。   夏迟迟转着眼珠子,心中暗道你们觉得自己能破坏我和长河的感情?别搞了半天,长河玩的是你,谢的却是我哦。   不仅谢的是我,心中更期待更记挂的也是我。   以前为什么总是主动和他没羞没臊?因为那时候他没有女人,唯一和他羞羞的自然在心中地位最不一样。而现在时移世易,小贱人多了,此时就应该反过来看了,最不能碰、最得不了手的那个,才是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而且还是教派阻隔,理由杠杠的,不是她不肯,男人心中只会更心疼。   另一角度说,玩某人的贵妃,算不算一种报复?   此时皇甫情也换好衣服回到大堂,也终于没再挨到赵长河身边,款款到了夏迟迟下首微微一礼:“圣女。”   夏迟迟转头看了一眼,眼里闪过惊艳之色。   刚才一身血污发丝凌乱都已经让人觉得很漂亮了,现在打扮齐整了更是漂亮得要上天,尤其那种贵气和威严,上位者的气质一般人想扮都扮不出来,真的很难想象刚才卖烧的样子。   听说她当年和唐晚妆齐名,不知多少京师男儿为她俩疯狂,如今看来真是名下无虚。怪不得赵长河会被迷住,这样的女人真是属于抛个媚眼就能让人痴狂的。   越是这样,越是想看你钗横鬓乱被弄得气喘吁吁是什么德性,小妖女心中恶意满满。   不过现在大白天的,没什么由头,晚上再说。   却听皇甫情道:“属下此番昆仑事毕,该回去向尊者复命了,特向圣女请辞。”   “急什么?”夏迟迟道:“难不成你对赵公子只是个利用,事情办完就忙不迭地跑了,一点相依之意都没有?”   皇甫情:“……”   “怎么了,刚刚还亲着呢,也没见你急着走啊。换个衣服就要跑,我看你是怕了本座……”   皇甫情面无表情:“圣女言重了,就你这两下子……”   赵长河不忍目睹地捂脸。   夏迟迟却不计较,悠悠道:“不怕就行,留着玩玩吧,这个火炎之精你先收着,到时候直接给尊者,我也回头再找她计议剑体之事。”   皇甫情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火炎之精。   我会帮你给尊者的。到时候弄剑体,再看怎么给你弄点小鞋穿穿。   夏迟迟哪知道悲惨的未来在等着自己,正在说:“说来我们有正事要做的,如今都收拾齐整了,大家商量一下,是不是要去拜会一下盗圣比较好。”   此言一出,厅中怪怪的气氛一下就散了,赵长河大吁一口气,正事好,正事好啊。   便立刻接话:“我觉得需要正式上门拜会。这次说是一局游戏,其实说白了是盗圣的气度,没有与我们太过计较,要说他在让我们也无不可。于情于理都要上门道个谢,否则是有点不会做人了。”   皇甫情便微笑着看小男女计议,江湖是人情世故,两个小年轻拿捏得可以。   夏迟迟道:“那我俩去一趟,我也有些教派之事要和盗圣正式商议。至于翼火蛇……”   皇甫情微笑道:“属下看家护院就行。”   夏迟迟道:“不,你当与我们同去,在外策应。”   皇甫情明知何意,还是故意问:“要战斗?”   夏迟迟解释道:“并非接应战斗,而是随时做好听到不对就立刻离城的准备。”   皇甫情问:“这是何意?”   “盗圣虽有气度,但喜怒难测,我们摸不清他是否会翻脸。而我们四象教也不是好惹的,他会有所顾忌。所以只要有人在外,他不能瞬息把所有人灭口,也就不敢胡乱动手。”   在师父与教派的视角上,皇甫情心中是高兴的,迟迟现在确实成长了,做事很周到。   其实真打起来她一点也不怕叶无踪,可这种在迟迟的下属角度被她安排做事的感觉还挺新奇的,有点意思。   皇甫情居然演得有点上瘾,行礼的尴尬都没有了,躬身回应:“是。圣女想得周全。”   赵长河也吁了口气,这气氛多好啊是不?   至于叶无踪……其实赵长河还有点事未尽。   他想试探一下,能不能找到天书的线索……叶无踪多半没有,但玉虚真人呢?要怎么找玉虚真人,可能需要叶无踪引荐。   赵长河忽地想起此前上山遇上的樵夫,会不会是他? ###第三百三十五章 昆仑之行的最终环   现在要找叶无踪已经变得很简单。   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在卖馄饨了,但此前的玉昆帮里还是有他的徒子徒孙,比如天灵子那个小道士徒弟。   当乱世书通报天灵子死亡时,玉昆帮和金钱帮一样乱成了一团,但最终还是天灵子的徒弟取得了帮派领导权,玉昆帮的货物也没被人零铜板购走,依然保留完好。   再怎么着,别人也都知道他背后还是有盗门的面子在,叶无踪心情好了来支持徒孙一下也不是不可能,天知道这老货的喜怒是怎么变的?   于是赵长河携着夏迟迟,直接找到了玉昆帮,笑眯眯地说了一句:“我们预订的葫芦还在吗?”   小道士吓得屁滚尿流,直接跑路找师祖去了。   当叶无踪来到玉昆帮,看见的是小俩口凑着脑袋打量葫芦,喜滋滋地翻来覆去的,看得出两人都非常喜欢。   叶无踪很是无语:“你俩这高兴劲儿,是因为赢了剑丸呢,还是因为看见了葫芦?”   “葫芦。”小俩口异口同声:“这才是我们找天灵子的初心,谁知道扯得没边,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区区一个破葫芦才是正事是吧?叶无踪简直哭笑不得,什么是买椟还珠,这就是了。   但这也恰恰是他喜欢这小俩口的原因,自己逐利一辈子,到了晚年心境开始变化,身边逐利之辈也实在见多见腻了,这样的情很难一见……尤其在这昆仑。   其实叶无踪压根就不知道思思和赵长河能有什么关系,故意和夏迟迟说思思,除了赌个气之外,倒也真存了一点挑事之意,想看看他们会不会被轻易一挑就翻了脸。   事实证明,毫无阻碍。   叶无踪可不知道这俩都没来得及扯到思思这事,那个“和赵长河一起进秘境的火系女性高手”撕到现在才刚停呢,思思是谁,夏迟迟压根整忘了……   心里虽然喜爱这小俩口,脸上可不会表现出来,依然板着脸道:“剑丸不是初心,只是意外所得对吧,那给我?”   却见赵长河起身,长揖到地,行了大礼:“此前迟迟引走前辈,前辈没有刁难,晚辈感激不尽。单凭此事,如果前辈真的需求剑丸,晚辈愿意把剑丸送给前辈。”   夏迟迟脸蛋红扑扑的,偷偷看着赵长河的表现,噘了噘嘴。   叶无踪都有些惊诧,捻着胡须道:“还真愿意给我,那这小女娃的飞剑你们不想练啦?”   赵长河道:“如适才所言,这是意外收获,本不是必得之物。如今既然有了方向,我们完全可以设法再搞一个类似的。”   “算了吧。”叶无踪失笑道:“老夫现在怀疑你在言语拿捏,让老夫不好下台。”   赵长河很是认真:“绝无此意。身外之物,如何比得上迟迟一根头发的重要?”   结果越是推让,叶无踪还越觉得没劲:“这东西对我本就无用,收藏的价值还比不上这次想偷却没偷到的体验有趣,我已得到了我想要的,再啰嗦就没意思了。”   说着又掏出那面墨玉令牌直接丢给赵长河:“这是赌注,也是你应得之物。至于毒经,四象教如果想抄录也可以派人来抄,若是没有其他事,老夫走了,没空在这看你们小娃娃恩爱。”   “前辈等等。”夏迟迟道:“此前和前辈说过教派合作事宜,前辈认为在宗门层面没有可以合作之处,我后来细想,还是有的。”   “哦?”叶无踪失笑道:“说来听听。”   “我在想,前辈避居昆仑,除了心境已然脱俗之外,应该也是有点其他原因的……毕竟前辈还有门人在中原行事。”   叶无踪道:“那是自然,我盗门中人难道都缩在昆仑一隅偷东西,那能偷几个东西?”   “如前辈这般只求盗窃过程的乐趣而不在乎所得利益的境界,一般门人是没有的,他们需要获利,也就需要销赃渠道,我四象教可以提供相关合作。”   叶无踪笑道:“我们门人并不多,有货简单出手即可,并不需要一个庞大渠道。不过你既然这么提了,倒也有点意思,一些东西确实不好处理……你为我们销赃,你想得到什么?该不会为了那点分红?”   “能与盗门建立密切关系,这就是我们所得到的。”夏迟迟微微一笑:“如前辈所言,有的事重点在于过程本身。”   叶无踪哈哈一笑:“你们小俩口今天是专门给我抬高帽来了……行,这事定了,说白了这是我的门下需要四象教渠道,老夫可不会不知好歹。”   赵长河实在忍不住道:“前辈之通情达理,让我实在很难与人们口中的邪魔外道联系起来。”   叶无踪斜睨着他:“你抱着四象圣女啃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也是人们口中的邪魔外道?”   赵长河:“……”   夏迟迟:“……”   “邪魔外道,关键在‘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与个人性情倒也没什么关系。”叶无踪端起茶杯,拨着茶沫吹了吹:“另外老夫可不是对谁都通情达理,你好像有点误会。”   远处窃听的朱雀终于点了点头,叶无踪的表现简直颠覆了她对“盗圣”之名的认知,你俩到底知不知道这老货早年多么心狠手辣?结果在这跟个慈祥的老爷爷一样,真是神奇。   赵长河倒也想起在石屋之中这老货其实也很邪门冷酷的……对自己小俩口这么好,感觉好像还真与在馄饨摊前秀了把恩爱有点关系,开局好感度不错。   只能说人和人之间是有缘法的。   他想了想,问道:“前辈避居昆仑,个中缘故是否方便……”   “怎么?”叶无踪好笑地道:“如果我是得罪了中原强者躲在昆仑,你还想帮我架梁子不成?”   赵长河认真道:“也不是不能试试的。”   叶无踪淡淡道:“昆仑很适合我这种邪魔外道,因为我在这里无论偷了或者杀了任何人,都不会有什么不妥当。”   赵长河神色有些古怪,合着你的意思,你在中原偷老实人,居然有心理负担?   真是老了吗?   看他那表情,叶无踪就知道他误会了,摇头道:“我们可不是什么劫富济贫的侠盗……但你可知道盗门的第一戒是什么?”   赵长河道:“愿闻其详。”   “戒贪。盗门可以逐利,但不可贪,无论是贪得无厌,还是手痒难耐,都是盗门大敌、首要戒律。因为贪婪会让你蒙蔽理智,做出错误判断,或是摸到自己不能惹的敌手身上,或是因贪落入陷阱,或是因贪错失了逃离时机……终究俱成空。”   赵长河与夏迟迟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意思,本来觉得盗门是最贪婪的人,却不料贪反倒是他们的首要戒律,那叶无踪见面起的表现就更合乎情理了。   “我之所以避居昆仑,就是因为我发现,如果我继续赖在中土,我会禁不住手痒,摸到一个绝对不应该摸的人身上。”叶无踪悠悠抿茶:“我不信他虚弱的表象,可必须承认他越是这种表现我就越手痒……不如剁手。在没有确切把握偷他而不死之前,当自我禁足,不出昆仑。”   小俩口都知道他在说谁了。   您该不会是觉得窃国也算偷东西吧,这个不合盗门路子啊……是看上了夏龙渊身上的什么东西?   “如何?你能帮老夫架这个梁子么?”叶无踪似笑非笑道:“当我偷了他之后,你能拦得住他?也对,世上如果有一个人能拦住他,可能还真得是你。”   赵长河干咳两声。真正有可能拦住他的人在边上呢,迟迟才是正主儿。当然夏龙渊也未必真会顾忌迟迟,叶无踪也不是真要你帮忙拦夏龙渊,不过打趣呢。   这话没法聊了,赵长河只能道:“是他的话,谁也没办法。”   “那便是了,到了昆仑还不是爱摸谁就摸谁?反倒自在。”叶无踪咂巴着嘴,又叹了口气:“结果到了昆仑才发现,老牛鼻子手里多半也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天下还能不能好了,让不让人好好过日子了……”   应该是天书。   叶无踪未必知道天书这东西,但盗圣对于宝物的敏锐,应该是隐约察觉到这类存在了……他知道夏龙渊身上有,玉虚真人那里也有……   倒是有点奇怪,如果天书在玉虚真人手里,不可能是自己能获取的,瞎子指引自己过来又有什么意义,作死么?   “那么……”赵长河斟酌着问:“前辈可知,玉虚真人搞出这昆仑恶人之地,究竟为了什么?”   叶无踪并不解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今日找我,实为玉虚?”   赵长河并不隐瞒:“确有拜会玉虚真人的意思。”   叶无踪很无所谓:“既然如此,你直接问他好了,老夫可以替你传个信……至于他见不见你,我不知道,见了面杀不杀你,我也不知道。老牛鼻子脾气比我还怪,你若不在乎死活,就尽管试试。” ###第三百三十六章 人间月   有叶无踪帮忙通传,别的也不用做了,等玉虚真人回复见不见就行。   小俩口便也带着葫芦和墨玉令牌告辞,回望玉昆帮的屋子,赵长河低声道:“有道者,无论他的道是什么,其格调都和常人不同。”   夏迟迟点了点头,叶无踪这是脱离了低级利益的盗贼,他避居昆仑的真意说是怕夏龙渊,其实含着非常显著的潜台词——他一定会觑准一个时机,给夏龙渊来一记关键的盗窃。   这种理想怎么说呢……普通人可能哭笑不得,但在叶无踪心里可能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   说是偷,其实是武者对己道的追求和挑战。   赵长河不知道自己的金箔是否被叶无踪感知到,可能因为未解封的缘故没啥气息,也可能人家已经有所察觉,但他要的可未必是宝物本身……关键在于宝物在谁身上。   他忽然觉得叶无踪说不定也突破了第三秘藏,这种思维格调不像地榜,至少比赫雷那种拉开了一整个维度,连所谓天榜第十的王道宁与之相比感觉都LOW了许多……   崔文璟非是岳父,不好意思说他坏话,否则崔文璟单论武道之心方面也是乏善可陈。   乱世书只按战绩说话,排名看看就好……指不定这会儿朱雀玄武都突破了,可世上无人得知。   话说朱雀如果真的突破了,以后就更麻烦了……自己和皇甫情这关系,朱雀到底认不认?   正这么想着,皇甫情就出现在面前,做足了一副下属模样对夏迟迟汇报:“周边没有特殊情况。”   夏迟迟道:“我们把盗圣想得坏了,人家格调不同,无需多想……嗯,太阳落山了,先回去休息,等明天看看玉虚真人怎么说。”   “防人之心不可无。”皇甫情下意识说教:“圣女之前所思是对的,身在昆仑可别大意了。”   夏迟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还说教起我来了……当这是你皇宫里训宫女呢?   皇甫情醒悟过来,干咳道:“属下就是说,玉虚真人可未必能用叶无踪的表现去套……其实圣教与玉虚宫毫无瓜葛,建议不见。”   夏迟迟道:“我倒是未必要见……明天看看答复再说。”   心中觉得皇甫情这是找借口想跑,不想留在这了,便又补了一句:“盗圣和我们有约,可以派人去抄录《百草毒经》,如今柳土獐不在,就麻烦你去抄一下?册子不厚的,晚上就能抄完。”   赵长河抬了下手:“诶,别……”   夏迟迟面无表情:“抄个经文而已瞧你心疼的,我自家下属不能派去干活的吗?”   赵长河:“……”   皇甫情手指捏得咯咯响,你使唤我使唤得很爽是不是?   她倒没想过夏迟迟是故意要把她多留一夜,反倒觉得这是故意支开自己,以便偷男人。   更气了。   但再气也没办法啊,扮演的是翼火蛇,当面顶撞圣女拒绝任务,那别说夏迟迟起疑了,就怕连赵长河都会怀疑她身份是不是哪里不对,瞧他还很心疼地帮忙阻止呢。   算了,演还是得演,皇甫情低眉顺目做出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样,低声道:“长河别说啦……身为下属这是该做的,圣女也是为了教派……”   夏迟迟汗毛倒竖,一把拉着赵长河飞檐而走,这皇宫级别的婊气是真遭不住。   反正你留下了就行。   赵长河也有些无奈:“你故意驱使她做事的吧,何必如此……”   “以后你就知道了,再说做点事不是应该的吗?”夏迟迟直接转移话题,催促道:“不说她,快把葫芦换一换,给我看看好看不?”   赵长河取下破旧的酒葫芦,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笑。   夏迟迟眉目再度温柔下来,江湖上风霜雪雨,他受伤都不计其数了,葫芦还能保存完好,这不可能是运气使然,而是证明了他非常有意识地在保护葫芦,宁愿受点伤都不能让葫芦被砍到。这种心意在,夏迟迟真是觉得一切都值得。   如今的新葫芦是上古用来盛放丹药的宝贝,不容易坏,说不定还能当个护具挡挡招来着……仿佛象征了两人早年风雨飘摇的弱小走到今天天下横行,而当时不确定的情感到了今天如金石稳固。   “挺好看的。”夏迟迟摸着他腰间的新葫芦,感受着金属质地的冰凉手感,喜滋滋地抱着他的脖子,昵声道:“带我回去……我就是故意支开她的,怎么啦?我就想和我男人亲热,谁耐烦旁边有只蛇形大灯笼。”   那边皇甫情板着脸进了玉昆帮,叶无踪果然没有走,安静地坐在那喝茶,仿佛在等她。   昆岗之外,那火焰之能连尸骨都能烧成灰烬,可不是翼火蛇能办到的,老头不用想就知道这位究竟是谁。其实小俩口觉得他有气度,气度也不是无限的,朱雀的存在能让盗圣权衡很多东西。   皇甫情戴着个蛇脸在他对面坐下,淡淡道:“圣女派我来抄毒经。”   叶无踪偏头看着她,心中实在无法理解,同时又觉得很乐,憋得很辛苦才没笑出声。   朱雀尊者您放心,不用演得这么辛苦,能猜到的人怕是没有人愿意揭穿这件事的,倒不是怕不怕得罪你的问题……   天道已死,这个人间没有公理,强权就是公理。武道的残酷,血腥的乱世,恶臭扑鼻的私欲……谁又不想在这如狱人间看见一抹开怀的笑,就像跋涉在昆仑的风雪里,看见崖边盛开的花。   强者欲求神魔之路,一个两个的都不像人了。   烈焰焚昆岗,手中血犹腥,高高在上的朱雀是神性的,她不是人。当烈焰化为情火,血手洗作羹汤,那魔焰焚天的朱雀便渐渐的开始有了人的味儿。   瞧那安安静静抄经的模样……她明明此番踏上了神魔之途,却反而落回了人间。   挺好的,比夏龙渊好,其实也比玉虚好……老牛鼻子太装,自以为出尘,其实也是非人。   ……   皇甫情心中哪有叶无踪感觉的那么沉静如花……她此时最想的是快速把经抄完回去了。   这翼火蛇越演就越是演不下去,主要是朱雀的面子挂不住了。   明明四象教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也不知道夏迟迟非要在这里赖着干什么,皇甫情只能理解为小贱人是想腻着男人不想回去。   她自己倒没有想腻着男人的心,没到那份上,早想走了。要不是因为“已经离开的朱雀”突兀再度出现很怪异的话,她都想换回朱雀揪着小贱人的耳朵拖走。   想索性让小贱人在这里玩着,自己先走吧,她偏又不让,各种理由留人……你腻着男人把我留着干嘛啊,就为了报复之前我在你面前亲他?   真是小孩子脾气。   但这小孩子现在做的教派之事还挺不错的,和盗门的合作之议可圈可点,包括眼下这个毒经抄录也是对教派极有益之事,站在朱雀立场上还是挺欣慰的,总得把这些事做完再说。   皇甫情憋着性子,好不容易抄完毒经,离开玉昆帮一看,天都黑了。   皇甫情没好气地回到柳土獐布庄,主屋灯火通明,做好辣眼睛的准备探头一看,赵长河居然不在里面,只有夏迟迟独自一人正在伏案写报告,皇甫情知道这份报告将来会抵达自己的案头。   小贱人工作还是认真的。   皇甫情定了定神,敲了敲门:“圣女,毒经抄录完毕。”   “哦,放那吧。”夏迟迟头也不抬:“你今天也辛苦了,还是先去洗个澡休息,我已经吩咐布庄下人帮你屋子整好了。”   皇甫情无奈道:“我真该回去了圣女。”   夏迟迟叹了口气:“明天和我一起回……蛇姐啊,虽然你我在撕,但反而更该清楚,我们女人喜欢了一个男人呢,总是想和他多呆一段时间的。这次缘分难得,以后回到教中,又不知道要间隔多久才能一见了。”   皇甫情沉默片刻,倒也没说什么,便道:“他人呢?”   “他也在自己屋里,似乎有些武道上的琢磨。”夏迟迟警惕地抬头:“你可别趁着我在写报告,又过去偷人啊!”   谁跟你偷来偷去,你自己当宝去吧!   皇甫情没好气地转身:“那我去休息了。”   目送皇甫情离开,夏迟迟悄悄整了整衣襟,眉目里还是掩不住的春情。刚才的战况可激烈了,不知道被这女人看出来了没……还好,看她心思不在的样子,应该没……   布庄的下人引着皇甫情到了客房,里面果然已经烧好了热水,鲜花铺在桶中,香气宜人,热水蒸腾,看得人心痒痒的。   皇甫情也难免意动,白天只是换了衣服,没能好好洗个澡,如今有了条件,谁不想好好洗一下?   她轻轻关好门,一边走向澡桶,一边解开身上的貂裘,随手就落在地上。   洁白的身躯随着莲步轻移,逐步展现在漆黑的屋中,如月光从云层里探出,有着神圣而柔美的光晕,美得如梦似幻。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夏迟迟在写报告   皇甫情不知道的是,这间屋子就不是安排给她的。   在她回来之前,就在这间屋子里,夏迟迟拉着赵长河鸳鸯共浴,洗得没羞没臊,除了最后一步没做,别的什么都做了。   连赵长河都惊诧于今天夏迟迟的热情,暗道以前其实迟迟也是挺要面子的,再怎么立夏也从来没肯用嘴儿啊,今天怎么这都肯……   只能归结于明天迟迟打算离开了,这是临别的疯狂。   但很快就知道错了。   小妖女在他最要命的时候,停了。   停了……   之后说什么都不肯了。   “喂!”赵长河悲愤无比:“不带这么玩的!”   夏迟迟理直气壮地笑嘻嘻:“这就是惩罚你当着我的面跟别的女人躲山里啊,是不是真当我没脾气?”   赵长河祭出撒娇大法:“迟迟……”   夏迟迟一点不吃这套:“是不是憋得很难受?可惜你又打不过我,有本事用强呀~略略略~”   “……我就算打得过你,也不会强迫的。”   “是这样吗?要炸了也不会强迫我?”   “不会。”   夏迟迟挑着他的下巴,给了个妩媚的笑:“说得真好听,那勉强可以打个商量……”   赵长河想说干啥都行,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万一迟迟要自己和翼火蛇断了,那这承诺可下不了的。   夏迟迟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你我刚才唇舌渡气,我感受到了极强的青龙法则,是回春诀?”   “嗯……之前也给你渡过啊。”   “之前没像刚才那样运转双修功,现在我颇有所悟,想回去打坐一会。”夏迟迟正儿八经地告诉他:“难道你就没觉得,感悟我的青龙之功对你这半吊子皮毛回春诀的领悟也很有利?”   这倒是实实在在的,赵长河确实感觉到刚才的双修对此极为有利,甚至还真有点隐隐的了悟在心头。   “所以说吧,不是我故意不让你释放,那时候你脑子都空掉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   夏迟迟悠悠披衣:“觉不觉得,像极了你我当年躺在床上,各自心动神驰,可那男女之思却只能压抑在武道的提升之下,我在修行,你在练刀。”   真的像。   夏迟迟转身离去:“各自修行吧,不要忘了你曾经的努力。”   这说得全在理上,根本无法辩驳。赵长河摇摇头,感觉怪怪的,他也不是只冲着这个啊,问题这不是你自己先挑的事么……   算了。   他也披衣出桶,转到屏风后的床上盘膝而坐,开始感悟青龙之法。   很快不知不觉就进入了入定状态。   夏迟迟刻意渡让青龙之法,就是让他能够入定的。因为入定便是胎息状态,不用刻意隐藏也是无声无息。   以“翼火蛇”的水平,据说刚刚突破秘藏,和自己差不多,那基本没达到能老远听人心脏跳动的程度,更没到“感知”的程度。所谓耳听六路发现有没有人躲藏,以前必须对方发出动静,现在进步了,大致可以根据呼吸判断。可如果胎息潜伏,那就真是很难发现了。   一旦她不加详查,脱衣洗澡……他醒过身来往外一看……   本就是有情男女,赤身相对,其中一个还是被挑惹了一半、憋得快炸的状态……大师兄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还不能有所进展的话只能说是个铁废物。   夏迟迟心情很好地拉过一个布庄下人:“去给里面换一桶热水,记得铺上花瓣。”   其实本来还打算下点催情之物,可想想这就有点过了,还是算了。夏迟迟叹气着离去,感觉自己像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   ……   对皇甫情的实力判断虽然错误,但恰恰在皇甫情没有留心的情况下还是误打误撞的生效了。   在自家地盘里本就没戒心,那个小贱人再讨厌也是自己亲亲徒弟,心中的信任度在这,怎么想也没想过她会坑自己啊。只要武者的本能没有感知到危险,那也就没特意去更多留心细节了。   可这真没有危险,本能又如何会起警惕?   事实上整个洗澡的过程都没有半点事发生,入定中的赵长河也感受不到外面这些动静,他心神完全沉在了青龙之意的感悟里,然后就感悟到了夏迟迟渡来的青龙之意有点不怀好意。   草木生机,当然也是蕴含着某项方面的……龙抬首就更是象征之意满满。   越是感悟,反倒越炸。   皇甫情舒舒服服地洗白白,慵懒地顺着头发离开澡桶,绕到屏风后打算上床歇息。   床上的赵长河睁开了眼睛。   空气一时凝固在那里。   在秘境之中虽然亲亲抱抱什么都做了,但还真没有脱成一丝不挂,手还在顺头发呢,更加凸显了风韵优美的身材,那视觉冲击力杠杠的。   赵长河自己此前也是刚洗完出来,随意披着外套,这会儿外套松松垮垮的,落在皇甫情眼里那块垒分明的胸肌腹肌同样挺诱人的。   孤男寡女,浴后芳香,赤身相对,香帐暖暖。   两个人的心下意识都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很快,秘境之中相拥相吻都没能有这样的体验。   两人脑子都浆糊了一小会儿,赵长河终于捋明白了始末,之前迟迟说过一句“要不要我帮你得到她”,这是迟迟在助攻?   同样皇甫情联系刚才夏迟迟的态度,再联系这小贱人一直留自己在这,心中也什么都明白了。这事怕不是赵长河的锅,纯粹是小贱人在埋坑呢。   双方对视半晌,皇甫情眼中的愕然慢慢消退,冷笑道:“哟,你这是怎么说动的圣女,让她配合你给我埋坑?”   赵长河心念电转,暗道迟迟想岔了,这事儿要是据实说,恐怕这位小姐姐会对迟迟心生不满,便把锅主动揽了过来:“姐姐,你明天就要走了。我也只是想和你再呆一晚上……”   “是么?”皇甫情似笑非笑道:“圣女不吃醋的嘛,这么听你的话。”   赵长河沉默片刻,低声道:“因为她自己不能给我。”   皇甫情怔了怔,不说话了。   其实赵长河说到这里倒也真这么觉得,迟迟很可能是因为自己不能给而心生愧疚,所以干脆撮合他和教派下属一起算了。   这么一想迟迟的所有行为都有了逻辑,并且还挺让人心疼的。   然而这种事里,更让人心疼的却是皇甫情。   赵长河站起身来,轻轻拥了过去,低声道:“迟迟也想岔了,我不图那事……”   皇甫情斜向下瞥了眼高昂的龙首:“你这话自己信嘛?”   但却终究没有回避他的拥抱。   身躯相拥,如脂相触,两人心中都是一荡。   赵长河低声道:“我之前说过了……你不该成为教派的棋,无论对方是朱雀,还是迟迟。”   皇甫情抬头看他,眼眸微动。   赵长河续道:“我想和你呆一晚上,仅仅是呆一晚上……我也没想过会见到这场景……但是姐姐,我们不应该只有秘境之中血污和泥泞的记忆。”   皇甫情轻笑起来:“这嘴巴还挺能说的,瞧这说得多动人……又帮她背锅,还让我生不起气来。有这本事,我和她吵架的时候你怎么跟个憨瓜一样一言不发?”   赵长河闭上了嘴。   感觉再修炼几年,这方面会先上天榜。   皇甫情美眸在他脸上转了转,媚声道:“你说得是挺好听的,我也觉得你我之间不该只有那样的狼狈……但更不该的是只有赤裸裸的主题。你这样抱着我睡觉,真能什么都不做么?”   赵长河回答得斩钉截铁:“可以。”   皇甫情微微一笑:“那就试试。” ###第三百三十八章 败于唐晚妆   皇甫情还真想测试他一回。   这厮对自己确实挺好的……当着陷入狂暴的自己,宁愿冒着被自己杀死的风险,被一爪伤得鲜血淋漓,却挥刀替自己挡下了偷袭;面对对他锻体极为重要的龙象血参,很可能从此再也找不见的,他毫不在乎,反倒把参液送进自己嘴里,只求让她恢复透支的身体。   那一刻真正触动了心弦,皇甫情知道自己从那抹好感变成了动心,愿意被他拥在怀里,愿意帮他释放血参的后遗症。   那是氛围使然,自己主动乐意,自己也想和他亲热,也想与他拥吻……即使环境满是血污和泥泞。   喜欢是喜欢,却不愿意他满脑子只是图着这点事情,自己只是为了他宣泄欲望而存在,即使芙蓉帐暖,浴后清香,环境宜人。   真要那样,皇甫情一定会大失所望,真正的斩断两人之间本就不应该的可笑关系。   于是两人相拥入帐,皇甫情甚至没给自己套个睡衣,就是故意如此,看他是否真憋得住。   反正肌肤相触已经寻常……嗯,他的肌肉还挺诱人的。皇甫情靠在他的肩窝里,伸手轻抚他的胸膛,暗道在京中常听闻贵妇找小奶狗,以前觉得不可理喻,现在似乎可以理解了,这种事情真不单是男的才好色,女的也会啊……   “姐姐……”黑暗之中,赵长河无奈开口。   “嗯?”皇甫情摸摸摸。   “你这是给我加难度是吧?”   皇甫情噘嘴,收回了手,旋即又拦腰抱住,脑袋在他肩窝调整了一下舒服的姿势:“那就睡觉。”   即使仅仅如此,就已经很加难度了。   软玉在怀,相触之感心荡神驰,浴后清香缭绕鼻尖,纵是平常状态也很难把持,何况是之前被挑惹之后,还感悟青龙之意,憋得快炸的状态?   简直是要人的命,一点都没比磕完血参那会儿好捱。   赵长河绷着肌肉硬躺着,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他知道“禽兽还是禽兽不如”的段子,但清楚此时此刻不能对应。   她绝对不会愿意成为一个工具,自己更不能拿她当工具和替代品。   赵长河搂着她光洁如脂的肩,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运转如月映水心法,屏除一切思绪,闭上了眼睛。   感知到他躁动无比的内心安静下来,连澎湃的气血都开始平复压制,怀中的皇甫情有些惊诧地微微抬眼看了眼他的侧脸。   这唐晚妆的心法吧?   死女人的功夫果然有点门道,这种镇静静心之效,还真的超过四象教的手段。话说你用这种顶级心法来应对这种事是不是有点耍赖?   不是,我怎么搁这分析武学来了……   不是,你用唐晚妆的心法对付我?   皇甫情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伸手偷桃,让你耍赖。   刚刚闭上眼睛不久的赵长河差点没鼓起眼珠子,你在干嘛?   下一刻感到胸膛一阵温润,皇甫情撩起发稍,悄悄向下在他胸口舔了一下。   唐晚妆的心法能顶么?呵!   赵长河整个人都绷了起来,暗道这态势不对啊,你这是考验吗?怎么看着像你自己想呢?   该不会是真不动你反而禽兽不如了是吧?   那谁还客气啊,赵长河果断翻了个身,把脑子进水了的皇甫情压在了下面,低头便吻。   “诶诶诶?”皇甫情傻了眼:“不是……唔唔唔……”   这回乱了套了。   他一旦主动起来,那真叫一个侵略如火,皇甫情再度感受到了窒息般的体验,一时半会都凝不起思绪。   这种感觉好奇怪……明明比他强了无数倍,却仿佛弱小无比,毫无抵抗之力一般。   身躯在黑暗中纠缠,喘息之声渐渐泛起。   夜色越发朦胧了。   皇甫情猛地惊觉,用力推着他,喘息道:“不、不行……不是这样……”   这就全崩了啊,试他心意没试出来,自己却作践了自己,有何意义?   赵长河这回真没好气:“这是在耍我嘛姐姐……”   “不是……”皇甫情理亏气弱,自己听着自己的话都像撒娇与求饶:“不要这样好不好,刚才是我错了,我就是调皮一下……”   赵长河实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自己挑的事,现在事到临头又反悔,这不要人命嘛?想了想,暗道这个估计需要哄一哄,就像人尽皆知的:“我就蹭……”   “别……”皇甫情又好气又好笑,拿这个哄小姑娘就算了,哄一个二十八九的、纵横江湖十来年的女魔头,那只能叫做触中笑点。   但这次还真不是他的问题,他确实打定主意好好睡觉了,连顶级心法都拿出来用了,完全是自己惹的误会,也不知道刚才到底脑子进了什么春水剑法。   “我错了嘛……”皇甫情咬着耳朵呢喃:“像山洞里一样好不好?”   “那可不够,加点别的?”   皇甫情委屈巴巴地噘着嘴,低声道:“好嘛……臣妾伺候殿下。”   赵长河:“?”   她慢慢往下滑了下去……   赵长河长长吁了口气,躺平不动了。   皇甫情偷偷抬眼看他的表情,暗道这个到底算是考验过了没有……说他熬住了吧,其实他解决了问题;说他没熬住吧,他也确实愿意停止。   还是算他通过了吧,毕竟姓唐的死女人心法一用,他真的可以摒除万念睡大觉。   此败,败于唐晚妆。   ……   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事情过后只剩下心跳的安静,皇甫情再度靠在他肩窝里,也不在乎他的手是怎么放的了,不知不觉间便已双双入眠。   其实皇甫情觉得现在自己是几乎可以不需要睡眠的了,很可能很长久才需要入睡一次。   但躺在他肩窝里,无来由的安宁,听着他平静的呼吸,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有点想笑,又有点甜。   小男人挺可爱的,也挺可靠。   不知不觉间,还真睡着了。   天明醒来睁开眼,发现依然是昨天入眠时的姿态,基本没有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自己大腿搭在他身上,八爪鱼一样抱得紧紧。   抬眼一看,他似乎早已醒了,怕打扰了自己睡眠而始终绷着一动不动。   皇甫情定定地看着他,再度露出一抹笑意。   感觉到她的注视,赵长河低头看了她一眼,也笑:“醒了?”   皇甫情微笑不语,眉目前所未有的温柔。   这种感觉真挺好的,同宿同眠,一起起床,忽然就有了老夫老妻的味儿。   她忽然可以理解为什么迟迟那么早就和他互生情愫,后来也那么简单的原意和他没羞没臊,那不仅仅是小妖女随性……这种同寝同宿的感觉,哪怕大家口中都不说,情便渐起,仿佛归宿便在这里。   感觉再这么躺个两三天,自己就肯了,甚至都不会去考虑自己肯不肯……这么说的话,迟迟挖的坑终究还是达到了她的效果。   皇甫情故意道:“殿下昨夜舒服么?”   “诶,可别说这词儿,头疼。”   皇甫情懒懒道:“回避有什么用,你早晚要面对。”   赵长河不说话了,看得出他之前脑子里似乎就是在想这事儿。   劝她们别继续赖在皇宫了,总是不听,可这事劝皇甫情也没用,她就是个执行者,看来是不是得面见一次朱雀陈说利弊?   皇甫情也没继续说,慵懒地起身顺着头发,再也不避忌在这清晨的阳光下,他能看得多清晰。   “叩叩~”房门被敲响,夏迟迟没等里面应答,便自顾开了门,负着手一摇三晃地踱了进来,屏风边上探出她的小脑袋:“二位新人安乐否?”   皇甫情慢条斯理地穿衣服:“圣女还打算去玉虚宫么?听属下一句劝,长河可以去,江湖晚辈拜会地头前辈,江湖常情之礼,双方没有利益瓜葛,好端端的不会出什么事儿。但我们四象教拜会,性质就变了,反倒拖累影响长河要做的事。”   “真就叫长河了呀?”   皇甫情有些不怀好意地瞥了她一眼:“此非圣女所欲乎?”   夏迟迟没察觉皇甫情心中的恶意,压住泛起的酸味儿,说道:“我也考虑过了,玉虚宫我就不去了,玉虚真人对四象教态度难测。我们在昆仑之事已毕,今天可以回去了。”   皇甫情道:“昨天圣女说让属下和圣女一起走,属下想了想,我们应该不同路。圣女当赴弘农,我要回京……”   她顿了顿,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属下有人疼爱着过了一宿,心满意足,这便先走了,留点空间给圣女撒娇。”   夏迟迟:“……”   皇甫情整好了衣服,转身在赵长河唇上极其自然地亲了一下,柔声道:“我的事情确实很多,没法长留,告辞了。”   赵长河知道她的事情比谁都多,有些不舍地“嗯”了一声:“多保重。”   皇甫情潇洒地转身离去:“江湖处处诱惑,可别先被别人榨干了,小弟弟。将来江湖有缘再会,那时便是你不要我,我都要吃了你。” ###第三百三十九章 惨烈报复   说是给夏迟迟撒娇的空间,可见皇甫情消失在门外,夏迟迟说的却是:“这姐姐真的好漂亮好有气质,看得人妒忌。”   赵长河道:“她不在了,我现在真可以和你好好说,别欺负人啊,这实在有点……”   夏迟迟笑道:“为什么她不在了你才说?因为两人都在的时候感觉在偏帮拉偏架?”   “呃……”   “你啊……真不擅长这种事情。”夏迟迟轻抚他的面庞,有些好笑:“但其实你也不该太费心在这……我昨天虽然是找借口,可事后自己想想,无意中说的话倒还挺对的。那时候你我压着心思,各自修行,方有今日你我的实力,如今命运未尝在手,何敢荒废?”   赵长河知道她说得对。   只是难得相见,异域重逢,确实有些忘我了。   “女人玩就玩了,别太花过多心思……女人,包括我。”夏迟迟柔声道:“你就适合在江湖上鲜衣怒马,刀试天下,叱咤风云,而不是在脂粉丛中头疼或沉迷。今日相别,我希望下一次在天空中看见你闪耀的名字,在我之前。”   赵长河安静下去。   看着夏迟迟柔柔的眼波,本来肚子里有些话,此时却说不出来了。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夏迟迟微微一笑,掂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虽然有点其他女人的味道……”   她伸手按着他的心:“……但这里是我的。”   小妖女潇洒地转头出门,马尾一跳一跳:“我该去干活啦,和弘农杨家会有些探讨之事……过一段时间,你以前向尊者提案的海运之议说不定也会提上日程,世间变局越演越烈,你我中流击水,不亦快哉?”   赵长河始终没说什么,就微微笑着,陪着夏迟迟慢慢走出布庄,走在昆仑的大街上。   迎着不大不小的飞雪,一路送出昆仑城。   直到送出城外,赵长河驻足停步,才说出了简单三个字:“我会的。”   也不知道指的是名字会闪耀在她之前,还是指心会是她的,还是指一起中流击水,不亦快哉。   还是都有?   夏迟迟并不细问,也不腻歪,展开轻功飞速远去。   白衣冰剑,融于风雪,转瞬茫茫不可见。   赵长河站在风雪之中目送她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慢慢转身回头。   何其有幸,在微末之时遇到你。   他长长吁了口气,把近日的儿女缠绵甩出脑海,大步回城。   先回去见见陈一,把秘境相关事宜和嬴五对接了,然后静下心来在客栈练功,等看看玉虚真人是否肯见。   如果玉虚真人不见,其实也没啥……自己并没有非要见玉虚真人的必要性,纯粹是为了看看是否有天书的线索,而天书是瞎子想要,并不是他目前的水准合适过多窥探之物。倒是有打算事后在昆仑城修炼一段时间……这是个可以历练的地方,城中这么大,还多的是奇人异士没接触。   迟迟说得对,心思应该放在这里,提升自己的武道修行才是第一。   若不能在这世间中流击水,枉自穿越一遭,也辜负了她的期待。   ……   且不说赵长河,那边夏迟迟装足了逼,自认在赵长河心中刻下了完美的烙印,小妖女严肃的表情在路上就已经变得笑嘻嘻。   什么翼火蛇啊,跟本座斗,你看你陪他睡觉,他这会儿心中盘旋着的是谁?   哼哼。   此前柳土獐负责押送杨虔远,并不是直接往弘农去的,柳土獐负责的是昆仑这边的立足和辐射,没一溜烟跑到万里之外的弘农去的道理。他只是到了数百里外的城市买布料进货,买货装货也是要个两三天的,杨虔远就先关押在一边,等圣女来接手。   夏迟迟脚程极快,一早出发,下午便到了。   进入约好的驻点,一眼看见柳土獐在院子里装车,夏迟迟大咧咧地笑道:“杨虔远没跑吧?”   柳土獐道:“经脉已废,在车中装着呢。”   “嗯,等会分辆马车给我带走,一路跑着真累。”夏迟迟伸着懒腰进了客厅:“有饭吃吗?来点来点……”   话音截断在喉咙里,厅中主座上早有一人,火红祭袍裹身,火鸟面具覆脸,此时翘着二郎腿高坐主座,一手端着一杯茶,另一手拿着盖子轻拨茶沫,性感的红唇轻轻吹拂,姿态闲适,却自蕴气场,威仪万方。   周边的四象教下属都垂头低脑,目不斜视。   只要那是朱雀,哪怕只是在喝茶,气场威仪便是直入人心,连夏迟迟也不例外。   夏迟迟眼睛一直,一路上的舒爽心情都不知道飞哪去了,有些紧张地结结巴巴:“尊、尊者,您怎么在这?”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紧张的,明明所有任务都完成得很好,应该邀功才是。呃不过又和男人没羞没臊了,夏迟迟本能就有点心虚。   面具下的美眸幽幽盯在夏迟迟身上,半晌不言,气氛莫名其妙有了点肃杀感。   朱雀放下吹了半天的茶,好像因为吹不凉很不满意似的,发出“哐”的一声脆响。   夏迟迟差点没跟着抖一下。   “迟迟……”朱雀终于开口,声音慵懒,不怒而威。   “啊,尊者……”夏迟迟暗道虽然都是老女人、都是上位贵气,尊者的声音就是比那个翼火蛇冷酷威严得多,让人听着就胆战心惊的,那个贵妃只会撒娇。   朱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半晌,悠悠道:“双手抱头,在墙角跪半个时辰。”   夏迟迟傻了眼:“尊者我做错什么了?”   “你刚才进门先迈左脚。”   夏迟迟:“?”   “哦,你在昆仑和赵长河没羞没臊,真以为本座除了柳土獐就没有别的眼线了?”   “……该不会是翼火蛇告的黑状吧!”   朱雀淡淡打断:“这么说你承认了?”   夏迟迟蔫了,老老实实双手抱头:“回去再跪好不好啦,这里这么多人,被看着很没面子。”   朱雀斜睨她半晌:“本座渴了。”   夏迟迟小跑过去,狗腿一样赔笑着端起茶杯,呼呼吹了好几口:“尊者,茶凉了。”   “嗯……”朱雀接过茶杯,心中甚爽。   叫你让我敬茶啊?   谁给谁敬茶呢!   她悠悠喝了口茶,感觉火山口喝着冰镇酸梅汤的爽感,慢慢道:“罚跪或许难看了点哈……”   “对对对!”夏迟迟赔笑道:“我大小是个领导……”   “那来点文的。”朱雀叹了口气:“瞧你这心不静意不平的猴急模样,抄经书去吧。”   夏迟迟傻了眼:“哈?”   “就抄圣教四象万法经,抄十遍,有助于你凝神静气,别跟个猴一样。”   “那、那经文千多字……”   “怎么,十遍也就一万多字,很多吗?”朱雀摆摆手:“去吧,本座也是为你好。抄完了经文,静下心来,本座要给你研究四象剑体怎么锻,其中涉及火象之炽,你若还是这般毛躁,会有所不利。”   夏迟迟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毛躁,但师父说毛躁那就是毛躁,谁能争啊……   话说尊者既然说了四象剑体和火,想必是得到火炎之精了,就是翼火蛇转交的吧,那看来真是翼火蛇在后面打了小报告。   你给我记住,以后小鞋穿不死你丫。   夏迟迟抽了抽鼻子,老实摸出一本册子,巴结道:“这是上古遗留的《百草毒经》,对我们青龙一系有很好的补充,我们辛苦抄录而来,请尊者过目。”   朱雀接过册子,看都没看一眼便塞进怀里:“嗯,此物大有作用。”   夏迟迟脸上正露喜色,就听朱雀道:“我们青龙圣典中的药用部分,和这份百草毒经一起,你也各自眷抄一遍吧,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有利你的药理与毒物理解。”   夏迟迟彻底傻在那里。   明明是立功而回,还以为会有表扬来着,怎么感觉待遇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呢……   但尊者又口口声声这是为你好,她以前教导也是确实不苟言笑很是严格,这一时半会甚至分不清到底算是惩罚还是奖赏。   “对了。”朱雀忽然和蔼地拍拍她的肩膀:“你一路风尘仆仆,该先去洗个澡,别的之后再做。本座替你准备了一套衣服,希望你喜欢。”   夏迟迟吁了口气,尊者果然还是关心自己的,如师如母,严厉一点也没什么。   她赔笑着告退,到了客房探头一看,热气蒸腾的澡桶边上,一套鲜红衣裳搁在那里,土不拉几的还带金边,和嫁衣一样。 ###第三百四十章 戒指探秘   夏迟迟说红衣土,当然是情敌眼里没好话,实则岳红翎的红衣飒爽大方,朱雀与翼火蛇的红色祭袍也是妖异神秘,不仅不土还都很好看。   可眼下这一套是真的土,真要是嫁衣倒也罢了,明明不是嫁衣的常服怎么也能整得一副嫁衣味儿,夏迟迟都不知道朱雀尊者到底从哪搞来的这种玩意,这要是穿出去不得被教众们笑死?   尊者是老了吧,这是什么审美啊……   夏迟迟可怜巴巴地洗了澡,穿上师父给买的爱心红衣,还得谢谢她呢。   吃饭的时候,朱雀小口小口挑着米,眼睛有事没事就往徒弟身上瞄:“不错不错,迟迟穿着小红衣还挺漂亮的。”   夏迟迟赔笑:“尊者眼光好。”   看她委屈巴巴地穿着不喜欢的衣服还要谢咱,爽是很爽啦,但没爽到家。   说挺漂亮的不是阴阳,没想到夏迟迟连穿这样的土味衣服居然真的还能这么好看……便如柳土獐等教众们看见了只是略感奇怪,圣女平时不穿红啊,但也没什么其他感觉。   朱雀并不知道买家秀和卖家秀这样的词,漂亮的人就是衣服架子,什么乱七八糟的装束放在她身上也是好看的,放别人身上就未必了。预想中的效果并未达成,没有那么爽。   反倒有了点小酸。   小贱人是真的漂亮啊,单是这年轻的朝气儿就让人妒忌,怪不得他那么喜欢。   老啦……今年二十九了,想到突破三十这条线,女人就能不寒而栗。   他说得对,这辈子确实没怎么为自己活过,一晃眼青春已逝,连那种事的味儿都没尝过。   朱雀心中不自觉地浮起昨晚的缠绵,他覆在身上霸道的侵略,浑身都……   “尊者,尊者?”夏迟迟小心翼翼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朱雀回过神,满眼煞气地看着饭桌对面的小贱人:“何事?”   “我、我吃完了,去抄经。”   “嗯。”朱雀收拾心思,叹了口气:“迟迟……”   “啊……”   “你若开启第二秘藏,我就不再禁止你的情思。”   夏迟迟愣了愣,继而狂喜:“真的?”   明明心软下了决定,看她那狂喜的臭样子朱雀又是一肚子不爽,板着脸道:“当你能够压得所有人无话可说,教规也不是不能因你而改,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屏除一切杂念,第二秘藏比第一更难得多,不是你现在这种狗屁状态能窥探的。”   夏迟迟立正行礼:“尊者放心,我一定能达成!”   朱雀斜睨她半晌,慢慢道:“瞧你这闻男人则喜的态度,是觉得本座提不动刀了?去吧,今晚抄的经文翻倍。”   夏迟迟:“……”   ……   夏迟迟连吃饭都能被钓鱼捡小鞋的悲惨人生不知道要持续到何时,那边赵长河去找陈一转述了秘境之后,自顾回去修行了一整天。   嬴五要的是秘境空间本身,基本上不会和任何人有冲突,别人要那玩意儿干嘛?以至于是真的和气生财,和谁都能做起生意,玉虚真人和叶无踪等地头蛇应该不会和嬴五较这个真,用不着自己过问。   于是与嬴五的第一次合作算是圆满完成,他给了自己龙象血参的线索,自己找到的同时把秘境给了他,皆大欢喜。   嬴五的人也靠谱,不是陈一提醒,自己还真不一定看得出天灵子不是个东西。   有一就有二,初次合作如此愉快,赵长河也很期待下一次嬴五那边能给什么值得一探的线索。   那是后话了,总之现在先做自己的事。   自从叶无踪给了控鹤功,赵长河简易学了一下,纯粹只为了能够便利使用储物戒,叶无踪给功法之时告诫的“功法本身更重要”,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没空。   得到控鹤功之后立马就是盗贼游戏,直奔昆岗、遁入秘境、突破九重,出来之后就在男女事中纠葛到了现在,什么事都没来得及干。现在的控鹤功也就是抓出硕大的龙雀比较方便,但凡是个小物件,以现在控鹤功的修炼水平都不一定能精准抓到。   迟迟说不应该花费太多心思在这里,是对的,都这样还练个屁功。包括朱雀在内,无数前辈都表示不应该纠缠情爱,基本都是过来人的真道理。   岂止是控鹤功没练,其实当时获得戒指的时候,里面有把剑和一本书拿不出来,就等着学了控鹤功之后拿出来研究的,结果控鹤功是学了,戒指里的东西至今没看一眼。   如今精神比此前更旺盛更精微,观察戒指内的空间已经可以看得更清楚详细了,可以看见内部应该是属于一种独立的真空状态,所有东西都是漂浮在半空的。龙雀漂浮的位置在最正中,傲娇地占据C位,原本还隐隐担心这货会不会和那把剑打起来,如今看来它理都懒得理那把剑。   当然懒得理,此时细查才知道,那不是一把完整的剑,是打造了一半的剑坯。   运起控鹤功小心翼翼地把C位的硕大龙雀拨开一边,真气如实质一般继续下探,能够清晰地感觉真气如手臂般延伸,但无法做到像自己的手那么灵巧,极为粗糙,且消耗巨大。   连这种使用功法的认知,在此前都没有心思去感受……这确实是一门需要反复锻炼才能真正如臂使指的功夫,实战之中妙用无穷的。   赵长河甚至隐隐有些感觉,这会不会就是御剑术的前置要求?   留待有空慢慢琢磨……赵长河小心地控制真气裹住那把剑坯,飞速摄取出戒指,竟然感觉就这么一会儿真气就空了一截。这还是直来直往的摄取,如果要操纵一些动作那该如何?   赵长河摇摇头,仔细观察这把剑坯。   既然是剑坯压根没完成,自然不会有什么雕镂纹理,更不可能有什么灵性引发龙雀傲娇,但赵长河依然很快察觉到了它的铸造基础,那诸天星辰之意隐含其中,已经奠定了剑意之基。   这个戒指是在玄武秘境之中珍而重之地供奉在祭台上的,里面的东西有星辰之意简直是理所当然,很可能是上个纪元的玄武为自己打造的宝剑,还没来得及成型就遭遇了纪元崩塌的天地劫?   不知道有没有必要把这丢给四象教,感觉意义也不大,毕竟只是个剑坯,真要铸造成型都不知道还需要多少工序,现世的人们也未必还有上古的铸造法门和那个能力把它续完。何况龟龟那边都已经拿了古剑龙皇了……有机缘再说,先放着吧。   赵长河把剑坯丢回戒指,继续取出那本看似秘籍的书册。   本来以为又是玄武相关的秘籍,可一看并不是,连秘籍都不是。   这居然是一本地图册,名为《山河图录》。   翻开书册,每一页都是奇怪的山川地理,异兽异宝的记录,并且几乎都是此世没有见过的,山川大部分都不知道对应何处,异兽也不知道对应什么,唯一面熟的东西是龙象血参,倒是记载了出自昆仑。   赵长河第一反应就是异界版本的《山海经》嘛……   但《山海经》不可稽考,这里的《山河图录》却有可能是真正存在过的,上个纪元的地理和物产。   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页,上面真真切切地写着:“十万大山,蛊族所居也,其自命灵族,以巫蛊为术、追血肉生灵之法,法则莫名,诡异难防,有本源之意,略有可观者。与中土风俗大不类,如男女相恋,则施以同心之蛊,一方变心,死状惨不堪言。” ###第三百四十一章 非无日月,王自为之   赵长河看得菊花一紧。   想想自己和思思的关系不但没到这份上,差不多都算断交了才对,现在思思和中土的联系是单向找的唐晚妆,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哪。   反正和自己无关。   此前在京又整了一篇新的剑诀给唐晚妆,让她捎给思思,现在一晃又是几个月过去了。自己如今也窥探秘藏之门,等到真正突破秘藏以后按理要再整理一篇秘藏级别的剑法过去……不仅是给思思的承诺,自己也需要寻求秘藏级的剑法和刀法。   血煞刀法以及从剑皇传承里结合的几招绝学,在玄关层面上已经到顶了,只缺更圆润的磨炼。赵长河可以肯定,在秘藏之下,能打过自己的人应该是很少很少了。   但赵长河怀疑自己依然打不过当初未突破前的岳红翎,或者迟迟。   无他,因为岳红翎和迟迟对自己的剑法是有极深的了解,已经与精气神融为一体,而自己事情太多,缺乏了这一层结合感悟,依然是把刀法纯粹当作一门技术来用。   而揉合唐晚妆武学和剑皇武学等等,至今也没有揉合得不露痕迹,斧凿之痕还是比较明显,没有化为自己的东西。   很可能突破秘藏,就在这一层上:对自己武学的深刻理解。   根据皇甫情解说的秘藏级表现,赵长河可以对应出血煞刀法从低到高的清晰层次。从“神佛俱散”的意开始,培养的就是那种与武道精气神结合的势,一路往上引导,等到突破秘藏、真正结合了“天地无我”,所劈出的“地狱如是”,那时候必将法相外显,很可能真会是一尊嗜血魔神。   所以说成体系的武学价值就在这里,远不是东学一招西学一式可以媲美的,那是一路引领着台阶的攀登。至今见识了无数天榜地榜、见到了多少高明武学,赵长河依然把血煞功和血煞刀法作为自己的根本法,无法废弃,这一废弃的沉没成本实在太高了,无法承受。   也就是说,欲破秘藏,还是得先在自己的血煞功与血煞刀法上下苦功。   思维一转就转没边了,可见自己的事情是真的很多,哪一项该先做都捋不分明。   脑子里发散着念头,手中慢慢翻阅着《山河图录》,大部分看得如看山海经的异闻故事,但从这古灵族的记载可以得到印证,这《山河图录》应该是可靠的。   这可是个宝贝。   即使所载山川已经很多都没听说过了,但完全可以作为一个上古秘境的图鉴对待,其中一些还有很细致的地图描绘,万一哪一次进入这样的大型秘境空间,这地图可是万金不换。   上古玄武可比三娘努力多了啊……这显然是踏遍了世界的每一处角落才能有这样细节的各项认知,不知道这与玄武之意有什么关联,说不定是抢来的?   从玄武把这图册珍而重之地留在戒指里放在祭台上,可以看出,即使是在神魔满天飞、极有可能随意飞行的上古,会去踏遍世界勘测每一个角落的人也没有几个,所以在上古都是让玄武极为珍视的重要资料,对于现在更是价值连城。   对了……放在祭台上……   赵长河心中微动。   剑是满天星斗,书是天下河川。   置于虚空之圆,设而祭之……   这八成不是玄武自己的东西……是夜帝的!有可能是夜帝命玄武做的。   三娘说,夜帝有诸天星斗的宏愿,但他只完成了四象对应。   这事为啥朱雀不知道,非要问了三娘才知道?当然因为负责此事的是玄武,所以朱雀不知道,三娘略知一二,大家的传承还是有差异的,不可能所有细节都交换得清清楚楚。   但三娘想必也没想到,自己手里有这些……   这么看来,剑是夜帝未完成的“诸天星斗”之志,《山河图》是为了对应与寻找铸剑所需的。   感觉有一定可能性,天书的其中一页就该是天下山河物产。夜帝没有那一页,只能用人工的笨法子,绘制了这本山河图……上应苍穹,下临山河,才有那么点夜帝的意思。   赵长河一边思量,翻到了最后一页。   上面赫然写着这么几句:“四象者,天之四时,地之四方,天地之基,道也。然四象之外,微星非天耶?山川之外,沙尘非地耶?王侯之外,走卒非人耶?陛下之道难证,或此误也。”   “诸天星斗,映此幽夜。非无日月,王自为之。”   “玄武受命堪此山河,铸为神剑。剑成之日,可曰星河。”   本来记录到此结束。   后面突兀又添了几段,并没有和前文对得整齐,像是其他时期增补上的。看得出心中惶惑,笔画潦草了许多,连文风都变白了不少:   “天道死了?我的事做不完了……东西留在这里,以待有缘,无论多少纪元,希望有来者补完。我的传承在下方海穴,有缘取之,无缘莫入。此地暂留真武剑石,可助洗经伐髓,铸太上剑体之用。”   “铸剑之法如下……”   赵长河叹了口气,这始末是看明白了。   其实玄武的传承就是一个地方,分为两层,这里供奉着TA给夜帝铸剑的东西,下方通道底下本来是通往自己海底墓穴的。   纪元崩溃之后,两层空间由于属不同的宝物护持,导致崩碎分离,墓穴部分的传承大约很早就被三娘得到了,所以三娘有玄武功法与知识。而上方供奉戒指和宝石的部分崩到了沙漠乱石山,三娘大致猜到在附近,转悠了几年都找不到路,成为自己和岳红翎的缘法。   而这两部分崩离的过程中,宝石也被崩开了一小部分,落入海里,辗转被东海海族所得,用以制造王家的“冰淇淋”,暗中渗透海族气息,试图控制王家。此事成为自己寻找这个秘境的线索。   这个宝石不是之前自己脑补的叫什么玄武石,人家叫真武剑石,是给人洗经伐髓铸成太上剑体之用的,本意应该是传承给铸剑者,让人有了剑体可以适配这把剑,才会愿意去费心把剑完成。   岳红翎感其剑意吸收化用,主体还是给了三娘,按三娘玩蛇鞭的武学方向看,应该是不会走向这个太上剑体了,可能反倒是岳红翎会更接近。   不过据天书的说法,这个该叫“太上道体”,不知道只是称呼不同呢,还是剑体只属于道体的一个环节,还可以升级?或许岳红翎取其剑意,三娘取其道境,而自己也享受了一部分洗经伐髓的作用,把经脉问题改善了不少。   算是平分了宝石的价值。   承了人家的传承,分了人家的宝石,拿了戒指看了山河图,那这把剑铸完的活要不要干?   赵长河有些蛋疼地咂咂嘴,不是不能替您完成这个遗愿,可这铸剑法粗粗一看也太玄了……缺的材料好像不多,毕竟剑坯主体材料已经有了,最复杂的前置工艺也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应该不算难。主要这诸天星辰与山河意,是一般人能干的吗?   呃……不对……赵长河忽地有些出神。   “诸天星斗,映此幽夜。非无日月,王自为之。”   这与自己的秘藏之意,好接近啊……就是档次还差很远,感觉自己就像此剑的剑坯一样。   所以说,其实事情并不多,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捋成同一件事——寻找自己的宗师之路,突破秘藏之门。   正怎么想着,门外传来敲门声,玉昆帮小道士的声音响起:“赵先生,玉虚真人回话,让你去玉虚宫一见。” ###第三百四十二章 昆仑玉虚   赵长河一时半会甚至都不想去了,事情一堆。   见玉虚真人无非是为了探探天书的线索,这还不知道怎么探,总不能当面问“喂你有没有天书”吧?本来没事的都可能生出事来被人揍死。   何况天书是瞎子想要,自己虽然也有兴趣,却真没那么强烈。现在这点水平去和天榜第四争天书?还不如自己找个山崖跳下去干脆。   但是自己求见的话都放出去了,人家回复愿意见,这放鸽子总是不好的。   赵长河收起剑坯和书册,举步入山。   昆仑城依山而建,如果从正西方向入山,那就是玉虚峰。   此前去各个山头做了那么多事,那都只是边上侧峰。真正的玉虚峰是不允许别人随便进去的,按照之前杨虔远的说法,玉虚只接收鉴定过身份的大恶人,其余未能鉴别的、以及自己也懒得入山贪图城市便利的,便聚居城中。   这收容恶人形成一个庞大恶势力的玉虚真人,真会是那个壶中天地宽的樵夫么?赵长河心中没底。   入山只有一条险道,沿着溪水而成,不知是多少人曾经走过,形成的路。   左右白雪皑皑,连这条险道上都是厚厚的积雪没人清理,可见很久没人踏入此山了。但溪水清澈,静静流淌,却没有结冰。   也没有守卫,走了很久都是一片茫茫,寂无人声。   不需要守卫,别人根本不敢随便进山,天榜第四的威慑力不是开玩笑的,不许你们进,就没有人敢进。   赵长河抬头看着云雾缭绕根本望不到头的山巅,慢慢向上走着走着,繁杂的思绪反倒一点一点散去,心境渐渐澄明,步履越发悠然。   急又有什么用,想太多也没有意义。   不如慢下来,看看这昆仑的雪,看看这玉虚的云。   莫等到将来回去见到晚妆,她问一句:“你到了昆仑,可知昆仑什么模样?”   那时自己只会瞠目结舌,一句都答不上来。   那一日樵夫的歌声依稀回荡在心间。云山,隔断红尘岸;游观,壶中天地宽。   天灵百会微有凉意,外界之炁与内沟通往返,化作体内温热,散于风雪之中。玄关九重应有的循环,后天到先天的真气性质转换,并且还在丝丝增长的修行过程,在此之前连好好体验都没有过。   眉心泥丸有些轻微跳动之感,有种什么感悟说不清道不明,即将喷薄而出一般,但细细去捕捉,却什么也没有。   所谓临门一脚便是如此……随时都能感受到下一个境界的存在。   说穿了宗师之路就是寻道之路,无论心境、技法的积累和掌握、对武道的认知和理解,全面升华质变的过程。   自己确实差了这么一脚。   不知不觉间,悠然的登山已经走了足足四五个时辰,从中午走到了日落,已经爬得很高很高了,山顶似乎还不见真貌。山中云霞似乎已经绕在了身边,回首下望,雾霭沉沉,仿佛仙境。   不知何时,前方隐隐传来劈柴声,初时极远,渐渐越近。   一声一声,悠然而有韵律。   赵长河慢慢走着,感觉自己的脚步都不自觉地在贴合这劈柴的节奏,然后发现,每次劈柴声的间隔,完全一致。   持续按小时计的劈柴,却每一次间隔都是一样的,感觉连毫秒都不差,精准得如同机器。   云雾渐开,依稀可见前方数间木屋,积雪化为溪水,绕屋而过,流向山下。   赵长河远眺木屋,云雾缭绕之中,恍惚觉得这些木屋不是人所搭建,它们就是与昆仑共生,天地初开之时便长存于此似的。   当然不过是错觉……这就是人搭的,但搭建的人早已天人合一,自然之道已经登峰造极。   赵长河的目光最后才落在木屋中央的宽大院子,院子里一堆柴禾,看似随意地堆在一边。一个老樵夫悠悠然地伸手取过粗木,挥刀一劈,准确地分成两半,又随手丢在一边,继续取新的一根。   他就安安静静看着,不去打扰。   从头到尾,这樵夫的所有动作都像是上一次的机械重复,但却感觉不到如同机器人的死板味道,他的每一刀都融于风雪,就像是空气带着自然而然如此流动挥舞,刀就是风,雪就是刀,不仅不是机器人,反而是自然和谐的美。   但是风雪明明不是他挥刀的方向,让人很难理解是怎么做到的。   不是刀融于风雪,而是刀引领了风雪吗?   但风雪不变啊。   赵长河长长吁了口气,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循环刚才所见的动作,竟然会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境界不到,理解不了……差得有点多。   “啪!”樵夫劈完了最后一根柴,随手一抛。   劈完的柴横竖横竖地整齐相叠,叠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造型,仿佛丈量过似的,长宽高完全一致。   赵长河不需要去量,就知道不可能有差,这老货好像在装逼给自己看……呃,往好了说是在提点示范一些什么?但真的差距有点大,示范了也没用,装逼效果倒是十足。   他终于叹了口气:“老丈,我来找你喝酒了。”   老樵夫起身进屋,笑道:“晚来风雪大了,进屋喝。”   赵长河便跟着他进了边上屋子,屋中烧着灶,挺暖和的,灶台上温着一大瓮酒,老樵夫仿佛感觉不到烫似的,一把拎着酒瓮顿在桌上,板着脸道:“你挑的不是时候,本来是可以说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结果你来时已经有雪,好诗不合用了,憋得慌。”   赵长河抽抽嘴角,神色变得很是怪异。   你他妈就是天下第四。   这几栋木屋,就是玉虚宫。   樵夫取了两个大碗,抱着酒瓮给他倒酒,口中道:“话说回来,本来该是你请我喝酒才是吧?怎么反过来变成我请客了……”   赵长河道:“怎么就该我请你了?我好歹是个客人……”   “不是我提醒你的心火,你能不能应付昆岗之炎?”   “呃……”赵长河道:“是该谢谢前辈。难道要我扛着酒缸子上山?”   “不可以吗?”   赵长河想了想:“好像可以,下次一定。”   简单交谈之间,两碗酒恰好倒满。樵夫放下酒瓮,举碗相碰:“很久没有人陪老头子喝几杯了……来得也好。”   赵长河道:“盗圣前辈不来吗?”   “他不爱来……因为每次来了都能看见他压抑着手指抽筋般的模样,只想偷我东西,可惜我这木屋三间,别无他物,他受不了。”   赵长河忍不住问:“据说进山很多恶人,玉虚宫是个恶人组织,怎么只有老丈一人在此?”   “真是那样,你敢来喝酒?”   “有何不敢,我赵长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哈……”老樵夫淡淡道:“进山的恶人,当然都死了……不好好鉴别一二,我也不好随便接人进来送死,你说对吧。”   赵长河:“……”   敢情人们以为的恶人庇护之地,实际上是个让恶人来送死的坑?   “喝酒。”老樵夫恣意饮尽碗中酒,畅快地抹了把嘴:“我这边在做什么,你就别过问了,问太多没什么好处……一个见风雪天寒,愿意给老樵夫披件外套的年轻人,我乐意请他喝杯酒,仅此而已。之后从哪来,到哪去,你的宗师之路,不在这里。” ###第三百四十三章 把酒夜话   赵长河笑了笑,也不纠结,陪着举碗饮尽,“嘶”地一声,讶然道:“好酒!我从没喝过这么好的果酒。”   玉虚很是欢喜,哈哈大笑:“当然好酒,我自己采的山中果,用最好的清溪泉,亲手酿制而成。别的我拿不了天下第一,酒嘛他们都别和我比。”   赵长河道:“匀点给我带走?我新购葫芦,壶中尚空。”   玉虚摆手笑道:“你自己打去便是……顺便再帮我带一壶出去,送一个人。”   “谁?”   “厉神通。问问他喝了感觉如何,服也不服?”   赵长河:“……好。先敬老丈一碗。”   玉虚很是痛快地举碗喝了,看得出真心喜欢有人陪着在这风雪木屋之中,饮几碗热酒的感受。   赵长河也喜欢。   每个大佬都有自己的故事,以及在做的事。   赵长河感觉玉虚在此隐居应该也是内情满满,总不至于是专门在这坑恶人吧。他住云水风月间,壶中日月长的悠然闲适态度,并不像是很在乎这种人间善恶的。   他这姿态,应该是“与我无关”。   一任傀儡棚中闹,且向昆仑顶上看。   而且恶人们又不是傻逼,人都消失不见了,为什么不会当成是被宰,依然傻白甜似的当成被庇护看待?这里必有缘由。   但他开口就把话堵完了,别问,喝酒,喝完回自己该去的地方。   赵长河也真不去问,别人的事情过问太多干什么,关自己屁事,还不如问自己的:“前辈看得出我在寻找宗师之路……”   “能看不出么……”玉虚抿着酒,悠然笑道:“你这一路登山,听风赏景,仿佛不是来拜访前辈,只是在感受昆仑。是有意如此么?”   赵长河道:“惭愧,登山之时确实是有些故意,但越行越高,渐渐忘却其他。”   “正常……起初刻意追寻,渐渐成其自然,凡事都是这样的过程。”   “是,晚辈已有所感。”   “倒是你这一身血煞修行的根基,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会走这个方向,真是异数。”玉虚捻着胡子道:“据说你没有师父,是谁教你慢下来?Z……之前昆岗女子修行迅烈如火,她可不像会教你这个方向的。”   如叶无踪判断的一样,能猜到那是朱某雀的人,没有人愿意去拆穿。   亏得玉虚反应快。   赵长河没听出来那个转折,答道:“是唐首座。”   玉虚微微颔首:“若是无她,你现在的性情肯定不是这样。”   赵长河知道自己的性情变化很大,转折点确实就是当初姑苏与唐晚妆的交集,从此慢下来,也开始讲气度,不再是早年大声胡咧的山匪德性。   唐晚妆本质上是为了打造她心目中的太子,但确实做了师父的事。   其实别说自己没师父,无论是岳红翎还是唐晚妆,以及前几天皇甫情的指点,对自己都是非常重要的,可以说每一个都是自己的师父。   连这位玉虚真人,也未尝不能咨询一些事情……   赵长河想了想,问道:“前辈说昆岗女子迅烈如火,似也能走她的路,也就是说寻求秘藏之门,不一定都要慢下来?”   “当然不一定,各人路不同,哪有非得恬淡下来的说法?厉神通更暴躁,也没见他死了啊。崔文璟、王道宁,一身的俗事思谋,也没见练不得功。你若走在血神教应有的血煞修行之路上,也是一样可行的,说不定还更容易突破一些——毕竟你现在这种心境和血煞之法南辕北辙,反倒可能让你有所困惑。”   赵长河替他斟酒,虚心求教:“可我觉得确实有益,未见拖累……”   “有益确实是有益的。”玉虚舒服地抿着酒,悠悠道:“如果你按照血煞功的修行路子一路狂奔,可能会更容易找到你的秘藏之门,但最终却极容易成为一个暴戾疯狂的嗜杀者,至少也是一个粗鲁暴躁之徒。唐晚妆想必对你有很大的期许,不愿见到这个结果。同样,如果是那样,你今天也没有资格坐在这里喝酒。”   赵长河:“……”   玉虚道:“那位女子,或者索性直接说她的上司朱雀更典型。既走火焰之路,便奔着烈火前行,她没有必要慢下来,也慢不下来,反而应该更勇猛精进。但如果遇到心魔考验,可能会比常人危险,搞个不好心火焚身、自化灰烬,所以属魔道一支。魔道嘛,你比别人体会得深,练得快,但后患多。”   赵长河确实体会深,不管是自己的情况还是皇甫情。听了这话便试着问:“之前她遇上心炎,前辈提点……”   玉虚淡淡道:“心炎所在,我一直是知道的。火炎昆冈的传说,能引别人万里而来窥探,我近在咫尺又怎会没去找过?自然是有数的。当然,我非火属修行,收服不了那玩意儿,也挪动不了它,倒并非我多大度留给别人取。”   赵长河点点头,对上了,皇甫情说那东西压根没有凭依,是挪动不了的,看来玉虚也一样办不到。后来是因为收服了吧,所以能成为灵台心火附着体内。   “既然我无法挪动它,要么就是彻底封死那个空间不让它害人,要么就是任它在那,勾动心火,引恶徒自相残杀。”玉虚微微一笑:“这其实是最早的,昆仑招恶人的传说由来。这位皇甫姑娘也不过是昆仑招来的恶人其中之一……”   “……”   心火焚炎,化相于外者,魔也。昆仑之恶,不外如是。   原来初遇之时,玉虚已经把话讲明白了。   四象教在别人眼里当然是魔教妖女,只不过赵长河从来不觉得皇甫情和夏迟迟有什么妖魔的,有点小坏还更可爱,三娘也很萌,唯一让他觉得最魔头的那位叫朱雀,那是真没法惹。   他当然不会说这些,只是继续给玉虚添酒,问道:“既然如此,前辈为何提点我救她?”   玉虚端起酒碗舒舒服服地喝了一口:“原本我想看她怎么烧死自己……当时你飞速接近,我作歌引发你的注意,本是以为那边的事与你无关,劝无辜者别过去送命。”   赵长河神色开始尴尬。   果然玉虚下一句就道:“见面才发现你可不是无辜者……青龙草木之春,玄武水柔浸润,在你身上都有显著的体现,隐隐还有星辰窍穴呼应的秘法。我看四象教的核心教众、护法长老们,都不见得有你这么像四象教。”   赵长河:“……”   不是说从外表看不出修行吗,你怎么什么都看得出?连那种秘法都看得出,有点离谱了吧。   仿佛看出他想说什么,玉虚啧啧两声:“你莫管我是怎么看出你那一身稀奇古怪的杂糅玩意儿……总之本来我觉得你也可以一起去死了,结果你这厮居然给我披衣服。”   他微微一笑:“是不是魔头,其实不太要紧,有些东西能让魔头也成绕指柔。”   唯情而已。   “多好!”玉虚毫不在意一个眼中的魔头突破了与自己相当的境界,也不在意宝物心炎被人取走,怡然自饮,拍桌而乐:“在这垃圾地方,难得一见,难得一见啊。”   赵长河着实有些喜爱这样的前辈心境,在他看来这才是真前辈,便再度举碗相敬:“再敬前辈。”   “不喝了,不喝了。”玉虚摆着手:“不可贪多。”   赵长河自己喝了一大口:“那……晚辈再贪几句?”   玉虚哈哈笑道:“你这娃娃也有意思得很。”   赵长河道:“遇上前辈高人,一些困惑不问个仔细岂不是傻……前辈刚才说到,我现在这种心境和血煞之法南辕北辙,反倒可能有所困惑。我如今在秘藏门前,不得而入,是否反而是因为这种冲突的缘故?”   玉虚很是吃惊:“岔到了十万八千里,你居然还记得原题。”   赵长河无奈地叹了口气:“必须记得啊,我现在满心都是秘藏,在想一切有可能阻碍突破的事情。”   “你这种修行心境和血煞之法虽然冲突,导致可能突破变得更难一些,但更稳,因为煞气反噬导致走火入魔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你应该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煞气犯病的困扰了。”   “是。”   “你们修炼魔功,在享受初始效率的便利之时,就该做好某一些关卡特别容易死人的准备。朱雀突破都有风险,何况于你……薛苍海一直不敢突破秘藏,你道他是为什么?”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明白了,看来不是我自己的问题。其实前辈这么说了,我倒安心,不是出错了就行。”   “你有现在的机缘,这样的心境,当继续保持,慢就慢一点,到时候顺其自然即可。”玉虚说着也很不可思议:“你已经够快了,还这么急干嘛,有什么东西逼着你的屁股后面,让你必须快?三年之约吗?”   赵长河心中一动,似乎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探点别的。   于是伸出一只手指,向天上指了指:“有的。”   玉虚一直很是和蔼笑眯眯喝酒的老大爷姿态几乎是瞬间消失,变得极为严肃。 ###第三百四十四章 地榜再来   这个世上,人人知道有上个纪元,知道曾经存在过神魔之能,并且追寻或信仰。   但知道还有神魔活着的,寥寥无几。   但凡知道的,往往是因为真正接触到了。否则别人空口白牙告诉你有人经过纪元破灭还长存不灭,谁信?   而一旦接触了,自然会诞生各种关系,想要当对方不存在,自己过自己的,基本不太可能。   人们一路往上修炼到如今的境地,过程之中多少上古缘法,想要斩断也断不了的,甚至大部分人根本就是传承者。   于是要么便是杠上了,要么就是成为神魔在人间的代理人,为了让他们彻底复苏而努力。   前者是夏龙渊,后者是博额。   某种意义上,赵长河也可以算后者,只不过心中存着反骨。   玉虚神色严肃地看着赵长河,心中也在判断赵长河属于哪一种。   按理以赵长河的修行还没到接触这些的时候才对……如果说是神魔从小培养的,可他的传承东一块西一块的,其根本法还是血煞功这种级别很一般的玩意,只能算“够用”。   哪来的神魔代理人传承这么菜的。   是了……他作为辅助的内功应当是六合神功,那是夏龙渊神功大成一统天下之后自创的神功。据说他是皇子……可夏龙渊的其他功夫他怎么不会?   玉虚慢慢道:“莫非是夏龙渊让你来的昆仑?”   赵长河愣了愣,哑然失笑:“与他无关。”   玉虚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对他们是什么看法?”   赵长河道:“其实我对他们没有什么看法……将心比心,如果我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莫名其妙天灾将临,我重伤濒死躲在某处苟且求生,那我想要复苏有什么错呢?”   这话也真心,赵长河气瞎子坑自己,但对瞎子她们想要复苏的意愿却从没觉得那有什么问题,要不是你坑我我也不会拿美容液侮辱你。   玉虚盯着他半晌,颔首道:“你这话有未完之意,继续。”   赵长河道:“继续以我自己为例的话,假设我重伤濒死躲在某处,有人恰好路过,我希望他去帮我做些能够让我复苏的事情,那我一定是请求,并开足报酬。他若愿意,我会视为恩人永远感谢,他若不愿,我也不能强求。”   玉虚渐渐露出笑意:“不错。但如果这样的事非常麻烦,没有人愿意呢?”   “那我可能也会用一些哄骗的手段……”赵长河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继而失笑道:“他发现被哄骗了想要揍我,那我也认。”   “揍你……”玉虚哈哈一笑:“你玄关九重,半步秘藏。他只是个初学者,怎么揍你?你愿意站着让他揍一顿么?”   赵长河沉默。   玉虚又道:“而举世都只是初学者。你复苏之后环目四顾,尽是废物,是会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呢,还是会广传道法?还是会……觉得可以统治这一切?”   赵长河想了想,摇头道:“看人吧,如果是我应该就是继续过自己的,看不顺眼的砍了。”   “不错,看人,只能寄望于他们怎么想。”玉虚神色平静:“除非有信仰的代理者,本就为此而奔忙……其余知道的,又有几人愿意把未来交给别人怎么想?”   赵长河终于点头:“是。似乎不可调和。”   当初剑皇之陵,为什么无论唐晚妆还是思思还是他赵长河自己,压根不需要讨论,共识就是继续封着?   谁敢把未来寄托在剑皇复苏之后怎么想?当时陵寝煞气深浓,如果他要屠杀,谁能抵抗?   不如继续躺在那里。   剑皇想复苏,他没错,而大家不想他复苏,也没有错。   不可调和。   玉虚看了他半晌,忽然道:“你会说这些,不是代理者。”   赵长河道:“我当然不是。”   玉虚道:“既是如此,你少用他们的传承。”   赵长河问道:“是因为会有亏欠的意思?”   “此其一也……会不会觉得亏欠,也是看人的。”玉虚淡淡道:“关键在于,用了他们的传承,不确定是否会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单纯是招数技巧还好说,功法类的能少用就少用,能自创就自创……”   说到这里,玉虚哈哈一笑:“这么看来你的血神教传承还挺合适,这位上古魔神应该不是特别强的那种,真出了什么岔子,应对起来也没那么麻烦。何况这位大概率是真死了,但凡有点感知,知道自己有传承在世,血神教也不会这么拉胯……”   赵长河:“……”   “老道早年慕上古昆仑玉虚之道,自号玉虚,与崔王等家套名相类,如今想想,也是愚不可及。其实上古神魔,也无玉虚,那也是上古的典籍传说而已,哈哈哈……”玉虚说着又笑起来:“如今醉卧昆仑,云山风月,我即玉虚,谁言不是?”   赵长河拱手相敬:“是。”   心中大致可以捋出一点点,玉虚承了道家传承,他自认是道家意,行的是道,但某些存在可不这么看,认为行的是他们之传。   矛盾不就来了么。   玉虚应该也帮他们做了点事情,可能是补“亏欠”,但极有可能事情有违他自己之意,自己不想做,便忽悠了恶人来做。   入山的恶人未必全死了,应该在做一些事来着,偶尔会有些人出山入城,才能解释为什么大家会觉得恶人是入山隐居被庇护着。   如果这个推理正确,那么还可以顺着推出,那些恶人极有可能正被驱使着探寻天书。   天书应该不在玉虚自己身上,否则瞎子没道理让自己过来,玄关武者找天榜第四讨天书?那除了来找死之外毫无意义。大概率就在此峰之内的某个秘境里,玉虚也没有得到。   并且玉虚未必想得到,真正想得到的是另一存在,玉虚派恶人去送,敷衍的味儿挺浓的。如果他自己得到了,反而烫手呢。   他只想睡觉喝酒。   此前曾猜夏龙渊是反抗者,后来发现不算,那厮算挑战者。   玉虚才是真正的反抗者,只是他的性情或者说“道”的因素,反抗显得较为消极。   自己刚到这里的时候玉虚的态度也完全得到了解释,我这里在干嘛,你别问,没好处,去你自己该去的地方。   赵长河忽然道:“我若想与老丈再约喝酒,何时方便?”   玉虚看了他一阵,笑了笑:“二重秘藏,地榜再来。”   赵长河点点头:“我该去的地方是何处?”   玉虚鼓起了眼珠子,差点没拿碗揍过去:“你欲磨炼血煞功,不去巫山,还去何处?”   赵长河起身行礼:“知道了,将来再找前辈喝酒,那时候我带酒来。” ###第三百四十五章 诚邀入梦   天色已晚,风雪满山。   赵长河没得到留宿的待遇,装了一葫芦酒,又另外带了一壶塞戒指里,被赶下了山。   原先玉虚还是有意留他多聊聊天的,看得出玉虚挺喜欢这小伙子,但话题到了神魔,那便不好多留了。要是落入某些存在的眼中,说不定会给赵长河带来危险。   赵长河委婉问“我什么时候还能来喝酒”,在此刻的谈话背景下,其实就是暗示“你如果不想去找他们要你找的东西,那我来找行不行,需要什么前置条件”?   所以看似不过问个喝酒,明明随时可以喝,玉虚答的竟是“地榜再来”。   心照不宣。   只要你有取得那东西的实力,那就来拿。   这个态度是很有意思的,意味着将来他赵长河真要来找这东西,玉虚会与他方便……其实现在就要都不是不可以,可能玉虚巴不得甩掉这个烫手山芋,只是觉得你太弱了,别送死。   赵长河也没再多说,趁夜下山。   这次下山没有慢悠悠踏月赏景了,而是展开轻功跑得飞起,过不多时便回了驿站。   乌骓被养得油光发亮,站在马厩里看着他。   赵长河微微一笑,摸着乌骓的脑袋:“来此发生了好多事情,但时日倒没多长,你呆腻了没?”   乌骓打了个响鼻,颇有长嘶之意。   赵长河哈哈一笑:“果然,才这几天你就呆不住了,不过这几天我收获颇丰,哈哈哈。”   乌骓:“……”   这什么人啊,和自己的马嘚瑟……   赵长河再度揉揉它的脑袋:“最后还有点事,等搞完了,我们舒舒服服吃了饭再走,没必要趁夜跑路哈。”   乌骓有点雀跃地动了动蹄子,意思像是在说你丫快点。   最后有点事,没别的,就是找瞎子。   赵长河这次没再像以前那样被动地去睡觉,等瞎子找上门,而是坐在床沿自顾对着空气说:“要天书的话,两种方案,一种我地榜再来,那时或许玉虚都会与我方便,但不知要何时了;另一种,如果现在想要,我不够格,你必须出手。”   “上古神魔,绝不可能是一伙人,会有多方在博弈,你不过其中之一。”   “夏龙渊脱缰了,我不知道你是否还选择了别人,目前来看,开始广泛接触这些事的好像只剩我。”   说完自顾上床:“我睡觉了,选哪条路,入梦见我……不来默认第一种,我明早吃了饭就走。”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赵长河闭着眼,临睡之前,迷迷糊糊在想,这算不算“诚邀她一起入梦”?   算……不仅算,还真邀来了。   睡梦之中,瞎子站在床边,定定地看着他。   赵长河笑道:“我忽然在想一件事。”   瞎子本来还以为他会讥讽几句,打定主意板脸不回他的嘲讽,结果来了这么一句,下意识问道:“什么事?”   赵长河悠悠道:“我在想,陪我一起睡觉的人,你好像是最多次的。”   瞎子面无表情:“你怎么不说我是你的梦中情人呢,梦见我梦见了最多次。”   “啧,这么说也对哈,不愧是去过地球的,脑回路就是活络……咦,我发现我和你说话居然挺有亲切感诶,像和现代妹子打屁似的,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一点。”   瞎子冷笑:“我和你说话一直就常有所谓现代味,你以前对我有看法,没留意罢了。现在不过你觉得拿捏了我一次,飘了而已。”   “挺好挺好,这个飘了味道很正。算是知道夏龙渊和我说话时的心情了,这算乡音?”   “嗯,当然乡音,赵厝方言嘛。”瞎子懒得和他多扯,淡淡道:“说正题吧。”   赵长河笑道:“你既然真被我几句话说得入了梦,那不就是想现在去找天书了,还有什么正题?”   “你知道在哪里?”   “我不知道,但你知道啊。你明显是感应得到天书在昆仑……嗯,可能是感应得到天书在这,但这里也复杂,你不知详情,于是让我探一探。现在我作为你的耳目,该看见的东西都看见了,具体位置你自己找,找不到不怨我。”   “……”瞎子憋了又憋,半晌才道:“天书是至宝。”   “是啊,那又怎么?”   “对你也很有用,光是这张金箔,已经给你带来了多少好处,你没数吗?”   “有啊。”赵长河笑笑:“你想说寻找昆仑这一页是我自己的事?”   “难道不是?天下谁不想要?”   “玉虚就未必想要。”   瞎子张了张嘴,终于再度闭上,不说话了。   “人各有志。”赵长河叹了口气:“其实这金箔,我近期都很少用了。别人的武学参照再多,终究还是需要自己的领悟,天书能替我解析,但不能帮我理解。在我弱小时,它能帮我很多,但在我寻求己道之时,它可能反而让我迷眼。”   瞎子淡淡道:“你以为你是夏龙渊还是玉虚?他们可以作此观,而你只是小儿学语,自以为是。”   赵长河:“……现代一点。”   “不懂装懂,惹人发笑。”   “草。”   “天书对你很重要……无论是杀了那妖女回家,还是窥破时空之限回家,没有天书,你哪种都做不到。即使是夏龙渊,他也有天书,否则凭什么达到现在的层面?”瞎子淡淡道:“如果你把我当世界指引NPC,我现在可以给你最直接的主线任务,那就是收集天书。其他无论是习武也好,行侠也罢,那都是寻求天书的条件。”   她顿了顿,露出一丝嘲讽的笑:“你也知道多方在博弈,博弈围绕着什么?”   “天书。”   “对。”   赵长河抬头想了好一阵子,忽然低声叹了口气:“就在这个层面上,它都是乱世书。”   瞎子冷冷道:“你以为是我自己特别想要天书?错了,无论天书在谁手里,对我没有区别,我只是想要它快速聚集而已。真正需求它的人,是你自己。”   赵长河看了她一眼:“也许。那就走吧……你指方位。”   瞎子道:“你确定玉虚不会阻拦你?”   “确定不了,六七分意思吧,一种默契而已。”赵长河道:“你也忌惮玉虚?”   瞎子不语。   赵长河“嗤”地轻笑了一声。   瞎子知道他在笑什么。   当初夏龙渊指天笑骂,她一言不发,无非证实了虚弱。   有些存在能和夏龙渊对峙,她一言不发,是代表了她比那些人虚弱?倒也未必,可能只是夏龙渊杠上的并不是她,她也乐得坐山观虎斗罢了,包括此番面对玉虚也是如此,她未必是忌惮玉虚,可能忌惮玉虚背后的存在。   赵长河并不敢小看一个能隔着次元把人弄到这地方的手段,这在各种意义上都是最顶级的大牛。   只是怎么说呢……难免觉得,不再高远。   你也有忌惮。   瞎子没好气地道:“笑什么笑,再磨蹭天亮了,你还去不去?”   赵长河道:“因为我除了在现世之外,从未在清醒状态下见过你,我不知道到时候你会以什么形式出手,必须先了解明白。”   瞎子微微摇头:“用不着明白,你打你的就行。事实上如果不遭遇一些此世认知之外的事情,单是入山的那些恶人,能打得过你的也没有几个。”   她顿了顿,笑容里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喟叹:“你的实力,估摸着已经在天下一百左右的位置了。”   叹的是,他修行很快。   嘲的是,这世界太弱。   赵长河睁开眼睛,窗外依然是漆黑一片,刚才的“睡眠”可能只睡了小半时辰。   此刻入山,正是黎明前最深的夜。 ###第三百四十六章 奇门百艺   玉虚峰的西北侧方向,赵长河之前上下山的另一头。   半山腰上,一片道观,大门有匾,大书“玉虚宫”。   屋舍不算很多,人也稀疏,却终究勉强有了人们此前心目中“玉虚宫”这个势力的概念,一个道观、一群恶人。   这才是真正的玉虚宫,而不是顶上那三间木屋和劈柴喝酒的老樵夫。   但玉虚宫同样没有什么守卫,因为没必要,连山都没人敢上,何况玉虚宫?   赵长河这次抹了黄脸,换了一身比较高档的锦衣,把刀和葫芦收在戒指里,这易容总算看着有了“另一个人”的感觉,被叶无踪看见估计不会挨骂了……嗯,下次再弄点五柳长须。   抢天书的事,玉虚可能不会管,那些正在找天书的恶人可是会管的,这可不能被人知道是“赵长河”干的,否则永无宁日,这脏水还是王道中先接一下。   他悄悄掠墙而过,在屋上几个蜻蜓点水,很快到了后院。   后院有些许灯火,有人守在一个看似仓储般的窑洞外面无所事事。   再无所事事,那也是有了守卫,连大门都没人守,这区区一个窑洞居然下意识安排人守着,基本可以证明里面大有文章。   赵长河如风掠过,雪花轻落,两名守卫脖颈后同时一凉,软软栽倒在地。   赵长河已经闪身进了窑洞,一气呵成,连影子都很难捕捉。   玄关九重,半步秘藏。   哪怕他自己还是觉得自己对武学的领悟和理解有很大的不足,没有形成自己的东西,但真的已经属于天下数得上号的人物了。   其实在瞎子看来,他求教于朱雀、问道于玉虚,踟蹰探索,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他真正缺的不过是时间和大量的实战积累而已。   见得多了,用得多了,久而久之自然就有你自己的理解,何须问人?   比如现在。   “踏!”赵长河窜入窑洞,果然窑洞不是窑洞,通过一个短通道之后,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座和玉虚峰差不多的庞大山峰,巍峨高耸,直入云天。   就像套娃一样,不知道外面是昆仑还是这里才是昆仑,昆仑套昆仑。   这是空间壁障已经被破解过的庞大秘境,里面是一整座山峰,再也不是以前所见的一个小屋子、一个小山洞、一个陵寝……   感受着空间之内浩瀚且熟悉的气息,整个环境都沐浴在“天道”一般的感受,赵长河有些心动神驰。   明明早知道会有很庞大的秘境,甚至有很多人聚居,可亲眼见到这样的套娃空间,还是难免震撼。空间的奥秘,真是太有意思了……   话说天上闪烁的乱世榜也是天书一页,那逼格多高,举世恭聆,而手上这金箔也是一页,表现力却这么拉,可见它的拉胯并不完全是不完整导致的。而是因为剑湖底下那名女子施加了强力的封印,不完整的金箔想要自己解除封印很艰难,更完整才能方便解封印而已。   也就是说,此地这一页天书,那是未曾封印过的、和天上乱世榜一个级别的天道至宝,怪不得能护持这么大的空间,恐怕除了山峰之外,还有广阔的地域,只是这个山峰比较核心。   它会是何种形式的表现?   赵长河抬起头,云雾缭绕的峰顶之处,隐隐有金光万道,洒落天下,这个空间里没有日月,这金光就是光源,映衬得整个空间朦胧而神圣。   似有一页金色长卷悬浮于天,隐约看不分明。   于是玉虚宫的人们披荆斩棘向山顶攀登,这么多年没有人攀到尽头,却孜孜不倦,已经不知道多少人在这里死去。   天书的诱惑,足以让所有人在此耗尽一生,拿命来拼。   赵长河小心地避开有人声的位置,从边上没路的地方往上攀跃。   过不多时,耳畔传来幻听般的琴乐之声,如山中清溪流响,直入心灵。   初时声音尚轻,婉转如诉,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溪水化作长河,鸟鸣化作鹤唳,盘旋回荡。   赵长河忽觉一阵气血翻涌,仔细内查,竟发现心脏都被这声乐带成了一个频率的跳动,跟着它越跳越快,气血也随之奔涌,和声乐中的水流之声趋同。   心中顿知什么意思了。   这是以音乐调动体内的一切跟着走,如果一时不察,或者压制不了,那就死在这里。   是天书的考验?还是天书的能力自然外显,你要接近就自然要过这些关卡。   那些恶人们探索很多年了,原来是一层一层的关卡挡着他们没法上山。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   乐理自己已经学过了……当用专业的角度去分析声乐,那你的眼里就只剩下宫商角徵羽,只剩下技法,只剩下音乐的本质,不会再被随便调动和共鸣。   就像一个写小说的去看别人的小说,很难投入感情,眼里都是“这句有灵性”“这悬念设计得好”“这情绪调动手法牛逼”,最后发现自己失去了看小说的快乐。   于是这声音在赵长河心中再也没有涟漪,取而代之的是:“草,这音乐怎么弄出来的,牛逼。”   因为那根本不是人弹的,是自然之音。   如果把它化入武学,那就是一门音攻绝技,可能唐晚妆就会类似的功夫?   所以这一页天书,是奇门吗?奇门也属于武学一环,在金箔范畴内啊,感觉是不是有点重复?   赵长河不去多想,继续悄悄往上爬。这里的人已经探到很高处了,自己得跟上才是。   音乐依然在耳边回荡,一路跟随,无形中隐隐也形成了一种压制,让你不敢轻易分心,一旦分心,气血跟着音乐走了,啥时候爆体或者发狂就来不及了……   就在这样的条件里,眼前的树木山石开始变得诡异。   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前面这石头树木,刚刚见过?   赵长河微微皱眉,伸手剥下前方一小片树皮。   继续向上,过不多时,刚刚被剥下树皮的树再度出现在眼前。   迷阵。   赵长河傻了眼,他阵法只是学了基础皮毛……之前曾经想学,是谁说贪多嚼不烂,让他专注一点,于是只教了点基本的?   这点基本知识,够不够破解这里的迷阵?   从刚才声乐来看,并不需要多么高深的知识,只要能解基础就行……毕竟这是天书自然散发的意,不是有意在设置考核门槛。   赵长河抬头研究了好一阵子,再低头看看自己所处的方位,测算了半天,挠了挠头。   按照自己并不内行的知识,此时应该是陷入了一个“复”位,故往返反复。   可是理论上复位往前就是遁位,就该出去了,这个道理怎么解的,搞不懂。   左前方是“师”位,“师”再往前是“无妄”,根据所学的基本知识,如果踏入无妄,应该就是正解。   但踏入无妄之前,要经过“师”,“师”可不是老师,而是兵师。   有战!   那便战。若天书有灵,无非不让人偷着上,逼人在同一条道上挤独木桥,看谁最有资格得到罢了。   赵长河断然向左前方飞窜出一大截。   几乎与此同时,一道剑光从侧面削向了小腹:“哪来的生面孔,给我留下吧!” ###第三百四十七章 凌空飞渡   赵长河身躯悬空,在半空中却极为潇洒地再展鹏翼,凭空拔高了一段。   那剑光便从脚底擦了过去。   赵长河一脚踹在对方面门,那人回剑一架。   脚尖点在他的手腕,赵长河借力弹身踏在边上松树上,复又回弹而归,并指作剑,戳向对方双目。   这行云流水的剑势套路,潇洒飘逸,已经登堂入室,任谁都看不出他的根基竟然是刀法。   倒不是纯粹为了装王道中更像,其实王家剑法他可不会。更主要的在于,以前不用剑法、明明有了剑法还是刻意选择融于刀法之中,其主因就是多带一把剑实在太麻烦了。   而现在有了戒指,戒指里还有待完成的剑坯,肚子里还一堆剑皇传承的剑法剑意,这不玩一把左剑右刀的帅气简直愧对了这番缘法。   眼下对手不算强,完全可以用于练剑。   这也是把所学真正融合理解的一个过程。学了那么多剑法,连剑都没握过,真的能有什么好理解么?不会真以为用刀耍出来就是懂剑了吧?   对方一声惊咦:“好剑法,好身法!阁下在外不是无名之辈,可敢报上名来?”   赵长河并不搭腔,在对方横剑削向手指之时,左掌一拖,将对方剑路向上偏斜,双指却急转向下,点中对方肩井。   那人身躯一麻,暗道我命休矣,却见赵长河随手夺了他的剑,长笑而去:“兴师动众,何得无妄……天书之意,非汝可知。”   声音尚在,人已不见。   竟在这几招之内堪破迷阵,真正抵达“无妄”位。   这高人范儿做了个十足十。观察中的瞎子有些好笑,这厮自己前一刻还不知道怎么破阵呢,这会儿装得好像什么都懂一样。   那人被点了穴尴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大喊:“快来个人解了老子的穴!”   多不多时,周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披荆斩棘过来,喘着气道:“妈的,这什么狗阵,老子特意出去找人学阵法学了一年,还是解不了,明明这边就是无妄位,为什么出不去?”   被点穴那人无奈道:“先给我解了穴。”   “谁干的?”   “生面孔……很强,疑似人榜。”   “那就是真人又从外面引进新人了?啧……这一两年进山的越发少了,还以为竞争者少了,看来老牛鼻子还是等不下去。”   “废话,这都多少年了,没有一个突破过半山腰的。老牛鼻子还有几年命?能等下去才见鬼。我看再过不久就会忽悠全城的人进来了……不是,你先给老子解了穴啊!”   “哦……”那人点点头,忽地抽出刀来,一刀把被点穴者砍了脑袋。   鲜血如泉喷溅,被砍了的临死还维持着一个愕然的神情,都不知道同伙为什么要杀自己。   “呸,你也算恶人入山?”砍人者鄙夷地收刀归鞘:“这么多年了还看不明白,还以为是在帮老牛鼻子找宝贝?他有那本事自己早拿了,还轮到你我?无非是看谁有机缘到手,到时候来抢罢了。”   既然只看机缘,旁人就不是同伙,而是竞争者。   至于到时候自己拿到了会不会被玉虚没收,那是后话,眼下先让竞争者少点才是真的,不然连得手都难,还提什么后话。   他不知道的是,赵长河其实就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歪着脑袋看着这边的故事,啧啧有声。   恶人纷纷,这么多年连半山腰都上不去,不是没有原因的。玉虚之所以让他们来取天书,也就是看准了这帮货色根本做不到吧。   却见那人在原地沉思片刻,忽然抚掌:“我知道了,出师无妄,需战而无咎,不是单纯走位就能办到……我刚才此杀,算不算战?”   他忽地往无妄位窜了过去,赵长河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身边穿过却飞奔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他这么走,反而会下山的。师位后方为旅,是为逆旅。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继续登山。   这地方真有意思……它好像真不是在考验你的音乐、阵法,甚至不是在考验心性。   它在讲自然……不要沉迷于乐,也不要刻意解阵,缘法到了,它就到了。   无怪乎这页天书在昆仑……它不是奇门百艺,它是自然之道的运用,把自然的一切运用在武学里。   恰恰此时,自己需要感悟的一重秘藏,与如何结合天地自然是强相关的,仿佛量身定制一般。   赵长河慢慢往上走,自语般问:“你早不提示我昆仑这一页天书,恰在我要来的时候提示,是正好缘分到此呢,还是因为我正好也到了需要体验这些的时候?”   瞎子的声音不知从哪传来,好像直入脑海:“顺缘而走,此即自然。无论古剑湖底,还是昆仑之巅,你恰好到了,我才告诉你。如果是我让你来的,那是你的缘法么?”   “也就是说,我有天书气运?”   瞎子沉默半晌,慢慢道:“是,你有。”   两人同时想起了当初赵长河抽的第三张卡。   她没有给赵长河解析那是什么,赵长河至今也没有问。   赵长河继续向前,前方却是一断崖,涧水从下方淌过,上方目测宽达三十米以上的虚空,不得而过。时不时有飞鸟在涧上飞掠而过,水溅鸟鸣,山幽人静。   有人坐在崖边,慢悠悠地搓绳子,见赵长河过来,头也不抬,理也不理。   赵长河便直接问:“前人何不搭桥?”   “新来的?”那人还是不抬眼皮,木然道:“搭不得桥,无论怎么搭,中途必断。否则这么多年早搭完了,还轮到你在这问?”   赵长河观察片刻,微微摇头。   秘藏以上不好说,玄关武者,靠轻功谁特么能飞跃三十米以上……那是飞还是轻功呢?   能靠轻功越过半途就算是不错的了……按赵长河现在的水准,在同级修行之中的轻功也不算顶流,但也属靠前梯队,凌空飞跃无处借力的话最多就飞跃个二十米,普通人看着已经很仙了。   按这人的套路搓长绳的话,脑补过去先跳一半、再甩另一半长度的绳子出去卷住对面的树,可行,只是费时。   赵长河又问:“为何自己搓绳,不去城中买?”   那人不耐烦道:“反正外带的就是不行,鬼知道怎么回事。别烦我。”   赵长河笑道:“是不是抢来的也不行?”   那人愣了愣,呵呵一笑:“你倒是聪明。”   赵长河再度转头看了一眼,心知这考验的就是如何利用自然,自身的轻功需要一定的基础,但不需要真的多离谱,和之前几关一脉相承。而借助太过超纲的工具都不会被天书所认可,取材搓绳倒真是能算的,但掠夺而来的绳子也不算你自己利用的自然。   有点意思的考验。   赵长河也不去搓绳,再度转头看了一眼,似在盘算着什么。   过了片刻,忽地助跑冲刺,凌空飞跃。   那搓绳者看傻了,你这什么工具都没有,真就这么直接跳?   不要命了!   却见赵长河一口气尽,正有些下坠之势,却随意伸足轻点,仿佛有了什么落足支撑点,轻而易举地借力再起,直窜对岸。   搓绳者猛省。   刚才有鹤飞过,他这是踏鹤而行,真正的利用了一切自然之属,没有任何斧凿痕迹。   艺高就算了,这胆也真大,你怎么确定跳过去的时候正好有鹤路过你脚下?万一没有呢,万一计算不对,踏空了呢?   可没有那么多万一,赵长河真的踏鹤而过,那人看着眼里不但没有佩服,反而起了戾气。   天书只有一页,这样的人不可留!   “嗖!”一枚牛毛针无声无息地袭向赵长河后心!   赵长河却仿佛脑后长了眼睛,手中长剑伸手后挑,轻松把牛毛针拨了回去。   那人没想到他这都能防,自己倒变成了猝不及防的一个,牛毛针咻地穿入眉心。他神色疯狂地大笑:“你一口气尽了,也过不去了,一起死吧呵呵呵呵……”   赵长河那边刚刚踏鹤而起,身未达对岸,凌空状态拨了这一击,体内一口气浊了,确实开始下坠。距离对岸只剩区区一米左右……   他忽地伸掌一吸。   早前有别人丢绳子捆在对岸的树上,坠在地上的绳索一端忽地被吸到手里,借力一跃,稳稳落足,消失在岸边,连看都没看偷袭者一眼。   “砰”地一声,偷袭者眉心带着细小的血洞,满眼悔恨地栽倒在地。 ###第三百四十八章 雷霆之路   赵长河飞速继续向上,心中也是摇头。   目前来看,某些存在大约和瞎子一样,是个“灵体”或者“神魂”的虚弱状态,祂们并不能自己进入这个空间,需要有人把天书带出去。而玉虚非暴力不合作,自己不来,只忽悠恶人们来,对祂们也能交待——别说我不帮你们,老子组织了这么多人手了,搞不成关我屁事。   赵长河真有些佩服这里的恶人们。   这么多年下来,还是这样各自为战,暗施偷袭,互拖后腿的……别说这种状态比不上齐心协力了,单论这页天书的属性,其实就极度排斥这些蝇营狗苟。   可这么久了,他们从来没有反思过为什么半山腰都上不去,依然故我。   玉虚选得一手好人选,省事儿,压根不需要在意这些人到底能不能取得天书,他砍自己的柴喝自己的酒,顺便还能除恶……   继续上行,前方又现奇景。   明明这内部空间并没有外面的风雪,此前经历的都是绿水青山,结果偏偏面前这一片山崖冰雪覆盖,冰面平滑,山壁险峻陡直,根本无法往上攀爬。   只有几条从不同位置生长垂下的藤蔓随风摇摆,长短不一。   如果有人抓着藤蔓往上爬,爬到尽头又飞跃抓住另一条继续,从天书的“考验”尿性来看,必然是真有一条完整可以到顶的途径。   即使此刻边上没有人,赵长河也不敢去爬。   这些藤蔓之间,间隔很宽,想要跳过去抓住另一条的过程太过危险,极其容易失手,这也就罢了,都是艺高胆大的,不是不能试试。关键在于有风乱吹,一会东风一会西风,藤蔓乱摇,很不稳定。   说不定看着可以跳过去抓住,突然就被风刮到老远,妥妥的坑爹。   考验观察风向,总结风向规律,总结出一条最合适的换藤路径?   您TM考公呢?   赵长河感觉这斧凿痕迹有点明显了,看着好像也是叫你利用自然和融于自然,可没有之前那么无痕无迹,很“不自然”,可能存在误导。   细细观察良久,心中渐渐有数。   他忽地腾身而起,抓住最中央的一根藤蔓向上攀爬,到了顶端跳向右手一根最近的藤蔓,正好抓住末端,之后便不再爬了,顺着风力静静地飘荡飘荡。   直到飘到最右,忽地纵身一跃,借着风力和藤蔓甩过的力道,仿佛苍鹰展翅,顺风而翔,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右边极远的一处凸起的平台上。   冰雪的山壁一眼看上去都差不多,不细查根本看不见这里居然有个平台。   平台正对一个山洞,走进去便是向上的石阶,直接通天。   果然那么多藤蔓就是误导人的,真借着藤蔓爬到底,或许也真可行,但失手的可能性太高了。   其实这不是考公那样考验观察和总结,观察不过是基础,五感的锤炼,都是为了观察更便利而已。   这里的每一关都是和武道相关的,毕竟此世天道即武道,天书每一页都是和武道有关的东西,师法自然也是为了化为武道之用。   音攻,迷阵,轻功……到了这一关利用风力和藤蔓甩力,就与皇甫情说过的“你的刀若能融于风中”,异曲同工。   赵长河再度想起玉虚劈柴,那已经是从融于风雪开始主动让风雪为我所用。   “嗖!”赵长河忽地出剑。   风正从洞外呼呼灌进来,这一剑顺着风中,融于无形,几乎有一种根本没有出剑,只是风吹的错觉。   惯常是用刀使出剑意,而这一刻,这一剑的意却是刀意——“地狱如是”,还是更进阶的地狱如是,彻底和环境融在了一起。   “呛!”一剑破开暗中的冰雪反光,石阶之后骤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有人试图飞遁逃走。   赵长河伸指轻弹。   洞中冰棱被弹指击落,飞向逃跑者后心,贯穿而入。   那人僵在原地,低头看着透出胸膛的冰棱,低声道:“阁下何人?”   赵长河淡淡道:“琅琊,王道中。”   “砰!”尸体扑倒在石阶上,一路滚落,摔出平台,跌落悬崖。   赵长河收剑归鞘,大步拾阶而上。   这地方来对了,这才是来到“恶人之谷”应有的快意,孤身入山,过关斩将,久违的武者豪情再度奔流于心。之前昆仑城天灵子毒蜘蛛什么的,差点意思。   举步之间,泥丸宫又开始轻微跳动,似有什么要贯穿而出。   想不到此番天书之旅,竟是把自己的武学融会贯通的过程。融于自然,融于天地,也形成自己的武学之意。   眼耳身意,感知入微;无论刀剑,信手掂来;风雪冰霜,皆为所用。   可谓宗师否?   差一点……   还是差一点。   因为自然之道不是自己的根本法,自己的根本法在血煞功。   这就是无法突破的根源,自己理解了很多与所修之法不一样的东西,虽然那都是对的,但对突破就是差了那么一口气。   按玉虚的意思,这状况确实会有所拖累,但却是件好事,只要血煞功到位了,突破就自然而然,不会有魔功本该有的后遗症。   算不算生生把魔功练成了玄门?   无所谓,是魔是神,不过功法,能决定个啥……   “踏!”赵长河踏足石阶顶端,外面无冰无雪,又是山峦。   不过顶峰已然在望,金光如在目前。   天书近在咫尺。   一条大汉负手站在不远处,背对着赵长河的方向,正在仰首看天。   听见赵长河出来,大汉淡淡道:“真是道中兄?”   赵长河笑笑:“名字不过代号,叫什么似不重要。阁下的名字,我就不想知道。”   大汉“呵”了一声:“我却可以告诉你。”   “哦?”   “本座严缺。”   地榜三十三,血魔手严缺。   恰恰比王道中高一些,难怪好像还有点居高临下的态度。   赵长河笑了笑,没说什么。玉虚让自己地榜再来,是因为他?   可这回我有瞎子诶……   严缺叹了口气:“我不知道道中兄高门大族,为什么会来这里,想必是与玉虚真人有什么协议,我也懒得过问。不过道中兄初来昆仑,区区两个时辰不到便抵达这个位置,真是不容易……名下无虚。”   这也是他没去追根究底王道中真实身份的原因,就算不是王道中,这也必是一位顶尖的强者。   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快抵达此地的,虽然这些考验并不要求多少绝对实力,但对于恶人们还真挺难,心境和自然差异太大了,何况还胡扯后腿互相暗算。   并且每个人都有短板,或者有的地方还需要气运。比如他严缺,其他关隘都好过,却在前面那个迷阵阻挡了一年多,出去学了阵法再来也没用。后来才知道那里需要打架,贴合“师”之意,谁他妈想得到?要不是恰好某次和人打起来,他说不定现在还在转圈圈,这就是运,也是缘。   严缺认为“王道中”有很强的运:“道中兄,你我合作一回如何?”   赵长河问道:“合作什么?”   严缺道:“看见前方情况了么?”   赵长河看见了。   那是一条雷霆路。   一路惊雷电闪,蔓延到山顶,似乎顶着雷劈就可以直取天书了。   如果只有很短的一段,说不定可以试试,可这么长的几里路,那就是绝路,根本不可能有人能走过去。   从外面去找什么绝缘体的话,在之前搭桥那边已经证明了天书不认,你必须从这里可见的东西想主意,或者是自身的武学就能融于其中、影响雷电。   很明显,严缺做不到,赵长河也做不到。   严缺道:“我在这里已经卡了一年零三个月,每一天都在这里观察,已经有了些许主意,但缺可靠的帮手。”   赵长河道:“此间恶人颇多,如何找不到帮手?”   “他们既无能力,也无气运,而道中兄不同。”严缺转过身来,目光熠熠地看着赵长河:“我能感觉到这金色书页对我这种血腥之徒有所排斥,但却未必会排斥道中兄这样的高门大族有缘人。你我合作,我把这一年所思之法分享,帮助道中兄取到这书页。若真能得手,届时给我抄录一份即可,道中兄意下如何?”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多谢严兄   赵长河一时没有回复,只在自己打量这条雷霆路。   此世的武者不知道是否认知绝缘和导电……这玩意古人是不懂的,研究自然或五行的武者说不定略微有数,血魔手严缺这种人应该不是这一挂的,也不知他能想出什么主意来。   比如说理论上木头就是绝缘体……但由于树木都含水,古人的认知里树木肯定是导电的,他们应该是想不到只要把木头里的水分弄没了,就可以用于防护雷电,至少严缺应该想不到。   其实赵长河已经看见道路远处有凌乱的木片了,边上还有死了很久的尸骨。这就是有人曾经试过用木头防护,但木板含水,还是被电死了……后来者一看,这思路也就打消了。   比如这边上就有一块被削好一半的厚木板,只是又废弃了丢在旁边,应该是削了一半看见了前人的惨状,又打消了主意。   另外从路上那片开裂得乱七八糟的木板还可以看出个问题……光算导不导电未必完全有用,这种雷电很可能含有冲击力,区区木头很容易被冲得四分五裂。   所以应该还是要与武道相结合,比如再搞一片厚木板,用真气慢慢将里面的水分蒸干,举起防护的时候也必须用真气护持木头,不让它被击碎……这条路应该是可以按这样走完的。   其实还有一种更直接的办法,只要龙雀愿意就行……龙雀可以自己浮在上空吃电,都不需要自己手去碰,当然感觉龙雀是不会愿意的。而且这种外带神物作弊,天书也可能不认。   崔文璟建议自己收服龙雀,至今没操作,倒不是不想干,实在是不得其门。总不会揪着龙雀问“喂,你认不认我为主”吧?真打起来感觉自己都打不过龙雀,被它追着砍就搞笑了……   算了先不说它。   总之这整个环境都是天书自然散发的各种意形成,它不是一种有意的考验,不是设计来为难人的……只要有差不多的武学基础,用合适的方式,就是可以解决问题,真没有那么难的。   赵长河不动声色地捡起边上那块削了一半的厚木板,拔剑慢条斯理地开削,口中道:“我觉得用这个就可以试试……”   严缺嗤笑道:“已经有人用这个死在路上了,你要试就尽管试。”   赵长河仿佛才发现似的,有些蛋疼地道:“嘶……还真如此……那严兄有什么主意?”   严缺指着旁边一片大石板:“这石板是我从山壁上削下来的,举起它护着头顶,应当可以防护雷电。不过命只有一条,我不敢轻易去试。”   赵长河失笑:“该不会让我去试?严兄是在拿我当傻子?”   严缺摇头道:“岂敢如此欺王兄……我的意思是,如果能不用手举着,那便更稳许多。也就是说隔空用真气托着石板,但王兄应该知道,你我个人的实力,想外放真气托持这么重的石板,短时间还行,这么长的路就力有未逮了。”   赵长河懂了:“所以我们两人一起?”   “不错,这就是我说找别人不够实力的缘故,他们连真气外放都未必做得到,别提这长时间托举了。”严缺道:“这办法应该是稳的,王兄可愿一试?”   这办法确实比较稳,手不碰的话基本啥问题都不会有,而且石板也不会轻易被劈碎。   然而谁敢和你挤在一起,双手上举真气外放,到时候不死在雷电手里,先得死你手里。   赵长河似笑非笑:“严兄如此信得过我?”   严缺叹了口气道:“各人尔虞我诈,导致本来应该能够完成的事情都完不成……这金色书页不知何物,它如果是考验众人,我想很有可能其中一项考验的是团结协作,故有最后这条路。”   赵长河差点没笑出声:“有理,严兄很有思考。”   严缺道:“如果按我所想,那么两人共举石板应该是唯一解法,也是此书页想见到的解法。所以我建议王兄放下各种思谋,真正精诚协作一回。王兄意下如何?”   赵长河沉吟片刻,颇有种被打动了的意味:“外界传闻严兄残暴毒辣,不意竟有如此胸怀。”   “残暴毒辣与合作并不冲突,冲突的是阴险无信,这一点严某好像没有什么恶评……恰恰王兄也没有。”   “不错。”赵长河把木板缠在背上背着,笑道:“那我们开始。”   严缺稀奇地看了眼他跟背龟壳似的背着的木板:“王兄,这东西说了没用。”   “有备无患而已。”赵长河弯腰抬起石板,轻轻松松往上一抛,单手托举,笑道:“走吧。”   见赵长河这玩弄石板跟玩木片一样的轻巧,严缺眼里再度闪过惊奇之意。   这厮好大的力气!琅琊王道中果然名下无虚。   “王兄爽快,这样的合作者才有意思。”严缺也不纠结,真站到赵长河左手边,两人一起伸出右手,齐齐外放真气,把石板托举寸许。   他这个站位还挺有意思的,大家都伸右手,他站在左边的话其实是吃亏的,“王道中”还可以左手袭击他,他反而不方便,此举也是释王道中之疑。   赵长河心怀大畅:“严兄厚道。走!”   两人挤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托举石板进入雷霆。   果然雷电噼里啪啦打在石板上,并没有导下来,安如泰山。   其实赵长河这托举有点累,他的实力真气外放还真没达到严缺这么稳健绵长的程度,差得远了,完全是在死撑。好在六合神功在持久绵长方面颇有特长,这种托举也测试不出强度,勉强还可以装样。   反倒还可以锻炼他真气外放,对控鹤功的磨炼颇有价值。   这一路行来,还真的是在反复锻炼各项所学,赵长河简直都想以后再来一次……咦不对,若是收取天书,是不是可以随身锻炼?按照金箔之前解封的程度,都可以VR实景了,再解封一点呢?   包括此时的精神感知、眼耳细查,紧贴身边的严缺一切动静如月映水,尽在心底。   他真的没动静,很老实地慢慢走路。   赵长河微微一笑,他知道动静会在何时。   神特么共享书页,到了书页面前,就是对方偷袭之时,想都不用想。   赵长河并不能确定瞎子会不会出手对付此人,她有可能只针对神魔存在,不能太过寄望于瞎子,还是必须自己处理。   两人各怀鬼胎地慢慢走着,数里雷霆路渐渐即将到头,山顶就在面前十余丈处,一页金色书帛悬浮半空,散发着诱人沉醉的天道气息,浩瀚而神秘。   严缺眼睛渐渐眯了起来,赵长河几乎能感觉出他肌肉渐渐绷紧的过程,气息流转的变化。   所谓站左站右的,对于严缺这样的实力,根本就没有区别。   “噔!”赵长河一脚踏在前方,骤然后撤,离开石板防护范围。   恰恰一道血光从严缺左手悄悄弹射过来,赵长河这一退开,恰好避开了这一偷袭。   下一刻背上木板顶在上方,赵长河飞速往回撤退,跑回了雷霆路里。   偷袭击空的严缺傻了眼。   想得到这王道中会有所举动,他的偷袭算的提前量是对方会往前窜的,结果居然是后撤!   后撤到雷霆路里,你不要命了?   结果那木板举在头顶,还真的一点事都没有,甚至都不要隔空托举,手直接托在木板上,真气护持着木板,任由雷电击落,稳如磐石。   怪了,这人的木板怎么就不导电?   回去追吧,自己单人独力凌空托举石板,还真坚持不了这么长的路,否则早进来了,何必在外踟蹰这么久?回去追人再跑回来取书显然不够力气,严缺当机立断,不去管后撤的赵长河,飞速往前窜了数丈,伸手就要去取书页。   正在他即将触碰书页之时,看似举着木板飞撤跑路的“王道中”又骤然折回,长剑脱手掷出,直取严缺后背!   严缺早有准备,手中泛起血光,回掌拍在了剑身上。   空气忽地凝固了刹那。   雷霆劈在剑身,电光直窜手掌。   严缺被电得浑身抽搐,惨叫出声,那石板再也托举不住,“咚”地一声砸在脑袋上。   赵长河如烟掠过,顺手一记“排天镇海掌”,掌风隔着数尺空间铺天盖地地轰向严缺侧身,把避雷做了个十足十。   浑身过电的严缺哪有办法抵抗,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喷血跌退。   赵长河一把抓住金色书页,继续顶着木板一溜烟窜了回去:“多谢严兄相送,客气客气。” ###第三百五十章 本座王道中   拿到天书就是胜利,赵长河并不敢尝试能不能杀了严缺。   这厮被电成那样,又挨了一掌,也不过吐口血……地榜终究是地榜,感觉要拼死一战的话自己差距有点大,说不定白给。   天书拿走,这环境应该会渐渐恢复正常状态,雷霆路之类的估计会逐渐消失。不如趁着这雷霆路还在,能起阻挡作用,趁机先跑为敬,反正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果然严缺被雷霆阻挡根本无力追逐,赵长河把天书塞进戒指,一溜烟逃窜下山。   环境短时间还没有变化,各项考验仍在,经历过了就简单许多。上山用了两个多时辰,下山半个时辰都不到,一路跳山跨水,疯狂离开秘境,一看外界天色,太阳才刚刚探出半个脑袋。   而就在看见阳光的第一时间,赵长河心脏骤然抽痛起来。   一股无形无质的压迫感笼罩全身,压得人透不过气,就像在极深的深海之底,无可与抗的水压能把人活活压成肉饼。   这不是水压,也不是气压。   是灵魂威压!   恐怖的魂音从脑海中炸响,根本无力凝聚任何思绪,心中只有一个概念:我要死了。   下一刻忽地压力被什么隔断,有奇怪的爆响声炸起,又归于平息。   赵长河喘着气,抬头看天。   魂海之中依稀残留一声惊异的“咦?”   有远古的声音隔着遥远的次元回荡心间:“竟然是你……”   瞎子的冷哼之声传来,没有回话。   “原来你也忍不住,竟然亲自出手,哈……哈哈哈哈……”那声音渐渐消失:“有点意思……但这不应该,你确定不会后悔?哈……”   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赵长河也看不见瞎子在哪。   然而雨霁天青,朝阳初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赵长河长长吁了口气,浑身竟已冷汗淋漓。   真是虎口夺食了,自己硬刚地榜,瞎子力退神魔……但既然是为了天书,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赵长河没有多呆,飞速离山入城,直抵驿站,跨上乌骓绝尘而去。什么继续历练,见鬼去吧……   远远似乎看见有马蹄烟尘往昆仑而来,赵长河勒马绕道,直奔东南而去。   昆仑山巅,清晨的云雾氤氲之间,玉虚站在崖边远眺。放眼四处皑皑,也不知道看不看得见离去的人影。   仿佛有声音在他魂海响起:“何不去追?”   “你们都拦不住,叫我去?”   “那位不会对你出手。”   玉虚悠然取了酒葫芦喝了一口:“这一页天书很讲究缘法,强求不美。”   “那一页天书对你有大利。”   “我自卧昆仑,便是大利。”   “愚不可及!”   玉虚呵地一笑:“你们希望我做的事,我已经做了。没能得到,那是严缺等人太废物,与我无关。如今我债已还,一身清安,是智是愚,与尔无关。请回吧。”   有智者总结过,万事都可以归结为“关我屁事”和“关你屁事”,只要把这两句话用得炉火纯青,你就是无敌的。   比如这一刻的玉虚。   对方沉默了好一阵子,淡淡道:“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   玉虚还是那一句:“与你无关。”   “轰隆隆!”   山体之中传来闷响,与玉虚对话的声音消失了,玉虚似乎连理都懒得理会山内变动,自顾饮酒。   正是因为天书被带离空间,空间内的特异开始逐步消失,冰融雪化、雷霆止歇、迷阵消失,变成了一个与一般秘境没有区别、仅仅是地域庞大的大型秘境空间。   严缺躲在原天书位置、雷霆劈不到的地方颤抖着疗伤,直到雷霆消失,才深深吸了口气,愤怒地冲出了秘境:“王道中!老子与你势不两立!”   王道中是赵长河扮的,这事儿杨虔远被抓之时在金钱帮总部喊过一嗓子,金钱帮当时的主要人士心中是有数了。但除了金钱帮之外,其余势力还真不知道曾经出现在金钱帮的王道中和出现在玉昆帮的赵长河是同一个人,这双方势力分明是敌对的,一般人不会把二者联系在一起。   严缺问城东各势力,得到的答案是王道中真的在金钱帮出现过。   至于知情的金钱帮,被天灵子坑杀了无数强者之后已经没落,当赵长河在皇甫情夏迟迟之间头大如斗的那两天,陈一已经着手收编金钱帮,到了今日早就尽数纳入麾下,赵长河交接秘境事宜的时候就托陈一封了金钱帮的口。   于是严缺跑去问金钱帮,得到的消息是王道中真的出现过,还杀了咱们代帮主杨虔远。   但要找这个王道中,真找不到了。   严缺气得发疯满城到处找王道中消息的时候,昆仑城东有人单骑独马,进城到了赵长河住的驿站边上,有些好奇地打量:“呵,此城居然还有驿站。”   驿站本是金钱帮的产业,这时候也是被陈一安排了金钱帮老人负责,见有肥羊来了,便立刻有人迎上前笑问:“客官可要住店?”   “倒是可以暂时打个尖。”来人下了马,问道:“你们可曾听说赵长河?”   金钱帮的人心中咯噔一跳,现在大家是陈一的人,陈一交待过别泄露赵长河的事,谁特么敢乱说话,开口便道:“没听说……”   来人沉吟片刻,摇头道:“罢了。玉虚峰怎么走?”   众人下意识弯下了腰,小心翼翼地问:“玉虚峰就在城西,入山便是……不知阁下是……”   来人傲然道:“琅琊王道中,拜会昆仑。尔等可以帮忙通传一二。”   金钱帮众面面相觑,打量此人的目光开始变得不善。   当我们傻是吧,大伙刚刚被骗过,你特么又来,是个人都是王道中是吧?   现在大家有经验了,真琅琊王氏排场十足的,出远门不太可能会是这样单人独骑,但凡这样的自称王道中基本当是骗子就对了,比如上次的赵长河。   众人互相使了几个眼色,不动声色地替来人牵马,赔笑道:“王先生先歇着,我们这就派人通禀山上……”   王道中随意道:“先把我的马喂好了。”   “好咧。”有人端了一筐巴豆,悄悄倒进了马槽里。   给王道中的酒菜里蒙汗药全部上足,另有人火速去通知陈一和叶无踪,万一真的是王道中呢……   王道中艺高人胆大,普通的蒙汗药根本对他毫无意义,舒舒服服地吃了个饱:“掌柜的,结……”   远处传来爆喝之声:“王道中出现了?他在哪里!”   一条大汉身如血光,从长街尽头冲了过来:“姓王的,给我死!”   狂暴的血魔手隔丈轰来,王道中莫名其妙,回掌相迎。   “轰!”   势均力敌,双方都是一晃。   “好啊,排天镇海掌,好滋味,好滋味!”严缺神色疯狂:“再吃我一掌!”   “等等!”王道中摸不着头脑:“这位莫非是血魔手严缺严兄?王某从未见过你……”   “你没见过我,我可见过你的掌法!莫以为改头换面就能瞒得过本座,给我死!”   地榜三十三和三十五的交锋爆发在昆仑城东,没几招功夫,驿站都塌了。   金钱帮的人并不心疼驿站,看得有些咋舌。   地榜交锋啊,此世有幸目睹者能有几人?   呃不是,既然这真能和血魔手打得势均力敌,说明真的是王道中?   金钱帮众人面面相觑,那边已经有了胜负倾向。   严缺终究是受伤而来,伤势未愈,根本拿不下王道中。王道中也懒得打这种莫名其妙的架,一掌逼退严缺,飞速跨上马,狂奔城西玉虚峰而去。   然而此前还没有守卫的玉虚峰这次有了守卫,也不知是不是玉虚故意不想见王家人。   总之两个恶形恶状的大汉站在山道口,抬手拦马:“来人止步!”   王道中道:“琅琊王道中拜会昆仑玉虚,有事相商。”   守卫道:“请出示身份证明。”   王道中伸手入怀,神色僵在脸上。   钱没了,身份路引,令牌什么的,全没了。   什么时候没的?   刚刚打架的时候?还是吃饭的时候身边路过一个老头?   可老头没碰到自己啊。   守卫见状,开始冷笑:“冒充琅琊王氏,阁下可真有胆子,请回吧。”   王道中又气又急,正要说什么,身后严缺追至:“帮老子一起拿下这厮,有你们好处!”   严缺在这里威望可高着,守卫二话不说地拔出兵器,冲着王道中飞刺而去。   从单挑变成了被围殴,王道中自知这状况讨不了好,暗忖这次入城简直莫名其妙,不知道这里的人都在发什么癫,不如先离开,整顿明白再说。   于是趁着严缺掌风未至,挥手拨开守卫的刀剑,勒马从侧方飞窜离开。   还没跑开多远,那马忽地一阵腿软,栽在地上,差点没把王道中掀了个跟头。   正是此前驿站的巴豆发作了。   好在王道中身手高明,凌空跃起,避免了灰头土脸的结局。   转头看着追来的严缺和地上口吐白沫的爱马,王道中悲愤交集,却从头到尾如坠梦里。   我就来追杀个赵长河……这地方神经病吧? ###第三百五十一章 追杀者们   王道中是来追杀赵长河的。   和鹰霜一样,王道中自从领了主持追杀赵长河的任务起,被朱雀莫名其妙拦住揍了一顿导致没能缀上赵长河,此后就处处慢一拍。   知道赵长河到了京师,过去他已经走了。知道赵长河抵达雁门,过去他已经出塞,到了塞外那就根本别想找人了。   眼睁睁地在他的主持追杀之下,被赵长河在乱世榜上刷了一波名震天下的大战绩,那脸真是火辣辣的疼。   其实他也想多了,当时的赵长河想都没想过有打他脸的价值。   后面更是莫名其妙去北邙,又莫名其妙连带山寨匪徒都全员消失,再度收到赵长河的消息,已经是乱世书在说夏迟迟日耀昆仑、登临人榜,其中赵长河作为一个配角露了个脸。   还好有乱世书!真是指路明灯!   王道中都无暇去骂四象教明明和老子结了盟怎么和赵长河搞在一起……单说北邙到昆仑,那是多远的路?   王道中没辙,这么远不可能带大部队过来,只能自己单人独骑飞驰而来,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到了这,却感觉整座城都在演自己。   别说找赵长河了,自己日子都过不下去,最尴尬一点是,王道中简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是王道中。   是王道中吧,严缺跟疯狗一样追着咬。   不是王道中吧,进不了玉虚峰。   反正不管是不是,严缺都已经在咬了,那还是进玉虚峰见到玉虚把事情说明白比较实在,有玉虚真人配合的话,其他事情都不是事,杀赵长河就更是容易。   结果他已经证明不了自己是不是王道中了,见都见不到玉虚真人的面。   离开吧,没马了,策马而来,两腿回家。   还没钱吃饭了,堂堂琅琊王,食宿得去抢,而所谓赵长河的下落,再度彻彻底底地失去了痕迹。   王道中头疼地徘徊在昆仑之外,远处沙尘泛起,有车队从外而归。   王道中目露凶光,暗道先抢一番钱粮马匹再说。   飞掠向车队,还没接近呢,带队的骑士老远就喊:“来者可是琅琊王先生?”   王道中一肚子杀气都散了大半,简直像是他乡遇故知:“你是何人,竟认得本座?”   “在下四象教柳土獐,曾经也是在中原做事的,几年前有幸在洛水之滨见过王先生一面。”   “四象教……”王道中板着脸道:“你我两家是盟友,为何你们和赵长河搅和在一起?”   柳土獐愕然:“我们圣女本与赵长河有旧交,天下皆知,虽然尊者拆了他俩,可遇强敌而临时联手,多正常一事,尊者都不会说什么,你管得……哦,在下失言……总之你我联盟可不是什么都一起干,杀赵长河是你王家私事,与我们何干?”   道理是这个道理,王道中没法驳,又不想和四象教翻脸,只得道:“那尔等替我向玉虚宫证明身份,总没问题吧?”   柳土獐更愕然了:“王先生为何证明不了身份?”   王道中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总不能说我在这里遭了小偷?脸还要不要了。   柳土獐道:“我在玉虚真人眼里就是个小蚂蚁,证明不了什么的。王先生还不如掏自家身份牌……”   “算了。”王道中打断:“玉虚真人本座自会去见,你们可有赵长河的消息?该不会看着圣女面子替他遮掩吧?”   “赵长河的消息我们自然是有的。”柳土獐道:“他赴昆仑,当然是想继续西行到西域走走……不过王先生,我话说在前头,赵长河独身来往,行踪无定,此时在西、忽焉赴北,这都是很正常的。先生西行若是找不到,可别说是我乱指路。在下个人建议,先生还是回琅琊去吧,追杀一个仇家找了十几年都找不到的事多了,不该是先生这种身份地位亲自干的活呀。”   这话其实很有道理……王道中一时踌躇,也无心再谈,拱手道:“谢过消息……王某告辞。”   “先生慢走。”目送王道中离开,柳土獐暗地里“呸”了一声。   开什么玩笑,赵长河与我们家圣女那味儿,腻得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这样了尊者都没肯杀,甚至还派了直属翼火蛇去取代,那是对赵长河多么看好的表现?指不定赵长河明天就要成四象教姑爷了,怀抱圣女还得缠条翼火蛇呢,你算老几啊你杀。   要么去西域吃灰,要么回琅琊终结追杀,还算你聪明,我们与王家有些合作还不想这么快翻脸。   “走吧,回布庄。”   那边王道中没走多远,就看见一个白衣剑客孤独地走在黄沙。   “王先生?”剑客不确定地问。   “听雪楼鹰霜是吧?”   “……不错,我们这就是王先生的单。”   “……”两人你眼望我眼对视了半天,王道中终于道:“昆仑城就别去了,得到可靠消息,赵长河去了西域……但不确定此去是否又溜了,这人简直是老鼠。”   鹰霜拱手:“多谢告知,那我去西域看看。”   说完也不废话,直接离去。   敬业啊。   王道中笼着手目送鹰霜的背影,暗道这状况自己还真是不应该跟个小喽啰似的满天下亲自出击了,那不是自己该干的活。回琅琊关注着情报网,发号施令才对。   至于昆仑这个神经病地方,这辈子再来是狗!   ……   王道中在挨揍,赵长河在吃肉。   赵长河哪知道自己离开昆仑时远望沙尘临时改道东南,恰好避开了迎头撞上王道中……   这气运杠杠的。   当仇家们头疼追杀的时候,赵长河沿着山脉南行数百里,黄昏时住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子,镇子连客栈都没有,掏钱借宿在一间普通的农庄后院。   话说古时外出,和现代最大的区别可能就在这了……敲开农庄的门说要借宿,现代估摸着一个都不会让你进,在这里虽然也不是人人肯,好歹还是有的。   不仅有,只要你掏够了钱,人家还愿意出去买肉杀鸡,好酒好菜招待你。   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感觉着饱腹感和浑身充盈的能量,好歹把此前遇到神魔压力的胆颤之意驱除了一些,于是心又静了下来。   此离昆仑,是赵长河出道以来第一次真正的仓皇逃离,而不是事情办完了走人。   是的,赵长河在此世第一次感受过“恐惧”与“死亡”是什么味道。   那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对比,彻彻底底的碾压,心灵受到的震颤无法言喻。   要是个脆弱点的,道心失守都很正常,说不定从此跪下,成为神魔的走狗,和他们忠实的代言人。   赵长河在想,玉虚不配合的情况下,此后他背后的神魔会不会另找代理,比如严缺?   自己的仇家是越发多了……好在严缺这些人并不知道他是赵长河。   风停雪消,月华如水,赵长河站在小镇院落,抬头望月,足足运用心法沉静了半个时辰,才终于低声开口:“你们强大到这个程度,你为何不威压于我?”   瞎子的声音不知从哪传来:“我不要狗。”   赵长河沉默。   瞎子似有笑意:“你要当吗?我可以让你舔脚。”   赵长河掏出金箔,开始解裤腰带。   “?”瞎子很是无语:“你干嘛?”   “给它撒点美容液。”   “无聊。”瞎子淡淡道:“我觉得你应该掏出的是新一页,而不是它。你是不是畏惧了,以至于连掏出来都下意识地避忌?”   赵长河耍宝的动作顿住了,半晌才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居然有畏惧,看来我也自视过高了,曾以为自己多么英雄了得,原来也不过如此。”   “这就是人。你以前面对王道中,岂不也是背上冷汗?只不过王道中给你的压力没这么离谱罢了,性质是一样的。”   “嗯,是的。”   “这不是坏事。”瞎子淡淡道:“见到内心的恐惧,你才能克服它,并且……”   她顿了顿,似有笑声传来:“欲堪血煞功的惊惧与死亡,你自己未曾历过,又堪个什么?”   赵长河心中一动。   “有没有想过,你的宗师之路,真正差的东西是,没遭遇过真正的困境与毒打?”   赵长河笑出了声:“也许。不知为何,被你这么一说,心中反倒不怕了。其实以前怕王道中,现在真让我见到他,估计也没什么怕的……以此类推,再过得几年,今日所惧也未必还在心里。”   瞎子不说话了。   这就是赵长河与生俱来的胆气,他也会畏惧,但只是一时。   他真的很适合江湖。   赵长河终于掏出今天刚刚获得的金色书页。   书页不是金箔,像柔软的帛书,但触摸上去却又像摸不着似的。   道本无其形,书册不过是具象。   金箔继续解封的话,应该也会是这样的“材质”,而不是什么金子。   金,坚也,不灭也,同样不过是一种亘古长存的意象罢了。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把书页和金箔放在了一起。   柔和的金光覆盖二者,似有一种相融之意,正在进行。 ###第三百五十二章 这页天书不是你的   “这气息会引起别人注意么?”赵长河出神地看着融合过程,随口问。   “有我屏蔽,不用担心这个。”   “所以如果我以后要掏出来,你也会屏蔽气息?”   瞎子一时没有回答,显得有些犹豫。   赵长河大致知道了,瞎子还真不是一直跟在身边……更大概率只是不知道多少核的CPU,观察很多很多东西,其中分一部分在关注他罢了。   如果要长期帮忙屏蔽气息,或许有些为难,变成要跟着了。   瞎子犹豫半天,才道:“你就不能不掏出来?放在戒指里一样用,和你平时搁怀里有什么区别吗?”   “精神探进戒指,对我现在还是有点辛苦的,没事不会乱探。”   “突破第一秘藏就好多了。”   “也就是说这个戒指能屏蔽天书气息是吧?”   “当然……”瞎子道:“你这个戒指很有来头,知道是什么嘛?”   “应该不是玄武的东西,是属于夜帝的?”   “对。”瞎子再度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这不仅是夜帝的戒指,还是成道之前的随身用戒,其象征意义很浓。”   赵长河趁机问:“这戒指里的剑坯、山河图录之外,还有个令牌,乌漆嘛黑什么都没有,你知道是啥不?”   瞎子并不打花腔,直接道:“这令牌是夜帝予以玄武铸剑方便的职务令牌,配合戒指基本就是见之如面的意思,否则四象互不买账,玄武要做事就没那么方便……不过你也别当有多大价值,一时的职责已经烟消云散,此时也没人认这玩意,它更大的价值其实是可以熔铸,材料恰是补完铸剑之用。”   赵长河并不纠结那令牌干嘛的,手头的奇怪令牌多了,嬴五一文钱卖的血牌,叶无踪赌注送的墨玉令牌,这牌能融了铸剑好歹有用:“玄武列出了铸剑之法和尚缺的材料单,我是没有细看,如果令牌能做材料的话,那还缺哪一项?”   瞎子道:“缺一层夜流沙吧,这不重要,你缺其意,这才重要……铸剑对你尚早。”   真全能……   赵长河忍不住道:“你就不能出现在面前说话?一定要梦中才可以么?”   瞎子道:“我只因天书之事和你扯这么多,做完这事我就走了,你管我出现不出现?”   说着“呵”地一笑:“你想见我?那就努力梦到我啊。”   赵长河翻了个白眼:“你挺妖女的哈。”   瞎子心中一跳,不说话了。   赵长河也只是随口一言并未多想,因为此时天书的融合已经完成。   金光灿灿,但并不刺眼,反倒感觉很是柔和,整个人沐浴在光华之中,暖洋洋的,很舒服。   天书并不提供能量予人修行,但它自身蕴含的能量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是否它们的存在就代表了整个世界的能量反应?   不确定,感觉嬴五的收集秘境还是挺有道理的,世界越完整,应该会对整个世界“升格”有利,更加靠近神魔之能。   每个人都在做着不一样的事情,但最终指向的东西其实挺一致的。   金光渐敛,两张书页成为“合订本”,虽然仅仅两页的“合订本”有点寒碜,跟个商品宣传单似的,但真的已经勉强可以称“书”了,不再是单页了。   金箔的材质有了变化,变成了类似圣旨那种黄绢,只是更硬,像是纳了千层。同样也拖累得新一页原本逼格满满连摸都摸不出材质的也变成了这种黄绢款,两页连在一起,可以开合。   展开一看,上面依然是没有字的,不过有了底纹隐现。   纹理就是山水自然,就像此前秘境里见到的相似,能够感到有很玄奥的意在其中,精神探进去,可以感受到自己仿佛身处一片绿水青山,别无他物。   但这次的绿水青山好像不是VR了,说进化到MR好像也不止,真就是一片新天地一样。   赵长河试着问:“我还在吗?”   瞎子有点想笑,但也知道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便答:“在,那不过是你的识海与天书对接,另成精神世界,并非身躯穿进了书中乾坤。”   “……这是我区区玄关九重办到的事吗?”   “你本就无限接近第一秘藏,其实有一些秘藏高手的精神力还不见得强过你,你缺的是融会贯通,而不是绝对属性。”   “那我现在对接这样的精神世界,然后呢?啥都没有啊,灌顶的老爷爷呢?”   瞎子冷冷道:“我给你开颅要么?然后把你很爱抹的东西灌进去,算不算灌顶?”   赵长河:“……”   两句话间,面前的山水里飘然行来一个仙子,凌波缥缈,如风拂雪,双目轻闭,如神女从云端漫步而来。   赵长河看直了眼睛。   你说叫我努力做梦见你,这不是来了么?   呃不是,这瞎子啥时候变得这么漂亮了……   以前说漂亮,在现代都无数鼠鼠人去偷看她,那还是在正常人认知的“美女”范畴里的。而之前几次见面也是维持着现代见到时的装束,黑色武士劲装,关键还是短发,说是个占卜巫女,其实更像一个暗影之中的女刺客。   可这一次穿上了仙子装,衣带飘飘的,整得和唐晚妆似的,头发也变长了,气质仙起来了,连带着闭上眼都像女神了。   这就是天书解锁之后的用途?看你变装?   赵长河差点想喷出一口老血,我出生入死图啥啊,图看金箔变个宣传册,再图看你换个装?   你脱了看看还差不多……呃不对,也不行!   “不用那副心浮气躁的德性。”瞎子飘然到了面前,叹气道:“此页天书是自然之道,你心中之景便是贴合此意,我没有换装,不过是你被环境影响之下自然在心中如此呈现罢了。”   赵长河:“……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看得出你眼中的我。”瞎子继续叹气:“有一说一,你好好感悟这页天书,能对你的修行有什么好处倒是未必,毕竟和你的路子真不算很贴合,只能作为触类旁通的参照和心境的打磨。”   赵长河听出了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有其他好处?”   “你看我的样子,想起了谁?”   “……唐晚妆。”   瞎子再度“呵”了一声。   赵长河板着脸不说话。   “所以这页天书不对应她,还能对应谁?”瞎子淡淡道:“你如果想治疗唐晚妆的问题,那世界上再也没有其他东西比这页天书能够带来的帮助更合适了。哪怕是你的回春诀都不行……”   赵长河一个激灵:“细说,为什么回春诀不行?我觉得回春诀效果相当牛逼啊,再练深一点怎么也不该治不了区区一条肺经吧?”   “她并非所谓的伤了肺经,那只是人们基于表象得出的误解……她伤在更玄之神,不是身躯治疗可得的,否则区区一条肺经,你以为夏龙渊真连这都治不了?还是凉薄得这都不肯治?不至于,便是为了让一个忠臣能干活儿,他也不可能不治,他再凉薄也不是傻子,纯粹是因为确实没有办法而已。”   赵长河道:“那靠这个天书,怎么治?”   “她让你慢下来,贴近了自然之境。你也还她以自然,便是了。至于怎么做,天书在你手里,你不琢磨,你问我?”   “……”   瞎子的身影慢慢淡去:“金箔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琢磨的,这一页你也自己慢慢琢磨去吧,短时间内我不会再出现了,好自为之。”   赵长河总觉得瞎子这谜语人做的,纯粹是在报复自己琢磨金箔的过程。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天书再探   瞎子还真就这么不负责任地消失不见,临走只留下一句:“把天书收进戒指,轻易别拿出来了。”   赵长河蛋疼地把天书收回戒指,暗自思量。   说是谜语人,其实和以前相比,这一次不仅出了手,说的也够多了。   令牌是铸剑材料、还缺一个夜流沙。虽然玄武的记录里写了所缺材料,但不认得啊,天知道啥是啥,令牌又是啥材料?瞎子这么一说,一下就有底了。   而戒指是夜帝信物,按照“成道之前用的”这种描述,或许未必能代表夜帝这个势力,但至少属于“私章”,可以代表私人。令牌在当年还可以代表单项任务,不过现在没这个意义了。   话说瞎子连这都知道,有点万事通了啊……   而这一页天书代表自然,之前自己也没想到什么特殊方面,瞎子竟提醒了这是对唐晚妆有益的……   有一说一,单是这个信息提示,就让赵长河对她的抵触感都轻了许多。   另外……她不要狗。   赵长河怔怔地出着神,相对于威逼,是不是瞎子这种坑人还更好那么一点点?   真他妈凡事都是对比出来的……   算了,看在这份上,以后少给你抹点美容液。   不过谜语人终究是谜语人,天书的具体使用还是得自己探索。更恶心的是现在不能像以前那样拿手里慢慢琢磨了,得放在戒指里探进精神去感知,这很累且无法持久,平白加大了难度。   赵长河忽地醒悟,她很可能有办法屏蔽天书气息,故意不屏蔽让自己只能放戒指,是为了让自己不方便抹美容液对吧!   破案了……草。   赵长河颇有些哭笑不得之感,这瞎子忽然就接地气起来了。   他收拾思绪,精神继续探入天书的青山绿水,沉浸体验。   刚才只是粗略感知,还寄望瞎子解说,既然瞎子不解说,自己沉浸进去,其实还是能有所感的。   所谓的自然,并不是演化自然造化,天书并非创世书,那是乱世书……实际意义就是,它所有的分页,都是武道有关的。   它和原先那片金箔的显著区别就是,不像金箔那样演化各种各样的武技招式动作,它是各种各样依据自然之道演化成的特殊技,典型的就是此前体验过的音攻、阵法,乃至于借用风力等等演化成的轻功,诸如此类。   其实应该还有五行,比如最后的雷霆之路,如果自己修的什么火属性冰属性真气,应该也可以从中得到一些感悟和好处。但只是属于融入自然的一个环节,不是专门在阐述五行。   赵长河不认为这与四象教能有太多对应,她们有可能对应的是另一页,有一页专职于五行之道的天书。   另外这也不对应山川物产,那可能另有一页天书,也可能没有。那些宝物奇珍,说是与武道相关也可以,说不属于武道也说得过去,暂时未知。   但如果以这一页为基础,加上一页山河物产、加上一页金木水火土的使用,感觉一个完整形态的模子就出来了。   天书应该是怎样的东西,在此大致有了底子。   其实原先那页金箔,可以演化各种各样的具体武学,更类似“武学总纲”,而这一页更接近于给金箔升级,加上了新补丁。   比如原先金箔,你和人交战之时,它可以记录并解析对方的武学,但却并不能从中解析出对方的内功来。想要知道别人的内功、轻功、各类特殊心法,那就必须拿秘籍给它解析,这局限性还是很明显的。   同样,如果对方用的是音攻,或者布置了阵法,金箔肯定解析不出来的,赵长河从来没办法靠金箔去解阵。或者放火烧你,拿水淹你,它甚至连那是武学之火还是真在点火烧人都未必分析得出,因为缺失了这些“核”。   而现在有了。   下次遇上音攻一类、或者根据环境布置的阵法类,必能解析得出,直接破解直接学。   如果自己想要从这山水自然里悟出一套音攻之法,应该也可以的,只是需要很深的音乐理解和长期的琢磨研究,那是晚妆才能办得到的了。   比如……赵长河凝神静思,心神努力回忆当时在毒屋里和天灵子的短暂交锋,天灵子的奇妙步法和轻功。   不知不觉,眼前的山水里出现了一个天灵子,正在演示与风同在的步法。   盗圣叶无踪那冠绝天下的轻功,在此彻底解析无遗。   虚空中甚至还开始显示字迹:“风行无迹,内核为天风云体功所驱动,内外兼修,一叶无踪。”   下方是一篇功法,这是特么连叶无踪的核心功法都解析完了,看上去只要与自然相关的功法,现在都在囊括之中。   思思偷的也就是这了,老叶挺惨的,秘籍被偷就算了,这边更开挂。   赵长河长长吁了口气,精神潮水般退出天书,才发现自己累得都快瘫地上了。   但神色却极为喜悦,这一波值了……   虽然这短时间的分析理解,还是看不出能对唐晚妆的伤势起到什么作用,但继续慢慢找,总是能找到的。眼下至少连别人的功法和轻功都能分析出来,那以后自己还怕缺什么传承?   这不代表一定要偷学盗圣的功法,和自己不是一路的,必要性不大。   轻功亦然,他的轻功终究也是从自然所得,自己有这外挂在手,完全可以根据这轻功为底子,结合自己学自血神教的“踏血无痕”与唐晚妆所授的“踏水凌波”,最终综合出一套更适合自己、更强大的轻功。   这才两页天书,更多的话,还能达成怎样更神奇的效果?   无怪乎神魔争夺,它囊括了世间武道的所有方面,一旦他们其中哪位有了天书在手,想要凌驾众人之上还真是不难。   话说回来,这特么对自己的秘藏之路,依然不是太搭,方向不对。   赵长河暂时懒得多想,回屋休息,精神过于疲惫,以至于头一沾枕就睡着了。   这一次的睡梦,没有瞎子。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早已忘却的脸,在洛家庄的大火之中,一个汉子赶到朱雀身边,低头禀告:“洛家亲眷尽数伏诛,只余洛振武。”   那是谁来着……   哦,是你啊,薛教主。 ###第三百五十四章 巫山风雨   “小哥起得这么早哇?”次日一早,赵长河起床惯例在院子里练功,淳朴的农家老人叹气着端了热汤过来:“过几天就大年初一了,这时节还出远门,这世道人人都不容易呀……”   赵长河愣了一下。   看昆仑飞雪,心思还在冬季呢,却原来已经要过年了么?时间过得好快啊……   说是在昆仑没多久,实则也过了一个月了。   犹记得乱世书通报迟迟那会儿,还十二月初呢,不知道初是指初几,可能上旬也快过了。   后面乱七八糟的,不知不觉半个月又过去了么……   过年了,一点年味儿都体验不到,在恶人之城和一群二货瞎折腾。更悲剧的是,按这么算,大年初一自己还在赶路。实际上自己穿越一年零一季度,可能有七八个月的时间是在路上过的……比如北邙到昆仑,路上动辄近月过去了……   无怪乎古人那么多羁旅诗篇,确实蛋疼。   赵长河叹了口气:“就那样啦,我在这世上就过了一次年。”   老人同情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   赵长河没有多言,谢过老人的热汤热饭,一早策马离开小镇。   慢慢行走在清晨的薄雾里,自己心中却是在想,又长了一岁了。穿越之时二十岁,马上就该是二十二了。   二十的时候说是少年就挺勉强的了,当初朱雀心里这叫“大龄背主青年”,如今就更是了……各种意义上,这岁数都是江湖中坚力量了吧,乱世书设定二十五岁下潜龙榜,感觉是不是高了点。   时间是真的快,晚妆怕是要三十了。   呃……过几天央央成年了没……要不要到周岁生日才算数?她哪天生日来着?   如果从三年之约立约之日算,其实一年都没过去,那是三月立的约……想想自己还确实挺牛逼的,主要是气运好像旺得惊人,简直到了天选之子的程度了。   玄关七八九属于上三重,各自都挺难的,当初从六到七就能算个不大不小的坎儿,前一秒还以为需要挺久的,结果下一秒夏龙渊送个果子,秒解决;   以为七重到八重总该很久了吧,结果和岳红翎玄武秘境裹着果冻双修解决;   八重到九重这个坎儿,本来根据岳红翎崔元雍赤离等人的经历看,全都卡过一年半载的,以为自己再天才也得几个月,结果被一个龙象血参直接冲破还有剩,直抵秘藏之门。   自己寻求秘藏之路,其实是从玄关八重就开始了,亲眼目睹了岳红翎的突破过程,被岳红翎指点着提前开启了精神力的探索。在自己的感觉上探索秘藏已经有几个月了,各种碰壁各种差一点,似乎成为自己面对的最大门坎。   可其实如果落在别人眼里,多半会骂一句久个屁,你九重不是刚刚突破的吗……   连玉虚都忍不住要问,有什么在背后追着你吗?   有啊……   亲见神魔之能,自己在人间再怎么鲜衣怒马纵横江湖,想必在别人眼中也如蚂蚁一般。   何时才能触碰到那样的层面?   ……   从昆仑南下数日,果然在路上过了年,连个爆竹味儿都闻不到。   这一路下来,还是能看见南面的无数崇山峻岭。   赵长河知道穿过这些山峦,下面应该是蜀地天府。   巴山剑庐离此已经不算很远,岳红翎说过要去拜会一下剑庐,领略剑庐剑法,之后继续往西南,看看苗疆蛊事。   赵长河本来和岳红翎说,大家有没有可能因缘际会,在这茫茫世间重逢——那是因为,巴山和巫山非常近,属于同一条山脉,在很多诗词里,二者甚至是可以混用的。   自己早就打主意要去巫山找薛教主了,当然有可能会“偶遇”在巴山的岳红翎,骗一个“你想要的姿势”。   结果在昆仑过了这么久,现在看来,自己到巴山的时候,岳红翎显然已经走了……   巴山剑庐是韩无病的出身地,不过闹翻了,算有点渊源。本来自己也有兴趣看看,但现在不是时候,还是血神教的事做完再说吧。   巫山在华夏概念里,总是和云雨搭上关系,让人听了就心中一荡,但在此世却没有那么多名堂……虽然此世其实也有上古的一些记录,有巫山神女诸如此类的故事,但似乎巫山神女并不是一位上古神魔,纯属故事,因此无人在乎。   大家更在乎的反倒是“巫”这个概念。   比如血神教,他们修气血之法、有多类的血肉献祭仪式、连剥人皮的残酷祭礼都存在,或许基于他们得到的上古魔神阵盘导致,残忍嗜杀,邪恶歹毒,与文明社会格格不入,是比四象教还要典型得多的真正魔教。   赵长河入寨之时只是个编外的匪徒,寨中氛围就已经很凶狠了,若是真正入教,那才叫难以接受。   因此很长一段时间,世人心目中“出身血神教”的赵长河是个凶神恶煞的恶魔,“嗜血修罗”这个绰号的来历都与此相关,在那个时候,人们甚至不敢相信赵长河竟会是一个侠士,完全不搭噶嘛这。   这伙人喜爱“巫”这个地名,生生把这个山水温柔的灵秀之地变成了魔窟,也就不奇怪了。   幸亏他们修行很是一般,很难为祸江湖。   最强的教主也就是玄关九重,卡在秘藏门前卡了一辈子。在四十多岁的武道全盛之年、磨炼了几十年的功法技法,却在区区二十岁、玄关八重的小丫头剑下被越级挑了,沦为笑柄,直至如今。   教主如此,其下的各级高手也各有所限。   比如修血煞功的,要么被煞气折磨得欲仙欲死,导致摆烂不练了;要么就是靠定血丹来压制,导致煞气被消磨,练了也白练——血煞功一旦失去了煞气加持,那单纯练体还不如随便找一个炼体术,失去了最大的意义。   然后另有修号称进阶了的血神功的,此功曾经一度还是赵长河梦寐以求的目标来着。   事实证明此功和吃定血丹效果半斤八两,也就是没有定血丹的依赖性而已,同样是导致煞气被压制消磨,发挥不出真正的价值来。   薛苍海被越级的最大因素就在这里,否则单论技法磨炼、武道理解,那个时候的岳红翎还真比不过他的,完全是因为功法本身练得不对,被敏锐的岳红翎找到了制胜之机。   这样的血神教,再邪恶也很难起什么浪花,出去冒个泡就被唐晚妆治下的镇魔司各种围追堵截,各类正道高手侠客刷声望,这也就罢了,还被四象教打上门来——确切地说,是被朱雀区区一个人打上门来,单枪匹马从门外打到核心大殿,杀得整个教派噤若寒蝉,从此跪地归附,彻底失去了心气儿。   起因只不过是朱雀觉得“死乌龟不做事,咱们人手有点少,得找点人来干粗活”。   换句话说,其实血神教的恶迹基本是早年积累的,这些年没落的血神教还真没多少恶迹……不是不想做恶,是没能力,攻打洛家庄已经是他们这些年最威风的战役了。   而这个时间段,血神教还面临着另一件蛋疼的事情——弥勒教东进受挫于姑苏,这些日子开始西进荆襄,荆襄战事正酣。于是遣使来了巫山,想让血神教合作造反。   薛苍海正在纠结,他当然很想造反,光是能够千里屠杀的氛围都可能让他突破秘藏,还有可能借此突破四象教的束缚,独立自主。   但弥勒教不是合作的好对象,从初起事之时声势浩大,到了这大半年来被以唐家为代表的南方士族团练各自抵抗,陷入了磨盘一样的四处绞杀,举步维艰,根本看不见什么席卷南方的态势。   要不要赌一把?   就在薛苍海接待弥勒使者正在商谈之时,赵长河经过半月跋涉,乌骓踏着春雨,抵达巫山。 ###第三百五十五章 衣锦还乡   一路拾阶而上,赵长河颇感兴趣地打量巫山风景。   恰恰时间由冬入春,加上地理的变化,从巍巍昆仑到了山明水秀之地,冰雪不见,草木青青,四处都是春雨后的湿意,鸟语花香的简直像是穿越了新秘境似的。   很有意思的体验。   可惜肚子里的墨水时有时无,偶尔能蹦出一些妙句,但每当到了该有诗的景色里,就只能记起很不应景的那几句名句了。   比如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在这里的是薛教主,这诗合适吗?   或者来一句,巫山高,巫山低,暮雨潇潇郎不归,空房独守时。   薛教主听了会打人吧,说谁独守空房呢?   话说回来了,整个血神教好像都不好女色,只嗜血嗜杀……什么傻逼教派。   实际上血神教在巫山,知道的人还真不算多,否则可能早被剿了,当初赵长河也是问了四象教万东流才知道在这。表面上巫山上只有一个山寨,啸聚团伙占山为王打家劫舍,教派是依托山中一处地下秘境隐秘行事,像极了当初北邙的模板。   在弥勒搅乱南方的当下,大夏官方还真没空搭理这个山大王。   不过比北邙好点的是,这山寨可不是一个寨,从山腰开始蔓延到山顶,大大小小的寨子居然有纵深的,还有点防御工事……   “站住,干什么的!”   一路打量到了寨子口,一群匪徒忍无可忍地围了上来,紧张地瞪着他看:“这里不是游山玩水的地方……我们忍你很久了……”   赵长河差点被萌笑了:“为何要忍?”   有人嗫嚅片刻,低声道:“你……是不是赵长河?”   此刻的赵长河的龙雀收在戒指里,少了一个经典标识,但另有一个经典疤脸终于没再抹,他就是光明正大以赵长河身份来拜山的,这可不能给王道中。   赵长河笑道:“为何不敢认,因为没带刀吗?”   “现在别人模仿赵长河扮相的都带把大阔刀,哪有真赵长河反而不带刀的,我都跟你们说不是了!”有人对同伴抱怨:“被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赵长河的走到寨门口都没人敢拦,说出去被人笑话!”   赵长河笑道:“所以如果真是赵长河来了,你们就不拦吗?”   匪徒们都道:“废话,赵老大可是我们圣教走出去的,真来了怎么也是回家好吧。”   神特么走出去的……赵长河哭笑不得:“不是还追杀的么?怎么就成回家了……”   “那追杀令,晾着晾着都没人提了,谁当回事啊。”匪徒们谨慎道:“你到底是不是,说句话,不是就别在这装模作样。我们已经让北邙的弟兄出来认人了,你别跑!”   正说话间,寨中匆匆跑来一人:“听说有人像我们当家的?哎哟卧槽,当家的你可来了,想死兄弟们了!”   赵长河抬头一看,笑得更咧了。正是前些日子让玄武写了介绍信送过来的北邙弟兄,果然薛苍海捏着鼻子给他们安排了小头目的职务,比如这位六子,就被安排做最底下的山寨的小头领?   六子排众而出,飞快地冲到赵长河面前拥抱了一下,转头昂首挺胸:“哪个瞎了眼的说不是?这要不是我们当家的,难道是你爹啊!”   众人:“……”   这又不是您家山寨,谁是当家的呢?   可除了腹诽,却没有人敢表露在外,相反,每个人脸上都有了敬慕之色,纷纷弯腰行礼:“真是赵老大……”   “见过赵大哥!”   “赵老大好!”   “赵老大你是我们的神!”   “赵老大好,里面坐呀,我们去通报教主?顺便带老大逛逛?”   “……”看这一片打心眼里欢欣雀跃的见偶像模样,赵长河真哭笑不得,你们要不建个超话?   他能想到自己到血神教正式上门拜山的话,应该不会被视为叛徒喊打喊杀,毕竟如今这个实力和关系网,薛教主是必须慎重对待的。刚刚不久之前还和四象圣女携手杀毒蜘蛛天灵子,乱世书通报得天下皆知,可以说伸着脑袋让薛教主砍,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砍。   可从没想过会被血神教教徒当自己人,还是在外长脸的那种……这态度搞得,老子到底是叛离血神教呢,还是艺成出师衣锦还乡了?   早知道这样,都不一定要浪费三娘的人情往里塞人。   “去去去,当然是我带当家的逛,有你们什么事?”六子叉腰怒视一圈,旋即又对赵长河赔笑:“当家的,巫山挺漂亮的,很多名胜,我带你游览?”   赵长河便笑:“混熟了?”   “还行,绿林套路,哪里都差不多。孙教习在这地位也不错,还能照料大伙一把。”六子乐颠颠地带路:“到了这边气候那个好啊,兄弟们不知道到底窝在北邙那冰天雪地里干什么来着。”   赵长河婉拒了一群跃跃欲试的舔狗,跟着六子入了寨:“孙教习没有被穿小鞋?”   “据说有一段时间日子不太好过,教内有些人排挤来着。教主虽然发话说了,教习尽心教学属于有功无过之事,教义宣讲不归教习负责,不许为难……说是这么说,但难免也疏远。”   “嗯,疏远正常吧。我还怕血神教恶毒,真不分青红皂白处罚老孙,那大家的关系可就不一样了……”   六子笑道:“哪能呢,别说处罚了,就连这排挤疏远吧,后来慢慢的都没了。很多人态度不知不觉就有了好转,还有人悄悄跑去向孙教习求教来着,我听说连护法长老都偷偷去求教,他可比孙教习修行高多了……这是生生把孙教习当成了一个隐居的卖馄饨老头看待了。”   赵长河失笑:“大家的故事都是卖馄饨啊,没扫地的吗?”   六子:“啊?”   “呃没事,你继续。”   “然后教主其实内心也是高看孙教习一眼的,特许观摩不少核心秘籍,据说还允许参悟圣物。结果孙教习这一年修行也高起来了,突破了玄关六重,如今可不是传功长老麾下区区一教习了,已经被提拔做了圣教护法,如今就更没人敢说排挤的话了。”   赵长河听得心中颇为叹息。   并不是血神教里随便抓个传功长老麾下教习都有老孙的水平……老孙不但负责任而且那基本功是真的扎实无比,以前以为是常规,闯荡江湖这么久才发现其实绝大部分江湖人这方面真的很一般,不太重视的样子。   孙教习其实缺的是好的培养和进身之阶,若真能有资源栽培,何至于三十好几了才玄关四重?   世上天才其实不少,只是埋没很多,不管哪个势力都有这样的情况,更多的是连获取功法的拜师机缘都不一定有。   两人边说边一路上山,早有人先行上去通报了教内。   那边薛苍海正在和弥勒教使者谈事呢,外面守卫探头探脑,挤眉弄眼,有话就是不说。薛苍海很是无语地起身过去,挥手就是一个巴掌:“谁教给你的鼠辈行事?”   守卫委屈得要命,捧着脸颊压低了声音:“赵长河拜山。”   薛苍海一个咯噔,知道自己打错人了,守卫绝对是好心并且聪明,真被弥勒教使者听见了,很难处理。   何况赵长河这厮有当主人的面杀别家使者的习惯,王家门前、巴图军中,连着玩了两次,其中一次的苦主就是弥勒教。   薛苍海心念电转,回头对使者笑道:“本座有些要紧的私事要去处理一下,使者可先回去安歇,你我回头再谈。”   说完冲守卫们使了个眼色,示意绝对不能放使者出去看见赵长河,然后匆匆离开议事厅,飞速下山。   才下了一半,低头就看见下面山寨里欢呼震天,一群血神教徒围着赵长河,简直像是见到偶像来访似的。然后赵长河笑吟吟地挥手,一副“兄弟们辛苦了”的臭模样。   几个刚从北邙来的人围着他有说有笑地一路上山,瞧着态势是一路经过不同的寨子一路收拢小弟呢,瞧这前呼后拥的样子,这血神教你是教主我是教主?   这是来耀武扬威来了是吧?薛苍海气得磨牙。   正寻思赵长河来此的真意和态度,另一边山头又有人影急匆匆飞掠而来,不到片刻便抵达赵长河面前。   赵长河停住了脚步。   在无数山寨匪徒翘首仰望之中,赵长河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见教习身体康健,修行有成,长河不胜欣喜。”   连绵的山寨寂静无声,连跑来看徒弟的孙教习都没想过自己会受到这样的大礼,一时之间傻在那里,连扶他起来都忘记。   上次古剑湖路上堵你,你也没这么礼敬啊。   远远望着的薛苍海略松一口气……按这个表现,起码不是来找事的。   正这么想着,就见赵长河仰首看向薛苍海所立的山头方向,仿佛早就知道他在那里。薛苍海心中再度一个咯噔……这样的五感,至少已在秘藏之门。   赵长河站起身来,平静开口,声传远山:“薛教主别来无恙……编外匪徒赵长河,拜山。” ###第三百五十六章 薛苍海   薛苍海远远看着赵长河昂然拜山的样子,眼里也不禁露出欣赏之意来。   真有胆气。   如此豪情,男儿当如是。   血神教的汉子们崇拜赵长河,其实也是从纵横江湖的赵长河身上看见了自己向往的风采。除了嗜血这一点之外,哪个血神教的汉子不喜欢这种昂首阔步挥着大刀砍遍江湖的气魄,不喜欢这种单枪匹马身入魔窟大声拜山的豪情?   可惜大家做不到,反倒是从叛离教中的赵长河身上,看见了自己梦中的影子。   潜意识慢慢的把他当成自己在外的代表,不愿意再割裂为“叛徒”,都是出自这样的心态。   包括他薛苍海也一样。   这一刻他甚至都忘了避忌山寨里蹲着的弥勒教使者,悠然传音:“请赵少侠大堂相见。这么多人围着干什么,丢人现眼,都散了吧,横川带着来就行。”   孙教习躬身施礼:“是。”   赵长河倒也发现,除了洛家庄黑暗的火光之下见过一面之外,从来就没有好好照过面只活在传说中的薛教主,真人见了面其实还挺有气度的……   选择在山寨正堂接待而没有进入教派密窟,这含义也有点意思。赵长河微微一笑,昂然上山。   孙教习在一旁低声道:“长河……”   “嗯?”   “你这次来干嘛的,能不能跟我打个底?”   赵长河笑道:“本来还真是想挑战一下教主的……不过要打到什么程度,并没有想好。”   “怎么说?你还想打到什么程度?”   “这么说吧……我如果打赢了薛教主,取代他人榜七十一这破位置,我真不想要,感觉很丢人的,会被我老婆笑。”   孙教习:“你他妈……”   赵长河老实巴交地上山走路,他内心还真他妈是这样想的。   不过别人当然不会信,孙教习叹气道:“少来这套了,你连杀了教主之后怎么掌控教派都有了预先布置,对吧……”   “喂老孙,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   “得了吧,就你那点心眼子。”孙教习四下看了看,声音压得低无可低:“北邙的人来了这里,许多人进谏教主不要给位置,就是怕有这样的一天。”   “那教主还是给了位置?”   “教主说,他们手持玄武尊者的介绍信来的……玄武尊者可比朱雀尊者排名还高,如果是四象教要他脑袋,早就没了,防来防去的徒惹人笑,不如磊落点。”   赵长河笑了一下,见面胜似闻名,薛教主好像有点意思,人家可不是谐星。   他磊落相待的玄武尊者,倒是挺谐星的……   孙教习斜睨着他:“所以你真是那么想的?”   赵长河反问:“你还挺忠诚?”   孙教习沉默片刻,叹气道:“是。我在血神教二十年了,这是我家。”   赵长河上上下下地看了孙教习一阵子,忽地失笑:“确实有那样的预案,不过是有备无患,怕万一薛教主不可理喻,我来了这里要人给堆死,有自己人接应会相对好一点。但我并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现在这个状况,我感觉挺好。”   说话间,正达最高的总寨,门口守卫有点狂热地向赵长河施礼,孙教习闭上了嘴,闷声带着赵长河到了正堂议事厅。   妈的这一路上守卫对堂堂孙护法的尊敬程度都比不上对赵长河……也对,潜龙第一的声望,是跟教主一级的,他老孙可没法碰瓷。话说回来,正因地位倒转,赵长河刚才居然还愿意对他单膝施礼,至今让孙教习如坠梦中。   满脑子浆糊地跟在赵长河身边进了议事厅,赵长河龙行虎步地大步入内,站在正中对着主座的薛苍海拱手一礼:“见过薛教主。”   薛苍海微微颔首:“请坐。给赵少侠奉茶。”   赵长河便也老实不客气地坐在下首客位上,有教众端上茶来,赵长河打量了一眼,啧了一声。   男教众……连做这种杂活儿都没有丫鬟,薛教主您真是爷们的榜样。   薛苍海也在抿茶,打量着赵长河,半晌才道:“教众拿赵少侠当自己人,在赵少侠心中是否觉得一群白痴东西?明明是一年前还在追杀的叛徒,这前倨后恭,是否可笑。”   赵长河道:“以前在古剑湖的路上,我和教习说过,除了方不平之外,血神教与我无仇,反倒有收留传艺之恩。大家还把我视为血神教代表的话,我是高兴的,这香火之情未曾断绝。教主不对我喊打喊杀,就很是感谢了。”   薛苍海不置可否:“喊打喊杀,我们在外打杀不了,你自己进来送倒是有机会。”   赵长河笑了一下,没回这话。   薛苍海也没继续,转而道:“赵少侠来此……该不会只是为了访亲叙旧?”   赵长河道:“确实想见见孙教习,好久没见了甚是想念。”   孙教习偏过了脑袋。   说了你自己信吗……   薛苍海不动声色:“现在见到了,是否要安排个房间给你们师徒好生叙叙旧?”   赵长河:“……”   薛苍海自顾抿茶,不说话了。   其实就算最狂热的粉丝们,这会儿也该回过味来了,赵长河来者不善,大概率是要挑战教主的,薛苍海更是一开始就明白。   赵长河怕是真的在秘藏门前了,他要突破秘藏,走其他旁通之道就算再牛逼都没有意义,他的根本法是血煞功、血煞刀法,那他就必须在这上面求得突破,前来此地简直是必然。   但他赵长河终究不是朱雀,一个人到这虎穴,真打起来还想全身而退?   这是赵长河的胆色,薛苍海欣赏归欣赏,但当挑战对象是自己的时候,那可不乐意做踏板。   妈的你们小男女一个两个的,你压寨岳夫人拿我当跳板刷了一波世界声望,害我被人笑话到现在;你大舅子之前满天下找我,说不服气我能递补人榜他不能;好不容易这混账玩意儿自己上了人榜,总算消停了,递补上来的司徒笑又说不服气我在他上面,也在满天下找我。   我他妈招谁惹谁了我?都有病是不是?   现在轮到你了是吧?   赵长河也抿了口茶,似是很无所谓地道:“可能教主也看出来了,赵某此来,是欲寻秘藏之门。”   薛苍海淡淡道:“无论大家怎么看待你与圣教的关系,圣教核心功法也是不能外传的,感悟圣物之类的,阁下也没有资格。”   赵长河摇了摇头:“功法教主尽有,圣物教主抱着修行,时至今日教主却似乎也依然未破秘藏,可知这些东西最多不过辅助,不能太过指望。”   薛苍海怔了怔:“所以你想要什么?”   赵长河沉吟片刻,忽然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教主很可能已经废弃了血神功,重修血煞功,才能突然得到乱世书的认可,递补上了人榜。否则以原先只能和岳红翎玄关八重时相比的战力,递补人榜是轮不上的。”   薛苍海脸色有点黑:“你后半句可以不说。”   妈的你们小男女坑我就算了,乱世书也坑我。好不容易暗中提升了一波,本来以为没人知道可以扮猪吃老虎,还没藏两天呢,递补人榜,天下皆知,玩你妈。   更气的是重修了血煞功之后,秘藏之门依然不得而入,煞气的反噬折磨还时不时要人老命,这一切值得吗……   赵长河道:“薛教主应该也是在秘藏门前,面临和赵某一样的问题。赵某不看秘籍,不问圣物,只求与教主酣畅淋漓地对战一场,或许互相印证所得,双双步入秘藏之门。”   薛苍海差点笑出声:“说来说去,还是觉得本座是个软柿子,想捏一下?”   赵长河很认真地道:“不,我觉得我还不一定是教主的对手,教主对血神教功夫的磨炼和理解,世间第一,我是抱着讨教的心态而来。”   薛苍海冷冷道:“那我又为什么要满足你?”   赵长河放下茶杯,淡淡道:“因为我是赵长河。”   薛苍海眯起了眼睛。   “血神之法,我不如教主。但触类旁通,博彩众长,教主不如我。”赵长河慢慢道:“我失之于血煞不精,教主失之于过分沉迷。我相信,你我若能互补,秘藏之门就在那里。”   薛苍海心中终于跳动了一下。   预想过无数赵长河的来意,也很难想到这一款式。   是了,他不是一个后学晚辈在挑战前辈,不是一个叛徒在衣锦还乡。   这是一位正在踟蹰寻找宗师之路的武林名家,正在论道。   薛苍海沉默片刻,忽然问:“你说我过分沉迷,基于什么?你了解过我的武学?”   “此易知也。”赵长河道:“血神教修行之法,凶戾暴躁,杀人养煞,教主时至今日是否还在考虑,是这个世道限制了你,如果能让你找到大肆屠杀的机会,秘藏之门就破定了?”   薛苍海慢慢道:“继续。”   赵长河道:“然则教主难道没有发现,那位上古魔神的根本之意,不是杀人也不是养煞?那是神佛俱散的豪情霸道,是天地无我的斩我问心,是地狱如是的世界之观。天道死了,谁为天道?这位魔神临终之前考虑的,真的只不过是杀戮么?”   薛苍海慢慢站起身来,神色严峻至极。   赵长河伸手一触戒指,龙雀咻然在手,遥指薛苍海:“话到这里,已然说尽。薛教主……可想印证它?” ###第三百五十七章 切磋开始   议事厅周边骤然紧张起来,守卫们浑身冒汗地看着拔刀的赵长河,不知道该不该上去阻止。   这种好像和想象中的上门找事性质完全不同,还不如说是切磋。就像江湖上的长街邀战,万众瞩目,人们并不把这视为得罪,打得好了还惺惺相惜。   而这种在内部的邀战比长街相约还更隐私些,还先给了指点,言明了互相印证,这性质是真的无限接近于教派内部切磋了,内部切磋的胜负大概率乱世书都不闪的。   孙教习心中忽然冒起一个念头:这厮表现如此气度,该不会是故意的吧,他其实只不过是不想因此取代薛教主这个排位,怕被老婆笑?   很显然别人不会想到这一层,此时的薛苍海心中真是触动无比,深深吸了口气,认真道:“赵少侠若是不介意,你我可在大演武场切磋,让教众们观摩印证,各有所益。”   赵长河倒持刀柄,抱拳:“薛教主是位好教主。”   薛苍海微微摇了摇头,伸手示意:“请。”   旁边有教众急了,低声道:“教主,弥勒使者……”   薛苍海愣了愣,差点把这事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过也没大碍,弥勒使者在教派密窟里,是不会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的,他压低声音吩咐:“去几个人,一定要拦住使者不让他瞎闯。记住嘴巴严点,别说赵长河来了。”   教众神色有点苦:“教主,我们也想看比武。”   薛苍海失笑:“你们那点修行和刀法理解,看了白看,平时不努力,此时抱佛脚有个屁用。去吧。”   他再度对赵长河伸手示意:“一些小事耽搁了,请。”   赵长河其实听见了‘弥勒使者’字样,但不在意,还礼道:“请。”   到了大演武场,赵长河才发现北邙山寨的布局基本是学着这边来的,但这边更大,演武场起码可容数千人演武的级别,在这里怎么打也不怕误伤外围了。外围人山人海,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感觉茫茫望去都看不到尽头。   嗯,从这围满了人的情况看,起码这里没陷坑……   人数怕是上万了,血神教暗戳戳的发展了这么多人手,这是要上天?他们资源补给哪来的?是不是打过周边郡县粮仓?   怪不得弥勒使者会跑来这里,这妥妥的是一支成了规模的造反势力了……但问题在于,他们这副发展应该是得到了朱雀扶持的,朱雀自己是反贼来着,组织出这样的人手是为了自己时机合适的时候用的,你弥勒教想用?   想多了吧……   赵长河懒得多想,这种在万众瞩目之下擂台比武的感觉,回忆了一下居然是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给了薛教主,不枉了念兹在兹这么久。   “呛!”薛苍海拔刀出鞘,示意道:“刀名血神,采用……呃……”   他顿了一下,失笑道:“本来想说采用的材料和铸造刀意是最适配发挥我教功法的,不过赵少侠之前那么说了,这话也没什么意义。虽然本座不是太赞同赵少侠的理解,谨以此刀,向阁下印证。”   赵长河也不介绍龙雀,这没法介绍,只是持刀而立,静静地看着薛苍海手中血色的红刀。   春风吹拂,气氛却瞬间肃杀。   “嗖!”下一刻两人如同约好了一样,同时出刀,同时横扫。   血煞刀法不像其他武学讲究一个“苍松迎客”之流的“礼节性招数”,它每一招都是奔着杀人去的。   两人不约而同用的是血煞刀法的第一式,视为起手礼节。此式无名,大致可以视为是基础刀法的横斩进阶,包含了比基础刀法更多的后续变化与运劲技巧,各家流派同一式横斩有什么区别就隐含在这后势与运劲里。   别看赵长河现在出招挥洒自如随心变化,看似爱怎么变就怎么变,但实际上是有迹可循的。其根子在血煞刀法,运劲法门和后续转招的惯性都是根据血煞刀法的路子去走的,懂行的只要打两招就知道这人的根底是血煞刀法,便是此理。   同样,所谓研究某人的刀法,破解它,也是此理。因为他的每一招后势都一定只会是那几类走向,只要你早有准备,完全可以预判他会怎么做,取得先机。   对于同门切磋,修行还相当的情况下,那就完全看谁的刀法掌握得更精更熟了。   在万众瞩目之中,两刀相接。   让围观者最纳闷的是,明明只是第一式,可两刀在相接的刹那,两人的眼眸同时变红,刀上同时泛起血色,薛苍海原本的红刀鲜艳如血,赵长河原本没什么光泽的大阔刀泛起了暗色的红光。   “神佛俱散!”有人低声惊呼:“他们怎么根本不是神佛俱散的动作,却附带了神佛俱散的意?”   “呛!”时停解说是不可能的,两刀重重对撞在一起,在这人一句话说完之前,两刀同时翻飞,刹那间“当当铛铛”地对了十余刀。   直到此刻孙教习才给旁人解释:“他们的神佛俱散早就脱离了用招的层面了,只要其意在,每一刀都是神佛俱散。”   如果赵长河听见,就会用更现代的话来讲解:神佛俱散已经成了一种附魔,攻击力+20%,附带惊惧特效。   其根基就是煞气的运用,在曾经薛苍海修血神功之时,他做不到这样每刀附加神佛俱散,战力远不如如今。   而孙教习等眼力高明的教众还可以看出,薛苍海和赵长河看似刀意一致,实则是有细微区别的。   正是赵长河此前说过的区别。   薛苍海的神佛俱散,血腥凶戾,煞气深浓,只是远远望着,就给人一种心惊肉跳的惊惧感,修行低的、胆子小的,甚至不敢多看,偏过了脑袋。   早期赵长河的神佛俱散也是这个性质的,就是没这么血腥而已,毕竟杀人不够多,但惊惧效果和力量爆发是已经够用了,多次帮他逆转局面。   但现在赵长河的刀和薛苍海、和他自己以前,都有了微妙差异。   那种血腥凶戾的感觉相对比较淡了,血色的眼瞳都没有薛苍海那么吓人,如果说薛苍海像是一尊血腥的魔神在狰狞怒斩,那赵长河有点像是……自己不是魔神、而是在遍布尸骨血流漂杵的战场之中,大地一片苍茫血色,天空星斗静谧远观。   在星辰之中,隐隐现出一尊神佛之眼,冷漠地看着战场上的杀戮,人如蚁聚,生命如草,神魔的视线里,不过一场游戏。   于是尸山血海之中依然站立的那个男人,狂刀不斩仇敌,挥向了苍天。   神佛俱散!   “哐!”惊天动地的爆响传来,演武场上各自退开。   赵长河退了三步。   薛苍海退了五步,神色震惊无比,却又若有所思。   那一刻,他像魔神,而赵长河神佛俱散。   这一刀的意,到底该是哪一种? ###第三百五十八章 什么是乱世书的主角啊   如果单从此刻展现出来的威力看、以及说出来的格局看,说不定赵长河是对的。   但薛苍海和赵长河都皱着眉头,各自都不满意。   因为赵长河那是血修罗体的力大无穷,天然就比薛苍海力气大,却只多逼退了两步,并没有达到想象中该达成的水准。而自己也退了三步,从薛教主那边传来的恐怖煞气,凌厉无比的凶煞血戾之意,自己的血煞受到了压制,居然一时有点疲软之感。   两人默默对视了片刻,薛苍海忽然道:“你说的刀意,确定不是因为这几招的名称而望文生义?”   赵长河知道薛苍海为什么这么说,如果排除自己特殊体魄的影响、单论这一刀自身的威力,好像反倒该是薛教主更强一点才对。   自己又不是来仗着特殊体魄挑战人榜的,是来磨炼血煞认知的,让对方多退了两步毫无意义。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即使是望文生义了,我也要走这样的路。血腥凶煞的屠杀之意,不适合我,神佛俱散才是。秘藏之门,讲的是知,而不是照本宣科,一定按照传承去走。”   薛苍海眼里再度露出欣赏之意,喟叹道:“好。再接此刀!”   血光划破苍穹,八步之外,瞬抵咽喉!   赵长河脚步一错,踏血无痕步法展开,往旁边轻带半步,龙雀斜挑卸力,刻意地不去借助自己的力量,纯粹和薛苍海比拼对各类功法的融合理解。   于是落在旁人眼中,刚才招数极为相似的力量互拼,开始变成了全面性的精微运用,使用的技法开始不一样了。   虽然血神教的功夫并不怎么讲究虚招花招各种套路,都是大开大合,但具体到每一个人的应用上,还是会有差异的。   很直观地体现在,看似用更大把的大阔刀、理应更加猛蓄猛出势大招沉的赵长河,其实变招更多,刀势运转会更快速,不停在试探寻找薛教主的破绽;   而明明用一把只比正常单刀略重的血神刀,在薛教主手中却如龙雀狂扫,狂暴无比的威能席卷,就算有破绽也在这暴力狂扫之中无人能近。   薛教主的煞气几乎已经成了实质气墙,无论是加持力量还是外在体现,都能给人扑面的窒息感。赵长河的煞气反倒弱小很多,在他的应用上如针如刺,在消弭和击破对方的气墙。   两刀交击之声不绝于耳,血色横空,煞气扑面,周遭已经有些吃不住煞气的教众向后微退,演武场周边更加空了。   “太强了。”有人低叹道:“这竟只是个学了一年多血煞刀法的后起之秀,我们二十年练刀,全他妈练到了狗肚子里。”   “天才如此,不能比的。其实他的血煞刀法细看还是略显稚嫩,起码不如教主的老辣。教主看似大开大合,招数极为简单,实际转合之间极有门道,堪称铁壁铜墙……当初岳红翎之战如果也是如此,教主不会输。”   “可别他妈再提岳红翎了,被教主听见弄死你。”   “赵长河说自己失之于血煞不精,果然自知。”旁边传功长老正在叹息:“如果他在教中,这刀法有可能会被我批几句。”   孙教习斜睨了他一眼,护犊子:“他如果一直在教中,就不会是这样的刀法……”   “我说的不是煞气的问题,他煞气不浓可以理解,本就不是嗜血之徒,刀下能杀几人?”传功长老叹气道:“他在刀法本身上略显疲软,借助了很多其他武学的特性来填补,博而不精,未能真正吃透刀法精要。甚至时不时冒出剑意来……也许实战很强吧,但对理解刀法没太大好处。”   孙教习只能道:“可以理解,他没有后续秘籍的情况下,自己学习了无数其他武学,融合在自己的技法里,显然和一直主修圣教功法的你我会有很大的差异。真打起来,我是打不过他,但如果只论血煞刀,那你我确实可以批评他两句,终究只练了一年啊。”   是啊,只练了一年多,能和教主打得不相上下,再酸也得承认,不仅天才,还足够努力,这刀法估计每天都在练没有停止过的。   教派高层们都看得出神,口中说赵长河刀法不精,那是旁观者自然可以大言炎炎,真面对这样的刀,自己能接几回合岂能没数?   说不定一招都接不下来就见血神去了。   所谓的刀法不精,事实上赵长河自我认知也清晰,他有言在先,“失之于血煞不精”。前来此地,岂不就是为了补上这一层?   比如赵长河这卸力再劈,其实是借了对方几分力、自己又留了几分力,在第二刀的时候劈出的威力翻了一小半,如此反复再三,越来越狂暴,就给人一种长河奔流势不可挡的感受。   这并不是血神教的功夫,而是剑皇绝技“冥河浪涌”,曾经赵长河需要融剑法于刀法之中,现在也不需要了,理解领悟了技法的本质,就可以用任意兵器用出这样的效果来。   表面看,赵长河如今的武道理解,真的可以称一句宗师级了……但玉虚认为他的战斗磨炼还是不够多,理解还是不够深,瞎子认为他遭受的毒打少了。   都有道理。   正如这“冥河浪涌”,好用是好用,但当你叠起来都啥时候了,真正强大有经验的对手怎么可能让你叠?眼下的薛教主就是,前一刀被借了力,下一刀立刻感受到对方的力度紧缩,无论如何都再也借不到半分,反而因为自己留了力而导致疲软,落在旁观者眼中就显得刀势弱了,而薛教主则气势暴涨。   势不可挡的成了薛教主。   包括自己运用的春水剑意,那种折光欺骗视觉的套路,以前无往不利,可对薛教主连一点意义都没有起到,一眼就被堪破,反击而来的一刀差点没削掉自己半个指头。   赵长河心中也不免佩服,薛教主一直活在传说中,总给人一种好欺负的印象,然而事实上他怎么都是乱世榜认可的人榜宗师、统率万众的一教之主!   单论这刀法的老辣精到,对敌的经验丰富,运劲的随心所欲,堪为己师。   这一战对自己的收获太大了。同源的功法和刀法,同源的理解应用,一个比自己强大老辣的前辈在给自己亲身示范。血煞是这样用的、刀法是这样玩的!   调动对方的气血涌动,没成功,自己的气血反而一阵狂涌。   惊惧之意没有半点作用,对己对人都是。   再在江湖上砍一年,都没有这一战的意义重大。赵长河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血煞刀法的理解、对血气与煞气的理解,都长足地上了一个重要台阶。   怪不得自己破不了秘藏。   自己的根本法,原来差的可不是临门一脚,差得远着呢!   “差得远着呢,你这血煞刀……”前方传来薛苍海的声音,赵长河从感悟之中激灵醒神。   不知不觉,竟已经落日黄昏,血神刀的血色在夕阳的映衬之下,仿佛带起了乾坤血色,整个世间都成了血海。   恰恰是赵长河试图调动薛苍海的气血而被反噬的刹那间,薛苍海找到了他的破绽。   “无论煞气还是刀法,如果你技仅止于此,那潜龙第一,还着实让本座有点失望。”   薛苍海的声音仿佛来自天边,那是心神已经被夺的标志。   在赵长河的眼中,没有落日,没有斜阳。一尊遮天蔽日的血色魔神,踏在血海之中,头顶血色苍穹,手中血刀如海,覆盖了整个天地之间,便是前方万马千军,也要被这一刀拦腰尽斩!   他的地狱,血海刀山!   薛苍海版本的……地狱如是。   这刀下没杀过成千上万人,起不了这样的刀意……   “哐!”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赵长河气血翻涌未消,被抓住了空档,终于没扛住这一刀的力量,狂喷一口鲜血,向后抛飞。   薛苍海下意识追上一步,一刀横扫追击。   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战就此结束了……畅快是畅快,可潜龙第一的表现,还是让薛苍海有少许失望。   即使他明知道赵长河刻意地留了许多绝技没有去用,比如之前那奇怪体魄的恐怖异力,后期赵长河已经收敛不用了,真大招全开的话,薛苍海觉得自己未必能赢……可即使如此,薛苍海还是觉得失望,大家不是争胜而比武,这想要“互相印证共有所得”“双双踏破秘藏之门”,好像差得有点远,根本不到位。   心中正闪过这念头,飞退中的赵长河一脚轻点演武场地面,竟然折向冲回,一刀直劈。   在旁观者视角,这一弹射中的赵长河仿佛被炫目的血光刺得眯了下眼睛,旋即睁开。   薛苍海眼中的血色苍穹上,悄悄地裂开了两道缝隙。   一如日,一如月。   继而星河闪耀,覆盖苍穹。   漫天星斗倒灌而下,直如银河落九天。   “我说了……你的意象若是血神,那便该散!”   “哐!”赵长河直刀狂劈,薛苍海横刀怒扫,两刀横竖交会,震出了地动山摇的错觉。   血海全消,星河倒卷。   这不是赵长河的地狱如是……他用的竟依然是神佛俱散!   还是最正宗的、原滋原味的、甚至带着神佛俱散招式本身的半空蛤蟆跳……   这一次后退的是薛苍海,哪怕赵长河没有动用血修罗体的力量,后退的还是薛苍海。   围观群众骇然,一时半会竟没明白赵长河是怎么在败退之中突兀回气,还能爆发出这样一击的。   但败退中的薛苍海眼里却反而有了喜色。   就是这样……   这一刀才是印证他的神佛俱散,是否此意……   那是逆境中的咆哮,神佛压迫之下的反抗与挣扎,是么?   回想自己弱小之时,每一次使用这一招都是在什么时候?   是否都是在绝境逆袭之中?   是了……   薛苍海眼中望去,赵长河的背后同样浮起了法相。   非神,非魔。   日月为眸,星河为躯,如龙蜿蜒,如河倒灌。   一刀横扫,似风轻拂。天地之间,无神,无魔,也无我。   空气仿佛静止,天地一切不存,空荡静谧,苍茫辽远。   赵长河版本的,天地无我,地狱如是!   “哐!”   又是一声恐怖的交击,爆发的气劲汹涌澎湃,震得周边的教众们再度后退。   这最后几刀,孙教习和传功长老等人已经瞠目结舌,没法讲解了……这距离他们的实力有点遥远,不是他们能理解的事情。   只能在漫天血煞溢散的鲜红场景之中,看见了薛苍海被赵长河一刀压得整个人向后弯折,身后的血神意象渐渐消退,可薛苍海却在笑,越笑越大声:“我知道了。”   “轰!”   血神意象骤然膨胀,仿佛头顶苍穹,脚踏血海。   “你说的是对的,或许那是血神在纪元崩溃之前所思之意,他在抵抗,在发出自己的声音……”薛苍海嘴角渗着血迹,眼里却开始疯狂:“血神教空有血戾,缺其血性……被区区女子镇压其上,连个反抗都不敢,这才是薛某止步门前的原因。”   “我追血神之道,天地何必无我!”薛苍海再度爆喝,无可抵御的力量汹涌澎湃,竟把压着他的赵长河再度退开,踉跄跌退。   薛苍海站直身躯,身后的血神虚影上顶苍穹,下临血海。   “秘藏之门,不外如是。”   薛苍海突破秘藏。   赵长河目瞪口呆。   我和你说的互相印证的意不是这样的……你怎么自己理解出一个新意来,理解出新意就算了,还真的借此突破了?   那我呢?   我还没找到啊喂!不带这样的……   人们说薛教主是乱世书的主角,那是调侃……你特么来真的?   结果下一刻更让赵长河目瞪口呆,整个演武场都看傻了。   薛苍海单膝跪地,低声道:“我追血神之道,可我自知不是血神。然而你是……至少是代言人,可称圣子。”   赵长河:“?”   您在说啥?不是,你刚才还说不该被一个女人压在上面,你怎么对我跪下了?   “你阐述的血神之意,是对的,至少是他最后的意思……并且……”薛苍海很认真道:“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血神令的气息。若非血神所留之法旨,如何能有修行区区一年多的人能够解出血神之意,助我突破卡了整整十三年的秘藏之门?没有什么证据,比这个更直观。”   赵长河忽然想起嬴五一文钱卖的血牌。   血神教是个教派,奉神的、有信仰的……而不是宗门。薛苍海是在追逐这位上古魔神的脚步,并不是要取代其意。   赵长河呆呆看着单膝跪地的薛苍海,心中想的却是,要不真COS一下夜帝,让朱雀跪一个? ###第三百五十九章 圣子归乡   薛苍海这态度是认真的。   这是当着大庭广众的面施礼,和他赵长河先前对孙教习施礼一样,那就没考虑过面子不面子的事儿,就是应该这么做。   赵长河还在发呆,教众们反倒先反应了过来,哗啦啦跪倒了一片,齐声喊:“参见圣子!”   这会儿可以看见人们狂喜的情绪,本来就把这厮当偶像,可那是一厢情愿,别人心中说不定当你们傻逼,可现在教主带头认证,偶像真正成了“自己人”……那感觉简直就像追星族过年回家,家人指着那位偶像说这是你表哥一样。   赵长河木然站在场中环顾万众俯首的模样,很想挠头,又忍着把手收了回去。有偶像包袱了,憨憨挠头不太雅观。   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很……膨胀?   无怪乎人人想做人上人,这种万众俯首的感觉……会有人特别享受吧。   薛苍海:“……”   您发什么呆,我跪很久了。   赵长河总算醒过神来,上前把薛苍海扶起,叹气道:“如果我说我不当这个圣子呢?”   薛苍海顺着站起身来,又指了指孙教习:露出一丝笑意:“既然你还认我们的香火情……其实你自己当不当这个圣子,并不重要,我们当你是,你不否认就行,就像此前他们当你是自己人,你也没有否认一样。”   赵长河忍不住问:“教主何必如此?你这不是给自己脑袋上找了个爹?”   薛苍海淡淡道:“本来就有个妈,多个爹又如何了?”   赵长河:“?”   薛苍海低声道:“我们之所以信仰,是因为觉得血神之道是真的强大,坚信不疑。但这些年来,血神教没落至此,我薛苍海难辞其咎也就罢了,我们的传承缺失也是主因之一,导致血神之意都无人能解,又怎么追求那种强大的力量?”   赵长河点点头,早就有不少有识之士告诉过自己,血神教的传承是缺失的了,不能全怪薛教主不行。今日亲见,薛教主其实很可以……   也无怪乎他对“能解血神之意”的自己如同久旱逢甘霖。   “血神之意的完整,胜过一切,如果你真可以,那就是圣子,又有什么找不找爹可言?”薛苍海叹了口气:“再说圣子也不是爹啊,你我负责的方向是不一样的。”   赵长河道:“我都不知道我可不可以,我都没见过你们的圣物,负什么责。”   薛苍海道:“不妨一试?圣子你可以不当,但我相信你真的需要我们的功法秘籍,以及感悟圣物。感悟之后,什么想法到时候再说。”   “为什么需要?”   “因为你的血煞功,真的不精……要不是靠其他武学的融会贯通,光是靠你那半吊子血煞功,都没资格走到今天……和我交战再多,你也只能得到缺失的磨炼。”薛苍海道:“适才之战,是否感觉自己还差不少,而不是原先想象的临门一脚?”   “嗯……”赵长河终于没反对,心中再度叹了口气。   作为一个教派,逻辑和一般势力并不相同。比如圣物是绝对不能给外人亵渎的,哪怕当初朱雀也没有去触碰这一层禁忌,否则那就不是收服血神教,而是彻底成仇、不死不休。   血神教徒表面屈服于你的力量而称臣,后续都有无数的后患等着造你的反,可不会像现在这么听话。   如果自己想触碰所谓“圣物”,靠常规的方法是不可能的,那得入教,在薛教主手底当小弟被提拔赏识之后才能被允许观摩。现在就不用了,你是圣子、是血神代言人,那谁能碰圣物反而是你说了算,教主只是行使教务权,对圣物的处置说话都没你好使。   赵长河怀着复杂的心情,低声道:“让大家各归各位吧,这样像什么话?”   薛苍海霸气挥手:“都没事干了?刚才这一战都感悟了多少,都给老子滚回去研习,明日本座考核尔等所得!”   教众叩首而去:“是。圣子万安。”   赵长河:“……”   教派信仰是真的牛逼,总算可以理解朱雀有时候一些莫名其妙的思维了。比如当初朱雀怀疑自己的星辰法相与夜帝相关,那态度变得,转头就送来了翼火蛇试探接近,想摸清楚到底是不是,结果后来知道不是了,可翼火蛇小姐姐陷入爱河了……   其实迟迟都有点……她们或许觉得四象是可以取代的,但对夜帝的尊崇那真是如神一般。   “圣子跟我来。”薛苍海屏退了围观群众,亲自带着赵长河走向教派密窟,低声问:“密窟之中,还有弥勒使者……圣子之意如何?”   说着眼里闪过狞意,做了个手刀的动作:“宰了祭神如何?”   赵长河怔了怔:“弥勒使者?来干嘛的?”   “想让我们东进襄樊。”   赵长河忽地醒悟,这地方其实是兵家要地来着,地理位置很重要。   薛苍海手头上万兵,虽然都是无马步兵,但一个个都是真正的武者,比弥勒教忽悠各级信徒更加精锐得多,这一支力量突兀切入南方战局,能起到的影响无法估量。   问题这是朱雀的战略部署,她的精到眼光。   你弥勒教想截胡?   赵长河不动声色,低声问:“教主自己怎么看?”   薛苍海道:“我不想被四象教一直压在头上,确实想找点办法……但弥勒教不是合作的好对象,我看不出他们成事的机会,因此犹豫。不过既然圣子来了,那就不需要犹豫了,你和弥勒教仇恨大着,砍了便是。”   赵长河想了想,笑道:“薛教主愿意做做无信者么?”   薛苍海淡淡道:“我们是魔教。是否有信,只看实际。”   赵长河道:“那就答应他们,约好怎么合作,何时出兵,约定越细越好。”   薛苍海露出一丝笑意:“知道了。”   心照不宣。   薛苍海这会儿在想,谁他妈说这货是个侠客来着?心黑得都流脓了吧。   不愧是我们血神教走出去的。   赵长河这会儿也在想,血神教虽然和自己有香火情,现在好像还更深了,但血神教也不是个好对象,这嗜血嗜杀的邪恶之意……咦……圣子不就是做这个的么?   各有所思之中,两人步入地下密窟,赵长河清晰地感受到空间壁障穿梭的熟悉触觉。   “这里曾经也是一个秘境,圣物就是这里发现的。”薛苍海解释:“不是我们占据巫山,是本来就在这里。”   赵长河颔首:“纪元崩溃之时,阵盘护持了空间,但阵盘本身不是一体,是多种物件拼接而成,导致它的部件崩离了许多,你们的传承缺失,也是由此而来。”   薛苍海:“?”   你还说你不是圣子,你怎么知道圣物是个阵盘?   还知道崩离了很多!   他的神情再度变得有点敬畏,闷头带着赵长河直抵通道尽头。   前方数名玄关六七重的高级护法守在门前,见薛苍海过来,都躬身行礼:“教主。”   薛苍海冲他们点点头:“开门。”   有人按下机括,厚重的石门慢慢开启。   扑面而来的血腥煞气冲得赵长河屏住了呼吸,满室暗红的血光之中,一个丈许方圆的硕大阵盘静静地斜靠祭台中央,正对大门方向。   一眼看去,好像一只神佛之眼,正冷漠地盯着前来朝拜的凡人。   赵长河戒指里有两个东西同时跳动起来。   一个是很早之前从弥勒手里得到的血珠,被瞎子鉴定为阵盘的边角镶嵌物,自己曾经从中提取煞气用以突破。   另一个是嬴五一文钱卖的血牌,自己一直没有去研究,此时正与阵盘疯狂相和,跃动不休。   与此同时,阵盘也闪起了血色的亮光,仿佛冷漠的眼睛灵动起来,就像一个饱经沧桑的留守老人,见到了在外已久的游子归乡。 ###第三百六十章 上古之烈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缓步上前。   祭台不高,是低矮宽阔型的,只是周边有血池,不知道灌注了多少鲜血在里面,透着刺鼻的血腥味。血腥环绕祭台,祭台上有奇异的血色纹路向中央蔓延,环绕着那个阵盘,仿佛给养。   这血,必须是人血,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不过看上去不太新鲜,这些年来血神教的屠杀确实很少,多半都是早年累积的了。   也不知道这样供奉圣物有没有用,圣物不发脾气嘛……   赵长河忍住恶心之意,踏上血池上的窄桥。   血神教这种性质是一直存在的,这些年好点就不错了,骂也没意义。如果自己作为教义的解释者,未尝不能把这支力量带向正途。   你要杀人……杀邪魔,杀异族,何处不可杀?冲着平民下手,能显爷们本事?   这应该是可调教的,再说。   心念转过,已经踏过血池,站在阵盘之前。   阵盘的光芒更亮了,隔着戒指那血牌和珠子都挡不住的“归乡”之意,几乎要自己冲破戒指束缚破壁而出。   赵长河没搭理它们,自己打量阵盘。   阵盘不知道什么材质,看上去竟有点像骨骼,可哪来这么大的骨骼?   其实主体是完整的,最多有点极其细微的皲裂……所谓残缺主要是阵盘上的镶嵌物,这里少一个,那里缺一个,看上去坑坑洼洼的,阵不成阵。其中珠子类型的镶嵌物好多处,自己手头这颗不知道对应何处。   既然这是阵,缺失了这些配件构不成阵了,自然也就没有威力了。   阵盘正中央有一个方形镶嵌口……看形状大小估摸着是放血牌的地方,但看上去不是构成阵法之用,更类似开启的钥匙。   除了大量镶嵌物缺失之外,阵盘主体是完整的,这想必是制造者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倾尽所有心血在做的事情,其中蕴含着制造者毕生的武道之意相当明确。如果有人长期居于身边,从中感悟整理出一套功法是绝对可行之事。   对于有天书的自己而言,甚至不需要去看别人整理总结出来的感悟,靠天书开个挂就看得很清楚了。   赵长河闭上眼睛,轻轻伸手触摸阵盘。   精神对接天书,场景忽变。   眼前是一片地动山摇天倾地陷的场面,四处乱石飞溅,雷火漫天,四处惨叫之声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不知道是谁死于天地之变。   在这一片末日之景中,一个遍体鳞伤浑身浴血的大汉盘膝坐在漫过脚掌高的血水中央,神色平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拿着一把和薛教主的血神刀非常相似的厚背单刀当成雕刻刀来用,在慢慢雕刻阵盘。   估摸着薛教主的血神刀应该是血神教的前辈感知到了这把刀的造型,特意打造而成,应该不是同一把。   此时大汉在雕镂阵盘、放置镶嵌物,那一身的血污不知道是别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但却毫不在意。鲜血从伤口流淌,落在地上血水里,吸收在阵盘里面,如同用生命在完成最后的艺术品。   山崩地陷场景,并无法影响到他的,阵盘仿佛散发着无形的壁障,把这天灾之力阻隔在外。   “哐!”外面似乎有壁障被撞破的声音,有人直闯而入:“烈!你盗我族血鳌之骨,竟然还敢大摇大摆盘膝坐在这荒野之中,真当我们族中无人?”   这名字……无姓,单字?是上古皆如此呢,还是此人特色?   赵长河刚转过这个想法,数道人影飞掠而来,人尚未至,刀芒已经掠过不知多远的空间,直抵烈的脖颈。   赵长河骤然出了一身冷汗。   好快的身法,好快的刀,好强的刀气!这表现,直如当初崔文璟凌空而来的那一剑。   难道随便一个上古武者,都是崔文璟级别?   眼前血光乍起。   正在雕刻阵盘的血神刀忽地化作血芒一闪。   远道而来的刀气摧枯拉朽,尽数消弭不见。数名黑衣人影出现在周围丈许之处,头颅骤然飞起,仿佛周边盛开了好几股喷泉。   烈头也不回,继续雕镂:“我为什么要在这荒野之中雕刻阵盘?因为需要你们前来献祭。”   血色喷泉在边上映衬为景,血洒在地,快速汇入地上血水,继续被阵盘吸收。   阵盘的白骨色泽越发鲜艳了。   如此煞气,根本不需要用狰狞的面目来体现,神色依然平静,凶戾之意已冲天际。   伴随着周边的末日之景,惊雷烈火,山崩河断……地狱如是。   有人头颅落地,居然还没有死,也不知道没有声带是怎么说出话来的,但他真的说话了:“你自己的血……也在流……难道自己也做……祭品……”   烈淡淡道:“天都要塌了,还分什么你和我,天地为炉,谁不是祭品?”   头颅:“……”   “到了这个时候,还分什么你们家的血鳌之骨……”烈嗤声道:“打算带进棺材里?一群蠢货,老子非是没空,否则杀得尽绝,免得看了烦躁。”   头颅:“你别吹了,你的实力并非顶级……”   烈刻刀不停,淡淡道:“那又如何?我够杀你。”   头颅:“……”   “你说我实力并非顶级,但我杀你们这一刀却是顶级。”烈傲然道:“这一刀将会镌刻在阵盘之意里,如果将来有别人得到,当可从这一刀与我镌刻之意中悟出一整套刀法来……或可曰……血煞刀?”   随着三个字落定,周边血水开始翻涌,仿佛雀跃。   头颅不可思议:“你……还在想传承?你不是从来号称,只活一世……”   “人是会变的。”烈平静地回答:“我为奴隶,于无数次必死的沙战血战中悟道,没有人来帮我,也没有神来眷顾。人只想让我做事,神只想让我跪伏……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无论是人还是神。”   赵长河:“……”   牛逼啊……奴隶悟道,没有人教?是上个纪元的灵气如此呢,还是此人天才如此?   烈继续道:“我自铸我修罗之躯,成我杀伐之意,图这一世纵横,谁也不要来阻碍我……身后之事,关我屁事?无论你们叫我血神也好,血魔也罢,千秋毁誉,于我何加!”   “……现在呢?”   “那是‘别来惹我’,而现在是‘我要惹你’。”烈抬头看了看血色的天,一直平静的面庞终于又了属于“血神”的狰狞:“一个封闭之天,一场神魔游戏。他死了,世界就没了?凭什么!”   头颅:“?”   这话它已经开始听不懂了。   “咔……”烈最后刻下了一刀,阵盘血光大盛,似乎成型。   他郑重其事地把身上带着的各类镶嵌物小心翼翼地往里嵌,口中道:“世界不需要依存于谁……他死就死了,最多纪元溃散,世界还在。如果我侥幸在纪元崩溃之时活下来,我会亲手打破这天,所谓神佛都给我滚。”   “如果活不下来?”   “那便有后来者,以我之血,再裂苍天!”   “啪!”随着话音,烈最后嵌入了一块血牌。   恰在此时,整个荒野开始塌陷,连天都裂了道口子,狂雷惊电疯狂劈闪,地狱之火焚遍人间。   那些尸体包括头颅,直接被焚成了灰烬。   而与此同时,阵盘血光如柱,直冲霄汉。   “人们自命夜帝剑皇,自以为神……却原来天道崩颓,皆为齑粉。”   血光之中,一道人影持刀而上,斩向乾坤:“无论天道之外还有何物……在这天地崩溃之际,难道不能斩开看看!”   “轰隆隆!”   整个世界尽化血色,彻底失去了视觉。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渐落血雨,轻洒乾坤。   崩溃的阵盘四散而落,阵盘上皲裂的痕迹,见证着一出仿佛堂吉诃德似的,怒斩苍穹。   赵长河默然无语。   玉虚老道士,这就是你说的,这位魔神不是很强?可能以前不算太强,最后这时刻,他显然已经到了最顶级的层面了……   哦对……今人认为他们是魔神……但在烈的眼里,该滚的神佛另有其人。   很可能那其实并不存在……这一刀的刻痕,不过记录了上古人类的斗争。   赵长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躯。   刚才烈说过一句话……我自铸我修罗之躯。   这圣子怕是赖不掉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突破,第一秘藏   不知道为什么会看见这样一段故事……要是以前就是一个魔神虚影在演示武学……   也许和得到了第二页天书有关,把整个环境归纳其中,于是有了眼前此物由来的故事?   不得不说很有意思……大家一直想要知道上个纪元的情况,却始终不得其门,从所得的一些典籍记载之中窥探得再多也不够直观,哪有看电影直观?无论是人的性情,还是武学威力,一目了然。   必须承认薛教主拜血神不掉份,这位确实值得后人拜一拜,当然信仰就算了,赵长河倒是更愿意接受一个“传承者”的身份,“自有后来者,以我之血,再裂苍穹”。   这位血神要后人承续的是这样的意,可血神教都承了些什么玩意儿?   血腥?杀戮?   或许也确实是血神的性子,但这不应该是本质,或者说有点跟不上版本……   不过这些对于赵长河自己此来的意义不重要,他有自己的路,什么撕天裂地反抗神魔的那是夏龙渊他们要做的事,或许也是薛教主他们今后要奔赴的路,却与他赵长河关系不是太大……至少目前关系不大。   他所求的关键要点,是在那一刀上。   这一刀其实也距离现在的水平很远,是需要长期参悟的东西。但它包含了几乎所有现在所学的东西在里面,整套血煞刀法都是其衍生出来的,想要刀法进阶秘藏级别,琢磨这个总是不会有错的。   赵长河闭目静静站在那里,反复琢磨回味那一刀,明白自己最大的问题在哪里。   大约有两个问题……   首先现在自己不是追求返璞归真化为一刀的时候,还是需要整套刀招由低到高建立体系的。   众所周知,由于自己没有血煞刀法的后续秘籍,始终来去就玄关级别的招数,自然缺失了对刀法的深刻理解。   单从刀法本身去说,刀路少就算了,绝招更少,仅仅三招。其中“神佛俱散”“天地无我”都已经成为BUFF了,也就是说主动技只有一招“地狱如是”。   这就导致自己没招用,只能去融合剑皇绝技、偷师别人的各种招数,弥补自己手段单一的问题。但问题来了,全他妈是剑法,只有虎烈的黄沙刀法,和自己的路子还不算很合拍。   薛教主之前受限于实力,他也用不出秘藏刀法,表面看着用的都是和自己一样的东西。但他是看过后续刀法的,理解其意,体系是完整贯通的,对于前面招数的运用自然就精到得多,自己怎么能比?   但现在有了,天书可以演化这一刀,把它变成完完整整的整套东西,比血神教历代感悟整理的秘籍还要完整。   赵长河一眼就看见了继“地狱如是”后面的新招。   “地狱如是”属于一刀横斩,无声无息,万法皆空。而秘藏级的下一招,刀化万千,血雨漫天。   烈那一刀斩出,数个头颅同时落地,那便是群战技能的再归一,而眼下由低到高去解的话,则需要先拆分成群战之刀。   也是把地狱如是化为万千的变体过程,掌握了它,就是通向秘藏的阶梯。   如果说空荡荡的天地便是地狱,那么这一刀便让地狱展现出了应有的狰狞可怖,血满山河。   这一招就叫“血满山河”,与前三招的名字对比好像朴实了许多,但它却又是一个新的打底,建立在已经劈出了一个地狱的基础上,往上劈碎苍穹的过程,也是刚才看的“电影”的过程。环境的初始,人在荒野,四处崩颓,那蔓延到脚面的血海。   赵长河静静地站了片刻,忽地出刀。   看着只是一刀,但周遭的血池却仿佛被无数刀芒同时劈下,无数位置同时溅起血花,放眼望去,直如血海生波,浪涌山河。   薛苍海一直站在背后静静地看着,此时才吁了口气:“这他妈说他不是圣子谁信,压根不需要看秘籍,就在这站了一小会儿就感悟出了秘藏级的‘血满山河’……这招是我们前辈们感悟了几年才有所得的……”   边上的护法们早就看呆了。   他们也是有资格阅览秘藏级刀法的,但用不出来啊。这点修行凭什么一化为万啊?   可赵长河这不是没突破吗,他怎么随手就用出来了,这么轻松都不吃力的……不是,你刚刚悟的招,不需要练就直接可以用的?   哪来的老千?   结果这老千还在低声叹息:“不够……突破不了……”   众人:“……”   薛苍海面无表情:“看不下去了。知道他确实是圣子就行,我先去应付一下弥勒使者,回头再说。”   说完拂袖而去。   再看下去怀疑自己会吐血,你他妈出千还嫌突破不了,是打算闭眼摸一会儿就突破秘藏?   当然突破不了,之前薛苍海就说了,他差得其实有点多,并不是原先想象的临门一脚。别的意可能感悟得已经很高端了,但那是别的,不是血煞刀法和血煞功。   赵长河也知道自己是两个问题。血煞刀法是一项,但血煞刀法贯通秘藏,还缺什么?   当然是功法啊。   自己的煞气不如薛教主它们浓郁,毕竟这玩意是真的要靠杀戮积累的,要么就是大肆去吸收养煞之物,自己都不够。但实际上血煞功的要求,并不是像薛教主他们那样无止境地养煞,到了一定门槛就可以的。   也就是自己之前对薛教主说的,你失之于过分沉迷,不是死命堆血腥煞气就可以……这玩意看的是怎么去理解应用。   烈那一刀,煞气很浓吗?   其实并不,反而很是云淡风轻,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于他在挥刀的时候,都还在分心刻阵盘呢。   哪来的凶神恶煞,哪来的煞气满溢?   但最终给人的感觉却如地狱,凶煞绝伦,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环境。   是了,血煞不仅在自己体内反馈,它其实是普遍存在于外的,敌人也有,死人也有,越是血腥战场,就越有。   它是可以调用的。   这一刻,忽然就和之前皇甫情的指点、玉虚的言论,彻彻底底地结合在一起,殊途同归。   第一秘藏,结合外界自然,融于天地。   只不过此时外界无煞,不好验证……也缺了一个带领自己破关的引信……难道再抓薛教主再打一架?   赵长河沉吟片刻,忽地把血牌嵌入阵盘中央。   阵盘刹那间煞气满溢,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威能在其中酝酿,随时爆发。   有了。   “嗖!”赵长河一刀再起。   这一刀什么效果都没有,血池不像刚才那样四处飞溅如泉,但身后门边的护法们忽地感到一阵扑面而来的窒息,浑身气血狂涌,心脏猛地一抽,无边无际的惊惧自然而然地泛起。   仿佛在阵盘之前挥刀的,不是赵长河。   是血神重生。   门边哗啦啦跪了一地,所有人额头触地,虔诚祷告:“恭迎神临……愿血神指引我们的前路……”   赵长河回首而望,眼里的血红之色一闪而消。   踟蹰寻觅了这么久……临大漠,赴北邙,入昆仑,进巫山。天南地北,由冬入春。   启蒙于红翎,求教于皇甫,问道于玉虚,指引于神魔。   一重秘藏,终于达成。   习武至今,一年三个月整。 ###第三百六十二章 何日人榜   这一刻的赵长河确实很血神。   那是配合着激活后的血神阵盘,整个空间都是极为狂暴的能量反应……血气充盈,煞气满溢,其威赫赫,其神煌煌。   薛教主不在场的情况下,其余最多玄关六七重的长老护法哪个扛得住这充斥空间的血腥煞气,还尽数被他调取所用,那种心灵的震慑,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主宰。   同时也是血煞之力的主宰。   煞气狂暴却不自侵,很有一种血神教所追求的修到后期成为煞气之主的意思。   目前的修为下,每一个修血煞功的人都被反噬得欲仙欲死,赵长河也不例外,他很久没被反噬是因为唐晚妆的功法和静心之效去压制,不代表煞气消弭不存在……他还要用呢!   一旦陷入什么唐晚妆的心法起不了效果的状态、比如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守不住灵台的时候,那煞气必将狂暴起来,把他压了这么久的反噬尽数吃一遍。   但此时此刻给人的错觉就是,他已经主宰了世间煞气,尽数听命为用。   这是将来的境界,此时的赵长河刚刚搭边,可落在旁观者眼中,那就是了。   而赵长河的躯体极为适配这种环境,竟让他感到自己的力量在这种地方还能倍增似的,肌肉一鼓,如脑袋般粗。   这本就该是配套的吧……血修罗体,和血煞功。烈都说了,“铸我修罗之躯”。   烈是奴隶出身,并没有多么强大的内在修行传承,他的血煞功是在战场自悟的,完全靠自己的气血吃饭,那是外功。   外功的本质其实就是改造身体,其玄关阶段是一层一层的肌肉血气进化,到了秘藏阶段,那身躯基础已经打好,该往特殊道体的方向去进化了。上古之时或许到处都是天材地宝,让烈很轻松地打造出了适配自我的身躯,而现在没有了。   加上阵盘不完整的缘故,以至于血神教根本就没有血修罗体这个说法,都说血神教的传承缺失,其真正最缺失的部分就在这里。反倒是赵长河通过天书的指点,一早就往最适配的体魄狂奔而去了……他突破秘藏比薛苍海容易,主要原因还是在这里。   也就是说,薛教主的境界到了秘藏,其实所需的核心体魄没完成,他赵长河反而是奠基完整,从内到外,彻彻底底的秘藏一重。   落在别人眼里,这简直不是圣子,是血神再世临凡,不管从哪看都像。   门外脚步声起,薛苍海感受到这里圣物的变化,匆忙又赶了回来,一看内部环境狂喜过望:“真是血神令,真是激活圣物之用!这摧毁一切的力量!足以冲碎世间,尽化血海!我们要无敌啦哈哈哈……呃……”   赵长河看他的目光跟看傻逼一样。   哪来的二次元反派?   薛苍海发现赵长河木然的眼神,自己尬了一下,转而又发现自家护法们全部五体投地额头叩在地面半天都没抬起来,对于自己这个教主的到来毫无反应,更尬了……   他干咳了两声,试探着问:“这是?”   赵长河面无表情:“如你所见,这是激活圣物的关键品……其实它不应该叫血神令,因为血神先生没有势力,是个独行客,他的牌子并无号令谁的意义,谈不上‘令’,应该就是个私人信物的意义。”   薛苍海道:“叫什么并无关系,关键在于它是否真的激活了圣物?呃,我知道圣物上面还是缺失了不少东西,但至少关键传承能接上了吗?”   赵长河淡淡道:“或许可以,但你们可能要在这里感悟个几年,不知道够不够那个智商悟出东西来。”   薛苍海振奋道:“以本座对血神之法的理解,绝对可以!”   赵长河面无表情:“哦。那你感悟几年去吧。”   薛苍海察言观色,很是奇怪:“圣子之意是……”   赵长河笼着袖子:“我有现成的,你要不要?”   薛苍海:“?”   身形雄伟昂然的汉子不自觉地佝偻了腰,小心赔笑:“那个……您已经是我们的圣子……”   赵长河还是笼着手:“你不是说我可以不认么……”   薛苍海擦汗:“这个,您也来感悟圣物了,我们是大开方便之门的,这香火……”   赵长河叹了口气:“薛教主,我不是想拿捏你。”   薛苍海腰背略直:“那圣子是什么吩咐?”   “因为我不想把传承传给一个邪恶嗜杀的教派,哪怕被你们骂我罔顾香火不给情面,我也不能亲手造就一群邪魔为祸人间。”   “这人间草芥,究竟与你我何干?”薛苍海很是不可思议:“为什么你出道起,就这么重视?”   赵长河默然半晌,叹气道:“因为我是人啊。”   薛苍海:“……您是血神代言。”   “但他也是人啊。”赵长河道:“也许他确实残忍嗜杀,也确实从杀道之中悟出了顶尖的修行,领悟了血煞的运用……但他不是用来完成低级的杀戮欲望,更不是刻意从杀戮之中去修行的,逆追源头并不科学,应该跟上脚步才对。”   薛苍海愣了一愣。   按这么说,我们的修行也不是错误,只不过是在逆追源头,走向血神自己已经抛弃了的过去?   “你若真心当我是圣子……嗯,其实我可能真的是,至少我真的懂他。”赵长河道:“你们若是愿意让我来诠释血神之意并且遵行,那我可以留下修行之法,这才是布道。”   薛苍海沉默片刻:“圣子本来就是这个职责。”   “我可以改?”   “可以。”   “哪怕离你们原先之道南辕北辙?”   “只要是真的就可以。”薛苍海慢慢道:“我们敬奉的是血神本身,而不是初代教主的诠释。但是赵少侠……”   赵长河“嗯?”了一声。   不叫圣子了,叫回赵少侠了……   薛苍海续道:“我相信你能知道血神真意。但你如何让我们相信,你传达出来的是真的,而不是经过你自己的诠释修改?”   “很简单,因为你自己已经印证。”   薛苍海愣了愣:“此言何意?”   “你之前的突破,是不是因为有了逆境抗争之意?”   “不错。”   “为何血煞刀第一式就叫神佛俱散?又为什么这一式可以从最初一直用到最后,贯穿整个修行的始末?难道他要杀自己?不是,那是反抗者的怒吼,从最底层的奴隶开始,直到成为魔神,他一辈子都在抗争,他的刀是挥向强者的,无论对方是神是佛……从最初的‘别来惹我’,到最后的‘我要惹你’!”   薛苍海目瞪口呆,你说啥?   奴隶?   “奴隶很丢人么?”赵长河斜睨了他一眼:“你在朱雀尊者麾下,岂不是差不多?”   薛苍海憋红了脸。   “这便已经验证,信不信由你。”赵长河没再搭理薛苍海,转头冲着阵盘深深行了一礼:“但你们最好记住他的名字。”   薛苍海认真道:“请圣子示下。”   “他叫烈,我不知道是奴隶无姓呢,还是上古之风如此。”   赵长河低头在血牌上轻轻刻下一个“烈”字,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偷师的不算,我正式学了剑皇之技、唐家的很多功法、青龙的回春诀、盗圣的控鹤功等等,却从没觉得我是他们的传承者,但这位血神前辈,确确实实传承于我……你的遗志,我会记住的。”   即使自有自己听见,他都还藏着一句没说出来。   对于自己来说,如果真要神佛俱散,那首当其冲的那个人就是瞎子。   那也确实是自己一直藏在心中的叛逆,即使现在瞎子好像更熟了几分,依然未改。   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拿我做棋。   他没有回头,看着令牌低声道:“弥勒使者那边,你先打发他回去,别让他知道我在。”   薛苍海下意识躬身:“是。”   这一刻他也泛起了奇怪的感受。   赵长河有种很奇怪的气质,当他发号施令的时候,真的很像一个长期居于高位的上位者……配合着血神之意,确实可以对教众起到很强大的压制。连自己都有了这样的下意识,无怪乎现在护法们还在跪伏,好像被摄了心魄至今没回魂。   可他明明没有做过什么领导,如果寨主算的话……这是与生俱来的气质?   薛苍海忽地想起了一个传言。   他该不会真是皇子?   赵长河正在说:“我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既是布道,也是自我沉淀,教主意下如何?”   薛苍海道:“这本就是圣子的家,爱住多久就住多久才对,何谓一段时间?”   赵长河转过头,灿然一笑:“当然是有个时间标准的。”   薛苍海愣了愣:“何时?”   “弥勒与你约定出兵之日。”赵长河低声道:“当初杀了法生北上,其实本质还是我逃离江南,不敢呆在弥勒教范围了,连帮助我朋友守姑苏都做不到……别人觉得乱世书的播报荡气回肠,其实我自己是心中耿耿的。”   薛苍海摸不着头脑,怎么说起这个了。   却听赵长河续道:“我夺潜龙之冠,在破敌塞北。我入人榜之列,当在平定江南。” ###第三百六十三章 小楼一夜听春雨   入夜。   薛苍海应付弥勒使者去了,赵长河不住血神教密窟,住在山寨一间大院,在院中望月。   他睡不着……   其实以现在的修行也已经不怎么需要睡了,打坐可以完全替代睡眠,效果还好。   此时望月,心绪有些乱,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恍惚间在想岳红翎,此刻大约是可以理解当年岳红翎和赤离为什么不乐意吊车尾上人榜了,此时自己也是一样的,十成把握必上人榜,为什么要去吊车尾上?   有悬念的无非是可以挑战多少名的……还得那个名次的对手正好自己不顺眼。低了没意思,高了怕打不过……   想到这里,哑然失笑。   想什么呢,这种事都值得患得患失?   终究还是个普通人呢,对于上榜成名的装逼欲望还挺浓郁。   曾经自己眼中的人榜,高高在上……呃,特指突破了秘藏的那些,没突破的凑数者从来没啥排面。   如今自己到了这个层面,才发现不过如此,甚至可以说刚刚开始。越是见得多了,越是知道前面还有无尽的路要走,差距很远很远。   单是接下来的第二秘藏怎么玩,就很让人头大。   崔文璟说过,玄关九重,就是人体自身修炼之极了,后续练的都是其他东西,自身只看积累了。   秘藏不再是之前玄关那样一重一重有明确的指标,如今一重秘藏,要经过多少积累才能达到二重的门槛上?没有明确信息可言的,十分含糊,好像可以无止境的修行下去似的。   血修罗体还好说,多半就是还要找一些相关的天材地宝来强化改造,这对别人头疼,自己有天书开挂会简单点。   内功方面才叫茫然,后天化先天之后,现在要突破哪个窍穴算一关?打通哪几条奇经算一关?还是积累到多少的量算一关?   据说都有,各家流派不同,导致无法量化,这就让人比较茫然。   夏龙渊并未亲自指点过六合神功该怎么练,纯粹放养,是不是意味着自己随便走一条路径、比如四象教的满天星斗路径打通所有窍穴,可不可以?   不过转念一想,好像也问题不大……这个无法量化的状态反而更回归了原始的武侠,即没有等级,就看谁积累深、技法好、融于天地更完善?   这么想似乎就淡定了点,不知道怎样算门槛,那就都走呗,打通所有经脉、突破所有窍穴,把真气量积累到无可堆叠……反正练着练着总会触摸到二重门槛的,到时候反而会有很多人可以教自己冲关的要点,不会比名门嫡传的待遇差。   赵长河长长吁了口气,拔出龙雀,在月色下练刀。   丝丝春雨正在飘洒,并拦不住武者修炼的欲望。   除了被感情生活纠缠的几天,每天都必须练刀,在行路之时都不例外。   掌握了秘藏,更要练,巩固与沉淀。   “嗖!”一刀劈过,如风入夜。   夜色之中,煞气隐藏,似有鬼哭和嚎叫,随着春雨在谁的心间泛起。   近处的山寨教众们同时转头看向他的居所,孙教习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好像自己要跪他了,地位翻覆,不变的是他的用功,一如当年。   那边薛教主在密窟里不知和弥勒使者商谈了多少细节,才把自以为出使成功心满意足的使者送走,此时刚刚回寨,便看见山头的呼啸刀芒。   他也怔怔站在那里出神……都觉得赵长河练得快,虽然确实快,但也够拼的,这叫又天才还努力,他老薛自己练功隔三差五的,反倒是这一年用功了点,因为什么谁都知道。   可惜这仇没法报了,岳红翎百分之百就是圣子老婆,以后见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得施礼呢。   他妈的。   说来血神教的教规没有不许娶妻,气血旺盛的汉子们理论上比谁都有需求,以前方不平在北邙玩女丫鬟玩得可高兴了,但真有追求的如薛教主孙教习等人都是不碰女色的。   与那些天榜人士不谈感情的意思不同,而是因为血神教修的是气血,不能轻易耗费,其实越是元阳之身就越好。薛苍海觉得赵长河如果愿意保持元阳之身,修行还会更纯,这不是什么血神功法和教义理解的问题,是武学公理……   薛苍海隐隐有点担忧,这厮会不会秽乱圣教还没人能管。转念一想,好像轮不到血神教头疼,血神教压根就没有女弟子,真正该头疼的是四象教吧?   想到这里薛苍海忽然开心起来,哼着小曲儿走回自己居所。   旁边有亲信低声道:“教主,真认他为圣子么?”   “嗯?这有什么疑问?他如果不是圣子,那就是血神转世。”   亲信无奈道:“可教义若改,我们会有很大的约束。”   “说得我们现在没约束似的……四象教来人,还要让你跪,他起码不会要求你跪。”   “……”   薛苍海淡淡道:“什么都是假的,自己的力量才是真的,如果他的血神之意为真,能让我们真正追寻血神之力,那才是最重要的。否则教义让你随心所欲,你没有那个水平去随心所欲,又有屁用,自欺欺人。”   亲信道:“如果他不是只负责教义布道,而是要对权力指指点点呢?我看现在以别人对他的狂热态度,把您架空并不困难。”   薛苍海哑然失笑:“他的目标会放在血神教这点权力?你以为名动天下的赵长河,潜龙第一、一年秘藏,这样的人和你一样的废物格局?”   亲信满头冷汗,您格局大,我以前怎么从来看不出来呢……要不您出去问问,大家心中的薛教主是个啥人?   薛苍海淡淡道:“看在你是为我着想,就不处罚你了,但你这点格局让我很失望,面壁三天,好好考虑。”   亲信无奈俯首:“是。”   薛苍海最后抬头看了眼赵长河院中的刀光血气,忽地有点心痒。   都入了秘藏,明天再与他打一场?   正这么想着,刀光忽停,赵长河兴冲冲地飞掠过来:“薛教主,薛教主!”   薛苍海愕然:“圣子何事?”   “来打一场!”   薛苍海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色,满头都是冷汗。   我觉得自己够武痴了,还想的是明天找你打,你直接就来夜战了。   “好吧。”薛苍海拔出血神刀,笑道:“圣子对刀法不够精熟,我突破了秘藏之后能用的东西更多了,恐怕圣子这次会输得很难看。”   “我们就切磋,又不是干啥,来来来。”赵长河直接抬手就是一刀:“让我看看薛教主的秘藏之刀。”   两刀交击之声又惊动了无数教众,纷纷围了过来看比武。   之前那一战算谁赢来着?赵长河下风、然后逆转成薛教主下风,再然后薛教主借势突破,就停了……突破之后要继续打的话应该是赵长河输,可突破之前只能算不分胜负吧。   这一次呢?   “呛!”两刀再度对撞。   周遭教众忽地起了一种气血沸腾之感,好像浑身血管都要爆开一样,心中骇然。   这差别也太大了吧,之前观战没这样啊!   这还只是观战,要是正面对上这样的刀,岂不死定了?   交战中的双方却似乎并不受影响,薛苍海再度一刀横扫,赵长河又是一刀直劈。   两人嘴角同时露出了笑意。   赵长河如月映水的心灵,如空俯瞰,可以看见在正面的这一刀之下,自己的身后、身侧,都莫名其妙地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刀气,把自己环绕包围。   “血满山河”。   如果不察,只当刀在前方,这一下就得被分尸。   “我就知道,教主会有这种套路。”   “唰!”无尽血光四面散开,把偷袭的刀气尽数消弭无踪,而与此同时,薛苍海却猛地发现,自己白天还清晰地把握赵长河的刀势、任他怎么欺骗视觉之类的都轻易看穿的,这一刻却失算了。   龙雀比预计中的更快,超出了预判一丝丝。   “呛!”薛苍海紧急架了一下,仓促变招真没扛住,飞速向后撤退。   赵长河不依不饶,又是一刀追来。   依然很奇怪的,比他应有的刀路轨迹就是快了那么一分,没有欺骗视觉,是真的变快。   薛苍海预判错误,失去先机,招架得狼狈不已,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什么情况?忽然吃了春药了?   “呛!”龙雀破入血神刀,架在了薛苍海的脖子上。   薛苍海:“……”   赵长河:“……乱世书别闪,你妈的。”   全体教众:“……”   白天还打得有来有去的两个人,到了夜里薛教主被几招之内秒了?   薛苍海很是困惑地问:“你的刀为什么这么快?这不应该。”   赵长河长长吁了口气,笑道:“我在寻求血煞突破之前,感悟了很多别家的东西,这一刀,像不像随风入夜,润物无声?”   薛苍海怔了怔:“你不仅可以调用环境煞气,还可以融于自然风雨……”   赵长河笑道:“你说我给这招起个名字好不好?”   “……叫什么?”   “小楼一夜听春雨。” ###第三百六十四章 最后的沉淀   薛苍海并不知道这厮的古龙情怀,在他看来这命名纯属没事找事,练气血的汉子来这样软绵绵的诗意你是打算给哪个小姑娘听?   哦对了……江南之役,似乎现在是唐晚妆在主持……   薛苍海的神色变得非常古怪。   赵长河正在看天,等了半晌乱世书没闪,不由松了口气,笑呵呵道:“先这样吧,大家回去休息,以后每天我找薛教主练刀哈。”   薛苍海:“……”   教众们忽然觉得,教主现在好像比以前还惨……还不如作为人榜守门员,谁都想来捏一下好歹也没捏成啊,现在这是干嘛?   一样被捏,还天天捏,跟奈子一样。   话说回来了,教主先突破的秘藏,而且提前琢磨过很多年的秘藏刀法内容;赵长河刚刚突破,而且从来没接触过后续刀法,刚学的……对比之下应该是教主级别更高才对,这么说教主是不是又被人越级挑了?   教众们迅速散去,不让教主看见自己同情的面孔,还好乱世书没闪,不然真的太惨了……   薛苍海哪知道教众们在想什么,他倒是在琢磨刚才赵长河这一刀,此刻终于有点回过味来:“本以为圣子是自创的刀招,可仔细回味,还是用的地狱如是的模子……不过结合了一些其它的,我看过你之前教北邙教众的黄沙刀法,这一刀就含有其意。”   “是,我的煞气不够浓郁,必须结合其他手段,教主倒是未必要走我这样的路子,可以精研血煞。”   “你继续这样下去,真可以自创刀招。”   赵长河想了想:“不仅是刀招,最好是能自创功法。有人劝过我,不要太沉迷接收上古的传承,你也一样。”   说得简单,自创功法,你当谁都是夏龙渊啊?   薛苍海没说这个,转而道:“圣子如果嫌煞气不足,感觉是可以借助阵盘养煞的。尤其当激活了圣物之后,我看能量充沛、煞气满溢,只要守得稳灵台,养煞不成问题。”   “我也有此意,等会就去试试。”赵长河问道:“教主刚才那一刀,还有昨天的,刀势举轻若重,力度内敛沉凝,是怎么做到凝而不散的?”   “哦,是这样的……运劲之时,有些诀窍……”   两人步入密窟,一路如老朋友一样边走边聊,互相探讨心得,远处孙教习挠了挠头,有种被遗弃的错觉。   这俩到底啥时候这么好了,真是奇怪。   那边两人再度到了阵盘面前,赵长河掏出以前吸收过煞气的珠子,在各个差不多造型的位置上试了一圈,终于“咔嚓”一声,镶嵌成功。   虽然煞气被提取过,但相对于这种圣物来说,曾经玄关几重的时候吸收的那点煞气简直就跟大海里舀了一口水一样,半点影响都没有。   旁边的薛苍海倒是狂喜:“我们历代都在搜寻这些阵盘配件,却进展甚微,早年还找到过一些,这些年来一个都找不到了。圣子这个是从何处得来?”   “弥勒那里搞到的。”赵长河开始祸水东引:“说不定他还有?你看他们的杀生成佛之意,是不是有点像?”   薛苍海哑然失笑:“圣子不用多说,我们懂。”   “咳。”赵长河道:“反正以后血神教的主要目标就是找这些玩意儿,这事就交给你们了,我自己一个人真办不了这么多活儿。”   与血神教化解恩怨变成自己人,这就是最典型的好处之一。   赵长河自己对完整的阵盘很有想法,完整圣物该有多强,这是不需要考虑的事情。即使在上个纪元,这阵盘也绝对是最顶级的东西之一,如果在此世能够凑好,真正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了,瞎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扛这阵盘一击。   但他哪来那么多地球时间去找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一个教派在负责,那就好办很多,等凑齐了怎么用,自己还是有话语权的。   至于他们此前很难找,这和实力与关系网都是硬相关的,血神教龟缩此地不敢随便乱跑,能找个锤子宝贝?而自己的介入能让他们这一项扭转很多,以后找起东西就真没那么难了,何况自己还有嬴五这个合作者。   薛苍海不知道嬴五的事,但也知道有了赵长河的血神教,以后的环境或许真不一样了。   他发自内心地行了一礼:“真是多谢圣子。”   赵长河道:“夜深了,教主也早点休息,我试试吸收养煞。”   听了逐客之意,薛苍海反而道:“吸收外物煞气,最麻烦的就是其中往往混杂各类负面杂气,容易影响心灵,导致性情日渐变化。我看圣子有数?”   “嗯,我吸收过这个珠子。”   “圣子此前可能是用别家的静心镇念之法来解决,这只能压制相对较弱的气息,面对圣物未必有多少效果,毕竟等级差距有点大了……而我们精研于此,和别人不同,自有一套方法可以直接摒弃负面之意,精准提取出所需血煞来,效果更佳。以后如果见到其他含煞之物,也可以用这种方式。”   瞧瞧什么是专业,这就是专业,赵长河大喜:“请教主指点。”   薛苍海留下了提取煞气的方法告退,赵长河轻触阵盘,闭目感受其中的血煞之力,尝试提取。   与此同时天书展开了VR解析:“血神阵盘,血神临终所创血杀之阵,杀戮万众为祭,包含己身血肉,融万灵血戾炼制而成,煞气冲霄,威力无穷。其中蕴含血神毕生功法凝聚,解析如下……”   “等等,暂时不要解析功法,解析内在气息啊。”   天书卡壳了,好像这不属于武学,与它无关的样子……过了好一阵子,答非所问:“因含血神自身之血,提取部分为用,可做为血修罗体的进阶养分。但血脉力量差距太大,为了避免血脉被替换或爆体,还需要一些稀释之法。”   赵长河这回有了兴趣:“提取和稀释分别怎么做?”   天书彻底没了声音。   它是武学相关解析,又不是攻略,能提醒你一句需要稀释,似乎已经是在超纲作弊了,怎么可能把什么方法都列给你……   赵长河倒不计较,刚刚之前还在考虑下一步的修行没有方向,这不就来了么?   至于怎么做,总有路子找的。   赵长河不再搭理天书,静静地运用刚才薛苍海所授方法,直接屏除杂气,提取血煞。   他的血煞之力确实弱了,都被薛苍海鄙视好几次了……能有什么办法嘛,出道就这么点时间,能杀几个人?还好此前因为塞外深入战场,杀人相对多了点,要是一直处于中原可能一辈子都杀不出这次秘藏所需的煞气量。   这一步就是填上了最后一块拼图,同时也是给血修罗体的奠基更完善一些。血煞不足,练个屁的血修罗体。   ……   次日一早,赵长河神采奕奕地到了演武场,传功长老和孙教习等人正在指点教众们练功,见到赵长河过来,纷纷行礼:“圣子。”   心中都是暗惊,早前的赵长河颇有儒雅气度,简直不配称“嗜血修罗”。可区区一夜过去,感觉属于这个绰号应有的凶戾又回来了。   今天要是薛教主再打,说不定要被更短的时间内秒掉。   这人是妖怪吗,这进步效率也太离谱了。   正这么想着,就见赵长河笑呵呵地挥手:“大家早上好。孙教习好。”   这一笑立刻就把戾气消掉了一半,人们松了口气,都道:“圣子早安,要不要指点大家几手?大家都很期待呢。”   赵长河道:“呃,我来找老薛打架的。”   “……”孙教习默然:“薛教主今天一早就跑了,说脑残才继续给人做沙包。”   赵长河目光掠过孙教习,落在传功长老身上,传功长老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赵长河露齿一笑:“长老刚才说的,让我指点大家几手……”   传功长老哭笑不得:“我们起不到磨炼作用的……”   “有啊。”赵长河一本正经:“和薛教主是锻炼单挑,这里可以锻炼群战嘛……有多少人?一起上。”   众人:“……”   薛教主刚刚怎么说的来着?脑残才继续给人做沙包。   孙教习叹了口气。   传功长老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我相信了,你绝对不是隐居的卖馄饨老头……这王八犊子有今日,完全是因为他自己就是个疯子。” ###第三百六十五章 赵望唐   当弥勒使者再来约定出兵时间和路线时,赵长河已经在山寨里住了大半个月。   从一开始被狂热崇拜的圣子,到了人们避之唯恐不及。   薛教主已经有七八天躲着不肯见他了,最后山寨里只要看见他出现,所有人一哄而散,影子都不见。   整个血神教能打的都被他打了个遍,从单挑到群殴、从正常对战到绑着一只手、从玩刀到了用剑最后再用空手。   人打了个遍,自己该练的东西也全部练了个烂熟于心。   “孙教习,孙教习……”   “滚,我不认识你。”   除了最早在北邙那段时间之外,赵长河再度有了这么一次大规模练招“打遍山寨无敌手”的历程,区别在于那时候孙教习是用期许欣赏的目光看着这位得意弟子从区区新手打成了“赵老大”,而这一次连孙教习都远远看见他来了就跑。   “诶,我是来辞行的啊老孙!你跑个啥!”   孙教习总算站住,转头看着如风掠来的弟子,转瞬即至。   这轻功是真的潇洒……已经碾压血神教的踏血无痕几个层级了,也不再是他之前用过的踏水凌波,大家甚至认不出路数。   赵长河掠到身边,悄悄递给孙教习一本册子和一团“果冻”。   “这是何物?”   “册子是我这几天写的血煞功和刀法心得,请教习斧正。”   你要教我,不好意思明说,让我斧正……孙教习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情绪,面无表情道:“老子不练斧,斧是歪的……算了勉强指点你一下。”   “嗯嗯。”   “这团东西是什么?薛教主的奈子?”   赵长河:“……这是一种特殊的能量结晶,可以用于吸收改造身躯,对内功经脉也有少许益处。”   孙教习神色一动。   赵长河压低声音:“别让其他人看见,自己悄悄用了。”   “我又不傻。”孙教习憋了一下,还是道:“真要走了?”   “嗯,弥勒有了动向,我也该动了。”赵长河笑道:“想不到我两次积累沉淀最舒适的时间,都在血神教的山寨。”   孙教习道:“所以匪类挺适合你的,要不要考虑改改你现在的表现?你现在说话太文了,带得整个山寨都文明了三分,老子很不习惯,看你便讨厌了起来。”   “那可不行,马上要见某个人,说粗话会挨打的。其实吧……匪类之桀骜,在其行,而不在嘴巴。”   “也没见你行为多匪类了。”孙教习愣是没文化,否则真的想憋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   赵长河没再多扯,抱拳再施一礼:“教习保重,后会有期。”   随着话音,身躯飘然倒退,一步退出数丈之外,才在半空中翩然转身,脚尖点在栅栏边上,腾空而去。   孙教习张着嘴巴半晌没闭上,心中暗道就凭这一手轻功,男人看了都觉得实在太俊了,这次不知道哪家姑娘要遭殃。   孩子长大了……   他捏了捏果冻,心情忽地变得极好,一摇三晃地哼着小曲儿回了自己的屋子。   ……   赵长河一路到了山脚,取了寄在最下方寨子里的乌骓,直奔襄阳。   不是骑乌骓去的,是带着乌骓乘船。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顺江而下凑一个名句之景,这逼不装更待何时?   弥勒和薛教主约定出兵襄阳之日还有些时日,赵长河这会儿连人家具体要怎么打、会有多少兵,心里都一清二楚,有底得很。   算算时间,按理应该还来得及先去姑苏给晚妆报信,不过在此之前要去襄阳摸摸底,别搞得知道了敌人的情况,却不知道自己要保卫的那地方是什么情况,那会被晚妆笑死。   因为襄阳理论上还是大夏的地盘,实际可未必是了。   很早以前就有人告诉过自己,现在到处拥兵自立,每一个地方都可能是有自己的想法,而他这个疑似皇子的一旦到了这类地方是有危险的……襄阳不知道算不算其中之一,久处江湖之远,已经快要搞不清世界势力格局了。   反正摸了底子心里有数之后,交给晚妆安排就行。战争要怎么打,战略战术的自己是不懂的,他只会打架。   但晚妆懂。   连唐不器自幼都学兵书,晚妆更是了……嗯,说来皇甫情更是,那才是真正将门虎女,她本来应该披甲策马,做个穆桂英樊梨花的,入个屁的宫,暴殄天物。   此前晚妆曾经呆在金陵和弥勒互相对峙,后来双方都觉得这种个人的僵持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显得十分傻逼,便默契地各回各家。那个时候主要是因为,晚妆没有兵权,除了个人发挥点震慑之用,别的没法发挥,只能无奈回京。   这一次再度离京南下主持工作,不知道是不是得了授意,有了统管兵马的权限,那可就不一样了……   江南局势很烂。弥勒教虽然没能取得他们预期的席卷之势,却导致各地割据之势要形成了,晚妆想必头很疼。真夏龙渊对此不知道有没有发表意见,总之傀儡假货应该是坐不住,给了唐晚妆一定的权限是可能的。   当然也有一定的可能性,晚妆并不想再那么守规矩,这是她自作主张。凭自身的威望和唐家的底子,自己取得军权并不困难,指不定振臂一呼大部分江南各地团练都愿意跟她的旗帜……当然这和拥兵自重也就只有一线之隔,不知道愚忠的晚妆肯不肯干。   在一肚子从化外江湖转到人世格局的思绪变化中,襄阳在望。   赵长河远远看着襄阳的旗帜,一时半会看不出特别的,城墙之上依然是大夏龙旗,旁边一面帅旗,上面大书一个“吕”字。   恍惚间能想起襄阳吕文德……然而这里的襄阳城主与此无关,那是人榜四十八,潇湘神剑吕世衡。   这可是乱世书钦赐绰号,和岳红翎的“落日神剑”、赤离的“妖狐”一样,很有面子。   但凡有这种面子的人榜,可不是水货,那必然是秘藏宗师,毫无疑问。   而很有意思的一点是,这次前来攻打襄阳的弥勒教主将,是一位恰好排名在吕世衡上面几位的魔道狂徒,人榜四十四,“索命无常”于此休。   他本不是弥勒教徒,是成名已久的南方魔道名宿,但很可能是这一年里被弥勒金钱美女招揽旗下,成为弥勒教重要大将。也不知道改了法名没有,按照弥勒教的套路,他这个是不是要改成法休?   赵长河觉得不如自己胡诌的法颠好听。   加上“呼应出兵”的血神教薛苍海,人榜七十一,实际战力现在可不止了,这一战真正的人榜汇聚,很有打头。   心中转着念头牵马缓行,不知觉已经抵达城门。   城门并无临战之时的紧闭,依然是有人流出入的,毕竟吕世衡可不知道弥勒教在勾结血神教给他来一记狠的。不过城门的盘查比较严格,入城税也非常高。   “站住!干什么的!”几名卫兵持矛指向赵长河:“路引呢?”   赵长河这次是真的有路引,血神教这种势力,假身份一大溜,薛教主手头起码上百个准备好了的身份路引,随便拿一个来用就行。   他很老实地掏出路引递了过去,守卫接过看了一眼:“京师人士,南方游学?这年头南方还能游学呢……名字还可以,赵望唐……”   赵长河:“?”   等一下,拿路引的时候随便挑了一份塞怀里,自己压根懒得看。   老薛你搞的这名字什么意思?   “行了,入城一两银子。”守卫伸手。   赵长河算是知道了,什么才是抢钱。   山寨抢钱,何如官府直接? ###第三百六十六章 大浪淘沙终识君   不过官府好就好在至少不会因为看见你的马雄骏就直接抢,怎么也比昆仑那边好点儿……   或者至少守门的还不会公然这么干,在外遇上不好说……   赵长河懒得多管这个,老实掏钱进了城。   在一个理论上还属于大夏的城市里,显然是有正规存在的镇魔司,只不过这会儿赵长河并不能确定这里的镇魔司还算不算自己人。   嬴五的人在这种事上反倒比镇魔司可靠……但嬴五的组织算个半隐秘组织。   在一些必要之地,基本道上都猜得到哪里是嬴五的据点,毕竟需要对接买卖情报之用,这种时候一般用的是赌场。但在有的地方则隐秘无比,轻易不会泄露身份,三娘开客栈、陈一开酒楼……   在吕世衡眼皮子底下,估摸着这里也不是赌坊……那怎么找?   身处江湖感觉到处是朋友,到了俗世间反倒发现找不到自己的关系网了……想想也挺有意思的,无怪乎普通人很难找到强大的师承,在大部分人眼中,这些组织只存在于传说里。   赵长河也不纠结,先随便找了家酒楼吃饭:“掌柜的,来份大侠套餐。”   掌柜的被问得一愣一愣:“何谓大侠套餐……”   “哦,打二角酒,一斤熟牛肉。”   “……我们这里禁止杀牛。”   赵长河倒被说愣了,刚穿越那会儿倒还考虑过这事情,但混迹这么久还从来没真遇上过不卖牛肉的地方,早把这事给忘了,结果突兀遇上了一次。   这其实代表着资源的丰富和贫瘠,牛是生产工具,不能随便杀的。但若是资源丰富了,就没有那么严重。从中折射出,从当年的“乱世将临”,到了现在早就已经是真正的乱世了。   而此地就是战争中心之一。   岂止酒楼无牛肉,酒客也很少的,偌大一个酒楼稀稀拉拉,客人一共两三桌,看上也就是强撑经营了。   赵长河并不坚持,随意道:“那随便来碗面。”   吃面的时候,赵长河展开突破了秘藏的强大五感,悄悄听那两三桌酒客的闲聊。   现在的听力是真的离谱,如果认真起来,真的可以做到听到几丈外的人们呼吸的声音,配合身后眼和如月映水的心法,就是无论视听,整个酒楼大堂的环境尽在俯瞰,连楼外隔墙的声息都有所感。   开启了秘藏,力量本身确实不见得强大多少,但综合实力是天人之差。   很有可能这种状态继续发展下去,就是传说中的“神念”了,不过目前来说,依旧没脱离“武”的范畴。   “最近这日子不好过哟……一点生意都没有。”有酒客在叹气。   “最近?”和他一起喝酒的朋友在冷笑:“真正的问题在秋天!时下正值春耕,城主大肆征兵强拉入伍,外面的庄子春耕人手都不够,这秋收到时候收西北风去?”   “征兵不是直接屯田去了吗?”   “屯出来的田是军粮,那我们呢?我们收西北风,还得交笔北风税是吧。”   “嘘,噤声。”朋友叹气道:“这也是弥勒教肆虐的缘故,怪不得城主。”   原先那人冷笑,嘀咕:“还不如弥勒教赢,有什么好抵抗的。”   “嘘!”朋友大急:“这话可不能瞎说。”   那人便闭上了嘴。   是弥勒教肆虐的缘故呢,还是有些人借着这个由头拉自己的兵马,还不好说呢。   眼下根源确实是弥勒教,可是要再往上溯更早的根源呢?   那人终于没忍住,骂道:“妈的,昏君。”   朋友阻止他喜迎弥勒教的意思,却反而很应和这一句,附和道:“该他绝后,生了儿子也没屁眼。”   “女儿被狗……”   赵长河:“?”   算了,纯属泄愤谩骂,没什么好听的。   但从中倒是可以看出来,这以前绝对是不能碰的滑梯,但在现在的襄阳,他们直接开骂却好像没有人管,反倒是喜迎弥勒教这种话“不能瞎说”。   吕世衡之意,可见一斑。虽拒弥勒,却也不敬大夏。   这俩酒客,应该一个是商人,一个是有农庄的地主,都是中产了,他们都愤怨满胸的……从话中可知,平民还会更难过。   赵长河再度叹了口气,不管从哪个方面看,就算是平定了弥勒教,这大夏也是风雨飘摇。   现在四象教很可能有两个三重秘藏的女神了,她们原先觉得火候不够缺乏顶级战力,现在有了……单一个可能还差点,两个一起上那真是没几个能扛。夏龙渊与神魔牵制,还真不一定能腾出手来对付两个天榜。   看血神教这上万兵马蓄势待发的模样,赵长河总觉得四象教点燃长江以北的战火也是近在眼前的事。   皇甫情她爹还是大夏最强的将领、带着最精锐的边军。   到时候晚妆怎么办?   正这么想着,另外一桌酒客还恰好真在聊唐晚妆:“诶,大周,之前谁说唐首座已经到江南了不是?”   “是啊,挺久的了吧?”   “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消息呢,本来以为她主持战局,会有点反攻态势,怎么没动静的?”   “打仗哪有那么简单。”大周没好气道:“你以为是江湖单挑呢,喊弥勒出来比个武完事?”   “唐晚妆应该知兵的吧?”   “其实……真论起战阵,她现在只能算纸上谈兵,说不定啊还不如她侄儿唐不器。”   “这怎么说的,唐不器沉寂更久了,听说再过两个月他就到年龄了,该下潜龙榜了……”   “他经过了多少沙场磨炼,姑苏顶了弥勒军多少场围城,你们没见过那场面,是不会了解的……”   “说得你亲见过一样。”   大周没回答这个,倒是回答了之前关于唐晚妆的话题:“唐晚妆来江南,依我看不是来指挥的……”   “那是干嘛的?”   “一是来扛弥勒的,二是来纵横的……有她在,别家就能联合得起来,也不敢随便有异心,否则别看她咳得厉害,要趁夜去摘了谁的脑袋怕是没有几个人能拦。何况大夏还有那么点点余荫在,镇魔司首座的身份还是很有意义的,唐不器可取代不了唐晚妆的作用。”   “你就个做鸭的,怎么这么懂?”   “你妈的,我要回去了,今天的卤鸭还没做完。”   赵长河心中微动。   这大周有点问题……一个做卤鸭的,这对江南诸事的内行程度有点厉害了,而且他宣扬的是唐家与镇魔司的正面价值,与其他酒客的口径相比简直清流……   见大周结账离开,赵长河也不动声色地放下连汤底都喝干了的面,起身结账,悄悄缀了上去。   如果没有猜错,这有可能是镇魔司的人……至于他吹的唐不器,赵长河觉得可能尬吹了,就大侄子那鸟样……   刚闪过这念头,天上忽然闪过金光。   赵长河愕然抬头一看:   “正月末,唐晚妆与弥勒再战太湖,弥勒败走。”   “唐不器战阵经年,玄关七重。趁地榜交锋之时,飞渡弥勒教天女迷魂阵,阵斩弥勒三大天女,率众大破弥勒军于太湖,弥勒大将法痴孤身突围,余众溃逃,战船焚毁不计其数。姑苏唐家兵锋南下,直指杭州。”   “潜龙榜变动。”   “潜龙第九,唐不器。”   “大浪淘沙,君子不器。” ###第三百六十七章 密探们   赵长河承认自己的脸被乱世书打肿了。   上一秒还在说大周尬吹唐不器,下一秒大侄子真的站起来了。   但赵长河没有被打脸的郁闷,反倒十分高兴,摸出酒葫芦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当初唐不器酒后大哭尚在眼前,大浪淘沙,世间终究闪耀着他的名字。   另外弥勒大败于太湖,唐晚妆展开反攻,他们还会不会继续来打襄阳?东西战线不同,不知道影响不影响。   这会儿更想要和镇魔司的人沟通沟通了,希望大周真的是。按理这会儿镇魔司的人应该也会比较想和上头沟通一二才是,比较容易看出端倪。   赵长河悄悄跟着大周七拐八绕到了一条巷子,里面香气扑鼻,还真是做卤鸭的……不过不是原先想象中的一个小店面小作坊,而是整条巷子都是他家的。   整座城都不太景气,这边开工的场面也相对冷清,也没什么人进来买货。不过不需要买,大周指挥伙计把卤货打包,一家一家地送往各个酒楼和有钱人的宅邸。   这是有固定合作客户的,城中的萧条对这样的商家来说,影响似乎比较小。   看似一切正常,赵长河并不焦急,安静地等。   天色渐黑,大周忙活完了,换了套公子哥的衣服,一摇一摆地离开了巷子。赵长河觉得这有可能是要去接头了,暗喜跟了上去。   “哟~周哥来了呀?小桃红可想你了……”   “我可不想小桃红,我想四哥。”   “四爷在一号花厅,也等周哥一起玩呢。”   “……”赵长河看着远处大周被老鸨簇拥着进了青楼,一肚子省略号。   怎么又要逛青楼啊……   算了,这次不逛。以前没办法要装客人进去逛,那是因为自己轻功一般加上刀太大,不适合做暗中查探的事情,现在问题解决了,龙雀收进了戒指,轻功结合了叶无踪的风行之术,如今要暗中查探就简单多了。   赵长河看准了大周进的花厅,飘然上了屋檐,倒钩而下,从窗外偷窥。   果然正如所料,里面的大周根本就不是来嫖的。   他对面坐着另一个男人,多半就是所谓“四哥”,两人身边压根就没姑娘,只是相对饮酒。   “首座大败弥勒,近期有消息传来吗?”大周正在问。   果然,镇魔司的人。   赵长河觉得自己的直觉准得可以去买彩票了……不过四哥这个称呼,又很容易想起嬴五组织……   四哥道:“刚刚结束战事,就算要发信鸽也不是一下就到的,你比我还急。”   大周道:“看见乱世书闪的,心里激动啊……弥勒祸乱江南,总算看见平定的苗头了。谁不想回到以前的日子啊,安安定定的,没事来这听个曲,多好啊。现在搞毛呢,生意也差了,听曲也没味。”   四哥沉默片刻,叹气道:“所以首座认为你我不能去对付弥勒。因为他们天女来勾个魂,我们就跟着跑了。”   大周:“……没让我去弥勒势力,那是因为我一直就在这做生意好吧。你就不一样了,青楼那么多家连锁,在哪呆不是呆,为什么被赶这儿来?”   四哥幽怨道:“我又不喜欢女人,弥勒天女凭什么勾我,首座懂个屁。”   赵长河:“……”   大周道:“闲话少说,从我这些日子的感觉,吕世衡应该是不会倒向弥勒的,反倒是更有自立迹象,尤其是这些天借由弥勒教可能异动的借口,大肆征兵不顾春耕,反迹愈显,这事镇魔司有没有上报?”   “没有,上报的信息都是说吕世衡积极备战,是个忠臣。”四哥笑笑:“首座早疑虑襄阳镇魔司是不可信的,才需要我们密探司的额外线报,如今更是证实了首座的担忧是对的,襄阳镇魔司已经废了。总之这事我已经报给首座了,让她斟酌。”   赵长河暗自点头,唐晚妆面上咳得让人觉得林妹妹一样,其实她可是丞相模板,从来不需要别人担心的。镇魔司本来就存在明暗两条线,比如他赵长河自己就是密探,按照大周这种长期在这里做生意的情况看,这是很多年前就在布局的暗线了,基本不会有人猜得到在这做了这么多年鸭的大周是个密探。   如今襄阳的情况,唐晚妆早就不信表面衙署,启动了背地里的密探线,正合其时。   “那这事先上报吧。”大周忧心忡忡:“妈的,弥勒还没平,各家又起异心,这乱象什么时候是个头。”   四哥道:“别想那么远了……我这里倒是收到西边来的新消息你要不要听?”   大周奇道:“什么消息?”   四哥笑道:“王道中入昆仑,第一天就去嫖娼,然后嫌女的没意思,追着一个漂亮的男公子去了。昆仑的消息传了这些天,传到这了……你说要不要报给首座听?”   大周差点没喷出酒来:“你确定那是王道中?他是有妻儿的吧?”   “腻味了嘛,很正常,世家大族嘛……”四哥笼着手:“这倒是个小事,真正的大事是听说王道中帮四象教从昆仑揪回了杨虔远,现在弘农杨的立场也开始模糊了。”   大周头疼地捏着脑袋:“换了我是首座,可能现在都咳吐血了。”   “不过可能也正是因为王道中捉了杨虔远,坏了昆仑规矩,后来被昆仑的人围攻,仓惶逃离。”四哥叹气道:“啧,昆仑果然是险地,地榜人士进去了都只能仓惶跑路。”   赵长河:“……”   这王道中的故事居然被大家串起来了,理出了整个故事逻辑,可歌可泣。   外面忽地传来敲门声,四哥去开了门,门口那人低声道:“四哥,收到首座飞鸽传信,她已经在来襄阳的路上了,并让你们小心,信鸽往来过多,有暴露的可能……后续尽量避隐,不要做事了,最好是撤离为佳。”   两人都愕然,连带外面偷听的赵长河也愕然。   这意思听着,可不像是大军赴援襄阳,更像是在说唐晚妆独身潜入的意思。   如果她是从各种蛛丝马迹分析到弥勒教准备打襄阳,那应该是派兵赴援,她自己独自跑过来干什么?   难道就因为大周和四哥他们上报了吕世衡有反意,亲自过来阻止?   不得不说,可能会有一定的作用,但这种做法不是太符合唐晚妆的风格,真就每听说一个地方要造反就亲自跑过去做说客劝止,怎么可能啊……   是有个什么诱因导致她来这里?   赵长河一时庆幸自己没有直接跑姑苏去,否则还真失之交臂了。现在不管她是来干嘛的,自己蹲这里总能打个前哨。   花厅里两人面面相觑,首座说尽量避隐甚至撤离为佳,这一下子他们哪里还有继续喝酒谈事的心情?   大周匆匆告辞离开:“不管怎么说,我得回去安排好。你倒是可以随时走,既然首座说了,就快点走吧,青楼不过产业,丢了就丢了。”   四哥送走大周,也在挠头,怎么回事儿,首座难道知道了一些他们当地密探都不知道的事情?忽然显得非常紧张似的。   正犹豫间,房门被敲响,厅中慢慢走进一人,中年儒雅,长须飘飘,像个饱学先生,笑容和煦。   四哥却大惊而起,冷汗直冒:“城……城主?”   襄阳城主,潇湘神剑吕世衡。   “想不到镇魔司在这里还有密探,更想不到居然是我们的肆安先生。”吕世衡呵呵一笑:“想不到,想不到。”   肆安深深吸了口气:“城主在说什么啊……”   吕世衡很是和煦地道:“没有什么……只不过是想让肆安先生配合我们襄阳做点事。” ###第三百六十八章 襄阳迷雾   话都说到这了,肆安倒是冷静下来,没了刚才的惊吓。   他反倒坐回了桌上,提起酒壶取了个空杯子倒了一杯,口中道:“城主既然来了,不妨喝一杯?想要在下做些什么,大可商量嘛。”   吕世衡手中凝着随时出手的准备,倒被这么说得愣了一下,失笑道:“肆安先生富甲荆楚,果然也不是一般人物。”   他随意坐在对面,果真接过酒杯抿了一口,又道:“先生这样的人物,为什么会甘愿做个区区密探?”   “瞧这话说的,什么叫密探,就因为和唐家关系好嘛?”肆安轻松下去,抿着酒道:“我和唐家有很多生意往来,交往密切有什么稀奇……话说回来了,城主与唐首座是同僚,这话问得怎么让我感觉不到同僚味道?”   吕世衡“呵”地一笑,却只能看到皮笑肉不笑的味道:“倒也没什么,你问问朝中哪位同僚,会喜欢自己被密探盯着呢?前朝倒是搞过这类厂卫,这不是灭了么?陛下大气,从来不搞,唐首座可莫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马车不能往后倒的。”   肆安笑了一下,一句话憋在肚子里没说:你凭什么知道我是密探,难道不是因为你也有密探?谁在往后倒呢?唐首座这是战时机制,平时可不会随意用的,她也不负责官员监察啊。   他没这么说,只是道:“城主刚才说要李某配合襄阳做点事,不知是什么事?”   原来此人姓李,大名李肆安,四哥这种称谓听起来像嬴五那边的其实无关,是个巧合。赵长河其实都听过李肆安这三个字,据说很有钱,人称“小富即安,大富肆安”……   他的钱主要来自于青楼连锁……如今看上去,很有可能背后是唐晚妆一力支持而成的镇魔司密探组织,怪不得当初剑湖城里唐晚妆住在青楼后院呢……   话说这用青楼做情报组织的套路谁发明的啊?   吕世衡道:“先生愿意?”   李肆安笑道:“瞧城主说的,我们大夏子民怎能不配合襄阳城的事呢?”   吕世衡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先生这几天就安心住在我城主府,这家仙宫苑就让我的人代管几天如何?”   话是说得有商有量,那眼中的冷意却是绝对不容拒绝,看得李肆安心中一片冰凉。   软禁自己,占据仙宫苑,吕世衡想干什么?   他慢慢道:“城主可知自己在干什么?”   “知道。”吕世衡笑笑:“先生在朝中颇有关系,荆楚一带关系也足,真要出了事情,倒也不太好办。先生大可放心,入我府中必将宾至如归,不会亏待先生半分的。”   李肆安沉默片刻,慢慢道:“希望城主明白自己说的话。”   偷听的赵长河反倒松开了已经摸在戒指上准备拔刀的手。   既然不是立刻有危险,那似乎可以再等等,起码搞明白吕世衡到底打算拿这个地方来做些什么再说。   脑补过去,应该是用来坑唐晚妆的……但就连李肆安和大周也只是刚刚收到信息知道唐晚妆要来,大家连唐晚妆为什么会孤身前来的原因都还在猜呢,吕世衡又是怎么像是早就知道一样?   而即使唐晚妆来了,他打算怎么做,真杀了唐晚妆对他有什么益处?   那只会引发唐家的疯狂报复,唐不器怕是连弥勒教都不管了,发了疯也要弄你襄阳。小小一郡,数面树敌,凭什么这么操作?   这事有问题……赵长河有点不太好的预感,还是继续看个明白再说。   李肆安没挣扎,很平静地跟着吕世衡的下属去了城主府,吕世衡居然还真交待了一句:“好生招呼先生,不可怠慢。后院丫鬟,先生看上哪个大可享用。”   不知道李肆安会不会来一句“我招,别解放”。   不过这位自己开青楼连锁的,应该不至于,他刚才好像还说不喜欢女的……   等到李肆安被吕世衡下属带走,吕世衡招呼一个下属过来:“按计划行事。”   “是。”   赵长河偷摸看了半天,只能看出他们在更换人手掌控这个地方,其他一时半会看不出。   这会儿真想学当初玉虚的手段,是怎么一眼就看出自己身上各种奇怪的修行……如果自己也有这种能力,大约可以从这些人的武功路数去分析一些事情。可惜秘藏突破了,五感敏锐了,却距离这种窥破修行的程度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有意抓几个人探个仔细,却又怕打草惊蛇。赵长河记住了一些面孔,悄悄退去。   多看也是这样,还不如去找大周,希望人没事。   吕世衡来青楼的时候大周已经走了……按道理吕世衡不太应该把青楼和卤鸭两条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大周那里反倒可能是安全的。果然到了那卤鸭巷子一看,地方还在干活,看着没出事儿。   大周正在自己的屋子里收拾细软,有听命跑路的意思。   赵长河观察了好一阵子,确定应该是没问题,便骤然出现在大周身边。   “嗖!”大周似有所觉,极为干脆利落地回身就是一剑。   赵长河侧身让开,手中一面令牌递到了大周面前。   镇魔司密探牌,还是最高级别的。   大周出了一身冷汗,又惊又喜:“不知上峰光临……这位大人贵姓?”   赵长河憋了一下,无奈道:“赵望唐。”   大周却没去思考这名字有什么含义,低声道:“襄阳这局面莫名其妙,之前还好好的,这傍晚突然变得一团迷雾,不知道怎么回事。首座让我们暂时避开,可我这么久的家业在这儿……”   赵长河道:“你离开仙宫苑早了一步,恰恰避开了出事,现在你还真没事,可以继续做鸭了。”   大周:“?”   这大人说话怎么跟平时那些损友一样的……   呃,不是,仙宫苑出事了?   赵长河道:“你现在直接当成没这回事就行,别表现得慌慌张张的,那才真惹人生疑……我需要调查城主府,你有没有门道?”   大周道:“大人怕偷入有风险?”   “主要是怕打草惊蛇。城主府重地,必有布置,什么陷坑啊闹铃啊之类的,一旦触动什么被人发现了,我倒是有把握跑得掉,但很多事情就会被遮掩,得不到一手资料。”   这是真话,为什么一来不直接去城主府查事,要去酒楼、跟大周、混青楼,搞这么麻烦?江湖这么久的磨炼告诉自己,谨慎点不会错。   “大人考虑周详。”大周沉吟片刻,抚掌道:“每天傍晚我们都要给城主府送卤鸭,如果大人愿意扮成我的人送鸭进去,可以进到后院。但也就是后厨所在,进不了关键之地。”   赵长河喜道:“够了,能到后厨所在,我自有办法。”   有人接应帮忙,果然就是比做独行客好……赵长河忽然想起曾经忘了是谁评价过自己,说貌似独行,其实更惯于有一个组织,从最近的行事看,确实被说对了。   但可惜大周今天的鸭已经送完了,得等明天。   不知道明天唐晚妆会不会抵达,按照她的速度,一天之内还真的有可能到这。赵长河第一次希望唐晚妆做事别那么雷厉风行,来得慢一点。 ###第三百六十九章 晚妆来了   好不容易捱到次日傍晚,唐晚妆没来。   赵长河大松一口气,换了一身朴素布衣,抹掉刀疤,挑着一筐鸭子,老实巴交地到了城主府后门。   看门的对生面孔也没啥质疑,只是随意问:“换人了?”   赵长河赔笑:“是,好几个入伍了。”   看门的这叫吃瓜吃到自家,索然无味地叹口气:“嗯,到处缺人手……你认得路不?不认得就进去随便找个人带一下。进去守点规矩,别乱看别乱跑,到后厨交了货就原路返回。”   赵长河很是老实地应了,进门还真正儿八经地问一个下人,然后被引领着直往后厨交卸鸭子。   一路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并无发现,只是能察觉内部守卫严格得有点离谱。   单是这一路上,遇到的巡逻守卫都好几拨了,偶尔还能听到有细微绵长的呼吸,是高手的标志,可不是普通练了几手的看家护院。   窥斑见豹,这后院的实力单拎出去,都够一般的帮派开宗立派了。   虽然说一位城主的后院守卫严格可以理解,但这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守卫强度还是有点不正常,尤其当吕世衡此时尚未回府的情况下,他们守护的是什么?   到了后厨,有管事在抱怨:“今天鸭子怎么来得这么迟?咦换人了啊……”   赵长河赔笑:“不熟悉道路,所以迟了点……”   “放这吧。”管事道:“回去跟大周说,明天送的鸭子翻一番。客人们特别爱吃他家的鸭,大周这也算是给我们长脸了。”   赵长河一脸憨厚地挠头:“我们东家的鸭,襄阳谁不爱吃啊。”   “什么襄阳,是北边的客人,这叫南北通杀。”管事也没多言,挥手道:“回去回去,原路认识了吧,别乱跑,乱闯被人砍了没人救得了你。”   北边的客人……   赵长河慢条斯理地离开后厨,走到守卫看不见之处,忽地加速,一溜烟朝客院方向而去。   谁跟你原路返回……挑着鸭子进来不就是万一出了岔子,能有个不认识路迷路了的借口么……   晚妆就算今天没到,明天也必到了……查不出情况没关系,至少要先把李肆安给救出来,否则有人质在别人手里,投鼠忌器,事情就不好做。   李肆安被软禁的客院很好找,因为耳听六路之下经常都能听见有下人仆从在聊昨天被关进来的李先生。   “据说城主吩咐,李先生随便玩丫鬟……这个爽得哟。”   “然而人家一个都不碰,所有丫鬟全部赶走了……别说丫鬟了,不是说他们雅士之间还经常互送姬妾,所谓风流嘛?说是让十八姨娘去陪李先生了,不知道现在如何了,赶走了没有。”   “嘶……十八姨娘那媚眼能瞥我一眼,我都短命十八年。我不信李先生这也舍得赶走,肯定欲仙欲死了!”   “你当人家跟你一样?那是青楼开遍荆楚大地的大东主,什么漂亮姑娘没见过?”   “我不信有人比十八姨娘漂亮!”   在一片讨论声中,赵长河一溜烟抵达李肆安客院门外,在一群守卫警惕的目光之中,如风掠过院墙死角之处,轻飘飘落在一树花丛之后,默默观察。   屋中果然传来媚语呢喃:“先生何必如此,城主都不在乎送姬妾……”   李肆安的声音传来:“我在乎。”   “先生玩多了无主的,这有主的难道不好玩吗?”   “……我也没玩过无主的。”   “您开青楼的……”   “是的,我不喜欢女人,夫人请回。”   门开,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被人直接丢了出来,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门“砰”地关上,女子气得俏脸通红:“杀千刀的死兔子!”   赵长河紧紧屏住了呼吸,心中剧烈一跳。   别家的功法他看不出来,但自己修炼过的功法特质还是能有感觉的,比如血神教的煞气,以及……极乐大法的靡靡气场。那都是有别于其他修行的典型凸显。   弥勒教天女!   怪不得吕世衡这么舍得,真拿自己小妾待客,敢情是有目的的……真和弥勒教天女上床,被控制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可吕世衡的态度不是很抗拒弥勒的吗?襄阳城内可以骂皇帝,可谁提喜迎弥勒这种话都是个禁忌来着。   更离谱的是,赵长河自己这边的确切消息,弥勒联合血神教,要两面夹击襄阳城的啊!这事自己亲见的弥勒使者进的血神教,不可能有错啊。   这到底什么情况?   赵长河抬头,太阳已经彻底落山。   那弥勒天女正在招呼下属丫鬟:“来人,去告知吕世衡一声,不能再优柔寡断,我这边要来硬的了,迟恐不及。”   ……   就在赵长河进入城主府后不久,唐晚妆踏着落日,风尘仆仆地抵达襄阳。   她可不会去走城门,轻身飘过高耸的城墙,直接去了仙宫苑。   其实吕世衡那边也没料到唐晚妆来得这么快,理想中的状态是控制或者策反了李肆安,让李肆安自己来坑唐晚妆,那就万无一失。   这也是吕世衡没有直接对李肆安出手的原因,他需要李肆安做事。   结果李肆安油盐不进,一天下来什么进展都没有,这边唐晚妆却已经到了。   还好仙宫苑这边早已换了人,做足了准备,唐晚妆也不可能认识远在襄阳的每一个下属长啥样,暂时可以忽悠。   吕世衡安排的管事擦着汗迎接唐晚妆:“首座,您怎么来了?”   唐晚妆环视一圈,微微蹙眉:“怎么都是生面孔,肆安呢?”   “四哥有点事在外,应该晚上就回来了,首座先歇会,用个餐?”   唐晚妆眯起眼睛看了他一阵,忽地灿然一笑:“好,来点清淡的。”   这一笑真看得周边所有人酥麻了半边。   有人说如果有评选天下第一美人,唐首座有极大可能性会高居榜首。没见过的人都觉得吹牛,可亲见之下真的名下无虚,立刻就会觉得这整栋仙宫苑里都是什么庸脂俗粉?包括吕世衡暗中替换的一些弥勒教天女,号称勾人心魄,可与唐首座一比,那算个屁啊。   那管事安排了清淡饭菜,也不敢下药,堂堂地榜第三、大夏镇魔司首座,真不是一般药物能解决的,还可能被看出问题来。   可惜唐晚妆来得实在太快了,很多安排来不及布置上。   他一切如常安排,小心翼翼地在旁边伺候:“首座此来有何吩咐?是否要见吕城主?”   唐晚妆悠悠喝着粥,笑道:“嗯,替我通传吕城主,来这里见个面吧……”   管事没发现这话里有什么问题,笑着退去,飞禀吕世衡……其实不用他禀告,唐晚妆来此的第一时间,就有人去飞报吕世衡了。   唐晚妆目送他退出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阴翳。   这里出事了……   真正的镇魔司密探下属,对“让城主来我们密探驻点谈事”这种事必然会有惊愕之感,这不是把我们这么多年经营的秘密据点直接暴露给城主了吗?   但这位管事一点都没想过这个……   只能证明,要么就是这里早就暴露了,他们都知道,已经叛变……要么就是这人干脆就直接是吕世衡的人,不是李肆安的人。   唐晚妆神色不改,平静喝粥,心中暗道此来还是晚了一拍,李肆安如果被捉,自己投鼠忌器,会不太好做事。   可惜现在这种状况,没有人能帮忙去救李肆安……即使能暗中传音通知大周,大周也不够力量,反而平白暴露。   算了,见步行步,先见一见吕世衡,看他到底在干什么。   外面敲门声响起,吕世衡爽朗地笑着,迈步而入:“首座莅临襄阳,怎么不去城主府,竟来青楼?传出去可不太好听。”   唐晚妆微微一笑:“无他,不过因为肆安先生是唐家故旧,来访友而已。太守请坐。”   太守,这才是真正的官职,大夏是没有“城主”这个职务的。   但吕世衡有意无意地只让人们喊城主,久而久之,人们甚至已经忘记这是大夏襄阳太守,好像真是此城之主似的。   唐晚妆开口的第一句,就让整个厅中的气氛都有些停滞一般。   但吕世衡却仿佛没有感觉,很自然地拱手而笑:“首座昨日在太湖大破弥勒,今天竟然就已经到了襄阳,如此马不停蹄,可是有什么军情要事?”   “不错。”唐晚妆淡淡道:“本座若是来迟一天,怕是大好襄阳,不复大夏所有。” ###第三百七十章 我在让你   吕世衡神色不变,笑道:“首座言重了。吕某这些时日用心备战,日夜操练军士、招揽高手……除非弥勒带大军亲临,否则就靠于此休那点兵马,想破我襄阳可不是那么容易。”   唐晚妆笑笑:“是么?太守果然是能臣。”   “倒也不敢受此赞。”吕世衡道:“要说襄阳差些什么,那就是钱粮不足,首座是不是能帮忙向江南调一些……哦,路途不通,不如往河洛调一些过来?那边粮足。”   唐晚妆淡淡道:“本座管不到河洛。”   吕世衡愕然:“为何?首座此番南下,据说陛下给的权限很大……”   唐晚妆道:“因为弘农杨已经不听调,我的权力对他们无效。”   吕世衡做出一副倒吸一口冷气的模样:“弘农杨氏这些年一直很低调,不会就因为王道中帮他们捉了杨虔远?就为了这点小事至于吗?”   “具体内情你我不知……但这事最多不过是个接洽的引子,接洽者可未必是王家,还有四象教。”唐晚妆美目在吕世衡脸上转了转,淡淡道:“所以若是杨家南下,与弥勒教两面夹击……又或者是朱雀玄武直扑府内,太守还有自信么?”   唐晚妆并不知道吕世衡与弥勒教勾结,她急匆匆赶往襄阳,是担忧吕世衡投向王家、杨家、四象教的联盟。   因为吕世衡是王家故吏,曾经得王道宁指点过剑法,一手提拔举荐。   表面上吕世衡身在襄阳与琅琊天各一方,在王家在试探天下的那番操作之后,吕世衡也和王家没有什么联系了,做他的大夏忠臣。但一旦联盟之势到了这里,他换旗就是随便一句话的事。   这种势力比弥勒教让人头疼百倍,其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不会遭遇像弥勒教那样的各地势力抵触,比如眼前的吕世衡,面对弥勒教和面对王家杨家,那可是完全不同的表现。   太湖之战前,唐晚妆就听说了杨家生变,那时候就想赶来襄阳了。有她在这,还有机会动摇吕世衡倾向,至少也该试一试……所以战争刚结束,就星夜赶来,只争朝夕。   所以她才会提醒李肆安和大周,信鸽往来过多容易暴露,这句话就是针对城主而言的,除了城主之外,又有其他什么势力够资格关注城中信鸽的往来?一旦吕世衡生变,李肆安大周等人就会非常危险。   只可惜来了这里才发现仙宫苑已经变天、李肆安都被捉了,吕世衡反意已露。   还是来迟了……独自一人到处修补,又哪里补得完这四处皲裂的天?   此刻吕世衡正在说:“北军南下需要过江,可没有那么容易……首座若是担心这个,倒不如联络京师,杨家一旦异动,就攻其后背,襄阳之危自解。我倒觉得杨家没这个胆子。”   杨家当然没有这个胆子,要的就是不费一兵一卒把襄阳重地直接收入囊中啊。   唐晚妆叹了口气,正待说什么,神色忽地微微一变。   赵长河如月映水的心灵感知是她教的,连赵长河都经常能借此感知远处的危机,何况唐晚妆?   她清晰地感觉到仙宫苑内部越来越多强者的声息,周边屋顶制空尽是强者结阵,强弓劲弩包围了这栋青楼。   在吕世衡前来简单拉扯这几句话的时候,居然就安排了里里外外团团包围,吕世衡就等着自己前来钻这个坑?   他哪来的胆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在襄阳猎杀镇魔司首座?王家都不敢这么干,他吕世衡怎么敢?   难道他以为可以控制全城,隐瞒这事?可唐家知道自己来这里,出了事不管乱世书播报不播报,你也瞒不过唐家,这是在干什么?   唐晚妆心念电转,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把本来还想做说客劝说的话全都吞了回去,慢条斯理地抿茶:“既然太守这么说了,看来是晚妆过虑了。太守之言也有道理,我应当即刻赴京。”   吕世衡笑着凑过来给她添茶:“天色已晚,倒也不用如此日夜兼程的,首座不妨在襄阳歇息一夜,明早再上路。其实也可以传信,不需要自己亲自跑来跑去的嘛。”   “若在这里多呆一夜,明早本座的头颅可能都挂在城门了。”说到“头颅”二字,唐晚妆暴起出手,直抓吕世衡咽喉!   吕世衡恰好凑身过来添茶,这一击迅雷不及掩耳,他只来得及下意识地偏了下脑袋,肩井已经被唐晚妆点中,遍体一阵酸麻。   吕世衡悔之莫及,明明知道这女人强得离谱并且行事雷厉风行绝不优柔,可是外表太具备欺骗性,每次面对她的时候再怎么告诫自己,可还是没那么警惕,这距离就不该自己往前凑。可怜堂堂人榜四十八,竟连她一招突袭都没能挡下,已经被点穴制在那里。   还好布置已经完成,这边唐晚妆动作刚出,受到牵引,埋伏已久的人也骤然破壁而出,恐怖的刀光袭向唐晚妆后背。   唐晚妆早有准备,身躯凌波而转,纤手拂过,正拍在对方的刀侧。   继而“咦”的一声,双方都是微微一晃。刀光敛去,现出弥勒肥胖的身躯,形如肉山。   唐晚妆面沉似水。   怎么也没想过,居然是弥勒!   怎么会是弥勒?   唐晚妆深深吸了口气,口中冷冷道:“居然是你,真没想到……吕太守可否给本座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被点了穴的吕世衡反倒更加平静:“首座难道没有看见,他根本就不会在乎我的死活,只是想要你的命?你以我为质毫无意义。”   弥勒一招没得手,倒也不急,笑呵呵道:“唐首座,想不到吧,你我区区一日之隔,又见面了。”   唐晚妆微微皱眉。弥勒之前在太湖被自己击伤遁走,可没想到恢复这么快,现在看上去一点伤都没有,昨天的胜利仿佛虚幻一般……极乐大法的双修术,真有如此神妙?   她深深吸了口气,冷冷道:“佛陀自以为得计,却没想过身为一方领袖,深入敌境,这种行为……不仅格局低下,而且实际成了别人的棋?”   “棋?”弥勒笑呵呵道:“无非就是把唐首座死于襄阳的锅扣给我弥勒教,而实际我若想接收此城,另有别人在府中碍事,不是王道宁就是杨敬修……但那又如何?本佛既不怕背上杀你的锅,王杨两家的算计也未必能成,杀了你之后,我再陪他们下棋。”   唐晚妆道:“莫非吕太守实际已经被你们的天女控制?”   “你猜?”弥勒笑道:“包括你在内……这些名门世家,高高在上,自以为来卖个脸皮就比什么都有用,那都他妈是假的。”   唐晚妆不答,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自己也是高估了自己的颜面,才会独身来此……当然不完全是颜面,而是势力背景各个方面很多考量在背后,但功法的洗脑和控制,足以让这些东西都成浮云。   这是弥勒教和四象教这类邪教得天独厚的优势,让大家惯常的思维全部进入误区。   弥勒笑呵呵道:“唐首座,此前你我几次交手,其实我都很吃亏。第一次剑湖之畔,那是我们和四象教之争,你突兀插手,我不想和你打。第二次在你唐家,赵长河唐不器坏了我大事,势不在我,我也无心恋战。昨日太湖之战,你我不相上下,却被唐不器趁虚而入,破我军阵。而今天……”   他指了指屋外屋内,一群弥勒教徒团团围困:“此势在我。”   又指了指远处太守府的位置:“你的左膀右臂、甚至算密探司金钱来源的李肆安,此刻正在我教天女手里,不仅性命只在我一言,连他的钱都该属于我圣教所有。”   说完这些,又上上下下地打量唐晚妆美好的身躯,露出奇怪的笑意:“唐首座愿不愿意就这样弃臂膀而去,这襄阳、这江南,这名声、这道心。你……还要不要?”   唐晚妆知道他这些话无非攻心。   大家从来不相上下,只要一方心乱,那就会输,以前是弥勒乱了,这一次似乎轮到了自己。   唐晚妆慢慢抽出春水碧波剑,指向弥勒,神色平静:“也许你不知道一件事。”   弥勒笑道:“首座请说。”   “我和你几次三番势均力敌,那是因为……我在让你。”   弥勒微微色变,继而冷笑:“那就试试,看你先咳死,还是能爆发先杀了我?” ###第三百七十一章 咫尺天涯?   当弥勒袭击唐晚妆之时,赵长河也摸进了软禁李肆安的屋子。   那个弥勒天女正返回屋内,打算强上李肆安:“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本来和和美美地恩爱双修,非不愿意,现在一样把你采补一空,还控制灵魂,你说又是何苦?”   “弥勒教……”面对再也不装的十八姨娘,李肆安也瞬间搞明白了什么状况,不禁摇头:“太守和弥勒的差别就在于此吧,他做事还需要顾虑,真把我给废了,以后对他的名声不利,多了不少麻烦……弥勒教只顾破坏,从来不在乎这些。”   天女冷笑:“要是你能识抬举,配合我们行事,圣教未尝不能给你个高位,以后荣华共享。你既死硬如此,就莫怪我们只顾破坏。我们倒是想不明白,你一个有钱人,财富可不是温良恭俭让能搞得出来的,背后多少血汗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居然在意这个。”   李肆安点点头:“不错,弥勒教之所以能蛊惑民众,我这种人也是个引子。要是真义军砍了我的脑袋,我倒没有怨言。”   “那就怪了,你这种见钱眼开之辈,给你钱你不要,放着荣华不享受,非要在下面做人的密探,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唐晚妆的臭脚就那么好舔?你又不喜欢女人。”   李肆安微微摇头:“钱很重要……但总有些东西,比钱重要……”   “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弥勒天女一把推倒李肆安,就要坐上去。   一柄长刀无声无息地从她身侧“长”了出来,如风吹拂,似雨轻洒。   就连面对着这个方向的李肆安都没看清楚,这刀是怎么削过来的,但刀光闪过,天女脖颈出现一道极其细微的血痕,不可置信地栽倒。   屋外无数守卫,竟连里面出了事都没听见。   赵长河一把扶住她的尸身,放在床上用被子裹好,同时出手如电,点在李肆安胸前要穴上。   弥勒教特殊点穴手法,本以为除了特定人士无人能解,却在赵长河这一指之下解了个干脆利落。   李肆安震惊道:“阁下是……”   “别管这个,现在情况很复杂,不是弥勒教一家的问题。”赵长河飞速打开桌上的纸笔,“刷刷刷”地写了一封信:“唐首座那边我会去帮忙,你立刻帮我送个信。”   “义士请说。”   “立刻往巫山方向,顺流上去,会见到一批人马沿岸潜行,这时候多半已经扎营睡觉……你把信递给他们就行。”   李肆安接过信,没去看内容,先扫了眼落款。   赵长河。   李肆安瞪大了眼睛,忽地感觉被人揪了起来,风驰电掣地带出了院墙。   “叮铃铃!”果然触动了警报声。   “哪来的蟊贼!”   “别放跑了李肆安!”   无数守卫冲上院墙,赵长河把李肆安丢了出去,自己站在墙上,随手后削。   “铛”地一声,追得最近的守卫连人带剑被劈成了两截。   刀光不止,半月形的刀光“唰”地扫过,剁翻了一根廊柱,房屋倒塌,长廊崩颓,一片兵荒马乱。   “刀芒!刀芒!这是人榜宗师!快去请张供奉过来!”   “都一起上,人榜也就是一个人!怕个屁!”   一片混乱之中,赵长河转眼越墙而出。   “追,别让他们跑了!李肆安很重要!”   “快通知关闭城门!”   赵长河有意露着身形大步前行,引这些人忽略李肆安逃跑的方位来追他,却也没有心情应付这些人,直奔仙宫苑而去。   此时他心中焦虑至极,晚妆不知道来没来,来了的话会很危险!   吕世衡控制李肆安,可不是单为了抓人质或者搞他的钱的,最主要的目标必然是为了让李肆安反水配合他们做事,其中能做到最严重的事就是当唐晚妆来仙宫苑的时候,是不是李肆安在接待,唐晚妆的内心警戒程度是不一样的。   如果是李肆安愿意配合他们,说不定真可以给唐晚妆埋下天坑。   而李肆安不配合,唐晚妆却真提前来了,吕世衡再没准备好也只能发动。这种发动只能是强行围杀,其中的主力,必是弥勒!   理论上他们是围不死晚妆的,她想要跑没有人能拦,包括弥勒。   但如果加上人质在手,晚妆的良心会怎么做?还会跑吗?   以赵长河对唐晚妆的了解,大概率不会跑,而是会拼,因为她有连朱雀以前都不敢去碰的底牌……她可以发挥秘藏三重的战力,杀弥勒,救下属。   只不过这绝对不能轻用的,一旦用了,她可能会死。   晚妆千万别来……真来的话,这种推断她会死。   赵长河心中贯通了这些判断,心急火燎地直奔仙宫苑。   大老远就看见到处要道的屋顶上都守着弓弩,显而易见,人已经来了。   离得近了,甚至还能听见里面的切齿之声:“……看你先咳死,还是能爆发先杀了我?”   唐晚妆轻轻咳了两声,很平静地回答:“那就试……”   外面传来一声爆喝:“李肆安已经救出,试你妈,出来!”   随着话音,刀声如龙吟,破入一处屋顶埋伏之处,血光喷溅,惨叫声起。   号称“被某人听见粗话要挨打”的粗鄙之语,这次真正被某人听见了,她的眼中却瞬间绽放出无与伦比的惊喜。   赵长河来了,不但救出了肆安,还破入杀局,前来接应!   真如天命一般。   她本来已经开始解除自我封锁的举措瞬间强行停止,剑光如水,洒向弥勒。   弥勒面沉似水,这赵长河怎么回事?   怎么老是你!   外面尽是弥勒教高手,连于此休都在外埋伏,你赵长河单枪匹马来闯阵救美?算了吧你。   弥勒挥舞戒刀接下唐晚妆连环剑,冷笑道:“就凭他能无声无息从城主府重重守护中救出李肆安?也就安慰安慰你吧。我看李肆安没救出来,你这个奋不顾身来冲阵的小情人倒要先死在这里!”   唐晚妆竟微微笑了:“我信他。”   那散发着喜悦光辉的模样,看得弥勒竟有点嫉妒,心中更怒。   历来还讲点宗师气度、只是和唐晚妆单打独斗的弥勒,在屡战屡败之后终于抛弃了这点矜持,切齿低吼:“都给我一起上!”   “砰!”唐晚妆架开弥勒一刀,破窗而出,试图去接应赵长河。   四面八方无数弥勒教徒围了上来,弥勒的戒刀从身后急斩而至:“先顾好你自己吧!”   “弥勒,你枉称一代宗师……”唐晚妆回剑点在弥勒刀侧,继而剑光暴涨:“凭他们,能拦得住本座半分么?”   围拢攻来的弥勒教徒只觉眼前一花。   仿佛无尽春雨飘洒人间,丝丝细细,温柔地拂在面庞,让人感到一阵清凉的喜悦。   他们连闪避的意识都没起,所有人的咽喉同时溅起了血花。   未入秘藏者,根本不可能把握地榜之技,连看都看不明白,已经死伤狼藉。   弥勒没有指望这些人能挡住唐晚妆,他只需要他们能让唐晚妆分心一丝就可以了。   “呛!”戒刀劈正了春水,唐晚妆的步伐果然止住了。   与此同时,身后狂风乍起,剑芒大盛。   如果说唐晚妆的剑是细雨连绵、春水无尽,那身后的剑就是暴雨狂风,洒遍潇湘。   潇湘神剑吕世衡……他的点穴已经解了!   只有人榜,才有资格介入唐晚妆与弥勒的战局,对她起到一定的威胁。   腹背受敌,最危机之时,唐晚妆居然还有心思看了赵长河的方向一眼。   他挥舞阔刀,一路冲杀而来,所过之处不是头颅飞起就是拦腰斩断,不到片刻已经浑身浴血,直如杀神临凡,肆虐人间。   沿途弥勒教徒挡者披靡,没有一个人是他一合之敌,只在顷刻间,弥勒教徒死伤狼藉。   这可全是弥勒教选来打唐晚妆的高手,不是普通的士卒教众!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但他也如自己一样,前进的步伐终究被阻住了。   一个高瘦竹竿人影飘然站在面前:“嗜血修罗果然名下无虚,但到此为止了……此路不通。”   人榜四十四,“索命无常”于此休。   赵长河压根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掠过他身边,遥望唐晚妆的方向。   他在屋顶上,唐晚妆在街对面的仙宫苑后院位置,视线没有遮挡,两人心有灵犀般同时相望,视线在这一刻对在一起。   看似近在咫尺……却是否天涯? ###第三百七十二章 纵横而过   “呛!”唐晚妆美目依然在看赵长河,身后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长剑后挑,正好挑开吕世衡的偷袭。   同样赵长河眼睛在看她,手中龙雀一扫,横斩于此休的胸膛。   两位人榜都感受到了极其强烈的侮辱。   你俩这是什么态度!   唐晚妆倒也罢了,怎么也是地榜第三威震天下,有资格看不起人榜,虽然面前还有个弥勒在夹攻,好歹唐晚妆三战三胜,有点骄傲是正常的。   你赵长河是什么玩意儿,如此藐视人榜!   于此休肺都气炸了。   他一横手中哭丧棒,棒身暴涨,点向赵长河的手腕,厉喝一声:“撒手!”   这一棒已经有返璞归真的意思了。   借由哭丧棒比龙雀略长,出手如电,后发先至,速度迅捷无伦。棒头尚未触及身躯,尖锐的阴寒之意已经侵袭手腕动脉,赵长河毫不怀疑被这一棒点中,这手直接废了。   于此休甚至认为,赵长河根本不可能躲得开这一棒。他的阴寒气劲有限制和束缚效果,对于修行更低的人而言,被这么乍然限制,后续的下意识变化会受到拖累,欲变招慢了一拍,然后直接中招没有悬念。   然而让他震惊的是,赵长河好像根本不受任何限制,刀势不改,只是往回略收了数寸,恰恰斩在棒身上。   如此大几十斤的阔刀横斩,用一条棒子横挡……   那谁吃亏也不用说了。   “谁撒手呢?”赵长河“哈”地一笑:“索命无常不过如此!”   于此休只觉得两手都被震得一阵酸麻,借力飘退开来,心中震惊。   这赵长河的实力有问题……他秘藏了?怎么可能这么快!   不仅快,而且稳!他的阴寒气劲如针汇聚攒刺,要是赵长河真只是借着刀重的便宜不加详查,被这一刺进去非得真气涣散,连刀都握不住。可刀棒相交,却只能感到赵长河的力度凝实紧缩,一丝一毫的溢散都没有,相反,倒是有血煞之气扑面侵袭,震动心魄。   这种力度控制、这样的凶煞之意,到底你是魔道人榜还是我?   于此休调整了一下心态,暗道这位不能当成潜龙第一后起之秀看待了,这是必须认真对待的敌手!   结果这个“必须认真对待的敌手”看都不看他一眼,趁着他飘退调整重心的时候,直接从他面前掠过去了。   于此休:“?”   “不是说此路不通么?我看便是通途。”赵长河跃过对街,顺手拨开老远射来的一箭偷袭,只留给于此休一个后脑勺。   于此休:“……”   拨开的箭矢倒飞而回,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偷袭者死于当场。   人榜拦路,四面弓矢,他纵横而过。   哪里来的咫尺天涯!   这一刻最怀疑人生的是潇湘神剑吕世衡。   他与弥勒夹击唐晚妆,本来以为弥勒一直都和唐晚妆不相上下的,加上自己干扰、瞅空子袭击,唐晚妆必将非常狼狈。   可实际打起来怎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弥勒好像比唐晚妆逊色许多的样子?   是弥勒昨天的伤势其实没有痊愈?还是因为唐晚妆已经正在发挥秘藏三重的实力?或者发挥了一部分?   他的武道理解还不足以看出地榜前列的细节,实在百思不得其解,总之唐晚妆一边应付弥勒,并没有见多么困难,反而有点像是把主要攻势放在他身上,试图先把他斩了再专心对付弥勒的样子。   这吕世衡哪里顶得住啊!   “嗖!”春水碧波分光掠影,潋滟水波分刺弥勒与吕世衡,几乎不分先后一般。   吕世衡没法指望弥勒帮自己接这一剑,急速抽身飘退。   可正在此时,心中警兆大起,猛地回头一看,月色之下,浑身浴血的赵长河高举龙雀,从屋顶狂劈而来,那血红的双目几乎已经占据了整个眼瞳,浑身散发的血煞狂暴之意,简直映衬得连月亮都变成血月一般。   神佛俱散!   秘藏后的赵长河再用此招,竟然已经有点天象牵引的错觉,直如上古之烈重临人间,他就是血神!   吕世衡这是真吓得神魂俱散了。   问问这世上有哪个人榜有资格被地榜第三和一个同级高手夹击?   于此休你这个废物在干什么!这都拦不住?   “呛!”   紧急闪避唐晚妆一剑的吕世衡临时招架神佛俱散,这仓促之力如何抵挡?   手中宝剑应刀而断,吕世衡紧急弃剑,直接就地打滚,险险避开被劈成两半的结局。   那额头都已经被刀气劈出一道血痕,稍微再深一点就真开颅了!   抬头一看,于此休的哭丧棒也在此时追到了赵长河后心:“死!”   “叮!”春水暴涨,越过赵长河身边,替他接下了这一棒,默契得仿佛两人已经配合了千万次。   悲剧的于此休以为自己在追击赵长河呢,谁能料到接自己一棒的竟会是唐晚妆……他的阴寒劲气在唐晚妆面前简直就像小孩一样,被大人一个巴掌就拍了回去:“叫你玩水!”   于此休经脉一阵紊乱,差点喷出一口鲜血,倒跌而回。   唐晚妆却懒得看他一眼,春水碧波直接转向,再挡弥勒,而与此同时龙雀已经批头盖脑地砍向弥勒肥硕的脖颈。   忽然就变成狗男女围攻弥勒了。   弥勒面沉似水,忽地退开。   赵长河一拉唐晚妆的手:“走,后有黄雀,不可恋战。”   唐晚妆微微一笑:“嗯。”   两人携手而起,用着一模一样的轻功套路,掠过院墙,踏月而去。   无数强弓劲弩包围之下,此时连射都没有人敢射。   刚刚偷袭赵长河被回拨的那一箭,让人们心有余悸,其实万箭齐发无论赵长河还是唐晚妆都是不好扛的,但此刻被他们心神所慑,竟没有人敢。   尤其是浑身血气如神似魔的赵长河,远远望着就让人胆战心惊。   重重围困之中,一箭未发,眼睁睁地目送这对男女携手踏月,转瞬远走。   那边于此休又气又急,问弥勒:“上佛,何不追?”   弥勒转头看了眼后撤中的吕世衡,低声道:“唐晚妆半开第三秘藏,不是靠围攻能杀的了……我们必须立刻走。”   于此休愕然:“走?”   “当然。”弥勒一把拉着他飞速撤走,弥勒教徒极有组织,跟着撤退。   远处影影绰绰,有人追了上来,看这副齐整的态势,又看弥勒似乎也没伤,又犹豫地停下脚步。   弥勒似有所感,转头看了一眼,冷笑:“想等我们杀了唐晚妆,两败俱伤之后他们再来杀我们……既把唐晚妆之死甩了个干净,又能把我们精锐坑杀于襄阳,只剩他们大势从此席卷江南,算盘打得都美上天去了。”   于此休若有所思:“他们兵马应该还在汉水之北,或许此刻打算趁夜偷渡过来?”   “不错,只是杨敬修或者王道中之流,几个高手自己潜入城中而已。”弥勒冷笑道:“早就知道他们是这德性。”   于此休也冷笑:“他们以为利用我们,殊不知我们的兵马早在城外林中。吕世衡实际被我们控制,城门一开,大军直入,琅琊王、弘农杨,自以为是……兵马入城,皆为齑粉!”   “所谓北军南渡……只要血神教薛苍海能按时抵达,他们的渡河只是笑话。”弥勒眼中有些阴霾:“能否占据襄阳,在此一举。”   弥勒联络血神教,根本不是为了打襄阳,是为了应对北军的……本来计划看起来很完整,最大的遗憾是,此前将计就计配合世家想要真的杀了唐晚妆,却没能杀成,不知道他们又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于此休也在问:“那唐晚妆和赵长河……”   “唐晚妆半开第三秘藏,此时必定出了岔子……希望他们好好疗养去,只要一夜别来惹事,大事定矣。”弥勒很是遗憾:“可惜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用双修,唐晚妆真的盖世芳华,为敌这么久,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把她擒下。算计这么久,却要喂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毛头小子头啖汤。” ###第三百七十三章 有我在   赵长河带着唐晚妆在城中乱穿了一阵子,确定没有追兵,便拐进了大周的鸭坊。   听闻仙宫苑爆发激战,大周正在院子里徘徊不安,忽地从墙头跃下一个血人加一个仙女,不由看呆了眼:“首、首座?呃,赵先生……”   赵长河道:“你这里没有暴露,依然是很好的藏身地……给我们安排一间密室,我们需要立刻疗伤。”   有自己人的好处就在于,不需要提心吊胆去什么荒郊野外面对不可测的变故,自备隐秘密室、还自备望风的。   “跟我来。”大周立刻开了一个地窖,往里一开机关,露出一个隐秘的小屋,屋内床褥一应俱全:“惭愧,总觉得自己什么时候要往里躲,没想到居然还方便了赵先生疗伤……”   “不是我用,是你家唐首座。”赵长河顿了一下,看向唐晚妆,神色严肃:“你第三秘藏是不是开启了一半?看你应付弥勒之轻松,有点不对。”   唐晚妆一直微笑着看赵长河与大周对接,此时才笑道:“没全开,还好……”   赵长河板着脸盯着她不说话。   唐晚妆竟然有点怕他板脸似的没去对视,微微偏过头:“我休息一阵就好了,你那什么表情?”   “确定休息一阵就好?”   “嗯。”   “那我就不跟进去帮你疗伤了。”赵长河认真道:“我有要事必须处理。”   唐晚妆微微一笑:“嗯。”   她没有问赵长河要做什么事,也没有说自己的分析。赵长河也没有多言,只是道:“别逞强,现在并不需要你拼命,世界不是缺了你不会转。”   唐晚妆美目流转:“是么……”   赵长河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人已不见。   唐晚妆知道他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有我在。”   从之前在外厉喝“李肆安已经救出”那会儿,唐晚妆就觉得现在赵长河心中的数儿比她还足。   来此的路上,她心里还在猜,赵长河会不会借着“帮你疗伤”的借口,两人再度陷入那种旖旎难言的氛围里……事实证明,他想都没想过。   襄阳乱局,不是缺了你不会转。   有我在。   曾经期许的太子,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当他策马塞北之时,就已经身入局中。   是为了家国吧……   “首座,首座?”大周的声音惊醒沉思中的唐晚妆。她略带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嗯,我需要休息。”   您是需要休息吗?大周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旋即问道:“这位赵望唐先生何时入的镇魔司啊,这应该是人榜高手,怎么天下无名?”   唐晚妆:“?”   大周:“?”   唐晚妆:“你叫他什么?”   “赵、赵望唐。”   唐晚妆憋红了脸,半天没回话,拂袖进了密室,“砰”地合上了暗门。   还说为了家国呢,这名字什么意思?   大周站在外面想了半天,总算醒悟。   什么鬼的赵望唐啊,这分明就是赵长河,至于望的哪个唐?看刚才有人脸红红的样子,已经不用再说了。   ……   “真是没想到,一位地榜第五,两位人榜,十余名玄关八九重的顶尖高手,成千上万强弓劲弩,居然连逼得唐晚妆解封三重秘藏都没逼出来。”   仙宫苑内,熟悉的王道中在厅中来回踱步:“可惜我们不敢亲自出手,乱世书一个通报天下皆知……谁能想到弥勒居然如此废物,平白浪费大好机会。”   确实是唯一的机会,唐晚妆是以为王家杨家再怎么都不可能对她出手,才会孤身前来襄阳,谁能想到这伙人打的是借弥勒之手杀人的主意?   其中穿针引线的是吕世衡。   王家以为吕世衡是在配合自己行事,敷衍弥勒天女,借刀杀人;而弥勒觉得吕世衡是被天女控制了,至于谁对……其实都不是。   区区一座襄阳,夹在王家与弥勒教之间,吕世衡自知是不可能自立的,只能择其一。双方围绕襄阳角逐,谁胜算大,那就是谁,所以他两边都配合,而且都完成得非常好,到现在双方都还是把他当自己人。   而如果能够达成两败俱伤之势,那他趁势崛起也不是不可能,就看局势怎么个演变了。不管怎么个变化,唐晚妆如果死亡,对这些野心勃勃之辈都是有大利的。   只要唐晚妆倒下,这大夏还有谁撑?   有的人不希望乱世,民生如草。   有的人只希望乱世快点到来。   王道中兀自在抱怨:“朱雀这女人,不知道什么莫名其妙的矜持,‘本座与唐晚妆之胜负,不借鼠辈之手’,我了个呸,你那么有武者之心,倒是去挑战唐晚妆啊!藏头露尾,谁是鼠辈!”   吕世衡暗道你这话有本事倒是当她的面说啊,我也想知道谁是鼠辈。   他终于没忍住,打断了王道中的抱怨:“二先生,现在我们怎么做?”   王道中道:“等。杨敬修正在渡江,等他来了,就于此休屯在外面那些兵马,根本不可能破襄阳坚城。”   于此休的兵其实挺多,至少单靠襄阳城自己是不好守的。太湖之败,基本把弥勒的势头彻底打散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占据荆楚,几乎可以算是全军压宝在这里。   但如果杨家南下,与襄阳兵马合流,那弥勒那些兵还真不够看了。   吕世衡想知道的却不是这个,问道:“那唐晚妆呢?她跑了……我是真对她出过手的!到时候追究起来……我直接自立不成?”   “反正本座没有败露,到时候只需要说你是被弥勒教控制了,朝廷自然顶你,她也不能追究什么。其实到了一定时候,她想追究也没有那个能力了……”   吕世衡微微皱眉,觉得有些心惊肉跳的不安之感。   正想说什么,外面亲兵来报:“城主!于此休大军夜袭,已经在南门二十里之外了!”   吕世衡点点头,对王道中道:“二先生且坐,下官亲自去主持守城。”   是守城还是开城,到时候再说。   人还没出门呢,又有亲兵急匆匆来报:“城主,汉水出现大量船只,正在渡河!”   王道中道:“是杨家兵马,正好让他们来协防……”   话音未落,又有亲兵急匆匆跑了进来:“城主!上游不知从哪杀出一只人马,杀进我们岸边营寨,见人就杀,跟一群疯子一样!”   吕世衡愕然看向王道中,王道中也愕然在看他。   这哪来的兵马?   王道中也算当机立断:“你去守南门,我去北边看看什么情况。”   ……   汉水南岸,火光冲天。   在内战局面没有彻底拉开之前,汉水两岸是不承载防御作用的,这里的营寨只是象征性的水军营,近年来才被吕世衡开始暗中有所发展,悄摸摸的做好了内战准备。   但终究未成规模,也未经战事。   当薛苍海率血神教众如一群猛虎出笼,不消片刻就把这个营寨夷为平地。   一群血神教的神经病杀得狂喜:“还有没有人,老子的血煞,快突破了哈哈哈杀人果然是养煞第一!”   残兵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屁滚尿流地往城中跑。   这都是哪来的一群嗜血魔头啊,他们根本不是为了打仗,纯粹就是为了屠杀!   “别追了,一群兔崽子,说了教义要改了,还抱着老黄历是吧!”孙教习恶狠狠地在怒骂:“不许追,不攻城!全面向北,拦住河岸!”   薛苍海的声音传扬军中:“营寨给我搜,水寨必有火箭!看见那边黑压压的船没,给老子射!”   弘农杨氏家主、地榜第十杨敬修站在船头,皱眉看着这边的火光。   生变了?   弥勒教居然预先勾结了另一团伙抢夺营寨、阻断河岸……从这声势看,血神教,薛苍海?   身边嫡子杨不归低声道:“父亲,是薛苍海。”   杨敬修看了他一眼:“不是总嚷嚷要挑战一下薛教主?现在人在眼前,要不要试试?”   杨不归道:“不是时候吧父亲,现在这个状况有鬼啊,血神教是四象教下属,我们是和四象教联盟而来,血神教怎么会打起我们来了?”   杨敬修紧紧皱着眉头,他也是不解这件事。   要不是四象教卖杨虔远这个人情,其实他并不想出兵。乱世争霸不符合他的家族利益,他既不想占据襄阳,襄阳是不是被弥勒攻破对他也并不要紧。   只是王家希望保住襄阳重地,自己又鞭长莫及,才希望他这边出兵协防,这纯粹就是在帮王家一把。之前赵长河也觉得区区一个杨虔远不至于让杨家结盟之类的,确实不至于,只不过用这个换一次出兵帮忙协防而已,那还是可以的。   但现在这是怎么说的?四象教帮我们捉拿叛徒,换我们一次出兵协防,结果你四象教自家下属拦在岸边,不让我们过去?   杨家父子一头雾水,可惜四象教的人号称“不和鼠辈一起对付唐晚妆”,跑了……现在四象教跟在身边的是一个普通教众代表,也在瞠目结舌,不知道发生了啥。   正在此时,王道中从城中赶到,如苍鹰击殿,直取阵中的薛苍海:“原来是天下闻名的血神教薛教主,本座今日就要降妖除魔!”   薛苍海抬头看着月下飞掠而来的王道中,眼里泛起深浓的煞气:“操你妈的,都以为老子是软柿子,回家降你妈的逼去吧!”   周围传功护法等人环绕薛苍海,飞速结成了一个阵型。   这是仿圣物阵盘之意而研究出来的血神大阵,由人布置,血煞冲天,威力加成极为凶残。   血神刀飞斩而上,阵法加持中的薛苍海与王道中结结实实地力拼一记,刀剑交击的巨响传透汉江。   薛苍海倒栽而下,仰天大笑:“二重秘藏,就这样?”   王道中凌空被打了回去,神色震惊无比。   这狂猛的刀势,这无畏的气场,这个人是薛苍海?   不是赵长河假冒的吗?   刚刚想起赵长河,远处就真传来了赵长河的声音:“哟,王先生在和我的朋友练招啊?”   王道中豁然转头,就见赵长河一溜烟从后面溜了过来,直接溜进了血神教的军阵之中,把自己防护得严严实实,然后才探头笑道:“道中先生、杨家伯父,不辞辛劳抗击弥勒,这番义举我们镇魔司知道了。”   薛苍海后面忽然冒出了李肆安的脑袋:“不错,我镇魔司必将传扬天下,夸赞二位的义举。”   赵长河跟说相声一样续道:“弥勒正在南门攻城,我想杨家伯父与道中先生联手,可以扛得住他?”   王道中看着躲在军阵里跟乌龟一样的赵长河与李肆安,眼中的怒火无处宣泄。   这事怎么变成这样了?   被舆论架在火上,难道还真去抗击弥勒不成……   对了,杨敬修可不会听你小毛头忽悠,他转头就走,看你怎么办?   却听赵长河冲着河中大喊:“杨伯父,杨虔远是我捉的,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杨敬修:“……道中兄,你我合击弥勒,也不失为一桩大快人心之举,同去如何?”   王道中憋着一肚子脏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杨虔远是你捉的是吧,那昆仑传说王道中捉了杨虔远的意思是?   好像有什么案子要破了。   可这时候破案并无意义,更关键的是杨敬修父子已经掠至岸边,在他们见证之下,他王道中这弥勒是不打也得打了。   “二位果然大义。”军阵之中传来赵长河的笑声:“血神教听令,全军绕道南门,目标——弥勒侧翼!” ###第三百七十四章 血满山河   弥勒大军兵临城下,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   在这一刻城墙上的吕世衡心中还是颇有点佩服弥勒的。   因为表面上他已经是被控制,大家都已经在城内联手埋伏唐晚妆了……理论上这襄阳根本不用打了,可弥勒还是做足了准备。趁着大家表面一伙、自己根本没有去侦察的情况下,不知道何时大军已经到了这么近处埋伏于外,随时爆发雷霆一击。   不管他吕世衡到底有没有被控制,不管王家杨家来了多少人,这大军突袭,襄阳基本宣告易主。   何况弥勒在汉水都有布置,提前勾连了血神教,阻截北方来人。吕世衡收到自家水寨溃兵消息时,心中觉得弥勒把王道中碾得渣都不剩。   以为人家弥勒被你当棋子,借刀杀唐晚妆……人家弥勒是自己真想抓唐晚妆,甘愿做这次刀罢了,并且借着这种关系悄悄行军,不为所觉,这到底谁在利用谁还不好说呢……至少弥勒心中一直有数,而你王道中有数么?   吕世衡在想,象征性地守一会儿,观望一下杨家南渡的情况。如果真的被血神教死死堵在那里过不来,那就开门迎客,真正的投靠弥勒完事。反正不是我不守,是守不住……   这是真守不住。   千军万马的交锋之中,一个猛将未必能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但在对方本来就优势兵力的情况下,而且是这种攻城战中,一个猛将能起到的作用就太大了。   所谓“先登”,在城墙上立足了,那后续兵将就可以陆续登上,城墙防守就崩了。   而弥勒就是猛将中的猛将,整个天下比他猛的都找不出几个。   当弥勒像座肉山一样“咚”地跳上城墙,吕世衡觉得自己已经可以“且战且退”“退至城墙”,然后被弥勒一刀斩开城门绞索就完事了,反正杨家兵马过不来。   弥勒也看得出他的想法,自然不会去杀他,正要往城门去,半空忽然传来清朗的声音:“弥勒上佛果然威猛无俦。”   弥勒皱眉上望,一道剑光月下奔袭,转瞬直抵面门。   连山剑,弘农杨!   他们这么快就渡河了?薛苍海在干什么吃的?拦兵半渡,这么有利的局面,连片刻都没拦住?   更让弥勒无语的是,另一道剑光跟在杨敬修身后也奔袭而来。   分海剑,琅琊王。   刹那间变成他弥勒登上城墙接受两个地榜的围殴了,还有一个唐晚妆不知道躲在哪里、出不出手!   弥勒戒刀挥舞,以一敌二,神色难看至极:“杨家真要参与逐鹿?还是说已经成了王家走狗?”   杨敬修微微一笑,根本懒得回答。   真正的高门大族,实际上和弥勒对话都看不起,即使对方排名比他高……那叫匹夫。   他杨敬修地榜第十,排名虽比弥勒低几位,不代表有多大的差距,大家其实是在一个层面上,要分出胜负都需要打个天昏地暗,或许打到最后会输而已,说不定还有可能乱世榜要变动了呢?   再加上有王道中夹击,弥勒这次的登城注定起不了什么作用。   旁边的吕世衡就更是目瞪口呆,这不仅是弥勒能不能起到作用的问题了,当着杨敬修的面,自己无论是想摸鱼还是想反水都不敢了,必须做足一副公忠体国全力防守的模样才行,否则交待不过去!   这血神教到底拦了个锤子,怎么拦的?   杨家到了这里,那血神教呢?被灭了?   正这么想着,下方弥勒军阵侧翼,喊杀声大起。   近万凶神恶煞的血神教徒,穿着整齐划一的血色衣裳,月色之下远远望去,简直就像一片血海,正在往此处奔涌而来,直插弥勒军右翼。   于此同时,另一方向同样起了杀声,潜龙第七、弘农杨不归率领刚刚登岸的杨家私兵,插向弥勒军左翼。   简直就像是弥勒军钻进了一个口袋。   吕世衡都没想明白,弥勒明明一个非常完整的计划安排,怎么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自投罗网一般?怎么变成这样的?   他的目光落在血神教众前方。   冲在最前面的锋刃,不是血神教主薛苍海,而是另一个挥舞阔刀的年轻汉子。阔刀起处,头断腰斩,如同虎入羊群,挡着披靡,勇不可当。   他的衣服上之前的血都没干透,又添新血,刹那间就又染得跟个血人一样,风格就是这样……所谓嗜血修罗。   赵长河!   这个局面,是因为他变成这样的?   人说赵长河一己之力改变雁门战局,吕世衡曾经还不信,哪有一个人能决定什么的?   可此时此刻,他不得不信,无论之前城中伏杀唐晚妆、还是此刻战局莫名变换,绝对都是牵系于此人一身。   一己之力,搅弄乾坤,长刀起处,便是风云!   ……   与雁门之战不同的是,这一次即使左右包夹,也并不能立刻达成当时爆了胡人菊花让铁木尔军队大乱的成就。   因为当时铁木尔与皇甫永先僵持已久,攻关攻得双方都在压最后一根稻草的程度了,一旦变起后方,皇甫永先又当机立断出城夹击,就很容易崩溃。   而这一次的于此休都压根还没怎么花力气攻城呢,可以说军阵都才刚摆开没多久,还来得及做调整。   毕竟他兵多,数万之众。   血神教一共就万余人,出来还得留人守寨,实际人手就七八千。另一边边杨家私兵一共不足五千。   襄阳城内倒是有个两三万兵马,但会不会有皇甫永先当初的配合?若不出城,反而是来袭的这两路往铁板上撞。   当然这两路也不是吃素的,各自都极为精锐。尤其是血神教这一路,妈的就是一群疯狗,他们杀人是能练功的,碰到这种千军万马的场面不仅没人心慌,反而一个个嗷嗷叫,兴奋无比,抢着杀敌,什么人头重赏都赏不出这样一支神经病军队。   而且赵长河与他身边那个薛苍海,两个更是离谱。   在这种战场之上,他们的力量好像倍增,煞气如同实质一样环绕在这两人身上,远远看去就像身上燃起了血色火焰一样,都已经成烟雾状了。   而且千辛万苦练出来的精兵好像根本没打过仗的菜鸟一样,和别人打还行,一旦和这两人接触,就立刻心胆俱裂,左右溃逃。   这种血煞惊惧,天生的战场之徒……   右翼根本拦不住这一群疯狗,只一交锋,就快被搅烂了。   于此休冷冷地看着赵长河的方向……他这是一路凿穿,直取自己帅旗?   赵长河确实是打算凿穿,冲阵直取主将。   否则人数摆在这里,真纠缠下去,胜负不提,单是血神教死伤多了,自己也舍不得。   于此休的战斗力之前试过了……强是挺强的,单打独斗有得打,但此时此刻,自己有杀他的办法。   身侧是薛教主,身后是血神教众,明明身处千军之中,却十分舒服,只需要砍前面就好了……   这就是军阵和江湖厮杀的最大不同。   “唰!”龙雀狂扫,周边弥勒教众连刀带头,全部斩成两段。   哪里还有人敢拦这煞星,看他简直就不是人,是从血海里爬出来的修罗,那眼睛都踏马是红色的,正常人是这样的眼睛吗!   弥勒军阵乱成一团,若从高空俯瞰下去,会发现这个区域的弥勒军如同被分水破浪,左右涟漪般散开,而以赵长河为首的血神教军马如同一把尖刀直插进军阵里,直取中央帅旗!   乐的是,于此休居然坐不住了,亲自往这个方向来战他赵长河,在他看来,只要敌住赵长河,这一支血神教人马就会立刻陷入泥沼。   “这一次可不会再有一个唐晚妆帮你接招!”哭丧棒越过军阵,凌空而来,直奔赵长河面门。   “唰”地一声,哭丧棒棒尖骤然弹出一截锋刃。   这是于此休在战阵上所用,由棍瞬间变成了枪!   赵长河一刀剁翻身边一个弥勒教徒,转头便看见闪着寒芒的锋刃已至目前。   他忽地咧嘴一笑:“想不到你自己憋不住跑右翼来,省了好大的工夫。”   说话间,龙雀早就回手一挑,正中枪头。   都觉得杀了对方就解决问题……那就看自己手上的硬功夫呗。   “铛!”地一声巨响,刀枪相接,赵长河势如破竹的势头终于止住了,前方本有崩溃之兆的弥勒军再度围拢过来,血神教的步伐陷入了泥沼。   一时之间,赵长河有种当初面对秃鹫猎牙时的角色变换。   当时是自己拦住秃鹫猎牙,让他陷入千军万马的泥潭里,而这一次于此休要做的是同样的事情,拦住自己的势头,陷入泥沼。   然而……   赵长河的眼睛越来越红,原本只是眼珠子泛红,现在连眼瞳都红了。   那手臂肉眼可见地粗壮起来,如人头一般。   天地无我!   心灵俯瞰之下,几乎可以感受到弥漫在整个战场的血腥煞气,胆小者什么都不要干都能在这里吓得心胆俱裂。   煞气是有力量的。   它们汇聚于此,凝成实质,侵袭心灵,冲刷肉体。   自己的刀和它们是有呼应的,一刀挥出,血煞奔涌,万众号哭。   “嗖!”于此休又是一枪再度袭来。   赵长河可以感受到,他这一枪其实也很适合战阵,那是索命的冤魂,在心中嘶吼哀嚎,刺骨的寒意泛起灵台,连灵魂都要被冻结、撕裂,然后溢散,抽离。   索命无常,追魂之枪。   这是人榜四十四,一代魔道宗师的最强一击!   赵长河闭上了眼睛,一刀平削。   “轰!”仿佛能听到周边血煞狂涌的声音,血海翻浪,火山喷发。   数不尽的血戾煞气在周边一丈之内疯狂咆哮,所有戾气凝如刀锋,在于此休身周上下同时迸起。   刀枪再度交击,整个战场都像是停滞了一般,周围所有人震惊地看着这个画面。   刀枪明明互相架住了,然而依然有一股阴寒之气从枪尖透出,刺进赵长河肩头,鲜血淋漓。   而于此休简直像被凌迟了一样,浑身上下遍体鳞伤,数不尽的伤口同时向外喷洒出鲜血,不知道这到底是挨了多少刀……   那不是多少刀……   外引煞气如刀,内引血气沸腾。   区区一刀,血满山河!   于此休瞪着眼睛直挺挺地看着赵长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堂堂人榜四十四,在此之前屋顶上和赵长河交锋时还是感觉不相上下的,可换了个战场,自己连他第二刀都没有接下。   什么造反大业,什么金钱美人。   于此皆休。 ###第三百七十五章 壶中酒未冷,刀头血犹腥   这一刹那,无论城上城下,空气都是安静的,仿佛时间停止一般。   城墙上的吕世衡觉得下方战场一时半会打不完,主要注意力在看弥勒和王杨两人的顶级交锋呢,结果注意力才这么偏离一会儿,下方一阵沸腾,转头一看那边于此休都被斩了……到底怎么死的?   赵长河与薛苍海联手夹击不成?   弥勒倒是眼观六路看得仔细,可他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谁也想不到赵长河匹马单刀,居然两招之内把于此休斩了……   仿佛自己陷入了什么命中注定的梦魇里,每一次自己被人缠住,下方大事就被人偷。第一次唐家后山,赵长河唐不器一起干的;第二次太湖,唐不器干;第三次襄阳,赵长河干。   而这一次,影响比前几次还要大。   太湖之败,襄阳已经是弥勒最后的希望了,却在顷刻之间毁于一旦。   不能毁!   弥勒一声狂吼,刀芒暴涨,逼退了杨敬修和王道中,抽身飞退,直扑战阵中的赵长河!   只要把赵长河也毙了,还有救!   弥勒军的主帅是他弥勒,不是于此休!于此休只不过是个将领,只要他弥勒回转,依然能够稳定军心,至少可以率众撤退!   可就在他抽身飞退的瞬间,一道剑光从月下骤然袭来,刺骨寒意笼罩后心。   弥勒心中剧烈一跳。   唐晚妆!   就说她躲到哪去了,这么重要的战事居然没点影子……敢情她也学坏了,不确定出手会不会被王杨两家坑的情况下绝不露面,到了此刻尘埃落定,他弥勒战败而归的刹那间,暴起偷袭!   当唐晚妆这种人都开始玩起了偷袭,那真是神都难防。   弥勒身在半空无处着力,骤然一身狂吼。   数万人震惊地看见,似有一个巨大无比的佛陀虚影在弥勒身后显现,金光灿然,莲台如生。   佛语响彻每个人的心田,一只巨掌拍向唐晚妆。   唐晚妆似是早有预料,眼神坚定,剑路不改,贯穿了弥勒的胸膛。   巨掌拍在她身周,似有波纹微漾,荡起阵阵涟漪,力度随之消散。似有“咦”的一声传来,掌影消散,天上月明星稀,什么都没有。   唐晚妆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再推一掌。   弥勒也正向她一掌击来,“轰”地一声,两掌相对,弥勒化作血光远遁天边,连句狠话都放不下来,血洒长空。   唐晚妆再度喷了口血,脸色苍白地微微摇头。   想不到弥勒还有这样的底牌,连这样都没能要了他的命……他的背后,藏着神佛?   唐晚妆深深吸了口气,瞥了旁边默然的王道中与杨敬修一眼,目光落在城下,战局已定。   城上城下的战斗是同时发生的,当弥勒飞退、唐晚妆突袭之时,赵长河才刚刚一刀剁下于此休的头颅,高举怒喝:“于此休首级在此!”   恐惧如瘟疫蔓延,从赵长河站立之地向外扩散,漫遍了襄阳之南。   弥勒恰在此时被唐晚妆偷袭,神佛降临都挡不住重伤远遁,弥勒军阵瞬间失去了所有主心骨,大乱溃逃。   薛苍海举刀怒喝:“练血养煞,就在此时,给我杀!”   喊杀声震天响起,几千人追着几万人砍的场面在襄阳城南上演,那边攻击左翼的杨家私兵全部看傻了眼,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追。   赵长河自己倒是没追,看似一刀秒敌,其实这一刀的精气神不是开玩笑的,几乎是一刀抽干了所有力量,天地无我BUFF的后遗症开始袭来,颇有点眩晕虚弱之感。   但好歹不像以前那样失去力气,尚有余力。他深深呼吸了几下,略作调理内息,转头看向了城头。   唐晚妆衣袂飘飘,站在城墙上看着他。   那一手持刀、一手提着敌将首级,浑身浴血地站在遍地尸骨之中,身后是千军万马的溃逃……这一眼的场面,动人心魄。   唐晚妆不可抑止地想起了曾经在姑苏,有人曾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下一次希望的是,有我在,让你什么都不用想。”   他叫赵望唐,是凝望,还是盼望?盼望什么?   赵长河忽地腾身而起,如大鹏展翅般飞跃城头,随手把于此休的首级掷在地上:“幸不辱命。”   唐晚妆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千言万语都只汇成一声:“嗯。”   赵长河却没有和她多言,先超杨敬修拱了拱手:“见过杨伯父。”   又对王道中拱了拱手:“老王好啊。”   王道中:“……”   赵长河最终转头,目光凌厉地盯着吕世衡:“吕太守,赵某有话问你。”   此时的赵长河气势实在迫人,吕世衡颇有点肉跳之感,只得道:“赵少侠……何事?”   赵长河道:“你勾结弥勒,捉拿我镇魔司密探,设计伏杀朝廷首座,该当何罪?”   王道中忙道:“他是被弥勒天女功法所控,非他本意……首座你看他这守城不是也守得挺好?世衡,向唐首座道个歉?我们回头上报朝廷,看看朝廷怎么定议这个惩处……”   话音未落就被赵长河打断了:“被控制了可以理解,但我气不顺,单一个道歉或者日后解职可解不了老子的气。”   王道中沉着脸道:“你待如何?”   赵长河淡淡道:“这样吧,吕太守,也别说赵某人不识大体非要纠缠……此前在仙宫苑,吕太守在唐首座剑下,仓促接我一击神佛俱散,居然无伤接下了,让赵某很是佩服。你再接我一击,让我爽一下,这事就这么算了。”   旁观的杨敬修都认为赵长河这是找个出气的台阶下了。   毕竟吕世衡襄阳太守,朝廷自有规制,不能私下审判的,必须在朝廷上扯皮。在如今风雨飘摇之际,吕世衡背靠王家势力、手头还有一镇精兵,更是要慎重对待,不能妄为。   也就只能无能狂怒,出口恶气也就罢了。   尤其此时赵长河气血正虚,只是表面看着气势汹汹,实际上真打起来不太可能打得过吕世衡了,更佐证着只是想出个气而已。可能还顺便舔一下唐晚妆?表示我帮你出气……   他都这么想,王道中和吕世衡当然也是这么想的,王道中便向吕世衡使了个眼色:“那就向赵少侠讨教几招便是。”   吕世衡暗道我干脆接你一刀吐一口血,受点伤完事。   便拱手笑道:“请赵少侠指教。”   赵长河掂了掂龙雀,面无表情道:“小心了。”   话音未落,腾身跃起,举刀怒劈。   一个标准的蛤蟆跳式“神佛俱散”,和之前从对街的屋顶跃入仙宫苑后院砍吕世衡的那一刀几乎一模一样。   吕世衡能察觉得到,这一刻的赵长河声势确实远远不及之前那一次。   杀于此休,说了痛快,哪里是轻松的?这种消耗,他此时应该回去打坐休息才对。   吕世衡“呛”地拔剑,迎向这一刀之时,心中还在想要用几分力,才能看上去狼狈一点受点伤?   念头一闪而过,刀剑已经相接。   可这刹那间,吕世衡忽叫不妙。   这根本不是应有的力劈!那力度极虚,几乎是轻擦即过,刀势已改。   从极为狂暴的血神之怒,变成了细雨温柔,随风入夜。   等你惊觉,那一缕轻风已至咽喉。   小楼一夜听春雨。   旁观的唐晚妆神色忽动,这一招,好望唐啊……   王道中显然看出不对,一剑就要去拦,唐晚妆春水碧波随手一压,就把王道中压得动弹不得,似笑非笑道:“说了替本座出气,道中先生意欲何为?”   “我……”王道中话都来不及说。   这俩出招之时,那边吕世衡当然也是出招了的。   原本意思意思想接一刀的剑忽地化作暴雨,把赵长河浑身上下笼罩其中,试图用这同归于尽的套路把赵长河逼退,再做计较。   结果赵长河刀势根本不变,任由暴雨如注,那一缕轻风依然从雨中划过,誓要取其首级。   吕世衡只得竖剑挡在脖颈上,同时借力后退,就像是此前在仙宫苑接赵长河一刀时的翻版。   但他忘了一件事。   他本来的宝剑在那一次已经被劈断了,这是临时换的新剑,和之前的宝剑质地没法比。   如果那宝剑能够勉强阻得刹那,那么这一把新剑就如纸片一样,半点阻碍都没能起到。   “铛”地一声,龙雀斩断长剑,顺便划破了他的咽喉。   丝丝鲜血从喉头喷溅而出,就像夜雨淅淅沥沥,随风吹去。   “砰”,吕世衡睁着眼睛仰天栽倒,死不瞑目。   这看似暴烈的赵长河原来也是这么阴险的,说好了接一刀怒斩,却临时变招……他根本不是想出个气便罢,从一开始就打着主意要杀人,当着地榜人士的面!   王道中暴怒:“赵长河!你敢杀朝廷太守!你是要造……”   “怎么?”赵长河转过头,神色平静地道:“我也是镇魔司玉牌密探,职权不如他太守,品级可丝毫不逊。他有罪需要等朝廷定议,那赵某有没有罪,也请王先生上报朝廷,我等着朝廷慢慢审。”   王道中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你……”   “不喜欢听这种话对不对?我也不喜欢。那你刚才和我说这个干屁呢?”   “你……”   “别你你我我的了,我换一句吧。”赵长河盯着他的眼睛,慢慢道:“首鼠两端,卖国为私,此人不死,遗祸无穷。我匪类也,等不了你们的审判……杀就杀了,你待如何?”   长刀横于身侧,刀头之血滴落,点点滴滴。   眼中煞气未消,人榜之魂凝聚,王道中发现自己居然慑于他这种气魄,一时哽着竟驳不出声来。   天上乍起金光。   “二月二,龙抬头。”   “索命无常于此休兵进襄阳,赵长河率众突袭,凿穿军阵,斩于此休于万众之中,血染衣袍,千军震怖。”   “襄阳围解,赵长河气血尚虚之际,邀战潇湘神剑吕世衡,一刀断首,王道中阻之未果。”   “顷刻连杀人榜,地榜失声,上下骇然。”   “人榜变动。”   “人榜四十四,血修罗赵长河!”   “无常于此归命,潇湘夜雨骤停。壶中清酒未冷,刀头鲜血犹腥。”   这是深夜,世上很多人都在熟睡。   但凡未睡者,抬首失言,天下震惊。 ###第三百七十六章 四十四太低了   世人皆知,赵长河习武至今不到一年半。   达成潜龙第一之时,恰好一年,当时已经让人非常震撼了,都说这是史上最强潜龙第一。   不仅一年达成玄关八重,战绩还硬,自本纪元有历史以来,就没见过这么变态的潜力,包括夏龙渊也没有。潜龙第一实至名归。   但那终究是潜龙,还潜着呢,再变态也不要紧,说不定在秘藏就卡一辈子了呢?   人们猜得到赵长河必入人榜没有悬念,悬念在于要多久、能不能破秘藏。   很长一段时间内,乱世书都没有再闪了。昆仑闪过一次,主角是夏迟迟,赵长河不过一个辅助配角,没体现他发挥了什么作用,也没有体现出他突破了玄关九重的大坎,更别提秘藏了。   人们认为,赵长河的脚步终于放缓下来了,他终究需要沉淀的。   结果这所谓沉淀还没半年呢,乱世书再闪之时,他已经一步登天,直接冲进了人榜前五十!   岳红翎赤离心高气傲不肯吊车尾,搞了个六十几。   夏迟迟夏日迟来一鸣惊人,搞了个五十几。   这位更变态,搞了个四十几……   天地人榜和潜龙榜不一样。   潜龙榜因为是评估潜力,所以每次上榜变更之时都会强调目前修行层级如何,意在凸显修行速度,并且它不需要解释实力,即使甲和乙都没碰过面,乱世书依然可以依据年龄、修行速度、战绩的难度等等主观认为甲的潜力比乙高,随便往前窜多少位都无所谓。   而天地人榜只排实力,你打赢了谁,就替代了谁。它不再每次去强调此人修行多少了,打赢了就是打赢了,修行多少已经不重要;没打过的就不会乱替代,因为打了才知道。   这是没法像潜龙榜那样坐驴车乱窜的!别人一位一位往前挪都难,你怎么就窜到四十四了?   人们相信,这种战绩下,赵长河的秘藏是肯定破了。   不知道啥时候玄关九重已经悄摸摸地突破完了,连秘藏也破了……这才半年不到啊……   可能对于赵长河自己来说,已经比以前卡得久多了,可对于世人而言,你他妈在出千吧?秘藏是这么好破的?就算秘藏好破,你才练这么点时间,即使再天才、再有机缘、突破得再快,技能也是要反复练的,连练习的时间都不够,又怎么能够用得如臂使指,怎么能够在实战里阵斩宗师?   赵长河是因为有天书开挂,把每一种技能都放慢了帧数详详细细地解析,自然比别人掌握得更细致些,其实即使如此都还是不够精熟,薛教主乃至孙教习都批评过的。   但他的战斗嗅觉和智慧,却堪堪弥补了这个缺失。   未曾亲见者,无论如何也没法脑补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只能把这种情况归于奇迹,不可复现的奇迹。   鹰霜坐在西域的风沙里,听着远远的胡笳,望天。   襄阳……好像很远。   王道中你他妈,你这不是明明知道他在襄阳吗,还“阻之未果”,你跟我说他在西域?   ……   “爹,爹!”   清河,崔元央兴冲冲地踹开了祠堂的门:“赵大哥人榜啦啦啦啦!”   崔文璟盘坐屋中,膝盖上搁着清河剑正在感悟着什么,门被踹开,老崔睁开眼睛,脸色黑如锅底:“知不知道这是祠堂?你踹门?”   “啊……忘、忘了。”崔元央赔笑:“我只是在考虑爹爹睡了没,想想应该在感悟清河剑灵,应该没睡……”   “很孝顺是吧,还在乎爹睡了没?”   “那是、那是。”   崔文璟看她那漏风样儿气不打一处来:“咆哮祠堂,禁闭三月!”   “啊?”崔元央脸都绿了:“还三月!他在襄阳,必是为了帮唐晚妆,再这么下去我出山可以喝唐家娃的满月酒了!”   被这么一说崔文璟也不淡定起来,可又觉得就这么派女儿急匆匆南下千里送,感觉特别那啥,心中别提什么滋味了。   儿子满嘴粗话,女儿只想汉子。   我老崔家到底造了什么孽……   他轻声叹了口气:“行了,你急个什么急,他就算和唐晚妆好上了,你现在赶过去就来得及?赵长河非无义之辈,你等着他踹我们崔家门,问‘三年之约已至,元央何在’才对。”   崔元央一脑补这个场景,眼睛立刻变得亮晶晶。   崔文璟斜睨着她,暗道这个场景其实是把我们崔家脸摁在地上摩擦,结果这小傻逼居然还很期待……完了,我怎么也说脏话了。   不仅说脏话,这场景还是自己提的。   崔文璟生无可恋地摆摆手:“自你兄长雁门归来,清河剑灵确有重归之意,如今看来清河剑希望的主人是什么模样已经很是明白……虽然与你有一定相合,却并不完全适合。你的机缘需要另找……你那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没有,没有……”   “如果你以后要跟人宅斗,你也要有资本去斗,否则就你现在这副蠢样,你跟唐晚妆玩?做梦去吧你!”崔文璟拍剑而起:“给你一个任务。”   崔元央下意识直了直腰。   “出使弘农,带我一封信去给杨敬修。”崔文璟淡淡道:“恰好老杨寿诞快到了,算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出、出使要什么理由?”   “……赵长河有可能也会去的理由。襄阳之役,弘农杨参与了。”   崔元央一蹦而起:“一定完成任务!”   崔文璟长长叹了口气,我容易吗我?   这厮怎么就人榜了呢?还这么高。   现在世人到底怎么看我崔家的乐子?一个个脖子都伸长了吧?   可他现在身边却是唐晚妆!   ……   “怎么才四十四呢?这么低!”   太守府内,李肆安主持了疯狂报复扫荡,把太守府清洗了一遍,这不是仁慈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太守府到底被渗透了多少,有多少是弥勒教徒。   其实就连夫人屋中都搜出了弥勒像。   密探司干这个驾轻就熟,赵长河也不多管,自己却躲在大周的鸭坊密室里疗伤。   太守府表面看着再安全,也有被王道中偷袭死人的可能性,还是鸭坊这里好,谁都不知道这是哪。   他的肩膀被于此休枪芒贯穿,此前都忘了痛,强杀吕世衡之后更是虚弱疲惫袭来,真是站不住了,急需休养。   但大周以为他在休养,他躲进密室的第一时间却在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这么低的排名,口彩还差,你是不是给我穿小鞋,啊?”   空气一片沉寂,压根没人回答他。   正常世人都知道人榜排名必须打过才知道,可惜赵长河自己不是个正常世人,他第一次上人榜。   “还有啊,你把我的‘嗜’字删了什么意思?好好的七字党多顺口,血修罗赵长河很别扭好不好?”   “嗜血太土了……不仅土,而且其实并不搭你,你不嗜血,只是看起来血戾十足。”瞎子的声音终于没好气地传来:“我告诉过你,这不是我控制的,天道诚实地反馈关于你的认知,便是如此。血修罗很合适……你如果要在意,难道在意的不应该是修罗之名有违你的侠义之念?”   赵长河笼着手道:“我却觉得我一直在修罗场,这个名字很合适。”   瞎子:“……”   懒得理这种傻逼,回答他一句都是自己的错误:“嫌四十四太低,你就自己往前爬,找我有什么用?”   赵长河摸着下巴:“倒也有点道理,好像不难。”   “没事不要找我,我不是你的随身攻略,更不是你的吐槽树洞,我有很多事要做。”   “但我有事啊。”赵长河道:“弥勒背后那神魔是谁?”   瞎子沉默。   “我知道如果笼统问你都有些谁,你是不会回答的,似乎和自爆只隔一线……但现在这有具体的人,已经和我对上了,这也不能答?”   “什么时候和你对上了?他面对的是唐晚妆。”   “你这不是在放屁?我和弥勒还不算对上吗?接下去我要斩草除根,难道不会和这位对上?”   “其实你可以直接说,和唐晚妆对上,就是你和对上。”   “……”   “唐晚妆来了,你先考虑怎么疗伤吧。”   瞎子的声音骤然消失,下一秒房门轻轻敲响,唐晚妆的声音低声在问:“在入定么?若是入定了,我迟些再来。”   赵长河脱口而出:“请进。” ###第三百七十七章 这位首座,你也不想太子变坏吧   “请什么进?”唐晚妆在外面脸色泛红,嗔道:“这是密室,你不开门没人能进。”   “啊……”赵长河跳下床,过去开了门:“忘了这茬,快进来。”   见他似乎有点猴急的小模样,唐晚妆脸色更红了。   你在想什么啊,你以为我来干什么的……   结果赵长河关上门,下一句是:“你的情况怎么样?明明和弥勒交战后吐了血,脸色纸一样白,不好好休息又在那强撑着主持什么工作?”   唐晚妆简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无奈道:“总要有人主持,不然交给王道中吗?还是杨敬修?”   “现在呢?”   “都走了。杨敬修倒是留了一句话,希望你下个月去参加他的寿诞……”唐晚妆美目在他脸上凝注了半晌,忽然笑道:“他显而易见的很重视你,比对我都要重视。”   “再说吧,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的伤到底压成什么模样了,我怕一转头你就暴毙。”   唐晚妆哑然失笑:“哪有那么夸张的……”   可话是这么说,她的脸色还是显见的苍白,透着极度不健康的意味,隐约甚至还能观察出一缕黑气……赵长河学了回春诀之后,对人体医学也模糊有了认知,一看就感觉心惊肉跳的很不对劲。   他神色严肃地一把抓住了唐晚妆的手。   唐晚妆没有拒绝,安静地看着他。   赵长河握着她的手,出手温润柔软,但却冰冰凉凉,他丝毫无心体验,仔细探入真气去感知。   细查之下,略微松了口气。   看着吐血,其实就是正常面对强者交锋之后的震伤,这种伤赵长河自己可受得太多了,基本不太当回事儿,也怪不得唐晚妆也是神色轻松不怎么当回事。   并且不得不说,她的经脉是真粗、丹田是真广……   他赵长河好不容易拓宽成正常人的经脉与之相比简直像个小孩——真正意义上的修行好根骨就是唐晚妆这样的,这才是练什么功法都飞快,并且真气爆发之时的爆发力还远胜赵长河这种,因为经脉容受力高。   加上真气绵长浑厚,仿佛无穷无尽一般,护持着她摇摇欲坠的身躯,于是明明受了伤还主持了许多工作才回来,好像没事人一般。   如果是正常情况,哪怕是之前还在咳嗽时期,都没什么大事,吃点药休养两天基本就好了。   但问题在于,她现在不是正常情况。   赵长河探查着探查着,本来已经放松了的脸色慢慢的又变得黑如锅底。   此前她是压着第三秘藏的层次没去开启……根据瞎子的说法,她出的岔子并非肺经,而是神魂,所以夏龙渊也拿这种问题没辙。所谓的肺经受损,如今可以看得出来,其实是她压制着第三秘藏的力量,但力量得不到宣泄,必须拿一条经脉出来“泄洪”,于是不断冲刷着这条肺经,导致肺经严重受损。   原本再冲个一年半载,就彻底废了,人也没了……   而这一次她试图彻底放开压制,那就不是一条经脉去承受泄洪,而是大肆爆发出来。可能短期内诛杀弥勒解决襄阳之变,但也可能会导致汹涌爆发的力量彻底冲垮她的躯体,爆体而亡。   幸得赵长河及时阻止,她只来得及开启了一丝丝。   单是这一丝丝,已经让她碾压了原本不相上下的弥勒。   但同样是这一丝丝,更加疯狂地冲刷着本来就不堪重负的肺经,如今看上去,这条肺经简直像是被老鼠啃过的绳索一样,四处坑坑洼洼,摇摇欲坠,随时要断。如果说原先还能承受一年半载,现在可能要再减半了。   再加上这次震伤吐血,更是雪上加霜,可能还得减半。   你还剩最多三个月命!居然还笑得出来,还笑得这么温柔!   赵长河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情况!”   唐晚妆感受着体内奇特的回春之意,似在调养她刚才的震伤,但力度微弱,基本没有太大意义,感觉最多就是治个小小割伤的水平。但他依然徒劳地往里输送着异力,丝毫看不出他自己此时也是伤号,肩头都还在淌血呢……   口中在骂人,脸上在恼怒,可手中却在治疗,急得恨不得把所有力量都送进去。   唐晚妆再度笑了起来,柔声道:“知道。”   “那你还笑?”赵长河急了:“我这点手段,治不了啊!”   “哪有什么关系呢?”唐晚妆低声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看着情况在慢慢变好,那还有什么不知足?”   “情况哪变好了?弥勒跑了,南方未定,北边又要乱了,王道中在做什么你没点逼数吗!”   “可是……”唐晚妆低声道:“现在已经……有你了……”   赵长河瞪大了眼睛瞪着她。   唐晚妆抬头对视着,眼里水波盈盈,看不清真意。   赵长河声音冷了下去:“你是这么看的么?”   唐晚妆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赵长河冷冷道:“我说有我在,是为了心疼你费神,若世间无你,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唐晚妆微微摇头:“你会做的,因为你看不下去。”   赵长河勃然大怒:“你信不信,你一死,我立刻加入四象教,造反的头子就是我!”   “没有关系,那时候的你,依然做的是让天下过得更好的事情……”   赵长河忽地卡壳了,他知道唐晚妆说得对。   但眼中依然怒火未消。   你找到了传承,甚至于大势牵系一身,说不定可以做得比你更好,于是你就可以安心离世了是不是?   我在你眼中仅是如此……而你又当你自己是什么呢?   “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尊重,就不要说尊重天下的话了,听着过于虚浮。”赵长河终于开口,语气却变得平静:“其实吧,你觉得你死了,我也会按照你所期待的去做事,也过于乐观了点。”   唐晚妆安静地看着他。   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到底有几分是真意……反正治不了,不这么说还怎么说呢?   说我很难过,说我舍不得,然后让他痛苦绝望地看着自己死去?   那又是何必。   可是如今看他平静之中蕴着怒火的样子,唐晚妆心中同样很难过。   可是能如何呢?陛下都治不了,你这点手段同样杯水车薪,能如何?   却听赵长河道:“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岳红翎,可能没有行侠仗义的赵长河,他只会是一个匪类,聚着替天行道的大旗,行绿林横行之事,嗜血暴戾。”   唐晚妆眼眸微动。   “而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唐晚妆,赵长河可能会是第二个夏龙渊?”赵长河慢慢道:“很多人以前都说过我,就连不谙人事的央央都看得出来,我满口赵厝方言,冷眼旁观此世,仿佛你们只是书中人,一切悲喜与我没有关系……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唐晚妆终于道:“是。看得出,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我身入局中,是因为谁?”赵长河大声道:“你也看不出来?”   赵望唐。   好像早就揭示了一切。   唐晚妆微微垂首,低声道:“你我有约……不涉男女……你承诺对我没有兴趣。”   “别普信了,我是为了你那点姿色吗阿姨?”赵长河冷冷道:“只是因为有这么一个人,让我觉得这乱世有光。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此人给我的榜样是下场不得好死,你觉得我还肯不肯继续干?”   唐晚妆怔了怔,她竟没有想过,会得到一个这种角度的答案。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冻毙于风雪。”赵长河终于软下声音,慢慢道:“不管是公心还是侠义,这样的人是不应该不得好死的……也许有人说,那才深刻,我想说我去你妈的深刻,我只想要一个童话,我只愿意为了一个完美的童话而奔忙,而不愿劳碌半生,只得破灭的虚幻。”   唐晚妆心中动了一下,好像有什么砸进心中,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童话么……   谁又不是理想主义者……   “你只顾着你的理想,有没有想过,却在破灭我的理想?或者在你眼里,这头狗熊的理想不值一提?”   唐晚妆脱口而出:“不是那样的。”   “你可能不知道理想破灭了的男人是什么样子。”赵长河仿佛没听见似的,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玲珑有致的身躯:“只顾自己爽,谁不会啊,我也想爽。你看你都要死了,死前给我爽爽?”   明知道他在激将说气话,唐晚妆还是听得柳眉倒竖,下意识一个巴掌就想往他脸上抽。   赵长河早有所料,出手如电,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都伤成这样了,还装大瓣蒜。”   “砰!”他迫前一步,唐晚妆只觉一股大力涌来,被他顶退了一步,后背撞在了密室门上。   赵长河低头凑在她苍白的唇边,低声道:“没有了唐晚妆的赵长河,以后可能就是这样的……这位首座,你也不想看见吧?”   唐晚妆听得不知是气还是笑,可这种泰山压顶的样子,真让她没来由的心慌,不由弱气道:“都说了不是那样的……”   “只是因为治不了?所以说那种破罐子破摔之言?”   “只是因为治不了。”   “想治?”   “……想治。”   “那好,你配合一下。”赵长河说着,忽地低头,恶狠狠地吻在了她的唇上。   唐晚妆猝不及防被吻上,脑子忽地一片空白。   这什么情况?不是说了不是那样的,你不是也已经善解人意地知道我是破罐子破摔才那么说的了么?   怎么还是亲上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治疗   唐晚妆和皇甫情同岁,今年二十九了。   二十九年来没尝过接吻是什么滋味。   更加内敛的性格因素,这一吻吻得她比当初皇甫情还懵,皇甫情还能胡思乱想一些乱七八糟的,这一刻的唐晚妆是彻彻底底的空白,除了反反复复回荡这么几句“不是说了我们不谈男女事吗”“不是说我是普信阿姨吗,你在干嘛”之外,别的什么思维都没有了。   其实单是这个思维,如果她自己能分析,就会在想自己为什么不是抗拒不是厌恶,居然是在想他骂我阿姨还吻我……   也没有想过明明两人之间从来没有谈情说爱,你凭什么吻我?   迷糊间,反倒又冒起另一个想法。   反正只剩三个月。   恍恍惚惚间,仿佛感到自己灵魂飘荡,到了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空气清新,花香宜人,四处芳草,春意盎然。有清溪从山顶流淌,水流之声隐约传来,长空雁回,声鸣九天,抬首而望,碧空万里。   有英武青年身着干脆利落的武士裳,整洁干净,眉目俊朗,正在西边含笑看她。   她回望过去,青年的脸上好像有一道刀疤?   却不破坏美感,反而在这山水的温柔灵秀之间增添了一笔野性的美。   不知是上苍哪位神来之笔的画卷。   青年见她望来,微微一笑,盘膝而坐。   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古琴,少年伸手轻拂,琴声流响。   抱琴抱着一捧书,怯怯地站在身边探头探脑。   她怡然坐了下来,随手取过画卷,靠在石边看书。   轻风拂面,乐声入耳,好生舒服。   这是自己梦中,了结君王天下事之后,退隐江湖的生活么?   有山有水,有书有乐,有英武又好看的男子含笑而望……呃……不对,你在这里弹什么琴,你不要治理你的江山?   唐晚妆忽地醒过神,哪有什么山水长空,哪有什么书乐怡然,青年倒是在的,就在眼前亲着自己。   唐晚妆恢复了清明,正要伸手把他混蛋推开,却忽然发现了身躯的变化。   唇舌之中渡来他的真气,正与天地循环不休,阴阳往返,如同桥梁。   这阴阳交会之中,比刚才手握传输的回春之意何止强烈了十倍,梦中所见春暖花开,多半就是这里来的……   但与此同时,渡来的并不仅止于此。   正如夏迟迟可以通过这个渡让青龙之意给赵长河,赵长河同样可以通过这个渡让他从第二页天书中所得的山水之悟、自然之美、天地之音,完完整整地呈现在唐晚妆的识海。   他闭着眼睛,全身心地在运转着这些,根本一丝一毫绮念都没有,唇舌根本就没有半点蠕动吸吮,手上也没有半点动作,只是全神贯注地渡让往返他的气与意。   那本来就是极为费神的事,根本分不了心。   “那你配合我一下。”是了,他是这么说的。   似乎有点效果……双修之法结合他这奇怪的自然山水之意的输送,对她曾经强行突破之时缺失了的东西有很好的补充,再加上他还有似乎来自四象教的青龙回春之法,三者结合,好像……是治疗她这个情况的唯一解?   唐晚妆心中惊诧无比,这是怎么回事?   举国之力都没有办法,天下第一都一筹莫展,可他莫名其妙就有了办法?   这是上苍派下凡来救我的?   虽然还是弱了些,他实力还不够……但略微改善一下状况、略微修复经脉,让能量的溢散冲刷收敛少许,还是有可能的……   不说能不能治疗,但应该有机会延命……   唐晚妆怔怔地睁着眼睛,手本来已经推在他的肩头,却终究一点力都没推出去。   手上传来温热潮湿的触感,那是……他肩头的血。   他被于此休的枪芒贯穿的肩,至今都没有治疗……却心心念念只想着帮她治。   似乎是因为手上触到了他肩头的伤,赵长河有点痛感,眉头轻皱,终于睁开了眼睛。   治疗遽停,四目相对。   两唇依然对接,双方的眼神里都不知道有些什么。   赵长河看不出她目光里蕴含的情绪,却看得出她是清醒的,便不敢多体验她的唇,慢慢离开少许,低声道:“抱歉……只有这种办法能试试……我没有心思慢慢和你纠结‘能不能’。”   唐晚妆不搭腔,只是看着他。   “好、好像有点用?”赵长河被她看得有点慌,刚才的霸道都不知道死哪去了,狼狈地退开,咕哝道:“你、你不爽就揍我一顿好了,轻点……”   心中暗道这个不知道算轻薄呢还是算血亏,因为自己真的什么都没体验到,心思全在全力运转功法了,也就最后离开之前感受到了那一丝柔软,还被她直挺挺地看得不敢继续。   人参果啥味道来着?血亏。   唐晚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狼狈后退的样子,不知怎的心中反倒只想笑。   面上却冷冷道:“你学的什么妖法,给我灌注的什么幻境?”   “啊?那不是幻境,那是自然之意。”赵长河道:“如果说你当年突破秘藏之时有什么缺失,那我猜测你的武学之意贴合山水书画,但人却戎马倥偬案牍劳形。你能知其意,故能突破;但做不到,因而强行。病根就在这里。”   唐晚妆心中真的惊诧,凭他的修行到底怎么看出的这种根子?   这是最顶尖的第三秘藏的事情,他连摸都没摸到边啊。   赵长河当然是因为瞎子提醒之后才想到的,如果说唐晚妆伤在神魂,为什么伤?又为什么说第二页天书对她有用?咱武学境界不到,但逻辑分析还在,结合一想差不多不就是那么回事么……   理论上唐晚妆如果真想好好突破,那就是要卸任职务,隐居自然。可惜她做不到,只能强行,最终导致出了岔子。如果要彻底治疗,除了需要合适的手段之外,其实她还是得辞职休养才行……   见唐晚妆沉默的样子,好像不追究他的轻薄,赵长河胆子肥了起来,低声道:“我说了,你不要过于劳神……有我在。”   此时此刻,再说此语,那就是赤裸裸的表白了,撕开了曾经号称“不涉男女事”“普信阿姨”的面纱。   唐晚妆仿佛听不明白似的,又问了句文不对题的东西:“你说那是自然之意,为何有人?不是幻境而何?”   “人?”赵长河倒被问懵了,挠了挠头:“我渡让给你感知之意,就是只有山水自然,和人有什么关系……哦,如果说有的话,是我回春诀正在唤醒你的生机期待,可能结合山水之意会让你诞生一种向往能过的生活,有人的话,是你自己脑补出来的人,你想见到的日子。”   我自己脑补出来的人,我想见到的生活。   抱琴在身边,怯怯的很可爱。他在弹琴,眼含笑意,眉目温和。   唐晚妆紧紧抿着嘴唇,一直很平静很淡定的态度忽然变了,恶狠狠地推着赵长河:“不要以为用治病的借口就可以随意轻薄我,何况你还治不成!”   她力气一复,赵长河哪扛得住?被推得踉跄跌退,狭小的密室之内,腿弯很快就抵在了床沿。   唐晚妆一把将他推翻在床上,纤手一划,上衣就脱落了。   赵长河惊恐地捂着胸:“你干嘛?”   报复是这样的吗?那请加大力度!   却见唐晚妆面无表情地摸出一瓶药膏,挑了一点抹在他的肩头,恨恨地道:“开口闭口,就爱骂我不顾自己,你又能好得了哪里去?没二两修行,总自以为铁人一样,你这伤再不好好治,以后阴雨天都要发疼,到时候悔死你!”   一边骂着,手头也似是惩罚似的多用了几分力,疼得赵长河冷汗直冒。   赵长河龇牙咧嘴地感受着肩头的痛,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却忽地一笑:“真好。”   唐晚妆怒道:“嫌不够重是吗?”   “你太过平淡,我反而心惊肉跳,因为不知你是否轻生,认为反正只有几个月的命……当你发起怒来,才能确定,你尚有喜怒,还想活。”   唐晚妆“惩罚”的力气都轻了三分,心中暗叹一口气。   “而且……”赵长河看着她的眼眸,低声续道:“会生气的你,才显鲜活……就像当初被不器气破防的那会儿……像是画中毫无生机的人,走出了人间。”   唐晚妆面无表情:“与你何干?你要违背诺言?”   赵长河道:“男子汉大丈夫……”   唐晚妆以为他要说一口吐沫一个钉,却听他话锋急转:“岂能被区区言语束缚纠结?”   唐晚妆:“?”   赵长河理直气壮:“若说言语,我当初另有一句的。”   唐晚妆下意识问:“什么?”   “老子不但是匪类,下次觊觎的说不定就是唐晚妆!让她洗干净点等着!”   “嗷~!”惨叫之声响彻密室,密室的特殊隔音都快挡不住了,隐隐地传到了鸭坊。   大周看着自己的鸭子,心中觉得唐首座夤夜来此,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来找这东西的。 ###第三百七十九章 你也慢下来   屋子里当然不是在找鸭子,而是在擒拿。   “说,什么叫普信?”   “诶?你刚才不是一副听得懂的模样吗,敢情是表面听懂了其实什么都不明白啊……嗷~我说,我说……就是普世价值、信义无双……嗷~怎么还打我?”   “不要以为我听不懂意思就听不出那是贬义,你的诚信呢?”   “草……”   “还说脏话!”   “嗷~”   赵长河感觉这一嘴亲了之后自己就陷入了无止境的家暴里,她其实是随便找个借口就打人,在意的既不是普信也不是狡辩,分明就是在报复那一吻。   最惨的是其实自己根本就没有半点体验。   肩膀的血止住了有什么用,内里亏出血了。   但话又说回来了,当唐晚妆这样的人,抛开了她那点淡定如水的气质,和你摁在床上打闹的时候……   是不是代表着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伤口处理好了,你还想趴在床上赖多久?”唐晚妆敲着床板喊:“起来,不要逼我揪你耳朵。”   赵长河偷看了她一眼:“喂。”   “干嘛?”   “你什么身份揪我耳朵?”   “我……”唐晚妆梗着脖子道:“你的轻功,是不是揉合了踏水凌波?”   “是。”   “你那一式刀法,是不是结合了我的春水剑意?”   “是。”   “还有你的心法,你的擒拿手!我算不算你师父!师父能不能揪你耳朵?”   当初是谁说不想僭越做帝师的……   赵长河觉得这阿姨现在哪都是软的,就嘴巴是硬的。   毕竟刚才没尝明白,不知道多软。   “有一说一……我在江湖摸爬滚打,求教过的人太多了,有很多人教过我。”赵长河翻了个身,两手枕着脑袋懒洋洋地道:“当然,如果这世上非要找一个算我师父的人,那必然是……”   唐晚妆眨巴眨巴眼睛。   “……孙横川,孙教习啊。”   “?”   唐晚妆柳眉倒竖,却又没办法强争,孙教习这太正了,没人能争,哪有非要强行说自己才是师父的?   两人忽然安静下来。   其实心照不宣。   唐晚妆之所以强行想把自己的身份变成“师父”,当然是为了堵住他之前那句匪类调戏之言。我教了你那么多东西,不是师父也是半师,你要我洗干净?   结果这厮油盐不进,就算以前心里当她是个半师,这会儿也坚决不肯认了。   这名分若定,自己可能更刺激,唐晚妆这种人是绝对不会陪你刺激的,那就翻车了。   唐晚妆心中羞恼难言,现在这厮是摆明车马要追求了,怎么办?   以前看好你,想把你扶上去,前提就是你不像别人觊觎我啊,现在你变卦!那我在干什么哪?我亲手扶植了一个想把我洗干净的男人?   更气的是还真被亲了,被亲了还不能拿这个发火,因为他是救人。不但不能发火,反而要尽力回避这个话题,当作若无其事。   最气的是其实内心没多少火,幻境之中的人如果是自己的期冀,那代表了什么?   最最最气的是,这种治疗不是一次便罢,说不定还要继续。   以后怎么办?   “晚妆。”赵长河忽然喊。   唐晚妆心中跳了一下,强行绷着脸:“谁许你这样喊我?”   “……”赵长河暗道平时我和别人都这么喊,都喊惯了……话说这也奇怪啊,当初自己想喊红翎都很艰难,为什么就和唐晚妆就这么亲,开口闭口的晚妆就没觉得半点不对劲呢?   他没去说这个,转而道:“你的伤,我治不好……是因为我能力还不足,但方向肯定是对的。”   唐晚妆抿了抿嘴,“嗯”了一声。   “这个不仅和修为挂钩,还与我对回春诀的掌握以及自然之道的理解都是相关的。修为还好说,感觉也不会差很多,可回春诀差得有点多,我现在最多只是掌握了皮毛,治疗一下外伤可能还行,面对你这种情况需求的可不是这点水准……”   唐晚妆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招的级别很高,很可能属于根本法则的一类,若天分四象,那这就是四象所代言的其中之一。别说我们的理解,哪怕是上个纪元,能够有资格吃透的人也没有几个。”   赵长河笑了起来:“我说这个可不是在叫难。相反,我的意思是,别的短期内我很难有长进,而回春诀现在是影响木桶的最短板,说不定可以短期内提升一部分。”   唐晚妆奇道:“你有什么方式去提升它?”   赵长河道:“我要学医,从头学起。”   唐晚妆瞪大了眼睛。   医武不分家,一位已经修到了秘藏的武者对于人体的认知非白丁可比,想要学医其实相对容易,甚至有时候可以反过来教医生。但学医不能不学药,医理和药理又是两件事,光是把药材和特性记得精熟都不知道要花多少心思,再研究一下君臣佐使药物搭配,到了不靠方子自己配药的程度那是可以学一辈子的事。   这是个学弹琴学画画都没有太多心思的臭狗熊,只是明知道自己血煞过重必须用来静心才勉强学的,到了现在也不知道练过几次。结果如今不需要任何人说,他主动提出,要学医。   他学医有什么用……或许真对他回春诀的提升真有很大作用,可从他至今回春诀都只是皮毛的表现来看,他本来就不在乎这个能提升多少。   只是为了救她。   赵长河又道:“襄阳是大城,自有名医。如今我们算是掌控襄阳,要找名医来教我并不难,天亮我就做这件事……而你……”   他顿了顿,神色有点古怪:“现在我算不算你的主治大夫?”   唐晚妆抽了抽嘴角:“你想说什么?”   “你要遵医嘱,听我的话。”   唐晚妆简直觉得他下一句就是去洗干净,忍着想掐他腰间软肉的情绪深深吸了口气:“好啊,大夫请吩咐。”   结果赵长河道:“从现在起,你不要过问襄阳任何事宜,包括江南事宜、弥勒遁逃,怎么处理后续……没你的事。”   唐晚妆无语道:“那我干什么去?”   “我学我的医,你逛你的街。这是上个纪元就有悠久历史的名城,到了这里,岂能不看看汉水之清,听听隆中之吟?南有郴江幸自绕郴山,西有巴山夜雨涨秋池,唐首座既爱山水,何不慢下来?”   慢下来……   唐晚妆的目光渐渐化成了水,半晌才道:“诸事纷扰,何得清闲?”   赵长河理所当然地道:“因为有我在。”   “你又说你要学医,又不让我管事,尽揽一身,时间够么?”   “挤挤总是有的。”   “为什么这么拼?”   “若不能确定延长你的命,我没有心思继续修行。”   唐晚妆默然半晌,忽然笑笑:“你说你是我的主治大夫,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也是你的主治大夫?”   赵长河:“?”   “肩头枪芒之伤好治,血煞虚弱之意难消。现在的你,状态一点都没有比我好,但你何曾想过自己?”唐晚妆轻轻伸手,点在他的眉心:“睡吧,明天我听你的……但现在你听我的。”   指尖如有涟漪,困倦袭来,赵长河眼皮开始打架,很快沉沉睡去。   唐晚妆坐在身边,定定地看了他很久很久,才慢慢起身,离开密室。   打开密室之门,天已大亮,刺眼的阳光洒落,唐晚妆下意识遮了下眼睛。   大周和李肆安都站在院子里,两个面对襄阳一屁股烂账急着想要向首座汇报的密探都在那儿团团转。一大堆事要首座拿主意呢,她怎么进了密室就不出来了,这伤很严重吗?   呃,里面有男人的,这孤男寡女……日上三竿……   密室门开,两人都是一喜,急匆匆迎了上去:“首座,你可出来了,这太阳都晒屁……”   话音哽在喉咙里,密探们神色古怪地看着首座有点衣襟凌乱的小模样,那脸上还带着红润,与她日常的苍白脸色相比,鲜活如玉,美不胜收。   连带唐晚妆本人在内,三个人的心中几乎同时泛起了一句诗……因为唐晚妆知道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唐晚妆憋着脸,半晌才说了这么一句:“襄阳诸事,我不过问了。”   两人大惊:“首座,这……”   “等赵长河出来,全权交给他负责。”   “?”   完了,这是宠幸内宠,连大事都全盘赋予了……   “对了,你们先做一件事。”   还懂得吩咐事宜就好……两人都是大松一口气,忙拱手道:“首座请吩咐。”   唐晚妆道:“你们去找襄阳最好的名医……”   李肆安拍胸道:“首座要疗伤?包在我们身上!这就去找!”   “不,是给赵长河用的……名医来了,直接让他去见长河。”   “?”   唐晚妆打了个呵欠,转身离开,咕哝自语:“抱琴这丫头怎么还不来……我要去看巫山……”   密探们面面相觑,心中恐极。   这妥妥被魅惑后的昏君就是这样的,还看巫山呢,您不如直接在巫山上布雨行云,岂不应景? ###第三百八十章 师父   当赵长河神清气爽地离开密室,已经大中午了。   真不知道谁才是谁的主治医生……   总之自己想治唐晚妆的病,可以说一点都没治成,也就是让她开启的那一丝丝第三秘藏没有继续冲刷崩坏,别的和以前没区别……就连这一项,其实都要需要继续治疗才行。   然而唐晚妆不仅把他的外伤治得妥妥帖帖,最后临睡那一指更是不知道蕴含了什么水柔浸润之类的套路,今天起来精神特别好。   从戒指里给自己找了件新衣服换上,舒舒坦坦地出了门,外面没人。   赵长河晃悠了一圈,大周愁眉苦脸地坐在鸭坊里看工人干活,那神情怔忡得也不知道思维飞到哪去了。   赵长河到他面前摇着手掌:“周哥,做鸭啊?”   大周随口道:“是啊,和你一样。”   赵长河:“?”   大周忽然清醒了似的,立刻拉着赵长河走到一边:“赵先生,你可出来了……”   “怎么了?”   “昨日你一时爽快,斩了吕世衡,襄阳军队差点哗变。是唐首座与杨王三位坐镇,擒下首脑,杨家私兵弹压,才勉强把情况暂定。”   “……”赵长河两眼朦胧地看着面前的大周,一时半会脑子都捋不出思绪来,和我说这个干啥来着?   “吕世衡在襄阳经营多年,军队里不知多少亲信,昨天是一时群龙无首才勉强暂定,这一夜勾连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宜早做定计。”   原来是这样……赵长河揉揉脑袋:“这个和我说干嘛来着?”   “?”大周面无表情:“唐首座吩咐,你全权负责襄阳事宜。”   赵长河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装逼一时爽,工作起来可未必爽,何况还是未曾接触过的具体工作。   口嗨大可说放着我来,实际你具体实务从来没做过,能做个啥?   他头疼地捏了半天脑袋,终于道:“你们密探司……”   大周知道他想说什么,打断道:“密探司本来就没有太多人手,不是前朝那类无孔不入盯着所有人的厂卫,想要密探司把握这些是不太可能的。现在我们的人手主要用于内部——襄阳镇魔司的人,肆安现在正在逐一审讯调查,确定谁曾变节。”   哦,还有襄阳镇魔司变节这一层……   赵长河只得问:“薛教主和血神教众何在?”   “他们还在外面追杀弥勒溃兵。”大周说这话时,心中也有点惨不忍睹之意,从来没见过衔尾追杀能追杀一天一夜没完没了的,你们自己不需要休整的嘛……   好像真不需要,这伙人散开就是各自武林高手,自己做自己的就行。   赵长河头更疼了:“你帮我传个令,让他们回来……怕襄阳军队起幺蛾子的话,我们必须有自己的军队在旁边镇着,然后一级一级筛一遍。”   大周有些犹豫:“传令……血神教真的是可以听命的?我们怕的是血神教入城,比吕世衡的军马还让人头大。”   赵长河叹了口气:“可以,就信他们一回呗。”   大周神色有些变了,打量了赵长河半晌,心中暗道如果按照首座曾经的暗示,这位是她要扶持的皇子,那也就是说这是一位有自己军队基本盘的皇子,这性质有点……   话说回来了,首座你不是很讨厌做太子妃的吗?您现在在干嘛?   大周想了想,又问:“襄阳钱粮并不多,赵先生可有什么想法?”   “钱粮……还有多少?”   “需要统计,总之不多了,吕世衡之前都把入城税提到一两了……对了,这个要不要动?”   “……”   “还有,春耕耽误,是否要还屯于民?”   “……”   “还有,襄阳官员……”   “停停停……”赵长河一个头变得三个大:“我、我慢慢捋,等会哈……”   大周斜着眼睛看他:“没事,我们也不会拿太多东西问一个菜……哦,倒是有个事儿,刚才我派人去请了几位名医,先生要不要见见?”   赵长河带着一脑袋浆糊,去了客厅,一走进去脑袋就变成了七八个大。   几位名医正在厅中吵架,各自批驳对方的医理思路,唾沫横飞,声震屋瓦。   赵长河无语地看了看大周,大周笼着袖子:“我们只不过给他们出了个题,对肺经受损有什么看法,然后就这样了,已经吵了两个时辰了吧,不愧都是名医,中气真足。”   “真都是名医?”   “都是名医。”   赵长河抽抽鼻子,最后对大周问了一个问题:“晚妆在哪,我要见晚妆。”   “首座在逛街。”大周图穷匕见:“我也觉得,应该把她找回来。”   “我去看看,去看看……”赵长河狼狈离开鸭坊,简直跟逃离一样。   太子试图“有我在”的治理襄阳,宣告装逼失败。   ……   其实唐晚妆的逛街也不是那么成功的。   襄阳兵荒马乱,稍微有点敏感性的商家都是关门闭户,哪有几个开门做生意?更别提摊贩了。走在街上,一片萧条,行人也少,偶有出门办事的都是匆匆而过,一点都看不出一个著名大城的气息。   既处乱世,自然还会有更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无所事事的二流子想要调戏她都遇到了好几起,最终唐晚妆也没做什么,只是交给了后面悄悄跟着的镇魔司密探处理。   听着身后传来的惨叫和求饶,唐晚妆长长叹了口气。   乱世治安远远比以前难,连京师与姑苏那边都好不了多少,别提襄阳了。   明明是为了放松心情的“慢下来”,反倒让唐晚妆越逛越是惆怅,最终哪里都逛不下去了,停驻在城内湖边,坐在岸石凳上发呆。   明明是春天,万物皆生之时,却比晚秋都萧索。   世间如此,何得清闲……   对于她的病来说,简直是无解题,只要她对此看不下去,那就永远放不下戎马倥偬,离不开案牍劳形。   有人一屁股坐到她身边。   唐晚妆头也不转就知道是谁,叹气道:“这就是你的‘襄阳之事有你在’?”   赵长河道:“这个,我需要熟悉熟悉事务,这个是可以学的……”   唐晚妆闷闷不乐的心情听了这话反倒有点乐了起来,笑道:“什么都学,学得完吗你?”   赵长河叹气道:“老实说,这个我确实不太想学。”   唐晚妆眼波流转:“但我特别想教你这些。”   赵长河道:“这就是你真的跑出来逛街的原因?”   唐晚妆笑得眯起眼睛:“如何?大权在握,生杀予夺,舒坦么?”   “……这没用,权力的唯一好处是可以有一个大大的后宅。”   唐晚妆笑容没了。   赵长河偏过了脑袋:“不要一天到晚好为人师,这个也想教我,那个也想教我……反正我又不会喊你做师父。”   唐晚妆面无表情道:“那你还学不学医了?”   赵长河道:“我感觉那些所谓名医不靠谱,考虑是不是去找地榜那位阎王敌?”   “他搭理你么?”唐晚妆翻了个白眼:“你连人都找不到。”   “那怎么办?真找这些不靠谱的庸医,我怕把人给医死。”   “我教你啊。”唐晚妆理直气壮。   赵长河傻了:“这你也能教?”   “当然可以,久病成医,我又聪明。”唐晚妆难得有了种促狭的笑意:“我的医术本来就胜过绝大部分所谓名医。”   “你昨天不说?”   “我也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我应该躲点儿懒……再说了,明明是你要给我治病,结果是我教你怎么治,这怎么想都觉得很怪异。”唐晚妆叹道:“现在不说那些了,就说你学不学吧?”   赵长河嗫嚅了半天:“学。”   唐晚妆偏头远目,看着远方的天:“叫声师父听听。”   “你特么,我要救你的命,你反倒拿这个威胁我?”   “怎么就是威胁了?学武学琴学书画,都不叫师父,现在还学医,还是不叫?你不管走到哪里问问,有没有这个道理?”   赵长河没好气地斜睨她半晌,终于道:“你可别后悔。”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唐晚妆一脸得逞了的小高兴。我又不是大冤种,教了那么多东西连个尊称都没有,还得被调戏。   怎么也要让这玩意儿老老实实喊句师父。   “好。”赵长河一本正经地行了个礼:“师父。”   唐晚妆笑得眼睛跟月牙一样:“乖。”   赵长河道:“师父,徒儿有要事禀告。”   唐晚妆干咳一声,拿捏着姿态:“说。”   “你第三秘藏的力量,依然没有完全闭合,还在冲刷你的肺经,最好每日进行一次治疗,先把这事压回去再说。午时到了,该开始了。”   唐晚妆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啊……那就治……”   说到一半猛然醒悟,治,怎么治?   又要接吻?   你一边喊着师父,一边想着这个?   “砰!”远处的密探们听见一声惨叫,然后是有人落水的声音。   一贯优雅的首座气鼓鼓地拎着裙摆往回走:“不许捞他!没见过这种悖逆狂徒,混账东西!” ###第三百八十一章 学习   太守府。   唐晚妆坐在堂中发号施令,把刚才大周和赵长河说的那些东西一件一件井井有条地分派处理。   赵长河蹲在一边抱着个盆,只会吃饭。   脑子里下意识也在学……   有些东西确实不懂,没办法瞎咧咧。   比如说要不要还耕这事儿……作为现代大学生,自以为什么都懂几句,可事到眼前赵长河甚至不知道具体的耕种时间是怎么说的,如今二月了,之前错过了时间此时再去耕作,还有没有用?如果可以补救,是否需要官方帮助一些什么?这是知识缺乏。   此外还涉及减少兵力,对于现在的时局应不应该的问题。这不是难,是没有做过这种决定一城走势的领导岗,不敢随便定夺。这是内心没放好位置。   只能蹲在旁边吃饭,看唐晚妆安排。   果然这个时候去耕作还是来得及的,唐晚妆一口气散掉了襄阳一半兵,同时李肆安那边审出的镇魔司叛徒与军中的吕世衡亲信一起,全部被凶神恶煞的血神教徒揪走砍了脑袋。   狠辣得一点都不像平时所见的唐晚妆。   那碧波春水,仿佛刹那变成了血色一般。   “乱世当果断,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唐晚妆走到他面前,看他蹲在一边扒饭跟大猫一样的德性,莫名觉得有点萌。口中却道:“看你眼神都有点变化?不喜欢我杀人?”   赵长河摇头:“没……当然必须这么做,只是觉得不太像你。”   唐晚妆笑笑:“你又认识我多少?只想着……”   说着撇撇嘴,没继续,转而道:“一两银子的入城税,显然是要取消的,恢复正常。但现在面临的问题是,襄阳确实没钱了。”   赵长河“滋溜滋溜”地扒饭:“来点中央拨款?”   唐晚妆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低声道:“各地借口盗匪横行交通不便,税赋都不上解,朝廷也没钱了。”   赵长河龇牙,半晌才道:“清河也找这借口?”   “他们还好一点。”唐晚妆叹气道:“好一点也是因为他们近。”   赵长河又看了她一眼。   其实不是因为近,是因为老崔不想自立。对于老崔这样的人来说,如果他觉得谁堪扶持,那他的钱粮兵马就会供应给谁,新的从龙之功就来了。   目前为止,并没有让老崔太看得上的,王家亲自参与逐鹿算个备选。如果王家真的全面举起反旗,从琅琊到清河其实很近,到时候可就不好说了,毕竟姻亲都已经结了……   朝代末年的群雄逐鹿已经是开始了。   赵长河没继续说这个,只是低头吃饭:“我找人借一笔钱,先给襄阳应急,到时候还些利息给人家就是。”   唐晚妆道:“襄阳生产不力,吕世衡又强行征兵,导致现在财政漏洞很大,否则也不会想出入城税一两的馊主意。而我们做事又不能像吕世衡一样,我们还得补贴生产……肆安都没力量支持这么大笔款项,我只能找他筹措部分,你找谁借这么多钱?”   赵长河道:“这个你就别管了,反正有。你看你议事不到小半时辰,脸色又开始白了,你真的不能太过疲惫,听医生的,啊。”   唐晚妆想说你又不学,我能怎么办……话到嘴边又觉得他蹲在这里吃饭其实就是在学,并且还主动表示帮忙解决财政问题,这态度和以前一刀一剑走江湖、“朝廷关我屁事”的态度相比,已经是入局很多了。   想到这里倒也有点欣慰,便试着又商议其他话题:“军队那边,你的意思是信任薛苍海?”   “嗯,薛教主的格局比一般人想的高不少……血神教的嗜杀是功法因素,他们杀人能升级……你们是没玩过游戏,只要有经验值,石头都能给玩家杀出油来,但这个不代表本性嗜杀,只要有更高的目标吊着,他知道怎么做。”   唐晚妆并不在意血神教的教义,也听不懂什么游戏升级,只是问:“也就是说目前的襄阳防务和军队整编,你的意思交给薛苍海就可以了对么?”   “对。”赵长河有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既然信不过薛苍海,或者不愿意让邪教徒控制一城防务有了根据地……那完全可以用你信得过的人来主事啊,这又没什么驳我面子的问题,我有那么脆弱吗……”   唐晚妆笑而不语。   哪里是怕你丢面子哦……   哪怕薛苍海不是太合适,她都愿意让薛苍海来负责这摊子,这就是太子之命,哪怕有点问题,做下属的也会帮忙擦屁股。   等这厮发现自己越来越深入涉及治理天下的方方面面,他到时候可能自己都上瘾。就算自己不上瘾,都会有一批利益和他挂上钩的人,给他披一件衣服。   怕邪教徒有根据地?要的就是他有根据地。   唐晚妆心情好了许多,笑吟吟道:“没什么,现在主要事项已经分解下去了,各有人负责,最让我头疼的钱你也能处理,我倒也不需要事必躬亲,确实可以休息。”   赵长河一时没明白她在想什么,无语地到一边咕噜咕噜漱口:“先吃饭吧你。”   刚漱完口回头,就听到剧烈的咳嗽声。赵长河迅速跑了过去,就看见唐晚妆坐在桌边捂着嘴剧烈地咳着,看那样子连喘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赵长河忙过去把她扶住,低头一看,手心里尽是咳出的斑斑血迹。   此前好像生龙活虎的,能打人,还能把人丢水里,可这一刻却虚弱得风吹就倒,被他扶着,也就软绵绵地靠在他胸膛,轻微地喘息着。   赵长河无心去体验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感受,真气略微查探,问题其实还是老问题,但赵长河心中还是很无语。   昨晚的治疗,把她的震伤搞定了,那第三秘藏力量的泄露冲刷只能说是勉强压住了一点,所以今天她精神气色本来挺好,只是此时又发作了而已。   本来不会这么快发作的……赵长河此刻才意识到,这女人让他睡觉,可她自己却没睡觉,一直都在操劳。   所谓的逛街,她哪里是在逛街,那是在视察民生。   她的病根本来就和劳神有很大关系,还继续这样下去,当然是越来越严重。   赵长河没有再骂这事儿,只是低头看着她唇边的血迹,伸手轻轻抹去。   唐晚妆有些惊诧地抬眼看他。   两人目光对在一起,对视了半晌,赵长河低声道:“我要治疗了,师父……即使你把我丢到水里。”   唐晚妆下意识想挣,却一时没有力气。   她睫毛微颤,终于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熟悉的唇覆了下来,吻了个结结实实。   再也不是昨天的偷袭,从头到尾大家心中都知道下一刻要做什么,可她还是闭上眼睛,靠在他的怀里,什么拒绝的话都没有说。   心中告诉自己,这是治疗……何必多想……   双修之法结合着回春诀,再度滋养着她枯竭的灵魂与身躯,混混融融之间,再现山水。   面上有疤的英武男子,正在山水之间朝她大步行来。   她含笑望着,两人慢慢接近,继而相拥入怀。   男子低头吻上了她的唇,她闭上眼睛,宛转相就。   有舌头在顶牙,试探叩关。   她微一犹豫,还是顺从地分开,任由攫取。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与嬴五的下一个合作   唐晚妆觉得那是自己脑补的意象,从之前赵长河都不知道她在幻象之中见到人的表现来看,自己迎合不迎合都没关系,反正他不知道……   那就自己开心就好了呗。   现实没能好好体验一下吻,幻境还不许啦?   有别于上次脑子一团懵、什么都没感觉到,这一次唐晚妆发现这种事其实还挺舒服的。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呀……听说双修就是很舒服的,他这套治疗方案是揉合着双修为引,确实让人灵魂舒泰,经脉水润。   而且他好温柔啊,小心翼翼的样子。   不愧是自己脑补出来的意象,嘻嘻。   正在亲吻中的赵长河想挠头,怪事,今天她怎么这么柔顺?明明之前还强硬要做师父,还把人丢水里,回来之后反而听话了……自己作死地尝试了一下叩关,她居然就很主动地迎合了。   想都没想过她居然肯诶。   因为咳惨了,又觉得自己要死了,破罐子破摔是吧?   不管她是为什么肯的,总之这一次赵长河也不再是吃人参果了,体验完完整整,软软的,甜甜的,一丝清凉……   迟迟红翎皇甫情,一个比一个飒,一个比一个强势干脆,这么温柔的款还从来没见过……呜呜呜……   抱琴抱着琴,站在厅堂边上,揉了揉眼睛,梦游般走了出去,又不信似的走了回来。   然后半张着嘴站在那里,石化。   这是大堂诶,小姐你你你……你就算想和男人亲亲,也不该在这啊!   你们到底在干嘛啊!   抱琴转身,奋力拦住了想要入内汇报事宜的李肆安:“不许进!”   忠勇的抱琴可机智了。   其实李肆安不进都知道里面大致是怎样的场面,心中也是奇怪,这不应该啊……昨夜好歹还知道躲密室里呢?只能说恋奸情热,什么平日里的睿智都丢没了。   他没去作死往里闯,小声对抱琴道:“也没别的事,就是来和首座汇报一下镇魔司清洗情况,从主管开始是半数都有问题。现在缺人缺得厉害,让首座调些人手过来吧,别的没啥,告退。”   里面传来唐晚妆的声音:“你去问一下薛教主,有没有血神教徒愿意干镇魔司的活。”   李肆安傻了眼:“血神教,做镇魔司?谁是魔,镇的谁,首座您睡醒了吗?”   赵长河的声音传来:“这个不急,等我去和薛教主说一声。嗯……午后我会去拜会肆安先生,现在失礼了……”   李肆安有点好奇,也不纠结,笑道:“那李某在仙宫苑扫榻相迎。”   “换个地方待客!”唐晚妆的声音忽然提高:“和他在仙宫苑扫榻,打算干什么?”   李肆安:“……”   赵长河:“……”   脚步声怀疑人生地远去,厅中唐晚妆依然靠在赵长河肩窝里,两人正在对视。   唐晚妆依然以为赵长河像上次一样是一动不动老老实实地在治疗的,心态倒是很平静,反正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她内视片刻,发现状态又好了些许,低声道:“还不放开我?”   赵长河暗道现在你状态恢复了,难道不是可以自己起身?我又没摁住你。   当然这蠢话可不会瞎说,他一副温柔的样子把唐晚妆扶了起来,扶正她坐好,又聪明地压根不去提亲吻拥抱这种事情,很正经地问:“现在感觉好点么?”   “好些了。”唐晚妆心中也是暗松一口气,不谈这尴尬话题就行,当无事发生:“我需要去打坐消化片刻,你……”   “我去找一下李肆安。”   唐晚妆没问找他何事,反倒瞪着眼睛:“不许找姑娘。”   赵长河实在哭笑不得,完全是下意识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好好,我要找也找万花楼后方竹楼的姑娘。”   唐晚妆柳眉倒竖,赵长河一溜烟跑了。   路过门口抱琴身边,还顺手把抱琴的头发也揉成了鸟窝:“抱琴越来越萌了哈……”   话音未落,人已一溜不见。   主仆俩看着各自乱糟糟的头发,都板着脸不知道说啥。   过了好半天抱琴差点“哇”地哭出来:“小姐,这就是只凶神恶煞的臭狗熊,你自幼喜欢的风度翩翩的英武男子是这样的吗?他连琴弦都能弹断。”   唐晚妆本想说我又不喜欢他,你在说个锤子?   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却变成了:“他现在也不会弹断了……”   抱琴面无表情,我真要说的是这个问题吗?   “咳。”唐晚妆干咳一声,起身顺着头发:“我去打坐,替我护法。”   抱琴觉得人生都是灰暗的。   ……   仙宫苑,天字一号房,没有姑娘。   李肆安正在沏茶,动作优雅,和唐晚妆有类似气质,看得赵长河心中暗道这泡茶动作是不是也要学一下……话说怎么到了唐晚妆身边,什么都觉得要学,自己浪迹江湖的时候就没想过这些,只一意学武练级。   真是完全不同的生态。   但必须承认,这种气质确实很吸引人,让人不知不觉就想模仿,让自己变得“有素质”。   李肆安用镊子夹了一杯茶递了过去:“殿下请。”   赵长河抿了抿嘴,甚至都懒得去反驳这个殿下了,接茶抿了一口,芬芳宜人。   以前很少品这个,都是喝酒,现在才觉得品茶也有点意思。   李肆安露出一丝笑意:“感谢殿下救我。”   赵长河摆摆手:“应该的,能在弥勒天女威逼色诱之下挺得住的考验,不容易。”   李肆安笑道:“那另有原因的,我自己都对自己的忠诚与理想没有那么多信心,当不起谬赞。”   “……”赵长河道:“不管什么原因,我只看结果。”   李肆安点点头:“殿下此来找我,是因为何事?替唐首座搞钱?”   赵长河奇道:“你居然猜得到。”   “人都说我是大富,找我大部分也是为了这个,就连弥勒教想控制我,归根结底也是看上了钱。”李肆安笑笑:“但首座终究不好意思要得太狠,怕是不够应付襄阳之局,你好像可以更狠一点?”   赵长河道:“因为我不是找你要钱。”   李肆安奇道:“那是?”   “我找五爷。”赵长河道:“五爷的眼界不在人世山河,其实并不是很介意组织兄弟跟别人混在一起,比如李四跟了镇魔司,好像也不是太要紧。”   李肆安抚掌笑道:“果然瞒不过殿下。”   “你就没怎么想瞒。”赵长河抿着茶,似是第一次找人借钱也有点赧然,低着头道:“和五爷说说,我找他借点钱,昆仑有个大秘境,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李肆安笑道:“其实五爷已经说了,如果襄阳缺钱粮,他会供应……不算你利息。”   “不要利息?”赵长河这次愣了:“这么好?”   李肆安悠悠道:“你也说了,五爷的眼界不在人世山河,自然更不在乎放贷逐利。既然是殿下需求,尽管用便是,将来我们能得到的回报,何止金钱?”   赵长河道:“怎么我听着这个意思,只要缺了就找他,不止是襄阳应急?”   李肆安的眼眸若有深意:“你信不信,如果你想把襄阳变成天下,那愿意给你掏钱的人,绝对不止五爷一个?”   赵长河心中第一时间闪过崔文璟那张大便脸。   没错……老崔甚至连棺材本都肯掏。   他没去说这些,只是拱了拱手:“那就谢了。”   李肆安笑道:“我们倒是有个合作,想和殿下商议仔细。”   赵长河道:“弥勒?”   “对。”李肆安道:“弥勒已难回天,我们相信殿下和唐首座治好了身子,下一步一定会扫平江南。而弥勒的根据地,必有大秘境……秘境里,当有神佛。这事怎么做,我们还需要慎重研究。”   赵长河觉得弥勒这回惨了。   当你强盛的时候,什么都不要紧。败相一露,各方鲨鱼都盯了过来,首当其冲的就是盯着你家秘境的嬴五。   当天榜入场,至少弥勒本人已经不是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他背后的神魔,如何处理? ###第三百八十三章 高山流水   要反攻弥勒,现在暂时也不是时候。   首先襄阳自己乱七八糟都没彻底安定,其次就是唐晚妆的身子必须调理,否则万一在征战之中出了什么岔子,杀一万个弥勒也补不回来。   此外最好还是要等嬴五亲自过来谈谈,以及……下个月的杨敬修寿诞,应该去参加一下,把方方面面搞好。   果然是完全不同的生态啊,感觉在这种环境里,个人能不能打是真的不重要,无怪乎世家看草莽,总会有一种看匹夫的感觉。   赵长河有些头疼地捏着脑袋,辞别李肆安,去找薛苍海。   薛苍海正率领血神教众驻扎兵营,虎视眈眈地看守襄阳兵。   瞧血神教徒们那眼睛红的模样,之前追杀弥勒溃兵显然没过瘾,感觉他们很想扑过去把襄阳兵杀个干净。   追着几万人砍,平均刀下多少人头不得而知,对于长期得不到血煞滋养的教众们来说,这一次感觉可能真会普遍升一级半级的……于是又想找经验包了,看得边上的营地瑟瑟发抖。   还好薛苍海不傻,知道赵长河是怎么想的,硬是约束住了这帮无法无天的玩意儿。于是一个个没事干都在军营里举石墩,打熬气血,热火朝天。   实际上可能也就是久旱逢甘霖的效果好,真的多杀了也不见得有什么经验。薛苍海自己就感觉杀了一通基本没啥太大好处,心中也更加认可赵长河对血神之意的解释。   血煞这玩意,差不多就够了,并不是无止境需求的,不要本末倒置。   真正要利用的,是战场之煞……赵长河对于此休那一刀,给薛苍海的触动也很大。他也拿着血神刀,在营中模拟着那一刀之意,若有所悟。   “老薛,老薛。”赵长河揭帐而入,颇为欣慰:“约束得不错啊,我还以为会看见一群恶狼。”   “现在这不是一群饿狼吗,都饿坏了。”薛苍海没好气。   “还好,还好,马上就有打仗的机会了。”   “剿弥勒了是吧?”薛苍海道:“到时候唐晚妆主事,唐家精锐一大堆,南方各家团练聚合,还有我们的份?”   “我们地位差吗?”赵长河笑眯眯道:“我们决定了,让你来做襄阳兵马统帅好不好啊?”   薛苍海:“?”   你说我一个巫山上的山寨头子,怎么就……   “那个……”薛苍海语气都文雅了三分:“我这出身,嗯,我也没学过什么兵法,怕愧对……”   “没事,慢慢学。”赵长河道:“另外问一问,应该有兄弟是不愿意当兵的,更喜欢武林江湖,那镇魔司干不干。我觉得孙教习就很合适。”   薛苍海眼睛都成了圈圈。   这是招安?   可朝廷连个诏书都没有,我们这招安算数吗?还是你说了就算?   是了……他好像是皇子诶,唯一的。   “说好了,不管是当兵还是做镇魔司,规矩要改,性子要变。如果还是之前那套,做不了就别做,别搞得大家面上不好看。”   薛苍海犹豫了好一阵子,本来想问你是不是决定要当皇帝了,可话到嘴边又觉得问得过于直接显得很没文化,不符合现在的身份。便又生生憋了回去,脸都憋紫了才憋出一句:“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赵长河望天:“向人学医,教我怎么给她看病。”   薛苍海:“???”   ……   带着孙教习等几个不愿意当大头兵打仗的去了镇魔司,在镇魔司不信任的目光中掏出牌子当众宣布孙教习成为襄阳镇魔司主管,经过极为不靠谱的朝廷权柄私相授受、生生把魔教匪徒变成了警察,赵长河一肚子心虚一脑门烂账地溜回了太守府。   反正再不靠谱,背后有首座大人在背书,管它呢。   无非权宜,看孙教习那不甘不愿的模样也未必想干这活……反正治安都没人了,先做着,到时候不行再说。   你看这么一来,乱七八糟的襄阳是不是忽然就正常多了?   有钱有粮了,正在路上,就快到了。   缺的人手也有了,千疮百孔的军队也有人带了。   不需要晚妆再伏案费心了,可以好好的学医问药了。   这徒弟做得,可谓孝感动天,大夏闻之落泪……   赵长河自我感叹着进了太守府后院,里面隐隐传来琴声。他放慢了步伐仔细聆听,微微皱眉。   这水平一般般啊,可能是自己经过了自然之道那一页天书的熏陶,眼光高了,而晚妆实在没有太多时间练琴,以至于水平差了?   走到院后探头一看,抱琴正在弹琴。   赵长河:“……”   原来是你,那没事了。   眼珠子搜寻了一圈,看见唐晚妆斜靠亭台侧躺着,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捧卷在看,身后假山叠嶂,流水淙淙,直如画中仙子,一朝慵起,捧卷闲读。   赵长河心脏不争气地跳了一下。   真的太漂亮了。   气质拿捏得死死的,太戳XP了,连带着抱琴的琴声都动听起来,小丫头弹得真闲适,很衬这景,不错不错。   “抱琴。”唐晚妆依然在看书,眼皮不抬,悠悠道:“把琴给他。”   “铮!”琴音忽止,抱琴结结巴巴:“小姐,他、他……”   “不会弹断你的~”唐晚妆拉长了语调,哄小孩般道:“这次再弹断,你就去弹他脸,弹死他。”   赵长河暗道还好你说的是弹脸,我还以为……   抱琴不甘不愿地起了身,警惕地看着他:“轻点!”   赵长河无奈道:“我一堆事想和你汇报。”   “你既全权负责,助我疗养,我就不听这些了。”   “出了岔子怎么办,我自己心虚着,也不知道行不行。”   “再坏还能坏过此前被弥勒所占么?”唐晚妆微微一笑:“坐吧,我要听听你这些时日,有没有练琴。”   “我是来学医的,弹琴能不能放一边?”   唐晚妆不搭理他,眼眸继续落在书上。   我有些东西忘了,也是要抓紧时间多复习几页医书,免得漏了怯,我会告诉你吗?   赵长河却以为这姐姐这是淡定有自信、不缓不急,心中反倒敬畏三分,坐到琴边按弦问:“要听哪首?”   “最熟悉哪首便哪首。”唐晚妆道:“你从来就不会几首,在这装个什么呢……”   赵长河很是无奈,确实不会几首,最熟的可能是《高山流水》,当初唐晚妆教他弹琴也主要是教的这类,突出一个两人之间是知己互助、没有其他意思的味儿。如今再让他弹,颇有一种重复警告的意思……   但这个时候的警告,对狗熊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   赵长河伸指轻拨琴弦,《高山流水》的曲调略带生疏地起于指尖。   抱琴撇了撇嘴,真菜。   偷眼看看小姐,小姐却似乎还在微笑。   完了。   正生闷气呢,就听到他的曲调从生疏开始变得熟练,抱琴“咦”了一声,竖起了耳朵。   熟练其实也有限,主要是他这种学武之人,无论是指法变化还是力度控制,如今都已经随心所欲,做这些事确实旁通易学,就像学医一样应该也很容易。但这意境颇有可观者,仿佛真的能从他的琴声中感受到巍巍高山,清泉流淌,碧空万里,天清气爽,一派闲适旷达的世外之意,引人入胜。   这种以音言意的水准,抱琴从小学琴都没学会,他是怎么会的?   唐晚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书页中挪开,落在他的侧脸。   和环境之中盘膝坐在溪边弹琴的人影,渐渐重叠,贴合在一起。   那就是他啊……一直就是。   本来以为弹琴的水平只不过是自己幻想期待的,可不料他居然真的已经有了这样的水准……虽然他没有练习,技法生疏,可意境旷达高远,那是他与生俱来的气,结合着他不知道从哪里观摩感悟的自然山水之道,已经开始渐渐化成了他自己的东西。   连武道的精气神都在这里。   山高千仞,刚韧不拔。水流万里,势不可挡。   每个人能从自然之中所见的各不相同,那是他的意,以至于高山流水之声都变得奔腾作响,流水变成瀑布,雁叫长空、人立绝顶。   下方山谷之中,隐有幽兰,正在绽放。   那是琴音收尾的意,登高远望的幽谷之兰,指向为谁?   琴声渐止,抱琴眼神都变了,唐晚妆也变得目光灼灼,两人都没想到,许久不见,他气度已经变得如此,哪里还像记忆中的狗熊?   高山流水到如今,已是知音。   赵长河转头看看唐晚妆,柔和地笑笑:“本来想弹得舒缓点,不知不觉又激昂了起来……感觉不是太适合你的状态,还是让抱琴来吧。”   唐晚妆脱口而出:“不听她的,听腻了。就要听你弹。”   抱琴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赵长河长身而起,走到她身边坐了下去:“别闹,学医要紧。”   “好吧。”唐晚妆有些小负气地直接把手中医书塞进他手里:“这是《神农本草经》第一部,你先按图索骥,把每一种药材的外形特征和功效都记一遍,回头我考你。”   赵长河脸绿绿地翻了翻厚厚的药经,死去的高考记忆又在反复攻击自己的心灵,这都多久没读书了,这能背得完?看着意思这还只是第一部,还有很多的吧?   人到了困境就想躲懒,赵长河心中忽动,突发奇想——如果把这药经上的图案与天书的第二页对接,会怎样?   如果第二页是自然之道,药材是否相关?是否能有一个更明确的、如同慢帧数解析武学一样的,对药材的整理解析?   推而广之,如果把玄武那份《山河图》也往里丢,又会有什么变化? ###第三百八十四章 医药   这个《神农本草经》并非地球那本,不过同名。   对于这种武道之世,有内视入微的存在,那医学的发展其实会远超正常古代的水平,错误认知相对很少,也不会有一些脑补的以形补形或者古里古怪的药引。   地球那本就记录了三百六十五种药物,并且由于年代久远,还是有些错误的,而这里怕是三千种都打不住。   这要背下来研究仔细,真不是短期内能完成的壮举,不靠天书开挂,是别想好好学了。   “师父”大人也没有真就丢给他让他自己学,还是要做足“师父”姿态的。   指点的声音有一句没一句地钻进赵长河耳朵里:“药理者,主要是四气、五味、归经、升降沉浮等……四气者,阴阳盛衰、寒热变化;五味者……”   “药分七情,七情者,单行、相须、相使、相畏、相恶、相反、相杀,须七情和合,方能配伍……你那什么表情?我不是在说阴阳和合!”   “没、没,师父继续。”赵长河低头翻书。   他的表情不对,并不是唐晚妆脑补的想到阴阳和合,而是想到七情和合本质上就是不同元素组合的化学变化,殊途同归,可惜上学的知识基本还给了老师,现在只有开挂才能生活这个样子……   穿越者做成这样真是丢人现眼。   而寄予厚望的天书倒没让他失望,还真的有反应。   原本的VR实景虽然山清水秀的,但花草树木都是普通品类,没什么特异。而随着这本《神农本草经》相接,里面的花草开始演化成了各类药材的模样,鲜活无比,可比书上那种抽象图案好认得多了。   赵长河很怀疑一般的学徒从书上去学药物外观的话,真看到了实物会不会当面都不认识……   但这演化生长出来的药草从几千种筛选剩下了百余种。   因为天书不是创世相关,它是武学相关——它不管这些药物能治感冒还是中暑还是吃坏了肚子,它只管治伤、增长内力与锻体之类的药用价值,所以只留下相关的种类,这就比较少了。   同时所留下的每一种药材实物上面都附有虚浮的文字说明,比书本上的介绍更加针对性偏科,它不去解析这药物有什么性质,只告诉你它能配什么药方,起什么武学价值。   诸如这样:“金鹳草,辅以白牛胆、散淤草等研磨成浆,治疗外伤有奇效,配比如下……另,若辅以赤胆砂与锅中掺水加热烧化,其砂可用于锻铁砂掌外功,配比为……”   早该想到才对,当初还没得到第二页天书的时候,尚未解封的金箔就已经能分析夏龙渊给的果子可以用于给血修罗体奠基,并且指引了后续所需的龙象血参,它本就属于“锻体武学分析”的一个环节。   如今有了第二页自然之道的天书配合,完整性上去了,它能展现的东西也就更具体起来……缺陷就是,书中写了什么药,它就“生长”与解析什么药,书中没提的果然不会主动冒出来。   可惜百余种一一看过去,没有一个与唐晚妆的状况相合的。   赵长河悄悄摸了摸戒指,把角落里的《山河图录》挪了个位置,搁在两页天书上。   这里记录的就多为奇物了,不仅有药还有矿……其实还有人。不过人当然不会出现在这里,倒是山水之间各类东西更多了,稀奇古怪的什么都有。   “钧天血玉,奇物也,自含精纯血气,提炼取之,与利刃草配比调和,熬成锻体之水,为血修罗体下一步进化之途。” 《山河图录》记:钧天血玉,灵族山中所产,极其稀有。   赵长河:“……”   这族好面熟。   算了不看这个,现在的要事是唐晚妆的病。   赵长河观察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相关的:“化生莲,辅以菩提果,炼制成丹,治疗经脉损伤恢复有奇效,即使将断未断都能接续。若经脉完好者服之,可拓展经脉,加强韧性。可谓经脉疗养之圣药。”   猝不及防对自己的状况都有效……自从之前玄武秘境里拓展了一番经脉,改善成了比普通人稍微差一点的底子之后,赵长河对这个就没那么上心了,够用。   但现在的修行或许还需求不到太多,所以够用,到了修行再高,现在这种经脉必然又会成为阻碍。   “萦魂草,辅以云阳叶,可滋养魂魄之损,巩固灵台……然神魂之伤非药可医,仅能辅助之用,治本之策在回春诀。”   就是它了。   唐晚妆从经脉到神魂之损,都有了辅助治疗的东西。   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些东西基本都是轶散在各个秘境之中,根本找不到在哪……但好歹有了方向。   当然针对神魂的情况药物只能辅助,这个也是有心理准备的,药物再怎么也是身躯消化,它最多巩固承载神魂的身躯部位,对于虚无缥缈的神魂本身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其实连滋养经脉也是这样的,医与药相互结合,才是王道……自己学这些,主要是为了理解回春诀,并不是专程为了找药的,当回春诀研究到了一定时候,什么药物都没这个牛逼,毕竟这是法则。   正沉吟间,耳朵忽然一痛。   赵长河龇牙转头,唐晚妆面无表情地在旁边提溜着他的耳朵:“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刚才我说了什么,重复一遍?”   赵长河道:“独行者,单方不用辅也;相须者,同类不可离也;相使者,我之佐使也;相畏者,受彼之制也;相杀者,彼之毒也;相恶者,夺我之能也;相反者,两不相合也。凡此七情,合而视之,当用相须相使者良,勿用相恶相反者。若有毒制宜,可用相畏相杀者,不尔不合用也。”   唐晚妆惊诧地瞪大眼睛,明明看这厮在走神,刚才自己手掌在他眼前晃都没反应,怎么居然真能复述自己刚说的……   赵长河也发现现在自己分心二用有点水平了,这就是秘藏之后神魂开始旺盛的结果吧……人家瞎子不知道多少核的CPU,同时在观察处理多少事情呢。   他没说这个,同样面无表情:“我看你就是在找借口揪我耳朵。”   “那个……”唐晚妆梗着脖子道:“师父不能揪你耳朵吗?”   说是这么说,终于还是不好意思地松了手。   赵长河哭笑不得:“继续讲课,我有点感觉了……”   “什么感觉?”   “学习这些东西,对我掌握回春诀确实有用,原先根本不懂医和药,能回个锤子春?即使能治点伤,也是不知其所以然……听你讲了这些医药之理,我感觉确实懂了点,感觉回春诀真的会有一个跨越性的进步。”   唐晚妆脸色有点红。   他进步了回春诀,然后怎么用的?   她也没去说这个,轻轻推过手中另一本书:“你看这本书上的实例介绍,比如相须,是两种药互相协同,比如当归与白芍……相畏,则是用一种药去压住主药的烈性,使得效果柔和可用,比如……”   亭台之中,男女坐得极近,凑在桌上看书,女子纤手指着书中字样轻声指导,男子循着指示看着记忆,不知不觉两人的脑袋都快挨在了一起。   抱琴不抱琴了,抱着肩膀冷眼旁观。   你说你们这是师徒……小姐教我学乐谱都没这么亲密。   天色渐渐黑了,书上的字迹都有些看不清。   唐晚妆醒过神似的,忽然喊:“抱琴,抱琴~”   抱琴回应:“在呢。”   “去屋中点灯,我和赵公子夜读……嗯我们要抓紧时间,就是这样的。”   “好好好,我知道就是这样的。”抱琴生无可恋地进了屋,过了片刻,屋中灯火亮起。   结果灯点好了,唐晚妆却变卦了。   看这灯火暧昧的样子才想起两个人躲在屋里真的很不像话。   她偏过脑袋,故作清冷:“算了,我倦了,你明日再来。”   赵长河看着她傲娇的模样,喉头不争气地动了一下。   明明中午刚刚治疗过,理论上今天是不需要重复再治了,却还是故意道:“那个,临睡之前是否治疗一下,便于休养……我也试试回春诀是不是真有长进。”   唐晚妆偏头不说话,却没拒绝。   反正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要试验回春诀,那就快点试……   赵长河壮着胆子,揽过她的肩膀,低头便吻。   感觉她的肩膀是僵硬的,赵长河心中也有点打鼓,不敢轻薄,还真在测试刚刚对回春诀的些许想法。   结果唐晚妆一边被吻着,却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看得赵长河一头雾水。   怎么了,这回春诀确实有点进步了啊……你不会觉得就这么学一点医药知识就突飞猛进了吧,我开的是辅助挂,不是一刀九十九。   真是的,其实这次本来就是借口,试什么回春诀,我就是要亲你啊。   他心一横,管它三七二十一,直接伸了舌头。   唐晚妆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第三百八十五章 会猎江南   唐晚妆直勾勾地睁着眼睛,其实不是在看谁……她的思维已经进入了天书幻境。   在期待幻境里的赵长河伸舌头呢,那个舒服。   然而那个脑补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会伸舌头,从头到尾,伸舌头的就是面前这个真人啊。   赵长河哪知道这个,只觉得这位口称师父想推拒,实际更柔顺了,简直像在故意给自己叠个攻速BUFF,太会了……   于是老实不客气地吻了个爽,手上还开始有了点不老实。   一开始还偷偷碰一下,发现她好像没啥反应,胆子更大了,开始揉了。   抱琴站在房门口,鼓起眼珠子,石化。   小姐你说不进屋了,意思是打算在院子里幕天席地?   这时候的唐晚妆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真的感觉到经脉有了强烈的复苏滋润之感,那是赵长河的回春诀确实进步了的标志。   从只会被动地运用一点回春诀的皮毛价值,到了他开始懂了医理药理,对一个治疗技能的理解当然是会进步的,毋庸置疑。回春诀渐渐开始有了修复经脉的主动性和针对性,虽然还是极其微弱,水准不足,可那种感觉确实不一样。   久未得到妥善治疗的肺经,这便是久旱逢甘露,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舒适让唐晚妆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赵长河吓得停了手,略等了一秒,发现没啥动静,再度伸出了禄山之爪。   晚妆的身材挺好的,平时流云水袖的看不出来,其实很大……   唐晚妆睁开了眼睛。   下一刻赵长河感觉天旋地转,“扑通”一声栽进了假山边的池水里。   唐晚妆倚栏骂:“登徒子,去死吧你!”   抱琴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这会儿抱琴十分认同水池中扑腾的赵长河惨叫的言语:“你这是钓鱼执法!”   虽然没听过这词儿,大意能理解,小姐这明明就是在钓鱼。   唐晚妆气鼓鼓地回屋,抱琴听见了她嘟哝的声音:“借口治病,趁机轻薄,不是好东西!”   抱琴实在没忍住说了实话:“小姐,是你勾引他的。”   “他什么时候收买的你?叛徒!”   “扑通”一声,水池里多了个小丫头。   两颗脑袋从池水中钻出来,互相看看落汤鸡般的脸,面无表情。   屋里的唐晚妆捧着心口剧烈地喘息,半晌忽地反应过来……原来幻境中所见的一切,都是实景?   自己居然很期待地等他伸舌头……被摸得扭着身躯。   日子没法过了……   唐晚妆一头扎进了被子里,把枕头盖在脑袋上,装死。   可是伤势确确实实在好转……明天怎么办?   ……   次日一早。   嬴五风尘仆仆地赶到襄阳,想和赵长河商议一下后续弥勒秘境相关。   钱粮车队已经运在路上,可谓诚意满满。   结果面对着救命钱粮,此时襄阳的两位最高负责人连出城迎接一下的礼貌都没有,前来接洽的还是李肆安。   嬴五很是无语地问:“那货该不会是上了个人榜就飘了?”   李肆安笼着袖子:“上人榜不一定飘,上地榜那是会飘飘欲仙的。”   “?”嬴五很是纳闷:“他什么时候上地榜了?”   “可能还没上,感觉快了。”   “早着呢。”嬴五评价:“他的经脉现在还是连一般武者都不太比得过,这硬性条件有所缺失,如果不解决的话,第一秘藏就是极限,触碰不了第二重的。”   “嗯嗯。”   说话间,两人步入太守府大堂。   下一刻嬴五就改了口:“确实,感觉快了。”   入目的景象是唐晚妆高坐主位,面如寒霜,正在捧着一本医书讲课。   赵长河坐在下首,老实巴交地在抄书记笔记。   看上去正经严肃,正大光明,无可指摘。   可嬴五一眼就看出唐晚妆的脸色已经有了健康的光泽,和以前给人那种苍白病弱风吹就倒的观感已经有了很明显的区别。   一般人或许看不出这意味着什么,可嬴五何许人也,堂堂天榜,三重秘藏……这种经过了双修润泽的结果,而且还弥漫着弥勒教极乐大法的味道,几乎是写在脸上想藏都藏不住。   上地榜快吗?嬴五不是练那种观女术的,这方面倒是看不出来,心中暗忖说不定现在都上完了……   就因为这,不好意思并肩出去迎接远客,怕被人看出眉来眼去的端倪,居然端着在这授课呢……这欲盖弥彰的味儿,您也号称智深如海的首座,就这?   “啊,五爷来啦?”赵长河如遇救星,搁下了笔:“快请坐……”   唐晚妆也盈盈施了一礼:“贵客光临,有失远迎……五爷请坐。”   说着平静地看了赵长河一眼:“贵客来了,今日先教学到此,记得日夜诵读,勤学苦练……”   嬴五心中很是好笑,您这师父范儿,摆得也太着相了诶……当然面上他可不会表现出来,还是惯例生意人般笑呵呵地拱手:“首座气色比当年相见好了许多。这次前来,我也带了一些疏经润肺散,对首座的病情虽是没大用,好歹能舒缓几分……”   唐晚妆道:“五爷有心了。”   然后就没有下一句了,嬴五正有些惊诧,就听赵长河接过了话头:“让她休息,五爷我俩出去走走?”   嬴五看了唐晚妆一眼,她什么表示都没有,一副彻彻底底把襄阳诸事全部交给赵长河全权负责绝不过问的模样,不由暗暗称奇。这不仅是好上了,还妥妥是恋奸情热的那种了吧……   他当然不会在乎是谁管事,事实上是赵长河管事更符合他的需求,谁耐烦和女人叽叽歪歪的……便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并肩离开大堂,进了后花园。   唐晚妆一直维持着清冷气质,肩膀忽地有点小塌陷,好累啊……   明明什么都没有,怎么就搞得这么累了,都是他害的。   “老实说,昆仑之事传来,还是挺出乎我意料的。”嬴五和赵长河并肩漫步在后花园里,正在说:“陈一在昆仑有年头了,虽然明知道昆仑有很多小秘境,但一个都没找到,你一去才多久,找了两个……还把自己需求的龙象血参都搞定了,顺便泡了个妹子,听说是翼火蛇?厉害啊……”   不知如果嬴五知道那是朱雀的话会是什么心情,还好此刻他收到的消息仅限翼火蛇,赵长河自己更是不知道,还在谦虚呢:“也就运气好……事实上昆仑有更大的秘境,我已经探明了。”   嬴五抽了抽嘴角:“更大的秘境我猜得到,玉虚峰内一定是……但你知道也就罢了,这个‘探明’……我都不敢进去好不?”   “呃也是运气好。”赵长河问道:“有件事早想问五爷,以前感觉关系不到……现在大家这么亲密了,还是感觉该问一问,五爷得到秘境,是怎样把它们用起来的?能拼接么?又如何确定属于你呢?”   嬴五只用了一句很简单的话就解答了所有困惑:“有一种功法,与空间相关。”   赵长河心中大动,这玩意高级:“这功法,我……”   “免谈。”嬴五似笑非笑:“你看我像个冤种吗?省省,去找王道中。”   赵长河:“……”   “玉虚秘境,我会设法找玉虚谈……我来这里给你送钱送粮的,可不是为了说那个话题。”嬴五叹气道:“弥勒那边,你别只顾着谈恋爱,怎么反攻有点数了没?”   赵长河道:“早上收到了飞鸽传书。”   “谁的?”   “唐不器。”赵长河道:“这一次的反攻,兵马大元帅不是我也不是晚妆,是唐不器。襄阳只需要安定下来,在适当的时候配合出兵就可以了。”   嬴五无语道:“所以你就负责谈恋爱,什么都不干了?”   “……我是在治疗,保证一位地榜第三的战力。”   “既然本座来了,她睡觉去就行。”   “五爷能欺弥勒,能欺天否?”   嬴五眯起了眼睛:“确实出现了?我听人汇报,还以为是误传……因为他们几乎是不会现身在世人眼前的。”   “出现了。”   “是出手震退了唐晚妆?”   “嗯……”赵长河问道:“五爷这意思,挺熟悉他们的,曾和他们交过手没?”   嬴五抬头想了好久,好像陷入了什么回忆里,好半晌才道:“当年兄弟凋零,还不就是因为这个么,你说我交过手没?”   赵长河道:“五爷既然从他们手中活下来了,说明其实并不算是什么不可匹敌的吧?”   “确实不是不能挑战的……当然,他们也不是一种水平,有强有弱。”嬴五慢慢道:“比如此人,如果只是震伤了唐晚妆的地步,那未尝不能一战。”   “如果这位神魔交给五爷,那弥勒呢……何况你也说了,神魔未必只有一个。”   嬴五道:“你想怎么安排?”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种道理五爷一定是比我懂的……这一次务求一击毙命,不是应付故事的时候。”赵长河平静地道:“我不仅需要恢复晚妆的战力,还需要去一趟弘农。我要你嬴五爷、弘农杨、清河崔、四象教、镇魔司……八方汇聚,会猎江南。” ###第三百八十六章 蝶恋花   嬴五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并没有说什么。   除了他的个人实力还不足之外,其实这种“势”,比夏龙渊当年起家之时还强几分。   当然这本身也是借了那个模棱两可的“皇子”背景,并不完全是赵长河自己攒出来的,但前提得是他有这种素质……这风云汇聚之感,已经初露端倪。   说不定这乱世,还没彻底乱,就会被定了……如果真能如此走势的话。   嬴五心中其实有点不安……按道理赵长河崛起没多久,本来无法对世间局势起到任何作用,可没想到才这么快就聚成了这样的势,他无法估测夏龙渊的想法。   但转念一想,管它呢!   就算感觉到夏龙渊深不可测,那又如何?别人反的就是夏龙渊!他反倒避忌不成?   想到这里,便点了点头,笑呵呵道:“行……那这些日子我且住附近,等你组织。”   “呃……”赵长河问:“是不是有点大言不惭?”   “没有,初生牛犊当如是。”嬴五笑道:“不要老气横秋的,想做就做,想追什么女人就去追,别枉活一世。”   说着拍拍他的肩膀:“不错,像我年轻的时候。”   赵长河:“像你就完了,你成过吗?”   嬴五:“……我感觉需要让你认知一下和天榜的差距。”   赵长河赔笑道:“和前辈们的差距主要在见识嘛,比如五爷一定知道利刃草、化生莲、菩提果、萦魂草和云阳叶在哪找对不对?”   “这五个里我知道四个。”嬴五望天:“你刚才说的话,重新组织一遍?”   “……我还是不想像你。”   嬴五哭笑不得:“得了,反正这些东西又不是我的。利刃草得去剑庐,他们磨砺剑气有用,是他们的宝贝;化生莲和菩提果,弥勒秘境多半就有……”   赵长河狐疑:“你不会是为了忽悠我努力对付弥勒?没必要的,他那里就算屁都没有,我也要打的。”   “单从这名字也知道与佛门相关,弥勒秘境里就算没有也搭边,再没有你就去问问其他佛门,据说你和圆性有点缘法?”   “嗯……”   “总之都不是没线索的……至于萦魂草,我倒是确定你马上要去的地方就有。”   “弘农杨?”   “不错。但不管是哪个,应当都是他们很珍视的天材地宝,不会轻易予外人,你要怎么得手自己看着办。至于云阳叶……”嬴五微微皱眉:“此物我竟没听过?该不会你瞎编的一个名字?”   “我又没吃撑,瞎编这个干嘛?”   嬴五道:“然而世上奇物,我所知自认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我都没听过,那就没有人听过。”   赵长河想问您听过天书吗亲?可想想指不定他真听过,只得蛋疼地咂咂嘴:“反正这东西有的,上古说是生长在云阳山,现在什么山叫云阳山?”   嬴五眼睛亮了:“应当不是古今称谓更改,必是一个失落的秘境……你我下一个秘境合作就在这了!你等着,既有地名,应该会有蛛丝马迹,我去找资料。”   说完兴冲冲离去,连茶都不喝了。   赵长河目送他的背影,暗道他这个也是难,纪元崩碎失落的秘境大大小小何止千计,这是一代人能找得完的嘛?说不定自己回家的目标都完成了,他还在找秘境呢。   呃地球算不算一个秘境?   忽地感觉有人在看自己。赵长河转过头,就看见唐晚妆站在廊边,出神地看向这边,见自己回望过去,又受惊似的退回廊后,衣角一闪不见。   赵长河慢慢踱了过去,却又看见唐晚妆重新跑了出来,好像意识到自己没必要躲似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你和嬴五为何这么熟悉?”   赵长河反问:“为何偷偷看?直接过来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哪偷偷了?”唐晚妆梗着脖子道:“我本来就想来听听你们说什么,恰好他就走了而已。”   “那干嘛一直看我,很帅?”   唐晚妆磨牙:“赵!长!河!”   赵长河知道不能一直挑衅她的脸皮,举手投降道:“好了好了,我今天继续背医经。”   唐晚妆抿着嘴,半天才道:“其实你很讨厌背书的吧,从你的表情看得出来。”   赵长河笑了一下:“哪有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猴子爱读书的……不过还好啦,现在神魂旺盛,记忆力强,就算没达到过目不忘也差不到哪去了,搁以前让我背这些玩意儿真是背不下去,现在勉强还行。”   唐晚妆偏头,一语双关:“既然不喜欢,何必勉强。”   “因为我喜欢你啊。”赵长河直接回答。   唐晚妆傻在那里。   赵长河的声音还有一句没一句地回荡在耳边:“别说学医还能给你治病了……就算是学诗文这种没用的,只要是你在教,那我就喜欢。”   唐晚妆左顾右盼,池子在哪……   一时半会没看见,气急道:“因为你不会如此我才扶持你做皇子,我知道你大有可能不是!结果你现在变卦,还要不要脸!”   “那我现在不当了。”赵长河直接道:“江山和你相比,连根毛都不算。”   “你不要脸!”   “晚妆,我忽然在想一件事儿……”   “……什么?”   “你培养心目中的皇子,其实换个角度去看,那是按照你的审美与喜好打造,不代表皇子应该那样,而是你喜欢那个样子的人……”   “你想得美,有气度的人多了,几时轮到你!”唐晚妆急了:“就你这粗鄙不文的,也就是个沐猴而冠!”   赵长河歪头:“谁说我粗鄙不文了……你确定吗?”   唐晚妆哽了一下,忽然想起他时不时蹦出来的名句。就在前几天,还开口郴江幸自绕郴山,闭口巴山夜雨涨秋池。   他只是平素不喜欢那些,好像这个特点唯有对她才体现。   唐晚妆心中纷乱,不想说这个话题了,强行转移:“那些什么利刃草,萦魂草,云阳叶,是些什么东西?我给你的医书上有么?”   “没有。”   “那是干嘛的?”   “利刃草是打造血修罗体之用。化生莲、菩提果,给你疗养经脉之用。萦魂草和云阳叶,为你滋养神魂之用。”   唐晚妆怔怔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问一堆东西,竟只有一个是为了他自己,其他全部都是为了她。   其实之前也说过,连身入局中,都是因为她,否则他还在江湖,“朝廷关我屁事”。   但是朝廷有你,于是关我的事了。   赵长河道:“其实吧,也不要什么都奔着学这个学那个的……我在这里,真正的意义是让你多休息,把你的心思从繁杂的工作俗事里扯开,单是这一点,就能让你的病情有很大的好转。”   顿了顿,又笑道:“那天的场面就很好,你斜倚亭台闲读书,抱琴在一旁弹奏舒缓轻柔的曲调,春日莺啼,流水花香,能在这样的环境里过十天半月的,必然神魂平复、经脉稳定,我也就可以安心北上弘农了。至于彻底治好,不是一朝一夕,给我点时间。”   不知是不是“十天半月”这样的时间,让两人同时想起了姑苏。   赵长河此前步履不停,在哪都没好好驻留过,只有在姑苏唐晚妆身边停下了十几天,要求他慢下来。   如今还是十几天,主客颠倒,有我在,你慢下来。   “走吧……今天不治疗,我就陪你走走。”赵长河转身往花园里走,唐晚妆下意识跟在身边。   直到跟了进去才醒悟这是什么情况,这是真正的花前月下,在花园里幽会……   算了。他很安静,都说今天不治疗了……   两人安静地逛在缤纷花海,都没再说话。可目光却都下意识地看着园中彩蝶翩翩,绕着花海恋栈不去的样子,嘴角同时勾起了姨母笑。   琴声从远处亭台传来,那是抱琴在练琴,恰是一曲《蝶恋花》。   唐晚妆发现自己真的没有羞恼情绪骂这个死叛徒,心中很是安宁。   幻境之中的期冀,岂不就是这样的么……   说不治疗,其实这就是真正治疗该做的事,而不是亲来亲去。   很可惜所谓杨敬修下个月寿诞,那是月初,没多久了,单是路上快马加鞭都要好几天的,这里的悠闲注定只有十天半月。   远方的不器厉兵秣马,剑指弥勒最后的会稽豫章,战鼓声开始敲响,几乎已至耳边。 ###第三百八十七章 检查身体   唐首座沉迷男色躲在后院不管事,襄阳一切事宜交给了面首负责,镇魔司换了一堆血神教的人、军队统领索性就是血神教教主,襄阳一时魔焰滔天跟个魔教大本营一样。   大周等人胆战心惊地观察了几天,吃惊地发现,居然还真啥事都没有,反而都肉眼可见地在变好。   军队那边还好说,钱粮到位了本来就什么都好说,薛苍海自己基本盘又粗,铁腕镇着,真是半点岔子都不会有。一时之间风气肃然,操练得热火朝天,一副随时准备整军东进的样子。   城内也比较显见的,治安变得好了很多,例如前几天唐晚妆逛个街都会被二流子骚扰的事,放在今天肯定不会发生。   本来镇魔司不负责普通治安,那是衙役的活儿,但战时一般会是镇魔司接手负责,毕竟战时乱七八糟的高手潜入较多,一般衙役管不了。   结果街面上凡有抢劫的、盗窃的、找事犯事的,一群嗷嗷待哺的血神教徒冲上去就是一顿揍,瞧那眼巴巴地看着领导想问这人能不能杀的小模样,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匪。   有这帮凶神恶煞的玩意儿镇在这,城内一时清平,半个敢出来犯事的都没有了……   本来大周他们还担心这些玩意儿披上官皮反而会开始明抢,结果愕然发现居然纪律很好,一副与民秋毫无犯的样子都不知道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悄悄咨询赵长河,答案是“我怎么知道”?   大周:“……”   大周觉得可能和教义有关系,毕竟对教徒们来说教义和信仰比朝廷律法重要,结果细问之下,教义暂时只是约束了不许滥杀,还根本没提到不许欺负人这种事上……   好奇心爆了炸的大周悄悄去问了孙教习。   孙教习道:“短期可以,长期我也不好说。”   “为何短期可以?”   “因为大家一辈子都在别人的歧视之中东躲XZ,难得扬眉吐气做点被人称赞道谢的事情,享受别人既敬且畏的目光,正在上瘾,不愿意自己破坏。但时间一长,没有约束是否故态复萌,谁都不知道。”   大周醍醐灌顶,又悄悄去汇报了赵长河。   赵长河沉吟半晌,提笔写下了新教义:“不得欺凌弱小,为血神蒙羞。”   然后递给大周:“给薛教主研究一下,怎么插进原教义里。”   大周有些蛋疼地拿着手稿去了,暗道你们这教义更改也是不是太儿戏了点,一教之主肯认这个账?   从头到尾,他都忘了向站在赵长河身边磨墨的姑娘问个安,下意识把她当成赵长河的室内人,不好意思对话。直到离开好远了,大周才猛地驻足醒悟,首座站那呢,我怎么连个礼都没敬……   一个盈盈站在身边帮人磨墨添香的唐首座……   啧,梦里都不敢想。   算了,瞧这态势,向谁问安已经没区别了,说不定看自己尊敬“太子”,首座只会更高兴。   果然屋内唐晚妆压根就没有在乎大周有没有行礼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边磨着墨,口中在说:“血神教好用得让我吃惊,此前着实没有预料过。”   赵长河道:“我也没想过……之前在山寨里还觉得他们扶不上墙,我其实是抛弃了他们出山的。”   “你有没有试图去带领,结果不一样。”   “嗯……当时确实没往这方向尝试过,一心想跑。”   唐晚妆有些走神,不知道想什么。   赵长河奇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血神教的性质其实比四象教还要魔头,连他们都有机会往好的方向带,那四象教是不是也……”   “四象教反倒更难哦。”赵长河道:“血神教这个关键点是他们觉得我是血神代言、圣子之身,所以听我的。确实从各个方面我都很像,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真可以代为解释血神之意,起码比他们懂。至于四象教……”   说到这里有些犹豫,没有继续说下去。   四象教的问题不是夜帝不夜帝,现在好像是靠男色都快和四象教打成一片了。   唐晚妆磨墨的力气忽然大了三分,那墨棒儿忽然就短了一大截,看得赵长河心惊肉跳,想到了某处悲惨的未来。   他忙递上手中稿子:“不用磨了,写完了。”   唐晚妆面无表情地接过浏览了一眼,眼里颇有些惊艳。   这是她刚刚给赵长河出的题,对医经之中某句理论的理解和阐发,以及基于这个理论的医疗方案和药物思考,赵长河觉得嘴巴说不清,便拿笔在那划,她觉得有点意思,就在一旁磨墨看他写个啥。   结果这内容暂且不提,单是这手字,是真的越写越好看了,每一次看他的字都有一种看着一个孩子“蹭蹭蹭”往上长高的感觉,几年下来,孩子都比娘还高了。看他的字也有类似意味,每隔一段时间再看,那字都变化了许多,到了现在感觉都已经颇有点名家风范了。   最早是纯草莽,张牙舞爪,后来稳重了三分,看着沉凝厚重了少许;这次的变化是开始有了飘逸之气,但之前的桀骜和稳重却也没完全丢掉,气质结合得非常有味道。   这种独特的字体基于个人的独特武道理解,想模仿都很难……同样折射着他的性情变化,从初出茅庐到了如今的成长,从自己觉得应该给予一点扶持的、由高看低的态度,到了现在一天天被他抱着亲,都亲习惯了。   唐晚妆抿了抿嘴。   赵长河正在问:“这答案如何?师父请指示。”   唐晚妆这才留心看内容,看着看着,轻轻叹了口气:“你的理解已经够了……虽然药方还是依古方,没有自己的理解,但已经可以证明你对药方也已经记得滚瓜烂熟。现在这个水平,哪天你武功废了,隐姓埋名开个医馆都不怕没饭吃。”   赵长河失笑:“我若废了,那就死了,何必说这些。”   唐晚妆也觉得不祥,没继续这个,低声道:“你跟我学医,几天了?”   赵长河算了算:“十天。”   是的,两人躲在太守府中足不出户,已经过了十天。   “仅仅十天。”唐晚妆低叹一声:“真奇才也。”   赵长河看着她不说话。   是奇才么?   虽然说对武学的理解到位了,医理的理解也就不难,至于记忆什么的,现在神魂旺盛,也不是大问题。但也不是十天能学到这程度的,这十天可以说没日没夜在背书,是因为奇才么……   唐晚妆看见了他眼中的意味,微微偏头,不想吱声。   在他已经明牌“我喜欢你”的情况下,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赵长河道:“襄阳诸事皆定,你的经脉这些天也好多了,似乎比受伤之前还要好那么两分,我可以放心离开了。”   唐晚妆“嗯”了一声。   赵长河道:“我明天一早就去弘农,是我自己去呢,还是你和我一起去?”   唐晚妆心中微动。   本来还有那么几分离别愁绪,被这话一说没了,反倒有点小开心。   之前忘了可以一起去这个选项,如今才发现,确实可以一起去,襄阳诸事安定,朝廷的新太守明天也到任了,交待之后就完事,还有什么非要驻留的意义?   真可以去诶……没有别离。   她心中颇喜,面上一本正经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不错,本座应当与你同去,弘农杨与你可没有清河崔的交情,仅仅杨虔远的人情是不够决定家族走势的。并且此番王家应该也会派人,单是王道中你都不好接,有本座帮你,事情会好做很多。”   看她嘴硬的小模样,赵长河心痒痒的,没忍住:“师父,你刚才考核我医术,现在通过了,是不是该治疗了。治好了才能打王道中……”   “啊?”唐晚妆有些慌乱地左右看了一眼,抱琴不在。她吁了口气,小跑过去关门:“治疗就治疗,说那么大声干什么……其实我伤着也随便欺负王道中……”   看她站在面前嘴巴微嘟的样子,赵长河实在哭笑不得。   这段时间的治疗卓有成效,让这姐姐已经默认了这样的治疗。   实际上现在治疗早就已经不需要口舌渡气了,这只是初期没有掌握好回春诀、需要靠双修术来辅助的权宜之计。   当这段时间医术猛进,回春诀的掌握也越来越娴熟到位,就已经不需要再靠这个了……他用手去运作,就足以把回春诀的治疗价值发挥在她的经脉上,抚慰她千疮百孔的肺经。   双修术从来都是辅助法,不是根本法,回春诀的复苏法则之力,才是根本;而唐晚妆这些日子短期离开了繁杂的俗事,能够清净下来,也是治疗的前提。   但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唐晚妆,对亲吻渡气的治疗方式似乎都已经习惯了,一说治疗不亲一口都觉得方案不正确似的。   您真要方案正确,那我们来点真正的双修?   赵长河心痒痒的,却不敢这么说,只是轻轻吻着她,含糊不清地低声道:“师父你是不是忘了刚才考核的目的是什么……是一旦考核通过,我可以给你检查身体了……”   唐晚妆浑身僵了一下,死死咬着牙关:“不许,就是不许,哪怕你医术通神了,也休想有那一天!”   下一刻他的手心从后方抱来,摁在她背部的肺腧穴上,似有金针攒刺之意从穴位透来,他的回春之术竟已经可以模拟别人的金针刺穴之法,起到更加强烈的刺激之效。   唐晚妆百孔千疮的经脉得到了强烈的复苏滋润之意,被刺激得一阵呻吟,嘴硬的拒绝尽数吞回了肚子里,只剩“嗯嗯嗯”的声音,自己听了都脸红。   心中也在哀鸣。   昨日小嘴,今日玉背。   明朝起而视之,赵兵又至何处? ###第三百八十八章 首座与尊者   次日一早,唐晚妆接待了朝廷刚派来的新太守,连个午宴都懒得应酬,便带着抱琴和赵长河离城北上,直奔弘农。   “你这一点面子都没给新太守留,是不是不太好啊?”路上赵长河没忍住问。   唐晚妆面无表情不搭腔。   这昨晚还嘤嘤嘤嗯嗯嗯的,现在又来装,赵长河实在哭笑不得,算了她要装就装好了,挺可爱的……   结果抱琴在旁边低声道:“笨蛋。小姐在人前历来就是清冷不言、从不赴任何应酬的,别人都习惯了,你当都和在你面前一样?”   赵长河:“……”   唐晚妆暗自磨了磨牙:“抱琴。”   “啊,小姐……”   “你快马加鞭,去前面打前哨,看看有没有宿头。”   “……”这大白天的找什么宿头,何况这路大家都很熟。抱琴不敢拆穿,抽着鼻子快马向前,不做灯笼。   只希望现在的灰暗人生快点过去,小姐什么时候放下那张比大周卤过的鸭子都硬的嘴,大家都舒服多了……   赵长河倒是大致能体会唐晚妆的心情……在自己那强硬一吻之前,两人之间真只能算互有好感,远远没到谈情说爱的地步。本来欣慰地看着自己一手打造的皇子扶上位子,都感觉可以含笑而逝了,那一刻之前的唐晚妆是真没想过什么情爱的。   结果自己一表白,明摆着我就是为了你才做这些事,你要是死了我就不干了,那唐晚妆当时该是什么心情?   那怎么想都是复杂得无法用言语表述。   借着治病的台阶,趁机去吻,她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事后羞恼难当,可杀又舍不得,怎么办?   还不就只能家暴了……   到了现在似乎习惯,可实际上唐晚妆心里从头到尾都没明白自己这个是不是有爱情,表现出来的岂不就是嘴硬么……真正说来那压根就不能算是嘴硬,而是真的觉得自己没想那样。   所以才会非要当个师父,试图把关系压回去。   赵长河觉得自己这方面现在真的快可以触摸天榜了……瞧这些天怎么做的,陪伴,弹琴,读书,花园幽会。   做足了恋爱男女应该做的事,十几天下来,慢慢给她正在恋爱的感受。   明明去弘农并不需要唐晚妆的,她其实还是在襄阳休息着好一些,为什么还是邀着她去?还不是为了多陪伴,除了在家宅之外,共同出游共同做点正事儿也是极好的共同经历。   这水平不说天榜,有地榜了没?   叹气,男人在这种事上的长进才叫真正的飞速。   话说以前没见过唐晚妆骑马,都是轻功凌波,衣袂飘飘的仙气儿。这次和抱琴各骑一匹马,忽然就飒了起来,也感觉年轻活力了许多,别样的美。   “看什么看?你这人,怎么连骑马都能盯着人看的!好好看路啊!”   “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需要看路。”   “那也不许看我!”   “你就是我的路。”   “呕……”   如果没什么感情,听到土味情话只会觉得谁懂啊这男人真下头;可如果喜欢你,再土的情话她也是心中高兴,不管面上多想吐,那慌乱羞恼的眼神就什么都泄露了。   前提是得硬着头皮迎接抱琴那看熊一样的眼神,她是真想吐。   还好这次抱琴被派到前面探路去了……咦怎么还没回来?   前方烟尘忽起,唐晚妆脸色微变,“吁”地勒马。   赵长河随之勒马而望,也是心中一跳。   烟尘之中,有人红衣似火,火鸟覆面,凌风而来,只在顷刻间就到了面前。抱琴被她拎在手里,如同随风摇摆的咸鱼。   朱雀尊者。   唐晚妆深深吸了口气,淡淡道:“朱雀,你什么时候开始自降身份,和一个丫鬟过不去?”   朱雀上上下下地看着她,眼里的情绪那真是什么都有,精彩得难以表述。   话说我和这丫头过不去有什么奇怪的,我和你撕的时候,这丫头牙尖嘴利的我想抽她多久了?   可惜这会儿赵长河唐晚妆都担心抱琴,没好好分析这精彩的眼神,赵长河也在抱拳:“尊者,不知这丫头怎么得罪了尊者,请勿和她计较。”   我和她计较个屁,我只想和你计较!   皇甫情听他的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我来干什么的?   我是知道你会来弘农参加杨敬修的寿宴,特意喜滋滋在路上等你和你一起去的!   结果你他娘的带着唐晚妆?   瞧两人那并辔而行,小腻味儿都快溢出眼角的模样……啧。   本来可以用皇甫情身份的,现在不敢了。赵长河未必有那么敏感,可唐晚妆绝对知道皇甫情的身份不可能亲自跑去参加杨敬修的寿诞,皇甫情不能出现,只能是朱雀。   是朱雀就意味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和唐晚妆“并肩迎敌”,自己就是那个敌。   那滋味实在无法形容。   她悠悠地提着抱琴,另一手在抱琴身上这里摸一下,那里掐一把,又恶狠狠地揍了抱琴屁股一巴掌,啧啧有声:“小丫头年纪小,料倒是开始有了。”   唐晚妆:“?”   赵长河:“……”   朱雀盯着唐晚妆的眼睛,眼神变得凌厉:“不知唐首座是否猜得到,杨敬修兵进襄阳,是本座邀请的。”   唐晚妆道:“不错,襄阳挡不住弥勒,王家鞭长莫及,便邀请杨家南下协防……用的也是捉拿杨虔远的人情。尊者此举帮忙抵抗弥勒,义薄云天。”   朱雀气炸了肺,我义薄个锤子云天!   真要说义的话,这一波其实是在帮王家,毕竟四象教还是王家的造反联盟,之前因为赵长河的事几次三番阻挠了王家做事,还揍了王道中,导致联盟关系有裂痕,这也是一次弥补修好。并且后续的计划山河变色多点开花,其中襄阳是重要一环,当然不能被弥勒给占了。   原本朱雀自己都想南下揍弥勒,结果王家打算设计借弥勒之手先把唐晚妆给杀了……   杀唐晚妆,朱雀倒是喜闻乐见,唯有一点:老娘不和人围攻唐晚妆,就算杀了都证明我弱她一头,她想得美!   于是有了“本座与唐晚妆之胜负,不借鼠辈之手”,整个襄阳之役她都不参与了。   结果转个头就听说,赵长河匹马入城,救出密探,接应唐晚妆,事后阵斩于此休,当着王道中的面强杀吕世衡,襄阳变色,已经姓赵。   听到这个消息的朱雀是又欣慰又头疼的,欣慰的是自己的眼光果然没有错,头疼的是这小男人做的事好像开始保皇了,大家立场相悖,以后怎么办?   也对,他本来就是皇子啊。   而且血神教还听他的,真是见了鬼……当然目前这个还不能证明血神教背叛,毕竟这件事里自己没有对血神教发布过指令,血神教是有教务自治权力的,人家奉迎圣子、更改教义,那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基本上可以证明,离背叛也就差一步了。   我、我都帮你那个了,你转头就挖我墙角?   到了现在才知道,其实没别的原因,保皇也好、挖角也罢,那是因为唐晚妆亲自出手,以色诱之!   “本座可没有什么义,有义也不会对唐首座用的……首座莫非不知,襄阳是我想要?”朱雀的声音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他们试图设计唐首座,本座没有参与,那是不想坠了身份。想不到首座单枪匹马出襄阳,是真以为本座不会杀人?”   赵长河举了举手。   朱雀斜睨过去:“是不是想说有你在不算单枪匹马?和你的账等会慢慢算,剥皮抽筋你自己选一个便是。”   她秘藏三重了……赵长河确实插手不了她的战局。   唐晚妆神色严峻,心中暗道朱雀来截杀自己倒是相当正常,话说还好自己跟赵长河一起出来,如果是赵长河单独被朱雀截上那才叫完蛋。   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尊者既然还知道坠了身份,那就先把小丫头放了。之后若想指点晚妆……本座奉陪!”   朱雀一把将抱琴砸向唐晚妆。   唐晚妆伸手接住,下一刻朱雀如凤翔天,汹汹烈焰直扑而下。   正在决战将起之时,旁边忽地传来赵长河的声音:“朱雀尊者,给你看个东西。”   朱雀瞥了一眼。   一面黑漆漆的令牌,乍看毫无特异。   可朱雀的气劲紧急回收,在和唐晚妆对上之前拐向路旁,“轰”地一声,路边树木摧折,烟尘漫天。   朱雀震惊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你哪来的夜帝之令!” ###第三百八十九章 弘农杨   据玄武所记和瞎子讲解,这是一面夜帝的私人令牌,类似于个人私章。   它没有蕴藏什么特殊能量或者传承,也不能发布势力指令,只是给上古玄武负责铸剑用的,有这令牌能让其余四象配合玄武行事,并且令牌熔铸之后本身还能作为铸剑材料。   也许在上古青龙白虎等人眼中,这令牌并不具备太强的意义,除了铸剑相关事宜之外,并不能指挥他们做事,也不能代言夜帝。   但对于这个纪元不知内情的信徒来说,那说不定意义比“公章”更重。   私人令牌诶!这算不算“见之如朕亲临”的意思?   还好,朱雀并不认得这是私章还是公章,甚至不知道它代表了什么。   但那强烈的夜帝气息,以及与四象教所传信物一脉相承的纹饰雕镂、四象兼备的星图,朱雀一眼就知道这必然是夜帝的东西,无法仿冒。一个这样的东西,是令牌的形状,那还能是什么?怎么脑补都是一种严肃的身份证明:   夜帝传承!圣子降临!   如果放在往常,朱雀说不定都跪了,可发生在赵长河身上反倒让她有了点抗性,毕竟之前就怀疑过,事后三娘说不是,虽然龟龟做事不太靠谱,单从见识判断而言朱雀还是比较信任的。   她谨慎地后退了两步,再问了一句:“这是不是夜帝之令?”   赵长河道:“是,但我没有他的传承,不是圣子,我不忽悠你。”   朱雀眼珠子转了转,故意厉声道:“那么你还敢这样掏出来,不怕我杀你夺令?”   赵长河平静道:“对于一个有信仰的教派,你该做的更应该是摸清这后面的事情,杀人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可能阻断了你们的求真近神之路。”   这小男人说话越发有道理且有胆识气度了……可惜这个胆识气度是对反派发挥的,这个反派就是我,嘤嘤嘤。   朱雀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怒,面无表情道:“我难道不能捉了你再慢慢研究?”   唐晚妆的声音终于冷然传来:“朱雀,你是真以为有所突破,就可以在本座面前耀武扬威?”   朱雀捏了捏拳头,冷然对视。   唐晚妆下了马,拦在赵长河面前。   两人忽地都想起了当年的过往……洛家庄的火光里,那时候好像是唐晚妆冷然看着赵长河,朱雀拦在赵长河面前。   两人的神色都有了一些古怪。   等一下……我要干的是你,不是赵长河,你拦在他面前装什么保护者?   赵长河叹了口气道:“行了,尊者,看着迟迟和皇甫,还有三娘的面上,我不需要你抓,只要得空了,自然会把这事和四象教剖明白,您就别在这挡路搞事了行么……”   朱雀面具下的柳眉都快竖起来了:“有三娘什么事?”   赵长河:“?”   您这重点抓的,您是朱雀吗?   结果身后传来更阴森的声音:“你和皇甫情有什么事?你怎么可以和她!”   赵长河:“……”   朱雀的目光恶狠狠地钉在唐晚妆脸上,忽地笑了:“嗯,本座也不知道有皇甫情什么事,但为什么不可以和她?……这么着吧,赵公子之言也有道理,这事威逼无意义,本座回去让皇甫情过来交接此地状况,问清楚夜帝令牌相关。至于可不可以和她,那就让唐首座指教了。告辞。”   “咻”地一声,气势汹汹的朱雀忽然不见。   给了一个皇甫情出现在弘农的理由,真好。   朱雀的身份是他之敌,那一脸警惕戒备的样子委屈死老娘了,换个过来,看老娘怎么气死你这个装模作样的死闷骚!   朱雀的心情忽地变得非常好。   身份一换,海阔天空,连带着他拥有夜帝令牌的事儿都成了好事——教外男子有夜帝令牌/我男人有夜帝令牌,那是一个心情吗?   朱雀简直都快不想当朱雀了,除了可以耀武扬威之外没半点用,就连耀武扬威都被死男人掏个令牌就击退了。皇甫情多好啊,问他什么都会回答,还可以亲亲,更可以气死唐晚妆。   朱雀一路回去,心里把到时候怎么膈应唐晚妆的预案都想好了……你清高,不想嫁皇室是吧,嘻嘻。   那边唐晚妆恶狠狠地看着赵长河,重复在问:“你和皇甫情是什么情况?”   赵长河耷拉着脑袋,没法回这话。我一令退朱雀,你怎么没点反应,就对这个反应这么大呢?   唐晚妆恶狠狠地揪着他的衣领子:“皇甫情是贵妃!”   赵长河无奈道:“如果她不是贵妃,你就同意吗?”   “不是贵妃我管你找谁……不对!”唐晚妆大怒:“找谁也不能找皇甫情!”   “嘤……”怀中抱琴幽幽醒转,看见是在唐晚妆怀里,大松一口气,继而大哭:“小姐,朱雀好凶,我的马都被抢了,帮我报仇啊呜呜呜……”   “抱琴乖。”唐晚妆忙安抚:“邪教注定没有好下场,以后朝廷灭了四象教,我把朱雀擒到你面前,爱怎么揍她就怎么揍她,好不好?”   赵长河不想评价这种梦想实现的几率,心中只对抱琴点了个赞。   还好有你把题岔开,不然现在我就要死了……   ……   这一路唐晚妆抱着抱琴共乘一骑,直到弘农都再也没有和赵长河说半句话,就连路上打尖吃饭住宿都是板着脸。   赵长河也没敢触她霉头再去说什么土味情话了。   你和皇甫情以前曾经到底撕得有多严重啊,怎么感觉你对朝廷之敌、魔教首脑朱雀都颇有点敬重,却对皇甫情跳脚得如此离谱,在意程度超过对朱雀十倍。   其实这么想倒也有点偏差……   唐晚妆眼中毕竟朱雀和他没啥关系,他是站在自己这边共抗敌手的,那有什么要紧?   你和皇甫情是什么关系?你怎么敢和她有关系!   各异的心思中,弘农终究是到了。   毕竟襄阳到弘农也就八百余里,途中一马平川,属实用不了太久。   事实上被朱雀拦住的那天他们都已经抵达杨家势力外围了,跨州连郡的世家势力就是这么离谱。当两人抵达弘农,遇到的是最高规格的接待,杨敬修亲自站在城外十里相迎,拱手行礼:“首座与赵公子不远千里而来,杨某不胜荣幸。”   说是把“首座”放在“赵公子”之前,但杨敬修的眼神却更多在打量赵长河,意味昭然若揭。   这是皇子,杨敬修出城十里相迎的,也是因为他。   否则唐晚妆还真未必有这个待遇,哪怕她官品很高……   唐晚妆却并不吃这个醋,反倒觉得理当如此,见杨敬修愿意认这个皇子,她心中其实很高兴。在杨敬修行礼之时,她甚至微微侧了下身,以示自己不受礼,这礼是应该给皇家的。   真正把身心献给了这个国度的忠臣,最好的太子妃、贤内助……杨敬修心中闪过这个评价,正待说什么,远处家丁匆匆来报:“家主!家主!”   杨敬修皱眉:“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不是,贵妃驾到,说替陛下恭贺家主寿辰……如今已经快到城北了……”   杨敬修瞳孔微微一缩,杨家迎接唐晚妆和赵长河的仪仗都动摇起来。   不管这个皇子是真是假,他没官宣。   那边的贵妃是货真价实,从来没有过贵妃不远千里去臣属家中祝寿的,这是什么概念!   杨敬修歉意地对赵长河拱手施礼:“赵公子抱歉,贵妃驾临,杨某必须去迎……”   赵长河抽抽嘴角:“去吧,应该的。”   看着杨家人匆匆赶往城北的样子,唐晚妆捏着小拳头,面上看着虽是沉默,那胸口起伏得,不知道蕴含了多少火炎昆冈,即将爆发。 ###第三百九十章 三国演义   哪有什么从京师过来恰好和他们同个时间抵达的道理?   皇甫情这就是故意掐着时间的,有意来个下马威呢!   唐晚妆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维持着平淡的态度:“她是四象教徒,曾经还遮掩几分,如今是真的一点都不藏了。朱雀让她来,她就真来,堂堂贵妃……”   说到这里也是摇头,那又如何?难道自己还真能捉拿她?还是去找陛下打小报告?   不知道朱雀为什么肯这样公然对她泄露宫中的重要布局,但既然敢泄露,就不怕她拿这个说事,有恃无恐。   太嚣张了,魔教反贼做得这样……   讲真唐晚妆对这种事的恼火与不安超过了醋意,一路进弘农都紧紧皱着眉头。   旁边赵长河也是一样在挠头,皇甫情还真来了,朱雀这个意思绝对是默许自己和皇甫情好了,就算以前不是送,现在也是了。   之前还在觉得自己的男女事已经快天榜了,现在才知道依然还是个菜鸟,起码面对修罗场一筹莫展,苦着脸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人默不作声地在一群杨家人的引领下住进了客院。   当然不是一起住,唐晚妆和赵长河可都是“单身”呢,在襄阳自可躲在太守府里没羞没臊、路上恰好同行也没问题,真到了弘农可得拿捏清楚保持距离的。   弘农杨财大气粗,这些贵客居所全部都是独立院落,但有意无意地,赵长河与唐晚妆的客院还是在隔邻,翻院墙过去就能“偷情”的那种。   皇甫情的客院不在另一边隔邻……而是在对面。   于是赵长河与唐晚妆各自入住之后,如同乡下的大爷大妈一样靠在门前,看前面敲锣打鼓喜迎贵妃,一支车队护送着一辆马车,悠悠地停在对门。   车窗帘微微揭开一角,露出皇甫情英姿与妩媚兼具的容颜。   美眸似笑非笑地向这边的大爷大妈瞥了一眼,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各自递交了不同的意味。   对唐晚妆挑衅讥讽。   对赵长河似幽还怨。   各自都有万语千言,却都很默契地在外人面前不去表达,即使是皇甫情和唐晚妆撕了十几年天下皆知,在外人面前也都要体面。   于是大爷大妈眼睁睁看着贵妃出了轿子,在一群杨家人的簇拥之下进了客院里,再也看不见。   “赵大哥!赵大哥!”   一个小姑娘兴冲冲地从赵长河另一边隔邻跳了出来,一下就挂在赵长河身上不下来了:“你什么时候来哒?我还不知道,出来看贵妃,却意外看见了你!”   唐晚妆:“?”   皇甫情:“?”   两个老女人隔着人潮凝重如山的气氛都僵在了那里。   咱们在这捏大招等人散了再说呢,这是谁家的部将如此骁勇,竟敢当众就开始跳脸?   仔细一看,崔元央。   没事了,连杨家众人都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就撇开了目光,天下皆知的三年之约,这位人榜了,基本就等于定亲了。看小姑娘喜滋滋的样子,杨家不少人还都在善意地笑。   唐晚妆的神色慢慢变得尴尬。   这好像是……自己挖的坑,送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去的北邙,这俩起了关系,可以说月老就是她唐晚妆。现在呢?   皇甫情都已经进了对面门了,在人群之中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唐晚妆一眼,好像在说瞧你干的好事。   唐晚妆哪甘示弱,恶狠狠地回瞪,意为:关你一个有夫之妇什么事?轮得到你发表意见?   人潮隔断,再也看不见。   眼神只是刹那,那边赵长河抱着挂在身上的崔元央,也很尴尬:“诶诶,这里这么多人……”   “怕什么的?”崔元央喜滋滋道:“三年之约已成,崔家佳婿归位啦!光明正大!天经地义!来什么老妖婆也管不了我俩!”   赵长河偷看了那边面如寒霜的唐晚妆一眼,尴尬道:“你爹还没说呢……”   “哼哼,你猜我爹派我来之前说了什么?”   “什么?”   “他说杨家寿辰赵长河是肯定会来的,所以来出使祝寿的是我,不是哥哥呀。”崔元央附耳道:“老崔也不要面子啦,这是送我来勾着你不让别人拐跑呢,嘻嘻。”   赵长河:“……”   崔元央瞥眼看见唐晚妆,很高兴地行礼:“唐首座好呀,还没谢谢首座当年让我去北邙,是我们的大媒!到时候首座一定要来喝杯喜酒,我要给长辈敬酒。”   唐晚妆微微笑着,真的好像一个长辈在劝说:“央央啊……”   “啊?”   “本座理解你兴奋的情绪,但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这么多人,对崔家家风影响不好。还是从他身上下来吧。”   明明盈盈站在那里拉着抱琴的手,看着风度翩翩无可挑剔,但不知道为何抱琴的脸色好像疼得在抽搐。   “赵兄,赵兄。”杨不归终于从对面贵妃院子里出来,冲着赵长河抱拳行礼:“抱歉怠慢了赵兄,我带赵兄出去好地方玩玩?”   崔元央一下从赵长河身上跳了下来,大怒:“杨不归,敢带我夫君去乱七八糟的地方,小心我揍你!”   “夫君”二字实在过于刺耳,旁边的唐晚妆、已经在院子里和杨敬修有一搭没一搭应酬着的皇甫情,同时变得面无表情。   杨不归很神奇地感受到了厚重的阴云,就像钻进了家族压力测试的特殊秘境一样,不由自主滴下一滴冷汗:“这个,既然赵兄有美人相伴,我就不多事了,告辞,告辞。”   看着面前耀武扬威叉着腰的小兔子,杨不归默念一声保重,我怕你今晚被人炖了……   见杨不归识相撤退,崔元央如同打了胜仗,哼哼道:“老大不小了,还想带坏我家夫君。哼……”   两个老女人眼里都冒起了杀气。   这小女孩好像话里有话,她好像不是不懂?   倒是赵长河没听出崔元央这话是不是有指桑骂槐的意思,看崔元央元气满满的样子还挺可爱的,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怎么看你都长不大?”   崔元央拉着赵长河进门,笑嘻嘻道:“来看看有没有长大。”   门“吱呀”关上,隔断了红尘岸。   崔元央当然是指桑骂槐。她倒是不知道皇甫情,但唐晚妆她可是早就和夏迟迟一起当成假想敌,如临大敌已久了。甚至在她心中,唐晚妆的危险性远超夏迟迟,因为这种身份能争正妻的,夏迟迟的可能性反而低。   真当她在感谢月老啊,那句“给长辈敬酒”可长满了刺。   世家女哪有省油的灯,可能至今也只有赵长河一个人觉得央央蠢萌蠢萌什么都不懂了……也不知道蠢萌的究竟是谁。   抱琴斜睨着自家小姐铁青的脸,心中惊叹无比,两个老女人的争锋之中,结果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丫头乱入,并且还成为了目前的胜者,公然指桑骂槐,还没有人能发脾气……   天下英雄谁敌手?皇唐?生女当如崔元央?   抱琴觉得自己文化素养有所长进。   可惜崔元央犯了盟友夏迟迟一样的错误,骂个老女人,惨把另一个A进去了。   就在她拉着赵长河在院子里踮起脚尖嘟着小嘴打算来一个甜甜的亲亲之时,对面正在与杨敬修应酬闲聊的皇甫情微微笑着:“刚才外面那位丫头是崔家女?”   杨敬修道:“正是,崔家嫡女元央,文璟兄的掌上明珠。”   “本宫看她可爱,颇合眼缘,让她来陪本宫说说话可好?”皇甫情故意嗔道:“你们也是,这八方齐聚,客人这么多,怎么尽在我这围着了?都去吧,让小丫头陪我说说话就好。”   就在崔元央刚刚嘟起小嘴儿满含期待的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贵妃让崔小姐前往相见。”   崔元央嘟起的小嘴僵在那里,眼里闪过不可思议的光。   怎么连贵妃都在跟我过不去,这是被外面那个姓唐的老女人买通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杨家之秘   杨家众人听贵妃吩咐散去,杨敬修也确实应该去接待其他客人,诸如王家,不合一直在这里。其实杨敬修至今都没理解贵妃为什么会来,刚从旁敲侧击问了一堆,皇甫情顾左右而言他,根本看不出真意。   杨敬修一头雾水,直接当成是皇帝的某种暗示来看待了,大约是皇帝想对天下传达某些信号?   不如去和王道中讨论两句,说不定能有所参考。   杨敬修留了些有眼色的丫鬟仆妇,把男人都撤走,给贵妃留足了舒适的空间,告退离去。   皇甫情压根都懒得理他在那想什么,果然很舒适地坐在红木椅上抿茶,看着前面局促不安的小丫头,心中甚爽。   朱雀身份可以给夏迟迟穿小鞋,贵妃身份可以拿捏崔家丫头,还能气唐晚妆。   顾盼天下,还有谁!   如果说这是纪元历史所载的三国争霸,自己妥妥是最强的曹魏,还是人妻,多贴合啊。   那边有个女版诸葛,还刚从荆襄出来……只不过现在陷入了很不诸葛的状态里,目前看着跟个二傻子区别不大,不值一战。   这个小丫头的话……可惜这里不是合肥,不过也不算很远……现在开始赵长河的院子就是你的合肥,别想进去了!   皇甫情浑然忘了这位置其实离赤壁也没太远,飘得差点架起了二郎腿,悠悠道:“你叫央央是吗?”   崔元央确实不知道这贵妃啥情况,崔家再牛也得面上守足了规矩,老老实实回答:“禀娘娘,央央是小名,大名是元央。”   “女子一般不排字辈,令尊把元字辈给你排上了,这是对你有很高的期许啊,暗含女子何必不如男的意思?”   “可、可能吧。”崔元央挠头:“爹很疼我的。”   “按照这个意思,崔家应该想要的是个赘婿吧?”皇甫情循循善诱:“你这在众人面前挂男人身上的表现,是不是不太好?”   崔元央:“?”   关你什么事啊……等等。   嘶……这是贵妃,如果赵大哥真是皇子,那这就是他小妈诶,这位该不会是代表皇帝来发表意见的?   如果是这样那问题就大条了……崔元央小脸都绿了:“娘娘……这个……”   “另外据本宫所知,你生日在年底,好像还差半年才真正算是成年吧?”   “其实去年底就够了。”   什么叫够了,这形容的……真是不忍直视。   皇甫情点到即止:“陛下对这桩婚事很关注。”   崔元央这回真是坐立不安,觉得是不是该回去和爹商量一下……这事如果真的皇帝关注了的话,好像很复杂,小兔子自己剖析不出来了。   “天色要黑了,回屋歇着去吧。”皇甫情满意地端起茶杯送客,语重心长:“凡事别太跳脱,多为崔家家风考虑一二。”   也不知道真想说的是别太跳脱呢,还是别太跳。总之崔元央被拿捏了个完完整整,耷拉着脑袋回了自己院子,看看边上一墙之隔,都不敢过去了。   其实喧嚣散去,各自归位,赵长河倒是有正经事做的。杨敬修的寿宴是后天,这会儿并没有聚集客人一起饮宴,还是号称已经撤退了的杨不归钻在他的院子里,陪着他对坐饮酒。   “你身边真吓人啊赵兄。”杨不归吸着冷气:“连崔元央在你身边攻击性都那么强,跟炸了毛的兔子一样。”   “央央很乖的……”   “是是是。”杨不归道:“四象教夏圣女那边怎么说?当时琅琊论剑,她对你的情意可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这回你真要和崔家订亲,都不敢想夏圣女是什么反应。”   赵长河看了他一眼:“喂杨兄,不要告诉我你对迟迟有意思。”   杨不归低头饮酒,沉默了一阵子居然没反驳:“确实有点意思,我也看得出来,王照陵对她也有意思。夏迟迟本当是祸乱江湖的妖女,搅得各家乱成一团都是有可能的……或许是因为有你,她便对男人不假辞色。”   赵长河神色有点怪怪的,听别人说喜欢你女朋友……却偏偏说得光明磊落的,并不惹人反感。   倒是莫名想起,当时在琅琊论剑有所发挥的也有崔元央一份,而且门当户对的,然而这些世家子弟没一个表现出对她感兴趣,反而都喜欢上了迟迟。   妖女模板更勾世家子的心思是吧。   “当然,赵兄与她相知于微末,这情感别人妒忌不来的。我也就那么一说,真要是苦恋一个妖女,怕是要被家父打死,赵兄的存在也算是提前把我家的烦恼给堵没了吧。”杨不归哈哈一笑,举杯相敬:“还得谢过赵兄,帮忙捉了杨虔远。”   赵长河喝了,问道:“迟迟是和你接触之后才去找杨虔远的?”   “嗯……四象教欲与杨家有些合作,杨虔远其实只是我们婉拒的一个借口,我确实没有想过她居然真的赴险入昆仑去做这件事,还好有赵兄帮助……”   可能迟迟提溜着杨虔远回来,导致你更喜欢她了……赵长河并不去纠结这些,他看见的东西更本质:“四象教为什么会想到与杨家合作?杨家漏出了什么表现让四象教觉得可以争取么?”   杨不归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放心,我不会坏四象教的事……襄阳之事不知道算不算,但我觉得本质还是在坏弥勒与王家的事,并非直接惹四象教,否则朱雀尊者之前见我,态度可没那么简单。”赵长河道:“我之所以问杨兄这个,与四象教无关……而是在下来这里,也是为了与杨家谈合作的。”   杨不归道:“我们此番南下襄阳,只是出兵协防,并不是自己要南下扩张。”   “我知道。”   “赵兄与唐首座的下一步动向,应该是尽全力扫平江南,彻底剪除弥勒之患。所以找我们合作又有什么用呢,你们也不会缺我们派点兵力去参与此战。”   “确切地说,我需要的是令尊地榜第十的力量。当时弥勒身后的神佛之影,贤父子都在现场,看在眼里。我需要集齐一切有可能团结的力量,毕其功于此役。而令尊之前参与过围攻弥勒,如果真被他逃了,以后杨家可能也会有点后患,我觉得令尊应该会很乐意再与我合作这么一次。”   杨不归笑笑:“单是如此,不足以让唐首座都一起过来……赵兄另有想法,不妨直说。”   “王家不会希望我们轻松剿灭弥勒,反而在江南形成唐家大势,他们会有很大的可能给我们搞破坏。我不指望杨家还能帮忙协防襄阳,但希望杨家至少别在这件事上倒向他,否则我们会很被动。”   杨不归凝视赵长河良久,忽然道:“原本赵兄并不在意谁造反,如今却事事在修补,这前后矛盾,赵兄自己如何调节?具体体现在,四象教和唐首座之间。”   赵长河道:“可能大家有点误解……我到现在也不是很在乎谁造反。之所以反弥勒,是因为他更垃圾,至于王家,纯粹是因为他们要杀我。而唐首座,我更希望的是她归隐田园去,别管这些破事了,而不是想让她管得更舒服。”   杨不归没有在乎赵长河说的这么一大溜,反而捉住了一个字眼:“更?”   弥勒“更”垃圾,这说明现在的也很垃圾,才会用这个字眼。   赵长河在骂夏龙渊。   赵长河没有直接回答这个,反而道:“杨兄也不用一直试探我的意思……其实我对天下怎么看,杨家也未必有多在乎。我倒是觉得杨家真正更在乎的是,曾经与崔王齐名,如今杨家的存在感却没有那么高了……杨兄都沉默寡言得多,哪有王照陵崔元雍的意气风发?”   杨不归的笑意没了。   赵长河道:“无论你们多么看不起匹夫之勇,但乱世榜在上,世人在乎。杨家数代没出过天榜,会不会有没落之虞?”   杨不归缓缓道:“赵兄揭我们疮疤,又是想说明什么呢?”   赵长河道:“杨家能成为顶级世家,传承显然不会弱于崔王,但却开始没落,可不见得是你们资质跟不上吧。”   杨不归淡淡道:“我们资质确实愚鲁,比不过崔王天才。”   “何必瞒我?”赵长河断然道:“杨家必然出了什么岔子,而四象教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觉得可以和你们谈谈合作。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能和我谈谈?说不定她们没能解决,但我可以。”   顿了一下,忽然又道:“杨家一直没这么大张旗鼓的办什么寿诞,我很怀疑这一次寿宴,和这事有点相关。”   杨不归盯着赵长河看了半晌,忽然一笑:“我会与家父转达赵兄的意思,赵兄且安坐。这两天寿宴未开,希望赵兄在这里玩得开心。”   说完起身一礼,告辞离去。   赵长河送他出门,转头看看隔壁唐晚妆紧闭的院门,暗想唐晚妆应该是在听着这些对话的,不知道有什么想法。   而今天皇甫情和央央先后跳脸,不知道这师父姐姐的脸皮受不受得了……这才追到一半呢,变成现在这个状况会不会吹了啊……   赵长河头疼地敲了敲门,试图聊几句,里面毫无声息,没人开门。   赵长河摸着下巴想了想,回了自己院子,直接翻墙。   区区一墙之隔,能拦谁啊……   脑袋刚从院墙上探出来呢,抱琴手中抱着一把大扫帚,飞跃而起,批头盖脑地拍了过来:“淫贼,就知道你会爬墙,等你多时了!”   唐晚妆坐在院子里看书,头也不抬:“梁上之举,有辱师门。回去抄《神农本草经》一百遍,反省反省。”   赵长河不敢和抱琴真打,抱头栽了回去,暗叫完犊子了。   她真的生气了,肯定会在想明明两人之间本就不应该发生什么事的,为什么要和其他女人争风吃醋?   要吹了……怎么办?   正在此时,门上闪过红裳,皇甫情跃门而入,媚意盈盈:“上次就说了,下次见面,你不吃我,我也要吃了你。”   隔壁看书中的唐晚妆竖起了耳朵。   很快听到下一句,妖媚入骨的声音:“在朝廷首座身边偷吃贵妃,刺激么?”   唐晚妆清冷的声音月下飘传:“妖妇,尔敢!” ###第三百九十二章 翻车修罗   刚刚批评赵长河行“梁上之举”要惩罚他的唐晚妆,这会儿自己翻墙过来了……   比之前的表现好点的是,她没有了那种急怒的情绪,衣袂飘飘的优雅得很,看得出之前经过冷却时间,她也确实从前几天头昏脑热的恋爱状态里脱离了许多,重新有了冷静模样。   用的理由也是严肃且正当:“你身为贵妃,怎能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事!”   “那又如何?”皇甫情不是因为相思难耐而跑来的。她明明知道过来幽会必然会被唐晚妆抓包,不可能和小男人真亲热,可还是刻意过来,就是为了看唐晚妆气急败坏的表情,结果没看见,这厮怎么又淡定起来了,看她那副模样就来气……   心中略感遗憾,口中还是冷笑:“当年我入宫之时,是哪个女人私下里拦住我,很严肃地质问我意欲何为?”   唐晚妆平静地道:“是本座。你皇甫情和我认识十几年了,我比谁都了解你是怎样的心高气傲之辈,不可能甘愿入宫做个嫔妃,必有所图。”   “那可真感谢你的赏识了。”皇甫情抄着手臂,悠悠道:“当时你就猜我有可能是四象教徒了不是么?还质疑我就是朱雀尊者。后来是朱雀尊者在岭南诛杀烈焰魔君,身登地榜第四,陛下亲自替我作证我当时人在宫中,你才不得不放弃了这个猜疑。”   她本身就是和假夏龙渊的协议入宫,假货当然会替她遮掩,那时候她在个屁的宫中,当然在岭南杀人啊,那一战可惊心动魄了……当“皇帝”亲自做伪证,那镇魔司首座再精明睿智也不得不放弃这个猜疑。   实际上是否真正放弃了这个猜疑还不好说呢,毕竟那么强大的朱雀不会是凭空冒出来的。多半只是藏在肚子里,没有新的证据之前不会再提而已。   皇甫情当年入宫,最麻烦的事就是怎么瞒过唐晚妆。这个女人此前之睿智,和这些天表现出来的二傻子模样几乎不是同一个人。   唐晚妆淡淡道:“即使你不是朱雀,但属于四象教徒这事总归是证据确凿了。”   “所以啊,我是四象教翼火蛇,入宫确实有所图,我的首座大人,您猜得很对。”皇甫情笑眯眯道:“既然知道我入宫有所图,又不是真要做妃子,那我出宫偷男人又有什么稀奇,你拿这个约束我?哈……”   当时临时起意的翼火蛇马甲,意外的好用,早该这样了!皇甫情心中爽得飞起。至于会被迟迟欺负算个啥,有的是办法教训得她欲哭无泪。   唐晚妆道:“你不怕我向陛下揭发?”   “镇魔司再受信任也是外臣,建议后宫之事,首座少过问……当然若首座一定要去揭发,请便,看陛下理不理你便是……嗯,说不定他有绿帽癖,就喜欢看贵妃找男人呢?首座一定要问吗?”   唐晚妆:“……”   皇甫情依旧笑眯眯:“对了,个人建议首座也别拿伦理来堵我男人,一则我这身份另有目的,并不是个真妃子;二则长河是不是皇子还两说。即使真是,他始终也不愿认,不就是因为恨着当年陛下之遗弃?偷个名义上的妃子倒还算是个不痛不痒的小报复,首座有什么理由阻止?”   赵长河:“……”   唐晚妆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赵长河大有可能不是皇子,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他的皇子局面还是自己营造的。既然不是皇子,本就没有伦理问题,没法拿这个说事。只是她个人很失望,因为证明了赵长河内心真不想做皇子,否则怎么都会避忌这种事的。   她叹了口气,只是道:“这个女人入宫是别有所图,她接近你又为何不能是别有所图?你为何会耽于美色,连这都想不明白?”   赵长河正要说话,被皇甫情提前截断:“我接近他又为何是别有所图了?”   唐晚妆淡淡道:“还是那句,你不是一个会倒贴男人的人……我对你过于了解。”   “你错了,唐晚妆……”皇甫情收起笑容,一字字回应:“我喜欢他。”   唐晚妆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连赵长河都有些惊诧,没想到皇甫情会说这么直球的话。   “入宫不过教派职责,对个人情感而言,我喜欢他,为何不能正视,为何不能接近?”皇甫情平静道:“皇甫情出身于将门,就学于魔教,敢爱敢恨,岂为区区身份所缚?不像某些名门闺秀,扭扭捏捏,明明醋意已极,还要借个朝廷正事名义,无聊虚伪。”   唐晚妆又开始有些结巴:“谁、谁说我醋……”   “你若摆明车马要和我争风吃醋,我还敬你是个对手,既然不是……有情男女久别重逢,与首座大人何干?那墙不高,首座哪里来的,请回哪里,慢爬不送!”   说来皇甫情还是会被身份束缚的,比如她绝对不敢把朱雀身份给揭了,说这些话时难免也有那么点小心虚。但整句说完,连自己都骗过去之后,实在是酣畅淋漓,自与唐晚妆水火不容争锋十余载以来,从来没有赢得这么爽过,痛快得如饮醇酿。   唐晚妆这时还真是败得惨淡,其实她倒也不是装模作样扭扭捏捏,之前赵长河的分析是对的,她压根没理清自己的心思,又如何应对这样直球的话语?   正在此时,对面墙头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崔元央旁听很久了……   本来是实在没忍住想要偷偷爬墙来找赵大哥的,结果看见了啥……   贵妃娘娘,您刚才装模作样指点我一堆,还威胁我陛下在关注,敢情是为了抢男人?   岂有此理,欺负我年纪小吗?   见唐晚妆似乎要接不住招了,原先对唐晚妆如临大敌的崔元央此刻反倒松了口气,按这么看唐首座好像和赵大哥没什么诶,之前好像是自己想多了……倒是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贵妃,才是真妖精!   崔元央立刻把唐晚妆当成了好朋友,开口营救:“哟,娘娘,您怎么在这啊……”   皇甫情神色一僵。   这边太爽了,竟忘了留意那边墙头还有人爬呢……   崔元央两只手肘搭在墙头上,托腮:“刚才有人教育我,不能随便往男人身上挂,要为崔家家风考虑……看来皇甫家的家风也不怎样嘛,嫁人了还偷汉。”   皇甫情:“……”   大意了,刚才忽悠人有多爽,现在就有多社死。   “大家的家风都不怎样,我还是比某些人好一点的,至少我不介意赵大哥找几个妾室或者外房的。”崔元央继续托腮:“像某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点都不沾的,一时把人骗走了,也没用啊……”   皇甫情磨牙:“你又有个鬼的媒妁了?”   唐晚妆慢慢开口:“有的,就是本座。”   皇甫情这才想起之前自己曹魏的比喻极为不祥。   因为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就遇到了赤壁……你俩还真联起手来了?   其实她是有话可以反击的……比如“要说正室也该是我们圣女,几时轮得到你?”   可这种话打死也不想由自己口中说出来,想到夏迟迟得意洋洋的鸟样就来气。   得罪人太多了啊……举目皆敌。   从来不知道怎么面对修罗场的赵长河憋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打圆场的办法:“那个……朱雀尊者派你过来,本来是问夜帝令牌的……聊聊?”   正事果然是最好的转移注意力的话题,皇甫情吁了口气:“不错,我自有正事找你,哪像别人无所事事?”   瞧那心虚气弱的嘴硬模样,一直很是被动的唐晚妆终于露出了笑意,悠悠道:“央央。”   “啊,首座。”   “来我院中喝几杯茶?给他们点空间算了,别太小气。”唐晚妆向门外走去,自语般叹着气:“有些人其实挺可怜的,为了问个小事,被千里迢迢派来派去的,事后可能还要暖个床……看着像个贵妃,其实是个丫鬟,下次让抱琴和她对话就可以了……”   皇甫情火冒三丈。   翼火蛇身份一点也不好!这不平等!   “好了……晚妆只是故意在激你的反应,试探你有没有可能就是朱雀尊者。”赵长河叹了口气:“说来尊者派你跑来跑去,也没什么不好的,在宫中有什么意思,你本就喜欢在江湖上无忧无虑。何况……”   皇甫情板着脸道:“何况什么?”   “何况我想见你。”   “人走了就开始说好听的,刚才怎么一言不发?”   “一是我实在不知道这种场面该怎么说话,二来……我觉得你们都不想我说话。”   皇甫情愣了愣,倒是真觉得有点道理,起码刚才他曾想说话,是被自己截断了。那时候还真的不想他多嘴帮谁,哪怕是帮自己,也没啥意思。   说穿了,哪里是抢男人那点事……   虽然都有独占欲,但本质还是这些心高气傲争了一辈子的女人换了个战场,与其说抢男人,还不如说为了把对方气死。   否则她应该想尽办法让唐晚妆放弃这男人,而不是说“你若摆明车马要和我争风吃醋,我还敬你是个对手”,那简直是在助攻。   看唐晚妆最后那表现,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准备入局了。看着像有那么点意思……   皇甫情看着赵长河,一肚子省略号。我和她撕得昏天黑地,最后是便宜了你?他看似不说话,其实是闷声发大财呢……瞧最后拿正事解围,多精准。   “咳。”赵长河一本正经:“我们进屋说?这令牌,我要详详细细上上下下跟你解释得清清楚楚……嗷~为何打我~”   “让你拈花惹草,让你花心萝卜,让你闷声发财,是不是还很得意,去死吧你!还解释令牌,重要吗!老娘管你是不是夜帝传承,就算是夜帝亲临,老娘也揍死你!”   夜色里传来男人压抑的惨叫声,院墙上探出两个偷窥的脑袋,面面相觑了半天,都道:“好像早该如此才是对的,此前误也。” ###第三百九十三章 我的信仰   赵长河意识到了一个严重问题。   她们只想气对方的时候,其实是好事,不但不会真出事,还有可能导致助攻,本来尚不确定情感的可能被刺激之下反而入了局。   然而那其实不是真正的修罗场,还不如说他只是个撕逼的道具。   如果是真正吃醋的时候,那事情就大条了。   例如遇上“选我还是选她”这种必死题的时候,才是真正的血腥修罗。   这是与情感深浅成正比的,越喜欢就越忍不了别人的存在,越不愿意你拈花惹草,这处理不好是会鸡飞蛋打一场空的。   越是高傲的就越是如此,我为什么要和她们争来争去,为什么要被视为外室讥讽,你有什么了不起,我不能走?   会开始想揍他,就是这种情感的表达。遇上病娇一点的那就步诚哥后尘了。   但这也就意味着,皇甫情现在是真的直面了情感,承认了她确实喜欢。   别看她说得好听,在这之前她哪有认过,嘴巴和晚妆是一样硬的,但现在她入局了。   不知道后续会不会演变成“选我还是选她”,或者直接跳到“我走”。   赵长河虽然觉得这种事情很头大,但绝对不会舍得让一个明确喜欢自己的女人“我走”。然而要怎么解决这样的问题,就不是靠闷声发财能做到的了。   第一步,先老实点让她把气给出了,气头上是没法交流的,出了气就好多了……   皇甫情一边揍人,越打越气:“圣教对你还不够好吗,圣女那么喜欢你,顶着尊者重罚也要和你没羞没臊的,我也陪你又亲又睡,哪都摸过去了,最后呢?啊?”   抱琴切了两片瓜,分给唐晚妆和崔元央一人一片,三个女人眼睛闪闪发光。   怎么摸的,细说?   可惜那边没细说:“……明知道杨家南下是我们请去的,你说动他们倒戈,襄阳给了唐晚妆,坏我们的布局!唐晚妆给你什么了,啊?”   赵长河打定主意不在气头上争辩,过后再说。   吃着瓜的唐晚妆听不下去了:“襄阳本座根本就没插手,什么叫给了唐晚妆?要说的话现在襄阳实权最大的是血神教,新太守都要和薛苍海陪着小心,否则什么事都做不下去,血神教不是你们四象教的人?你该不会以为原先变成王家势力会比现在对你更好吧,什么水平也敢论布局……”   皇甫情当没听见似的,继续揍:“还有血神教,明知道是我们下属,你也挖,我们是不是太好欺负了?”   赵长河终于回答:“那算挖嘛……我可不会让血神教背叛你们啊。”   “不算吗?血神教是不是听你的?”   “可我听你的啊。”   皇甫情哽在那里,小拳头揍不下去了,半晌才冷笑:“我让你砍了隔壁那几只狐狸,你砍吗?”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赵长河压低了声音:“襄阳的情况看似复杂,说白了是从王家手里变成了你们手里而已。”   “你为什么压低声音,不敢给唐晚妆听?”   “隔墙有耳,防的可不是晚妆,是别人……晚妆是有数的。”赵长河道:“刚才杨不归在这谈话,我说的一些话你们都听见了,未曾隐瞒,可不是现在才这么说。”   皇甫情心中一动。   这倒是真的……他与杨不归的对话,她们其实都在偷听,他明白说并不想帮唐晚妆修补,更希望唐晚妆退隐去。本质上他依然更倾向于改朝换代,认为夏龙渊不行,并没有在这人面前一套、换个人又是一套。   所以说真诚才是必杀技,如果两面三刀被发现了,那就真翻车了。   “夜帝令牌的事,倒真不便让晚妆央央听,我们进屋说?”赵长河瞅着机会,终于把皇甫情从院子里往屋子带。   可怜住进杨家之后,这屋还从没进过……这说一句话四面八方都在偷听的感觉真绷不住。   这会儿皇甫情心情好了许多,感觉这么算起来的话赵长河本质还是更贴近四象教的,继而就想起了他的各种好,给四象教东西全白送,跟自家人没什么区别……再就想到其实他确实是自己人啊,室火猪嘛,虽然大家都没太当真,可他真的是室火猪,别说收服血神教了,就算真撅了唐晚妆,那是不是可以叫四象教室火猪拱了镇魔司首座?   咦这么想还挺乐的哈,可以考虑考虑……凭什么她在那里端着优雅,我就是暖床丫鬟?   让你知道什么叫暖床。   胡思乱想之中进了屋,赵长河一关上门,反手就把她给抱住了:“情儿……”   第二步,甜言蜜语。   “谁让你喊这么恶心的词了?”皇甫情挣了一下。   感觉她挣得无力,和刚才打人的怒气不可同日而语,赵长河心中大定,紧紧拥着不放,低声道:“在外面不好说,我可是室火猪啊。”   咦真是心有灵犀,你也想到这个啦……   却听赵长河续道:“我们教内相恋,哪用得着搭理俗世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说有媒妁,尊者就是我们的父母和大媒嘛……”   皇甫情差点笑出声,是是是,我是自己的父母和大媒……您现在居然还肯认朱雀是父母了,咦也对,我是你小妈。   不过这话也真有理,四象教教内配对,为什么要扯俗世的规矩,和这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吗?也就是吃亏在赵长河这个室火猪的身份不能随便暴露,否则明着告诉那死兔子,四象教内部之事关你屁事……   如果从这个角度看,就更是四象教暗藏的室火猪不仅拱了镇魔司首座,还拱了顶级世家嫡女,她们还乐滋滋拿身份说事呢,傻不傻啊。   皇甫情所有不爽烟消云散。   见她开始有了笑容,赵长河低下头,轻轻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来,我们说这个令牌。”   第三步,温情相处。   赵长河坐到桌边,把皇甫情抱在自己腿上坐着,手上环着她的腰,令牌就举在她眼前让她细看:“这个确实是夜帝的令牌……我真要拿这个忽悠尊者做圣子的话,结合以前她对我的星象怀疑,还真的有机会忽悠成。但对尊者大可忽悠,既然是你来问,我不想骗你,这个令牌并不承载太大意义,有点类似于你掏个随身玉佩,能代表你皇甫情,但代表不了翼火蛇。”   这么说皇甫情就更高兴了,这令牌是真的可以忽悠人的,不仅她朱雀,大概三娘来了也是要被唬住的,可他还是不想用这个占便宜,因为谁?   皇甫情软软地挨在他怀里,再也没了之前发怒打人的意思,低声在问:“你到底哪来的这么多夜帝啊血神啊相关的东西?”   “血神的血牌纯粹是嬴五送的,我和血神最深的缘法实际是学了血煞功,别的其实真没什么缘。倒是和四象教之缘让我自己都没想明白,感觉我走到哪都能遇上四象教相关,就连回北邙怀个旧,都能和三娘发现青龙真墓,找到回春诀。”   皇甫情凝视那面令牌,心想这面令牌其实对于此世来说还是有强烈承载的,至少证明了极为浓郁的夜帝之缘与适性。   ——如果说圣教需要一个教主,怎样的人合适当教主?   朱雀玄武威震当世,两人却都没有争个教主玩玩的意愿,并非她们没有权力欲望或者姐妹情深不想争,实际是因为,教义不认。   否则就那摸鱼的死乌龟能阻止谁,她朱雀想做教主随便就做了……之所以不做,是万众不认,一旦要做就必须铁腕强压,那时候却又必须顾忌三娘的存在。所以朱雀寻思再三,教派稳定为重,不去争这点个人权欲。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蛇无头不行,教派终究还是需要选出一个教主才是。   夏迟迟被认为可以作为教主培养,因为她身兼青龙白虎,这种缘法与四象囊括性超过了她朱雀和三娘。   而如果把目光从迟迟身上挪开,放在赵长河身上,就会吃惊地发现,如果讲这个,没有人比他更像一个教主,缘法与适性简直离了大谱,甚至可以说迟迟的那些缘法也是和他挂上钩的。   这面令牌如果说代表不了夜帝势力,但对于一个参拜夜帝的人世教派而言,作为教主信物可是绰绰有余。如果是她朱雀获得,直接就可以让死乌龟跪下,反之是三娘获得也一样……同样,迟迟获得,现在就可以做教主。   是他的话,毕竟他名为室火猪,却实际没有接受过四象教的功法传承,倒还不太好算。   皇甫情沉思片刻,低声问:“这面令牌之外,是否还有什么?”   心中暗道如果还有某类功法,即使较为偏门,我都可能把你往教主角度去扶,反正你的竞争者是你老婆,她多半不会介意只会很高兴终于可以和男人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皇甫情撇了撇嘴。   却听赵长河道:“有一个未曾打造完全的剑坯,蕴含的剑意是诸天星辰,没错就是你说我的星图超过了夜帝涵盖的部分,这是夜帝晚年想要达成的成就,但没来得及完成。”   皇甫情心中一跳,转头看他,神色复杂无比。   说他没有夜帝功法传承,其实这不就是么?   虽然不是传承……但他走的本身就是夜帝尚未达成的路,他也走在同一条路上,夜帝道途未完之剑落入正在走此道途的人身上,这象征之意简直浓得溢出天际。   并不需要是谁的传承,他自己若能走开这片天,他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四象教信仰的是星穹的本源,并非具体的人物,人物不过一个象征,便如她们可以随随便便就自命朱雀玄武,并没有太多的敬畏。夜帝说白了也就是天穹的象征,若他就能代言这天,他岂不就是夜帝,四象教又为什么非要拜上个纪元不知是死是活的谁?   “怎么了?”   “还说你听我的……你分明是要让我们都听你的,还要跪着听。”   赵长河沉默片刻,忽然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想用这些东西忽悠四象教敬我,反而一直有撇清的意思么?”   “嗯?”皇甫情确实对此有点好奇:“我也觉得,你为何不用这些尝试号令尊者?”   “因为那意味着如果换个人得到,那将如何?我讨厌脑补出你和迟迟向别人跪拜这样的事情……”   “哟……好重的醋坛子。”皇甫情失声笑了起来。   “不过我认知中的朱雀尊者,也应该是根本不在意这些外物,要在意的也该是得到的人是怎样的人。一旦真有人敢拿这个试图号令她,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可不会去做这种头铁之事。”   皇甫情心中极为高兴,她朱雀确确实实就是更在意得到的是谁。如刚才所思,即使是他赵长河得到,都还在考虑他没学过圣教之功,不适合……若是换个外人得到早就杀人夺令了,拿个外物想号令本座?梦没醒吧?   这小男人居然如此了解本座,是朱雀,不是皇甫情。   他说朱雀心中最美的景色之一,咦……   “但是现在,得到的是你哦,尊者对于你是怎样的人,可是经过多番考察了的……”皇甫情声音渐渐妩媚起来,柔声道:“这件事我知道尊者所思,可以替她做决定。令牌和剑,我们没有人敢乱碰,因为都承担不起那种因果……而你若要铸成此剑,将会是我们圣教全力协助的第一要事,若是剑成,说不定尊者真的可能认你是教主……”   说到这里,皇甫情眼波流转,越发妩媚:“你想不想……让朱雀尊者跪在你面前?”   这妖精……   赵长河承认自己被这区区一句话挑得心跳都快了三分。   皇甫情吃吃笑着,主动吻上了他的唇:“不提朱雀尊者……我又何尝不希望,我喜欢的男人……凌驾众生?”   为什么不愿意泄露朱雀身份?   因为现在的他真的不太够格。   但如果真有那一天,你能踏上众生之巅,代言星辰万千,你就是我的信仰,我可以用自己的背脊,作为你的台阶。   而她唐晚妆……可不可以? ###第三百九十四章 拿捏   这会儿的皇甫情一点都不在乎被唐晚妆崔元央当成来暖床的丫鬟。   我翼火蛇和室火猪怎么好,关你们屁事,何况他正走在一条让我心动神驰的路上。   她偏转头,吻得很是动情,呢喃道:“想不想……要我?”   一边说着,一边主动捉着他的手,覆在情山起伏之处:“真只顾正事了么,我们孤男寡女,在屋里呢……”   赵长河目瞪口呆,手酥心麻,一时不知所对。   您刚才还揍我,这转变太快了吧……   “那啥,在这里是不是不合适……”赵长河有点狼狈地问:“你、你也是有正事来的,我、我们谈谈杨家的事?”   “嘴巴上就正事正事,这捏得不是很开心么?这里怎么不合适了,她们在旁边?有种过来看啊,气死她。”   “……不是,这里是杨家,四处耳目……你好歹是贵妃,万一被发现……”   “真没胆色。”皇甫情撇撇嘴,其实内心自己也觉得不是地方,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刚才疼么?我用了几分力……那会儿觉得你拈花惹草,很生气。”   “呃呃……”我现在不也是拈花惹草么,没变啊……   见赵长河发呆的样子,皇甫情噗嗤一笑:“好了好了,说杨家。杨家的事,本来尊者不太想你插手啦……血神教都变成听你的了,杨家又往你那边靠,总让我们有被挖角的感受。当然,你若是自己人的话……”   赵长河忙道:“我真是自己人嘛!”   “杨家的事,其实该从夏龙渊说起。”皇甫情悠悠道:“皇帝明里暗里打压世家,其实很正常,不管崔王杨对此也都是有准备的,正常来说所谓的打压是压不到什么地步的,只要你还想国度稳定……”   赵长河抽抽嘴角,老夏的问题就在于,他压根不在意什么稳定。   所以这种打压世家的背后,肯定出了什么幺蛾子。   当初困惑王家为什么敢提前扯旗,大概可以从这里找点原因?   皇甫情低声道:“世家的传承,最为宝贵的便是有灵之神器,所有传承皆从中而来。王家是否也出了岔子,我们暂时不知,但我们有个高层成功打入了杨家,意外知悉,杨家之剑很有可能已经失去了灵性。杨家之没落,与此有直接关联。”   赵长河心中一跳。   这何止是杨家,崔家的清河剑也一样啊,只不过老崔隐瞒得好,加上夏龙渊给了个龙雀的气息遮掩,外界不知道。   不对,当时崔家内乱,崔文珏试图借着这事掀翻崔文璟,当时自己就怀疑过崔文珏为什么会知道清河剑出了岔子,背后是……   果然皇甫情道:“我们知道杨家之事后,也在试图搞清楚崔王两家什么情况,恰好崔文珏有野心,我们就向他透露清河剑可能出了岔子,崔文珏借此发难,我们也能借此观察确定,结果还不是被你坏了事?气死我了……”   手被抓开甩到一边,没得摸了。   赵长河哭笑不得。   果然当时崔家那件事,就是典型的行走江湖遇到魔教妖女暗戳戳在搞阴谋的王道剧情,可惜现在才知道。   这些妖女只是背地挑事,根本不会亲身下场。   “虽然那事被你破坏了,但我们依然可以得到判断,崔家之剑必然遭遇了同样的状况。只不过崔文璟证三重秘藏在先,剑灵消散在后,所以崔家还顶得住,比杨家好。”皇甫情微微一笑,声音甚至恶意抬高了几分:“剑灵是不会自己消散的,它的消散背后必有其因。”   不知道那边崔元央是否听见,赵长河揉了皇甫情一下,示意别大声。   皇甫情被拿捏得脸色潮红,恨恨道:“现在就会欺负我了是不是?你去捏她们啊!”   这话说的……赵长河狼狈道:“说正事,说正事,乖啊。”   皇甫情撇嘴道:“还用得着说,没脑子嘛!外人都是没有资格触碰这些家族祖传神剑的……如果单是一家出了岔子,或许是自己的问题,都出了岔子,那能是谁?”   当然只有夏龙渊,他大约是唯一的一个,可以随便触碰每一家神剑的人。   剑灵不是自己消散的,而是被夏龙渊动了手脚……   这个分析或许要比老崔分析的剑灵反感他们的行为而主动散去更合理一点,也或许是兼而有之。   据赵长河对剑灵刀灵的认知,它们确实会有对主人行为的不满而罢工的表现,龙雀对夏龙渊就很典型,那态度明显已经不认了……但罢工是否会导致消散,这中间似乎还缺了直接因果,如果是夏龙渊施加了某种操作,那就彻底补上了这个逻辑。   皇甫情又道:“但剑灵其实并没有彻底消亡,如果真正消亡了,剑应当也是会跟着碎了的,至少也会生锈黯淡。但各家之剑应该都还没有这种表现,只纯粹是无灵,其锋锐依然是世间顶级……据我……们尊者分析,这更大的可能只是剑灵陷入沉眠,要唤醒的话,多半只有两种办法……”   赵长河接口道:“我只知道一种,是让它感受到极为贴合的主人之意,就像当初诞生之时一样。”   崔家就是期待这样的剑灵复苏之法,这是王道。   而杨家……   “不错。”皇甫情道:“杨家连山剑,厚重弘毅、刚而不拔,今人又有几个能贴合这样的意?指望主动唤醒,怕是等到杨家没了都难。于是我们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方案……”   赵长河哭笑不得,敢情这次寿宴也是你们在背后搞事,真是主角们走到哪都能碰到的妖女暗谋。   可现在是自家老婆……那只能帮着了:“什么方案?”   “治病。”   赵长河:“?”   “这是你把回春诀给了死……玄武尊者之后,我们琢磨出来的方案……虽然包括圣女在内,我们都没人能掌握回春诀,但可以从中分析出,回春之法不仅治身,显然还能治魂,剑灵也是一种魂。”   赵长河比谁都知道回春诀确实能治魂,他现在对唐晚妆做的医疗就已经涉及这方面了,只是水平还比较差。   “既然你们都不会回春诀,那怎么治?”   “笨蛋,能治魂的手段又不是只有回春诀!”皇甫情道:“杨家借寿宴的名义,同时也广邀名医,说是杨敬修的修行有点岔子,让人来看。一旦找出谁有治魂之法,再辅以杨家自己搜集的大量神魂之药,那剑说不定还真有救。”   怪不得嬴五说杨家有萦魂草,他们本身就特别重视这些能治魂的东西,故而大肆搜集,被嬴五知道了信息。   如此说来,这次妖女们在搞的暗谋并非反派之举,还挺正的。   虽然最后的目的是反派,为了联合杨家一起反……但如果杨家连山剑的岔子就是夏龙渊导致,那杨家这反得谁都没话可说。   “所以你和唐晚妆来杨家是干什么的?”皇甫情笑道:“想让杨家帮你们打弥勒?或者在你们打弥勒的时候能帮你们看顾江北,别跟着王家背刺?想法是不错,但这次王家有备而来,王道中真有可能帮上忙,你们能干嘛?”   赵长河的神色非常古怪,半晌才道:“我要是搞定了这件事,你会觉得我在跟你挖墙角吗?”   皇甫情无所谓地道:“如果你真心把自己当四象教的人,那无论血神教还是杨家,算得上什么挖墙角?甚至你想玩朝廷首座世家贵女……我们只会帮你。”   “……是么?”你说你会帮我,怎么又把我的拿捏给甩开了……   皇甫情斜睨着他:“你能帮上什么忙,就凭你那只能治点外伤和抗毒的回春诀?”   赵长河沉默片刻:“如果真能呢?”   “相比于王家成事,我当然希望我们四象教自己成事啊。真能的话,算你大功,我会奖励你的哦……”皇甫情媚语如丝:“如果还能达到拿捏他们的作用,那奖励可以任由你定哦……” ###第三百九十五章 谋局   这妖精……   以前在榻上最妖精、最妩媚的人本来是迟迟,小妖女嘛……可赵长河现在发现,皇甫情一旦放开心怀妖起来,那绽放的风情真是如同全面盛开的玫瑰,迟迟的妖精与之相比简直像个含苞待放的小花蕊,学徒级别,毕竟年纪摆着,迟迟还是有骨子里的青涩。   可能也是自己犯贱,这种大姐姐在更高的语气上“奖励你”的感觉,含着无尽遐思的味儿,会更魅惑一点点?   呃也可能是自己就见过这么几个。   红翎虽然热情如火,可也是直来直往的传教士,不会玩花活更别提什么妩媚勾人了,自己想要她换点花样还不肯,说是下次能有缘相见再给他换个花式,如今看来诸事缠身,这可能没了……   可眼下这个“任由你定”,那是真可以!   赵长河这会儿心痒得,感觉面前来十个王道中都能打死。   “你手往哪伸呢?”皇甫情一巴掌拍掉他的爪子,似笑非笑地站起了身:“刚才说不是地方的也是你,这会儿恨不得就地正法的也是你,呵,男人……”   赵长河:“……”   皇甫情弯下腰,在他脸上吻了一下:“想要任由你定,可得先把这事给做好啊……加把劲哦,我的小男人。”   说完闪身不见,屋子的门窗对她形如虚设。   那边唐晚妆叹了口气,屋墙隔音对她一样形如虚设,什么都听得明明白白。   理论上赵长河这次是想做反贼的事,可她不知道怎么阻止……杨家想复苏剑灵,又不是去害人,那是极为正当之事,想要帮杨家复苏也是个义举。别说阻止了,若是自己有这能耐,自己就该帮一手才对。   能尝试干涉的只有性质。   原本赵长河与她唐晚妆一起赴会,别人自然会把这事当镇魔司之情,或者索性说是皇子在给皇帝做的事擦屁股;但如果是四象教名义,那性质可就变了。   可以归结成更本质的方向:赵长河获得杨家人情的话,他打算用来做什么,是用来造反,还是用来维护这个帝国稳定?   一边是四象教,一边是唐晚妆。   杨家人其实早看明白了,杨不归之前就问过,“具体体现在,四象教与唐首座之间?”   可笑外人都明白,这几个当事人却至今被情感所迷,都没明晰。   赵长河本人不想入朝却也不亲自造反,他只涉江湖,看似中立。但唐晚妆知道他从来都是倾向于推翻重建的,因为他觉得夏龙渊这样治国只会对人民带来悲剧,越是修补,就越是悲剧。   之所以没有亲自去造反,无非是他觉得夏龙渊太强,做这些事并无意义罢了……但凡夏龙渊弱一点,造反的头子必有他赵长河,所以他能和四象教这么近。   而之所以能和她唐晚妆走在一条道上,是因为他看不下去民众苦难,因此做了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诸如抗击外虏、诸如平定邪教。能按照这样的路子继续下去,未尝不能依据那个模棱两可的皇子身份,身入局中,“你不管,我来管”。   这是唐晚妆的期待,那是最好的结果。   但归根结底他还是个桀骜不驯的山匪反贼之心,一旦有其他人把他往这条路上带,比如这回的皇甫情以身奖励,他慢慢地会走什么路也不用说了。   怎么扭回来?   皇甫情那句话回荡在心中:唐晚妆给了你什么?啊?   给了他什么?他又不求权柄,只跟他谈大义吗?   看着前方因为听不见皇甫情在说什么而安心吃瓜的崔元央,唐晚妆暗道这个算我给的吗?   这个也是他出生入死救下的,小姑娘一缕芳心才牵系在他身上,与别人何干?   唐晚妆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她抿紧了嘴唇,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崔元央却忽然道:“首座……”   唐晚妆醒过神:“啊?”   “我想加入镇魔司。”   唐晚妆一阵恍惚,好像回到了当时初见,崔元雍带着妹妹来见自己,小姑娘兴致勃勃地要加入镇魔司,说这活儿很刺激。自己哪肯随便收崔家嫡女来做镇魔司这种脑袋提在裤腰带上的活计,心念一转,就把她忽悠去了北邙。   时光荏苒,人事全非,却又听见她说出这句话。   唐晚妆道:“怎么,你还是觉得刺激?”   “因为我需要成长。”崔元央认真地看着她:“很多人说我必是赵大哥的妻子,因为是最名正言顺的,有父母首肯,有媒妁之言,有天下之约,一旦约成,顺理成章。但无论是爹还是我,其实心中反倒是虚的。”   唐晚妆来了兴致:“哦?”   “因为我们毫无优势。”崔元央道:“是不是很可笑,跨州连郡的清河崔,天榜第九的岳父,取之不尽的资源,毫无优势。因为赵大哥不看重这些……这真是个烦恼,他若看重这些,我可能就没有那么喜欢他,终究不过一介俗人;可他不看重这些,我觉得他很了不起,可自己的优势却没有了。”   唐晚妆眼神有点变了。   其实和自己这边也很接近的,最大的优势可以做皇帝,他不在乎。于是你能给他什么?   “家世还是有用的,我能成为他的助力,但那样的话,清河崔的意义大于崔元央了,我不高兴。”崔元央低声道:“我希望他在陷入某些困难的时候,会想起,啊,央央可以帮我什么,而不是崔家能带来什么。现在的我可以么?我一直只是他的小累赘。”   唐晚妆:“……”   “我想加入镇魔司,既能斩奸除恶、增长见识,也能养我崔家浩然紫气,提升修行。我不需要像首座这么厉害,只要在他需要的时候,我可以拔剑而起,成为臂助,就像当时在琅琊。”   抱琴抱着膝盖坐在一边,打量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暗自撇嘴,小小年纪,满心都是怎么和男人在一起,不害臊。   还有啊,你说这个,岂不是把自己的内心剖给了情敌,你面前这位唐首座只会笑你无谋少智,怎么肯帮你找存在感?换了是我抱琴,必然打发你去一个清水衙门养着,除了喝茶遛鸟没事可干,养废了最好了……   正这么想着,就听唐晚妆道:“好,此间事了,央央就去镇魔司报到吧,我给你安排一个正式身份。”   崔元央来了精神:“什么什么?”   唐晚妆认真道:“缉盗司,负责缉拿盗贼、劫匪、杀人越货、寻衅仇杀之类事件……先从副主事做起,熟悉之后再看看是否能做主官。如果真的做得好,修行也上去了,那重案司也未尝不能做。”   抱琴目瞪口呆,您还真培养啊?   崔元央果然大喜,问道:“那重案司是干什么的?”   “谋逆要案、或者涉及强者的重要刑事案,对手主要会是胡人、世家、魔教……从年纪上,说不定有朝一日,你的对手会是夏迟迟。”   崔元央眼里闪过极度有趣的光。   这个好玩!   她一本正经地站起来对唐晚妆行礼敬茶:“参见首座。”   唐晚妆接茶,心中忽然有点虚。   将来换个场面,不知道你会敬茶还是泼茶哦……   她干咳两声,转向了正事话题:“央央,这次杨家寿宴,你们崔家知道什么情况吗?”   崔元央道:“只知道广邀了不少名医,说是杨伯伯修行出了点状况,涉及神魂,一般大夫治不了。我这次前来也是带了河北有名的名医过来的,看看能不能帮上一些忙。”   唐晚妆沉吟片刻,问道:“不知元央能掌握清河剑么?”   崔元央自然不会说自家的剑还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现在是崔元雍在温养。只能回答:“不能彻底掌握,但还是挺熟悉的,清河剑和我还挺要好的。”   唐晚妆一听就知道,大约皇甫情和赵长河谈论中的清河剑岔子估计快好了,而其中崔元央深度参与,可能有大量相关经验。   “若是如此……”唐晚妆想了想,失笑道:“他们想撇开我们做这件事,怕是不太容易。”   崔元央:“?”   唐晚妆道:“央央,杨家之局看似没什么事,其实有些暗涌在内的,我给你个任务如何?”   崔元央很是兴奋:“首座请吩咐。”   “盯着王家,王道中带来的人,无论名医还是随从……有发现任何异常状况,请及时警示于我。”   抱琴泪流满面。   不管你是为了争风吃醋呢还是啥,总之睿智的小姐活过来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寿宴   杨家寿宴在后天,但第二天这个院子也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这一晚的门庭若市。   赵长河很认真地在抱佛脚,其实也算是在逃避修罗场,临时琢磨琢磨回春诀也比在女人中间头大的好。   但他也小看了这些女人,哪个不是一方霸主正事为重?见他在琢磨医术,女人们也没有去打扰他。   唐晚妆在自己的院子看书,是否真在看书,没人知道;皇甫情号称在睡觉,把所有杨家安排的丫鬟仆妇都赶走了,至于真在干嘛,也没人知道。   而崔元央去了王家所在,笑嘻嘻地以亲家身份在里面混得烂熟。   哪怕王道中明知道这丫头算个屁亲家,她浑身上下哪都姓赵……那也不能公然把她赶出去,还得捏着鼻子赔笑。   说来王道中现在最想做的事是直奔赵长河的院子把他砍了,可惜这是杨家请的贵客,没法乱来,旁边还有唐晚妆守着呢,也打不过。   越想越气。   连带着看这个本该人见人爱的小兔子,王道中都没了好脾气,索性不见,也躲在屋里看书。   世界清净了一天,直到迎接下一日的傍晚,杨敬修寿宴的来临。   这个世上能医治神魂的人着实屈指可数,索性可以说压根就没有一个靠谱的,所以唐晚妆的病才会成为自己都打算放弃了的“绝症”。   唐晚妆皇甫情的视角里赵长河有一手回春诀,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否能生效,起码有机会。   但别人是不知道这一点的,根据消息,这小子十几天前才刚刚在襄阳跟唐晚妆学医……   会邀请赵长河来赴宴,纯粹因为他现在的身份牵系很大,眼见正在风云中央,杨家要慎重对待,至少也该多观察交往。   那是真请来参加生日宴会的,从没打算过他也能治病。   实际这宴会之中连怎么安排赵长河的座位都显得很头疼——他的身份是该坐达官显贵那一厅的,还是上位,和皇甫情坐一起,然而没有公开身份的情况下不能这么安排。   以他正常表现的身份只能安排在江湖高手的外厅,与达官贵人们分开。而他人榜虽然不错,但想居于上位却是不足的,安排在其他武林名宿的下首,不知道他会不会有意见……   杨不归陪着小心把赵长河带到外厅,偷眼看看他笑呵呵的没什么表示,便也松了口气:“赵兄莫嫌怠慢。”   赵长河笑道:“在外面随便喝酒吃肉,舒服得很,谁耐烦在里面装腔作势?也不用纠结我的位子,我随便和年轻人挤一桌更自在。”   杨不归笑道:“是赵兄的性子……想起当初琅琊了,赵兄和司徒笑饮乾坤,说真的我们那时候心里也是有冲动的,男儿豪情当如是。”   “一直吹我干什么……司徒没来?”   “找不见,不知去哪历练了,神煌宗倒是来了个代表的。喏,就是那位……”杨不归用眼神示意厅中上首的威武中年:“神煌宗史长老,地榜三十。”   “神煌宗不愧为天下最强宗。”赵长河看了一眼,心中盘算是不是能把神煌宗也拉上打弥勒的车……至于杨家治病之事,多半神煌宗没啥办法,因为神煌宗锻体的,神魂方面一直是个弱项。   口中随意道:“嗯……那天我跟你说的,你说回头和令尊商议,这商议的结果呢?”   “呃,赵兄,我们家确实有点岔子,赵兄愿意帮忙我们很是感激,但这事赵兄是帮不上的,好意心领。”杨不归压低了声音:“单从赵兄这心意,弥勒之战家父一定会参与,赵兄约好时间便是。”   赵长河微微一笑:“行。你招呼别人去吧,别一直在我这。”   杨不归道歉告退,赵长河也没去凑史长老那桌,自个儿找了个一群年轻人的桌混在一起。别人也没留意他,全都在透着天井看里厅,贵客席上盛装的皇甫情和一脸寒霜坐在她下首的唐晚妆。   什么叫春兰秋菊各擅胜场,根本不足以形容这个场面。   兰和菊凭什么和这两位比啊!   那简直是上苍造化,刻下两个最完美的奇景,还要把她们放在一起。   “曾听人说十年前京师双骄,互相争竞,乃京师奇景……还觉得前人夸大,哪来那么夸张,两个女人而已,她们也并不是那种会跟人较劲比美的,最多冷语互相讥讽几句,哪来别人说的什么争奇斗艳……如今亲见,才知道别人所言无虚。”   “是啊,什么都不需要她们说,单是坐在那里,恐怕争论谁美的人自己都能把狗脑子打出来。”   “所以说谁美?”   “我觉得首座美。那清冽如水的淡雅,贵妃稍逊一筹。”   “我觉得贵妃美!那女人的风情,一眼就惊心动魄,你小孩子懂个屁!”   “首座美!”   “贵妃美!”   有人弱弱道:“不是,你们都没看见她们下首的崔元央吗?好可爱啊,粉雕玉琢的……”   争执中的两人同时鄙视过去:“处男去和狗一桌!”   赵长河:“……”   “投票了!”有人拿着纸张转到赵长河这边:“这位兄台,你投谁?”   赵长河一看,唐晚妆四票,皇甫情四票,崔元央一票。   “单选还是多选?”赵长河问。   众人惊为天人:“你还想多选?”   “没限制是吧?”赵长河提起笔,给三个全勾了起来:“我全都要。”   为什么你们都有这么明确的审美区分,搁那做选择题……   话说不管谁美关你们屁事啊,有你们的事吗?   众人神色古怪地看着他:“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咦,你们怎么知道我叫高大名?”   “……”   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年轻武者们扯淡,随口吃着丰盛的菜肴,其实赵长河的心神早就投入在主厅之中。在外厅的好处就是可以不要像主厅里面那样正儿八经,整套祝寿的流程都能让人浑身发麻屁股长针,唐晚妆和皇甫情习惯了坐得住倒也罢了,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活泼的央央也忍得了。   又臭又长的祝寿环节过去,还有家族子弟一一入场,演武考核,捉对大比。   同时也是杨家向外人宣示自家子弟实力,也有为佼佼者扬名之意。   看杨家年轻人打得叮叮当当的,这才勉强有了点武道之世的味道,刚才那些又臭又长的都是啥玩意儿……   “虽然顶尖的少……杨家年轻一辈其实不差的。”有人窃窃私语:“杨不归蹭着上一批纷纷入人榜的机会,现在已经是潜龙第三了,走到哪里也是让人高看一眼了。这还不止,杨家各房有好几个潜龙一百八、二百二、二百三的,虽然都比较低,总数居然比崔王都多。”   赵长河看着厅中比武,也暗道杨家子弟看上去普遍都挺行的,其实就连杨虔远的水平都很高,那可是单枪匹马入昆仑,差点借着风头直接做了金钱帮主的狠角色。   单从这比武来看,可以看出杨家子弟这基本功就比较扎实,可能和杨家的武学性质有关,厚重弘毅嘛……也可能和杨家有没落趋势有关,子弟们有了危机感,都比较发奋。这点就比老崔家好,就拿崔元央来说,认识之前那是啥模样,吊儿郎当的有半点想练功的样子嘛……   另有人道:“老兄,你这评点得老气横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位名家呢……”   那人干咳两声,叹气道:“最近榜单下滑了……惭愧。”   人们肃然起敬:“竟是潜龙榜名家?失礼失礼。不知是……”   “以前二百一十二,最近血修罗入人榜,本当往上递补一位才对,结果反而掉到二百一十三了。”那人叹了口气,眼里却掩不住的得意:“不过正好,崔小姐也曾经排过这个位置,和我有缘。”   赵长河“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酒来。   那人斜睨过去:“这位高大名兄台……”   赵长河摆摆手:“惭愧,我的榜单也下滑了。本来第一的,都掉到四十四了。”   这一说就不像潜龙榜,感觉是自家门派内部的排位,那人没好气道:“我说的可是乱世榜。”   “好巧,我说的也是。”   “???”   恰好杨家比武祝寿也在此时结束,杨敬修很是满意,笑呵呵地道:“不休年方十五,已然玄关四重,剑法严谨,领悟颇深,真吾家千里驹也。赐连山剑畔感悟三日。”   年轻人大喜:“谢伯父。”   连山剑都无灵了,还赐人家在连山剑畔感悟,这老杨为了营造神剑无恙的表象也是不容易。   却听客座上王道中捋须道:“杨家子弟多才俊啊……杨兄,往年也有与客人切磋竞技的,今年有没有这个想法?”   这个确实常有,但未必都有,看主家怎么想。杨敬修便道:“王兄之意,想让子弟与我们切磋一二?”   王道中笑道:“我是想客人之间切磋一二……名家相聚的机会并不多,适逢其会嘛。”   杨敬修笑道:“王兄这是想与谁切磋呢?以你的实力,莫非想找史长老切磋两招?”   王道中摆摆手:“当然不是我自己……我家门客,人榜四十五,恰好四十四的在这里,他既仰慕又不服,想要挑战一二,当是美谈?”   赵长河桌上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一人持剑走到面前,对“高大名”拱手施礼:“人榜四十五,雷霆剑丁霆,请血修罗指教。”   一桌子年轻人神色抽搐地看着正拿着鸡腿啃得不亦乐乎的赵长河。   您还真是从第一掉到四十四……血修罗赵长河,怎么会跟个江湖闲汉一样挤在这外厅边角桌子上,乐呵呵地啃鸡腿,吃得一嘴油,还和大家一起投票选美……   崔元央是他未婚妻诶,还好大家刚才也只是夸漂亮可爱,没有不敬之言。   等一下……你刚才勾的全都要是什么意思?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大戏开幕   赵长河坐在外厅主要是躲繁文缛节,也怕进去面对修罗场的压力,但实际还隐藏着一个用意:   不要去直接站在风口浪尖和人争执能不能治疗打谁的脸,等别人先治疗或者争辩治疗意见,自己在旁边综合别人的分析,会更有底一些。如果在里面被王道中之流堵几句,很难躲,还不如躲外面旁观者清。   王道中应该是看出来了,自己跑来这里不可能只单纯祝个寿,很可能会参与事后的活动,这是故意找事让自己没法藏,必须去站在风口浪尖。   老王也不傻,但就是代价可能会有点大,他可能没想过……   看着站在面前的雷霆剑,赵长河慢悠悠地啃着鸡腿,悠然开口:“在别家宴会里,在主人还没发话之前挑战宾客,王家之礼,在下知矣……”   那丁霆失笑道:“阁下不是匪类么?也颇以匪类自许,何尝在乎过礼?莫不是怕了?”   赵长河终于放下啃完的骨头,擦着手道:“我只是觉得你排名有点低,乱世书不会闪,打起来没什么意思……”   丁霆大怒拔剑:“请指教!”   “唰!”一剑对脸刺来。   丁霆号称“雷霆剑”,主要是形容其出剑迅烈,但单论这一剑只是逼人离座拔刀,并不算快,是收着力的。   但在旁人眼中已经很快了,几乎是拔剑声刚起,剑光已至面门。   赵长河自己对人榜没什么感觉,实则整个天下能上天地人榜的就只有那么多,人榜走到哪都堪称一句“宗师”,便是在和你闹着玩,都不是一般人能接一招半式的。   外厅无数人冷汗涔涔,知道如果自己面对这一剑,根本躲不了!   万众瞩目之中,一抹血色的刀光亮起。   没有人知道他的刀之前在哪里。   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出刀的。   血光闪过,惨叫声起。   丁霆宝剑“铛”落在地上,捂着手腕后撤,瞧那模样不知道手筋断了没有。   血花喷洒,如雨一般。   小楼一夜听春雨。   唐晚妆的眼波变得迷蒙,每当看见这一招,她都觉得好美,就像在挑逗她一样。   太唐了。   那边丁霆捂着手腕飞退,他的手筋真的被挑断了,只剩一点连着,幸得如今名医齐聚,快速治疗的话应该还有希望保住,换个时间地点怕是真要废了……丁霆顾不得对赵长河放狠话,飞速回到内堂:“蔡先生、蔡先生……”   满座寂然无声,连杨敬修和王道中都愣在那里。   谁也没有想过,赵长河连身子都没站起,坐着一刀就把排名不相上下的雷霆剑一刀秒了?   这已经是丁霆反应快了,但凡慢一拍,就不是手筋被断,是整个手都要被砍断,那是多少名医在这里也没有用的……   赵长河叹了口气,悠悠喝酒:“真以为我姓薛啊……谁都觉得自己能捏一把?”   “……”   气氛安静了有好几息,王道中才勃然拍桌:“赵长河!寿宴之上不过比武切磋,丁霆也不过试探剑招,你竟然趁机出此狠手!还讲不讲武德!”   “哟……”赵长河眼皮都不抬:“一个马甲,在此狺狺狂吠,给你脸了?”   别人听不懂这梗,王道中却差点气得心肌梗塞。   你还真拿这事来说!何曾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赵长河悠悠道:“我本来想讲礼貌的,刚才就问了,别家寿宴,挑战客人,合乎礼数么?既然王先生与丁先生都认为不需要讲礼数,还说我自命匪类想得太多,那不是挺好?当匪类我可在行了,你们学着点。”   皇甫情与唐晚妆看似一言不发在看戏,此时终于同时露出了笑意。   继而余光瞥到对方在笑似的,对视了一眼,又同时扳回了脸。   王道中肺都气炸了,竟昏头去问唐晚妆:“唐首座,镇魔司对这种凶案怎么说?”   “确实不太好。”唐晚妆神色肃然:“简直无法无天!”   王道中一喜,就听唐晚妆续道:“此间事了,本座亲自提此人回去审问关押。”   王道中:“?”   此间事了?老子怕你是提他回去亲嘴儿吧?这首座不能指望了。   王道中憋着恼怒,转向皇甫情:“娘娘……”   皇甫情如梦初醒地“啊?”了一声,一副对这个匪类很嫌恶的皱眉样子:“王家爱卿说得对,本宫要去回禀陛下,此子……”   “算了娘娘。”这高度疑似陛下亲儿子,堂下何人状告?   王道中总算冷静下来,心知肚明用光明正大的方法是根本不可能撼动赵长河半分的,自己派的挑战,苦果自己吞。   什么时候赵长河居然有这样的势了,真是可怕。   他知道赵长河为什么要不讲武德地下这样的狠手,王家坐实了是敌人,趁机削弱你一分算一分,谁跟你客气?可他也没想过,一个逼赵长河从背后站到台面的简单举措,居然会葬送了得力下属短期的战力,只能说这赵长河之狠辣,很多未曾亲见的人理解不够到位,真以为人家只会在女人堆里卿卿我我呢……   但不管怎么说,派人挑战的初始意义还是达成了,让赵长河直接站在了台前,万众瞩目之下,不能躲在后面悄悄做些什么。   此时一位老者将丁霆的手腕包扎好,神色严肃地道:“幸得医治及时,手还可以保住,丁先生一个月内切不可与人动武,否则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了。”   丁霆满头冷汗地道谢:“多谢蔡先生。”   蔡问鹊,人称阎王敌,地榜二十三。   断筋之厄,对谁都是极为棘手之事,对他竟似乎很轻松就解决了。   之前赵长河还想说去找他求教医术来着,说是找不到,也不知杨敬修从哪请来的。   见蔡问鹊把丁霆治好,杨敬修也找到了合适的话题切入点:“蔡先生果然圣手,佩服佩服。”   蔡问鹊拱手道:“不敢当。听说杨先生近期身子也有不适?”   “不错。”杨敬修道:“冲击第三秘藏,众所周知难度很高,在下尝试了一番,颇觉灵台昏沉,精神不济。虽然不至于影响实力,但担心影响后续突破,故此广邀名医,消除这个隐患。”   蔡问鹊道:“可否让在下把一把脉?”   杨敬修爽快地伸出手:“先生请。”   蔡问鹊上前,伸手搭着杨敬修的脉搏,神色渐渐变得惊诧。   脉象旺盛无比,实力深不可测,绝对比自己的修行高不少,不愧是地榜前十。人说杨家没落,可人家这积累不是一般人可比。   这就没病啊?   所谓神魂,也……咦?   正这么想着,就察觉杨敬修的神魂突然就像消失了一样,自己的感知就像陷入了什么漆黑的空间里,一片真空,茫茫不见。   说他死了吧,可大致又觉得是存在的,可能是在沉眠?   可说沉眠吧,又找不到在哪里。   见了鬼了,这是……   蔡问鹊抬头看了杨敬修一眼,杨敬修微微笑着,哪有神魂迷失的样子?   ——这是以强悍的功力,把身上携带的连山剑与自己对接,别人查探的看似自己的神魂,实际查探的是连山剑的剑灵状况。   皇甫情隐隐察觉了这一点,心中暗自惊奇。   杨敬修不显山不露水的,这一手可厉害着,这地榜第十的排名是不是有点低了,起码当初第七的赫雷应该是没有这个水准的……与当初自己未突破之时不相上下了,未突破时的水准还真没有必胜他的把握。   只能说乱世榜真的只能参考,他们许久未曾与人动手,排名不可靠。   那边唐晚妆也在关注,心中也有几分期待。   如果这蔡问鹊能搞定连山剑灵的问题,是不是对自己的状况也有帮助?   万众期待之中,蔡问鹊慢慢开口:“据我看来,家主这问题可能是……”   “且慢。”王道中打断道:“医理分析,可以私下对杨兄说,或者是等其他大夫看完了,大家一起说。比如那位匪类兄,你想看看么?”   赵长河磨牙。   别人都不信我来治病的,你这么盯着我干嘛?   气的是还盯对了,防也防对了,自己想偷听别人说法的念头直接被掐死在那里。   赵长河恨不得把王道中也掐死在那里,只能站起身来,大步走向正堂:“替杨前辈治病,当集思广益,大家都提出有益见解,互相参谋,或有所得。在有些人眼里,这是私人扬名之用?哪来的乡间姑婆,如此小家子气。”   我小家子气,你倒是别用我名字啊?   王道中懒得理他,冷冷道:“那就等赵小兄来抛砖引玉,看看如何集思广益?”   赵长河很是无奈,伸手问杨敬修:“前辈让我看看可好?”   杨敬修这时候其实是一肚子不爽的,不是针对赵长河,是针对王道中。你在搞什么名堂,老子要治病,你在这里叽叽歪歪你妈呢?   老杨肚子里脏话都骂出来了,可也不好翻脸,只是说的话开始有些阴阳怪气:“贤侄有此心当然是好的,学无先后,达者为师,集思广益,或有所进。医道如武,有的人几次三番被晚辈所欺,可能根子在这里。”   王道中装着听不懂,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赵长河,只等他说没办法,就先把他赶出局。   这是势力争夺,极为重要,真不是他小家子气,为了王家大业,我容易吗我……   赵长河的手搭在了杨敬修身上。   唐晚妆和皇甫情同时下意识地身躯前倾,紧紧盯着一切变故。   然后再度对视一眼,又靠了回去。   崔元央的传音就在此时传到了唐晚妆耳内:“首座让我看王家的异常……这位蔡大夫,昨天进了王家,和王道中深谈了起码有大半个时辰。”   唐晚妆眯起了眼睛。 ###第三百九十八章 你不是我对手   按这么分析,王道中这主意打的,可能不是一个蔡问鹊的问题。   表面上他自己带了他那边的名医过来,可实际不会老老实实寄望于自家名医能把杨敬修治好,这几天的功夫他有可能收买了所有前来看病的名医,无论谁治好了,到时候人情都是他的。   而且人情还真是他的,因为他王家的镇海剑理应也是有问题的,他们研究过,把所得与这些名医共享,到时候无论谁找出了办法,只需要说一句是“得了道中先生的提点”,老杨就必须记这个天大的情。   然而这么做其实是很恶劣的。   杨敬修并不愿意被别人知道自家的剑出了岔子,是以自己生病来做戏,试探哪个大夫说的比较靠谱,才会请那位大夫私下谈,正式治剑。可王道中的做法,实际是把杨敬修给卖了,整成了人尽皆知的秘密……   这些大夫装模作样在查杨敬修的病,内心恐怕都清楚查的是剑灵。   当然名医们要赚一个自己水平高的名声,多半不会说。只要大家不说,杨敬修也不会知道自己白演了。   怪不得王道中对一个只学了十几天医术的赵长河如临大敌,因为在场的只有一个赵长河不受控啊……   但唐晚妆想了想,还是否定了自己的判断……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杨家说是没落,只是体现在顶尖修行没出天榜,下面的势力可一点都没弱,可能继续下去要衰弱,那不是现在。面对与你王家同级的顶尖世家,你搞这套是不是有点搞笑?如果哪个大夫不敢欺瞒杨家,私下里已经把事说了呢?   那样王道中啥都没开始,就已经先把老杨狠狠得罪了,做成了都得不到感谢,这不应该。   不太可能这样广撒网买通所有名医……可若只是针对性的找了蔡问鹊的话,摊子似乎铺太小了,万一蔡问鹊没法治岂不是毫无意义?除非王家有必然能治的把握……可为什么不自己出手赚人情,要通过蔡问鹊转一手?   只有可能,这个必然能治的方案,不是好方案。王家在利用蔡问鹊,一旦出了岔子,可以不粘锅。   这个推断应该是正解……   唐晚妆在思索,那边赵长河已经装模作样地把完了脉,继而瞥了王道中一眼:“既然王先生认为不能公然说,应该私下告诉杨前辈,那在下就私下说了。”   王道中:“……”   杨敬修淡淡道:“都不用,直说便是。”   就你能说出什么花来,不信能把剑的事给揭了……   赵长河道:“前辈这病,是双重因素,一则神魂厌倦肉身,认为所做之事不符合预期,有退避之意,有点像精神分裂,两个人格……”   周遭一片失笑声:“赵公子只学了几天医术?就不要在这胡言乱语了。”   这从哪看出杨敬修有失魂症了,人家精神矍铄好端端的。   倒是杨敬修本人冷汗淋漓:“赵公子且安坐,看看其他名医的意见。”   也不知道是传出去剑有问题更糟糕呢,还是传去出他杨敬修是精神病更糟糕。   见了鬼了,这才学了十几天医术的小伙子还真能看出问题来……这姑爷还没成亲呢,崔家不至于把他们清河剑的事说给他听吧?难道真是医术通神看出来了?   赵长河也不在乎,在一群名医们的哄笑声中,大摇大摆地坐在一边喝酒。   杨敬修看着他的表现,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这种宠辱不惊的气度,此子大有可为啊……   本来他内心也不太想赵长河真的插手这件事情,毕竟有人暗加引导导致的剑灵出状况,那人是谁?多半是你爹。   谁能毫无芥蒂地让其子来解决问题?万一你更使坏,把本来还能治的变得更糟了,找谁说理去?   可赵长河这个人本身,真的很有看头……   他在看赵长河,赵长河也在看他。看各地名医们一个一个上前诊视的样子,心中也是暗叹。顶级世家的排面就是这么大,说白了连自己都是屁颠颠赶来给人家治病的一员,只不过能说服自己的是为了苍生……所以这个命题多牛逼,一旦找到这样的理由,什么事都能说服自己。   其实还是皇甫情小姐姐的话更合自己口味:“若是能拿捏……”   这才是关键。   真以为老子眼巴巴地送上门给你治病,还得被你挑三拣四?你哪位啊?   赵长河瞥了王道中一眼,他正认真地看着自己王家的大夫给杨敬修诊脉,目不斜视。   如果王家自己解决了剑灵的问题,他们会只想无私帮杨家治疗,而不是想拿捏吗?   不过从场中这数十名医的表现看,此世医道果然对神魂几乎没有涉猎,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甚至大部分人在说杨敬修没病,让老杨非常失望。   医武是强相关的,武学不到神魂,医道在这个门槛上没有突破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也许只有身登地榜的蔡问鹊对此有钻研。   但地榜也是不太够的,也许要到天榜的水平加上精深的医道理解才有点机会,可惜的是此世天榜却无人学医,也许他们对人体的认知比医生更强,但实际上有没有好好学过医理药理,确实还是有所差距的。   所以眼下这些名医能起到什么作用也就不用提了,不出意料地什么稀奇古怪的看法都有,最后吵得面红耳赤,和之前在襄阳见到的名医吵架差不多……   杨敬修终于打断争吵:“很感谢诸位不远千里为老夫诊视,所提的意见也颇有益处。”   众人都道:“不敢当,不敢当。”   “不归,给所有大夫送上一份谢仪,好生替我招待。”   杨不归行礼:“是。”   “阎王敌蔡先生、琅琊的卢大夫、以及……”杨敬修顿了顿,神色古怪地道:“赵公子,和老夫来后堂,我们再详谈一二?”   众人哗然。   赵长河也被邀请再诊,难道刚才他胡扯的精神分裂还有几分真?   赵长河悠悠地放下酒碗,站起身来:“学了几天医术的,还真不敢像诸位那般胡言乱语,什么风邪入脑都敢说出来,你怎么不去中个邪?废物。”   谁说这小子有气度了,分明是报仇不隔夜。   之前讥讽过赵长河的大夫们面皮憋得发紫,看着杨敬修的眼神都不太对了,邀请这小子进去再诊,意思是不是承认了精神分裂?   杨敬修面无表情,听说和赵长河接触的人风评都会变得不幸,这是连男人也逃不过?   却见赵长河道:“杨前辈,如果要治这病,我举荐一人与我同往。”   杨敬修奇道:“谁?”   赵长河伸手拉住崔元央的小手:“我家央央。”   “哦,是了。”杨敬修笑道:“崔小姐是阁下的未婚妻呢……”   崔元央俏脸红扑扑的,一脸羞涩地低着头,可那嘴巴肉眼可见地都快要咧到耳根去了,简直不知道是在羞还是在笑。   唐晚妆和皇甫情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指头捏得咯咯响,继而三度对视一眼,又同时偏过了脑袋。   皇甫情切齿传音:“你刚才传音给赵长河说什么了?”   唐晚妆淡淡道:“关你何事?以色侍人的妖女,遇上正事是不是觉得自己脑子里是空的?”   “哟,有本事你就别以色侍人,被他摸一下就不是人。”   唐晚妆居然很平静地回应:“其实就算以色侍人,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他心心念念的都是怎么得到我,而你自己送了。”   皇甫情瞪大了眼睛。   草?   却听杨敬修道:“若是崔小姐也来,那索性道中兄也进来吧,大家都有相似问题,可集思广益。”   赵长河道:“唐首座也可以参详。”   杨敬修道:“也对,那请唐……”   皇甫情再也按捺不住:“你们觉得本宫是坐在这里好看的?”   唐晚妆差点没笑出声。   其实有些东西想开了之后,谁气谁呢,想气死你还不容易?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一个男人和一群女人的力量   到了内堂,杨敬修看着一群人济济一堂的模样,脸上也难免有点小抽搐。   想象中是海选出来一位靠谱的大夫暗中商议神剑之事的,最多两三位大夫一起讨论,怎么想也想不到最后面对的是这一二三四五一大群人在这吃瓜的场面。   但杨敬修也懒得纠结,因为这些人其实都是有数的人。比如崔家王家必然都面临过相同的问题,只不过以前大家讳莫如深都不肯提,如今看来已经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而唐晚妆和皇甫情,一个镇魔司首座,一个贵妃,皇帝做了啥事她们怕是比谁都清楚,没什么好瞒的。按理她们应该会是想阻止自己神剑复苏的,但没关系,众目睽睽之下她们不能公然阻止。   这一点杨敬修显然想偏差了,这俩事先还真不知道,并且现在知道了也不会打算阻止。   如果说以前唐晚妆还会认同削弱打压世家的方针,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是争夺势力倾向、维持乱局稳定之时,怎么选择也不用说了。   杨敬修不再遮遮掩掩,直接道:“诸位都是有数的人,和诸位也不说欺瞒之言惹人笑话了。事实就是连山剑的剑灵出了岔子,我们经过多年琢磨,认为可以用治人神魂之法用在治疗剑灵身上,道理很可能是相通的。于是我们搜集了不少治魂之药,辅以自家医学,确实让剑灵有了点反应,证明了这个思路是正确的。”   王道中道:“杨兄确实有想法,这以治人之法去医剑的思路,我们真的从未想过。”   杨敬修道:“但王家的镇海剑还是解决了问题?”   王道中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杨敬修也没追问,续道:“可惜我们的医术不到家,只能略微让剑灵有些反应,想更进一步则毫无头绪……若说开始培养名医,则费时日久,呃……”   他看了赵长河一眼,憋了半天,还是续道:“恰好老夫生辰到了,便借由寿宴广邀名医,看是否有良策。如今既然蔡、卢两位神医和赵公子都看出了问题,并都提出了有益的见解,那便开诚布公,希望讨论出一个真正可行的方案。”   王道中眼神示意自家带来的卢大夫,卢大夫便冷笑道:“赵公子能有什么见解,无非是事先从崔家那里知道了剑灵状况,靠猜的而已。不信让他说出几分医理,看他能说出什么名堂?”   王道中是真不想让赵长河出手去治,这神奇的小子总是做到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事,现在可以说全世界都没人比他更高估赵长河了,他是真怕赵长河一出手就直接把事情摆平了,根本轮不到他的布置,必须抢先。   只要抢先把事情定了,赵长河在旁边干看着就好。   赵长河大致猜得出老王的想法,微微一笑:“我本来就没什么底气,只是有点想法……这不是打算坐在外面看大家讨论,能让自己有点参考么?毕竟为了治病,众人计长,说不定我能提些想法也是好的。结果不知道哪个姑婆,先把我逼上场,又不让大家集思广益敞开讨论,也不知道到底是来治病的还是来搞我的,老王,你不会喜欢我吧?怎么像极了傲娇的小姑娘在惹男人注意啊。”   王道中:“……”   崔元央笑嘻嘻地拉着赵长河的手,附耳道:“原来赵大哥喜欢这样惹注意是吗?那我下次……”   “你不许。”赵长河揪着她的脸蛋往两边扯:“你负责卖萌就可以了。”   崔元央愣了愣,笑着看了唐晚妆一眼,不说话。   唐晚妆心中暗叹,这丫头,不甘心只做个吉祥物……可其实赵长河并不需要别的,真只希望她可可爱爱的这么下去就好了……   双方思维有所偏差,但其实都挺好,都是很喜欢对方的表现。   小男女们在这打情骂俏满怀心思,杨敬修才懒得管他们那么多,见赵长河似乎自认水平不足,便对卢大夫道:“那就请卢大夫先看看剑?”   “嗖!”   古朴厚重的连山剑横于厅中,哪怕无灵,都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窒息威压。   这是上个纪元流传下来的顶尖神剑,和龙雀一个档次甚至有可能更高一点,至今赵长河都觉得如果自己和龙雀打架的话根本打不过龙雀,如果这种神兵愿意认主,很多人完全可以做个神兵的挂件,靠神兵自己动就能打遍天下绝大多数人了……   何况剑灵携带着无数剑法剑意的认知,剑灵消失对于家族传承来说实是不可承受之重。对于崔文璟杨敬修这些人而言,复苏剑灵绝对是比命都重要的事,如果用自己的命能换来剑灵复苏,他们恐怕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谁敢阻止这样的事,就是举族大仇;谁能帮助这事,那就是天大的人情,足以影响举族战略倾向。   卢大夫深深吸了口气,盘膝坐在连山剑前,伸手轻触。   这种事情医术不如修行重要,你医术再高是能给剑扎针还是开药?他有办法刺激剑灵醒来,但修行做不到,只能为人前驱。他做出王家应有的操作,后续的操作留给蔡问鹊,双方割裂开,出什么情况也可以撇清。   卢大夫装模作样地检视片刻,掏出了一团七彩海泥。   与之前给赵长河敷用的那种略微改善根骨的海泥不同,这团海泥取出来,杨敬修都不免动容:“玄光幽壤?”   “不错。”王道中捋须笑道:“正是王家养魂至宝,家兄突破第三秘藏,得此助力良多。”   “知道,知道。”杨敬修再是有涵养都难免有些声音发颤,王家这个人情可大着了……如果说各家的剑都出了问题,唯有王家解决了,他们大概率就是因为有这个海内奇物的协助。有这种东西,配合一定的神魂治疗手段,确实大有机会解决问题。   赵长河冷眼旁观卢大夫往剑上抹海泥的操作。   此前用来敷身的海泥,被天书检测含有海族气息,潜移默化可能改变渗透一些什么……这个所谓“玄光幽壤”更是直接针对神魂的,会不会被控制了都未可知?   可是他仔细探查,没发现这玄光幽壤含有当初那种特别的气息。   倒也可以理解,如果有怪异的话,应该很难瞒过杨敬修,他的修行可不是吃素的。   卢大夫认认真真地涂抹了一阵,终究很遗憾地告诉杨敬修:“太尉见谅,在下虽有王家神药,可修行不足,难以将其药力渗透引导……还是需要一位更强大的名医,以引魂之术结合幽壤药力,或有机会……”   蔡问鹊颔首道:“老夫可以一试。”   杨敬修大喜:“本也想只有蔡先生可以做到,快请一试?”   蔡问鹊盘膝坐在连山剑前,自己也随身掏出了一些药泥:“我需要结合自己的药……杨先生若不放心,可以检验一二。”   杨敬修仔细探查了一下,蔡问鹊的配药也是属于养魂归复性质的,并无问题,便笑道:“当然是信得过蔡先生的。”   蔡问鹊点点头,伸手把药泥往剑身上抹去。   他的手都有点发抖。   海泥没问题,药泥也没问题,但二者一旦结合,就有问题。   那会形成一种海族独有的阴气,在人所不察之际就沁入剑体内部,影响剑灵。   剑灵一定会被刺激醒,但醒来之后还是不是原先的剑灵就不好说了……它可能表面上还是连山剑灵,可实际永远不会认杨家人为主,反而可能会认别人……   这是当着杨家之主、地榜第十的面,明抢他的神剑,他还得谢咱。   岂能不让人身心紧张?   就在两种药物即将接触之时,一汪春水横在面前,差点没把他手都削掉半边。   唐晚妆观察已久,此时确定了内心判断,终于出手拦截。   王道中一直紧张地盯着这伙人,唐晚妆一动,他也同时闪身阻拦,口中大喝:“夏龙渊的头号鹰犬,岂会甘心让你我神剑复苏?杨兄竟然听信小畜生之言,放姓唐的入内,所思差矣!”   这话切在了杨敬修自己内心的担忧里,果然是煽动力十足,下意识便出手拦向唐晚妆:“唐首座稍安勿躁……”   唐晚妆本来有话要说,但被两个地榜同时夹击,面前还在阻止另一个地榜抹药,这全神贯注之下还真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她丝毫无惧,春水碧波满室生光,竟是一个人独战三个地榜,生生逼得只距离连山剑数寸之隔的蔡问鹊犹如天涯,再也抹不上去。   正在此时,血色刀芒乍起。   狂暴无匹的血煞刀气铺天盖地地劈向了王道中:“是时候证明你马甲的身份了!吃本尊一刀!”   真他妈的!   王道中真是连唐晚妆都不想管了,回身一剑,直刺赵长河胸膛:“死!”   这一剑真是剑出风雷,虚空爆响,含着一位地榜经年的怨怒,比什么雷霆剑都要迅若雷霆。   可气势汹汹的赵长河压根就没扑过去,早在他起手的同时,身躯在半空完全违背物理规律般的向后飘折,直接跑路了。   王道中一剑刺在空气里,暗道不妙。   果然就这区区一个牵制,那边蔡问鹊都被唐晚妆逼得离连山剑好几尺,连手中的药泥都洒落在地。   刚才没法子说话的唐晚妆也已经有余力说话了:“本座久病成医,颇知其理。杨太尉关心则乱,是不是忘记检查一下,两种药泥结合会有什么变化?”   一个小小的人影悄悄钻在连山剑边上,伸手取过地上的药泥,又掏出一把小刀“唰唰”刮下被抹在剑上的一些幽壤,“啪”地一声,捏橡皮泥似的把两团泥巴合在了一起。   崔元央。   杨敬修听着唐晚妆的言语,他有余力阻止崔元央的举动,却心中微动,没有阻止,任由小丫头做试验。   随着泥巴捏在一起,空气之中骤起阴气,仿佛深海冤魂,漫过每个人的心田,所有人都随之僵了一下,哪怕是早有准备的唐晚妆都禁不住一个寒噤,差点开始咳嗽。   就趁着所有人僵直的刹那间,那股阴气似有怪笑,钻向了连山剑里。   “糟了!”杨敬修神色大变,掌风恶狠狠地轰了过去,却哪里来得及?   眼看着阴气就要入剑,一只欺霜赛雪的纤手伸过,闹着玩似的把那缕阴气抓在手里,“噗”地一捏,烟消云散。   皇甫情拍了拍手,环顾场中:“都看着本宫干什么,这股阴气看得人不舒服,捏了便是……真当本宫只会以色侍人?不知道关键之处靠的是谁。”   王道中目瞪口呆。   完了。   皇甫情的翼火蛇身份可没瞎公开,作为贵妃在宫中表面上和王皇后撕得可厉害了,王道中并不知道这个贵妃是盟友四象教居然在公然帮外人。   可你和唐晚妆不是世仇吗,怎么配合得如此默契?   “吼!”刀声大起。   赵长河再跃而来,冲着王道中劈头盖脑地又是一刀:“刚才让你的!再吃我一刀,看看王家排天镇海之剑,有何高明处!”   王道中呆立场中,看着迎头劈来的赵长河、感受着周围不怀好意的目光,似乎这一刻的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赵长河,而是在与天下为敌。   这是一个男人,带着他的一群女人的力量? ###第四百章 当唐晚妆不谈恋爱   这局面,单是唐晚妆和盛怒的杨敬修两个人,就足以把王道中和蔡问鹊杀个十次有余。这还是在杨家内部,外面一喊就是重重围困,怎么看这俩都死定了。   但王道中做了一个让赵长河极为佩服的举动。   他抽身闪过赵长河这一劈,正好接近了那边杨敬修攻向蔡问鹊的位置,忽地一剑刺向了——蔡问鹊后背。   蔡问鹊本来就不是杨敬修的对手,正左支右拙期待王道中帮忙呢,结果被自家主子骤然背刺,哪里闪得过?   长剑直从他后颈穿过去,把喉咙都穿断了。   与此同时,唐晚妆的剑也架在了王道中的脖子上。   蔡问鹊瞪着眼睛艰难回首看向王道中,喉头发出无意义的音节,砰然倒地,死不瞑目。   王道中丝毫不顾唐晚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指着蔡问鹊的尸体大怒:“狗贼,如何调配毒物,污染我家至宝,挑拨王杨两家关系!死有余辜!”   杨敬修收剑而立,目光森冷地看着他不说话。   王道中拱手道:“杨兄,这是恶贼的奸谋,我王家玄光幽壤你是认得的,是真正的神物,绝无问题。也不知道这狗贼是怎么配出能激发反应的恶药,导致此变,望杨兄明察,不要中了小人之计。”   他要这么说的话,事情还挺头疼的。   本来让一个面上与他们家没关系的蔡问鹊来实施这一步,就是为了不粘锅……在表面上,王家掏出了至宝给杨家治病,义薄云天,如果没有一个对外实证的理由就杀他的话,反而成了杨家不好面对悠悠之口。   还给了王家起兵征讨的理由,杨敬修愿不愿意让家族站在全面战争的第一线?   倒未必是怕琅琊王,但这事牵涉甚大,杨敬修一时半会还需要考虑斟酌,神色阴晴不定。   而赵长河这次也很难故技重施当着主家的面砍人,把杨家逼上战车。中土局势不像塞北,杨敬修也不是巴图,他可未必会被逼得无奈和你一条裤子,惹恼了人家是可以选择自立造反的,人情没捞到还落个不是。   正在空气有些凝滞之时,唐晚妆微微一笑,春暖花开:“抱歉,虽然太尉是苦主,但此事乃朝廷要案,轮不到太尉私设公堂。”   说着出手如电,点了王道中周身穴道:“谋刺朝廷太尉,谋夺他人至宝,分海侯身为直接嫌疑人,还是带回镇魔司慢慢审吧。”   王道中怒道:“唐晚妆你……”   哑穴被点,话音截断在喉咙里。   唐晚妆忽地一声呼哨,过不多时,门外传来杨家子弟的禀告:“家主,武平侯到访。”   杨敬修和被点穴的王道中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武平侯秦定疆,地榜一十八,镇魔司副统领兼重案司主事,唐晚妆不在京中之时,都是他负责主持京师镇魔司工作。   他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来了弘农?   唐晚妆淡淡开口:“其实本座密令武平侯前来,倒不是做押解嫌犯之用的……本是让武平侯埋伏于府门之外,有人事败夺路而逃的时候不至于措手不及。事涉地榜,镇魔司人手不足,要武平侯从京师赶来,着实辛劳……好在没有白来。”   王道中:“……”   当然没有白来,有地榜率众押解,这回就算路上劫囚都难了……除非王道宁亲自出手,可这会儿王道宁都不知道这边事败,等知道了,人都押到京了……   非是被点了哑穴,否则王道中真的想骂脏话。   满脑子都在对付赵长河,却忘了在赵长河崛起之前,整个大夏除了夏龙渊之外最让恶徒与反贼们忌惮的人是谁。   不但及时看破问题,出手阻止蔡问鹊,这是连事败而逃的后路都已经预先堵上了……其实说是堵后路,也可以说是接应,一旦她在里面下风,立时又是一个地榜帮手。   当她脑子不在谈恋爱的时候……可以说这件事自从她开始插手之后,从头到尾就没有成功的可能。   我到底满脑子在想他娘的赵长河干嘛啊……所以说赵长河的存在只不过是为了吸引老子注意力的吗?   一名老者缓步而入,对唐晚妆与杨敬修分别拱了拱手,又笑吟吟地拎起了王道中:“分海侯好久不见,随老朽走一趟?”   唐晚妆笑道:“此间事了,本座还需南下,脱不得身。镇魔司之事还是拜托秦叔多费心了。”   秦定疆笑道:“好说。诸事纷杂,不宜离京过久,我这便回去了,你南下小心。”   唐晚妆一礼:“有劳秦叔。”   目送秦定疆拎着王道中离开,杨敬修低声叹息:“全赖首座筹谋,杨某……在此谢过。”   唐晚妆微微一笑:“倒也不全是我一个人筹谋,央央帮忙探情报很重要。”   崔元央举手摇啊摇,又跳了一下:“捏泥巴的也是我啊!”   唐晚妆莞尔:“是,央央最厉害了。”   杨敬修摇头失笑。   “另外……”唐晚妆美目转向赵长河,低声道:“王家如果解决了剑灵问题,有可能会是怎么解决的,是长河告诉我的。”   杨敬修道:“愿闻其详。”   “长河说王家被一个叫海族的神秘族群渗透,有可能无声无息能控制人,如果王家能在别人之前解决剑灵问题,说不定与此相关。有这个消息在,我见王道中掏出玄光幽壤的时候,对他们想怎么做就判断个八九分了。”   赵长河冲着杨敬修拱了拱手:“惭愧,前辈莫怪我不说……这事我很早就有猜测,但猜测始终只是猜测,没有任何实据。无凭无据的事情和晚妆说说也就罢了,没法和前辈说,反而显得挑拨离间枉做小人。”   杨敬修摆手:“应该的,赵公子稳重,惭愧的是老夫,小人之心度殿下与首座之腹。”   赵长河:“……”   怎么又殿下了……   一伙人都轻松客气,唯有皇甫情扳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这些就是你们之前传音密语的玩意儿是吧,你也没跟我说啊!   是觉得我四象教和王家是联盟,不可轻泄?王家算个屁啊,你也是四象教的,你做这件事是为了四象教拿捏杨家的,又忘了是吧!   你的奖励没了。   唐晚妆目光掠过皇甫情,眼里似有深意,却没说什么。   刚才那掐灭阴气的举重若轻……   那阴气为了隐蔽,表面上并不强,而皇甫情就站在剑边上,伸手阻拦很容易,只要反应够快就可以,不需要太高的水平,在场众人包括苦主王道中可能都感觉不出什么毛病。但如果本就怀疑她是朱雀的情况下,就怎么看都有点问题了。   这种够资格入侵剑灵的阴气,就算不强那也只是相对而言,一般人总要有所应对抵抗的吧?可这位轻轻松松就捏散了,跟玩一样。   朱雀之火,正是阴寒克星。   当然这不是实锤,但已经足够唐晚妆判断了。你说翼火蛇的火也可以?不管别人信不信,唐晚妆不信,巧合太多那就不是巧合了。   但这事怎么说呢,她真站在自己这边帮忙……   好怪啊,这种感觉……   不是,赵长河你真啃了朱雀???   两个女人都在走神,那边杨敬修和赵长河倒是聊得很投机:“殿下,这海族是何来路?为何从未听闻?莫非是指生活在海中的一些小族群?他们不该有这种能耐啊……”   “应当不是,我怀疑是上古的族群。可能是海底存在某上古秘境,他们潜藏其中,正在谋局。”赵长河道:“这么做的上古生命可不少,比如前辈亲见的弥勒身后之影……海族应该是其中一类。更具体的,我知道的也没比大家多了……就连所谓控制,依然只是猜测,说不定不是这套路。”   “看刚才的阴气,应当差不离。”杨敬修转过头,目光森冷地盯着瘫坐在一旁的卢大夫。   区区玄关几重的大夫,在一群地榜人榜的战斗中早就吓瘫在一边了,至今都没缓过神来……   赵长河蹲在他身边,露齿一笑:“这位大夫……我想你可能对王家其他秘事未必知情,但身为王家麾下最有名的名医,对这海泥应该是最知情的一个,能否详解一二?” ###第四百零一章 蓝血萦魂   卢大夫结结巴巴:“我、我所知也不一定准确……”   赵长河笑眯眯道:“没关系,知道多少说多少,慢慢说。”   王家海族之谜,当时天书谜语人似的模棱两可说了一句,就再也没有细节说明,搞得自己始终在瞎猜,单是好奇心都能把人憋死。要不是没时间,恐怕赵长河都会跑去特意查一查这个案子,探探到底是啥玩意。   现在送上门来解惑,还把始终追在屁股后面的谋杀者王道中送监狱去了,就像便秘好不容易拉出来一样,别提多畅快了。   咦对了,还有个听雪楼的刺客,他哪去了?   卢大夫正在说:“王家这种特异的海泥有两类,一类是只针对身躯改善的,或许是能量稀薄的缘故,其效果只能算一般……呃,好像赵公子用过。”   “对,我用过。”当然效果一般,那是真武剑石上崩离的一点小碎片落在海里散发的能量聚成的海泥,碎片本身就小,能量在海里稀释又多,那能有多少效果?   剑石的本体在玄武秘境里,散发出的能量可不是那种稀碎的冰淇淋,而是凝成了实体果冻,塞满了整个山腹,这才是真正改善身躯、锻造“无上剑体”的宝贵材料。   赵长河一直被困扰的垃圾经脉问题,在这被改善了许多。岳红翎和三娘各有所得。   如果仔细想想,把那部分碎片也搜集起来,能不能让剑石的效果更好一点?这个到时候问问三娘有没有兴趣……   卢大夫道:“效果虽然只是一般,但王家号称不太重视也是自欺欺人的,他们几乎每一个族人从小到大都泡在这种海泥里长大。”   崔元央忍不住好奇:“有神物辅助从小修行,怎么王家修行也没见比我们家好?”   杨敬修摇了摇头:“其实你我两家,自己调配的药浴也不见得比这种东西逊色多少……东西不过是辅助,人自己刻苦才是最重要的。指望靠这种东西奠定全体的修行之基,说不定反而有反效果,导致族人依赖于此,少了自身的磨砺。”   崔元央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嘟着小嘴不说话了。   从小泡药浴有什么不好,我泡得这么白这么滑,赵大哥可喜欢摸了。   卢大夫赔笑道:“太尉说得是……王家历代依赖于此,不仅是上下有了依赖性,还勾起了对更强烈的期待和追求,犹如成瘾一般愈演愈烈。事实上王家早已意识到了此物里含有一些特殊的气息,潜移默化在改造大家的修行根基,功法越发有阴寒之气,但整体却又似大海狂涛之属,便也没有太过在意。”   杨敬修点点头:“归根结底还是舍不得,便抱有侥幸。”   “是的……其实当初赵公子赴琅琊,他们故作大方地把那海泥给赵公子用,本意也是觉得赵公子经脉有问题,久旱缺甘露,一旦遇上此物,极有可能沉湎依赖,那便可以拿捏。”卢大夫说到这里,脸上也有点佩服之意,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佩服:“谁知赵公子把糖衣吃了,里面的诱惑却丝毫不受,王家始料未及。”   赵长河失笑:“得了别吹了,这种海泥我很了解,一直说没啥意思,说说玄光幽壤。”   “玄光幽壤,其实就是王家依赖于这种海泥之后,更加期待效用更强之物而刻意出海搜寻的。当时王道宁未破三重秘藏,不知为何天降神运,居然真找到了这样的神物,得到此物之后便突破了。”   众人都对视了一下,心知这里问题满满。   卢大夫道:“其实即使王家内部也颇有些有识之士质疑过,若是之前那种只改造身躯的海泥都有不妥之处,那这种能针对神魂的幽壤是不是更有问题?然而王道宁突破三重秘藏的诱惑在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说到这里,卢大夫赔笑道:“我是因为被王道宁邀请检查身体,确定有没有问题,才大致知道此事,至于更深层的那便不知了……总之据我检查,王道宁没有问题……”   杨敬修淡淡道:“你修行不足,查不到问题。王道宁让你查,其实也就是求个心理安慰罢了……从这阴气侵袭剑灵来看,王道宁应该心知肚明绝对有问题。”   “呃,这些小的就真不知道了,王家剑灵也出过岔子之事我也是经过这事才知道的,表面上王家什么问题都没有的……”   唐晚妆沉吟道:“从这种表现看,不像是控制,王道宁并没有遭受直接的操纵,否则也没必要还找你检查求安慰……如此分析更有可能的是一种寄生依存的状况,明知道有问题,但神魂得到了壮大,又感受不到什么坏处,便抱着侥幸继续饮鸩止渴……”   皇甫情看向了地上的蔡问鹊尸体:“至少有一件事可以得到证实……”   唐晚妆接口道:“乱世书没闪。”   皇甫情道:“此人未死。”   “有一部分因幽壤阴气结合的残魂还活着,等我们埋了,他就复活了。”   两个女人几乎同时说出这句话,水火之气也几乎同时降临蔡问鹊的尸体。   一股凄厉的嘶号之声响起,一缕阴气从蔡问鹊灵台钻出,避开了两个女人的进击。   然而这边个个都是地榜猛人,它又如何躲得掉一肚子鸟火的苦主杨敬修?   凌厉无匹的掌风兜头等在那里,一掌就把这阴气拍得如水波乱扭,水波呈现蔡问鹊扭曲的脸,看着极为抽象可怖。崔元央一下就跳进赵长河怀里缩着,看得胆战心惊。   盛怒的杨敬修再补一掌,彻底把这阴气轰得粉碎,丝丝白气散在虚空,再也不见。   而蔡问鹊此前被王道中刺穿咽喉,鲜红的血流淌一地,这一刻唐晚妆和皇甫情轰了上去,却发现新的伤口处流出的血已经不再是红色,变成了幽蓝幽蓝,如海一般。   杨敬修大怒的声音传到门外:“不归,带人去把外面的丁霆给老夫乱刀分尸,尸体带进来给老夫看!”   过不多时,天空闪过金光。   说明丁霆的灵魂没有沾染,死就真死了。   “三月初,杨府寿宴。雷霆剑丁霆挑战血修罗赵长河,被一刀削断手筋,后死于杨不归之手,人榜四十五陨落,位次递补顺移。赵长河位次不变。”   世人:“……”   别位次不变了,这赵长河哪里是四十四的水平?两刀秒四十四,一刀秒四十八,一刀秒四十五……麻烦您把这位往前提一点行吗?留这个排名想坑谁呢?   “唐晚妆、杨敬修、赵长河三人携手,对战王道中与蔡问鹊。后者不敌,王道中临阵反水,刺蔡问鹊于剑下。其人因故一时未死,后死于唐晚妆与杨敬修之手,地榜二十三陨落,位次递补顺移。”   赵长河:“?”   皇甫情呢?   比他更发呆的是其他看榜的世人。   这次乱世书的言语很朴实也很简单,完全没有以前介绍赵长河等人战绩时的荡气回肠,就是简要介绍了一下战况胜负、谁杀了谁。   可以理解,这类战局是乱七八糟的混战,胜负很难有什么荡气回肠的燃点可言的,能把事情讲明白就可以了。   然而这就没讲明白啊,所有人都看得一头雾水,怎么脑补都脑补不出来到底过程是怎样的,这些人为什么打起来,王道中又为什么反水刺盟友?太诡异了。   还神特么“因故未死”,你说明白点因为什么没死不行吗?因为蔡问鹊医术好能吊命不成?   这次战况宣布得很好,下次别宣布了。   杨敬修看着榜单一溜烟的变化,神色忽然有点怪异起来。   当夏迟迟与赵长河先后入人榜,潜龙第一成了王照陵、第二韩无病、第三杨不归。   现在一口气死了一个人榜加一个地榜,并没有如薛苍海这样的主角哥在潜龙榜之外先挤上了人榜,不出意外是王照陵和韩无病递补人榜。   如今的潜龙第一成了杨不归。   潜龙榜这一年来有三任躺一,崔元雍、王照陵、杨不归,恰恰是大夏最强的三大顶级世家之子,跟走后门保送似的,各家都有,绝不偏心。   巧到这个地步,总让人感觉,乱世书是有恶趣味的……   然而神色更怪异的人是唐晚妆,她斜睨着一脸若无其事的皇甫情,欲言又止。   您装得不错。   刚才表面是自己和皇甫情一起轰在了蔡问鹊尸体上,然而实际上皇甫情这一击故意慢了一拍,显得“实力不如唐晚妆”,“慢她一拍很正常”。实则是为了让唐晚妆先进行“真实击杀”,她击中之时其实对方已经死透,这是在骗赵长河的眼睛,也是为了避开登上乱世书。   掐灭海泥阴气不算的话,皇甫情自始至终都没和任何人交过手……乱世书闪了半天,上面都没有她的名字。   这是反贼头子朱雀应有的谨慎,然而唐晚妆此时心里闪过的是——为了方便给我男人啃得开心,真是辛苦您了。 ###第四百零二章 都赢了   那边赵长河自以为很聪明地想到了皇甫情比唐晚妆慢这个细节,觉得自己十分机智,便问起了自以为更重要的盲点:“你让武平侯押解王道中,是仗着王道宁不知道出事了,如今乱世书这么通报,王道宁应该有数,如果去劫囚怎么办?”   唐晚妆眼珠子在他怀里的崔元央身上剐了好一阵子,口中道:“此去京师有好几条路,王道宁从琅琊过来能堵哪一条?”   赵长河道:“直接堵京师呢?”   唐晚妆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如果天子脚下,能任由王道宁劫走镇魔司要犯……那说明陛下已经彻底失去了任何掌控力,王道宁回去也可以直接起兵了,我们算尽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赵长河默然。   “真要敢在京师门口截人,王皇后也敢直接让大牢放人,你们也关不住,所以真能救走就救走吧。”皇甫情抄着手臂道:“可别指望本宫回去给你们顶撞王皇后。”   赵长河看了她一眼,暗道如果以四象教的立场,她不会希望王道中完蛋。她们尊者还需要王家造反呢,不能过于削弱,被救走的状况或许更符合教派需求。但她还是帮忙出手,在那一刻算是把他赵长河置于教派之上了,属实不容易……   想到这里,心中也柔和起来,低声道:“那就看王道宁有没有那个胆色,以及老夏会不会出手了,我们该做的已经做了,总不能什么都我们操心。”   一伙人公然讨论谁造不造反、要不要顶撞皇后、还喊皇帝“老夏”,杨敬修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成一个雕像。   世家内部说话已经够肆无忌惮了,这伙人简直跟土匪差不多,偏偏里面还有唐晚妆,还有崔家丫头躲在赵长河怀里蹭蹭至今都没出来呢。   老杨觉得这伙人能凑成一伙本身就是个奇迹……   当然他不说话也不是泥捏的……这事他可是苦主好不好!如果王道宁会在城门把人劫走也就罢了,如果没有,是王皇后会放人的话,真以为做太尉的是做好看的?这一刻的杨敬修甚至无心继续后事了,想要快速去京师镇着局面,能偷偷摸摸把王道中弄死在牢里就最好了……   结果听见赵长河说:“好了,现在风平浪静,我来试试唤醒连山剑。”   杨敬修傻了一下:“你还真能治?”   难道你不是刻意来给王道中搞事的?是真对剑有办法?   赵长河道:“我已经说了,有点想法,但需要试试……”   说着直接抱着怀中的崔元央走向连山剑:“央央,我们合作。”   崔元央很是高兴地点头:“嗯!”   瞧那满脸乐开花的样子,哪里像是个被吓得躲男人怀里不出来的小兔子?   往男人怀里钻的借口找得可真好啊……唐晚妆和皇甫情一左一右斜睨着,同时下意识在磨牙。   都觉得对方是对手,想不到最难缠的小东西在这呢。   天下英雄你和我,赤壁夷陵两把火……   那边赵长河把敷在连山剑上的玄光幽壤小心刮去,其实失去了阴气的玄光幽壤基本没存在的价值。继而把剑柄塞在崔元央手里:“你来。”   崔元央握住剑柄,闭上了眼睛。   赵长河最近提升过的回春诀,对唐晚妆有用,那对剑灵理应也是有一定作用的,能起到多少作用尚未可知,关键在于他无法接触到剑灵,找不准回春诀的具体作用位置,连测试都无法测试。   毕竟剑和人不同,人有灵台有魂海,剑的这些方位对应在哪?是否每一把剑都不一样?他这点可怜巴巴的水平总不能广撒网作用在整把剑上吧。   如果是个三重秘藏的强者,或许可以神魂深入剑中详查具体,但赵长河对神魂之锻还差得很远,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但崔元央可以……不是神魂足够,而是她有唤醒清河剑的经验,知道怎样去让剑灵主动对持剑者有所反应。   此刻崔元央的心灵澄明,魂海里似有紫气东来,聚成剑影,贯于苍穹。氤氲紫气覆盖河山,万里江山一片浩然。   这是崔家的独有剑意,也是这些拥有神剑的家族子弟自幼依据神剑的根底磨炼聚成,其最终目的就是呼应自家的神剑,期待有一天能获得它的认可成为主人。这种事朱雀和唐晚妆都做不到,她们有自己的意,但这意不是为剑匹配的,不是一种路子。   崔元央以此紫气清河,呼应连山剑的应和,看似不搭,其实本质一样能达成一种沟通。   旁观的杨敬修神色微动。   这种沟通他当然也能做到,但很奇怪的是,连山剑根本不理他这个正主,偏偏对崔元央这歪到了十万八千里的意却反倒有所回应。   在崔元央的感知里像是巍巍群山横亘于前,紫气如云,被挡着过不去。   隐约传来的意识是这样的:“清河剑之主?我这是被人夺走了么?”   崔元央:“……”   “不对,你非清河之主……清河浩瀚,你的小家子气了点,最多算条秀气的小溪……不过比我家那群废物好一点,好歹没偏差太大,而他们的意,呵,我都懒得搭理。”   崔元央:“……”   “是你家中长辈从我那不成器的主人手中夺取了我,送给你玩?滚吧,你不配。”   崔元央小嘴一扁,差点要骂出声来。   旁边却忽地传来一阵轻风,悄悄拂过心灵,舒适无比,崔元央感觉春天到了,又到了兔子该做些啥的季节了……   回春诀。   赵长河虽然不知道崔元央那边的感知世界是怎样的,但这么抱在怀里无论如何也能捕捉到二者的神魂交会,果断把回春诀作用在了交会最中心处。   “咦……”连山剑似是传来了一声惊异,很快又没了声音。   崔元央清晰地感受到,面前的群山安静下来,灰蒙蒙光秃秃的山体上好像渐渐地有些草绿色正在萌芽。   有用。   但没有大用……   赵长河的意识终于传到交汇处:“有脸骂我家央央不配,你才不配,你连个完整体都不是,只有一半。搁我那儿,这叫脑缺,还装呢。”   “轰”地一声,恼羞成怒的连山剑把赵长河带崔元央的意识通通赶了出去,闭门谢客。   崔元央把剑放回剑架上,揣手手。   赵长河环抱着她,陪着一起揣手手。   杨敬修在旁边紧张地看着这俩:“怎、怎样?我感到了连山剑的气息波动,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剧烈过……”   当一个植物人发脾气的时候,家属绝对不会怪你惹他生气,反而会欣喜若狂。   但赵长河看着激动的家属,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实情。   实情就是,这些剑灵是不完整的,极大的可能性被夏龙渊掠走了一半,用于做他的要事。   其实剑灵的性质来说,被掠走一半并不致命,剑本无灵,之所以诞生剑灵都是主人之意养成的,如果现任主人完全相合,不用多久都可以重新诞生完整。结果现任主人的意又不合,残魂只剩反感,连沟通都开始困难,也就显得“剑灵消失”或者“沉睡”了。   而当崔家兄妹都开始贴合清河剑应有的意之后,剑灵也就重新有了应和,只是残魂依然没能彻底恢复正常,毕竟崔家兄妹都还菜着呢,不够格。   这就是各家剑灵都出了岔子的根源,双重原因导致。   王家之所以能搞定,正是因为海族的魂力结合在了剑灵里,填补了缺失,剑灵自然也就“醒”了,只不过还算不算镇海剑的剑灵,已经不好说了。   各家或许都猜得到夏龙渊动了手脚,但没实锤,如果自己这话一说,就是铁锤了,引发的后果难以想象。   而如果不找夏龙渊要另一半剑灵,单靠自己的回春诀,确实也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剑灵虽残,但性质和人魂不同,它们并没有思维上的缺失,纯粹是魂力减弱了大半,这就是让虚弱的灵魂恢复的典型病例。   只是这不仅需求回春诀继续进阶,还需求自己的魂力也要足够旺盛,否则目前这点魂力就像牙签搅大缸,根本不够看。此外,最好还要加深对剑的理解,毕竟这是剑灵。   不仅是杨家的,崔家的也能搞定,崔家的还更容易些……   斟酌良久,赵长河终于还是选择不去说病理,反正家属最关注的是能不能治,便开口道:“这病我能治……”   杨敬修狂喜:“殿下有何要求,我们……”   赵长河打断道:“但我目前的水平不够,就像我也还不够水平治晚妆一样,需要给我一段时间。前辈莫急,这剑灵不会自己消散的,按寿命来说,我死了它都不会死。”   皇甫情嘴角勾起了笑意。   算你聪明,实现了我们想要的拿捏。有这话在,以后这杨家还不是跟着我们的风向走?   杨敬修搓着手道:“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这货终究不过一重秘藏,才学十几天的医,还需要长进是很正常的。杨敬修想了想,问道:“殿下的医道想要提升的话,需求我们杨家做些什么?找名医?还是找经书、药材?或者索性是武学提升之物?”   赵长河道:“据说杨家有萦魂草,我要一些。呃,不需要太多,只需一株即可。”   杨敬修拍着胸脯:“小事一桩,不归,去取三株萦魂草来!”   赵长河吁了口气,瞧这财大气粗的,本来还担心你只有一株要留给自家剑灵不肯给呢,这开口就三株乱送。   唐晚妆的嘴角也勾起了笑意。   还是没有忘记帮我找药嘛…… ###第四百零三章 收服魔教须见血   弘农之行算是圆满落幕,赵长河在杨家的上宾之礼簇拥之下回了自己的客院休息,力挽狂澜堪破一切的唐首座都没这个待遇……   但杨敬修知道在一位臣子眼中,你尊敬了殿下,比尊敬她重要多了,这才是挠到痒处。更何况还殿什么下,杨敬修觉得那边客院差不多可以打通了,你们睡一起就行……   都“晚妆”了,也没见你反驳。   杨敬修没再打算去京师给王道中下黑手,王道中的死活就交给夏龙渊怎么看吧。   他已经在安排族中事宜,自己准备南下出击弥勒了,赵长河此来的最大目标本就在于此。   不知道弥勒身后有怎样的力量,那是在乱世榜之外的存在,无法估测,赵长河始终想要的都是聚集一切可能聚集的力量,毕其功于一役。相比于先定江南,反而是王家的事并非当务之急可以先放放,下一步再调转枪口向琅琊。   王家在这件事上有可能会拖后腿,也是需要崔杨两家出手镇着北方,这不是他们观望下注的时候,要的就是他们现在站队。   你不站队,我不治你剑,你自己考量。   包括崔家也一样。   “央央。”赵长河坐在院子躺椅上,把崔元央抱在腿上摇啊摇:“把我的意思回去告诉你爹好不好?还有清河剑的问题,让你爹也先别着急,到时候我有了办法,第一个先给清河剑治疗。”   崔元央道:“你要赶我回家。”   “咳,我们去打弥勒,你……”   “好啦。”崔元央笑道:“我又不是要死要活非要去做不自量力之事的小笨蛋。”   赵长河吁了口气,捏了捏她的鼻子:“离家出走的小笨蛋。”   崔元央靠在他怀里,扭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这不是走到你锅里了么?”   两人都是一笑。   “赵大哥……”崔元央又在他怀里蹭啊蹭。   “嗯?”   “你人榜了。”   “嗯……”   “你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了!”   “嗯……”   “好不容易来弘农见你一面,结果一堆什么不要脸的贵妃啊、一肚子花花肠子的首座啊,我都没能和你好好说几句话。”   “……”   崔元央哼哼道:“后来我忽然想明白了,我为什么要和她们一样藏着掖着偷偷摸摸啊,还半夜爬墙,有必要嘛?我直接当着杨伯伯的面钻你怀里,杨伯伯都只会捋须颔首微微笑,她们也只能在肚子里咬牙切齿,什么话都不能说。”   赵长河下意识左顾右盼了一下,唐晚妆和皇甫情此时都不在,还好……   不然我感觉你要被人炖了或者烤了……   她们当然不能像崔元央一样急吼吼的事情刚结束就躲男人院子里,还是要做个各自独立的表象的。此时唐晚妆是在和杨敬修商议南方战局怎么打的问题,皇甫情不知道去哪了。   而赵长河自己不通战事,他只负责打架,也就趁机抱着小兔子躲屋里,做足了时间管理。   崔元央口头虽硬,实则也在左顾右盼,见没人出现,胆气更壮了三分:“赵大哥……”   “嗯?”   “大家都有正事要做,你马上要南下打弥勒,我也要替你回去出使老崔……”   赵长河差点笑了出来,这个出使用得真特么到位。   “所以……那时候在琅琊亲亲之后,我都忘了什么滋味了……”崔元央媚眼如丝地呢喃:“我成年了哦,去年底就够了……现在都超了……”   这语意,哪里是索吻,简直在求欢……   别看年纪小,之前可能不知道求欢的下一步是什么。可一旦婚约已定,有了既定的姑爷,世家的性教育可比现代都认真,现在的央央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教育图谱了,家中的仆妇嬷嬷恐怕一五一十地把这些教育得比赵长河知道的都细致。   这会儿的小兔子脸蛋红得像个水蜜桃,简直一掐都能掐出水来,赵长河看得食指大动,只想啃一口。   于是就轻轻啃了一口。   崔元央幽怨地揉着小脸蛋:“我是让你咬我脸的吗……”   “可是太可爱了呀央央……”   崔元央嘟起了小嘴:“这里这里!”   赵长河从善如流地吻了下去。   小姑娘内心知道得再多,可落到实处就是什么都不会,紧紧张张的样子在那迎合着任君施为的模样,真和皇甫情这样的烈焰玫瑰完全不一样的感受,总感觉你想让她摆什么姿势她就会羞羞怯怯地配合什么姿势一样,听话得让男人的自信心全面爆棚。   小嘴儿清清甜甜,小手儿紧张地抓着你的衣袖,眼睛紧紧闭着,睫毛微微颤抖,那既懵逼又紧张,又期待吃禁果的小模样,实在太可爱了。   赵长河一点都不想嘲讽宴会中唯一那个投票央央的小处男,因为自己也喜欢啊,那些人懂个啥……和狗一桌?我就是狗!   还有那牛奶般细腻嫩滑的肌肤……   当这俩钻在院子里之时,皇甫情在自己的客院里面如寒霜地喝着茶。   左右侍从都胆战心惊,不知道贵妃今天怎么了,明明回来的时候还面带微笑,满眼小期待的样子。过了一阵子就开始满面寒霜,那眼中的杀机都快成实质了,手中的温茶竟然有沸腾之相,从来没发现原来贵妃的内力修行恐怖如斯。   这会儿皇甫情内心很纠结。   原本当然是觉得赵长河事后会屁颠颠地来要奖励的,她还在想怎么拿捏一下,给他一点不痛不痒的小奖励打发,看小男人又想要又无奈的表情多可爱。   结果从头到尾都有一只树袋熊挂在男人身上,进了屋子就不出来了。   这还不能怪赵长河,赵长河也不可能把这树袋熊丢了,当众钻自己贵妃院子里来啊。然而一旦那俩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躲在屋里,接下去会怎么演变也不用说了。   气得皇甫情简直想装回朱雀,硬闯对门把那个崔家小丫头抓走,反正朱雀弄你崔家女天经地义,姓赵的又打不过自己。   但转念想想,按照之前所思,室火猪拱崔家贵女,那是好事,是不是自己还应该支持一下才对?   是不是不该去破坏,反倒应该怂恿他尽快破身?   岂有此理……   这纠结得,左右不是,倒霉的只剩茶杯,在官窑烧制的时候恐怕都没遭受过这么炽热的温度。   姓唐的你在干嘛,和我撕的时候各种气人,面对这个小丫头你就缩了是吧?   仔细想想可能唐晚妆比她还纠结,说不定内心还认为他娶了崔家女是既定方针,她唐晚妆不是来争太子妃的。这当口在和杨敬修商议战事,恐怕就是在故意回避。   算了,不靠谱的老女人,还是让我们魔教徒来做坏人吧。   什么室火猪拱贵女,你除了甜言蜜语忽悠我的时候,其他时候有几回把自己当室火猪了?去死吧你。   皇甫情终于下定了决心,慢慢开口:“来人,去赵公子那儿,说本宫宣他觐见。如果不来,既定之赏就没了,让他自己看着办。”   几乎与此同时,杨敬修看着对面的唐晚妆,神色颇为古怪。   这位唐首座号称商议战事,其实战事没几句,因为她不在姑苏,具体事项其实了解较少,这种战事真要商议,那得和唐不器商议才行。   可她就是借着商议战事坐在这里就不走了,神色却恍惚着,似怒又似笑。   杨敬修忍不住试着问道:“唐首座若是身体不适,何不回去休息?”   唐晚妆捧着茶杯,刚刚回神似的,悠悠道:“我在想一件事……”   “何事?”   “朝廷若要征服魔教尊者,有没有不动刀兵的方法?”   “招安?”杨敬修道:“看是什么魔教了,血神教那类还有机会,四象教就别指望了……不见血是不可能的。”   “……太尉说得也对,这血,还是要见的……我可能还得去加把火,不然未必能成。”   杨敬修:“???”   您的血与火,与我理解的是一个意思么?怎么感觉大家不在一个世界上对话…… ###第四百零四章 这个章数很应景   那边赵长河刚把小白兔剥了一半,却又开始犹豫。   小丫头内媚得很,勾得人心跳神驰的,没忍住……可到了差不多的关头,心中还是开始有了点犹疑,总感觉她太小。   诚然她的年纪在这个世道是真的够了,但赵长河二十年的现代教育还是没能被这世界彻底同化消磨,依然觉得偏小了点,有点负罪感。   继而又想到她们名门世家,婚前那啥其实是非常令人不齿的事情,小姑娘脑子发热不想那么多,作为男人可得把握好,别搞得央央被人戳脊梁骨。   其实越是事到临头,小丫头自己内心也在越发慌乱,一会又觉得婚前这个是不是真不好,一会又觉得自己这样送会不会导致不珍惜,心中正七上八下,就察觉赵长河的动作也在犹疑。   两人睁开眼睛,情迷的眼眸都略微清醒。   崔元央知道赵长河在想什么,眼眸越发柔和。   他还是这样,一直在考虑央央的清誉。   对视了好一阵子,崔元央很是不好意思地低声道:“赵大哥,我……”   刚想说等成亲再给你,外面院门被敲响,有人通传:“贵妃宣赵公子觐见。说是若不觐见,既定之赏就没了。”   “?”崔元央的柔情蜜意都被打没了,柳眉倒竖:“好啊,我还道你是心疼我清誉,敢情是和人妇有约!”   “诶诶诶?”赵长河傻了:“我真不是因为这……”   “她解风情,我什么都不懂,你找她去吧嘤嘤嘤。”崔元央泪奔:“赵大哥嫌我无味,直说便是,倒显得我无理取闹了些……”   赵长河:“草……”   小兔子一溜烟跳到隔壁院子去了,刚跳过院墙,就靠在墙上拍着小胸脯吁了口气。   这就不是我勾引赵大哥结果事到临头又拒绝了……娘娘真是个大好人,就代替我去给赵大哥灭火吧。   话说回来了……这是夏龙渊的妃子对不对,夏龙渊对我们家的神剑下了阴手,就该这样报复他!   小兔子“哼”了一声,脸红红地回了屋,一钻进屋里就拉起被子盖住了脑袋:“呜呜呜崔元央你真没用……”   赵长河挠着头,无奈地去了皇甫情那边。   皇甫情早就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悠悠然斜靠在软榻上,侧身看他。   赵长河的心脏不争气地跳了一下。   都是斜倚香榻,手支额头,可唐晚妆那时看书,只能让人感觉慵懒知性的味儿,她与亭台山石就是一体的景,可堪入画。   而这一刻的皇甫情只能让人觉得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惊人的魅惑,那嘴角微挑着,似乎还刻意上了唇红,比平时所见更加妖冶;睡袍的领口刻意放得很低,露出了肚兜的上半部分,雪白的半球挤压出来,触目惊心。   任何男人只需一眼,就能飞速联想到床。   “来了?”皇甫情懒懒地道:“是不是打扰了狗熊吃兔子?”   赵长河叹气道:“何必如此,本来我也没打算那个,她太小了……”   “合着还是我多此一举了是么?”皇甫情哼哼道:“也没什么,就算在她心里种根刺,对你不高兴起来,那也是值得的。一直挂在男人身上不下来,凭什么?凭她没胸吗?”   赵长河没去辩解这些,缓步上前坐在榻边,轻抚她的秀发低声道:“今天谢谢你。”   皇甫情愣了一下,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什么可谢的?你知不知道,私放王道中的人有很大可能不是王皇后,而是回京之后的我。至少也是我与皇后合谋。”   “猜到了。”赵长河很无所谓地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今天下意识出手帮忙,已经把本心体现无遗……因此谢你。”   “可我事后放他,岂不是依然对你不利?王道中是你仇家,一直想杀你。”   “四象教要卖王家人情,尊者一旦有命,你总是要做的……但我建议你回禀尊者,王家与海族这种状况,已经不能用一般人情来理解了,说不定到了一定时候他们根本不由自主,人情有个啥用……”   皇甫情若有所思:“知道了,我会劝说尊者。”   赵长河笑笑:“就算尊者不听,倒也没什么,就算他出来了又如何?王道中以前就拿我没办法,以后更拿我没办法……老实说,我这不知道算不算黑出感情来了,有点不想他死牢里诶……”   皇甫情哑然失笑。   赵长河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笑靥,两人的正事话题戛然而止。   皇甫情的笑容开始变得似笑非笑:“我会出手阻止王家,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我想要的是我们自己能拿捏杨家,岂能为王家作嫁?只不过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没有为王家作嫁,却在为唐晚妆作嫁。”皇甫情悠悠道:“你究竟当自己是镇魔司密探呢,还是室火猪?”   赵长河很认真道:“这件事,成不了镇魔司的人情。”   “因为是夏龙渊搞的事,并且还解决不了?”   “不错,晚妆替他修补,实在没有意义。现在是杨敬修没有实锤,还能记晚妆的情,一旦确定是老夏在搞事,晚妆做什么都没有用的……”   “也就是说,至少这件事上,你是室火猪?”   “……我本来就是室火猪啊。”   “我还以为你只有想啃我的时候才是室火猪。”   赵长河道:“镇魔司的人情没有意义,王家又是使坏的一方,崔家并不想挑头。杨家如果要找一个靠谱的合作者,只能是四象教。无论我是不是室火猪,只要你们尊者不傻,在这件事上就是得利最大的一方。”   皇甫情的笑容变得魅惑起来,勾魂夺魄:“我怎么听着,像有人在讨奖励呢?”   这都赤条条抱着一起睡过觉的,赵长河对她可没有对崔元央的顾忌,闻言直接就俯下身去,吻着她的侧脸:“你的要求我已经不打折地完成了,难道拿不到奖励?可不能说话不算的哦……”   从刚才起就憋坏了,这答应好了的奖励,还有什么好墨迹?   皇甫情没有抗拒赵长河的亲吻,顺着他的力道从侧卧变成仰躺,顺从地任他从脸颊吻到唇,又往下亲吻脖颈,埋首在肚兜上面的柔软。   感受到男人汹涌的欲望,抱着他的脑袋喘息着,皇甫情心中也难免动情。   自从上一次赤身相拥而眠,他经受住了考验,从那以后她就是愿意的了。曾经自己都放话,“你不吃我,我都要吃了你。”   这一次在“只要做好了,奖励任选”的前提下,两人共处一室,几乎已经暗示了所有结果,双方心中都是做足了准备的。   然而动情中的皇甫情看似千肯万肯,其实却没有打算给他。   她并没有被感情冲昏头脑。   这一次赵长河算不算不打折地完成了任务?其实有待商榷。这事的性质怎么算,只在他一念间,只要他说自己和四象教没关系,那四象教在这件事里就一分人情都赚不到。   他这拿捏的不知道是杨家呢,还是四象教。   皇甫情并不打算把这事揭得太开,总之在把他喊过来之前心中打的主意就是给点不痛不痒的小奖励,吊得他跳脚最好了,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心中没数的。   谁拿捏谁呀……   睡袍被轻而易举地分开,两人紧紧相拥热吻,气氛逐渐升温。   赵长河伸手到她背后去解肚兜带子,却发现她躺得太严实,手伸不到,便道:“起来一些……”   皇甫情顺从地微微抬起背,方便他解开肚兜。   赵长河继续往下解,手却忽然被她按住了。   赵长河:“?”   皇甫情昵声道:“你的要求是让我起来一些,我也已经不打折地完成了,奖励结束。”   赵长河目瞪口呆:“喂……喂喂……”   皇甫情笑嘻嘻:“大家都没有打折,对不对?”   这提示相当明显,赵长河也意识到她在担忧什么,无奈道:“这要我怎么证明嘛,我直接去跟老杨说我是室火猪不成?如你也不会告诉他你是翼火蛇啊,这身份能随便暴露的嘛……”   皇甫情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本来这种事根本不需要说的,如果他真心做室火猪,那就只要让杨家做的事符合四象教利益就完事了……但这就不是立时可以看见的,得拖到什么时候去?自己也舍不得一直这么拖啊……   还不都是臭男人,觊觎着唐晚妆的美色不三不四的,有了唐晚妆才会让人担忧他偏向哪边,否则这种事根本不需要证明。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唐晚妆含怒的传音:“赵长河,你是不是又和皇甫情搞在一起了?”   赵长河:“……”   皇甫情眨巴眨巴眼睛。   这愤怒的败犬样儿,好有感觉啊。   唐晚妆含怒继续:“如果你真的如此悖逆人伦,我会非常失望,从此以后再也不把你当皇子扶持,你考虑清楚!”   赵长河听得困惑,唐晚妆应该心知肚明自己从来就没想她把自己当皇子扶持,那本来就是她的一厢情愿,希望到了一定时候让自己自然入局,怎么还拿这个威胁起来了……   可听在皇甫情耳内,这意味可截然不同。   你很生气?不想扶持他了?   那不就对了吗!   没等赵长河捋出个头绪,皇甫情应声而回:“让唐首座失望了,之前就已经告诉过你,我是四象教反贼,欺的就是这君。”   唐晚妆极度悲愤:“赵长河,你真敢?”   赵长河下意识想说什么,嘴巴就被红唇堵了个严严实实,刚才还摁着他的手不让他继续的皇甫情这回反倒主动翻了个身,把他摁在下面,自己骑了上去。   赵长河瞪大了眼睛:“唔唔唔唔……”   随着一身痛哼,皇甫情微微蹙起了眉头,继而展颜一笑:“不知首座能不能感知,您扶持的皇子已经和皇妃搞在一起了,请回吧。”   唐晚妆彻底没了声音,如同败犬。   皇甫情甚爽。   抱琴站在旁边小心地看着小姐的表情。   小姐嘴巴里说着极其愤怒的话,可其实没有半点怒意,也没有其他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抱琴挠了挠头,不是,小姐你是不是觉得你算计很聪明啊……可为什么我觉得你输麻了? ###第四百零五章 血修罗的第二滴血   赵长河神色抽搐地看着身上的皇甫情。   那洋溢着胜利喜悦的样子,简直浑身都在发光一样,好像能让唐晚妆吃瘪是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件事。   然而你到底在爽个啥啊,这就没进去啊!   你可能不算很痛,因为真痛的人特么是我啊!   前戏都没足,怎么可能一坐就成事的?那痛感谁懂啊……   赵长河此刻也反应过来了,唐晚妆愤怒个啥啊……可能内心醋意是有的,但她说的那些,分明是在助攻好不好……   她是希望自己拿下四象教插在宫中的重要人物?   现在这算不算奉旨了?   见皇甫情爽飞了的表情,赵长河终于没好气道:“她实力再高,也没到神念隔着整栋屋子窥视一个寝室的程度,你是怎么觉得自己目前犯了的……”   “什么目前犯?”皇甫情没听懂,却也没纠结,乐呵呵道:“她或许看不见,意思到了就行,反正你也没急匆匆提着裤子跑出去啊。”   赵长河面无表情:“但我现在很急。”   皇甫情的神色僵了一下。   很快感觉身下大力涌来,一下把她掀翻,重新压在身下。   四目上下相对,皇甫情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自己只是作态气唐晚妆,但他可不这么看……你都愿意那么做了,那还不做到底?谁能停啊!   话说回来,自己只是为了气走唐晚妆么?   其实……那是因为本就愿意啊。   要不是担忧有唐晚妆的牵扯,就凭这次拿捏了杨家,就该奖励他了,都说好了的……   “说好了的……”赵长河也低声在说:“说好了奖励任选,耍赖可不行。”   皇甫情眼波微动,好一阵子才柔声应和:“只是奖励么?”   赵长河心中闪过前天夜里她和唐晚妆铿锵有力的言语:“我喜欢他。”   我喜欢他……   皇甫情心中也闪过这个念头。   此时无声胜有声。   气氛都到这了,皇甫情是真的懒得再去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什么教派,什么立场,什么皇室,什么唐晚妆……什么朱雀,什么夏迟迟。   其实何须他证明这些事是为四象教做的……只需要情在,他难道会负么……   她只想听见他也能说一句一样的东西。   心有灵犀一般,赵长河低声道:“我喜欢你。管什么教派,什么贵妃,什么室火猪翼火蛇,什么朱雀肯不肯,我想要你。”   朱雀肯不肯……以朱雀的角度是不肯的,但翼火蛇肯,这怎么算呢……   眼下没有面具,我是皇甫情,他是赵长河。   皇甫情眼眸微动,低声回应:“我和你这样……承担了什么非你可知……你……不可负我。”   赵长河哪想得到这是身为四象教实质首脑的朱雀尊者委身于人,确实想不到她还需要承担什么……不就是个名义上的假贵妃么,夏龙渊又不管,就算管,那就直面呗,总不能因为你看戏的恶趣味就把人束缚一生。   赵长河认真道:“决不相负。”   明明知道男人在这种时候什么话都肯说,根本不能作数的,但任何女人在这一刻都愿意相信。   皇甫情闭上了眼睛,柔声道:“这是你的奖励。”   刚刚说不止是奖励,现在又说这是奖励。   尊者的坚硬的鸟喙被啄开,唇舌相缠,彻底化成了水。   迷迷糊糊间,感到了一阵痛楚,这次是真痛。   皇甫情喘息着睁开眼睛,带着点柔弱与宠溺的笑,轻抚他的脑袋,柔声道:“满意了?”   赵长河道:“小的会争取让贵妃更满意。”   ……   一夜雨疏风骤。   唐晚妆悠悠醒转,隔着床帘瞥了眼桌上残酒,又看看窗外的雨打芭蕉,淅淅沥沥。   她懒懒地道:“抱琴,把帘子卷了。”   抱琴撅着嘴过来卷帘,唐晚妆道:“春天也快过了,窗外落红如何?”   抱琴道:“海棠依旧。”   “你知道个什么……”唐晚妆幽幽道:“应是绿肥红瘦。”   抱琴抽抽嘴角:“小姐,别应景了。那位老大不小了,瘦不了,多半食髓知味着呢,又不是抱琴。”   唐晚妆:“?”   抱琴:“……”   唐晚妆有些不自信起来:“不至于,她应该是第一次,听人说第一次都是很难受的,他又那么雄壮……”   抱琴脱口道:“她怎么就是第一次了,都二十八九的老女人了……”   面前的小姐神色变得非常危险。   抱琴猛省,赔笑道:“那当然和我家小姐不一样,小姐冰清玉洁,她是嫁过人的。”   “她那个,多半假的,没动过。”唐晚妆起身披衣,站在窗前看花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抱琴也不知道小姐在想什么,昨天都整失眠了,还借酒才能入睡,心里那么难受就自己去争啊,不争就算了还送。   万一真被四象教以美色挖走了,你还不是一场空?   还以智计著称的首座呢,都不如隔壁那兔子。   唐晚妆低声自语,仿佛说服自己:“以前我说,即使我死了,他也会继续朝着与天下有利的方向前行,因为他看不下去。他否认这一点,是为了让我有求生之念,但其实这话依然是对的。”   抱琴:“……”   “只要他心存天下人,只要他还看不下去,最终都会做我想看见的事情。他与四象教之缘非同一般,单论夏迟迟在那,想把他们割裂就是不可能做到的……还不如……血神教前例在先,未尝不能走向这个方向……我相信。”   抱琴忍不住道:“小姐,心都在烧吧?酸得要死吧?说了让自己舒服点吧?”   唐晚妆磨牙:“你是不是皮痒?”   抱琴梗着脖子道:“你揍我我也要说,你什么时候为自己争取一次?”   唐晚妆怔了怔,忽地笑道:“你以前不是很讨厌他吗,说是毫无斯文的臭狗熊。”   “那不是因为你自己喜欢嘛,我们做丫鬟的能怎样?”   “是么……我喜欢么……”唐晚妆看着窗外烟雨,久久不言。   没注意抱琴踌躇着,小脚在地上蹭了好半天,低声自语:“何况他现在琴弹得很好听,也没那么粗鲁了……可惜,是别人的了……”   ……   贵妃屋内,皇甫情靠在赵长河肩窝里,满脸都是极致满足后的舒坦潮红。   开始有点痛,其实对于刀头打滚的江湖人,这痛也没和蚊子叮有什么区别,之后就是纯享受。   他说让贵妃满意,娘娘真的很满意。   他的体格与力量真是无可指摘,血修罗体用在这上面,简直是万金难换的小狼狗,贵妃这才知道白活了近三十年,气唐晚妆有什么爽的,这个唐晚妆得不到的东西才是真的爽!   以至于一时索取无度,到了后面都没力气了,很没面子地求饶……   真不知道这小男人明明修行比自己低,怎么还能有力气的。   不是女人在这种事吃亏,而是他耍赖皮,他还有极乐大法的双修功,理论上运转多久都可以。   是自己没肯让他双修,因为不敢。   皇甫情偷偷睁开眼,仿佛心有灵犀似的,赵长河也正转头看她。   目光对在一起,赵长河捏了捏她的鼻子:“醒了?”   皇甫情皱皱鼻子,“哼”了一声:“本宫不是崔元央。”   赵长河哑然失笑:“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差别,最后还不是喊好哥哥。”   “你耍赖的。有本事别用极乐大法!就你那两下子,我不信……”   “我倒是想问你,为什么拒绝双修,你我理论上都是一重秘藏,双修和合的效果特别好的。”   “是对你特别好吧,毕竟我还是元阴,你元阳都不知道丢哪个野女人的肚皮里了!”皇甫情作势生气,转头给了他一个冷背。   无非是找个借口拒绝罢了……否则被他双修功往里探,一下就该知道这不是什么一重秘藏的翼火蛇了。   真让他知道自己吭哧吭哧耕耘的是朱雀,不知道那是什么表情。   赵长河真以为她是因为元阳元阴的事耍小性子呢,只能从后面拥过去,赔笑道:“其实这个不要紧的,双修是需要长期和合的,我们以后……”   “还想以后?没了!”皇甫情哼哼地扭动挣扎:“此间事了,我要回京放王道中了,让他来鲨了你。”   一夜过去,以王道宁和秦定疆的脚程,不知道是否现在即将于京师交会。   赵长河也懒得去想,哼哼道:“谋杀亲夫,该罚。”   “诶诶诶……”皇甫情还来不及阻止,就感觉到了鸿儒。   “哎呀你怎么一大早又……真的跟熊一样……”   “可我是猪啊。”   “好啦猪猪,别闹了……嗯嗯……我、我要起来了……再、再晚一点,杨敬修该来请安了……啊……”   “好好,我不用极乐大法……”   门外杨敬修站在那里,面前拦着一堆面无表情的宫女侍从:“贵妃抱恙,今日不需要请安。”   抱恙?   想到昨天捏碎阴气的水平,你好端端的抱恙?   杨敬修抬头看了一眼,又转头看看对面的赵长河院子。   这个曾经门庭若市的院子,昨天一晚上都是空的……   乱还是你们皇家乱啊……老杨两手笼在袖子里,吩咐左右:“等会给对面赵公子的早餐里,多加两个腰子。” ###第四百零六章 再下江南   这腰子很是时候。   赵长河多少还要点脸,没公然和皇甫情一起去参加隆重的送别早宴,躲在自家院子里吃早餐,腰子正热。   皇甫情才懒得管那么多,若无其事一身盛装地去参加宴会,言笑如常,好像不知道别人在腹诽什么似的。   杨敬修也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场面话说得花团锦簇,感谢贵妃前来寿宴,杨家蓬荜生辉,老臣感激涕零,不知所云……并恭祝陛下寿比南山,绿意盎然。   唐晚妆借口身体不适,也没来吃饭。唯有崔元央坐在席间,拿筷子死命戳着一个兔子形状的寿桃,屁股都快被戳烂了。   看皇甫情坐在那儿容光焕发神清气爽的样子就不爽……   本来是我的,你得意个什么,不就因为你老一点,怕你时日无多了嘛!   皇甫情瞥了她一眼,一脸胜利者的和蔼笑容:“崔家小姐今日和本宫同行如何?”   崔元央戳戳戳:“谁爱跟你一起走……”   皇甫情附耳道:“路上让你闻闻味道,有点参与感。”   崔元央(╯‵□′)╯︵┻━┻   皇甫情大获全胜,率众归京。   美中不足的是姓唐的到现在都不敢出来见一面,可惜了,少了嘲讽几句的机会,只好让崔家的腹黑小婊砸代受了……   虽然初尝禁果食髓知味,挺舍不得马上就走的,可朱雀终究是朱雀,不会沉迷在面首身边,她要去做她的事情。甚至都不想去道别,腻腻歪歪的没意思。   嗯,只要当成是面首,很多事就好接受得多了……   不知道王道中到底有没有被劫走,从乱世书没闪的情况看,至少没有发生夏龙渊击杀王道宁、或者王道宁击杀秦定疆这一类的事变,表面看着一切风平浪静。   皇甫情对这件事的变化很感兴趣……曾经觉得是个巨无霸的王家,如今看来其实处处漏风,还不如朝廷呢。她们的反贼合作,原先还算是以王家为主导的,如今看来,谁主沉浮尚未可知。   其实面首小猪猪刚才还让自己“转达尊者”,希望朱雀参与围剿弥勒之战。皇甫情斟酌之后只说会回禀尊者让她定夺,内心有些犹豫。   虽然四象教和弥勒教因为信仰不同导致不对付,迟迟连对方的江北佛都杀过,但这种情况出手的话,有点不一样。   终究在大方向上都是反贼,且不说这种情况下围剿弥勒简直是在给唐家做打手……单说弥勒太容易被剿灭,就不符合反贼们的利益。   但这件事有一点让她也确实关注,赵长河也是用这一点让她“转达尊者”的:那就是弥勒背后的神佛之影。   追逐上古脚步的人们,没有对此不感兴趣的,越是天榜之人,就越感兴趣……以前只得各种遗迹遗物,这算是第一次见到真人,朱雀岂能没有一点心痒?   其他时候不可能有机会和这样的“神佛”面对面的交流,亲手体验对方的实力水准,甚至直接擒下问话……这一次说不定是最佳的机会了,四象教能不能落于人后?被唐晚妆全捡去了,什么都捞不到……   从这个角度说,不仅自己要去,最好把死乌龟也一起叫去才对……别说好事漏了姐妹。   真是纠结。   唔……不管去不去,让死乌龟来京师见一面聊一聊,先揍她一顿总是没错的!   ……   “你和她好上了,能影响到朱雀决策么?”唐晚妆坐在院中,一脸平静地明知故问。   所谓“如果你真的悖逆人伦,我会非常失望”,事实证明并不存在。   赵长河跟小学生一样端坐在面前偷偷看了她半天,看不出她的喜怒来,便老实回答:“她是否能影响朱雀决策不重要,我也不想利用感情……呃……反正关键的是朱雀应该会对弥勒身后的神佛感兴趣,她出手的可能性很大,我怀疑玄武都有可能会参与。她们教派对此的重视程度超过世家和一般宗门的。”   唐晚妆仿佛听不出他的停顿是什么意思,平静地道:“不错,她能影响朱雀决策。”   赵长河:“?”   唐晚妆转移了话题:“其实以之前出手震退我的那位来看,实力并没有强到让你如此慎重广邀群雄的程度……至少有很大限制。你是不是还知道一些别的?”   “他们降临此世出手,确实应该是有些限制,以至于很多事需要寻求代理人。但如果我们要斩草除根,入侵他的所在秘境,他的表现必定不会是那一天的模样。别说我慎重,我甚至恨不得把所有能用的力量全部压上去,此刻就在想是不是该去拜访一下神煌宗……”   “差不多了……”唐晚妆道:“人不是越多越好……如你曾经的绿林,若是联盟做个大事,最终的分赃都有可能导致内讧。如今嬴五需求秘境、杨家欠你人情并且需要你治病、崔家帮姑爷、四象教或许想窥探神佛之秘,可以说互相没什么冲突,调和好了可以做到皆大欢喜。一旦再拉扯上厉神通,你并不知道他要什么,说不定反而不妥。以后若还有勾连势力之时,需把这个考虑进去。”   赵长河怔了怔,点头道:“受教了。”   “我本来就是你师父。”唐晚妆举起茶杯很是优雅地抿了口茶。   赵长河再度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唐晚妆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可惜某个徒媳毫无礼数,临走也不知道来向师父敬茶。”   抱琴也欲言又止。   还是得了吧小姐,真见了面不知道会怎么气你,别送。   唐晚妆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两个的表情都让人火大,放下茶杯的力度都大了几分,发出“哐”的一声。   赵长河正襟危坐。   唐晚妆板着脸道:“我昨晚说那些,只要你不傻就知道我是故意激她的,助你得手。可笑某人还以为占了多大便宜……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我不高兴?是要我揍你一顿你才满意是吗?”   赵长河赔笑道:“没,没……”   唐晚妆仿佛没听见,自顾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么要求了,我就勉为其难地满足一下。”   赵长河:“?”   “哐!”下一刻已经惨被掀翻,唐晚妆恶狠狠地揍了他一顿,拂袖而去。   “走了,江南!”   ……   当他们北上弘农之时,江南正在如火如荼地清剿弥勒教。   弥勒的兴衰过程很像汉末黄巾,初时声势浩大,呈现席卷之势,可被关键处狙击了几轮,势头就肉眼可见地减弱。   起初勾连异族,效果是有的,朝廷兵力钱粮都被牵扯,无力组织大规模南下的兵力。   然而单是江南士族的抵抗,就让弥勒教陷入了泥沼,推进甚微。   勾结王家,被赵长河破坏倒是小事,其实那门前斩使者并不能成为阻碍二者勾连的关键,真正的关键是王道宁看不上弥勒教,那世家豪族对于这种草根邪教的鄙视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包括南方各地豪族的抵抗都是这个原因。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初期的弥勒教上风之时,屠城灭族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地方士族不配合,你不杀了他们只会给自己后方添乱,随时捅一刀。   但越是如此,就更恶性循环,以至于路越走越窄。   到了胡人被击退,朝廷稍微腾出手能够支援南方一些,弥勒就越来越难打。到了唐不器大破弥勒东线主力于太湖,基本可以宣告弥勒的失败进入倒计时。   最终寄重望于襄阳线,甚至有一定机会诛杀唐晚妆,却被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赵长河带着血神教,整件事破了个乱七八糟,连弥勒本人都重伤而归。   从此唐不器号召南方群雄,对弥勒展开了大反攻,区区旬月,失地尽复,兵锋已至弥勒大本营会稽。   按照很多历史推演,这就叫为王前驱,在抗击弥勒的过程中不断壮大的各方势力,可能进行新一轮的角逐,比如此前的吕世衡,就是其一。而率众击溃弥勒的盟军统帅,则有可能成为新的霸主。   大夏的运气好就好在,这位统帅是唐家出品,运气更好的在于,他说了不算,上面还有个姑姑。   赵长河一路南下之时,心中就很怪异,从来没有想过,尼玛的居然连唐不器都差点有争天下的机会……这世界是不是哪里有点问题……   如果没有唐晚妆压着,他好像真的可以……但话说回来了,没有唐晚妆的威望和派遣镇魔司得力干将辅助,初期也没人搭理唐不器,他连成长的机会都没有……   最让赵长河没想明白的是,当初说是乱世将起,但很明显每一家都还在观望等机会,至今都还是。而弥勒到底哪来的自信,在一年前明显时机尚未成熟之前就敢第一个扯旗?   是因为没文化没学过历史,没能认清局势?   还是因为扬州姑苏两件事被破坏之后,被迫提前?   或者是对自己和胡人的联盟过于自信,对南方士族的力量过于低估?   或者是因为背后的神魔催促,不得已而为之?他们在想什么?   赵长河很感兴趣……莫说朱雀玄武对神魔多有兴趣,真正最感兴趣的人是他赵长河。而这也是除了瞎子之外,第一次真正的直面神魔。 ###第四百零七章 他日人榜,待君之名   会稽,据说在上古置郡之时是超级大郡,苏杭都囊括在内,是三吴之地的由来。   后行政细分,苏杭崛起,会稽渐渐特指会稽山一带,在现世为绍兴,在此世依然叫会稽。   当唐不器收复杭州,大军驻扎于此,距离会稽仅仅百里余,与弥勒最后的抵抗力量百里相对。   事实上弥勒现在就算不是孤城也差不了多少了,南方各大势力纷纷反扑,还有趁机为己私谋扩张势力的,到了现在八方汇聚,会稽几成孤岛,被围在中间。   以前还不敢这么直接,除了唐不器愿意挑头之外,别人并不想做出头鸟,因为弥勒可以豁出去摘了出头鸟的脑袋……虽然团团保护之下未必能成、弥勒也未必愿意去搏这个命,但人都怕啊,何必呢,有愣头青愿意挑头就让他挑着好了。   地榜顶尖的威慑力就在这里。   但自从弥勒折戟襄阳,谁都知道他受了不轻的伤,这回胆子全肥了,旬日之间,江南变色。   但“联军盟主”唐不器却按兵杭州,没有发动总攻,仿佛会稽山里埋着能炸翻数十万大军的天雷一样,畏缩不前。   人们心思各异。   有人认为唐不器这是要养寇自重了,有人认为这是借着机会调转刀枪,准备蚕食别人了。   最接近的猜测是,这位姑宝在等姑姑前来压阵,才敢放手一战。   “唐公子。”有人连夜去见唐不器:“弥勒如今受伤颇重,据说一个月都没见人影,手底尽是残兵,士气低迷,又无大将可用……会稽一片涣散,不趁着这个机会扫平此患,还等什么时候?”   唐不器披衣坐在帅帐中,好像在读书,闻言平静地道:“他们也无粮,围着就行,旬日自破。”   “再等一段时间,弥勒伤愈,到时候就算灭了他的势力,他也能孤身突围逃窜,将来后患无穷。”   “在那之前我姑姑应该也到了,没事……”   劝谏者一肚子话哽在喉咙里,顿足而出:“竖子不足与谋!”   被这位公子哥成为盟主,捞足了名望,真是耻辱。这位早忘了自己原先是为什么不敢挑头的了,忽地觉得,这攻破会稽斩弥勒的大事,为什么不能由自己来做?   群雄逐鹿之势已成雏形,唐家原本很有机会……既然唐不器自己拱手相让,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凌晨,镇魔司大将武维扬匆匆来报:“公子,朱太守回去之后,点起兵马,自己夜袭会稽去了……”   唐不器放下书,叹了口气:“都以为我是姑宝……嗯,我就是姑宝。”   武维扬:“……”   唐不器道:“姑姑说了会稽非常规可取,必须等她前来。他们不信,我有什么办法……联军终究只是联军,大家看姑姑面上以我为盟主,我又不是真上司。单从朝廷职务,朱太守才是我上司。”   武维扬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但现在要不要救?”   唐不器眼眸幽幽:“不救。”   武维扬神色有些变了。   唐不器道:“联军都想争功,人心浮动。既然有人要做榜样,就正好做一做,让大家看清楚为什么要等。没有血的教训,将来一人一句,我们的盟军之令也没有人听了。”   武维扬默然半晌,低声道:“也是。”   唐不器道:“另一方面说,恰恰这种最想出头的人去挨教训,也是最好的……”   武维扬眼眸一动。   唐不器低声自语:“否则如此野心……平定弥勒之后,我们要平定的就是他了……”   武维扬:“……”   唐不器灿然一笑:“整军出发吧。”   武维扬愕然:“公子不是说不救?”   “我们要做出救的模样……不进会稽,能接应回来多少是多少,否则人心就真的散了。”   武维扬拱了拱手:“得令。”   ……   三月中旬,庐陵太守朱焕不等盟军之令,独自率万余精兵,夜袭会稽。   遥遥望着城头连旗帜都有些东倒西歪的守军模样,朱焕呵呵笑:“就这样的城防……平定弥勒第一功,他们不要,我们笑纳了。诸君听令,半个时辰之内,我要在城中饮酒!”   麾下将士齐整地扑向城门,攻城器械直推而上。   城门忽地大开,一支约莫千人的僧兵冲出了城门。   “他们还敢开城迎战?”朱焕愣了一下:“失心疯了?”   前军很快和僧兵接触,出乎朱焕意料的是,对方根本不是想象中的“残兵败将”。那如虹的气势,根本就是一支百战百胜的钢铁雄军,甫一接触,溃散的竟是朱焕自以为精锐的自家兵马。   “不对!”左右副将震惊道:“他们真能刀枪不入!”   朱焕也发现了,这些僧兵刀枪不入,自家军队的刀枪砍在他们身上,连个印子都没起。   这还怎么打?   这是至少司徒笑的水平,整个天下能有几个司徒笑?这里随便就一千个?   怎么可能呢?弥勒军早有这个水平,江南早没了!   “这不可能!待我亲自破他们妖法!”朱焕自己是玄关九重的强者,亲自策马向前,一矛刺向为首的僧兵。   “铛”地一声金铁交鸣的爆响,长矛贯穿僧兵心脏。   “早就说了他们不可能是真的刀枪不入!”朱焕挥矛怒喝:“他们有弱点,就在心脏!都别慌,稳……”   话音未落,自己都瞪大了眼睛。   刚刚被贯穿的这名僧兵竟然根本没有倒地,手上抱着矛柄,眼眸死死地盯着他看。   眼眸里,没有眼白,灿灿然一片金光。   这根本不是人……或者说不是活人!   “妈的……撤退!全军撤退!”朱焕恶狠狠地拔出矛头,勒马而回。   然而这种情况又怎么可能撤得完?   只在顷刻之间,千人僧兵凿穿朱焕的军队,万众溃散,兵锋直抵朱焕面前。   一个僧兵腾身而起,一把金灿灿的戒刀直砍朱焕咽喉,朱焕奋力架开,周边又是数把戒刀剁来。明明自己人多,却反而陷入了可怕的围攻,周边亲卫们连一丝一毫的助力都起不到。   毕竟砍在他们身上根本不会伤!   看着身边死伤狼藉的亲卫和副将们,朱焕此时心中又痛又悔。   唐首座说过会稽非常规可取,需要等她前来……本以为是唐家想等首功,而唐不器姑宝一个,只听姑姑的。   天大的功劳就在面前,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结果呢……   唐晚妆是对的。   这连弥勒的面都还没见到,只被区区一千僧兵,杀得血流成河……   连自己都要死了……   “哐!”长矛奋力拨开一圈戒刀,朱焕按捺住一口涌到喉咙的鲜血,伏鞍而走。   前后左右杀声震天,放眼尽是金光,朱焕左冲右突,根本出不去。   他朱焕比一般兵将强很多,可他能打一个、十个,却怎么打百个、千个?而且还是这种杀不死的……   没打多久,他就没力气了。   朱焕一矛贯穿一个僧兵咽喉,自己背上也挨了一刀,踉跄了几步,慨然长叹:“吾命休矣……”   他发现了,这些僧兵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力量,他们的力量也会衰减,现在已经比之前弱了很多了……但很可惜,自己崩得更快。   正在此时,一支军马飞驰而来,直冲军阵。   为首唐不器剑气起处,一个僧兵人头落地,单是身体都还在地上乱爬,根本死不了。   唐不器并不纠缠,举剑厉喝:“庐陵将士都往这边走,唐某断后!”   如同见到了灯塔,乱成一团的庐陵溃兵向唐不器的方向蜂拥而去。   唐不器飞掠而起,剑扫一圈架开围攻朱焕的僧兵,一把揪住朱焕的衣领提了回去:“走!”   两人双双落在唐不器的马上,唐不器挥剑再扫,力量已经衰减很多的僧兵被这一剑尽数震开,战马长嘶,飞驰而去。   可惜低头看时,朱焕已经没了声息。   天空闪过金光。   不是战绩,战绩连一句都没有,就连死于城下的太守,在乱世书眼中都没有提的意义。   它提的是:   “三月中,唐不器年满二十五,不再位列潜龙榜,自动除名。”   “他日人榜,待君之名。”   这八个字不是乱世书的亲疏,每一个年龄到了下潜龙榜的人,都有这一句期许。   但年龄到了下榜者,就意味着潜力还是有限的。自古以来能大器晚成登上人榜的不是没有,但很少很少,即使能上的也是人榜到顶了,似乎还没有过地榜的前例。   但城内弥勒,城外溃兵,却都觉得,这位好像有戏。 ###第四百零八章 丈夫不与鼠辈为伍   杭州,盟军会议。   南方群雄看着地上朱焕的尸首,神色都十分凝重。   他是力竭之后被砍中后背,伤重而亡,情况很清晰。   但这里折射出来的问题却非常严重。   本以为会稽已经跟个不设防的窑子一样,谁都可以随便往里啃了,才会有如朱焕这类的野心者蠢蠢欲动,其实想动的人岂止他一个?   这回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暗自庆幸自己没那么急。   朱焕的兵很是精锐,算是在场盟军之中最强的一档,可是他连弥勒的面都见不到,弥勒教还藏着什么花活全都逼不出来,区区一千僧兵就让他战死城下,跑都没跑出去。   要不是唐不器接应,庐陵兵马要全军覆没,那才叫惨重的损失。   不得不说唐不器这个举动在大部分人眼中真是一剂有力的定心丸,靠谱得让人心安,有这样的盟主在,凝聚力就出来了。   其实少部分人冷眼旁观,也琢磨得出一点味儿……可此时真没有心思在意那些兵马会怎样被唐家暗中收编,又或者是朱焕的子侄们是否会从此唯唐家马首是瞻,这都是后话了……直面的问题就是现在会稽要怎么打。   弥勒不死,所有人骨鲠在喉,寝食难安,谁不怕将来睡梦之中被地榜高手摘了脑袋?这才是第一要事。   然而直到此刻人们才醒悟从来没有打过如此不知彼的战,会稽内部连半个探子都进不去,任何风声都传不出来。此前都是脑补觉得弥勒完了,可这回有头铁的替大家探了一回,仅此显露的冰山一角就可以让一镇精锐折戟沉沙,还有更多呢?   这战怎么打?   此前唐不器说过城中无粮,围着旬日自破,此时看了也是个稳定军心的善意谎言。   根本没有内部情报,你怎么知道他们存了多少粮?更何况从那些僧兵的表现来看,他们甚至未必需要粮……   “唐公子。”一片沉默之中,总算有人开口:“镇魔司或许情报多些,知道一点大家不知道的事情……此役要怎么打,大家听公子吩咐。”   唐不器摆摆手:“我们也不知道多少,只是姑姑告诉我别急。”   “那我们就在这等着首座莅临?实话说,迁延日久,大家的粮草也不支。”   这倒不是推脱丧气之言,是真话。   时值春末,真正的青黄不接之时,大家打了这么久的仗,谁还有多少存粮?这也是大部分人对之前唐不器按兵不动都颇有腹诽的主要原因。每围一天都要多勒紧几分裤腰带,谁也不是来旅游的。   再这么下去,别说弥勒不攻自破了,反而是他们围不下去要自散。   唐不器道:“姑姑何时能到,我也不知,但你我不能只靠姑姑。”   ……是你姑姑,什么你我只靠姑姑。搞得好像我们才是姑宝,你不是一样……   却听唐不器续道:“单从可见的,我们也该做自己的分析。”   他招了招手,外面士兵抬进一个无头的僧兵尸首,放在厅中。   之前头颅被砍下,身躯还在扭动挣扎,但这一刻已经彻底凉透了。   唐不器蹲在僧兵边上,道:“可以确认的是,这不是尸兵,在被斩首之前其实他是活着的。一种狂热的信仰,让他主动地‘请神上身’,于是真有神佑降临,势不可挡。这应该是弥勒教最核心的一种精锐……”   有人问:“为什么以前攻城掠地的时候没见到,否则我们早就挡不住了。”   唐不器道:“应该是只能在会稽周边,不能离远。之前在城外,这无头身躯还能动,现在却死透了,应该就是离开了笼罩范围的缘故。”   “所以如果我们要打这种仗,当引他们离开会稽?可他们最后的顽抗,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的。”   “这种状况必有一个源头导致,当有强者入城,破坏这个源头。”唐不器道:“而与此同时,我们也要全力攻城施压,牵制这些玩意儿,不能让他们去围攻入城者。”   理论是这样,但场中讨论的热烈气氛却忽地冷了下来,没人接话了。   这不是等诸如唐晚妆之类的强者进去解决了问题之后大家再攻城,而是大家必须全力牵制这类僧兵,方便唐晚妆等人在城中行事。   这是要死人的。   朱焕前车之鉴,崩盘只在顷刻之间,谁敢做第二个?谁有知道这些僧兵有多少?   唐不器环视周围,慢慢道:“这些僧兵之气是有限的,估摸着是因为自身实力限制,故无法持久……只要有了准备,和他们僵持住,约莫一炷香之后他们就会开始虚弱,所以只需要和他们牵扯一炷香。”   还是没人接话。   唐不器索性道:“计划围三阙一,空南门。我唐家攻北门,东西两门谁愿负责主攻?”   鸦雀无声。   唐不器一一看过去,每个人都在躲避他的目光,都在期待有别人先上。   这都最后一战了,谁愿意死拼啊,等别人拼得伤亡惨重之后,后续还有大把桃子要摘呢,江南谁主尚未可知。   唐不器眼里流露出清晰的失望。   姑姑那边这么久没过来,一则是此前受伤要治好了才行,二则必然是在勾连其他强者一起入城,那才是最危险的死局。   可别搞了半天,姑姑那边强者定了,他唐不器该做的牵制却做不成。   真是可笑,唐晚妆入城做死士,唐不器率众做前锋,然后呢?别人呢?   唐家之外,士族都死绝了吗?   还不如朱焕!他是有野心,可他肯干啊!这些人又是啥玩意?   正在此时,厅外传来笑声:“既然如此,我漕帮负责东门。”   随着话音,万东流大步而入,对唐不器拱了拱手:“漕帮前来支援……率众不多,负责东门尚可。”   唐不器大喜:“万兄高义!”   有人冷然皱眉:“各方诸侯围剿邪教,何时有江湖帮派说话的份了?”   万东流笑了笑,懒得理他。   一名中年男子也在此时大步而入,笑道:“既是如此,西门就交给我们血神教了。圣子说,西门有庆,他喜欢。”   场中一阵私语。   血神教!薛苍海!   这比漕帮还让人难以接受,江湖帮派来帮个忙就算了,什么时候魔教也可以堂堂正正出现在这种地方?   唐不器也是抽抽嘴角,不知道是喜还是怒。   他的信息还是比较足的,赵长河收服血神教抵定襄阳之事他心中有数。薛苍海来了,基本意味着赵长河那边事情定了,那也就意味着姑姑已经来了……可想想自己要喊那小子做姑父,如何喜得起来?   他一时没说话,别人却有了误解,便有人拍案而起,指着薛苍海道:“各家名门,围剿邪教,何时有血神教说话的份?你们自己就是该剿之魔教!谁让他们进来的?轰出去。”   薛苍海目光森冷地盯着他,皮笑肉不笑:“世家名门?怎么本座眼里所见,不过一群夺食野狗,还不如呢……野狗夺食尚有血性,你们这是什么东西?”   “哟……这莫不是被人越级挑战的薛教主?你……”   话音未落,薛苍海暴怒闪身,只一爪就把那人脖子掐了个严实,差点直接掐断。   这可是憋了半本书哦不,憋了一年半的愤怒,连赵长河都不敢当面揭他这个疮疤。   “薛某是被人越级挑战过……可惜那人不是你。”薛苍海冷然道:“不想与我们魔教为伍是吧,那你们自己滚,还是让本座杀了滚?”   那人辛苦地看向唐不器:“唐公子……”   唐不器无奈地拱拱手:“薛教主给个面子,别在这杀人……”   这话说的,居然不是让人把魔教轰出去,反而是让他给面子。便有旁人听不下去了,勃然而起:“既然唐公子只重魔教,那我等告退,让魔教陪你打弥勒吧。”   外面再度传来声音:“你们确实可以滚了。”   人们扭头望去,一个高大青年大步而入,气势浑然,脸带刀疤。   所有人心中都是一跳,同时泛起了一个名字。   血修罗,赵长河!   明明一个晚辈,这个名字带来的凶煞之感,竟然超过了薛苍海……一时之间众皆沉默。   别看此人年纪轻轻,他不仅是人榜宗师,另外有个身份经过这些时日的暗中流传,不少士族心中也都有了猜测。   唐晚妆几乎摆明车马的支持他……   他挑头为魔教和帮会站台的话……是代表了朝廷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想法?   心思各异之中,赵长河环顾一圈,露齿一笑:“赵某广邀群雄会猎于吴,来得晚了……不过群雄之中从不包含诸位,各位请便。”   有人慢慢道:“赵公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想清楚了?”   “丈夫不与鼠辈为伍。”赵长河淡淡道:“至于你们心里想的那些什么,抱歉,我不在乎。”   人们忽有所感,转头看去,崔文璟和杨敬修安安静静地负手站在厅门前,似是连走进来共语的心情都没有。   若说会猎于吴,猎物是谁?   除了弥勒……他们也是。 ###第四百零九章 兵贵于奇   离开的人并不多,有人走也有人留。   场中这些无论是被当成猎物呢,还是自己也想做猎人,真正有想法的人都是不动声色的。会在众人面前沉不住气乱跳的本质上都是惯坏了的纨绔,哪怕现在当家了,依然是纨绔。   当崔杨两位站在这里,聪明的话,即使刚才跳得厉害现在也要厚着脸皮留下来才对……   这种情况下还能走的,便是以后为敌也不足为惧,过于浅薄。   唐不器并不鄙视他们,因为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在万东流的酒楼上一剑飞仙刺向赵长河的那一刻,自己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嘛……而当时不动声色的万东流,也就是此时留在场中的老狐狸们。   当事人俱在,好像也都想到了这些往事,三人对视一眼,都是一笑。   明明时间不算很久,却总有一种沧海桑田之感,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万东流依然深藏不露,赵长河还是桀骜如故,唐不器还是个姑宝。   “等会在和你们扯。”唐不器低声说了句,大步迎向门外:“二位伯父请入座……”   崔文璟摇了摇头:“我们就不喧宾夺主了……来此只是为了来看一眼这个僧兵的尸体,做些判断。”   唐不器忙道:“前辈怎能算是宾呢……”   杨敬修摆摆手:“你是主帅,我们当然是宾。”   唐不器:“……”   自己什么人啊,给这两位当主帅?   这两位其实都是带过兵的……崔文璟还好说,他不挂朝廷官职,只是“赋闲在家的员外”,带兵也是当年从龙之事了。杨敬修就不一样了,太尉是什么?那是最高军事长官,理论上他管全国军事!自己这边前些时日得到的增援和粮草调拨,都是杨敬修签署的,可不是唐晚妆。   当然杨敬修手头没有实际兵权,在朝廷权力衰弱、各家已经很有割据气质的当下,别说太尉了,皇帝的权力也就那么回事。真正重要的,还是他们代表的家族身份,以及顶尖的个人武力。   但这两位此刻都在验尸,唐不器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废话。   赵长河问道:“大家判断如何?”   崔文璟道:“这些弥勒佛徒个体修行不足,无法承受过多的加持,只能做到普通的刀枪不入,连强者一击都可破之,远远及不上司徒笑的。并且事后的后遗症极为严重,如果老夫判断无误,这一千僧兵此时都已经废了。”   唐不器恍然:“怪不得才出一千人,我此前也在想,如果出一万人,庐陵兵马必然全军覆没,我甚至不敢接应。如今看来不是他们不出,是有损耗,所以不可能一股脑儿都变了……”   说着也是皱眉。   如果是这种加持状态需要时间准备,导致只能一千一千的变,那是好事。可如果是为了节约损耗才加持一千,真正遇到大战的时候可以瞬间全部加持,那才是真麻烦。   会稽之中的残兵败将数量虽然无法细探,但从之前各路的战果是可以统计出来的,弥勒残兵绝对不会超过两万了,其中还起码有一半是伤号。   加上原先认为城内士气低迷的缘故,所以朱焕万余精兵就认为可以轻取会稽。   现在知道不可能存在士气问题,只可能是近两万刀枪不入的疯子。   说是那种状态大致只能坚持一炷香,那是激战的状态持续时间,不可能骗他们“激活”之后就跑路等他们自己废了,对方又不傻,必然是可以取消这种状态的。所以必须硬扛才行,这可不好扛。   崔杨两人都不语,继续检视僧兵。他们特意跑来验尸,显然不仅仅是为了琢磨怎么破解僧兵的问题,真正重要的是从这种能量之中略窥背后神魔的修行层次与修行特征。   片刻之后,都点了点头,神色颇有些凝重:“很强。”   赵长河反而吁了口气。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只要你亮血条。   怕就怕从这种边角很难窥探出对方的水准,一旦来句“深不可测”、“无法估量”之类的,才是心都凉了半截。能神色凝重地说很强,那其实就说明了对方的力量没有超出二位的理解,没有超纲。   那就有得打!   “我们已经有了些判断……”崔文璟想了想,没有当众去说具体判断,只是对唐不器道:“僧兵这边,不会有什么准备时间,随时都能上身,不可抱有侥幸……但好消息是这种作用于他人的手段不会太多种类,应当很难有其他的变化。”   杨敬修接口道:“另一个好消息是他们应该无法无限制折腾这种加持,人数不可能无止境,至少不可能把全城百姓全给加持了。”   天榜地榜判断在这,唐不器也吁了口气,拱手道:“这便有数了。”   两人都笑着离开:“行了,何时行动,等你的军令。”   唐不器压力山大。   话说这一战真这么危险吗,连这两位都一起出动也就罢了,还亲自来验尸……那姑姑呢?   唐不器终于低声问赵长河:“喂,我姑姑呢?没出什么事吧?”   赵长河有些无奈:“没有,她在休息,养精蓄锐。晚妆责任感太强,总觉得自己是主力,给自己压力过大了……”   唐不器再度压低声音:“妈的这里这么多人,你不能换个词喊她?显你亲热?”   赵长河:“……我习惯了……”   “算了。”唐不器叹了口气:“你那边是否还有人没到?”   “其实都到了,不过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有脾气,是不肯来见面开会的……”赵长河反问道:“如果你要出兵,打算在什么时候?”   唐不器问道:“漕帮与血神教诸位,舟车劳顿,是否要休整一二?”   薛苍海道:“我们又没赶时间疾行,没什么需要特别休息。”   万东流笑道:“我们乘船来的,本就休息够了。”   唐不器犹豫片刻,又问赵长河:“姑姑需要休养多久?”   赵长河笑了起来:“看来晚妆还是挺了解你的……听你这个意思,还真是想立刻出兵?”   “我们刚刚损失惨重,退兵回来,按照常理都不会这么快又反推回去……可实际上我们的兵马构成决定了其实并不影响……”   这种兵马构成,何止是出兵时间并不影响,各自为战都很正常,同样血神教与漕帮初来乍到也根本不需要和别人磨合,打自己的就行。   唐不器道:“弥勒从不是多知兵的人,他以前的战事都是靠麾下大将指挥的,如今名将凋零,他必定料不到我们刚刚撤退突兀又来,绝对可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赵长河对唐不器如今的长进极为不习惯,当着厅中无数人的面,憋着一肚子骚话没说出口,只是认真道:“我比弥勒还不知兵,听你的。”   “那就……”唐不器目光扫过场中众人,一字字道:“诸位,我们主攻,也请诸位不要干看着……青史留名,就在今日!”   三月十八日,庐陵太守朱焕于凌晨刚刚战死会稽城外,唐不器率众接应残兵而归。   城中的弥勒刚刚吁了口气,开启了一个长达三天的闭关治疗。当天傍晚,铺天盖地的大军再至会稽。   虽然主战力其实不多,唐家的姑苏人马也就万余、血神教和漕帮的人手甚至都不满万。   但外人不知道。   如果算起所有士族联军,那便有了十数万,脸皮厚些已经可以号称“八十万大军”了,放眼望去蔽日遮天,黑云压城,把会稽围得水泄不通。   临时主持防务的佛陀法真目瞪口呆,手里的令牌都掉了。   上佛以为刚打赢了一场没这么快又来,安下心去闭关才开始一个时辰呢……   仗还能这么打的?难道凌晨死在这里的只不过是你们在演的苦肉计吗?   法真飞速安排城防,并派人通传秘境中的弥勒,命令刚刚发布出去,上方剑光如水,盖过了斜阳。   唐晚妆。   会稽本是吴地,唐晚妆对这里的熟悉程度一点都不逊色于才盘踞了一年的弥勒教。早在大军未至之前,她们就已经悄悄入城。   弥勒在这种时候致命误判跑去闭关,那是连秘境中的神佛意志都没再关注城中,直接导致这伙人悄悄潜入城中无声无息,根本无人警觉。而守城的僧兵这会儿更是完全没有加持,此刻的会稽,如同不设防的小姑娘。 ###第四百一十章 水火两重天   唐晚妆是刻意等到法真让人去通知弥勒之后才动手的。   在她出手的同时,早有一群人悄悄跟在传讯的僧兵之后,直奔会稽山。   秘境果然是在山中。   赵长河此刻都不得不佩服唐不器这一招谁也没想到的快速反攻。   本来预计之中会非常麻烦的潜入、进来之后要怎么在森严的戒备之中寻找秘境所在,都是完全没办法做预案只能见步行步的事情,结果被这么一搞,这个步骤忽然变得非常简单,悄悄跟着就可以了……   没有神佛注视中的会稽,确确实实就是朱焕等人心中可以轻取的废物城防,四处都是漏洞、人心混乱慌张。此时外部交战暂且不提,他们这潜入几乎就是如入无人之境。   会稽山的要道上倒是看似戒备森严,然而在一群天榜地榜面前也是形如虚设。   报信的急促通传守卫:“快禀告佛祖,唐不器大军压境,分三路围来,皆已经不足十里了!”   当然不是已经兵临城下才被发现,弥勒守军再废也不至于此,都到了十里之内才有反应已经非常残废了。但十里之隔本质上已经是围城,至少这三面是跑不出去的了,只阙南门。   守卫也是目瞪口呆,飞速向山中奔去,没有人发现几缕轻飘飘的影子在黄昏的树影之下一路跟随。   “佛祖,佛祖!唐不器打过来啦!”   山中传出了震天的怒意,几乎化作实质,冲得四周树影摇晃。   “唐家小儿,如此欺我!待本座复原,必屠灭姑苏唐家,男男女女尽做炉鼎!”   “轰!”山顶乱石崩碎,一道金光破石而出。   看似威风凛凛,实则金光之中的弥勒还在系裤腰带,刚刚开始双修治疗都还没来得及进去呢。   可能别的气都比不上这一项,唐不器做这种事至今还是最专业的。   “佛祖,佛祖!”有一个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唐晚妆直入城中,法真佛陀危急!”   “唐晚妆?她一个人?”   “对,她一个人!法真佛陀挡不住了!”   “来得好!”弥勒一顿足,金光如流星追月,直奔城中议事厅。   抵达议事厅一看,尸横遍地,已经来不及了。   周遭守卫和主将法真的亲卫死伤殆尽,弥勒所见的最后一眼是唐晚妆的剑轻轻划过法真脖颈。   她一个人,屠灭了整个城主守卫。   法真到现在为止,连个城防怎么布置的安排指令都没发出去。   可弥勒依然不得不承认,这女人还是美得让人心动神驰,明明四处血海,却如凌波。   这样的仇敌,弥勒最想做的就是把她擒下恣意玩弄,心中的血简直在烧,烧得都快炸了。   “唐晚妆!”弥勒轰然落在厅中,不怒反笑:“真想不到你竟敢自己来送死……是不是以为杀了我的兵将,就可以破城?这就是唐首座的智慧吗哈哈哈哈……”   唐晚妆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伤势复原了?”   这犹如老友一般的语气倒是让弥勒愣了一下,继而冷笑道:“你猜?”   “我猜没有复原,刚才强行动用了什么秘法压回去了,不仅如此,可能还提升了少许……但这不重要。”唐晚妆的目光掠过他,有些迷蒙地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知道为什么是我孤身在这里么?”   弥勒心中泛起不祥的预感,冷然盯着她不说话。   “你听说我在这,而且一个人……你的第一反应只想擒下我,盖过了其他思绪……于是能将你从秘境之中引出来,不需要在秘境之中与你交手,否则可能有更多未知的难度。”   “秘境……”弥勒神色凝重地顿了顿,旋即冷笑:“你们知道有佛祖在内又如何?你们根本进不去,进去也是找死!”   几乎就在他说这句话的同时,会稽山秘境之外的守卫横七竖八地死了一地,嬴五伸手轻按一块岩石,露出成竹在胸的笑:“破解秘境之谜,寻找入内之法,本座认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破!”   “轰!”山中金光暴起,如莲花绽放。   弥勒骇然回首:“谁破了秘境!”   他心急火燎地就要往回赶,唐晚妆已经横剑拦在他面前。   唐晚妆轻轻摇头:“作为一方势力领袖,你的格局可能是我所见最低的。长河一直困惑你为什么敢第一个扯旗造反,脑子都想破了……其实很多事没有太多复杂的原因,纯粹是因为水平就这样。势力首脑一定有多么高的智慧,那是世人一厢情愿的误解,连长河也未能免俗。”   弥勒听得恼火至极,怒笑道:“赵长河?就凭他们入秘境?哈……哈哈哈……”   唐晚妆如看傻逼一样看着他。   弥勒自己都笑得心虚,笑容恶狠狠地一收:“你很聪明,可就没有想过,自己以身作饵,饵是会被吃的!我倒要看看,你若死在此地,你们的所有谋划还有没有任何意义!”   “嗖!”戒刀骤然划破前方数丈距离,直奔唐晚妆雪白的脖颈。   “呛!”两个一年来交战了四次的宿敌,再一次决战会稽。   这一次的唐晚妆接下一刀,就飘退了数丈,显然没吃住弥勒此刻的力量。他此刻的力量已经超越了常规,达到了襄阳之战最后那一刻的水准。   弥勒纵声狂笑:“哈哈哈哈!算尽一切,实力不足,岂非徒劳!”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冷冷的叹息:“果然在秘境之外,也就这样……本座还想看看你能不能一刀逼她解封第三秘藏,可惜连这都做不到,真是废物。”   弥勒骇然转头。   一道曼妙的身影站在后方墙头,火鸟面具,火红的祭袍,天边残霞映照,就像天火掠于长空。   四象教,朱雀。   唐晚妆撇了撇嘴。   弥勒简直不可思议:“朱雀!你被朝廷招安了不成?”   “其实来帮这个茶里茶气的病秧子这个任务,崔杨都想做,最后还是我抢了。”朱雀懒懒道:“当然和招安没什么关系,纯粹是因为既然你注定成不了事,那还不如让这病秧子欠本座一个人情……”   说到这里,朱雀抄着手臂,冲着唐晚妆道:“喂,求我。”   唐晚妆真的想告诉她,这位尊者,你也不想你养面首的事被别人知道吧?   可要事在前,责任感还是压过了撕逼欲望。她平静地叹了口气:“请尊者相助,晚妆必有以报之。”   那晚你心满意足被滋润得容光焕发了算不算提前回报?大不了以后免掉徒媳敬茶呗。   朱雀哪知道唐晚妆心里阿Q些什么,得她这么“低声下气”的“请求”,朱雀简直从心里爽出来,简直就像男人最热烈的时刻绷紧了脚丫子一样。   遮天蔽日的火鸟法相在天空显现,炽热的火焰轰然击向了弥勒护体的金光:“既然你这么要求了,本座就勉为其难地教教你怎么打架……好好看,好好学。”   唐晚妆没心情和她打嘴炮,同一时间,碧波泛起,连绵剑雨洒向弥勒。   身处水火中心的弥勒如坠梦中。   这可不是冰火两重天的享受,是要命的……世上也不可能有人能享受到这水火。   唐晚妆和朱雀联手……这是世人在梦中都梦不见的场面。   单是做梦也就罢了,最让人悲愤的是,这朱雀根本不是地榜第四、二重秘藏的修行。   她秘藏三重了,已入天人之门!   再加上一个本身就伪三重、随时能真正解封破三重的唐晚妆!   这个世界上,除了夏龙渊,还有几个能扛? ###第四百一十一章 八方会猎   弥勒显然也不能扛。   但好歹他不会被瞬秒……   弥勒狼狈地接下前后夹击,只一下就五内翻涌,差点喷出一口血来。   他踉跄向旁边退开,堂堂地榜第五,一方霸主,此刻用尽了吃奶的力一声狂吼,声传数里:   “菩萨庇佑!”   肌肉忽地一粗,“菩萨”给了他一个力量增幅的小小加持……   虽然只是很匆忙地给了个加持而不是像上回那样帮忙出手,但弥勒反倒狂喜。   高手相争,只差一线,能强一分就多一分保命的希望。   而既然“菩萨”还能回应,也说明那边入侵秘境的人并没有给“菩萨”带来太大的麻烦,并且菩萨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整个会稽的状况,此时的城防僧兵应该也开始得到加持了,这本就只需要菩萨一念。   这就有救!   至少有机会跑回去了……   被唐晚妆引出秘境之外绝对是弥勒犯下的最大错误,如果龟缩秘境,弥勒相信无论联军找来了谁,那也是安如泰山。   那边侵入秘境的人根本不可能认知到菩萨的可怕,他们很快就会死于无边佛法之下。   “真以为突破了三重秘藏就很了不起?朱雀,你们很快就会知道,那是你们追寻的上古之夜,让你们彻底匍匐的力量!”   “砰!”朱雀一掌拍在他的刀侧,把他的重心都拍歪了半边:“鼠辈安敢妄议天穹?杀你之后,本座亲手去摘了你那伪神的人头!”   唐晚妆无心去管这俩开始变得有几分信仰之争的味道,自己一剑快过一剑,招招搏命,只取弥勒要害。   实则心中有些焦虑。   从弥勒还能得到加持的情况看,应该城防也得到加持了,想要趁机破城、万军围攻的美梦终究只能想想而已。   这倒是有预计的,唐晚妆从来没寄望过这一战能多轻松。她和赵长河一路行来,两人已经不知商议了多少,已经把这不知名的神佛尽量高估了。   之所以朱雀这种强者都跑来和自己围攻弥勒,看似大材小用,实则是为了用最快的速度击杀弥勒,一起回头围攻那神佛。   虽然弥勒已经绝对下风,可是……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旦拖久了,赵长河他们那边的实力还真不一定够!   ……   嬴五踏入了秘境。   这一次的“伙伴”组成,让嬴五觉得很有意思。   朱雀,自己几年前未曾堪破第三秘藏之时,曾经追求的女人,还被她打了……嗯,让她的。   虽然如今看见早已不起涟漪,其他兄弟下属都在调侃这件事,自己也乐呵呵的从不介意,但意外组上了队,这种感觉还是有那么点怪怪的。   然后呢……玄武。   元三娘平时不戴面具就一口一个五爷我们黄沙集没钱了,拨一点呗,塞外苦寒你要多给点支持啊。现在戴个乌龟脸见面,就语气冰寒的自称本尊者,五爷幸会,有空领教几招。   关键在于,嬴五觉得元三娘其实知道他猜得出她是玄武,还要一本正经这么表现。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连带着自己原本很不感冒的崔文璟和杨敬修,这会儿看着都眉清目秀起来,颇有一种当年和兄弟姐妹一起冒险的回忆涌上心头。   还有一个老和尚,一个老道士……不算太强,但却是很好的助力,对这一战的特性来说,说不定别有意义,算是赵长河有心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邀来的……   他们在神色凝重地观察环境,嬴五却一眼就知道这里没有什么好观察的。   秘境他见过实在太多了,这一个并不算太过特殊的。   表面上,这里有点“鸿蒙未开”之前的意思,一团混融如鸡子,中央一个莲台绽放,万千生命气息出于其中。   非常符合白莲教、弥勒教口中的“真空家乡”。所谓真空家乡,不是指什么都不存在的真空,而是指一切诞生的原初、混沌未开之前,所有生命从此而来,在教义之中演化为天界、天堂。   以此地强大浩瀚的生命气息,一旦有信众进入此地,确实是可以被忽悠瘸的。   弥勒的根本法,应该都是从这里得到的。   然而实际上这就是上古某佛家法寺的一部分而已,弥勒从中所得的只是残部、并且应该属于核心佛法缺失的,以至于整个教义理解就是歪曲的。   但凡秘境,必有宝物的能量护持,才能在纪元崩溃之时隔绝出一个独立空间不致破灭。而维持这个空间的就是眼前这个莲台,这是一种生命相关的宝物,有一个上古的残魂躲在这个宝物里,借由它的特性妄图复苏。   嬴五眼里有些惆怅。   类似的事,他经历过。   莲台中央盘坐着一名赤裸的天女,这应当是弥勒的“明妃”,弥勒所谓的疗伤就是和她一起。此时盘膝闭目,宝相庄严,真有一种菩萨慈悲庄严之意,然而不着片缕,却又显得这种庄严之感极为诡异。   而周围其实也是有护法的,本质都是此前在这里疗伤的弥勒军将领。嬴五认得出其中有一个人榜强者,一个月多前唐不器在太湖大破弥勒军之时,孤身突围的那位法痴。   人榜三十八,实力非同一般……若非如此强者,也很难在大军重围之中跑出去。   也不知道这位明妃是不是布施过他了,按理这么久了伤势已经痊愈。   说来洋洋洒洒,实则环境判断只是一刹那间,莲台之中的明妃睁开了眼睛。   眼中没有眼白眼球,尽是灿然金光。   不知是否此刻弥勒的呼救声传达,明妃眼中金光大盛,弥勒得到了加持,而秘境周边盘坐的法痴等人身上也起了金光,齐齐站起身来,如同一群护法金刚。   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从明妃红唇轻启:“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在外吾尚有所顾忌,不好随意出手……你们竟然主动前来我真空之境送死……”   “真空之境……”嬴五没有回答,身后却有个不知死活的声音在问:“指的是你的衣着吗?”   明妃露出嘲讽之意:“肉身不过皮囊,只有愚夫匪类在意,此间诸人唯有你在乎……”   赵长河正想摆烂自认匪类,嬴五却开口了:“别人之躯你自然不在乎……不过在下十分好奇,此躯与这些男子双修之时,你的灵魂在其中吗?”   “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   “如果在,菩萨的境界确实比我们高……我们再怎么无视皮囊,可身为男子也没法钻到女子身躯里和人双修的……”嬴五笼着手道:“这就是天人无我之境吗?佩服佩服。”   赵长河:“???”   明妃淡淡道:“此世之人居然还有你这种见识,倒也不易。既然如此,留你一个全尸,或许这个躯体要比弥勒的好些……”   随着话音,一朵莲花不知何时在嬴五脚下绽放,瞬间就要将他吞噬其中。   嬴五微微一笑,也不见如何动作,身形已经脱离。   继而身形如电,瞬息已达明妃身前,厚重的拳劲恶狠狠地轰向明妃的眉心!   明妃“咦”了一声,伸手拍在拳头上。   嬴五翻身而回,明妃竟然没有进击,一直平静的神情颇有震惊之色:“阁下乃此世天榜中的哪一位?”   嬴五落地,倒也微撤半步卸力,这一交手还是略微下风少许。但他反倒哈哈大笑起来:“生意人嬴五,领教上古神魔之能!”   嬴五……天榜第八?   明妃神色凝重。   她无法轻易离开秘境,对世间的理解全部依据弥勒见闻,弥勒没和天榜中人打过,她也不知道此世的所谓天榜到底是什么水准。   如今看来,按照上古实力划分的话,嬴五的水准其实仅仅比自己差一个等级……在未曾复原的情况下,实力并没有比对方高出太多。   而这仅仅是天榜第八,若是前三呢?想不到此世的水准,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不过倒也无妨,力量虽然没法碾压,可对“道”的理解上大家并非一个等级,如果对方只有这位天榜第八带队,依然是来送死的。   他们能有几个天榜啊……真有那么多天榜参战,还能让弥勒肆虐江南这么久?   明妃眼眸掠过嬴五身后的几个人,又是一朵莲花无声无息地在那个乌龟面具的女人脚下绽开。   这招别看嬴五躲得轻松,实则既隐蔽又有极强的束缚之效,稍微弱个半分,即使发现了袭击也根本无法挣脱的。   看这个乌龟就不爽,区区面具哪里遮得住神佛之目?她很清楚这是一个极为妩媚的美人儿,漂亮得让人妒忌。   那就先杀了吧。   下一刻莲花寸寸碎裂,仿佛真是一朵莲花砸在了什么坚硬无比的磐石龟甲上,撞得粉碎。   一条蛇鞭无声无息地从明妃自己的莲台下面钻了上去,好像要捅她哪里似的。   明妃颇为无语地弹开蛇鞭,蛇鞭滴溜溜地一转,犹如生命一般缩回了龟脸女子手里。   “四象教玄武,领教上古神魔之道。”   玄武……谁说这个是地榜第二?   这分明也是天榜之能啊!   明妃心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前方紫气狂起。   一把神剑划破真空,直抵明妃咽喉。   “菩萨不用一个一个试探了。清河崔文璟,请菩萨指教。”   崔文璟……天榜第九?又是一个天榜……   又一把神剑如山压顶,狂斩而来:“弘农杨敬修,请菩萨指教。”   地榜第十……   淡淡佛光忽地闪起,金色的掌影凌空而下,佛号低喧:“华严寺圆澄,领教菩萨佛法。”   地榜二十……   剑化太极,阴阳轮转:“太乙宗归尘,领教菩萨之道。”   地榜二十七……   随着话音,嬴五的拳,三娘的鞭,几乎不分先后地再临莲台。   天榜第八,地榜第二。   加上那边正在围攻弥勒的,地榜第三,地榜第四。   你们唐不器手里,天榜地榜是论批发的?   那这一年弥勒到底在打什么?   明妃忽然觉得,这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战争之中的首脑对抗。   而是一群新纪元最顶尖的武者,在会猎旧世神魔!   谁能组织这样的手笔?莫非当今皇帝夏龙渊么?   明妃的神念掠过对方唯一没出手的那个年轻人,正躲得远远的伸长了脖子看向这边的战局,眼里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渴望。   而此时法痴等人如梦初醒,原本以为这些人进来是送死的,结果报出来的名字一个比一个让人目瞪口呆,菩萨真的可以吗?   “轰!”各方气劲交织在一起,莲台之上暴起烟尘。   法痴再也按捺不住,率众涌了上来:“替菩萨护法!”   那年轻人眼里的跃跃欲试简直是瞬间化成了兴奋的战意。   一把极为离谱的阔刀“哐”地切在了法痴等人冲向莲台的路径上:“你们的对手是我……”   看见那阔刀,明妃就知道这是谁了。   一群天榜地榜之中,唯一的人榜。   人榜四十四,血修罗赵长河。 ###第四百一十二章 玄武之拳,刚猛第二   赵长河跟进来的意义本身就是掠阵,不让那群有可能刀枪不入的疯狂信徒过去打扰。   否则本来这场围猎就不是多有底气,大家都做好搏命准备了,一旦还有一群不要命的信徒冲过去搏命挡招,极有可能造成战局偏斜。   不是他一个人负责这事儿,是圆澄和归尘陪他一起干。   只不过这俩老货对菩萨更感兴趣,想要交个手,那就交呗,别陷在里面被拍死就好……该抽身回来掠阵的时候他们应该有数。   归尘以前是地榜二十九,自从赫雷和蔡问鹊挂了之后升到了二十七,这个实力用来压这群护法刚刚好。   圆澄的到来他都没抱太大指望,他只和华严寺的圆性大师有过交情,圆澄是主持,没见过……不过经嬴五的提醒,认为这种佛门相关之事圆澄一定会很感兴趣,赵长河还是让镇魔司的人送了一封信,结果圆澄屁颠颠地赶了过来,到得比归尘都早……   有他们负责掠阵,基本不会被所谓刀枪不入的护法无谓地打扰,所谓刀枪不入,与佛道咒法很有关联,他们是可以破的……   但这一刻的赵长河反倒没想让圆澄和归尘过来帮忙了。   这里的护法比自己原先想象的菜,只有一个法痴堪称高手,其他都是虾兵蟹将级别……可见弥勒教的在多番惨败之后人手已经捉襟见肘,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货了。   人榜三十八……   四十四太低了,打的就是你!   “唰!”血色刀光掠过真空之境,直劈为首的法痴脑袋。   法痴提起一把禅杖,“哐”地一声架在上方,双方都是微微一晃。   单从力量而言,势均力敌……一个有血修罗体,一个有着神佛加持。   赵长河眼中战意满溢。   这样的对手,才有意义!   “血修罗赵长河……”法痴持杖架着刀,眼中透出了深深的恨意:“从扬州开始……让圣教在江南举步维艰的根源……就是你!”   “那又如何?”赵长河淡淡道:“我只恨我修行太慢……否则就你们这帮残民邪教,老子早该取你们首级,祭奠江南白骨。”   “这是成佛之路,永生之途!菩萨之能你也亲见,还执迷不悟?”   赵长河懒得再与被邪教洗脑的傻逼打嘴炮,龙雀忽地一转,一个试图绕过他去莲台赴援的弥勒教徒头颅飞起,鲜血喷溅。   “老子说了,你们的对手是我!”   ……   菩萨没有过多留意赵长河,虽然法痴说他是根源……能被一个当初区区玄关四五重的小蚂蚁做成让你们失败的根源?你们怎么好意思说!   一群天榜地榜怎么也不可能会是这么一个人榜小年轻组织起来的,从刚才的场面看,极可能挑头的是嬴五。   嬴五也是挺心大的,让区区一个人榜年轻人负责这件事……他排名都没法痴高呢,何况此时法痴还得到了加持,身边还有其他护法。   让这赵长河自己去死便是。   菩萨没有心思多想,此时一群天榜地榜的围攻也让她不得不全神贯注。   杨敬修等几位地榜只是干扰牵制,真正的围攻主力是三个。   嬴五,崔文璟,四象教玄武。   嬴五的功法,她没认出来路……没认出来路很正常,她在上古也不是什么都见过,暂且不提。   崔文璟,上古清河剑的传承,那剑主当年可比她强,这也罢了,没太过分,而且崔文璟虽然带着清河剑,看似也发挥不出清河剑的全力。   可以斟酌的是这玄武……   如果说上古也有个榜单的话,夜帝必然是最强的几个之一,甚至是极有可能是第一!上古夜帝麾下四神将各自雄镇一方,其中青龙甚至是人间帝王!四象单拎一个出来,在当年都是横行天下,自己都是要仰视的存在。   如果是当年遇上玄武嫡传弟子,说不定自己都要跪着请安,哪里敢和她打啊……   然而自称的玄武可不是玄武,就如弥勒自称弥勒一样谁认啊……   当年玄武可不用什么蛇鞭,人家是用剑的,而且拳劲刚猛厚重,天下无双……这鞭的路子就不是很对味,是这女人自己搞的?说明她的玄武传承也缺失很大,自己瞎琢磨的?   心中闪过这些念头,手头早就已经和众人交手十余招。明妃眼中的金光大盛,裸露的玉手迅捷无伦地插向玄武的胸膛!   由原先主攻嬴五变成了主攻玄武!传承不完整,必然会在某些方面有所缺失。   鞭这东西,平时很好用,但越级之时就往往显出不足来,自己拳风就能压得鞭法的所有变化无法驱使,再精巧都很难发挥。只要逼出她的缺失与破绽,此战定矣!   三娘的眼中不见平时的笑意,凝重而凌厉。   蛇鞭被对方的拳风压得圈圈回收,卷回皓腕之上。   那懒洋洋的手在这一刻忽地紧握成拳,在圈圈鞭影之中轰然击出。   蛇影环绕,似有龙首从中咆哮而出,发出震天怒吼!   “轰!”   金光灿然摇曳,余波震惊百里,整个秘境地动山摇。   正与法痴交战之中的赵长河背上都感觉到恐怖的冲击力,差点往前踉跄,骇然回首。   心中闪过很早之前玄冲对自己介绍刚猛拳掌之时提过的一句话……   四象教玄武之拳,天下刚猛第二!   如超纲的夏龙渊不算在内,那玄武之拳,刚猛第一!   刚猛……   我的龟龟……这是三娘?   这反差……要是让自己先见到这一拳,再认识那个懒洋洋媚笑的、反应都慢吞吞的三娘,估计自己永远不敢猜三娘是玄武……   金光之中,龙影溃散,三娘倒栽而回,身躯微伏、屈步半蹲,脚底在地上擦出了数丈的痕迹,终于停了下来。继而抬首凝眸,身周法相凸显,巨龟驻地,龙首微抬,眼眸刚而自威。   继而伸出食指微微抹了一下唇角面具之下溢出的血迹,冷然道:“上古之力,本座知矣……此行不虚!”   “砰!”玉足顿地,电射而回。龙拳再起,轰进了战局。   赵长河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好帅啊龟龟……   玄武不是龟,那是龙之首。龟蛇相缠,动静相宜,刚柔并济,雄镇北极。   想捏软柿子却捏在了龟壳尖刺上的菩萨付出了误判的代价。   三娘固然被她震退,可这一击同样让她的气劲运转有了少许凝滞,右边紫气如练,已经刺在她的侧颈处。   菩萨紧急挥手拍在剑侧,嬴五的拳也在此时轰在她的左边。   一直盘坐莲台的菩萨终于无法保持盘坐之相,起身飞退。   人们愕然发现,那如凝脂般的赤裸躯体居然开始四处裂痕,血流不止。   菩萨自己的力量或许还行……然而这具身躯却根本扛不住这三大天榜之力,在剧烈的交锋之下居然身体崩了……   她一直盘坐莲台,就是因为莲台之中的生命之力可以结合她的神魂与这具明妃躯体,一旦离开,这躯体都不堪用。   “你们……”俏脸都裂得乱七八糟的菩萨竟然发出了男子的声音:“不要逼我……”   丝丝死气从伤口之中渗出,眨眼之间流血止住,那原本娇嫩的肌肤竟肉眼可见地变成了钢铁般的色泽。   尸变?   还是BOSS二段变身? ###第四百一十三章 朱雀之火,焚灭心海   这个时间的城门也已经正在交战。   唐不器兵临城下,与薛苍海、万东流同时攻打三门。   在世界没有形成以一敌万的武力差距之前,军队依然是决定性力量。赵长河需要拦住法痴等护法,唐不器也一样需要猛攻压制城中上万僧兵,否则被一两万信徒堆过去,赵长河带来再多天榜地榜也只能撤退,被菩萨堵个几下甚至都撤不掉。   同样,僧兵也不敢让唐不器军队破城,否则什么弥勒、什么菩萨,“八十万大军”堆过去,什么牛鬼蛇神都堆死了。所以虽然法真还没有布置好防御就被唐晚妆摘了脑袋,守城的各级教徒还是自发地形成了抵抗。   但也因为无人组织,没有人能安排分兵处理城中情况,只会盲目地死守城防,形成了极为割裂的内外战局。唐晚妆的斩首行动除了引出弥勒之外,还有个很大的意义就在于此。   会在这自发坚守孤城的,全是被洗脑洗得极其疯狂的狂信徒。只要刀枪不入的加持在身,他们就真的无所畏惧。   哪怕有前例证明,那一千僧兵事后都成了废人,普通信众的修行根本承受不了这种“佛法”的洗礼,但那没关系。   大家都是经过了佛陀考验的真正信众,纵是死了也必然能入真空家乡。   邪教的洗脑,能让平素看着也挺精明的人在旁人眼中如神经病一般,赵长河在现世都见过不少,其中还有明星。   然而信仰不能当饭吃,主将和佐官们全在议事厅里死了个干净,这完全没个组织的抵抗,哪怕刀枪不入又有什么用呢?   唐不器做好了死伤惨重的准备,结果反倒比凌晨接应朱焕那会儿还轻松了许多……   那会儿才一千僧兵,可结阵突击,严整有度。这会儿城墙上金光灿灿的全是刀枪不入的僧兵,但一团乱麻各自为战,军不成军阵不成阵,战术一概没有……这在一位军事指挥官眼中简直是一盘菜,个体再麻烦都不是麻烦。   震天喊杀声中,云梯非常顺利地架在城墙,常规会遭受的各种箭雨滚石落木泼油什么都没有,舒服得让唐不器以为在打假赛……   镇魔司大将武维扬披甲持刀,先登墙头。   城墙上乱成一团的僧兵这才像是被激活了一样,齐刷刷发声喊,数把戒刀同时劈了过来。   武维扬并不急着杀敌,长刀一扫,将数把戒刀一起压到一边。   下一刻身后陆续登上数名将士,长矛齐戳,捅在同一名僧兵身上,发出“铛”地一响。   果然还是不破防。   将士们也不急,长矛一收,甩出一个绳套,套住那僧兵脑袋,直接拉下了城墙。   还没登城的其余士卒乱矛攒刺,“叮叮当当”一阵乱响,生生把这僧兵捅成了蜂窝。   唐不器这边还在有条不紊地测试各种方案,血神教那边则是另一种景象。   这边全是真正的武林高手!   薛苍海根本不需要云梯,踏血无痕直接登上了城墙,兜头就是一个神佛俱散,一刀把前面三个僧兵斜斜劈成了六半。   周围的僧兵看得目瞪口呆。   这刀法,大家听说过。   这个人难道就是血修罗赵长河?   还没反应过来,血神教数位长老护法都跳上了城头,齐刷刷全是一个“神佛俱散”。   一时之间城墙上像是来了好几只血色的蛤蟆乱跳,然后鲜血喷溅,一刀两断。   哪来这么多赵长河?   “给我们留点!”无数血神教徒哇哇直叫,争先恐后地登梯而来:“之前杀那些人已经没法突破了,这些有特殊加持的说不定可以?给我们留点啊……”   狂热信仰的僧兵们都禁不住被这伙疯子弄得有些胆寒。   谁他妈才是邪教徒来着?   万东流那边则仿佛是薛苍海与唐不器两种打法的综合体,他们的个体实力都很强,组织度和战术也都很高,打着看似好像乏善可陈,可不知不觉城墙上已经遍布漕帮子弟,密密麻麻。   战报需要文字渲染,战线不需要。   一时之间本来打主意旁观掠阵的其他士族也坐不住了。   被这三家兵马顷刻破城,还要他们干什么?连个功都捞不到了。   便有人策马到了唐不器身边:“唐公子,唐家将士凌晨劳累,如今又打硬战,过于辛苦……我们也当出一份力……”   唐不器暗忖虽然这帮货挺那啥,可事后安定江南还是要有所团结,这让功也是有点用的,便点头道:“那就感谢张太守分忧了。”   张太守暗道这唐不器还挺会做人的,生怕他反悔,心急火燎地率众攻上了城头。   结果刚刚交手没几息,风云突变。   原本金光灿灿的僧兵们,金光不知何时变成了黑气。   而本来他们只是得到了“佛法加持”,自己是有思想的,还能吐槽哪来那么多赵长河呢……但这一刻他们眼神开始呆滞,看着就像一群毫无思维的尸体。   崔文璟和杨敬修验尸之时曾经说过,这种加持没有什么太多花样了……这个判断对,也不对。   单论以佛法的加持,确实也就这样了,但当菩萨自身的性质都开始有了变化,这加持的性质自然也就跟着变了。   张太守的人刚想学唐不器的方法套索把僧兵往下拉,可绳索到了僧兵脖颈,忽地寸寸飞灰。   从防御变成了……腐蚀?   下一刻僧兵左手一推,拍在了士兵胸甲之上。   空手拍胸甲,便是让武林高手来了也很难有什么效果的……然而随着这一拍,奇异的死气透入甲中,那士兵心脏骤停,直挺挺地栽落城头。   城上城下一片骇然。   那浓重的死气,远在中军都能感受得到……明明身处气血最旺盛的战场之中,却犹如走进了荒芜千年的乱葬岗。   西门之处,薛苍海的声音传遍战场:“玄关三重以下,立刻退出一里之外!三重以上者,内力护持心脉!”   玄关三重……   莫看赵长河现在走到哪里见到的人都是九重起步,实际上玄关三重以下的武者终究才是世间主流,到了三四重一般都是不小的领导了,能有多少人?   唐不器传令士卒撤退,心中忽地在想一个问题。   这或许是这世间第一次“人多无用”,或许意味着一个非常关键的节点,从此世界的常规思维都有可能随之改变。   ……   而唐晚妆与朱雀围攻弥勒的战局,也在此时有了结果。   多方战局同时进行,其实总共都没打多少招。   弥勒一直是且战且退试图回到秘境之内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菩萨不敢在世间展露力量,总之只有在他们的“真空家乡”之内,他才能真正发挥出最大的实力来。   而不像现在,自以为已经增幅到了天榜实力,结果还是只能极为勉强的保命。   别说应付夹攻了,事实上即使只有朱雀一个人,他也打不过。同等修行之下,大家的实战也是有高低的,否则哪来的榜单上下?   但弥勒依然有他的小九九。   三重秘藏和二重秘藏的最大区别,主要就在于精神识海的全面开发、也就是“神识”“心灵”等玄奥的全面应用。   在朱雀和唐晚妆惯例对于弥勒的认知中,他会是会,但不够那个水平。就像赵长河也能简单地用用他弥勒教的摄魂大法,但只能勉强作用于修行较低的对手,本质上对这些法门并未掌控与开发。   但实际上得到了加持的弥勒,加持的可不仅仅是力量。   他真能摄魂。   当然不能直接操作,这俩女人都不是吃素的,唯有这么节节败退狼狈无比的过程中突然袭击,才有可能取得一定的效果。   而他打算用在修行更高的朱雀身上。   他曾经试过对唐晚妆用,如同泥牛入海,没有半点效果。除了因为唐晚妆的精神实际是三重秘藏的水准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唐晚妆的心法如月映水,心若冰清,应对这些项目历来都是最稳的一个。   而朱雀不同……朱雀是极为暴烈的火属修行,必定是相对容易受到心灵影响的。   不求控制她,只求能够让她心灵稍稍动摇,那就是反败为胜之机,至少可以跑掉!   心中主意打得挺好,可手头实力不允许他慢慢布局,脑子刚转过这念头,手上正与朱雀对了一掌。暴烈无匹的火属真气汹涌澎湃地燃烧血脉,震得弥勒差点直接喷出一口血来。   身后唐晚妆又是不依不饶,一剑直奔后心。   弥勒再也来不及慢慢做戏,猛一抬头。   眼中涟漪悠悠,正对朱雀眼眸。   朱雀似是呆滞了一下,眼眸中的冷意杀机居然越过了弥勒,看向了他身后的唐晚妆。   弥勒狂喜,判断无误!唐晚妆和朱雀本来是敌人,挑动她心中对唐晚妆的恨意火气,果然一试得手!他拼着挨唐晚妆一剑,摄魂大法全面运转,试图让朱雀的下一击去打唐晚妆。   可大法刚刚催动,就看见朱雀半脸面具下的红唇挑起了笑意。   弥勒心中一个咯噔。   下一刻灵台如火灼烧,仿佛有心灵之火直接从心头泛起,刹那之间魂海尽化烈焰。   唐晚妆的剑同时刺入了他的心脏。   空气仿佛定格。   弥勒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透出的剑尖,又抬头看看若无其事的朱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他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整个灵台烈焰汹涌,灵魂烧灼,无力言语。   朱雀却知道他想说什么似的,很体贴地告诉他:“我不像某些女人那样只会闭守灵台等人来撬,但凡入侵我心者,必受心炎反噬,你那区区修行,够资格么?”   弥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里的生机慢慢黯淡。   不甘心……   离秘境已经不远了,数里路途,往昔只要数息之间,现在却如天堑。   江南霸业,数不尽的美人,尽化乌有……   唐晚妆正在对朱雀道:“还和他废话什么,快去支援秘境。”   朱雀正想跟她来一句“再求我啊”,话没出口,神色忽变。   远处的秘境气息有了诡异的变化,连带着面前垂着脑袋一时站立未倒的弥勒,也开始了突变。   脑袋垂在前胸,本来很肥胖的后脖颈突起一块肉,此时越来越凸,越来越涨大,人也随之往前佝偻,看似脖子后又冒出了一个脑袋,而原先的脑袋变成了抱在胸前一样,诡异得根本已经不是人。 ###第四百一十四章 佛光普照,古剑龙皇   无论是唐不器薛苍海,还是如今的唐晚妆与朱雀,都没有别人那么震惊。   崔文璟杨敬修特意去验尸,藏着没有当众说出口的判断,私下里当然是另说了分析,大家心中隐隐有过准备。   两人都认为,这不像“加持”。   因为如果是加持,施法过程或许需要离秘境相对近,但施法之后没有道理还要继续在附近,完全可以离远了。没有激烈战斗不会导致“加持”被消耗过快的情况下,这些僧兵是可以直扑苏杭的,何至于只能守会稽?   更何况如果是“加持”,不至于人头砍了,身躯还能扭动,没有这种加持。   崔文璟认为这更可能是一种蛊术,只是两人验尸没有发现蛊虫存在,可能是尸体带回来时间久了已经散了,也可能是这个蛊虫才是真正不能距离秘境太远存活。   对于蛊术,当世没有人了解,崔文璟认为大家可以把他们当成尸兵傀儡来理解,大差不差,反正被蛊虫侵占身躯的话,原主也可以视为死了。   尸变的话,大家探过一些秘境倒还是见过的。比如尸身坚硬如铁,这就和他们表现出来的“刀枪不入”异曲同工。   再比如自身的理智会泯灭,会有较强的死气侵袭,诸如此类。   这话可不能当众说,一两万人的“尸变”,那可不是尸变,得导致自己这边兵变还差不多,人心都要被吓散了。   主将有准备就行,唐不器组织撤退丝毫不乱,薛苍海随便一试就知道大致什么修行能扛,城墙之战还是能做到有条不紊。   也就是想摘桃子的几家猝不及防吃了第一波反击,有了些伤亡,倒也不算大,毕竟时间很短。   但崔杨猜得再多,也没想过弥勒这种变化,简直就像是身子里长出了另一个人,看着恶心至极。   唐晚妆的剑拔出再刺,“叮”的一声成功刺穿,说明以她的修行依然可以破这刀枪不入,但对方已经不会痛了,要害也不是要害了,伤害毫无意义。   唐晚妆蹙起了眉头。   那脖颈上的“肉瘤”居然裂开了口子,还能说话,甚至说的还是带着弥勒记忆的话:“唐晚妆……我一定会擒下你……做我的明妃……”   这是只剩残存的执念,和蛊术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不知道还算不算有思维的新灵魂。   它连焚烧了原主心灵的朱雀都不记挂,却记挂着这半生想要得到唐晚妆的执念。   “啧……”朱雀忍不住道:“真是招蜂引蝶。”   唐晚妆很想告诉她,嬴五还在那边呢,要不要看看谁家招的蜂蝶比较高级?   但这个真没什么好撕的,这话说了自己还真输一半,有别人觊觎你那是你有魅力的表现,又不是主动招的,没什么丢人。可人家的追求者是嬴五,这边是啥玩意儿,说了自己都想吐。   她叹了口气:“别扯这个了,你的火焰之能,是否能焚烧他体内之蛊?”   “能是能,但当他在抵抗的时候,并不能轻易做到。”朱雀几次挑衅唐晚妆都没有回应,自也觉得无味,神色凝重起来:“他这还是一个伪天榜的身体,单论肉身锻体甚至比你我都要强一点,结合这蛊术,很麻烦。”   她此刻也在佩服自己的小男人。在此之前真没觉得这一战会这么麻烦,表面看弥勒屡战屡败都已经龟缩一地了,吹口气都能平推,结果单单一个弥勒本身就能拖住她和唐晚妆的联手这么久……可小男人从一早就极为慎重,恨不得把认识的强者全部拉过来。   但凡少拉一个,这一战可能都会非常危险。   小男人不是谨慎,而对神魔之能的理解可能比大家都深,他知道这些能从上古活到现在的玩意儿没有一个易与的,哪怕这个菩萨是相对菜的一个。   大家从典籍与功法上追溯远古,哪怕明明知道很强很强,但没有直面过,终究少了直观感受……所以小男人这是亲见过?   “肉瘤”正在低语:“唐晚妆……你一定想不到本座居然可以不死不灭……桀桀……佛陀之力,非你所能想象……早早跟了本座,赐你永生……”   看上去竟然魂魄还复苏了一点,除了执念之外开始有了其他记忆。   唐晚妆终于回应:“可悲……你用极乐大法采补别人之时,却不知采补所得甚至于你们自己的血肉与生命,转头都奉献给了他,替他温养复原。就连仓促起兵,也是他在催促,为了攫取更多。江南白骨千里,皆因他的恶毒,与你的愚昧。”   “肉瘤”暴怒起来:“明明是她一直在奉献修行给我!那是我的明妃!我的!这天下的一切,都是我的!”   “轰!”黑气狂起,冲向唐晚妆。   唐晚妆错步卸力,弥勒却从她身边冲了过去,直奔秘境。   无论是弥勒最后的残念、还是蛊术的引导,他的根本目标还是要回去……   因为“明妃”的躯体根本不适应天榜们的激烈战况,菩萨要的是他弥勒千锤百炼锻炼出来的白莲圣躯!   “嗖!”唐晚妆持剑阻拦,可弥勒不闪不避,身躯如炮弹一样硬冲而过。   唐晚妆阻了一下,竟差点被撞出一口血来。   朱雀不知何时出现在前方,身形微蹲,一手按地。   “轰!”冲霄烈焰覆盖了数里道路,弥勒所过之处尽化火海。   “不知你这身躯,能不能趟过去?”朱雀嘴角也有些血迹,眼眸里开始有了点疯狂:“真让你过去了,本座怎么见他!”   弥勒炮弹般往上弹起,上方剑气漫天而来。   “铛!”唐晚妆再度被撞飞,终于喷出一口鲜血,而弥勒终究被阻了回去,落于火海。   山体越来越近,也不知道是弥勒扛着火海硬冲进去呢,还是先被烈焰焚成灰烬。   双方都已经拼尽了全力。   唐晚妆眼眸坚决,正打算再度开启第三秘藏。   忽地山腰之处血光亮起,兵刃交击之声清晰可闻。唐晚妆转头看去,赵长河竟然与法痴打出了秘境之外。   ……   连弥勒这边的战斗都如此艰难,秘境之内的菩萨之战可想而知。   当菩萨到了第二阶段,这是一种比慵懒三娘变刚猛玄武还要反差的变化。   此前再怎么赤身露体看着妖里妖气,可面上怎么也是金光灿灿、宝相庄严的,又是盘坐莲台手结法印,佛门味道十分浓郁。   可这时候身体皲裂,通体发黑,已经是个典型的尸变之相,佛门气息变成了阴森魔意,唯有从莲台散发而出的强烈生命气息依然如故。   “阿弥陀佛……”旁边传来圆澄的佛号:“如果老衲没有猜错,阁下根本与此地没有关系,反而应当可能是上古这家佛宗关押在后山的邪魔……结果纪元崩溃,这佛宗倾颓,你倒恰好在他们后山养莲之地被宝物护持下来,剩一缕残魂在莲台温养而不灭。弥勒在此所得佛门法,本来是正法,只是缺失经义,结果听你诠释,歪得一塌糊涂。”   “菩萨”露出狰狞的笑意:“那又如何?”   “并不如何……只不过若是如此,老衲对这种镇魂驱邪之法颇有研究……”老和尚双手合十,开始念经。   他身周也泛起了金光,比之前“菩萨”的淡,也没有那么刺眼的金灿灿,很是柔和。   但这柔和的光芒泛过“菩萨”身躯,竟然发出了“滋滋”的声响,她的身躯竟然开始冒烟,发出了一声惨叫。   这才是“佛光普照”,真正的克制。   “秃驴,给我死!”   “轰!”漆黑魔手恶狠狠地拍向了圆澄。   一枚铜钱不知何处飞来,挡在路上。   魔手拍在铜钱上,竟然也发出了“滋滋”声响,好像那钱开过光一样。   嬴五身形微晃,收回了铜钱,挡在面前:“菩萨,大家盗墓多了,是有准备的……老实说,你这个形态,说不定比之前更加吃亏。”   随着话音,三娘收回蛇鞭,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把剑。   那强烈的生机和威压,对邪祟死物的剧烈克制,让菩萨简直怀疑鬼生,失声喊:“龙皇!”   青龙随葬,古剑龙皇。   回春诀就跟它放一起的……   三娘眨巴眨巴眼睛,面具下的脸开始变得笑嘻嘻:“你是这个性质,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清河连山,万里河山   玄武是用剑的。   但“菩萨”没想过她居然掏出了一把青龙之剑。   她所盘踞的莲台也是生机,但那是提供给人生命支持的,青龙之剑是用来对敌的……   若说四象之中有什么是最克制她这种形态的,青龙第二,第一其实是朱雀。   一为生,一为死。   不过目前的朱雀尚未达成星象所蕴含的死亡之主的意味,她还在与大众所理解的火焰较劲儿,否则那边的弥勒要被秒。   然而这边玄武掏出来的却是真正上古青龙的随身神剑!那蓬勃的生机只是稍一接触,就压得她差点连力气都提不起来。   还好莲台生机与此相抵了许多,否则她不用打都已经输了。   “砰!”魔手拍在剑身上,“菩萨”惨叫了一下,三娘也一声闷哼,倒跌而回。   凡事皆两面,菩萨如今这个状态被大家克制得惨,但她之前那脆弱的明妃之躯的问题倒是没有了,这一拍力量奇大无比,是真正的尸魔之力。   这本来就是她进入这个状态的目的,要不是因为被克了,本来会很难打。   “嗡!”心灵震爆般的炸响不分先后地在所有人心中暴起,每个人都是一声闷哼。别人还好点,弱些的赵长河包括法痴七窍都渗出了血迹。   赵长河是来阻拦这些“护法”的,可旁边修行弱的其他“护法”都不需要等赵长河拦,自己都全部被震得魂都散了,全部只剩蛊虫所控的干尸。   下一刻漫天金钱飞舞,嬴五腾出手来,一招全秒:“离开此地。”   不需要他说,赵长河与法痴都有点无语地默契边打边往秘境之外撤。   打你妈,这不是人榜能呆的地方。   离开之前转头一看,那边已经换了战斗模板。   嬴五不再接近尸魔,硬砸钱,漫天金钱飞舞,到处灿灿金光,让赵长河想起了乾坤一掷,也不知道真正面对这招的尸魔是什么体验。   三娘闭目护持自身,古剑龙皇自己飞了过去,冲着尸魔乱砍。   一僧一道结阵念经,不断在削弱尸魔之气。   甚至还有个金钟罩,替大家防御尸魔的范围性袭击。   尸魔气得哇哇乱叫:“你们枉称当世一流,如此无耻!有种正面一战!”   一群人默不作声,当世一流怎么来的?活下来才能一流。   尸魔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恶心的是被打还不会痛,可我们是活人又不是死尸,我们被擦伤一点战斗力都可能大降,这种正面相对谁跟你对?   崔文璟和杨敬修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自家剑灵不行啊,风头居然被一个魔教女人和一个帮会人士占了……就你们有宝?   但没关系,剑灵好歹现在都恢复了一丢丢,单独不行,合作起来起码还能做一点搭边的事。   清河剑与连山剑同时飞起,目标——莲台。   为什么尸魔一直蹲在秘境里面?因为他只是残魂没有身躯,而他的残魂实力并没有达成其余某些存在的那种不灭的程度,一旦失去了莲台的护持,残魂可能自己都要泯灭。   连上古四象明显比这尸魔强大,当初都死挺了,他凭什么能活?   所以只需要把莲台和他的关联切断,就是这一战的真正关键,否则尸魔不死不灭,怎么打都白打。   双剑合璧,紫气黄光环绕纠缠,直冲莲台。   尸魔没有去拦,只听“铛”地一声,两把剑刺在莲台上,根本伤不到莲台半分。   尸魔大笑:“愚蠢!上古珍奇,是你们可以理解的么?”   笑声忽地卡在喉咙里,尸魔百忙之中拍开古剑龙皇,闪过乾坤一掷,骇然低头看向下方莲台。   怎么回事?   自己感觉到的生机输送,真的有被截断之相……可莲台无伤啊?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动的不是莲台本身!   清河剑,万里河川。连山剑,世间山峦。   合起来是什么?   人世河山!   人间气脉的象征!故家族扎根人世传承,连绵千载不绝。   他们动摇的是地脉的转移,让莲台与尸魔之间的关联被切断!   继续这么下去,不需要他们打,尸魔自己都可能要渐渐消亡,至少这尸魔身躯是维持不下去了,他既定给自己的弥勒身躯被调走了,至今没得用……   尸魔实在一肚子气都不知道怎么发,这群人修行高就算了,手中宝贝一个比一个犀利,还都可以用来克自己。   哪怕你来个金帐汗王铁木尔、神煌宗厉神通,比这伙人都强,尸魔也没这么难受,那些毕竟都是硬刚的猛汉。怎么会撞上这帮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真特么撞上鬼了!   尸魔百忙之间神念外探,心中一动。   弥勒在火焰之路上,艰难冲来,已经到了会稽山脚。   太远的话,自己残魂弃此躯出去,可能会被这帮降妖伏魔的玩意儿截断。但再近一点,他们肯定来不及。   只要成功进入弥勒身躯,这伙人的绝对力量是打不过自己的……   就差一步。   ……   赵长河与法痴打出了秘境,同样一眼就看见在火海与剑气两重天里挣扎前行的弥勒。   其实法痴的精神状态反倒比弥勒好,他可没被朱雀烧毁了灵台,蛊虫和他的精神结合得还是比较完美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被蛊侵蚀,思维与正常无异。   赵长河终于开口:“看见这种玩意儿,以及里面的所谓‘菩萨’变成的怪物,你还觉得那是佛祖菩萨,还在信仰?”   法痴道:“凡间愚夫愚妇才会被外观所迷。菩萨永生不灭,非神而何?”   赵长河:“去你妈的。”   想和这些傻逼讲道理真是自己的错误。   他心中也是焦急,虽然现在不知道秘境内的战况了,可还是可以分析出来弥勒的身躯是“菩萨”给他自己准备的,而不可能是靠那个明妃之躯。   弥勒的修行可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一旦上古残魂与弥勒躯体相结合,那BOSS的第三阶段不说能不能打得过,即使打过了都很有可能要死人。   必须阻止!   里面那种战况自己插不上了,弥勒这边应该还可以……瞧弥勒这个状态,和晚妆朱雀也是拼到只差一根稻草就能压垮的骆驼,双方都是。   稻草在哪?   他和法痴。   两个人榜的胜负,有可能影响到弥勒之战的胜负;弥勒是否抵达秘境,又可能影响到尸魔之战的胜负。   可是法痴不受劝,只能打。   刚才他可不是在看戏,一直都在和法痴对战,已经打很久了,真的不好打。   法痴是人榜三十八,公平战斗就已经很不好打了,他还是“加持”在身,力量更大、防御更强,刚才打了这么久,赵长河半点上风都没占到。   但这一刻,不但要赢,还要速胜!不能给弥勒接近的机会!   赵长河的眼眸变得鲜红如血。   天地无我! ###第四百一十六章 江南之乱,一朝定矣   刚才的战局赵长河一直没有动用“天地无我”的BUFF状态。   这种状态早期是能让自己彻底陷入无理智的疯狂,后来稍微可控,能保留一点灵光,但总体还是没有正常状态那么清醒的,并且后遗症会陷入虚弱,不能乱用。   局势多变,他必须保持理智分析。   但这一刻不能再保留什么了。   唐晚妆那状态,明显又有开启第三秘藏的征兆。   这臭婆娘,就从来没觉得自己能治好,动不动都在随时准备着开启决死一战,尤其是现在她自以为“太子能继遗志”的情况下,就更随便死了是么……   “臭婆娘你敢随便开第三秘藏,回头没力气了看老子怎么摆弄你!摆在朱雀尊者面前弄,尊者一定很高兴!”   唐晚妆人都傻了,正要开启的秘藏硬生生止在那里。   下一刻弥勒重坦冲刺,她横剑一架,差点没被冲飞,后背重重撞在了……咦?   一双很温柔的手扶在她身后,好像怕她被震伤了似的,极为小心。朱雀的声音似笑非笑:“别死了哦,本座等着看你怎么被人弄的。”   唐晚妆又羞又气,脑子里还没转出一个合适的反击,朱雀已经从她身边穿了过去,手掌重重拍在前方弥勒胸膛。   那巨大的肉弹,和他下属不同,不是刀枪不入的坚硬款,而是吸能溃缩似的,让朱雀的一切力量泥牛入海,继而又反震回来,震得朱雀往后飘退。   飘退之时顺手还一把抱起唐晚妆的腰一起退,明明自己嘴角都在淌血,手上还要犯贱地揉了一下:“好柔的腰,怪不得,男人心心念念……”   唐晚妆简直想翻白眼,手中长剑再起,恶狠狠地刺进了弥勒回弹的肉里。   弥勒胸膛有火在烧,还没止住,一剑又贯了进来,终究吃痛狂吼,去势再度止了一下。   “他都要进秘境了,你们还有心思玩笑!”唐晚妆终于有时间开口,转头一看,那边的赵长河已经满眼血色,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   天地无我……   突破秘藏之后,再动用这种状态,肉眼可见的胳膊会变粗,身上会泛起隐隐的血光环绕,煞气冲霄而起,魔神味儿满溢。   朱雀撇撇嘴,有点醋意在烧。   你真肯为她拼命……算了,也为我拼过……   弥勒这种的,她也是真头疼,按道理自己的火焰很克制这种躯体防御,尤其突破第三秘藏之后更应该轻松完事,可不知道为什么,烧不死。   好像弥勒体内有种怪异的能量,反倒在克她之火……真奇怪……   白莲之火?   弥勒锻其白莲圣躯的关键?   朱雀若有所思。   而此时此刻赵长河的眼中,正在向山上冲的弥勒不见了,火焰之路不见了,朱雀唐晚妆都不见了……   只有眼前的法痴,同样似乎在凝聚着一个什么大招的起手。   法痴的形态倒是与尸魔和弥勒都不一样……他很正。   在所信仰的玩意儿都已经肉眼成魔的情况下,他还是金光灿然,神色庄严而决绝,那是真正在死守最后圣地的信徒。   那是一丝一毫魔意都看不见……   如果说有的话,那是他的刀上同样有点血色与煞气环绕,那是他们弥勒教的“杀生成佛”所凝聚成的势,在这个角度上其实和血神教是一致的,不是殊途同归,根本就是一样的。   抛开战役后面的神神道道,单从这一战来说,是血神教VS弥勒教的人间功法,到底谁更强。   法痴固然有神佛加持,他赵长河也有血修罗体。   好像意外回归到了战斗的本质,赵长河心中战意狂涌。   抬眼望去,法痴的眼里也是战意凛然,居然说话了:“赵长河……”   赵长河凝神看他。   “不管你问我怎么看待菩萨与佛祖……我倒想问你,天榜与神魔之战,你看到了什么……”   赵长河慢慢道:“武道之途。”   “不错……他们的战斗,我们竟然连站在远处旁观都插不上……同为在杀戮之中走出的武者,你心中想必和我一样,不甘,却又向往,有血在烧。”   赵长河眼眸微动。   “弥勒教中,或许有骗财骗色的……”说到这里,法痴顿了一下,竟然有点苦笑之意:“或许很多。”   赵长河:“……”   “但最初之意,是救苦救难,治病助人……也给了我们这些没有进身之阶的穷苦人家,一个武道之门……你在保护唐晚妆,我在守护我的真空家乡,这才是你我之战的意义。”   赵长河慢慢道:“很好。”   法痴笑了一下,眼神越发疯狂:“血海可以铸就修罗,杀生同样可以成佛……你我之间,其道相同,我早就想和你一战了。”   赵长河没有回答。   法生、法庆、于此休。弥勒教的人,他杀过很多,但好像真没有深入接触过他们的内心世界,法痴这些话让他有些意外,但在天地无我状态之下的心灵,没有那么多感慨,倒是战意越浓。   这样的对手,才更值得一战吧……   无论是于此休还是吕世衡……他们算宗师么?   也许修行都算,但格局上,不配。   不意此刻,反倒见到了一个……法痴……虽然他所痴的东西,或许有点可悲。   “呛!”刀若龙吟,直取法痴咽喉。   随着刀起,赵长河终于回答:“但我杀你,只需一刀!”   只需一刀?   说的什么大话!   之前大家打了这么久,一直不分胜负,你开启一个天地无我的状态,杀我就只需一刀了?   你有隐藏大招,我岂没有?   戒刀迎向了龙雀。   那边的朱雀和唐晚妆百忙之中关注着这边,几乎可以看见法痴身后浮起了巨大的怒目金刚法相,杀气狂卷,山间草木都被这刀气席卷摧折,威不可当。   杀生成佛……护法菩萨?   这奇怪的反差。   赵长河的身后同样浮起了法相。   不是朱雀常见的星河悬天,而是血神之相,一个凛凛大汉的虚影,浑身浴血,顶天立地,持刀怒斩。   “呛!”   没有花巧,两刀正面相接。   惊天动地的巨响暴起,连隔绝了的秘境之内都隐隐听闻,正在接近的弥勒肉瘤上又裂开两道口子,仿佛有人震惊地瞪大了双目。   最震惊的是法痴自己。   他清晰地感觉到,两刀相交的刹那,自己体内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一般,四处乱搅;而煞气直冲灵台,连蛊虫都没能影响到的心灵,却被这煞气冲得快连思维都没有了。   眼前只剩一连串的“杀杀杀杀杀!”   再然后喉头一痛,龙雀已经趁着这一刹那荡开他的戒刀,顺势斩过了咽喉。   法痴理智略复,紧急拖刀横斩赵长河胸口,试图救场逼退赵长河,赵长河理都不理,任由戒刀在胸膛拖出长长的伤口,龙雀也已经割断了法痴的咽喉。   鲜血如泉喷涌,法痴怔怔地站在当场,无法理解:“为……什么……”   为什么刚才还不相上下,自己动用了弥勒教最强的杀招杀生刀法之后,反倒连一招都扛不住了……赵长河甚至都没动用他著名的神佛俱散、地狱如是,也没有动用在王家门前那些奇怪的如刀似剑的套路,也没有动用听说在襄阳大放异彩的小楼一夜听春雨。   他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斩。   难道天地无我的加持这么厉害?   “你错了……”赵长河捂着胸口倒退,虚弱地说着:“金刚怒目,是为了护道,你以为是,其实呢……杀生成佛……这一路上,你只是护道么?”   法痴怔怔出神,没有理解这其中有什么关系。   “佛家护道,是以宏大的佛法为根基,化解心中之戾,你们没有……你们的教义是歪的,护的东西也是歪的……心中血戾煞气浓得满溢,既无佛法排遣,也无血神教的引导化用,聚集在心……恰恰我血煞功最擅长利用血戾煞气,无论是我自己的,还是外部的……你的也一样。”   “这是我的秘藏之门,我也没想到,印证战场之煞于襄阳,印证人心之煞却在这里。”赵长河低声道:“杀了你的,是你自己。”   法痴露出了悟之色,却没有不甘之意,反倒笑了一下,仰天栽倒。   几乎与此同时,秘境空间“轰”地一声爆裂,一团黑影直扑出来,前方的弥勒已经近在咫尺。   弥勒的“肉瘤”仰天狂笑:“来吧!菩萨附体,白莲圣躯,欢迎来到真正的——真空家……”   “吼!”一把阔刀直贯而来,竟发出声若龙吟的咆哮。   弥勒紧急闪避,那阔刀却自己微调了一下角度,照样劈到了面前。   唐晚妆朱雀何等丰富的战斗经验,死死封住了弥勒左右闪避的任何角度,这一刹那没闪开,那就永远不要闪了。   龙雀如切瓜似的,把弥勒的“肉瘤”切了下来,一只黑色的蛊虫掉出了脖颈。   赵长河用尽全力掷出龙雀,彻底虚脱地坐在了地上,低声而笑:“好伙计,你终于不傲娇了……”   尸魔的残魂刚刚成功遁入弥勒体内,却只剩下一具无头的身躯。   尸魔:“……”   我是谁,我在哪?   下一刻周围影影绰绰,嬴五等人追了出来,为首的嬴五很丢面子似的,手中结着一个极为特殊的法印,恶狠狠地印在了弥勒身躯胸膛。   一个奇怪的大口异兽纹理在弥勒胸口显现,尸魔想要遁逃,却发现自己无法离开这个无头身躯了。   “貔貅之印,有进无出……这嬴五……”很多有识者心中都闪过这个判断,也都懒得多言,古剑龙皇、清河剑、连山剑、春水碧波、朱雀之火、华严杖、太乙剑,同时降临弥勒身躯。   空间仿佛静止了刹那,人们心中都泛起了落下大石的感觉。   结束了么?   再强的尸魔,再好的躯体,被这样的攻击之下也只能四分五裂。   可正在此时,嬴五手中忽地再度洒出一把铜钱,射向近在咫尺的每一个队友。   众人都是一惊,飞速向后撤开,暴脾气朱雀还在后撤之中就柳眉倒竖:“嬴五,你……”   话音未落,看似死透了的弥勒身躯轰然爆炸。   嬴五早有准备似的,手中再度结了另一个奇特的法印。   落在人们眼中,好像空间起了一阵波纹涟漪,旋即如玻璃一般片片崩裂。   明明应该极为恐怖的爆炸,那余波却最多蔓延周围三四尺,和放个屁没什么区别。   嬴五身躯微微一晃,猛地喷出一口血来,脸如金纸。   人们这才醒悟,他刚才的偷袭,尽是用最快速度逼大家闪开数尺的办法……剩下的爆炸,他一个人全吃了。   便是如此,都还有漫天血肉乱飞,也不知道哪一块里面就藏着残魂。   朱雀骂错了人,很没面子,飞退到地,伸手一撑。   冲天火光覆盖了山区,所有飞溅的血肉尽化火海。   不是朱雀的火……是每一块血肉自蕴的火,在这血肉溢散之际,朱雀终于找到了彻底击杀对手的方法。   赵长河能引对方的煞气杀他自己,她朱雀也能引弥勒体内之火烧他自己……只不过弥勒身躯能量太盛,无法引动,现在岂非恰合其时?   有黑气混在火光浓烟里悄悄遁逃。   面前忽地出现一个布袋,唐晚妆张开袋子等在那里,兜头把它装了进去。   身躯焚灭,残魂犹在。镇魔司专门对付这些妖魔鬼怪,捕魂之法早已筹备多时。   布袋鼓囊起来,似有什么左冲右突。   旁边归尘忽地贴上了一张符箓。   布袋的冲突越来越无力,渐渐平息。   城外喊杀声大起,守城僧兵失去了加持,再也不可能是唐不器、血神教与漕帮的对手,顷刻之间城门告破,江南大军一股而入。   唐晚妆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少许红润,也瘫坐在地。   几乎所有人都瘫了下去,太难了……就算是打赢了要彻底结束,都还有这么多手脚,和以往的任何战局都不相同。   这一战时间不长,傍晚入城,如今天边依然残阳似血,落霞满天。   半个时辰都没过去,却像是经过了轮回。   涉及神魂和古里古怪的上古异术,真的没那么容易。这里的人已经非常见多识广了,换些识浅的,恐怕打赢了都要被换命,换命了还没完,后患无穷。   还好……现在是真正解决了。   赵长河瘫坐在地,转头看向同样瘫坐得没有一丝力气的嬴五,没忍住问:“五爷,你不要命了?大家一起扛不是更好点么?”   “一起扛……扛死过人,老子不想再来一次,不管是谁。”嬴五虚弱地笑笑:“刚才是我疏忽,让它窜了出来,很没面子……亡羊补牢而已,别那样看着我。”   赵长河抽抽嘴角,半晌才低声道:“傻逼……”   嬴五看着他胸口长长的刀伤,没有说话。   这里全员无伤,就两个受伤,谁是傻逼?   但嬴五也不得不佩服……可以说赵长河那龙雀一掷,是这一战的胜负手。区区一个人榜,不仅这次的天榜地榜围猎神魔是他组织的,甚至在这样的神魔之战中,他还能成为关键棋眼。   这不仅是有气运。   赵长河这厮的战斗嗅觉和敏锐、把握战机和关键的能力,真的世间一流。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天地人榜根本不是他的归宿。   唐不器飞速入城,心急火燎地冲向会稽山。   僧兵加持没了,神魔之战应该是结束了……可半晌没人下山,唐不器极为紧张,姑姑那动不动想和人拼死的,该不会出事了吧?   乱世书也不闪……   恰在此时,天上闪过金光。   “三月十八,唐不器凌晨方退,傍晚重临,趁弥勒秘境疗伤之际,率众奇袭会稽。”   “镇魔司首座唐晚妆潜入城中,袭杀城中主将法真,诱弥勒离开秘境,与朱雀联手击杀弥勒于城中议事厅。弥勒因蛊化为尸魔,再战水火。”   击杀……   在乱世书的评判之中,其实弥勒断头、脖子长瘤代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死了,后续交战的已经是尸魔……   “与此同时,响马兄弟会嬴五、清河崔文璟、四象教玄武、弘农杨敬修、华严寺圆澄、太乙宗归尘,围猎上古残魂于白莲秘境。残魂所据身躯破灭,化为尸魔。”   世人张大了嘴巴。   这串名单,你再念一遍?这什么残魂,虽败犹荣好吧?   秘境之外,人们斜睨着嬴五,似笑非笑。三娘捂着龟脸面具转过头去,一副我不认识他的样子……   手碰面具才想起,元三娘是兄弟会的,和我玄武有什么关系?三娘又放下了捂脸的手,理直气壮。   嬴五面无表情:“早说了老子干的没本钱买卖,响马兄弟会怎么了,啊?”   众人抬头不去看他。   “尸魔无可适之躯,欲以弥勒为躯;弥勒力战朱雀唐晚妆,强归秘境。”   “赵长河与秘境护法、弥勒教法痴战于秘境之外,一刀断喉。三丈之外,掷刀断弥勒之首,尸魔重归之念破灭于此。魔躯自爆,残魂禁锢。”   “八方会猎,魔神俯首,江南之乱,一朝定矣。”   “地榜陨落,人榜变动。”   “人榜三十七,血修罗赵长河。”   “无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卷五 天地之阶 ###第四百一十七章 新的舞台   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很多人都还在吃饭。   家家户户抬头看着乱世书的播报,简直像是赵长河穿越之前一家子在饭桌上看新闻联播一样。   嗯,虽然很多年没看了。   乱世书其实很少有这种复杂的多人战事播报。如果是战争,往往就是来一句规模宏大的叙事就完事了,而够资格上乱世榜的高手对决,一般很少会同时出现这么多、并且多线同时进行,导致连播报都很难描述。   短短十几天内,出现了两次类似的情况,上次在杨家就像是个预演似的,乱世书干巴巴地把战况讲明白就不容易了,这次还更离谱,这乱世书怎么播报?   说得含糊没关系,大家会自己在里面找重点。   随便数数,那是多少个天榜地榜……一般人平素想见到一个都难,这边弥勒和他背后的神魔倒是有幸得很,被这么多一起围殴。   这是惹到谁了啊……   哦,造反惹了夏龙渊嘛,多半是皇帝组织的,瞧崔文璟和杨敬修的存在,理解了。   可要是夏龙渊组织的,这嬴五是怎么回事,嬴五就算了,玄武朱雀是怎么回事啊?   玄武朱雀出现也就算了,朱雀和唐晚妆联手打弥勒?   这些年来镇魔司和四象教是打了多少场啊……别以为这一年唐晚妆四战弥勒就很多了,前些年朱雀和唐晚妆之间恐怕打了十次都不止。   这俩联手打弥勒?   乱世书如果有人主笔,会不会那人瞎了?   可惜乱世书这么多年来的公信力还是很强的……人们会不服气排名,没打过你就愣说谁谁能递补人榜,谁谁潜力比谁高……但关于发生了什么事件,那从来没听说过有错误。   朱雀还真和唐晚妆联手了……所以四象教是被招安了?   世间格局好像要变了……   最严重的变化还不是四象教疑似被招安,而是从来未曾在世人面前显露的上古神魔之能,终于揭开了冰山一角。   “赵长河断弥勒之首”,从这语气,首功居然是一位人榜的……虽然厉害,不算关键,关键是证明了这么多个天榜地榜联手,并没有轻松获胜,而是战况胶着,才导致人榜成为了影响胜负的天平。   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上个纪元仍有神魔活着,都以为只是传说了……此番不但知道还真有活着的,还这么强,这么多耳熟能详的猛人围攻,居然胶着!   这会不会是在上古也最顶级的神魔啊?应该不会很多吧……要是多了,出而肆虐,谁能再组织这样的围猎?   还不如继续猜乱世书是第一河吹了,故意突出赵长河的吧?那么多猛人在,他居然单独得了个判词!   无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其实不少人都品出味来了,这说的正是他并没有旁人那么耀眼的武力和声望,但依然是起到了最重要作用的那一个。   或者也可以说,是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一个。   但很少有人愿意这么相信,还不如说他桃花运好呢……   之前潜龙榜的时候,三八玩过了不玩了是吧,这回人榜三七了。   意思是三妻四妾吗?   那边夏迟迟和岳红翎的绯闻尚在萦绕,这边人榜之约完成,崔文璟在现场,翁婿见面当如何……   没有人知道,同样在看榜的唐不器抵达山头,神色警惕地在崔文璟和赵长河之间看来看去。   在他看来这混账玩意的“三妻”,可能有姑姑……   更没有人知道,龟龟面具下的三娘看着朱雀的眼神变得笑嘻嘻。   ……   王照陵带着家族兵马南下,还没出几百里,前方探子来报:“少爷,杨不归大张旗鼓进了徐州。”   “大张旗鼓。”王照陵重复了一遍,远眺徐州不语。   号称跨州连郡的势力,朝廷也不会摆烂让你随便连。   琅琊南方最近的重镇徐州,主官就不会让王家的人担任,而是杨家故吏。这种犬牙交错的基本制衡还是要有的。   而琅琊想要南下苏扬,基本必经徐州。   当杨不归大张旗鼓进徐州,基本就是在传递一个信息:你南下捣乱的路,我杨家封了。   杨家寿宴之事,王家当然有数,一边营救王道中的同时,王照陵率众南下当然是已经做好了和杨家开干的准备了。   他一时有些叹息,此前和杨不归的关系挺好的……时移世易,终究兵戎相见。   “行军吧,天黑之前赶到……”话音未落,西边一骑飞驰而来:“公子,崔元雍进驻PY。”   王照陵终于色变。   如果说杨家翻脸属于早有准备,那崔家这么果决的兵压西线就是大家的预案里最糟糕的一项。   不知道崔元雍带了多少人马……甚至不需要知道。   只要这个态度摆出来,王家就必须斟酌,还敢不敢南下!   王照陵一时有些犹豫,初次做主就面临这样的决断,属实有些考验。   正犹豫间,天上金光闪过,乱世书昭告人间。   王照陵抬头怔怔地看着,半晌长长叹了口气:“弥勒败何速也……好一个唐不器,好一个……赵长河。”   他不再纠结,转身勒马:“收兵!”   已经不需要纠结了,本来还觉得那边要对峙一段时间各种攻防布局之类的,只要王家兵压江北,唐家都要阵脚大乱。结果唐不器一个奇袭,弥勒没想到,他们王家也没想到。   更没想到的是半个时辰之内,就打完了……弥勒根本扛不住。   谁扛得住那么多的天榜地榜,简直欺负人……王照陵再度抬头看了一眼崔文璟的名字,心知崔元雍进驻PY一点都不稀奇了……自家老爹都在前线赴险,哪有任外人去背刺的道理?   姓崔的这是站队女婿,抛弃这边的姻亲?   还是仅仅因为神魔之影,崔文璟特别重视?   王照陵一时懒得考虑,这让父亲去思考吧……此时他心中盘旋得最多的,还是关于赵长河的判词。   年轻一辈之中,那位确实是最出色的,无论是当年潜龙之时,还是如今人榜叱咤。   他们呢?   王照陵,崔元雍,杨不归。三个顶尖家族,三位曾经好友,三个潜龙第一,三角相对,兵戎相见。   其中杨不归前些天躺着做了潜龙第一,刚刚又躺着递补人榜。   连带着超龄下榜的唐不器在内……在这一天,大家都不是潜龙了。   仿佛也是宣告着,潜龙出渊,当世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们,已经全面站上了独当一面的舞台。   王照陵回首南顾,低声自语:“我们在榜上没有什么炫目的战绩,无非是少与人交手。可如今天下风云已变……将来百花之中最炫丽的那一支,可未必一直是你赵长河。”   ……   无论世间多少纷扰,王照陵心中多少同龄人的感叹,这个时候的会稽,唐不器安排城中收尾工作,忙得尿都没空撒,崔文璟杨敬修等人在摆酒庆功,而赵长河在休养。   别人都没伤,顶多像唐晚妆有点小透支,朱雀玄武等好几个虽然都嘴角溢血,那都是非常普通的震伤,江湖人挨这种伤和没伤差不多。   真正就俩伤号。嬴五血厚,挨炸的那点伤自己磕点药就看不出什么问题了,没事人一样乐呵呵地去喝酒,真伤得动不了的只有被乱世书刚刚封成花中第一流的赵长河。   每次大战之后好像总是死狗一样躺屋里,别人的庆功都没法参加,连口酒都喝不到,确实像朵娇花。   雁门那次是没办法,真打不过秃鹫猎牙。这一次打得过,只是纯粹为了争取时间,用最快的速度腾出手来放龙雀,不得不硬挨了法痴一刀。   惯常放在胸口做护心镜的金箔收戒指了,这回没护心镜了,被砍得惨不忍睹,肋骨都差点被砍断了一根。   上次还门庭若市,好几个来送药的,这次没人搭理。上次还有岳红翎嘴硬心软地帮双修,这一次谁也帮不了。   别说唐晚妆还在嘴硬没承认情感,就算肯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可能真跑进来和自己没羞没臊的,还要不要做人了……   那就没人了,总不能指望三娘吧……赵长河委屈巴巴地自己驱动回春诀给自己治伤,好歹还有点用……   正这么想着,窗户被“吱呀”推开,三娘带着龟龟面具,“吨”地跳了进来。   “……”赵长河张了张嘴,第一反应不是猜测三娘的来意,是觉得高低要找个形容,先把她这个面具给描述一下…… ###第四百一十八章 心满意足的三娘   其实这个面具很正经的。   众所周知玄武的头不是龟龟的头,那是龙首,这个面具抽象简化,便是龟甲花纹底色上,有一张龙脸,龙脸的神情还极为严肃甚至有点冷酷。   如果是四象教徒看见了,可能会胆战心惊,知道这是一位守御坚若磐石、爆发刚猛无俦的盖世魔尊。   但当已经先入为主知道这是三娘的情况下,这怎么看都是龟龟上面长了个头,赵长河很想提个笔,把这龙头改成个笑嘻嘻的杰尼,那才比较符合人设。   “你那什么表情?”三娘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坏了,该不会看见一张面具都能发情吧?第一流的娇花。”   赵长河回过神,没好气道:“看你这龟脸发情,还不如说看你之前那一拳太帅了发情呢。喂,都在喝酒庆功,你跑这来干嘛?”   “你这语气,我和你很熟?”   “你一口娇花一口发情的,我又和你很熟了?”   “不熟,不知道谁帮你撮合的翼火蛇,你手里的室火猪面具又是谁送的?”三娘抄着手臂哼哼:“室火猪你还当不当了?”   爆杀,赵长河只能赔笑:“当,当。”   “室火猪是本尊者座下吹……哦座下直属,你见本座为何不跪?”   赵长河磨牙。   “哟呵那小眼神。”三娘伸手:“要么把室火猪面具还我?看你以后拿什么理由和蛇蛇贴贴。”   赵长河彻底软了,赔笑道:“好三娘,我没得罪你吧……”   拿捏!   三娘甚爽,叉腰道:“叫尊者!”   “尊者。”   “本座此来,也没有什么用意,趁着那傻鸟不在,你速速汇报一下和翼火蛇双修的具体战况。”   赵长河:“?”   三娘一本正经:“怎么了,身为你们的上司,我不能了解一下下属们结合双修的具体状况?万一你们把持不住,修出了岔子怎么办?这是对下属负责,去哪找我这么好的上司?”   “不是,你能把握个啥啊,你一处……”   “嗯?”   “不是,我们就没双修啊!”   “那你说说她什么表现,怎么叫的,碰到哪里比较敏感?”   赵长河神色抽搐:“三娘……”   “叫尊者!”   “好的三娘……”赵长河小心翼翼地试探:“你该不是思春了吧?”   三娘揪着他的衣领子:“你知道个屁!我帮你撮合翼火蛇,傻鸟知道了,把我骗到京师,揪着就打,我容易吗我!亲眼看不见爽就算了,听听还不行了?”   “朱雀尊者为何打你啊……情儿是她自己送我身边的,后来去杨家就更是她主动安排的了,没看出她多反对啊……”   “嘻,情儿……”三娘一下就笑出声来:“再说几句,我想听……嗯,她怎么喊你的来着?”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喂,你不会是妒忌人家将门虎女出身吧,响马兄弟会的元姑娘……”   三娘磨牙:“赵长河,你是不是想死?”   粉拳举起,作势要敲。   赵长河毫不怀疑自己要被这一拳打爆,正要抱头蹲防,身边火光乍起,香风拂过。   朱雀冷冷地站在三娘面前,说的话简直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你在这里干什么?”   三娘倒退半步,眼珠子转得滴溜溜的:“怎么,室火猪是我下属,下属受伤了,我来嘘寒问暖不行的吗?对了,猪猪,这里有颗药……”   朱雀一把抢了她的药:“还猪猪,你也是个尊者,恶心不恶心?”   “你管我怎么叫?”三娘口中这么说,还是灰溜溜地被抢了药:“喂,你怎么不入席,看你和唐晚妆互相大眼瞪小眼的不是瞪得很开心么?”   朱雀一点都不开心,朱雀的身份和唐晚妆瞪着已经没劲了,又不能暴露醋意撕,朱雀的身份撕有什么好撕的?下次回京用皇甫情身份再撕她去。   让我男人为你拼命,你几个脸?呸。   席间又有崔文璟,看见就浑身不自在,这滋味谁懂啊……   然后还有嬴五,虽然没啥了,可刚才自己骂错了他,好像又很没面子……   想溜号离席去找男人吧,又发现自己没法去。   皇甫情是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她不能摘了面具去和男人亲热,在他面前依然只能是朱雀尊者。作为朱雀尊者能怎么和他说话?高高在上的表扬几句这事做得不错?给他几粒圣教的药物慰问一下?   嗯,好像也行。   朱雀想到这里,屁股下面就像长了针一样,那边酒宴是真坐不住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溜了出来。   从头到尾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酒宴观察目标,都没留意过好姐妹不在场……   太习惯这摸鱼死乌龟不在场了,反正平日都查无此人。   结果偷偷摸摸到了男人屋边一听,朱雀气得差点头发上都在冒火,你在干什么啊龟龟!   她深深吸了口气,维持着赵长河心目中冷酷暴虐的朱雀尊者形象,冷冷道:“他和翼火蛇之事,是我特许的,要你来卖个什么人情?”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龟龟肚皮都笑破了,差点在地上打滚:“哈……哈哈哈哈……”   朱雀心里一咯噔。   不管多少旁人猜出皇甫情就是朱雀的,但别人都没揭,朱雀也不知道他们猜出了。   世上唯有一人,那是从头到尾都知道皇甫情就是朱雀的,明牌。   “是我特许的……”这话在三娘面前说出来,朱雀脸上火辣辣的,感觉自己活脱脱是个小丑。   朱雀恼羞成怒,又担心三娘露底,恶狠狠地扑了过去:“笑什么笑,今天就让你知道四象教谁说了算!”   “砰砰啪啪……”打起来了。   三娘当然不会去揭,反倒因为差点露馅而理亏似的,赔笑接招,一路跳出了窗外。   朱雀恶狠狠地扑了出去:“别跑!”   赵长河揣手手看着朱雀玄武的大战,一路打出了窗外,感觉自己在看一出蒙太奇戏剧,不知道这俩在干啥。   我药呢?   你们名义上不管怎么说也是来探病的诶,我药呢?   乌龟傻鸟一路都快打到会稽山脚了,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三娘笑嘻嘻:“京师打我,来了这里还打我……现在还打不打啦?”   气势汹汹的朱雀直接软了:“三娘……千万别露馅啊,不让我没脸活了……”   “情儿~”三娘很开心地去挑朱雀的下巴:“给爷笑一个……”   朱雀忍气吞声:“他其实没怎么叫情儿,我们都觉得恶心……”   “好的情儿……”三娘背转身:“来,给娘捏捏肩。”   屁股扭得过于肥硕好看,朱雀看得实在忍不住,飞起一脚踹在她的屁股上:“要不是你坑我,我也不会栽在一个小几岁的男人手里,你还喘上了!”   三娘猝不及防,被踹得腾云驾雾般飞起,一声惨叫:“傻鸟你等着!”   朱雀跳脚怒骂:“你才给我等着!坑人取乐是吧,以为我不会吗!” ###第四百一十九章 要铸剑找玄武   朱雀踹飞了玄武,还是没忍住溜了回去见男人。   趁着唐晚妆还需要主持宴会,不趁着这时候和小男人说说话还等啥时候?   真是笑死人了,说多清高,都不参加任何应酬,到了这里作为主事者,不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应酬?人呐……   所以说还是咱们魔教自在,管别人怎么说咱们无礼呢,给他们脸了?   朱雀浑身舒爽地去了赵长河屋里,在外面悄悄观察,赵长河正苦逼地给自己用回春诀。   真的可怜,连绷带都是崔文璟帮他包扎的……   不对,哪可怜了?连这都有岳父心疼。   朱雀面无表情地出现在屋中,赵长河停下运功,也是面无表情:“尊者打完架啦?”   朱雀把药瓶丢了过去:“自你把回春诀分享给玄武尊者,圣教的医药有所进步,这是新研的外伤之药,若无意外,效果应该胜过当世所有。”   赵长河接药,倒是有些惊奇:“尊者倒是挺关心我哈?”   朱雀冷冷道:“虽然此战更多是为了你自己的目的,但确实对我们颇有意义……本座得了一丝白莲火意,与往常所知颇为不同,没有白来……这药你也有功,算是赏你的。另外有些事,需你周旋。”   赵长河道:“我既让情儿去请尊者们,肯定是对尊者们会有好处的,否则她要吃挂落……嗯,尊者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朱雀抽抽嘴角:“第一个要求,把你嘴巴里这个情儿给我憋肚子里。再让我听见,揍不死你!”   赵长河叹气道:“别这样尊者,同意都同意了,你管我们小俩口互相怎么叫……你这样看上去很像心疼巴巴地嫁了女儿的老母亲,嫁出去了又不舍得。”   朱雀:“……”   “嘻!”门外传来三娘的笑声,她已经快笑趴了。   看朱雀端着架子和赵长河面对面的每一帧画面,都让她想打滚。   这撮合真是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笑死个龟龟了,让你平素那么凶啊!   朱雀捏着拳头,又不敢真对这个唯一知情人发脾气,索性装着不知道,继续板着脸道:“第二个要求,唐晚妆禁锢了那个上古残魂,我们不去争夺所有权,但从这玩意儿口中会有很多上古隐秘可以问,这件事不能把我们排除在外,我们也要问。”   赵长河道:“大家一起出力的,当然都有份。”   朱雀冷冷道:“你确定唐晚妆听你的?她要把我们踢出局,你负责?”   赵长河觉得什么时候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也是唐晚妆……   哦,思思啊……话说这次与蛊相关,但感觉对方并没有过多发挥蛊术的神奇,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一点其他的……   说来当初思思当心唐晚妆在剑皇陵寝之事会把她踢开,事实证明即使她坑人胡搞,唐晚妆还是原谅了她,并且用剑皇陵寝所得与古灵族做了一些交换……   心中思量,口中便下意识地回答:“唐首座不会那么干的,她其实比谁都大气有格局。”   朱雀的拳头捏得咯咯响。   她在外面喝酒,我在关心你的伤,然后你跟我把她夸出花来是吧!   气人的是还不能吃醋,朱雀没有吃醋的理由,只能冷笑:“色迷心窍,不外如是。本座就等着,看唐晚妆怎么打你的脸。”   结果发现这句话甩出来之后就应该是转身离去的潇洒,不能继续呆这了。   这身份太憋人了,有什么屁用!   朱雀想要转身走,脚底却像生了根一样就是走不动,半晌才换了个话题:“翼火蛇向本座汇报过你那个令牌的事情……你说有一个尚未打造完成的剑坯是吗?”   “尊者想要?”   “我不要,缘法在谁那里,就是谁的,强求无益。”   “嘻……”三娘又笑出了声。   换个人得到夜帝剑坯看你会不会说强求无益,估计早就杀人夺剑,对方坟草都三尺高了。   朱雀还是装着没听见,淡淡道:“本座问你这个,是想知道,你是否有意把这个剑坯铸完,如果有意,需要怎么做?”   赵长河道:“我咨询过专业人士,认为我铸剑所缺的只有一份夜流沙,但这个材料不是关键,关键是我这诸天星斗之意不足。”   朱雀凝视他半晌:“我问的是,你有意乎?”   赵长河道:“有。”   朱雀略吁一口气:“你要寻求这诸天星斗之意,本来或许应当让你观摩我圣教典籍,毕竟你已经是室火猪,有一定的资格……但本座寻思之后,还是认为不妥。”   赵长河奇道:“为何?”   “你从未接触过四象之法,却意近星穹……本座认为你当走自己的路,当走不下去了,再看四象之法,说不定还能给点启发。如果起初就看,反而可能会形成先入为主,影响了你自己的路。”   赵长河微有动容:“尊者你……”   朱雀抄着手臂:“气度比唐晚妆如何?”   赵长河诚恳道:“确实让在下非常吃惊,真宗师气度。”   朱雀心里很是开心,面上依然平静地道:“只要你还是我们的室火猪,我们当然会为自家人着想……就看你对室火猪的身份到底有几分认同罢了。”   赵长河没回答这话,从皇甫情到朱雀都总是担心自己对室火猪的认同程度低,也正常,毕竟自己真的没有信仰,在这方面确实无法给什么承诺。   朱雀又道:“铸剑之法,你会么?铸这种神剑可不是普通打铁匠的那种方法,是有其他窍门的。”   赵长河暗道这个还真不会,玄武的记录里可没有传下完整的铸剑方法:“这个要去哪寻求?此世我所知只有老夏会……”   朱雀微有笑意:“我圣教玄武尊者,曾获上古玄武完整传承,其中便有玄武留下的铸剑篇,你当多多亲近,好生请益。”   三娘:“?”   赵长河大喜,这本来就是玄武的活儿,它传下的铸剑法就是标准答案,没有比这个更合适了。唔……也怪不得“刚猛”,打铁的?   朱雀心情忽地好了起来,悠悠转身告辞:“我圣教什么都会,只要你忠诚,有你好处……”   她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屋子,转出拐角就把三娘揪了起来:“还嘻不嘻了?”   三娘反揪着她的衣领子:“你让他来找我请什么益?老娘没空!”   “该为圣教做点事了,我的玄武尊者~”朱雀笑眯眯地拿开她的手:“包括你在塞外的破事儿,也可以暂时交卸了……时局已变,下一步大家的战场,在中原。”   三娘眼珠子转得滴溜溜的:“我教他铸剑,朝夕相处,你不吃醋啊?小心你的小男人看上我了哦……”   “你?”朱雀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三娘半晌,嗤之以鼻:“他又没瞎。”   三娘火冒三丈:“皇甫情,你……”   “嘘!”朱雀一把拉着她飞遁而去:“再漏嘴,小心我撕了你!”   “情儿,嘻嘻~”   “滚!”朱雀咬牙切齿:“你和嬴五那边熟,多留意一下夜流沙是什么玩意儿……”   “哟,真是个好贤内助,帮自家男人铸剑,什么力量都用上了啊……”   “那是帮我男人铸剑吗?那是夜帝之剑、教派盛举!玄武,你还有没有一点教派之责?”   “所以你说你这个样子,想看你被男人弄得嗯嗯嗯的真的不是我的错。”   “……你就因为这?”朱雀拔高了声音。   两位尊者再度大打出手,一路远去。   那边赵长河伤得精神不济,并未发现三娘在外面偷听,就连和朱雀扯这一阵子都感觉很是疲惫。   打开朱雀给的伤药挑了一点抹在胸前伤口上,倒发现朱雀真没吹牛,这伤药的效果还真比以前所用的任何药都好,配着回春诀使用更佳,内视细查居然可以感觉到血肉正在复苏的过程似的,非常显见。   想想也难怪朱雀现在对自己态度比以前好了许多……四象教如今的发展,自己功劳其实挺大的……   还是怂了点,刚才应该问问她迟迟的近况,好久没有迟迟的消息了不知道现在在干嘛。可刚在谈皇甫情,转头又找她问迟迟,真怕朱雀要暴走。   四象教又不是窑子。   叹口气。   伤口传来清凉的舒适,赵长河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好像又看见瞎子出现在面前,明明轻轻闭着眼眸,却总感觉她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那样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哦,花中第一流,是不是你写的?”   瞎子抿着嘴,半天才道:“瞧你这无知无畏的样子,现在还纠结这点东西,真是让人恨不得一巴掌抽你脸上……”   “我又怎么了我?”   “自本纪元开启以来,还从来没有上古之魂显露人间,更别提还栽在你们乱拳之下了……知不知道你这一石,激起了多少浪?”   赵长河安静下去,忽地一笑:“那又如何?又不是我让他出来的,该来的总是要来,会有什么变化你说吧,顺便说说为什么以前他们不出来,有什么限制,我在听。” ###第四百二十章 天地之阶   “纪元破灭不是过家家闹着玩的,莫以为有一个宝物护着空间,就像一个防护罩一样保护着里面的人安然无恙……没有这么舒服的事。连造出宝物的主人都死了,宝物又凭什么有这能耐?事实上大部分宝物在破灭之时都碎了,留下来完整的都是运气好。”   赵长河心中一动,这倒是哦,之前还没想过这么细。怪不得这个尸魔明明住在这“真空家乡”什么事都没有,却还是个重伤待复原的状态。   瞎子续道:“纪元破灭就是世界末日,整个乾坤大爆炸,空间支离破碎,崩裂到处溢散,基本没有几个能在这种环境里活得下来,即使活下来了也是奄奄一息。就像一块碗摔碎了,本来就变成碎片,而不是那个碎片有什么特别的防御。”   “这么说倒是通俗易懂……”   “所谓宝物护持空间,那是当爆炸结束,一切稳定下来之后,因为宝物的存在而使得这个小碎片独立在外,没有融于主世界罢了,而不是一开始就保护着这个空间。所以能活下来的即使是顶尖的强者也有些侥幸因素,所有人都是虚弱重伤的,在漫长的时光里,他们根本就没醒,即使个别醒来了也只是在休养恢复,并没有出门的力气,所以此世不见神魔。”   赵长河道:“现在时间久了,醒来的多了,连这种不算很强的尸魔残魂都醒了?”   “不错……你倒也不要过于小看这位,这位在当年作为一个大魔头,被最顶尖的佛道擒下关押在后山,试图用莲台洗涤他的魔意,这可不是小卒子能有的待遇,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但我觉得他和你比起来,那简直就像萤火比皓月。”   瞎子笑了起来:“哟,居然夸我,难得难得……”   “……强就是强,这有什么不能夸的?你以为要不是因为你太强,我会这么老实跟你说话?”   瞎子:“……”   想了想,也不纠结,笑呵呵道:“当然,他这个所谓一定地位也没多高,真高的也不至于被人捉起来。”   “嗯……大致了解了,对应此世水平,就是被通缉的人榜魔头之类的吧,你少说也是对应老崔的水平。”   “崔文璟?呵……”   “……”其实赵长河内心早就是把她对应夏龙渊级别,当然不会直说,这么试一下,估计还真差不离。心中默默为岳父的面子默哀了一下,又问道:“所以上古有没有这样的榜单?”   “天道自有所记,但不会像现在这样面见世人。”   “挺好,这新闻联播偶尔整一整,世人也有乐子,否则过于无味。”   瞎子道:“是因为吹你吹得很开心?那是,换了我也很高兴。”   赵长河揣手不言。   “我知道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天地人榜不计他们,是因为他们没有露面的缘故呢,还是因为这榜单与他们无关……”   “嗯,如果本来就有记他们,按理天榜会一直被一群没人听过的家伙占着才对……”   “次元隔绝,就不算此世之人了,又如何计入?”瞎子道:“这一战是因为打出了秘境之外,入了此世范畴。如果一直都在秘境之内打,说不定这战在乱世书上只会体现朱雀唐晚妆与弥勒那一战。你看你在昆仑秘境,冒充王道中和血魔手严缺交手,那可是潜龙战地榜,乱世书说话了吗?”   赵长河眯眼看着她,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就像她瞎子自己也曾经在昆仑之外出了手、对面也是一位神魔,另外眼下这个尸魔在襄阳也出过手的,这都不是在秘境,正宗的此世范畴,乱世书也没个屁放。   在杨家,乱世书干巴巴的战绩播报里,也完全没有海族阴气什么事儿。   感觉应当是有种默契,让乱世书不会把神魔之事广布世人。   这一次之所以公布,不是因为打出秘境之外,而是因为知道的人太多了,藏也藏不住,还不如坦率点……   按这么看,一旦他们大肆在此世活动,那时候就真会上榜了。   那些神魔暗戳戳的找代理,不亲自出手,其实除了尚未完全复原不想妄动之外,还有很大可能是不想太醒目被乱世书盯上,一旦上了榜那就成众矢之的了。   ——不仅是此世之人的众矢之的,还有同级神魔。别人都不知道谁活着,都还在暗中行事积蓄力量,哪个冤大头会自己急吼吼的通告世界“老子来了”,那不是找抽?   昆仑之外,那位神魔对瞎子出手极为惊诧:“竟然是你……你竟也忍不住,亲自出手……”   如果瞎子是书灵,这个场面其实挺乐的……别人怕被乱世书公布,结果这位发现乱世书亲自出手把自己给揍了,那心中生草的程度简直了。   而现在有个冤大头为人前驱,既证明了冒头可能导致上榜,还凸显了冒个头就被一群此世强者一拥而上乱拳揍死,而且还是正魔联手、不计前嫌,落在其他神魔眼中会是怎么看的?   怎么看都是更不敢轻易冒泡了才对……瞎子为什么还说这一石激起多少浪?   瞎子见他沉吟,心知他也明白了,便道:“理论上此举颇有敲山震虎之效,让一些原本蠢蠢欲动的神魔再度压下了念头。但换个方向看,也暴露了此世的修行层级,需要这么多天榜地榜围猎,才能解决一个不怎样的残魂……你说自命比这位强的,会不会做得更大胆点?”   赵长河点了点头:“确实……”   “另外,连这位都已经达到了快要完全复原的地步了……虽然是借着莲台至宝的效用,但别人也未尝没有点宝贝。他都快复原了,别人复原到了什么程度?当到了有把握的时候,那就是大乱之世的彻底来临。”   赵长河沉默片刻,忽然问:“夏龙渊在挑战哪些神魔?”   “在你们眼中,应该算胡神,长生天的主宰。”瞎子似笑非笑:“虽然他的本意不是天子护山河的意思,不过胡神的存在倒确实是他身为中原帝王在异族征战之中发现的,并且曾经吃过亏,此后满心都是神魔之路……在客观上,他的行为还真是在护佑华夏了,也正因如此,他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   赵长河:“……”   瞎子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当然,如果要说他挑战的神魔里有我一份,那也是对的……嗯,甚至应该说,胡神只是他的一道坎,他最终是想要弄我的……他女婿就比他聪明,明明想弄死我,还说我是皓月。”   赵长河:“……”   这货是不是没听过好话啊,连这都能记得这么嗨。   你去现世坐在算命屋里,舔狗不够多吗?   他懒得理这个,说一石激起多少浪,也不至于,瞎子总爱说些神神叨叨的好像很牛逼的话,最后揭开不过如此。赵长河倒是想到了另一些可以咨询的东西:“那个莲台,什么来路,能不能治晚妆的伤?”   “那是生命之莲,佛家的演世莲台之说就是从这里来的,圆澄或许流口水,对唐晚妆用处不大,因为唐晚妆不是生命力缺失的问题,不对症。但这东西的应用非常广,凡是与生命血肉相关之事都颇有益处,比如你自己的血修罗体,就可以从中得到巩固和进化,还有……”   “什么?”   “那些血肉相关的巫法,比如血肉神灵、又或者养蛊。”瞎子似笑非笑:“以前不是时候,现在感觉差不多了,有件事应该告诉你……”   “别做谜语人。”   “下一页天书,在古灵族。”   “与我无关。”   “你血修罗体下一步需求的钧天血玉,也在古灵族。”   “……”   “嬴五那边调查云阳叶,消息已经找到了,你明天见他,他多半就会告诉你,云阳山也在古灵族。”   “……”   “另一层面说……”瞎子收起笑意,认真起来:“你自己曾经也说过,这些秘境是此世与上个纪元之间的阶梯,天与地的桥梁。你登天不足,踏阶有余,二重秘藏不在这里寻找,还想在人榜呆多久?”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不器亦未寝   瞎子消失了,赵长河睁开眼睛,窗外月明星稀。   居然还是夜晚……   可能睡太早了,大家还在晚宴自己就睡着了,这会儿也不知道几点。   大致感受了一下身躯状态,还是挺痛,但基本已经不影响下床行走了……胸口被劈一刀能这么快下地,这四象教的药也确实是已经开始玄幻起来了……   当然也和血修罗体已有所成很有关系,虽然血修罗体不是防御性的,好歹要比正常体魄肉厚,其生命气血也旺盛无比,抗击打能力和恢复能力都强很多。   确实应该要把血修罗体再往上升升了……   自己累次越级战斗、或者说如今平级百胜,除了刀法领悟之外,和血修罗体的关系是很大的,毕竟力量比同级的都强,这是发挥的基础。   从这次的战况看,尸魔那种刀枪不入大致也可以视为一种特殊体魄。如果将来天地大变,人人都有各种特殊体魄的话,自己这个也就不出挑了,没了优势。   相反劣势就该凸显了——自己的经脉终究还是比常人稍弱一些,之前把这个问题解决到能好好练到第一秘藏的程度,接下去呢?应该是不足了。   瞎子的意思很明白,无论世间局势怎么变化,都不是你一个人榜能发挥多大作用的,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还是提升自己的修行。   其实赵长河开启一重秘藏都只是正月的事情,踏入人榜在二月初,至今都只有一个半月,自己心里也难免有点“我才刚到这个位置,稍微停停”的潜意识,但在瞎子看来这个阶段和玄关一两重的小阶段没啥区别,没什么需要停的……   眼界不一样。   如今血煞功的秘藏级别功法已经有了,血修罗体的下一步升级方向也有了,确实就是可以直奔二重秘藏而去的。包括铸剑所需的星辰意,应该也是这一阶段可以打开路子的。   如果说此世与上个纪元有严重割裂,那么关联二者的阶梯就是各个秘境,其中类似古灵族这样还有族群存在的,就更是蕴含着大量适合在这个阶段探寻的东西。   类似这种族群可能不少,比如海族也是,但渊源最深的还真是古灵族……确实该去走走。   可是总感觉世间正在大变,这个时候跑去一个大型副本不见外界,还不知道需要多少个月,合适么……   赵长河徘徊片刻,走到了窗前。   忽地愣了一下,月色之下,窗台桌子上搁着一瓶药,居然还有一碗药汤。   赵长河拿起药汤闻了闻,略抿了一口,药汤正温。   这配药……浓浓的晚妆风格。自己的医理药理都是她教的,啜一口就认出来了。   赵长河心中泛起场景,唐晚妆结束应酬,急匆匆地躲到屋中亲手熬药,趁夜偷偷端了过来,穿窗而入。   然后看着睡梦中的他,没有打扰,小心翼翼地把药放在一边,又回头看了一眼,轻轻离去。   仅仅是脑补出这么一副画面,就能让人心中软软。   赵长河想了想,把药一饮而尽,推门而出,打算去找唐晚妆谈谈。   是谈后续想法呢,还是谈情,这会儿自己也不知道。   其实他脑补得可以更深一点的。   唐晚妆不仅是亲手熬药端过来,站在屋中月色之下静静地看着他的睡态,足足看了有小半时辰。   离开之前还摸了他的脸……继而触电般收手,飞快地穿窗离去。   如果让赵长河知道这么一幕,估计走路都要飘起来了……   结果走了出去才意识到,自己压根不知道唐晚妆住在哪边院落。   这里是原会稽太守府、后来的弥勒教主府,唐不器入驻之后显然是经过了大清洗,如今府中根本没有仆从,嬴五崔杨等人都是自己住自己的,也不需要仆从和守卫,导致想找个人来问话都一时半会找不到。   放开五感细听,城中还有嘈杂声,唐不器指挥收尾工作、清扫城中弥勒余党,折腾到深夜都没完……   真是不容易啊这哥们……也不知道现在回来休息没有。   赵长河感叹着,身形一闪,直奔主院。   就唐不器那姑宝,肯定是安排姑姑住主屋的嘛,根本不需要问。   赵长河轻手轻脚到了后宅主院,依然没有仆从。月华如水洒在院中,一方石桌泛着清幽的光,上面还有残茶未曾清理。   跑来会稽打决战,抱琴显然是不在的,想象中唐晚妆独自在院中饮茶,对月轻叹的场景,赵长河心中越痒,轻轻上前敲了敲门。   她肯定没睡,刚才的药汤都还是温热的,显然才回来不久嘛。   房门敲响,里面果然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门“吱呀”一声开了。   赵长河的笑容僵在脸上。   唐不器的大脸出现在面前,带着一副困倦欲死的黑眼圈,无奈地问:“大半夜的,找我干嘛?”   这尼玛的,你主屋居然真自己用了,想不到啊这浓眉大眼的,你孝道呢……   赵长河干咳两声:“我之前养伤昏睡,醒来一抹黑,你是主将嘛,当然找你谈谈诸事。呃本来觉得你修行也高了,不怎么需要睡的,没打扰吧?”   唐不器叹了口气:“刚上床准备歇息……没啥,聊聊就聊聊呗。”   说着当先到了石桌上沏茶:“这也是刚才圆澄大师来访在这喝茶,我都没力气清理。”   “咳咳。”赵长河坐在一边,打开自己的酒葫芦:“别烧水了,喝点酒?”   唐不器笑道:“也对,忘了你对茶的兴趣不如酒。”   其实赵长河现在对茶也有兴趣,只是不想浪费烧水的时间,随便扯几句就撤了……   他若无其事地给唐不器倒上酒,叹气道:“想不到啊,如今你都成大夏名将了……”   唐不器道:“算不上什么名将,说实话,打弥勒教显不出什么水平,如果真有一天和王家打起来,大约才能更验证一些成色。”   “感觉王照陵打不过你,起码他没有你的战阵经验。”   “王家有大量和胡人打过的。”唐不器不说这个,转而道:“话说回来,当初我不是怕死嘛,担心一人一剑走江湖,随时死都不知道死哪了……现在发现,其实指挥战斗更适合我一点,毕竟需要主将亲自冲阵的时候也不多,真需要的时候,倒也不怂。”   “因为都是自己有所计划有所准备的战,心里有底?”   “差不多……”唐不器笑道:“虽然内心深处还是有点羡慕江湖潇洒……哈,可能从头到尾就没适合过我,那是给你这样的人准备的戏台。”   “别,你不是挺适合骑马斜倚桥、满楼红袖招嘛?这也是江湖潇洒。”   唐不器斜睨着他:“这就是你到处沾花惹草的原因?”   赵长河抿酒不说话。   唐不器困倦得要命,恹恹道:“老子现在懒得说你,你大半夜的,就找我说这些没名堂的东西?有什么正经的,要说就快点,老子要睡觉……”   我其实只想找你问你姑姑住哪间,这会儿能问嘛,你会拔剑捅我吗?   赵长河正在搜索枯肠找话题,就听院外传来唐晚妆的声音:“你二人怎么还不休息?大半夜的在这喝酒?都还要不要身体了?”   转头看去,唐晚妆悠悠从外走来,月色之下,美得如幻影一般。   唐不器正想控诉不是我不顾身体,老子累了一天刚上床合眼,是这厮莫名其妙跑来扯一堆吹捧都不知道在干嘛……   结果话没出来,赵长河抢先道:“我这点小伤,有人精心配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夜里无聊,出来漫步,恰好不器亦未寝,便聊聊旧事,颇为投契……”   唐不器:“……”   唐晚妆美目在两人脸上转了几转,似有笑意:“不器今天操劳得很,让他先歇着,你们兄弟有什么明天再说吧。你跟我过来,我看看你的伤。”   唐不器脱口而出:“没,我精神好着呢,姑姑还是别和他孤男寡女,不如一起喝点酒?”   狗男女一起瞪着他,异口同声:“大人说话有小辈什么事?睡你的觉去!”   唐不器悲愤莫名,你们演都不演了是吧? ###第四百二十二章 饮这半盏残茶   “说吧,大半夜的,是打算怎么偷香窃玉结果偷到不器屋里了?”   唐晚妆的院子里,唐晚妆素手沏茶,茶香袅袅弥散,浮于月色,散于虚空。   这会儿的赵长河哪有什么不想喝茶要喝酒的模样?一脸文雅地坐在那里,就差没有摇头晃脑来句诗了。   如果让唐不器看见这副吊样,表情可能都会变成流汗黄豆。   结果唐晚妆看似优雅地沏茶,口中说的话可并不优雅,呛得赵长河先满头大汗:“怎、怎么就成偷香窃玉了,我就找不器说说话……”   “你找的真是不器嘛?”唐晚妆似笑非笑:“你心里那边屋子本来应该是谁在住呢?”   赵长河硬着头皮:“不、不就是主将在住嘛!”   “事实上陛下是命我总揽江南事宜,不器的帅位是我赋予,我才是真主帅。”唐晚妆美目在他脸上转了半天:“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啊,忘了。”赵长河趁机道:“那你怎么住这偏僻角落来了?”   “我有意突出不器,在将士们心中营造他的主帅形象和地位,毕竟我……”   赵长河的尴尬变成了不悦,瞪着她不说话。   唐晚妆后续的话也截断了没说出来,低头喝茶。   要捧不器,那当然没问题,正常为家族培养后辈中坚,但不该是基于“毕竟我活不了多久”,听了就来气。   两人心中同时浮起秘境之外的怒骂:“臭婆娘你敢随便开第三秘藏,回头没力气了看老子怎么摆弄你!摆在朱雀尊者面前弄,尊者一定很高兴!”   唐晚妆脸色不由自主地泛红,却又没法骂他,他为了阻止自己开启第三秘藏,代价就是他自己挨了法痴一刀,换个正常身躯不躺一个月都别想下床,哪能出来窃玉偷香。   她低声道:“你的伤如何?”   “还行,有人的药不错。”   唐晚妆抿了抿嘴:“是四象教的药吧……我那药汤可没有这样的效果,我有数。”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酸?   果然下一句就是:“四象教什么都有,为师没用了是么,你跟她们去吧,最好帮她们朱雀尊者打我!”   赵长河正抿了口茶,闻言差点被呛了一下,咳嗽道:“说哪去了……”   唐晚妆愤愤道:“你敢说你找我的其中一个议题,不是为她们争取审问残魂的权力?”   “呃……”赵长河只得道:“这是应该的吧,人家就是为了深入了解上古之魂而参战的,战斗也是尽心尽力没打折,一个个打得嘴角淌血的,这承诺的好处总该给啊。”   唐晚妆“哼”了一声:“那本座自己会给,要你来替她们做什么说客?”   赵长河:“……”   唐晚妆续道:“事实上现在她们就在审问残魂,我直接给了她们,爱怎么问就怎么问。不用你说,听见了没,不用你说!”   这小女儿态,赵长河真是看得目不转睛。   唐晚妆闭了嘴,气鼓鼓地瞪着他。其实内心有点小得意的,唐晚妆这会儿想画一幅画,就叫《朱雀在问鬼》。   反倒是赵长河开始为她担心了:“喂,你就这么给她们随便问,真被带走了怎么办?”   唐晚妆无所谓地喝茶:“江湖草莽,魔教邪徒,才对这些上古之魂如获至宝,我们又不是没见过,哪有她们这些乡下姑婆没见识的德性?实在忍不住想偷,就让她们偷去,丢人现眼的又不是我。”   赵长河神色抽搐,不做声了。   唐晚妆道:“倒是刚才圆澄去见不器,你知道是因为什么?”   赵长河沉吟道:“当是想要那个莲台?莲台只有一个,他们虽然出了力,想独占不太好吧?对别人都无法交待。”   “圆澄也自知独占不了,这是朝廷的战利品,他帮忙有功,可以分些赏赐,却不可能把大头给拿了的,除非他们也像四象教姑婆一样不要脸去偷?”   赵长河没忍住:“喂,人家还没偷……”   唐晚妆当作没听见:“我承诺他会向陛下讨个诏,把曾经灭佛的诏令取消……虽然这个诏令在这些年已经松了,各地佛门也都在复燃,但有没有正式诏令还是不一样的。”   赵长河点头:“恰好借由佛家协助灭弥勒教的由头,可以把以前灭佛的锅都甩给弥勒。说正是因为弥勒邪教蛊惑人心,才导致皇帝灭佛,现在弥勒已定,皇帝也知道了不是每家佛门都如此,自然也就取消了……”   唐晚妆失笑,没有评价他这个说法,又道:“至于莲台,放置京中镇魔司,他们想要感悟之类的可以入京感悟。”   赵长河咂咂嘴:“拿捏了啊这是……”   唐晚妆眼波流转,柔声道:“也是你之功。你……要不要奖励?”   赵长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根本不需要说话,唐晚妆自己这句话就与挑逗无异。   谁能不知道他想要的什么奖励?   结果唐晚妆续道:“那莲台,我们研究了一下,莲瓣若是取其一两片,对整体无碍。你可以分一片……”   赵长河没好气道:“我要那个干嘛?”   “此物的性质,对你血修罗体必然有用啊,你就说你要不要吧。”唐晚妆悠然抿茶:“要不然说到莲台之事,还能是什么奖励?”   “……”赵长河暗道这女人好像开始学坏了。   她会恶意挑逗人了诶……   但你这种挑逗,是不是想岔了点什么……对于不要脸的人来说,谁跟你取舍这玩意啊?   赵长河直接道:“是不是什么奖励都可以?”   唐晚妆眼波流转:“当然哦……什么奖励都可以。”   口中说得妩媚,实则那小手举着茶杯紧张兮兮的,眼神都透着威胁,一副你敢说轻薄之言我就泼你一脸的样子。   赵长河差点被萌翻,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道:“我口渴了,要喝茶。”   唐晚妆道:“你面前不就有茶?”   “我要喝的是首座亲自喂的半盏残茶,世间无二。”   唐晚妆咬着下唇,恶狠狠地瞪着他。   赵长河望天,让你挑逗啊。   我没说要首座亲一口就不错了……当然那么说会挨揍,要喝茶嘛好像正好在她的面皮底线上试试探探。   见那惫懒模样,唐晚妆差点气笑了:“莲台至宝在前,圆澄差点没跪下讨了,你就要喝半盏残茶!是不是自以为不管怎样都少不了你的啊!”   赵长河摆烂:“我不管莲台有啥用,我要喝茶。”   唐晚妆作势欲泼。   赵长河梗着脖子看她。   唐晚妆泼茶的动作顿在那里,看着他的眼神,眼波微动。   他还是伤号,脸色依然苍白,可眼中似有烈焰,烧在谁的心里。   晚春的花前,三更的月下。   就连唐不器都知道这半夜三更的别孤男寡女……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氛围,那是随随便便说一句什么都很容易把气氛带向旖旎,何况还主动挑逗?   他心动,她又何尝不是?   便如之前站在他的床前,看着他受伤中苍白的脸,久久挪不开的目光。   赵长河壮着胆子握住了她举着茶杯的手。   唐晚妆身躯轻颤,微微垂下眼帘,看着被他握着的手不吱声。   只是喂他一口茶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次从组织到最终之战,他都居功至伟,又受了伤……   隔着一张石桌相对而坐,显然是喂不到的。   唐晚妆咬了咬牙,居然真的起身站起,盈盈挪到他身边,哄小孩般道:“真拿你没办法……孩子一样……”   她并未意识到,如果本来就挨坐着,还算顺水推舟欲拒还迎……可这主动站起来走到身边的主动性,就真的不能用“气氛到了”来解释了。   那是内心里自己就愿意啊。   愿意奖励他,愿意满足他这点小小的期待。   香风凑在身边,轻声细语软软:“呐……你要的半盏残茶……”   话音未落,腰间一紧,已经被赵长河拥住了腰肢,又顺势抱进了怀里。   唐晚妆下意识想要挣扎,却又怕触动了他胸口的伤,不敢妄动,只得绷在那里,怒道:“谁许你动手动脚了?”   赵长河低头凑了下去:“我要的那半盏,是喝进你口中的那半盏啊……”   唐晚妆眼睁睁地看着他凑了下来,连个想法都没起,唇已经被覆盖,任由攫取残茶。   心中明明知道,邀他深夜孤男寡女的“说说话”,就是必将走向这个结果的吧……   某处密室之中,朱雀玄武围着一个布袋,各自蹲在一边笼着手:“为什么总觉得,好像蹲在这里有点蠢……我们为什么不能把它带出去问啊……” ###第四百二十三章 舍我其谁   朱雀最终还是没把袋子带走。   被唐晚妆嘲笑偷东西,真丢不起那人。   算了还是趁夜好好在这审问,问得差不多就该走了,谁耐烦一直呆这儿,又不能和摘面具和面首亲热,难道去看他和唐晚妆亲热吗?……咦好像也不是不能看,再说吧。   审问这上古魔道之魂的所得,怎么说呢……没什么惊喜,倒也不至于失望。   没什么惊喜是因为,这货的地位与夜帝和四象有较大差距,对于上古四象所知极少,还不如她们。最想知道的信息基本没有,更没有意外收获。   但上古的一些轶事秘闻、人物与势力之间的关系、行为逻辑和规则,都是宝贵资料,这些东西嬴五和镇魔司方面肯定会总结整理,四象教也不能落于人后。   自家的典籍对于别人的事情是说得比较少的,缺乏整体认知,一旦上个纪元神魔重临,很多知识必然用得上。   而这厮对于上古巫法所行的血肉傀儡、巫蛊之道、以及跨越纪元的长存所致的元神不灭的生死体悟,都算得上此世极为珍贵的宝藏,对于朱雀玄武如今的修行来说,极有参考价值。   此外最关键的是,终于有来自上个纪元的人物,告诉大家,三重秘藏之后的修行是什么。   虽然典籍都有,但大家寻求不着……三重秘藏成为顶点,追溯不到典籍记载的后续修行如何开启。   “什么三大秘藏……”残魂恹恹道:“我们那时候根本就没这种等级区分,人体的开发是无限的,能真正认知到生命所有奥秘的那得是什么级别,就你们这群龟啊鸟的,也号称知道人体有多少奥秘?你们配……嗷~”   朱雀手心腾起熊熊烈焰,把布袋搁在火里狠狠的烤:“阶下之囚,还在优越!玄关者,命也;秘藏者,性也。玄关秘藏,无非今世之人对性命之修的细分,真以为我们不懂?反倒是你们不懂,听说我们三重秘藏,也不知道到底对应的是你们当时的什么层级,还得打了才知道吧……”   残魂蔫了。   这些都是得到过上古传承的,对各项原理和脉络都清晰得很,不像弥勒那些真是任由自己忽悠,说啥就是啥。   其实那个在此战中发挥了关键意义的人榜年轻人,在这些事上才是真萌新小白……   三娘笑吟吟道:“好生答话就完事了,干嘛要受皮肉之苦?我只问你,我们自从秘藏修性,开启天地之桥,可以触摸天地之力,但距离远古所载之‘御’却始终不得其门,这是何故?”   残魂恹恹道:“你们才刚踏入所谓第三秘藏,这时候找不到下一步的门有什么奇怪的……”   “还想敷衍?此非我们不得其门,此世多少年来,所有前辈都不得其门,三大秘藏成为顶点,岂是特例?”朱雀手中火焰大盛:“若是不想说,要你何用!湮灭便是!”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残魂气息奄奄:“可能是因为天道死了?天道都死了,人自然缺失了驾驭天地之法,得以触摸就不错了……”   朱雀玄武对视一眼,这确实是大家正常的判断,但这个残魂的存在让她们意识到,未必如此。   因为这残魂的级别,全盛时期绝对比她们的修行高。   既然你的等级未曾因为天道之死而消失降级,那我们不说是否能达到“御”之境,至少可以达到你的级别总是没问题的。   其中缺失的是什么?   却听残魂恹恹道:“按弥勒所接触的此世情况看……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见识太少的缘故……总之如果按他的见闻,我觉得你们的问题是见识太少了……见都没见过,全凭想象,又能驾驭个什么……”   朱雀眯起眼睛,觉得这很可能说到点上了。   见得太少……至少有点影响。   比如这次的白莲之火、生死之秘、巫蛊之能。   对于一般人来说,自己已经是见多识广,但对于更多的奥秘,见得不够。见都没有见过,谈何御之?   纪元崩溃导致各类空间散落,无论是宝物还是功法还是各类物种……此世之人没见过,真可能是一个重要因素。   这就是嬴五沉迷于秘境的其中一个原因?   但人生有限,现在这种支离破碎的情况,又如何见得够多?和嬴五一样一辈子在钻洞吗?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低头看向布袋,同时目露凶光。   我们没见识,你有啊,搜魂共享一下呗。   残魂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到底谁是魔啊!   ……   夜色愈发深沉了。   唐晚妆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赵长河的伤处,轻轻推在他肩膀上,把他稍微推开少许。   人依然坐在他腿上,却没有再像往常那样着相地离开。   她微微垂首,有些喘息着,柔柔地把脑袋靠在他肩头,口中低声道:“好了……满嘴药味,真恶心。”   “就是因为药苦,所以要加点唐。”赵长河又试图去亲。   唐晚妆简直气笑了,一把捂住他的嘴:“现在真就只有这点事了是吗?”   赵长河道:“我这伤现在还能做什么事嘛……真要我更深入一点我也做不了啊……”   唐晚妆瞪大了眼睛。   我说的是这个吗?   赵长河其实知道她在说什么,也就开个玩笑,见她发懵的样子觉得太可爱了,忍不住又啄了一下。   唐晚妆用力摁着他的脸撇到一边:“我有正经事和你商量!”   赵长河抱着她道:“我也有。”   “那你先说。”   “之前问嬴五,他说化生莲和菩提果在弥勒这个秘境里多半有,但事实证明这就是个小秘境,你找到需要的东西了么?”   唐晚妆眼波柔和,这厮虽然现在越来越花了,但对她的好确实是真心真意。   她轻叹一口气:“有的,这本是上古佛宗后山宝地,一些收藏都还在,之前便宜了弥勒,否则他哪能修到二重秘藏?好在还留了不少好物,化生莲和菩提果都是有的。”   赵长河放下一块大石:“那你叹个什么气?”   “嬴五说,云阳叶的消息也有了,他的人翻遍了典籍,说以前古灵族有座圣山就叫云阳山,不知道是不是一件事。”唐晚妆顿了顿,忽然道:“你知道么,当时和思思定下的一些交易,在这场战中也发挥了很大的意义。”   赵长河一愣:“什么?”   “捉那个残魂的布袋,是灵族养蛊用的灵袋。思思当年潜伏弥勒教,就察觉弥勒教里有蛊术的意思,几个月前来拿秘藏级剑谱之时送了我这个灵袋,说肯定能发挥大用,果然。我怀疑这个残魂和古灵族有一定关系……”   “那等下次思思来了问问?”   “现在问题是,思思好久没来了……”唐晚妆道:“她很谨慎,一直是单向来找我们,不肯让我们知道她古灵族往哪进,一旦她不来,我们就断了联络。”   “好久没来……该不会是出事了?”赵长河这回心思也凝重起来:“或者是嫌弃我们给的剑谱太慢,觉得交易没有意义了?”   “应该不会,她对这些剑谱非常有兴致。”唐晚妆道:“现在这个状况,我觉得不能被动地等她来,还是必须主动去找她的。我已经派人去西南……”   赵长河奇道:“那是秘境,不是常规的西南百寮,这派人去怎么找?”   “我曾在她身上暗中下过追踪之法,从她上次过来的情况看,她和她族人都没有发现。只要我们的人能够找到秘境入口附近,应该能有所感应。”唐晚妆有些头疼地捏着脑袋:“现在就是,我不知道派谁去比较合适,武平侯不可轻离,一般人又没有这种水平去感知追踪,即使进去了也非常危险,她们排外又谨慎,擅入者死在里面的可能性很高。”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怎么追踪的,跟我说说。”   唐晚妆悚然一惊:“你可不能去!不是,我说这些是和你商议也是诉苦,不是在耍手段让你去的,别误会!”   “你在紧张什么啊?”赵长河笑笑:“总是要有人去的,我是镇魔司玉牌密探,舍我其谁?”   “别胡闹,里面说不定地榜层级的人都好几个。”   “其实主要是我自己想去,本来找你说的也是这事儿,恰好凑一起了。”   唐晚妆奇道:“你去干嘛?找思思啊?”   “……我血修罗体的进化,当在那里。本来觉得我离开中原太久是不是不好,既然适逢其会,那就去吧。” ###第四百二十四章 雀目前   赵长河这是真心话,其实自从当初玄武留下的《山河图录》里说了他锻体所需的“钧天血玉”在古灵族之时,赵长河就知道自己早晚要去一趟。   结果现在还什么线索都往那边指,第三页天书、云阳叶……以及探索现在与远古的桥梁。   秘境见过不少了,但都是小型的,那种有大型族群聚居的显然会是不一样的情况,那本身就是一个世界。想要追溯上个纪元,这种地方是必经之路。   也正因如此,赵长河一直有些犹豫,倒与思思没关系,主要是因为知道这一去要很久,比去昆仑之流的都要更久。   放在游戏里这叫大型副本,牵扯一个团队一个月开荒死去活来,一旦老婆生娃孩子喂奶,这团都散了,和以前的单刷本有本质的区别。现在谁刷大型本啊,想想就不爱去。   时值世间变局,这时候离开这么久合适吗?   何况也真的危险,以前的实力根本不敢去,现在……可能也不太够。唐晚妆心里这是需要武平侯秦定疆的级别去的……当然那也只是猜测,里面到底什么状况大家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的乱猜,还是得亲眼看看才知真实。   不管怎么说,现在确实是该到了去看看的时候了。   唐晚妆的眼神变得迷离,在她眼中很明显赵长河只是为了云阳叶救她的命,其他什么都只是借口或者顺带。   缩在赵长河怀中,唐晚妆沉默了好久好久,才低声道:“还不如让武平侯去,你随我回京帮忙管事儿……”   赵长河没好气地看着她:“武平侯代替我练血修罗体嘛……”   唐晚妆抿了抿嘴,低头不看他的眼神。   总觉得他是找借口。   “行啦,我可不是某姑宝,我是自己真要去。”赵长河伸手在她下巴挠了挠,感觉自己像挠猫:“再说了我也不是现在就去,我伤还没好呢,怎么也得将养一段时间。你若不放心,那就趁这些时日帮忙多做些筹备?”   唐晚妆被他挠得痒痒的,愤愤地揪着他的手:“筹备自不用你说……现在就会动手动脚!要我把你丢池子里吗!”   “你可知我若离开,最不放心的是什么?”   本来没想过,可他这么一问,唐晚妆自然也就知道了。   他最不放心的是她的病。如果离去过久,不知道会不会出岔子,那时候并没有人可以给她治疗。   此前在襄阳,其实只是把她当时开启的那一丝丝第三秘藏导致的后遗症压回去了,原始的病情还是那样,没什么改善。后续也没继续治了,既没有药、他的回春诀水平也还待提高,他并没有故意为了贪骗一吻而“治疗”没完。   按照之前自己的判断,也就两三年的命,这又一年过去了,没有什么大意外的话,这命也就剩一年多了……   而如果在这期间出了什么岔子,比如和人进行过于剧烈的战斗或者受伤,都可能把这个时间无限缩短,随时暴毙的可能性都是存在的。   他不放心。   “有、有药了现在……”唐晚妆垂首低言:“化生莲和菩提果,我已经调配了,自己服用,应该能把受损的经脉修复,不会那么容易咳了……另、另外……这药对你现在的伤势复原也有用……”   “但只有一份?所以你留着没吃呢?”   “嗯……”唐晚妆越说越心慌,她知道后续会演变成什么。   事实上在调配药物的时候,她内心就已经隐隐意识到要怎么做了,所以留着没自己吃……只是下意识退避不去想。   双修,大家都共享药力,最不浪费了。   而这样的双修,用之前那挠痒痒似的亲吻渡气,基本是不够的。药力散于四肢百骸、浸润经脉,靠亲吻?   显然要来真的才行……   可是因为这种事来真的吗……唐晚妆心中很是复杂,说不愿吧,其实也没有太大抵触;说愿意吧,又觉得过于草率,不该如此。   所以她不想主动提,可现在赵长河提出来了,总要面对的。   他会想要吧,他就这点出息,让唐首座洗干净了等着。   当然,赵长河这个伤并不是非要这药不可,但气氛到这了,谁会愿意放弃这么好的理由,又能疗伤、又能实现夙愿,一举两得?   赵长河正在说:“药给我看看,我才是你的主治医生,你可别擅专。”   唐晚妆撇撇嘴,你就装吧你。   手头还是很老实地把药掏了出来,两种药物已经被调配成丸,只有指头大小,晶莹如玉如珍珠一般。   佛家浩瀚的生命气息散发开来,只是嗅一嗅都能让人感觉体内一阵舒畅,一眼可知这是疗伤至宝。   赵长河笑吟吟地把丹丸塞进唐晚妆的唇中,唐晚妆衔着丹丸,直挺挺地看着他。   果然下一刻赵长河就吻了上来。   唐晚妆暗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就知道……逃不过么?   可是心中真觉得草率,第一次不应该是这样的。   正这么想着,就感到赵长河伸出舌头把药丸顶进了自己口中,手上摸啊摸,看似要解她腰带。   唐晚妆完全是本能地要把他推开,不想继续了。   可下一刻胸口一麻,已经被他点了穴道。   唐晚妆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怕我反抗,居然这样?   赵长河附到耳边,低声道:“你这人,留着药就是想给我吧……自己的命从来不在乎……是不是还想趁着亲吻把药推我肚子里?想得美。”   唐晚妆:“?”   他的唇再度堵了上来,恶狠狠地撬开贝齿,把丹药推进了她的喉咙深处。   “咕嘟”一声,丹药彻底入腹。   赵长河得意地哼哼:“现在吐不出来了吧?”   手指点在中庭,回春诀全面运转,眨眼之间丹药化入身躯,浸润着她残破不堪的经脉。   唐晚妆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被点了穴的僵硬都开始放软,任由他的手循着肺经一路点过,最终停留在肺部外面。   那是哪……   赵长河的神色也开始古怪起来,好Q啊……   唐晚妆脸颊布满了红晕,微微偏头。   咦还能偏头?这点穴冲开了?   点穴冲开了你不挣扎,就偏头?   赵长河二话不说地把手探了进去:“我需手心运功镇抚肺部,不可隔衣,众所周知会走火入魔的……”   唐晚妆又好气又好笑,可是想说什么,却哽在喉咙里真的说不出来。   相比于他全心只为了自己考虑,这点色色的小心思,便遂了他吧……   衣裳半解,雪白的肩头露在月下,月似霜雪,肤若凝脂。   轻轻的喘息声飘荡在月下,月儿都禁不住躲进了云层,不知道是羞的,还是自惭形秽。   天边隐隐有了清晨的第一抹亮光,墙头随之探出了一张鸟脸,一张龟脸。   鸟脸本来就是火鸟之形,这会儿看上去更是烈火熊熊,都快把天上的朝霞染成了红色。   龟脸下的眼睛眨巴眨巴,乐不可支。   “瞧这声音骚的……”朱雀的声音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平时那副清冷高贵的样子装给谁看呢?”   三娘暗道你平时那副骄傲暴戾的样子,变成这种形态的时候好像更有意思一点,就别说人家了……   她们出现于此,还说了话,唐晚妆不可能没有察觉,羞愤地要把赵长河推开,可一时半会自己却软绵绵的没力气,推不开。   不由气急:“还啃,你的武道警惕呢!有人来了!”   赵长河心中一惊,还没等反应,身边香风拂过,朱雀的声音传来:“继续啊,说好的,摆在朱雀尊者面前弄,本尊者确实看得很开心。”   唐晚妆内心羞愤至极,可面上却怎么也不肯在这老对头面前认输,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居然不管自己此时春光乱露的模样,主动伸着玉臂揽上了赵长河的脖子,媚声呢喃:“我们亲热自己的,和尊者有什么关系……尊者禁止麾下圣女和他在一起,还想禁止本座不成?管得真宽。”   朱雀七窍生烟。   唐晚妆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堵上了赵长河的唇,吻得啧啧有声。   叫你戴面具,眼巴巴看着又没有理由阻止的样子,尊者是不是特开心?   朱雀尊者一点都不开心,玄武尊者开心得差点没在地上滚。   倒是当事角先生自己绷不住了,尴尬地离开少许:“别闹,两位尊者看着不尬嘛……那啥,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没什么贵干……”朱雀抄着手臂:“就想看你弄,弄真的,这解了一半算什么,全开啊。”   唐晚妆顺势起身,懒洋洋地整理着衣襟,优雅地回座烧水泡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尊者想看,可以去看自己麾下翼火蛇,本座就不奉陪啦……现在尊者想看的是不是看完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慢走不送。”   朱雀简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这当面跳脸又不能撕的感觉,好气啊……朱雀这号是真的废了。   可话说回来,这一刻的唐晚妆,藏在骨子里的女人味儿肆无忌惮地散放,真的让人感觉不认识了一样。互相争斗了十几年从来没想过这样的姿态会出现在唐晚妆身上,就像是幽谷之中静静的兰,忽地绽放开来,化作了牡丹。 ###第四百二十五章 你的气运不正常   朱雀原本是来辞行的。   该交的手已经交了,该有的战斗体悟也有了,想挖的信息已经挖了,并非平白来给唐晚妆打工的,各取所需,这就够了。   看着自己的小男人在面前又不能吃,还得看他和唐晚妆眉来眼去的,谁爱呆这儿?要不是想最后和小男人道个别,早都走了。   结果跑来道别恶狠狠地挨了一出雀目前……又是恼火,又有一种扭曲的快意。   因为看唐晚妆那钗横鬓乱眉眼迷离的样子……只要把这当成是唐晚妆被四象教室火猪玩弄了,那味儿……   可又明知道这种感觉有点自欺欺人,心里的别扭就别提了。   向来自命果决、杀伐果断的朱雀,发现自己居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想不想看这副场面,索性眼不见为净,真的告辞了。   以后换个身份再跟你们掰扯,朱雀身份太吃亏!   看她那心乱如麻无心他事的破样子,三娘也趁机溜了。   开什么玩笑,还真在这里等你男人请教怎么打铁不成?我是来看乐子的,不是做乐子的,乐子看完了就心满意足可以走了。   不过三娘这回好歹比朱雀多记点儿正事,临走之前摘了面具,还换了个发型、换了套衣服、改了改香料,然后屁颠颠跑去找了嬴五。   嬴五正在吃早饭,看着大变活人的三娘跑到面前,又好气又好笑,明知故问:“你不是在黄沙集?怎么来了江南?”   “怎么,人家是江南人,回家看看不行么……”三娘做足了表演,连声音都和戴龟龟面具的时候有了少许不同,主要是慵懒妩媚了三分。   戴面具的时候那可是有面子的玄武尊者,得端着。一拳轰出去三十年功力,嬴五都不敢硬接。   忽然就理解了朱雀。   也理解赵长河为什么认不出来,确实怎么看都是两个人。尤其女人发型一变,差得可大了。   “坐,喝点粥?”嬴五慢条斯理地喝粥:“塞北情况如何?春天过了,草原是否有异动?”   三娘也老实不客气地喝粥:“铁木尔算是熬过来了……不过之前伤筋动骨并未恢复,暂时没和巴图启衅。巴图也在休养生息,而且也怕铁木尔天下第三的实力不敢过于逼迫,双方都算克制,所以这几个月塞北没什么可说的,我也就跑回来看看呗。”   嬴五道:“你离开江南那么久了,还记得家乡风情么?回来是否觉得有些陌生?”   三娘出了会神,叹气道:“还好吧,没全忘。要说陌生,也是弥勒肆虐,一片萧索……来此之前路过杭州,都成啥模样了,还不如黄沙集呢……真难以置信这是江南。”   嬴五慢慢道:“所以你很生气?这么多年来,很少见到你那么大的火气。”   “喂。”三娘放下粥碗:“我风尘仆仆才刚来,你看见我什么火气了?”   嬴五莞尔。   你这摸鱼偷懒的,能惹得你爆发出那么刚烈之拳可不容易,打得都嘴角淌血了,啥时候见你那么卖过命。   算了,她爱演就演呗,何必去揭。   嬴五摇了摇头,笑道:“你来找我何事?”   “夜流沙这东西,听说过吗?”三娘有些期待地问。   嬴五有些蛋疼地皱眉。   一直觉得自己在上古之事上差不多算万事通了,可近期越来越多东西没听说过,前不久那啥云阳叶,组织里大肆翻阅典籍足足找了一个月才有点线索,也只是云阳山的线索,山里不见得就有云阳叶,可能只是名称巧合。   这回又来了个夜流沙……嬴五不用想也知道这又是赵长河那边的玩意儿。   真是奇了怪了,自己一辈子在和这些东西打交道,都没这么频繁地接触难以听闻的奇物,认识某人之后才几个月呢,就连续来。   说是有种东西叫气运、或者说缘法,可嬴五还是认为,赵长河这种气运有点离奇,不正常。   有种被安排的感觉……不知道他自己是否意识到。   当年夏龙渊崛起之时也有点类似这种风云,但夏龙渊比赵长河更骄傲,也更不计后果,最终导致现在局面乱七八糟。赵长河面上豪雄,实际还是挺稳的……不知道最终会是怎样的走向。   当然嬴五并不会因为自己被专门拿来咨询这种事而嫌烦,这本身也是他自己的兴趣和追求,越是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也越感兴趣。心念闪过,便呵呵笑道:“听是没听过,等回了总舵找找线索,不保证找得到。”   三娘挠头:“什么时候回去找啊?”   本意只是想判断一下自己需要逗留多久,听在嬴五耳朵里则有了种催促的意思,不由故意逗道:“我也很久没逛过江南了,现在弥勒平定,万物复苏,风景独好,我也想在这多玩一段时间,什么时候回去再说吧。”   三娘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风景可看的,平定弥勒算个啥呀,时局是开始更剧烈变化了才对,不是变稳了啊!”   嬴五实在哭笑不得:“赵长河到底哪来的魔力啊,连你都……”   三娘:“?”   不是,夜流沙那是铸夜帝之剑用的,我教派大事,和赵长河有什么关系?   嬴五笑吟吟道:“怎么?难道不是为他问的?”   三娘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能说不是吗?那就是他铸剑用的……   瞧三娘那表情,嬴五更好笑了:“行吧,我也有些话要和他说,说完了就回去,免得我侄女和我急。”   可怜龟龟反应慢,三娘傻在那里,感觉好像有什么风评要裂开了。   更让龟龟的头涨大的是,此时才想起,她想走还不能走,似乎还要教某人铸剑之法来着……   ……   当嬴五找到赵长河的时候,他正靠在床上喝药。   唐晚妆坐在床边给他喂药,赵长河一脸嫌苦的小表情,在那皱着脸。   嬴五一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下意识退了出去,揉揉眼睛走进门,依然如故。   “苦什么苦,装模作样的,还想吃唐,大耳刮子给你吃。”唐晚妆真的坐在床边喂药,连避忌一下外人都懒得做了……   嬴五咂了咂嘴,忽然觉得好像也没啥特别的,便敲了敲门板:“打扰二位了么?”   “咳。”赵长河道:“五爷有什么指示?”   “谁敢给你指示,不都是你在给我指示?云阳叶刚完,又来个夜流沙,自己还不好意思来问……”嬴五道:“我只是来问问你,关于这些东西的名称,你是从哪知道的,是否方便告知?”   赵长河犹豫片刻,摇了摇头:“夜流沙是出自一个铸剑典籍,云阳叶萦魂草都是出自医典,来源并不相同的。只能说是凑巧遇上了吧……”   总不能把瞎子的存在给说了,那后果真难料。   嬴五凝视他半晌,明明知道他说的话有所保留,倒也不计较,反而道:“我此前在想,你的气运有点诡异,你还是留个神,不要当作理所当然。”   “五爷来此,其实是为了这一句?”   “不错,难道给你喂药吗?老子没糖,大耳刮子倒是管够,你要不要?”   唐晚妆:“……”   赵长河从床上挣扎下地,郑重一礼:“多谢。”   嬴五再度打量了他一阵,忽地一笑:“你比夏龙渊好。”   说完也不告辞,扬长而去。   唐晚妆目送他的背影,低声道:“真草莽英豪也。”   赵长河没有回答这话,坐回床头,看着天花板有些出神。   很多所谓的“气运”,其实是因为瞎子的指引,自然会接触很多常人不会接触到的事情。更何况本来穿越自然是有些特殊之处的,比如穿越前的抽卡,导致了假皇子风云等等,都属于正常现象,也就导致自己不会多想这些。   但除此之外,是否还有点其他特别?   例如与四象教这样特殊的缘法,有事没事就接触四象教的东西,多得让皇甫情都吃惊、高到让朱雀玄武都能受益……以及自己这特异的星辰之意……   这按理就和瞎子没什么关系了。   事实上第一页天书,得到那张金箔的过程,就不是基于瞎子的指引,纯粹是狗运。反倒是得到了金箔之后,瞎子对自己更有了点另眼相看的意思,不知道美容液的效果占几分……   这些气运,和当时瞎子未曾解释的第三张卡,是否有点关系?   还是说除了瞎子之外,另外还有没有一点其他问题? ###第四百二十六章 养伤   “你在想什么?”身边传来唐晚妆柔和的声音。   赵长河回过神,笑了一下:“没什么,一时走神。”   “嬴五的话让你想到了一些什么吗?”唐晚妆继续给他喂药,口中道:“我也觉得你的气运非同一般,有一种直奔上古的感觉,似有引导。”   赵长河皱着脸蛋喝了一勺:“你这语气,像是早有这种感觉,但不是非常在意?”   唐晚妆道:“这种事情,我没遇过,不好判断到底是什么……你又藏着掖着不说,毕竟没那么信我……”   赵长河脸扭得跟麻瓜一样。   这黛玉味儿都快溢出来了诶。   唐晚妆说是那么说,其实没见不悦,手头还是柔和地在喂药,继续道:“只是在意无用罢了,你是否愿意放弃远古的追溯?甚至放弃自身的修行之路?”   赵长河道:“放弃不了。”   “那过多考虑又有什么用呢,只能平白畏首畏尾。”唐晚妆笑笑:“心里有个底儿就好了,将来真正遇上相关之事时,早已有数,不致措手不及……总之不管什么事,也只有当自己修行上去了才有自我选择的余地,像陛下一样,不管陛下现在的情况是好是坏,总归是他自己的选择。”   赵长河颔首:“这倒是的。”   “总之既有陛下前例在先,便是让你参考的,总比没个参照两眼一抹黑的好些。”   唐晚妆心中自有分寸,无论赵长河是心中想扶持的太子呢,还是已经变质了的啥,他都理应有自己的秘密和自己的决断,自己无论作为臣子还是作为那啥,要做的都是辅助者。   小性子说说就罢了,不会真追根究底去问。   其实心中还有句不敬的话没说出来,感觉在这事上,夏龙渊简直像是赵长河的王之前驱。   “心中放宽了没?放宽了就吃药。”唐晚妆嗔道:“明明有佛家圣药可以治伤,就图摸两下自己不要了,现在多躺一个月,舒服不?”   赵长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温柔喂药的样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明明很苦的药,里面全是唐。   “能多摸一下,再躺一个月也值……”   唐晚妆作势要把药碗盖在他脸上,赵长河双手护脸。   其实药已尽,唐晚妆顺手就把药碗搁在一边,愤愤地揪开他的手,取了块丝巾给他抹嘴:“现在就跟个不会自理的小孩一样了是吧,吃个药不会就算了,擦个嘴都不会了?”   赵长河理直气壮:“我是姑宝,有姑姑在,还要自己干什么?”   “谁是你姑了?”   “出去问问谁不知道唐不器是我兄弟。”   “唐不器这辈子也没这种待遇,你想和他一样是吧?那行,我去拿把扫帚……”   “拿那个干嘛?”   “唐不器从小就是这样被揍大的!”   “……我又不是亲的,待遇不一样。”   唐晚妆恶狠狠地把丝巾在他嘴上旋了又旋,摁得他“唔唔唔”的再也犯贱不出声,才心满意足地收了丝巾,想要起身收拾。   刚刚站起,手腕就被拉住了。   转头一看,赵长河眼睛亮晶晶的,一副舍不得你走开的样子。   唐晚妆心里也软软的,柔声道:“好啦,真跟小孩子一样。我就收拾一……”   话音未落,手腕上大力涌来。   唐晚妆没有抗拒,“顺势”栽进了他怀里。   结果傻逼闷哼一声,胸口撞疼了。唐晚妆没好气地抬头瞪着他:“还玩不玩了?”   “玩。”赵长河拥住她,翻了个身,便很轻易地把她压在了身下,吻得天昏地暗。   唐晚妆闭上眼睛迎合着,现在真是,如此习惯。   有时候心里会想,他是不是放长线钓大鱼的高手?   昨天自己心中纠结着双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愿不愿,如果他强要双修,很可能到最后不肯了,他不一定能得手,反而让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暴跌。   结果他点穴,竟是为了阻止自己把药给他,完完全全的塞进自己嘴里,他在这份药上连一丝药力都没分享到,全心只为了她的经脉复原而考虑。   唐晚妆知道那一刻自己的心弦被拨动得彻彻底底,像春风吹过春水,平静的湖面泛起了涟漪,便是朱雀来了,都没忍住要在她面前亲热给她看。   经脉定了,心却动了。直到今天都没能止歇。   就像如今心房外的Q弹,被他握在了手里,从内到外。他还低头去吃唐,说那里甜。   就算他是放长线钓大鱼,醒悟也来不及了……   什么嘴硬的不做太子妃,什么嘴硬的我是你师父,到了现在反而是自己不想提了。   还提什么师父,哪有这样被徒弟压在身下乱啃的师父,自己还很乐意……   “好了……”唐晚妆忽地伸手,把他的脑袋摁在胸前不让动:“你伤着呢,我都能感受到你做这些动作的时候都在忍着疼,哪有你这样的……”   赵长河装死趴在上面不动了。   心中也是欲哭无泪,确实疼,没法尽兴,更别提更进一步了……明明感觉她是肯的,现在是自己不行。   这种痛苦谁懂啊。   “让你自作英雄,把药全给我了啊?”唐晚妆看得出他的郁闷,笑吟吟地翻了个身,赵长河便死狗一样躺到了一边。   唐晚妆侧身支着脑袋看他:“四象教的药用完啦?”   “没,但也没这么快好的……”赵长河恹恹道:“估摸着需要一周。”   “一周是什么意思?”   “哦,七天。”赵长河心里那个郁闷啊,现在气氛正好,晚妆千肯万肯,七天冷却一下,万一又端起来了,那才是悲剧。   唐晚妆正在上眼药:“这两个女人做事有点狠辣,她们居然真的搜了魂,现在那残魂还浑浑噩噩,不知道多久能正常点……搞得我们想问点什么都没法问了。”   “会变白痴吗?”   “不会,毕竟那残魂的级别高于我们,也就是一时震荡混乱,过不久还是能恢复的……如果给点治疗还能更快。”唐晚妆起身梳理着凌乱的头发和衣襟:“说来我还是要去管管这事儿,否则你去古灵族,它还没恢复,那就不好了……那俩女人,真是没分寸……”   赵长河愣了一下:“我去古灵族有它什么事?”   “我觉得你带着它去,会有好处。它会蛊术,和古灵族必有相关,不管它是古灵族的仇家也好,是古灵族的某位老祖也罢,你见机行事,各有用途。”唐晚妆见两次眼药他都不吃,也愤愤地板了脸:“你且歇着,我去一趟,迟些再来看你。”   唐晚妆其实也是怕继续下去他要带伤强来,没等他回话,一溜烟跑了。   出门没多远,就看见了站在院外看似正在赏景的崔文璟。   今天凌晨抵达的抱琴正硬着头皮守在院外,小脸红扑扑的,不敢让崔文璟进。   唐晚妆的脸色红透到了耳根,故作清淡地上前问候:“冀侯安好……”   崔文璟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阵子,终于开口:“老夫很好,怕有些人不好,建议稍微控制一下……伤号呢,还以为自己是铁打的?”   唐晚妆脸上火辣辣地疼,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情敌的老爹,一把拉着抱琴的手,飞一样跑了。   关键这情敌还是自己找的,自己默许的正室,如今看来简直想穿回一年半前的镇魔司,给当时自以为算尽一切忽悠崔元央去北邙的唐首座脸蛋上抽一个耳刮子:“叫你算计!”   崔文璟板着脸目送这主仆跑路,摇了摇头,背着手慢悠悠地进了门。   赵长河道:“就知道你舍不得……呃,呃……”   崔文璟随手抄起门边的栓子,踱了过去:“老夫是挺舍不得你的,看你休养不够,不妨多躺两天?”   “喂喂喂老崔你……卧槽,救命啊!”   “不想挨打也简单,咱们坐下来聊聊,定个婚期?” ###第四百二十七章 榜下捉婿   其实老崔说起这话的时候,是不太够底气的。   天下人都觉得一旦赵长河上了人榜,这门亲事就是顺理成章,连崔元央自己都这么认为了。唯有当年花园亭台对话的两个当事人心中知道,并不完全是这么回事。   当年是崔文璟耍心眼,话术引导搞出的三年之约,如果没搞这套路,赵长河其实是要拒绝的。   是的,赵长河是去拒绝的,并不是外人理解的赵长河上门求婚被刁难的故事。   结果被老狐狸绕啊绕,绕出一个三年之约,原本是为央央的名誉着想,同时也是老狐狸觉得这厮可能是太子,留个后路,怎么都不亏。   算盘打得太响,赵长河当时虽嫩,倒也不是完全没意识,在当时赵长河就有一句话:三年之后,为何不能是我不履约了,就此无疾而终?   反正对世人也交待得过去——被刁难了为啥非要娶,老子踏破人榜,让你们悔去,很正常。   毕竟确实是没啥面子,被世人议论那么久,被当作是“最接地气的潜龙”,说来好像亲切,本质就是很糗。又不是老子死皮赖脸要娶你女儿,凭啥要被人笑话啊……   所以这个看似顺理成章的婚约,同样是可以顺理成章无疾而终的,并没有那么稳。   如果赵长河像一般俗人,想争取世俗权力,想做个皇帝什么的,那老崔可以放宽心。清河崔的全力压宝,谁不眼馋,唐家在这上面没法争的,这婚约不会有变故。   可问题在于赵长河不求那些。连崔元央都看得出来,她最大的优势在这里几乎无意义,老崔就更看得明白了。   好在赵长河重情义,不会轻易抛弃央央……否则崔文璟真的想和唐晚妆一样穿回一年多前,给花园亭台中自以为算计得宜的自己抽一个耳刮子:“叫你算计!”   总而言之到了现在底气就真没那么足,居然是要指着赵长河重情义了……崔文璟真是哭笑不得。   放弃吧,实话说,老崔舍不得。   这样的武道天才苗子,这样的八方聚势风云中心,一个合格的家主会眼睁睁放着溜走那才是要真抽自己一个耳刮子的事情。   那就只能丢点面子,死皮赖脸地快速把事定下来呗。   嗯,人榜也是榜,这也叫榜下捉婿,算是传统,不算丢面子。   反正当初也打过底,老子不介意你三妻四妾,如果你要当皇帝,那就更不可能只有一个,反正皇后是我家的就行。   赵长河心知肚明老崔在想什么,笼手坐在床头看他,崔文璟也拄着个门栓在那瞪着。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阵子,见赵长河没有主动回话,崔文璟终于叹了口气:“真没想到你这厮今日如此风云,我崔家其实并没有帮上太多,开口就要正室,本质是占了你们小男女感情上的便宜……这么着吧,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   赵长河摇了摇头:“我没要求。”   崔文璟愣了愣,就听赵长河续道:“可能我们赵厝出来的,和世人想法、尤其是世家想法不太一样……我一直不适应把这种事拿来讨价还价好像做在买卖一样的,可你们好像很习惯。”   崔文璟道:“本质上,这就是做买卖,世家嫡子嫡女的婚姻,都是必须有重要的意义。只不过恰好元央与你有情,便皆大欢喜。即使没有,该谈的也是要谈的。”   赵长河叹了口气:“理解,但不喜欢这样。”   “无所谓,你只需要决定娶不娶。”崔文璟撑着面子道:“须知我崔家不是只能赖着你,你若无意,那便两散。”   “这话说得,好像叫我娶你一样。”   崔文璟举起了门栓。   “别别别……”赵长河举手投降:“我与央央两情相悦,是一定要娶的,你不让我娶我还跟你急呢。”   崔文璟略松一口气:“你这话还有其他意思?”   “伯父,以你们这种做生意的思维的话……那如果我说我真的不想做皇帝,并且其实也做不了……最终央央只是跟着这么一个江湖汉子浪迹天涯,你会怎么想?”   崔文璟怔了怔,皱起了眉头。   赵长河道:“所以我说我不想用这种生意角度……我与央央的感情,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我希望我闯荡天涯的时候,身边有央央,或许与伯父所思不是一回事。”   崔文璟皱眉看着他,其实老狐狸还听出赵长河这话里隐含的另一个意思。   如果只是江湖汉子走天涯,还真没有什么主内的说法,压根就没什么正室不正室的,说不定得年龄排序呢……   可你若只是个浪迹江湖的汉子,你凭什么兼收并蓄啊,别说我肯不肯了,唐晚妆肯嘛?   呃可能崔元央那小憨瓜自己是肯的。   头疼。   赵长河看老崔那表情就想笑:“伯父……还定婚期么?”   “定。”崔文璟面无表情:“老夫不信,你会浪迹天涯。”   赵长河慢慢道:“我倒是想劝伯父……世间将变,往日的世家思维,或许也要变一变了。神魔既临,还在着眼家长里短的,我怕你跟不上时代。”   崔文璟眯着眼睛看了他半天,忽然道:“有些东西是变不了的……神魔之世,也会有神魔的家族。再怎么个浪子,最终也要有一个家。”   赵长河沉吟片刻:“也许吧。”   崔文璟道:“央央回家和我说了,王家的海族情况,你怎么看?”   “王家以前未必意识到有海族的渗透、或者说即使意识到了也抱侥幸认为可控,但这次公然带阴气出来打算控制连山剑,就意味着王家其实知道这阴气的害处了,却还是这么做。伯父认为,是王道宁已经被海族控制了呢,还是另有缘由?”   崔文璟道:“老夫与王道宁相交数十载,不太相信他这样的人会轻易被控制,或许没有那么简单。但他公然举兵参与逐鹿,同样让我很难理解,这不应该,尤其是皇后还在的情况下,简直莫名其妙。”   赵长河点了点头:“王家的事,我实在没有太多精力去关注,就劳烦伯父多费心了,我需要去一个秘境,可能来回要很久……希望不要出来之后,山河变色。”   崔文璟道:“那婚期就定在你出来之后。”   赵长河爽快道:“行,由伯父安排。”   反正不分大小的意思已经表达了,他们要怎么想是他们的事。   崔文璟老脸也露出了笑容,变得慈祥起来:“之前有几次,你拜托我找一些东西的线索,最终其实我们也找到了,但好像被嬴五抢了先,有点没面子。”   赵长河哭笑不得:“这种面子也有必要争嘛……”   “有。他是天榜,老夫不是?他响马兄弟会有用,我老崔家没用了?”   “emmmm……”   崔文璟悠悠道:“这次你要去什么秘境,老夫不知道,但大抵猜得出与这次弥勒之战有直接关联,才会导致你伤都还没好就心心念念琢磨着要去哪。”   赵长河道:“伯父明鉴,确实有些关联。”   “与蛊有关?他这不是尸傀之术,连同夺舍之法都是靠蛊来实现的。但这货长期龟缩秘境之内,无法培养更多种类的蛊虫,因此模式很少。”   “对……”   崔文璟点点头:“嬴五专研于秘境,或许对这些东西比我们更精,但他们底蕴还是不足,或许很多事能知道线索,却没什么实质的东西……此物你收着,对你此行将有大用。”   说着丢过一个小小的护心镜似的玩意儿:“紫气浩然,贯于山河,可护持巫蛊之术不致侵害。当然无法替你免疫,不过协助抵御、且可照出难见之蛊……如何,对你有用么?”   赵长河狂喜:“有用,绝对有大用!”   崔文璟背着手悠悠离去:“不靠势力?浪迹天涯?呵……小儿之言。老老实实准备回来成亲吧你。”   赵长河:“……” ###第四百二十八章 抱琴受贿   被广邀而来参战的各路强者都陆续离开了。   赵长河虽然不是社恐,但次次这样门庭若市的真绷不住,尤其是每次这种情况都是伤号状态,人实在疲惫。   不过尘埃落定之后回想,也难免有点冷汗。   还好有这么多人……但凡少一个,这次说不定受伤的都不止自己了,再少几个,战局要崩。   事后自然也知道了,崔杨的价值并不仅仅是战斗当场,北方镇着王家军队不能胡来,才是最重要的。   像圆澄、归尘这对僧道,别看战斗中没有太大发挥,那念经的克制削弱可并不比正面战斗的作用小多少,那最后的符箓镇邪更有用处。   说来在此之前,赵长河都没想过这么低武的世界居然真有符箓效果……于是在归尘来辞行之时腆着脸讨了几张。   “那些什么招雷引火的,老道不会。”看赵长河一脸好奇宝宝般的模样,归尘也难免失笑:“这种镇邪之效,其实和功法克制的性质相似,没有那么玄乎……”   “啊,只是功法克制的性质么?”   “当然既是符箓,自有特殊的加持……不过我们也是作为辅助手段,这些都做不得正法,便是上古也没有用这些做正法的,修的还是自身。”   赵长河若有所思,可能这确实不是修仙世界,从古至今以武为主,别的都只是辅。   思思也说过,古灵族可能是因为上古武学也有所缺失的缘故,举族沉迷祖传巫蛊之术,在她看来是不对的,广学中原武学才是正途。   只是力量上的事殊途同归,比如一旦接触天地之道,那就必有五行方面的运用,只不过运用五行的模式有所不同,起码不是搓火球。   归尘道:“贫道所带的符箓也不多,赵少侠喜欢的话,这几张就送予少侠了,说不定有时候能用上。贫道告辞,此番回去,要搬家了……”   太乙宗与王家近在咫尺,这次王家连军队都动了,他们是真呆不下去了。境内不可能容许存在于自己不对付的势力,要么投效、要么搬迁,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再墨迹下去,随时有可能被祭旗。   赵长河心中微动,低声道:“不知道长愿不愿意……假意投靠?以道长地榜的身份,必是上宾之礼,地位会很高。只不过可能很危险,说不定会被用海族阴气来试探控制之类……”   归尘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我们江湖门派,一般情况下,谁占领境内,我们就听谁的。又不是刻意去投奔的,王家不至于对此有什么疑虑。尤其我若不涉军政,依然在山里过自己的,那就更没什么问题了……”   赵长河道:“道长之意,还真愿意假意投靠?”   归尘微微一笑:“也没有假意不假意……如果不搬家的话,那他们占据境内,贫道真会听他的。当然,若朝廷打进来了,贫道自然听朝廷的。”   两人对视一笑,心领神会。   归尘行了一礼,告辞离去:“单是王家,没什么问题,贫道忧虑的是背后的东西。话便到此,贫道告辞。”   目送归尘离去,赵长河暗道王家如果真要争天下,还真的问题不大,世人接受度是很高的,有足够的群众基础。   但背后有其他东西,大家心中的看法立刻就不同了。   为了连山剑,王家暴露这阴气,实是败笔。这回不仅是弘农杨决裂,境内观望的武道宗门也离心了……只不过这证据已经没了,没办法广布天下,归尘那是愿意信他赵长河空口白话,别人可不一定,王家面对的情况还是要比弥勒教好一点的。   ……   随着归尘辞行,门庭若市的病房很快又变得冷清。   其实除了故意要唐晚妆亲热喂药之外,赵长河哪有伤得不能下床的程度?当天都可以去和未寝的不器步于中庭的了,现在就好了更多。   人一走,左等右等没等到唐晚妆,赵长河便也呆不住了,出门去逛。   应承了和央央的婚期,晚妆不知道会不会更黛玉化了,这一天都没见人,让人有点小不安……   逛到唐晚妆的院子,人不在,抱琴倒是坐在院中托腮看书,悠悠然的。   见赵长河在门外探头探脑,抱琴很是高兴:“居然还懂得来找小姐,不错不错。”   这意思……赵长河心中琢磨,小心地问:“诶,你小姐不生气吗?”   “不啊,小姐挺高兴的。”   “啊?”赵长河担心的就是最近愈发黛玉化的唐晚妆知道了自己应承与崔元央的婚事,会不会在黛玉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结果来一句“挺高兴的”?   本以为不血崩就不错了……   “那个,晚妆人呢?”   “在和小少爷议事呢。”抱琴小大人一般老气横秋地指点:“江南初定,诸事纷杂,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无所事事的闲人?”   赵长河唾面自干,继续问:“好抱琴,跟我悄悄说说呗,你小姐怎么想的?”   抱琴嫌弃地打量了他一眼:“谁跟你好了?”   赵长河:“……”   “我看别人故事里,都是买通丫鬟什么的,你呢?”抱琴叉腰:“靠你那张刀疤脸吗?”   赵长河默不作声地摸出一块糖,那是之前自己嫌药苦,唐晚妆给找的糖,其实根本不需要吃……   抱琴飞一样抢了过来,眼睛弯成了月牙:“你问吧。”   这傻姑娘……   赵长河赔笑道:“她难道不该是生气的吗,为什么反倒是挺高兴的……”   “你没有直接定下具体日期啊,说明还是有点避忌的……”   “啊?就这?”   “对方可是崔文璟,多强势一人,而且世家之礼极为正统。”抱琴剥着糖纸,看着赵长河的目光里颇有几分慈祥:“这样的人会任由忽悠,连个具体时日都不定么?小姐说你一定很坚决,两人的气氛说不定闹得很僵,才能达成这样左右不靠的妥协……这就很不容易了。”   赵长河:“emmmm……”   抱琴把糖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崔元央的事儿是小姐自作聪明搞出来的,她也怪不了你啊,能怎么办……”   这倒是的……想必晚妆最想做的是甩她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其实最后崔文璟离开之前说的那句什么‘浪迹天涯?小儿之言’小姐听见了……她没说什么。不过我觉着吧,她眼睛亮晶晶的……如果你浪迹天涯,她说不定更乐意陪着,那就不是她要做太子妃啦,没有违背誓言……老大不小的人了跟个小孩子一样……”   “抱!琴!”院外传来唐晚妆咬牙切齿的声音:“今天的功课做了吗?让你背的文背了多少?现在背来听听!”   抱琴脸都绿了:“没、没这么快背完的,这不还没晚上嘛……”   “这都多久了还没背完?去抄十遍!漏一个字就打屁股!”   “小姐你这是公报私仇!”   “嘴巴里的糖好吃吗?居然还学人受贿,我打不死你我……”   唐晚妆气势汹汹地捋着袖子过来,抱琴抱着屁股一溜烟跑了。   唐晚妆装着看不见一边的赵长河,瞪着抱琴就要追,不出意外地被拦腰抱住。   唐晚妆挣扎:“别拦我~我今天非揍死她不可!”   赵长河附耳过来:“人家真能缺块糖呢?那是真受贿吗?那是小红娘为了帮小姐传达信息呢……”   “那是我的信息吗,那是她瞎猜的,我可一句话没说过!”唐晚妆气道:“你别信她胡扯,我很生气!不对,我和你又没什么关系,我是你师父,你成亲我为什么要生气或者高兴,干我何……唔唔唔……”   话被堵回了喉咙里,勇敢的赵长河吻上了那张比卤过的鸭子都硬的嘴。   抱琴从屋中探出脑袋。   明明就是很高兴,还想瞒过聪明的抱琴……   真正生气的是抱琴,因为受贿的这糖特么是昨天小姐从抱琴这里拿的……你说我这叫受贿! ###第四百二十九章 学海无涯   虽然未曾真个双修,但以口渡气这种常规“治疗”,大家还是会下意识地进行。   对赵长河的伤没啥用……   胸口被刀劈了,骨头都差点劈断,不靠药物单是亲几口就想治显然是做梦。双修疗伤主要用于辅助内伤,对外伤远不如回春诀好使,更别提简化版的亲亲治疗了。   但对唐晚妆的情况却一直是有点用的,她的病本就属于内伤的一种。   这一次赵长河本来还试图继续给她治一治,结果感受了一下她的肺经状况,心里忽地有了点小复杂。   唐晚妆那条千疮百孔的肺经,肉眼可见地修复了很多很多,虽然还没完全好彻底,可能偶尔还能咳几声,但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咳出血了。   恍惚间才想起,这两天好像真的没听过她咳嗽了……   第二页天书和《山河图录》结合,提供的“化生莲”“菩提果”用以治疗经脉,果然极为对症,可以证明下一步用“萦魂草”加上“云阳叶”来治魂也是肯定有效的。   有种懒洋洋的满足感,好像是自己亲手在慢慢完成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当然想要完全修复还做不到,因为如今她的病根没有解决,经脉依然会导致日积月累的冲刷,就算现在治好了经脉以后也会重新崩坏,但至少可以多延好几年的命,三五年问题不大。   有三五年打底,之前那种随时要暴毙的心虚感就少多了……   如今萦魂草已经有了,就差云阳叶,赵长河不相信三五年下来自己还会搞不定。   好像那个触动心弦的病弱美人,快要一去不复返啦……不知道以后元气满满的唐晚妆该会是什么样子,动不动把人丢池子里吗?   不过眼下由于病根未愈,经脉也没有好彻底,想立时见到元气满满的唐晚妆还是见不到的。   她的脸色依然带着病态的苍白,只是因为情动而略有了红晕,看上去还是很不健康。喘息声轻轻的,推开他的手柔柔的,低声细语:“好啦……现在除了亲啊摸啊的,你就不会别的事了……”   这话说的,简直就像在问“你没吃饭吗”似的,赵长河真的很想告诉她我还可以干点别的。   可惜真干不了,胸疼。   无奈只能说点大义凛然的:“谁说我不会别的事了,就在刚才我还为朝廷在王家境内布下了线。”   唐晚妆愣了愣,倒是有些惊喜:“本有意和归尘道长提一提,但关系不到,不好冒昧。你和归尘道长居然这么亲近么?是了,当初助他击退了赫雷?”   赵长河挠挠头,自己都忘了自己对归尘算是有恩义的,刚才和归尘提这个的时候完全就没想过什么恩,觉得归尘玄冲师徒俩给自己的印象还可以,不像趋炎附势的,也就直接说了……   这会儿被提醒,倒是觉得该多想想:“那个,你信得过归尘不?怕不怕被坑?”   “以镇魔司历年来的情报观察,归尘品性是没问题的,确实是有修持的道长。但他对朝廷可没什么好感,真正会有怎样的偏向倒也不可断言,信不信得过还得有更深入的接触才能判断……但先埋下这么一条线,总归会有其价值。”   唐晚妆说着神色颇喜,其实不管这事有没有用,只要赵长河做出“为朝廷考虑”的事,她就很欢喜。   忽然忘了自己几个时辰之前还在想,他如果浪迹天涯是不是更好一点……   抱琴懂个什么,我怎么会希望他浪迹天涯,我可是希望他能做皇帝的!   唐晚妆喜滋滋地拉着赵长河的手坐在院边石亭,笑眯眯道:“你以往更惯于江湖思维,从交情、或者凭直觉去判断,这种事呢,以后你应该多看一些情报资料,从多方面建立对人物的……”   赵长河神色古怪地瞪着她。   唐晚妆说不下去了,气道:“那样看我干嘛?”   抱琴在屋里道:“他肚子里在骂你好为人师,没完没了老姑婆。”   唐晚妆牙齿咬得咯咯响。   赵长河泪流满面,抱琴,我的嘴替~   不过感觉今晚有人的屁股要开花了,头真铁啊……   话说回来,大家除了都是武者之外,完全就是两种生态。从唐晚妆的“皇子养成”期许来说,要教的东西是实在太多了,各方面的课程能学十年的,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谈恋爱谈着谈着要给你上课,谁绷得住啊……   还是得把这个给解决一下……   赵长河心念电转,笑眯眯道:“和抱琴计较个什么,我又不会那样想。”   唐晚妆板着脸道:“那你听不听课?”   “之前老夏曾和我说……”   唐晚妆柳眉一挑,竖起了耳朵。   “他说本来想教我一点什么,但发现我与他之意未必相合,学他的武学只会画虎不成反类犬,只有六合神功因为普适性较强,依然可以用……事实上我由于经脉问题,六合神功一直用得也不多,主要作为辅助。”   唐晚妆眼睛亮晶晶的:“他想教你……”   赵长河:“……”   见他便秘般的表情,唐晚妆噗嗤一笑:“好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每个人有自己的特性,不需要灌输成另一个人……如果赵长河全盘接收了夏龙渊的东西,他还是不是如今的赵长河?   天下第一的武学都不要这么学,何况其他。   其实赵长河本来想举的例子是朱雀,刚刚前两天朱雀说他的星辰意最好是自己去走,不要被四象教的功法带得先入为主影响了思维,这方面反倒是朱雀更大气。当然这个例子卡了一下还是换成了夏龙渊,否则不但没点效果反而要挨打。   不过他也理解唐晚妆想教他的情绪,毕竟治国这种东西,那真是不能瞎搞的。夏龙渊现在的德性,说不定不少世家就会认为是出身草莽的关系,这种想法应该还挺有市场。   唐晚妆想了一阵子,似笑非笑地敲敲桌子:“好,其他东西我以后不多说了,免得你腹诽我没完没了老姑婆。”   “绝对没有腹诽过!”赵长河立刻与心中的嘴替抱琴划清界限。   唐晚妆也不较真,悠悠道:“已经在学的东西,你总该继续学吧?医术,还有文化课。”   赵长河道:“医术有用,文化课……我已经很有文化了啊。”   “不会觉得你胡乱拨那几首曲子就很有文化了?”唐晚妆道:“你说你能冒出几句诗词……那我考校一下?”   赵长河暗道抄诗泡妞的机会终于来了,正襟危坐:“你考吧。”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唐晚妆悠悠道:“下一句是什么?”   赵长河目瞪口呆。   剧本是不是不对?   荀子劝学篇嘛,课文有,但没要求背诵啊……下一句啥来着?   哦,下一句还是很出名的,想起来了:“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唐晚妆追问:“然后呢?”   赵长河面无表情。   唐晚妆抄起了手臂。   上空仿佛有乌鸦飞过,几秒之后赵长河果断投降:“下面忘了。”   “就知道你其实只记得一些名句,所学极浅。”唐晚妆轻轻敲着桌子:“进屋去吧。”   “干、干嘛?”   “和抱琴一起抄十遍,她也在抄这一篇。”   赵长河拔腿就跑。   唐晚妆拎着裙摆奋起直追:“站住,逆徒!”   两人一追一逃,一路出了院门外。   抱琴小心地从屋里出来,手里拎着纸笔,一个字都没抄。   隐约还能听见门外的骂声:“唔唔唔……逆、逆徒……”   抱琴抱着膝盖坐到了亭子里,春天怎么还没过啊……   瞧这俩的态势,别说赵长河不想学了,就算真想学,恐怕也是什么都别想学会的。   墙头忽地探出了一张龟脸。   抱琴愣了愣,挥手:“龟龟你找谁?”   三娘:“?”   我的面具不凶吗?   不是,你身为镇魔司首座亲信侍女,真认不出我玄武?   算了懒得跟小丫头计较。三娘维持着冰冷的语调,淡淡道:“赵长河不是在这么?人呢?”   抱琴小心道:“找他什么事?”   “我来教他一点东西。”   抱琴沉默片刻,指了指院外:“教学是吗?教着教着就那样了。”   三娘不用去看,眼睛没看到赵长河,一边发问就已经一边在支起耳朵耳听八方了。   抱琴一句话还没说完,三娘耳朵里就已经被细微的喘息声占得满满。   抱琴有幸看见了一只龟龟是怎么用闪电般的速度逃之夭夭的,比兔子都快。 ###第四百三十章 你有难言之隐吧   三娘主要是来告知夜流沙消息的。   目前的消息是:没有消息。   嬴五第一次彻底没有某物的任何线索,总舵那边翻阅了好几天的典籍,什么都没发现。   当然也可能是时间不够,这才几天……但嬴五已经有了预感,这次很可能真没有,因为之前那些东西,他虽不记得总是略微有那么点印象,应该有,而这次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他们是响马兄弟,不是真正的天下奇物万事通,单是自己需要找的秘境就还有无数,又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既然没有夜流沙的线索,三娘就没道理一直呆在这里干等,堂堂玄武尊者又不是没事做。   比如回黄沙集睡觉。   现在身为黄沙集集长,可舒服了,属于漠南王巴图都时不时要送礼进贡的存在……   另外有个事儿三娘一直藏着没肯跟人说……巴图的使者们到了黄沙集,喊的都是“干娘”。   身份什么时候这么高了……曾经她既得意洋洋又一头雾水,后来脑子里转了好几百转,终于运算出来,巴图的意思是赵长河是他干爹呢……   这狗东西不要脸就算了,他到底是怎么会这么敬畏赵长河的,想不明白。   这哪敢跟人说呀,三娘是来看乐子的,不是做乐子的。   既然教学会变得不幸,那还是跑吧,反正没有夜流沙,会铸剑也没用,有了再说。   那边赵长河听说玄武尊者来访被吓走了,很是无语地找到了三娘的客院:“找我何事?”   三娘扳着龟脸:“本座不会铸剑之法。”   赵长河:“?”   我没问你啊?   “哦,我的意思是,夜流沙没有线索。”   赵长河:“我也没问你啊……”   三娘道:“你和朱雀说了,那就是和我说了,朱雀要找,那就是我要找。不对,她找谁关我什么事……”   赵长河:“……”   三娘道:“反正我们找夜流沙的线索,一无所获。既然夜流沙找不到,你所谓的铸剑之法就不急于一时,不需要向本座请益,本座走了。”   说完拎着包裹就要溜。   赵长河很是无语:“你慌慌张张跑个什么呀……”   “我哪慌了,你不要血口喷人,本座淡定从容,不动如山。”   “是是是。”赵长河笼着手道:“我本来就没想现在学什么铸剑,不仅是夜流沙没消息,主要的是我的星辰之意连门都没入……铸剑也要结合这个的,单学个铸剑法没有意义。其实你如果愿意的话,把铸剑法那本典籍给我看看就完事了,你也是靠典籍传承的又不是什么自悟的玩意儿,用得着你教嘛?”   “咦还有这招。”三娘彻底淡定下来,慵懒地顺了顺头发:“没事了,就说本座不动如山嘛。”   “诶,三娘……”   “叫我玄武尊者。”三娘指着面具:“我在这里的身份是戴着面具的,别乱喊。”   赵长河道:“我想说的就是把面具摘了聊天呗,都这么熟了还戴个面具。”   主要是三娘形态慵懒妩媚,有点小风骚的老板娘模板,很是养眼。比如刚才这个顺头发的动作,随着动作就是波翻浪涌,本来很诱人,戴个面具感觉全没了。   其实单论面具的话,朱雀的最好看,那半脸火鸟、烈焰红唇,本身就可以成为一种情趣打扮,自带魅惑效果,玄武和迟迟的老虎脸都没这味,玄武这个真感觉凝重,迟迟那个有点憨……   可惜怎么也不敢YY朱雀,那是真会杀人的。   “不摘。”三娘哪知道他在想这些,很是无语道:“我都要告辞了还什么摘面具聊天,无不无聊?”   “想了解一下漠南巴图那边的情况,他现在怎样?”   哪壶不开提哪壶,三娘没好气道:“巴图从虎烈那儿颇有所得,现在说不定都要破秘藏了,你以后可别当他是普通傻大个,否则要吃亏。真要破了秘藏,说不定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突破秘藏还躲在潜龙榜上的玩意儿,排名居然还不高,这货是真狗啊……”   “我可从来不敢小看这货,枉他长得五大三粗的。”赵长河笑道:“不过这可藏不住,下次人榜有人死了,递补肯定不会把秘藏给漏掉,乱世书不是瞎……呃……”   三娘道:“人家现在资源管够,平台不一样了,说不定破第二秘藏比你都快。”   说着美目上下打量了赵长河一阵,又忽然伸手搭在赵长河脉搏上探了一阵子,眼神也颇有些怪怪的:“都说你好色。”   “嗯?谁这么了解……不,谁特么污蔑我?”   三娘不搭这茬,若有所思:“你的经脉还是不咋滴……甚至比普通一个自幼习武的武者都差些,天地人榜之上,你这方面绝对是最拉的一个。”   赵长河:“……”   “双修之法虽然不能彻底改变经脉问题,但对于改善还是有好处的,日积月累总是能好转一些的,你这却半点都没见好,和当初所见完全没区别……你到底会不会双修?”   赵长河张了张嘴,没说话。   天可怜见,自从当初和岳红翎双修后,其实这么久以来都再也没有双修过了……皇甫情不知道为什么不肯双修,唐晚妆这边从来就没动真的。   三娘道:“换了正常男人,有了双修术、又有确实需要解决的经脉问题、又有情投意合的女子在侧,恐怕有点时间都在双修,像弥勒他们那样才正常好不……更别提这里是弥勒所居,辅助这事的物件一大堆,你甚至连去搜寻是否有更多的功法都没找过,你这是怎么回事儿,还想不想破第二秘藏了?”   赵长河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三娘忽然吁了口气,那点小慌张早都不知道飞哪去了,大咧咧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其实你有难言之隐吧,看着花丛浪荡的,其实是表象吧……只敢亲个嘴儿,别的啥都不敢,最后她们还觉得你尊重,芳心可可……”   赵长河泪流满面。   别的都好说,攻破弥勒大本营,居然没打算去搜寻更完整的功法这一点是真的很难洗啊,难道告诉她我已经用天书补完了不需要了?   但话说回来了,极乐大法不需要,但弥勒有很多其他功法和刀法,倒是可以趁着这几天养伤好好琢磨一下,尤其是相关的精神秘术,这东西可以更深入研究一下。另外弥勒这边应该有很多辅助修行的药物,吃一颗增长多少年内力之类的,肯定有,这也可以琢磨一下……   这几天门庭若市的,居然忘了这层。   三娘同情地看着他:“我看你还是少琢磨什么铸剑、什么夜流沙云阳叶了,那些玩意儿和你关系还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你真正应该考虑的是自己的经脉和锻体,不然要是被巴图追上了,爹都没得做了……”   赵长河:“……”   “好了我该走了。”三娘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递过一把剑:“没教你铸剑,先给你把剑用着。这剑其实挺适配你用的,只要你别让你的刀和它打起来。”   赵长河低头一看,古剑龙皇。   “这……”   “之前我就问过你,想不想搞个青龙尊者做做,迟迟想必不会介意你抢她职务……反正你不做没关系,你总归是我们家的室火猪,借用圣剑的资格还是有的。这剑你先用着,等以后铸成夜帝之剑,这个再还我。”   三娘彻底放下心中所有事儿,拎着包包悠悠然地走了。   剩个赵长河站在原地,手中古剑龙皇死命发颤,戒指里大夏龙雀嗡嗡作响,三娘才走不到半盏茶,自己这边刀剑已经快要打起来了……   胸口的伤还疼,根本压不住。   “这龟龟,怎么就走了,不帮忙善个后,我压不住啊……”赵长河气急,提声大喊:“师父救我~”   “嗖!”唐晚妆出现在身边,神色挺满意的。   这厮听说玄武来访,急匆匆提了裤子就跑过来,还以为他和玄武也有私。结果旁听了这么久,可以确定真没有。   相比于这个,什么刀剑打架算个啥,唐晚妆表示很淡定。   “呛!”龙雀自动从戒指里飞了出来,古剑也挣脱赵长河的手,一刀一剑铛铛铛地自己在半空打了起来。   刀芒剑气狂暴四溢,几招过去,院子都被拆了。   唐晚妆冷汗淋漓。   堂堂地榜第三,镇魔司首座,发现自己拆解不开这对刀剑!   这平时龙雀也很老实啊,这古剑在三娘手里也正常啊,怎么凑一对成这样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刀剑认主的办法   好在剑灵终究只是剑灵,和真正的人类思考还是有区别的,它们本质上只是遵循“人设”而做出应有的反应,并不是有什么思考。   乍一看强得离谱,但与人终究不同……再强的兵器,也需要强大的主人运使,才能发挥它们最大的价值。   唐晚妆观察片刻,忽然出剑。   一片连绵剑网织在刀剑交击的空间周围,仿佛营造出了一个幽深的水域。   一刀一剑打得正嗨,忽然发现自己运转开始滞涩,仿佛陷入深海、周围都是重重水压,越来越难以发挥。   不需要唐晚妆吩咐,赵长河自己何等敏锐的战斗意识,第一时间揪住了龙雀的刀柄。   感觉就像揪住了什么马尾妹似的,龙雀气得哇哇抖,却又被拿捏得不能动弹,被古剑趁机砍了好几下。   赵长河甚至能脑补出一个倒霉蛋被拉偏架拉开,对面还趁机踹了它一脚,它想还脚却踢不到的样子……那既视感太强了。   唐晚妆趁机伸手,也握住了对面的古剑。   龙雀仗着长度,探了过去砍了一刀,这才心满意足地不再砍,却还是在抖抖抖。   古剑:“……”   龙雀:“……”   唐晚妆皱眉看着手上同样在抖抖抖的剑,低声道:“它不服我,意在挣脱,我需全力压制,不可能用它对敌,否则对敌之时可能反要伤我。奇怪,玄武怎能驱使?”   赵长河道:“龙雀也一样的,当初老崔让我试刀,就是看它肯不肯让我用。玄武的话,应该是和这剑有渊源,勉强可以用……反正都和认主有很大差距。”   “崔文璟是不是也劝你早点让龙雀认主?”   “早在当初雁门就劝过了。但我根本不得其门啊,我和龙雀沟通它都不理我的,怎么认……”赵长河有些头疼地捏着脑袋:“这次打弥勒,我掷它出去都是求爷爷告奶奶,还好它肯主动,不然还有得头疼呢。”   唐晚妆沉吟片刻,果断道:“你近日疗养期间,就做这件事了。”   赵长河腆着脸道:“不教学了?”   唐晚妆愤愤道:“还是算了吧,你就不是那块料,猴子一只。”   赵长河也不继续腻歪,直接道:“你为朝廷重臣,知道这方面的事多些,我若要掌握龙雀,你有什么建议?”   唐晚妆泛起了一种皇子在咨询重臣的感受,心中颇为复杂,沉默了一阵子才低声道:“这对刀剑,都是帝王之兵。最初龙雀肯认你,是因为察觉了你的六合神功……六合神功对于龙雀的意义,并非某个人的传承,它不认这个,真正认的是六合神功里传递的六合归一、百川汇海之意。”   赵长河恍然:“原来如此……我说它连老夏都不想认了,怎么会认老夏的传承……敢情与传承无关,与意有关。”   “是……”唐晚妆有些犹豫:“你先前和我说,陛下曾和你对话……我不知道你和陛下是什么时候见的面,你自我感觉在那之后,龙雀对你的认可有没有更高一些?”   赵长河想了想,微微摇头:“不知道,那之后龙雀跟我越来越亲了是真的,但我没感受出某个很有代表性的突变节点,就像是人相处久了关系越来越好一样。”   “必然是有关的……你北抗胡虏、南定魔教,一直是走在廓清环宇的路上,龙雀自然会对你越来越认同。但这里缺失了一个关键之意……你没想做皇帝。”   唐晚妆不知道自己这么说算不算引导他做皇帝,但这应该是事实。   刀剑终究只是兵器,其认主可未必是需要主人比自己强,就像马认主也不是需要主人比自己跑得快一样。   以前或许还可以说龙雀看不上一个区区玄关武者。但现在赵长河已经突破秘藏,再怎么说也是已经触摸到了天地之桥,与凡人相比算是有了质变,虽达不到龙雀的实力,但应该是已经足够认主标准了。   他别的方面又够大气,心怀苍生是一方面,在武学也能做到百川归海尽为我用之意,桀骜霸道也是藏在骨子里的,而这一次组织围猎弥勒就更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居中组织者的位置,各方面都很合龙雀的审美。   唯一不能为主的,就是他没有做帝王的心。   所以其实龙雀是愿意听他大部分指令的,这次打弥勒愿意主动转向,表面看着好像是勉强帮你一把,其实就是在听命。   只是距离彻底承认还差一点……   呃这话说得怎么有点像她唐晚妆自己……   赵长河也想到了这些,暗道怎么自己遇上的都是些死傲娇啊?   如果按照这个理解,自己是真的永远无法让龙雀认主了,因为自己真的一点都没有想要做皇帝的意愿。   “算了,认什么主,如果龙雀其实肯帮忙,也就傲个娇,那无所……”赵长河话说到一半,忽然卡壳了,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前方唐晚妆盈盈拜倒,低声道:“参见太子。”   赵长河急忙上前去扶,可这一刹那忽然就感觉手里的龙雀不抖了。   跪在地上的唐晚妆嘴角微有笑意,她也察觉手里的古剑不抖了。   刀剑之灵终究不是人啊……能骗的。   赵长河傻了一下,还是先把唐晚妆扶了起来,口中嗫嚅了一阵子,居然配合演出了一句:“爱卿请起。”   他自己尬得头皮发麻,可刀剑却真的更安静了。   唐晚妆顺着站了起来,撇了撇嘴,脸上微有红霞。   这次是演的,为了骗刀剑的,还能说服自己。可……好像自己推他上位,将来就有一天必须真要这样。   想想就尬得抠脚,那怎么跪得下去啊!   赵长河也正神色古怪地看着她,两人半晌都没说话。   过了好一阵子,唐晚妆才撇嘴道:“是不是很得意?有没有感觉很过瘾?”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   “嘘……”唐晚妆竖起食指:“它们有知,别漏嘴乱说。”   “管它呢。”赵长河洒然一笑:“不认主就不认主,只要还能认是个伙伴,能发挥正常刀剑之用就行了……就算连这都不肯发挥,合则留不合则去,我还真能为了把刀剑而改我的思想?”   唐晚妆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赵长河说着随意把一刀一剑都丢进了戒指:“你俩也好好冷静一下。”   明明已经“露馅”,可刀剑却没再发作,很神奇地真的在戒指里冷静去了。   唐晚妆偏头道:“何必如此?”   “因为舍不得。”赵长河伸手轻抚她微有红润的面颊:“我心中的唐晚妆高洁如玉,可不能跪人,以后都不许跪了……连老夏都不许跪。”   唐晚妆眼里有些笑意,其实她本来就特许不跪的,入朝还有赐座来着,虽然那是身体因素,但真没跪过。这次平定江南,以后地位上多半还有资格“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了。   但赵长河这么说,她还是故意道:“想让我不跪别人,那你自己坐那位置啊。”   “跪我也不行。”赵长河附耳道:“除非……在特殊的地方,那是可以……”   唐晚妆恶狠狠地揪住他:“赵长河!”   “看,连这都不肯,还跪呢……”赵长河低声笑道:“想清楚了么?还要不要这个太子。”   唐晚妆哽了一下,嘴硬道:“当然要。”   “那……老实点,潜规则呢。”赵长河低头吻了下去,喃喃自语:“必须承认,那种感觉真的飘啊……”   “呸,你以为区区太子有资格动本座?不许飘!……唔唔唔……”   满地废墟之中,男女心情复杂地拥吻,似乎各自对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都有了点动摇。   远处脚步声起。   屋子都被拆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惹来了府中守卫过来看情况。唐不器亲自率众而来,大老远忽地刹车,拦住了身后的亲兵:“没事了,回去吧……”   姑姑还嘴硬说不是……妈妈的,一个才比自己大了三四岁的姑姑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有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姑父,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那边男女也被惊醒。   唐晚妆轻轻推着赵长河,喘息着低声道:“回去好好琢磨刀剑认主之事吧……一旦认主,战力飙升,对你此行大有帮助,不是你耍英雄意气的时候。”   顿了顿,又道:“今天我就带抱琴走。”   赵长河愣了:“你为什么要走?”   “弥勒之事,我要回去述职,此其一也。更关键的是……”唐晚妆有些无奈地道:“我感觉这次我在这里,对你是个副作用……你对我的心思,超过了养伤和习武。你有更多的事要做,不应该沉迷这些……否则我倒成了祸国妖妃,非我之愿。”   赵长河挠了挠头。   当唐晚妆成了祸国妖妃……怎么有点带感。   “其实我一直觉得,男欢女爱根本就不适合你,当初抱琴说得对,狗熊绣花一般。”唐晚妆自嘲地笑笑:“或许当我们不在了,你独自一人策马驰骋刀试天下的时候,才是更让我们心动的血修罗赵长河……这真是一种讽刺。”   唐不器远远看着,忽然觉得很对。   怪不得感觉他和姑姑腻在一起的时候就不顺眼,原来是这样嘛! ###第四百三十二章 龙雀认主   连唐晚妆都走了,药都不喂了……   反正也快好了。   可怜抱琴风尘仆仆才刚来一天多呢,本来做足了旅游计划都还没开始。被带走的时候实在不想走,哭得稀里哗啦的,还是被残忍的小姐拖走了。   赵长河甚至不知道唐晚妆这是真因为不想做误国妖妃呢,还是怕自己伤好了之后她要被嗯,这跑得真是时候。   无语地回到自己院子,门庭若市的环境变得一片冷清,唯一不变的只有唐不器那张大脸,从板着脸变成了笑眯眯。   倒是院中总算开始有了仆从和守卫,可以看出经过几日折腾,唐不器结束了会稽的收尾工作,彻底掌控了此地,有心思给府上添些伺候了。   只不过自己这个院子的仆从都是男的,而且还是老的。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唐不器拥着个丫鬟,摇着折扇笑眯眯的:“以前你是我兄弟,有什么好事当然要带兄弟,送点丫鬟婢女什么的那是哥们讲义气。现在既然某人要做我姑父,小侄可不敢带姑父风流,免得被姑姑打,此一时彼一时也。”   赵长河面无表情。   那嘚瑟的语气,简直就在说“让你做我姑父啊,搞不死你丫”。   “就别臭着脸了,我如果知道你这厮真要做我姑父,我恨不得回到一年前给你送思思那会儿,给自以为义气的自己脸上揍一拳头,骂一声傻鸟。”   赵长河无奈道:“思思和我又没那个关系,你真以为你能送得了她呀,学你姑姑穿什么越。”   “没那个关系是吗?这次你去的地方好像就是她那,你敢不敢拍着胸脯说,出来的时候身边不会多个人?”   赵长河暗道自己这次去一大堆事,而且极为危险,生死难料,谁来的心思泡妹子,便拍胸道:“当然敢啊。”   唐不器态度一下和蔼起来:“还行,还行。”   赵长河又好气又好笑,这厮一脸不爽自己泡他姑姑,可下意识又在帮姑姑争风吃醋。   人呐。   “我说你现在好歹也是三军主帅,威震江南,怎么还是一副公子哥的德性,能不能稳重点?”赵长河瞥着唐不器搂着的丫鬟,酸溜溜道:“瞧你这德性,传出去什么名声都崩了。”   “嗤。”唐不器嗤之以鼻:“那是在外人面前做的,和自家兄弟就别装了。”   顿了一下,若有所指:“听某人这意思,以后身份变了之后,对兄弟可能会有不同面孔吧……唉,人呐。”   赵长河:“……”   唐不器悠悠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尽管提。”   赵长河恹恹道:“没了。”   “我指的是你去西南之事,说是去找秘境其实并无入口,还需要在西南百寮探访,姑姑临走把这事吩咐我了,让我尽力配合着点。可我怎么想也不觉得我这有什么能配合你的地方……大夏治政其实一直就没怎么深入西南,都是各地土司在自治,我们的手伸不了那么远。”   赵长河沉吟片刻,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去看看。那边反正也有镇魔司的人,需要时有人能帮个手就行。”   唐不器道:“李肆安的生意倒是有做到那边,西南颇熟,他说不定有可以配合你的地方,到时候你找他。”   “……不会是在那边开青楼吧?”   “不是,人家生意多着呢,和那边是货物往来。此前思思也曾和我们有货物交流,也是通过李肆安的商队运输,他也属知道思思存在的人之一。”   “行吧,知道了。”   “没我事就好。”唐不器搂着丫鬟摇摇晃晃地离去:“之前本公子看你酸,现在轮到你看我酸了,我风流快活去了,你自己玩刀去吧,再会。”   赵长河气得头发冒烟。   你姑姑叫你帮我忙,你就丢给李肆安是吧。   李肆安不仅是镇魔司的人,同时也是响马兄弟会的,找他的话我用得着你啊,我自己不能找?   最气的是,他是真能快活,而他所酸的自己,其实啥都没干成。   没好气地探入戒指摸出刀剑,刀剑倒是一直到现在都很老实,静静地如同没有灵性的普通刀剑一样在装死。   赵长河试着精神感应了一下龙雀,看看能否达成崔元央与清河剑连山剑那种沟通,结果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这种沟通确实不是谁都行的,此前杨敬修的修行高出央央那么多,他就沟通不了连山剑,神剑在家如同植物人。反倒央央有极为纯净的清河剑意,连山剑反而对此有了反应,事实证明是老杨的剑意让连山剑很不满,不搭理。   何况龙雀之傲娇中二,比连山剑只高不低……随身这么久了,就从来没达成过正常沟通,天知道它这会儿在想什么。   还不如试着沟通一下古剑龙皇?这上古之剑,应该稳重点吧……   左手尝试着感知了一下古剑之意,果然有所得。   一种很奇怪的沟通模式,不是在对话,却好像能模糊了解到对方有些什么意思。   古剑的第一个意志,大致是在说:你我有缘。   但具体什么缘,这信息就接收不了这么细腻了。脑补过去的话,自己曾经和迟迟一起找到过青龙印,迟迟接收了完整的传承,渡气之时也曾渡让过很浅层的青龙之意给自己;又和三娘一起找到了青龙真棺,从棺刻之上领悟了青龙回春诀。   这缘法是确实比较深的。   古剑的第二个意志:你有帝气,兼之缘法,或可为我新主。   赵长河心中一喜,就接收到了第三个意志:但天无二日,我与这破刀不共存,有它没我,你把它丢了,我就认主。   这意思,本来古剑还在骄傲的样子,“或可”,意思像是还要考验之类的,结果这边有龙雀,古剑急了,考验什么的直接省略,你把它丢了就行。   赵长河忽地感觉右手那边也有了反应,细细感知又没消息。   可能自己脑补能力太强了吧,总感觉好像一个马尾萝莉支着耳朵在偷听啊……   其实不用它偷听,赵长河也自然知道选择:“剑兄,龙雀与我患难与共,不知携手斩过多少强敌,除非它不要我,我是绝对不可能抛弃它的。”   感觉龙雀都轻了三分。   古剑之意倒无悲喜:那你我缘分尽矣。   然后再无声息。   赵长河倒不纠结,无声息,却也没抵触,就意味着可以正常当普通刀剑使用,和自己原先用龙雀是一样的,能用不就够了么……最终自己的目标还是铸夜帝之剑,这把剑要还给三娘的,真认主了反而不太好来着。   再尝试沟通龙雀,这回龙雀终于传递了意志:这还差不多,不然看朕理不理你。   赵长河:“?”   敢情你之前不理我,不是我沟通不了,而是因为在傲娇啊……   龙雀再度传来意志:吾乃帝王刀,仅为帝王开疆辟土。你非帝王,却堪为盟友,可与你携手而战。而今日起,你是帝王了。   这傲娇的,明明就是“今日起,你可以做我主人了”,但就是不直说。   赵长河还是确认了一下:“可我又没称帝。”   龙雀之意传来:是不是帝王,从来不是看自称的,是看别人认不认。   赵长河挠头:“你不是知道那是演的么……我们对话也从没瞒过你。”   龙雀回应:但她心里,真的那么认为。   赵长河怔了怔,沉默。   龙雀也沉默。这傻逼,还不表示,难道要我主动说你做我主人吧?   赵长河长长吁了口气,认真道:“龙雀,我的实话不知道你爱不爱听……”   龙雀:“……”   “你是帝王刀,这种认主总让我感觉像在做一种我要当皇帝的承诺,我不想做这种承诺。抛开生命意义的主仆对话,作为刀来说,你跟了我这么久,我绝对不会让你跟别人,是我的刀,只能是我的。管你认不认,我都是你的主人,你心里当我是伙伴也好、盟友也罢,那是你的事,我不在乎你怎么看,只要你跟我。”   龙雀抖了一下。   传达的意志模糊不清,不知道是不是赵长河的错觉,竟然感觉它有种高潮般的舒坦。   赵长河:“?”   龙雀一直模糊传递的意志变得无比清晰,如对话一般:“帝王之意当如是,真吾主也。”   赵长河目瞪口呆。   刀身隐隐闪过光芒,此前被崔文璟刻意做了些手脚看似锈迹黯淡的外表尽数消失,重新变成了一把外型古拙、血气横空的战刀。刀身镌刻龙雀之形,张牙舞爪,如欲冲霄。 ###第四百三十三章 目标,巴山剑庐   赵长河拎着刀,如坠梦里。   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和刀有了一种极为直接的精神联系,自己的意能轻易传达给刀灵,也能轻易感知它的一切想法,比如能非常明显地感受到对方的服从、为君杀敌的效忠之愿。   只不过傲娇着,不肯表达,可内心却通过这奇特的主从关联,剖得清清楚楚。   就这?平时看你挺S的,原来真相是个抖M吗?   以前从来看不见刀灵长啥样,现在毫不设防地展露给你,就是一只龙雀形态的虚影,也不是躲在刀的哪里,实质与刀同在,可以说哪里都是它。   马尾萝莉没了……可怎么看你都像一只凶萝莉,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化形的可能诶……   嗯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认主带来的变化。   原本沉重的阔刀,哪怕自己修行再高,单手挥舞难免也是会有那么点重量拖累的。但这一刻极为“智能”地完全贴合自己的力量适配,不会太轻导致挥舞没感觉,也不会增加无谓的重量拖累,达成最舒适的手感。   而刀中蕴含的威能,以前是用不出来的,只是在用其材质和锋锐。纵使发出刀芒,那也是自己的真气催发的,较弱。   但这一刻很清晰地感受到,只要自己想,就可以充分爆发出刀中远超自己应有的刀芒……   “唰!”赵长河试探着挥刀及远。   一道巨大的半月斩呼啸而出,十丈开外的砖石院墙跟豆腐似的被平平削断,轰然倾塌。   这还不耗自己太多真气,是龙雀的力量。   赵长河半张着嘴,心里只浮出一句话:老子无敌了。   至少同阶要无敌了……这同级谁能跟自己玩啊?   可惜能量守恒,谁都逃不过。龙雀的能量又不是凭空来的,是刀中的能量存储以及刀灵的魂力结合所致。爆发出这样的恐怖刀芒,能量也是有极大消耗的,需要日积月累的以天地能量慢慢补充恢复,目测十天半月之内都没法发挥第二斩。   刀灵除了可以主动砍人之外,其根本意义其实是在于它可以主动去运作,吸收外界能量以弥补损耗,达成生生不息的循环。刀灵一旦沉睡,靠被动恢复的话,这刀也就半废了。   所以平时悠着点,就像自己的真气一样,该怎么爆发、该运用多少,需要有点分寸去把握。更多时候还是当普通刀来用,只作为一个压箱底的保命手段就好。   当初韩无病说了,不要过于依赖神兵。迟迟手头的冰魄也是有灵的,应该也有类似能力,但哪怕在跟毒蜘蛛打得下风之时,都没见她依赖过,还是在自己寻求破局之策。   神兵面世的意义不是越级战斗用的……它其实是远超它实力的主人打造之时,以其意养成的,在它的原主人手中,它就只不过是一把适配自己发挥的好用兵刃,仅此而已。   比如这刀芒,真正的应用应当是以自己的真气发出,龙雀的力量结合其中予以增幅,人与刀都省力,共同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续航还长。   无论神兵现世会引发多少腥风血雨,此世的佼佼者们依然心里有数,关键靠的是自己。   见赵长河似在思考,龙雀主动传达了意念:“我有一套刀法,主人要不要?”   “呃……”这被萝莉喊主人的感觉……呃不,这是刀,我他妈在干嘛……   赵长河敲敲脑袋:“是老夏的刀法?”   “不是他的刀法,只能算是有他的刀意。我是自然成灵,不是他刻意养出来的,更没有给我喂过什么刀法,但我久随他经历战事,也能根据他的刀意自己总结出一套刀法。”龙雀颇有些自得:“吾为刀而生,单论刀之一道,夏龙渊本人也别和我比!”   “好好好。”赵长河心中颇喜,说是不想学老夏的东西,但自己所得的刀法确实比较少,能多见识一些高端刀法都是好的。   龙雀开始飘:“你那什么血煞刀法,威力可以是可以,可一天天的不是蛤蟆跳就是红眼病,要么就四肢肥肿,事后瘫在那就差没流口水了……整套下来活脱脱跟个脑瘫儿一样,要不是看在威力确实过得去的份上,谁乐意陪你在那发癫……”   赵长河:“……”   这破刀不能留了,咱换把剑吧……   或者以后你和抱琴坐一桌……   “我龙雀的主人,不但要厉害,还要好看,还要霸气!看好了!”龙雀并不知道自己被划定了的桌位,兴致勃勃地主动飞上半空,舞起了一套刀法。   赵长河瞬间把所有吐槽丢到了九霄云外,心神被深深吸引。   说是说“久随战事”、“帝王霸道”云云,很容易脑补出一副大开大合万夫莫敌的霸道狂猛刀法,就算比血煞刀法漂亮点但其刀意应该是很相似的,很可能类似当初“烈”那样,看着云淡风轻,实则神鬼辟易。   可实际上龙雀体现出来的,和血煞刀法还真是很不相同,甚至相反。   没有那么杀气冲霄,但威压感十足……就像一位巨人,转身下望,看着蚂蚁一般涌来的千军万马,带着不屑的讽意,刀从天降,山河崩裂,乾坤尽覆。   一切尽是宵小,刀出无违朕意。   那种无可与抗的威压,让人只想俯首称臣。   恍惚间有点矛盾感。   好像神佛俱散,劈的就是这混账。   草莽的反抗桀骜与帝王的霸道无违,能否结合在一起?   说起来自己现在已经很不草莽了,所以龙雀的认可度越来越高……是不是意味着,血煞刀意快要走不下去了?   有点不甘……这玩意倾注了自己好多心血,才刚刚突破呢……   刀收。龙雀飘到了面前:“如何?”   赵长河回过神,笑了一下:“好刀,好刀法。这刀法何名?”   龙雀抖抖抖:“就叫龙雀刀法如何?刚才那一招就叫……嗯,叫千军破。”   “行。”赵长河当然不会去跟中二刀争什么命名权,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他握住了刀柄,忽地一斩。   血色刀芒里带着苍生俯首之意,狂斩而出。   “轰!”   自己的力量显然不能像之前龙雀半月斩那样劈出几丈之外,面前的石桌倒是被劈了个粉碎。   龙雀如果能拟人,这会儿估计也在挠头皱眉。   这主人,资质好,基本功也稳,对刀的理解已经非常透彻了,才能学得这么快。   本来应该高兴……可这一刀……像那么回事么?   差不多……好像也不是太像。   如果说这有帝王意,总感觉还不如说像个反王呢……   算了,勉强算他差不多吧。我又不是那个好为人师的老姑婆,宝贝已经献给主人了,怎么用是他的事。   龙雀安静下来,似是认可了这一刀。赵长河发现这把恶劣的刀其实还挺听话的……毕竟认了主从。   确实合适与抱琴一桌……   至于这刀意……赵长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总感觉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终途。   “走吧。”他难得地把龙雀背回了背上,笑道:“胸口这伤,差不多了,刚才劈刀都不怎么疼,当不影响赶路,遇上些宵小问题也不大。”   龙雀似是有些雀跃:“有宵小我砍他!去哪里?直奔西南?”   赵长河一路去了马厩找乌骓,口中道:“此去西南,可以继续走水路上去,沿途会经过巫峡……”   “去看血神阵盘?”   “不,去巴山。”   龙雀来了兴致:“听说巴山剑庐之主时无定也是地榜前列……用剑的!我要砍他!”   “据闻巴山剑庐有利刃草,是我打造血修罗体的材料之一。我虽然与韩无病交厚,他与剑庐有仇,但这个仇怨我始末都不太清晰,没牵连在身,正常去拜会应该是能得到接待的,看看是否能与他们交换这个利刃草。”   龙雀一下就没了兴趣,不是打架啊……   “此外……”赵长河咧嘴一笑:“我会向剑庐讨教几招。”   龙雀兴奋得直抖。   赵长河简直不敢告诉它,自己想要的并不是挑战剑庐,而是想靠天书偷一些剑庐的招式与剑意,一则与剑皇所得相印证,二则自己真的需要开始考虑用把剑玩玩了。   之前在昆仑有试着玩过,效果还行……但后来都是重要战局,也就没法一直试手,这一路可以试试。   因为刚才有了强烈的感觉……刀之道,不是自己的终途,最多是一个阶段性的节点。   古剑龙皇在身、夜帝之剑吊在前面,或许真的可以考虑一下,刀剑合璧之后,又是什么路。 ###第四百三十四章 消失的剑庐   曾经建议唐晚妆去看的巴山夜雨涨秋池,最终抵达之时,时值初夏。   时间又凑不上名句之景,赵长河表示肚子里墨水又没了,凑不出诗了。   不知道巴山除了剑庐之外,还有没有一个顾道人,会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   在会稽牵马出城,直到一路上离开唐不器势力范围的过程中,无论见到朝廷官员还是江湖人士,只要认得出自己和背上这把大阔刀的,每一个都极为尊重,但凡有在城镇歇脚的,遇上的接待都很隆重。   尤其是到了襄阳这边……血神教当时打完仗就回了,也没回自家巫山,依然进驻襄阳,感觉对目前这种套着官皮杀人升级的日子有点上瘾似的。赵长河路过的时候自然也进去看了看薛教主和孙教习,受到的款待更是跟天子出巡一样。   可不知为什么,赵长河觉得还没有当初挑战之前,薛教主谨慎地盯着自己的时候舒坦。   而如今过了襄阳之外,开始与此前势力没什么关联,路上别人也不太认得出自己了,感觉简直像龙归大海,自在得多。   踏上巴山的那一刻,感觉自己又从天下回到了江湖,生态开始不同,并且这才是自己的家似的。   可能是贱吧……   话说路上所谓的宵小,现在真没有……南方属于乱局初定的局面,各家兵马势力的存在感都很强,四处“清扫弥勒余党”,导致更没有什么山贼盗匪敢冒泡。赵长河主要行程是乘船,只有如襄阳等个别城市下来歇脚,就更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   只不过放眼所见之处,都是兵荒马乱的一片萧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复苏。   更有概率几年之内复苏不了,因为各家割据的局面已经十分明显。南方士族自发抵抗弥勒,导致现在各家手里的实力都超过了正常范畴。现在是唐家在这仗之中表现太突出还镇得住,各家都顾忌唐家,一旦唐家有了什么岔子,这乱象怕是要比弥勒起事还麻烦。   唐晚妆这些天没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都在和唐不器“商议江南事”,忙的是什么?十八路诸侯讨董散开之后,不就差不多是现在的样子么……   感觉按照这么推演下去,唐不器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说“设使天下无孤,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了……   得,怎么脑子里还在转这些,看巴山看巴山。   为什么巴山没守卫啊,搞得自己心回不到江湖……   咦……   赵长河忽地皱眉,慢慢走近。   前方隐约有木庐的檐角,初夏雨后看着还有点潮湿,这应该已经是剑庐所在了……可怎么细听之下一点人声都没有?   赵长河慢慢走了过去,果然前方一片木庐,低调朴素,像是一群苦修士所居。   四周树木经常可见剑痕,都是练剑不经意留下的。   但木庐空空,渺无人烟。   剑庐空了?人呢?   赵长河绷起了心思,慢慢走向看似主屋的所在。   大门紧闭,伸手一摸,没有灰尘……应该离开不算很久。   赵长河沉吟片刻,忽地内劲狂吐,破门而入。   这是一个颇大的厅堂,正面墙上挂着一副硕大的“劒”字,笔风凌厉肃杀。除此之外别无陈设,都是普通桌椅,朴素至极。   应该是门派主厅……   没有尸首,没有血腥,但人没了……整个剑庐搬迁了?   赵长河蛋疼地咂咂嘴,从灰尘的程度看,应该没搬很久,如果当时自己在襄阳是先往这边来,多半还能见到人,可惜要事在身,实在来不了……这回错过去了,这利刃草找谁去?   不知道他们库存搬空没有……   正常搬家的话,重要物件肯定是搬得比狗舔过都干净。赵长河抱着侥幸去搜索了一圈,找到了后方紧锁的仓库,破门入内。   仓库有些凌乱,有不少制式衣物、制式长剑随意丢在一边,还能看见米面……金钱之物倒是真的比狗舔过都干净,一枚铜板都没留下。看得出重要物事被搬走、一般之物斟酌之后丢在原地的典型搬家场景,没有什么特殊。   仔细搜索了一圈,找到了药物仓储,同样是干干净净,就留了一些蚊虫叮咬之类的普通药物,凌乱散落。   赵长河拔开几瓶嗅了嗅,大失所望地丢在一边。   真的是大规模的正常搬迁,看不出任何异常……赵长河摇头离开,依依不舍地再度回望了一眼。   这一眼忽地有些愣神。   堆在一边的那些衣物里,为什么有夜行衣?   他大步走回去看了一眼,是夜行衣,而且是成规模大批量的夜行衣,不是一件两件。   一群沉默肃敛的剑客,门派标配居然有制式夜行衣?   赵长河脑子里浮起“听雪楼”三个字。   巴山剑庐,难道就是听雪楼……这段时间也都没有听闻这个曾经神憎鬼厌的刺客组织做下什么案子,敢情是遇上什么事了么?   之前岳红翎曾说来拜访巴山剑庐,如果剑庐是正常的剑客门派,会很欢迎“落日神剑”前来切磋交流的,可如果剑庐是听雪楼,那就麻烦了……因为岳红翎显然也是有人悬赏刺杀的,她行侠仗义得罪的人可一点不少,黑道那边各类悬赏花红挂得可多了,身价比他赵长河还高……   只不过岳红翎也和他赵长河类似,行踪无定,很难找到在哪,想要刺杀谈何容易?可如果自己跑人家刺客集团总部来……赵长河几乎可以想象岳红翎发现不对立刻跑路杀出重围的场景,岳女侠可是很灵醒的。   难道剑庐搬迁与此有关?想杀岳红翎没成功,导致组织暴露了,必须搬?   可能性存在。   如果是这样……   赵长河忽地转身出门,窜向非正常山路的山林间。   如果有交战,必是腾身而起直窜林间,然后山林乱窜,不会走正常山道,所以来时看不出什么……到了林间必有所获。   果然没找多久,就看见了树木摧折的交战痕迹,极为明显。   再往前还看见了尸首……   赵长河蹲下身检阅了一下,人已经死了挺久的了,都发臭长蛆了。但依然看得出一剑贯喉,干脆利落,是岳红翎的剑法痕迹,化成灰都认识。   赵长河飞快循着痕迹一路追索,沿途看见了好几具尸首,有早已干涸的血迹一路出山的痕迹,到了山外之后突兀消失不见。   赵长河看着前方路途,暗自沉吟。   如果没有猜错,这是汗血宝马在附近接应,岳红翎负伤而走。   剑庐之主时无定当时或许是不在,没人能拦住岳红翎,等回来之后知道出事了,很果断地命人举派搬迁,而自己应该是循迹追杀岳红翎去了。   基本脉络应该是这样。   那么问题来了,红翎负伤,时无定地榜前列。   这要被追上了还有命吗?   可事情已经发生很久了,乱世榜上并没有岳红翎出事的消息……   赵长河终于没忍住:“喂,你在吗?”   龙雀:“?”   “没喊你,算命的!”   瞎子没有回应。   “妈的别装,我知道你知道!我就问问有没有出事安个心,没让你透露什么,就这点事大家这么熟了不肯行个方便?反正你会算命,不是你看见的……”   瞎子终于没好气地说话了:“没出事。自己找。别问我。”   赵长河长长吁了口气:“谢谢。”   瞎子愣了愣,没了声音。   如果红翎跑路,她的方向会是哪里?   赵长河二话不说地回到正常山路之外,跨上自己的乌骓,向西南飞驰而去。 ###第四百三十五章 入蜀   岳红翎说过,去剑庐之后是打算去苗疆的。   那个时间段襄阳之战尚未爆发,岳红翎并不知道赵长河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如果她逃命,正常惯性心理也是往苗疆方向去,一般不需要考虑还有其他什么选项,应该就是在那里。   只是不知道这么久了,离开了没有……   不管怎样,过去了起码能找点线索,如果还在就最好了。   其实如果没有这些事,正常来说,岳红翎是要去剑庐、去苗疆,而他赵长河正常也是要去剑庐,去苗疆的……不知道如果遇上了,这算不算“天南地北的还能因为不同目标在同一个地方相遇”?   可能勉强还能算……总之赵长河这会儿心中再也没有这种心情。   苗疆很大……这要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   只希望岳红翎与时无定都属于名人,去探访的话比较容易收到线索吧……   尤其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找人比以前相对容易一点。   赵长河由巴入蜀,进入天府。然后第一时间直奔当地一家有名的珠宝坊,那是和李肆安约定的见面地点,不知道李肆安已经来了没有。   到了地方一看,李肆安正在里面看翡翠:“这批货的水看着都不太行啊……最近那边是不是也出状况了,感觉味儿不太对,过来的货都有点歪瓜裂枣的……咦?你来得这么早?”   赵长河大步入内:“我还怕你没来,来了就好。”   “你这神色……出状况了?”   “巴山剑庐人去楼空,举派搬迁了,你们知道么?”   “也是刚刚才知道消息……”   “这情报怎么会这么滞后?”   李肆安放下翡翠,叹了口气:“剑庐都是一群肃敛剑客,你想想韩无病的性子……虽然剑庐大部分人没他那么孤僻,基本模板还是类似,总之很少对外有什么交流的。江湖上没怎么听说他们的人出没,都很正常……这样一个半避世的门派,就算突兀被灭了估计都没多少人知道。”   赵长河冷笑:“很少对外交流,会不会因为大部分无力分身,在做其他事呢?”   李肆安奇道:“何出此言?”   赵长河直接道:“猜测可能是听雪楼的明面马甲……猜测或许做不得准,但岳红翎与他们有过交战,有人死于岳红翎剑下,这是我亲自验尸所得。”   李肆安神色微微变了:“这……”   他左右看了一眼,拉着赵长河进了内室:“在巴蜀,这些话注意些……剑庐弟子虽然在江湖行走少,但巴蜀多个高门大族、甚至军中、镇魔司,都有人曾赴剑庐求教,差不多也算不记名弟子,因此剑庐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影响力很广。”   赵长河眯起了眼睛:“很少对外交流,却很多人去他们那里交流……”   “打造自己的格调吧?”李肆安笑道:“这么搞着就有巴蜀剑道圣地的模样了。”   “那么他们的搬迁……”   “不知道你的听雪楼判断有几分真……假设岳红翎把这无证无据的判断散布出去,其实对剑庐没太大影响的,即使岳红翎的信誉口碑一直很好,她毕竟也只是个江湖年轻之秀,很难动摇这种扎根一地枝繁叶茂的名宿。你看就连你跟我说,我是乐意信你,但有什么用,我也没法直接就当真的看,也就心里添了这么个底儿。”   赵长河点点头:“不错。所以搬迁其实不是因为这个?”   “倒是有可能会引来各方听雪楼的仇敌前来窥探,出岔子的可能性大增,为此搬迁还是有可能的……”李肆安沉吟道:“但我感觉不太像主要原因,最多算原因之一?单为了这个就举派搬迁,也未免有点过了……”   赵长河冷静下来,也觉得有点道理。   李肆安道:“由此推之,说不定岳红翎也不是因为发现了听雪楼的秘密而交战,可能另有因素的,你甚至连交战发生在搬迁前还是搬迁后都没搞明白吧。”   “唔……”赵长河忽地觉得有些好笑。   之前出塞,也是以为岳红翎有危险,心急火燎的出去之后才想到,她的危险其实不大,塞外茫茫,哪能那么容易被人堵上。   这次也一样,第一判断总是这样,仔细分析其实好像也并非那么回事。就算真是被时无定追杀中,只要路上能甩开,往苗疆一躲也没比塞外好找多少啊……   按理岳红翎属于根本不需要别人担心的,她江湖经验比自己丰富得多了,然而赵长河总是莫名其妙最担心她出事……   或许是这种浪迹天涯的人,最给人一种浮萍之感吧,总感觉随时游走在生死之间,最惹牵挂。   李肆安道:“关于听雪楼这事,我会去信禀告首座,让她有个数。你去苗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赵长河道:“主要帮忙找岳红翎的线索,我一个人力有未逮。”   “不是,你去苗疆不是为了找秘境入口的吗?”   “……这事情你能帮个啥?你们找得到,嬴五早就自己进去了。”   “我至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比较容易在那里吃得开的身份,否则你以为是个夏人进去都能如鱼得水?”   “商队么?”   “不错,我和那边的大土司雷傲有很长期的生意往来,你过去不说当个贵宾,起码让人帮些小忙问题不大,找人那就更需要他们了。至于怎么找秘境,你的水平比我们高……”   “行……”赵长河想了想:“这商队身份随便安的吗?我要扮别人行不行?”   李肆安奇道:“你又有什么幺蛾子?”   “你给介绍说我是王家著名的王道中,他们信不?”   “应……该,可以吧。”李肆安哭笑不得:“说不定还更好,如果说你是我帮会的人,你在那边如果惹了事,我还甩不脱关系。如果说是王道中让我介绍生意渠道,我碍于面子介绍的,你在那做了什么我也能推个干净。”   赵长河很是满意:“那就这么定了。”   李肆安道:“王道中因为在杨家惹了祸,被人救出牢后也不合一直呆在琅琊,被发配到苗疆开拓新路子,很是合理……”   “嗯嗯。”   “但你起码要稍微化妆一下,也别把人当傻子……比如起码搞点胡子?”李肆安上下打量着他:“我也给你换一套儒士衫……”   赵长河叹了口气:“曾有人跟我说,我以后易容再那么乱七八糟的,他要揍我的,你放心。”   这会儿赵长河早都忘了自己早年说过不愿意顶着别人的脸过日子了。   没办法,扮王道中太有感情了。   李肆安找来了一套王道中惯穿的衣服款式,还帮忙找来了一些假胡须。赵长河掏出瓶瓶罐罐好生化妆了一次,自己对镜一看,哟呵,还真挺像王道中的……   李肆安在一旁装车,口中道:“我们这边主要是运蜀锦过去,从他们那边换翡翠玉石。不过近期这几批翡翠的成色很差,我本也打算亲自过去看一眼,到底出了些什么状况……是雷傲开始给我耍心眼了呢,还是我们驻苗疆的人在中饱私囊以次充好……此行恰好带上道中先生介绍认识……”   赵长河探头看看外面的随车人手,倒是挺多的:“都是镇魔司的人?还是你们响马兄弟会?”   “镇魔司哪有这么多人哟……这里部分是兄弟会的帮众,部分是当地招揽的人手,怎么,你信不过?”   “嗯……”赵长河把龙雀收进了戒指,摸出了古剑龙皇佩在腰间:“从现在起,就叫我道中先生了。”   龙雀蹲在戒指里有点傻眼。   前几天感觉自己要重用了,怎么反而开始吃灰了呢?   得到了就不珍惜是吧?   正有点跳脚要造反之意,意识中就传来赵长河的抚慰:“我现在只是在扮别人,等到真有重要战事,你就是我的杀手锏。”   龙雀哼哼两声,没回应。   真是奇怪,这人做事还真会跟把刀解释呢……和夏龙渊真的不一样。   李肆安笑道:“装车还有点时间,先去吃饭?适应一下你道中先生的身份。”   赵长河左右看看没什么问题,便跟着李肆安出门去边上的饭馆。   才出门没走两步,街边传来一声惊咦:“这不是道中先生么?何时来了巴蜀?”   赵长河转头一看,一名长衫儒士带着几个随从似是路过,看见王道中在这显然非常吃惊。   赵长河心中一串省略号,我特么不认识你啊,这招呼怎么打?   耳畔传来李肆安的传音入密:“蜀郡太守翟牧之的府中长史谢如海。”   赵长河心中微动。   谢如海也就罢了,蜀郡太守翟牧之,除了是当地诸侯之外,还有一个让江湖人很感兴趣的身份。   赫雷蔡问鹊弥勒等地榜陆续陨落后,人榜前几递补进入地榜,如今的地榜守门员早就不是王道中了,而人榜第一也早就不是当初的秃鹫猎牙了,而是当年的第四躺上第一。   不管是不是躺着上的,只要你是一榜之首,都会变得很耀眼。   前人榜第四,今人榜第一,蜀郡太守翟牧之。 ###第四百三十六章 翟牧之   “原来是谢兄。”赵长河不动声色,做出一副王道中应有的上位者矜持,淡淡道:“王某中原呆腻了,想到处走走。”   虽然运功控制稍微改了改声音,可这个没练过就是没练过,不是太像王道中的声音。   还好谢如海与王道中也不是多熟,最多也就是早年见过几面,这声音是分不了太清楚的。其实真正的熟人眼中,容貌也是能看出不同的,能当街误认就可见不太熟。   听了赵长河这话,谢如海心中反倒是有些好笑,据说这位前不久被捉了,看来是被运作放了出来,当然不合继续在杨家和镇魔司眼皮子底下晃,要么就憋在琅琊,要么就“发配”远走。   如今看来是远走西南了。   他笑呵呵道:“道中先生远道来此,如何不找翟太守?也好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嘛。”   赵长河暗道天知道翟牧之和王道中有多熟,傻子才去,何况自己哪来这心情节外生枝?便摇头道:“王某有事要去苗疆,不想耽搁……”   本来想说两句客气场面话,可话到嘴边忽然觉得自己是傻逼,替王道中客气什么呀?多得罪点人不是挺好?   于是傲然道:“再说翟牧之也没这个资格让王某巴巴地拜见。”   旁边李肆安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暗自为王道中默哀。   这赵长河走到哪里,自家侠肝义胆名声越来越好,朋友越来越多,王道中的名声越来越臭,正魔两道举目皆敌。这到底造的什么孽啊……   那边谢如海反而觉得非常习惯,顶级世家就是有这个傲慢,别说身登地榜的王道中了,便是随便来一个纨绔,说不定比王道中还傲。他不以为忤,低笑道:“那便不打扰道中先生用餐了。”   说完拱手行礼,告辞离去。   赵长河看看边上的饭馆,蛋疼道:“咱这饭是不是吃不成了?”   李肆安笑道:“何出此言?”   “如果他回禀那啥翟牧之,说王道中在这吃饭,万一翟牧之真过来见王道中,岂不是露馅……”   李肆安笑道:“如果我们所知没错,翟牧之就没见过王道中。天南地北的,若是无缘,多的是人一辈子都只闻其名,只能神交。你当谁都像你一样满天下晃悠?”   “啊?他们不是年纪差不多,都是世家大族,还都是官员嘛?年轻时不在一起交游嘛?”   “也不是所有都见过面啊,尤其蜀地闭塞,交游更少些。当然我们所知也未必多完整,说不定有私交我们不知道。”李肆安道:“如何,要不要见见?你若想调查剑庐消失之秘,说不定问他能有点蛛丝马迹可探。”   赵长河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剑庐这事和岳红翎关联太密了,有机会调查总是得试试的,大不了露馅,李肆安推脱不熟被骗就完事了。   两人进了饭馆,随意点了些酒菜,没吃几口,果然门口一阵骚动,有爽朗的笑声传来:“王兄远道而来,何不说一声,好让小弟接风洗尘?如此见外。”   赵长河敏锐地发现饭馆中的食客们脸色全部变得发白,没有一个人还敢安坐,集体站了起来退到一边。老板双腿发颤,打摆不停。   这……   可不像是一般民众对官的敬畏,怕是恐惧到了骨子里。   连李肆安也起身行了个礼:“太守安好。”   翟牧之很客气地冲李肆安点点头:“四爷安坐。”   说着自顾坐到赵长河侧边位置,笑道:“王兄,这种小店你也看得上?”   赵长河看了他一眼。   明明是个外表儒雅、五柳长须、挺英俊有气质的一个和煦中年,可配着这周边场景,怎么看都有种森冷之感。   赵长河悠悠然吃着小菜,头也不抬:“只是路过,很快就走,出门在外哪有什么讲究?翟兄日理万机,本也不合打扰。”   翟牧之好像完全不知道他刚刚才说“翟牧之没资格让王某巴巴地拜见”,笑得极为爽朗:“既是王兄来了,那什么万机也及不上王兄一根头发。来人!上菜!”   随着话音,门外流水般端进菜肴。   赵长河坐的只是普通小方桌,菜肴只够放几道就满了,仆从们就端着其他菜站在边上伺候着,端得稳稳的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菜色上多半也是需要多少多少珍禽才能凑出一点心肝的那类,赵长河想起了沿途一路的荒芜。   世家豪族和民间之苦,历来都是两个世界。   其实崔王杨唐等各家多半也没好哪去,不过都没做得这么明显,起码不会刻意去表现。王照陵当初宴请潜龙,酒席上菜肴虽佳,也就让人觉得有钱人家就是这样的,没到感觉很过分的程度……可能是他们家已经过了这种有点暴发户嫌疑的格局了。   但骨子里其实差不了太多,看翟牧之对王道中的态度就知道,一路人。   法痴等人跟着弥勒造反,起码最初并不是全被忽悠的……那是真有造反之理,弥勒教里也有人物。各地的山贼盗匪,也未必是真要做贼。当初薛苍海结寨巫山,教众如军,磨刀霍霍,他是真在等一个机会。   世间类似法痴薛苍海的有多少……   所以赵长河虽敬重唐晚妆对帝国的忠诚和安定世间的愿望,内心真正同意的却是朱雀迟迟她们的造反有理,希望唐晚妆解甲归田去,这点也从没隐瞒唐晚妆,她是知道的……晚妆没肯真正给他,看他伤快好了就跑得飞快,说不定这才是主因。   对哦,之前怎么没想到,这才是主因啊卧槽……   心中闪过这些念头,口中正装着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淡淡道:“翟兄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翟牧之笑道:“怎么?莫非嫌翟某款待不周?”   赵长河摇了摇头:“王某是去苗疆那可是要准备吃苦的,要是被翟兄养刁了胃口,舍不得去了怎么办?”   翟牧之抚掌大笑:“王兄多虑了,你这样的人,到哪里也吃不了苦。”   “哦?”赵长河道:“翟兄对苗疆很熟悉吧?那边的宣慰司好像是翟兄在管?”   “并非直属,并非直属。”翟牧之笑道:“当然如果王兄要去,翟某这边还是能有点作用的。”   赵长河故意问:“王某在弘农闹出了点事,翟兄不怕惹一身骚?”   说是弘农之事,其实本质是王家反意毕露,他翟牧之还这么亲热,是想干什么?   翟牧之仿佛听不懂似的,笑呵呵道:“谁家没点罪过之事……以后王兄给杨家陪个不是,说不定就过去了。铁打的琅琊王,谁还能真跟王兄过不去?”   赵长河微微一笑,举杯示意:“那就请翟兄有机会转圜一二了。”   “好说,好说。”翟牧之举杯碰了一下,笑问:“王兄去苗疆,所为何事?可有需要翟某帮忙之处?”   “也就是认识认识西南土司,看看能否拓展一点家族生意。翟兄若能牵线搭桥,那就再好不过。”   “好说。”翟牧之递过一块腰牌:“王兄持我腰牌去西南宣慰司,他们总会给几分面子。”   赵长河接过腰牌,笑道:“翟兄这个人情,我王道中记下了,以后若来琅琊,王某必竭尽所能款待。”   李肆安差点没喷出一口酒。   却听赵长河话锋一转,看似闲聊般问:“话说王某此来路过巴山,本想去拜访一下时无定,结果发现剑庐没人了,这怎么回事儿?”   “这事我们也在调查,剑庐不知何时静悄悄的人去楼空,巴蜀愕然,没人知道怎么回事。”翟牧之笑道:“其实也不稀奇,如果发现了某个上佳的秘境作为宗派根据地,举派转移换地方也是正常的……如果过些时日,剑庐弟子又出来行走江湖,自然就真相大白了,这种事情不值得花什么精力。”   赵长河若有所思。   剑庐人并不少。如果真的举派搬迁,动静可不小,这么一支强大的战力大规模行动,作为蜀郡太守是不可能没有风声的,何况据说你们还有许多人是剑庐不记名弟子,对师门异动就这么无所谓?   翟牧之这个说法,必然在为剑庐打掩护。   说不定剑庐能消失得这么无声无息,镇魔司都这么滞后才收到风声,可能就是有官方在背后掩护的结果。   这么看,搬迁可能真与岳红翎无关……恰恰相反,是岳红翎撞上了他们搬迁后的什么异常之事,要被灭口,所以才打起来了……   难道还真不是听雪楼?   怎么变复杂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义气相与吞长虹   察觉不太可能从翟牧之这里挖出更多的剑庐消息、更不敢直接向他问岳红翎。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赵长河便没有和翟牧之多应酬,借口时间不早,要赶宿头,随便吃了点就告辞。   车队缓缓离开,翟牧之笑得如沐春风般地在那礼送,一副极为尊敬琅琊王的样子,等到人都看不见了,笑容如故。   只是旁边瑟瑟缩缩的民众们,总衬得这副场景莫名诡异。   谢如海侍立一旁始终没发声,等到车队走远了,才低声对翟牧之道:“主公,看上去他是真被发配去了苗疆,此行应当和我们确实没有关系。倒是李肆安为什么会和他混在一起,这是否需要查查看?”   翟牧之摇头道:“李肆安这种商人,不可能去得罪琅琊王的,王道中要他做些什么,基本不会推拒。查他无意义,反倒着相了。”   谢如海道:“那王道中赴西南,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翟牧之沉吟片刻:“首先你也只是早年见过此人,还未必能确信是不是。虽然气度上看,应该没错,那种见惯了上位者的态度一般人装不出来的,就连李肆安这种豪富见官都难免慎而不言,他侃侃而谈甚至有些居高临下,应该是了……终究还是再谨慎些,去信琅琊,确定一下再说。”   谢如海躬身道:“是。”   翟牧之道:“王家之事处处透着奇怪,本来他们就不应该那么早露出反意,其次现在他们已经反意毕露,连崔杨两家都出兵镇之了,但陛下却什么都没说,居然还任由放出王道中……分明一副已经彻底丧失权柄,任由世家把持的模样。我甚至在想,这会不会是陛下与王家在演戏呢,一出引蛇出洞的局?谁去勾连王家,王家反而配合陛下打谁。”   这是蜀中颇有市场的判断,类似猜测不是一朝一夕了。   谢如海便道:“因此王道中来西南,大有可能是试探我们来的……我们只要敷衍过去,你好我好就可以了?”   翟牧之露出一丝笑意:“且观望……如果情况合适,我们说不定该做的是擒下王道中,交给唐晚妆……我们这样的忠臣,唐晚妆就算知道了一些事,多半也只能捏着鼻子睁一眼闭一眼。”   谢如海也笑:“莫看镇魔司做的是所谓斩妖除魔惩奸除恶,终究她屁股坐的是这个国家。”   “通知一下时宗主,他的实力对付王道中正好。”   “那岳红翎……”   “岳红翎江湖经验属实丰富,不好找,可以慢慢来……终归还躲在苗疆,她连脸都不敢露,更别提出去了……我倒要看看,她能躲到几时!”   ……   赵长河从来没想过,王道中的身份也是有可能惹来祸事的……世家子不会满天下乱跑,自然有他们的原因。   好巧不巧,这事还真和岳红翎与剑庐都能扯上关系……如果让他再选择一次,那依然还是要扮王道中的。   老王真是福星。   不过此刻赵长河并不知道,一路离开蜀郡,路上和李肆安并辔而骑,交换意见之时都觉得翟牧之的态度十分正常。   “正常世家子的交谊,王道中来了,他肯定是要表示一下礼节的。”   “嗯,就是这暴发户姿态,真有点那啥……”赵长河蛋疼地吸着牙:“刚才吃了几口,是不是吃了我一年收入了……哦不对,我特么没薪水。”   “呃……”李肆安斟酌了一下,还是道:“其实你是有薪水的……你好像是镇魔司密探,级别还很高,仅次于首座。”   赵长河:“去哪领钱?这起码拖欠我一年薪水了。”   李肆安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领薪水的话,可要认首座是上司,你确定嘛?”   赵长河大喜:“还有这好事?”   变态还是你们变态,李肆安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扯这个,转而道:“他这个倒未必是暴发户姿态,而是习惯了,都是这样做,并且也觉得王家崔家也是这样做的。”   赵长河道:“他的官声如何?我看百姓对他的畏惧简直是到了骨子里。”   “敲骨吸髓,极为严重。”李肆安道:“不说别的,单说前几个月,大冬天的强征役夫掘渠,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蜀地一片哀鸿。上报朝廷,倒还是一个民生大利,颇受嘉许来着。”   赵长河默然片刻,忽然问:“神煌宗如何?”   天下最强宗门神煌宗,就在蜀地峨眉。   不知道这些正道强宗对于官府行为怎么平衡,他们行侠仗义会不会去割狗官脑袋?目前来看,好像是和光同尘,所以叫“正道”嘛。说白了归尘对王家也差不多。   司徒笑那性子,估摸着是看不下去这种事的,自雁门一别,再也没听说过司徒笑的消息,说不定与此有关?自我禁足这一类的,或者跑更偏远的地方去了。   李肆安摇头:“不知道,神煌宗号称天下第一宗,但其实很是低调,除了嫡传弟子司徒笑有行走江湖之外,很少听闻他们的消息。”   “怎么也和剑庐一样,不对外交流嘛?”   “巴蜀之地,习性大多如此……”李肆安道:“何况对厉神通来说,他镇西南百寮的意义会更大一些,更少涉足中土之事。”   赵长河道:“我们此去会不会路过峨眉?我受人之托要给厉神通带点东西,但之前事情太多,实在没有办法往这么远的地方跑。这次到了巴蜀,恰好去见一见。”   李肆安道:“好几天路,选择峨眉那一条便是。你带的什么?”   “一壶酒。”   李肆安:“?”   你这边一大堆麻烦事,居然还有心思就为了给人送壶酒?   赵长河道:“已经很是惭愧了,拖了好几个月。老实说这次如果不是顺路,我都未必会想着去一次,多半会等事情做完了回程之时才去……有时候想想,初出江湖那会儿只为一诺千里奔波的意气好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弱了好多,真不如无病。”   李肆安笑笑:“焉知今日韩无病如何?江湖岁月催人老,一大堆事压在身上,谁又能永远少年。”   赵长河目光熠熠:“事情总有做完的时候。我也相信今日的韩无病,还是韩无病。”   正这么说着,天上忽起金光。   两人讶然抬头上望,乱世书降下新篇:   “四月,立夏。”   “韩无病于雁门时,察觉听雪楼刺客探听友人信息,千里追索,由冬至夏,搜寻五月,刺听雪楼刺客鹰霜于剑阁栈道。未尽全功,鹰霜遁逃。”   “人榜胜负,排名对调。”   “人榜三十三,韩无病。”   “我来席上揖清风,义气相与吞长虹。” ###第四百三十八章 神煌宗   李肆安目瞪口呆地看着天,感觉脸被打肿了。   还真特么有这样的人……他是没事干的吗?   赵长河有时候会觉得,乱世书专门用来打人脸的,或者是有点恶趣味故意卡点,毕竟它的通报时间不一定是事情刚完……好像就是一边看着那边发生的事,一边听你们在扯犊子,故意压着不说,等你说完了悠悠来这么一句。   就像当初自己看扁了大侄子,乱世书就像故意卡在那时候给你看看似的,来了一个大浪淘沙君子不器。   李肆安刚刚才说焉知韩无病今日如何,乱世书就告诉他,韩无病依然如故。   很符合自己对瞎子的刻板印象,一肚子小恶劣。   但这一次赵长河很有面子,他刚刚说了相信韩无病还是韩无病,乱世书就给了证明。   这不仅是自己信任韩无病的证明,也是这个江湖依然还有心中那抹亮色的证明,总有一些什么在提醒自己的初心……岳红翎,韩无病。   谁说不能少年啦……老韩也不小啦~   赵长河取下酒壶,对天示意了一下,大声道:“谢啦兄弟!”   继而痛饮一大口,策马前行:“走吧,去峨眉还要多久?今晚能去留宿么?”   李肆安闷头跟上:“车队走不快,要几天的,要么你自己快马先去,明天或可赶到,后面在峨眉等我。”   赵长河策马而去:“那就前方再会!”   李肆安看赵长河忽地元气满满打了鸡血般的模样,也不由摇头失笑。   也是,要是有个朋友为了自己到处找刺客找了半年,在对方即将找到自己的时候堵在了半路上干了,自己也会浮一大白,全身血都在沸腾的。   ……   在赵长河的印象中,峨眉总是能和妹子扯上关系。   毕竟和娥眉蛾眉都同音,武侠名家们写到峨眉派也往往都是个妹子门派,比如郭襄周芷若的峨眉派。   然而峨眉是佛教圣地,所以小说里只能是一群师太。   而此世的峨眉又与佛教无关了,而是神煌宗这种锻体的爷们儿凑在一起,配着峨眉之名显得气氛有点蕉灼。   很早的时候赵长河对此世不熟,并不知道神煌宗在哪,还以为司徒笑是个燕赵悲歌之士……否则见到司徒笑的时候高低要问他一句婉转蛾眉能几时,不知道会不会被打。   抵达神煌宗的时候是第二天中午了,此地却看不出立夏的热来,依然如春凉爽。   赵长河暂时去除了王道中的伪装,恢复本来面目,顺着山路拾阶而上。沿途经常能看到汉子上山下山的,见赵长河上来都是虎目瞪视,似在看见赵长河这种高大汉子,下意识在对比双方的肌肉谁比较强一点。   由于赵长河穿的还是假扮王道中那款儒士衫,面上看着不显肉,汉子们看了半天都觉得好像还是自己胳膊更粗,于是满意地点点头,仰首挺胸走了。   也没人问赵长河来此何干,凸显一个随性。反正如果要入宗自有山门弟子问话,若只是山外赏景有什么好问的。   因为世上根本就没有人敢来神煌宗找事……有也不会是这种年轻人,怎么也得是夏龙渊亲临,要么就是北方胡人打下来了……   天下第一宗、天榜第五厉神通,这名头可不是开玩笑的。   到得山腰处,有山门伫立,上有古朴大字:“神煌。”   这也是追溯远古神通的宗门,而且很可能是此世唯一的一家锻体出名的宗门……锻体之道,其威煌煌,肉身扛刀剑、臂上能走马,比玩暗戳戳流转的内力更符合男人们的肌肉美学。   嗯,血神教其实也算,但不够有名,薛教主个人有点名气,怎么来的也就别提了……   守门弟子打量着漫步走来的赵长河,对视一眼,都是上前一礼:“阁下莫非是血修罗赵长河?”   赵长河笑道:“是,司徒兄可在?故友来访,烦请通传。”   “呃,大师兄近日不在宗门,外出游历去了,说是以前比他菜的傻屌现在排名比他高,忍不了。”   “……你可以不用复述得这么细节。”   守门弟子挺胸道:“大师兄亦破一重秘藏!来日相见,自有分晓。”   “我管他能排多少,我说的是我不是傻屌……算了。”赵长河无奈道:“厉宗主可在?我受人之托给他带了点东西。”   守门弟子愣了愣,神色严肃起来,立刻有人飞奔去通传。   过不多时又跑了回来:“宗主请赵少侠会客殿相见。”   说话的时候神色都变得尊重多了,能让宗主正儿八经在会客殿款待的客人,这是和大师兄论交的小辈?   见了鬼了,一般人榜说是宗师,天下前百,也不可能让宗主这么慎重啊……信不信地榜王道中来了,宗主都可能让他吃闭门羹?   赵长河笑笑,跟着弟子往宗内走。   沿途到处都是赤膊汉子在打熬力气,抱着个石锁举来举去的,总让赵长河觉得到了古代版本的健身房……可惜一个妹子都没有,和血神教一模一样,从上到下看不见女人。   真是怪了,你们锻体的爷们,难道不是精力更无处发泄,更需要谈谈恋爱阴阳和谐的嘛?   或许是很有经验知道客人都在惊讶些什么,带路弟子笑道:“我们这没女的,别看了,哪个女的会拜入这种山门,练得一身腱子肉啊。”   “也不是没有吧……女汉子还是有的……”   “主要是我们也不好轻泄元阳,很影响锻体的。宗主为了风气着想,索性不收女弟子。”   “懂了……”赵长河叹了口气:“可怜,我还以为司徒笑多浪荡呢,就这?那你们怎么发泄精力?”   “呃……”   “另外酒喝多了不影响吗?我也爱喝几口,可司徒嗜酒已经到了酒鬼的程度了,不是太好吧?”   “最初其实是锻体痛苦,镇痛用的,后来成瘾了……反正大师兄的实力,酒已经对他没什么损害了,无所谓。我们宗主也爱酒的。”   “痛苦……”赵长河越发觉得神煌宗本质和血神教好像啊……   说话间,已抵达会客殿前,抬眼可见一名形貌古拙的中年汉子负手站在殿外,看着远处演武场上热火朝天的样子。   神煌宗主厉神通。   单从外表上看,厉神通和一位普通老农区别不是太大,外貌并不英俊甚至可以算得上有几分丑陋,肤色古铜,衣着朴素,手脚生茧。只是脸上没有老农们的皱纹与愁苦,天庭饱满,双目生威,让人足以忘却他朴实的外表和穿着,只余凛凛神威刺人心魄。   如电双目落在赵长河身上,赵长河都禁不住有一种浑身发寒之感,就像当年修行未成之时,被一头猛虎盯上。   玉虚好像说过“厉神通更暴躁”……这暴躁对我一个小辈发干嘛?   但赵长河并不躲避这令人心惊的目光,平静对视。   这种无形的压力,旁边的带路弟子不自禁就出了一身冷汗,躬身一礼,匆匆退下。   随着弟子退下,厉神通的压力却忽然收了,露出一个不知道算不算笑的笑容:“还不错,是条汉子。”   赵长河道:“前辈这下马威何意?”   厉神通无所谓地道:“只是看看能让司徒不服、浑身起劲的对手是怎样的……当年潜龙之时,在他之前的赤离、岳红翎、崔元雍,司徒提起都是嗤之以鼻,说不是瘦猴就是女人,早晚破之。如今提到你,一会儿傻屌也就三板斧,一会儿神色凝重地走来走去说可能搞不过……老夫从来没有见过司徒这样。”   赵长河哭笑不得:“这厮,我说是朋友呢,搞了半天拿我当对手。”   “对你们而言,有资格成为朋友的,本来就是对手。你与岳红翎崔元雍交好,当年有没有想要超越他们的意愿?”   赵长河坦然道:“有。包括当年对司徒……琅琊那会儿,他压着功力和我打的,我就在想,早晚有天,你不压功力我也要赢你。”   “这便是了。正因有此心气,相互竞逐,才有武道之盛。”厉神通并不计较,转身入殿:“进来坐吧……说是给我带了东西?”   赵长河跟了进去,摸出一葫芦酒:“这是四个月前在昆仑,玉虚前辈让我带给厉宗主的。”   厉神通接过酒葫芦,坐在一旁打量片刻,笑道:“他还有留什么话么?”   赵长河老实道:“他问宗主喝过之后服也不服。”   话刚出口,忽然醒悟。   这两位,也是暗中较劲儿的朋友。 ###第四百三十九章 厉神通   厉神通掂着酒葫芦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阵子,悠悠然拔塞闻了闻,神色微动,又浅喝了一小口。   继而似是回味般地抬头想了想,咂了咂嘴,又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   看那模样,感觉一口就干掉了小半葫芦……   最后“咚”地把葫芦顿在一边,重新盖上塞子:“一般。”   赵长河:“……”   厉神通后仰,悠然靠在椅子上:“想要游离世外静观云水,又不得不应付俗事,老道的矛盾在这里。酒也一样,想要云雾缥缈余韵悠长,却偏偏消不掉里面那点刚烈,直炸灵台,挥之不去,余韵反倒意外地应在了这里。我若说我恰恰喜欢它这并不想要的刚性,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真酒鬼,赵长河自己也喝过玉虚这酒,就只觉得这酒好喝香醇,从来没品出过这么多有的没的。   厉神通忽然再度盯着酒葫芦,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或许他现在想到的,才是这壶酒要表达的真意,但赵长河就不可能看出这两位前辈自己的暗号了。   他也没打算了解别人的基情,试着问:“前辈还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去么?”   “没有。”厉神通淡淡道:“他也没想我带什么话回去。”   说着再度打量了赵长河一眼,若有所思:“此非新酿,已有三年陈。他那里都是人,三年来不至于没人送酒,却特意让你送,无非是想让我看你一眼……”   赵长河:“……”   厉神通摆了摆手:“见过了,就那么回事,本来以为够雄壮,这么一看也未必比得上司徒。脸上说是有疤,以为多汉子,其实细看居然还挺俊,没意思。”   赵长河:“?”   您买猪呢?   厉神通道:“既有送酒之义,本座当有以报之。你要什么?”   赵长河心中也知道,这送酒可算不上什么人情,还不如说玉虚的人情……玉虚让自己来送酒,其实就是长辈给个推荐:这晚辈你看着带挈一下。   所以之前赵长河觉得打弥勒都可以请厉神通,毕竟有这个缘法在,又有司徒笑的交情,有可能请得动。只是唐晚妆有些谨慎地拒绝了,似乎唐晚妆对厉神通有一定的避忌,暂不知其因。   如果不提这类要求,自己上神煌宗能需求什么?当然是锻体经验。这或许也是玉虚推荐的本意,玉虚自己不是锻体者,在这方面提点不了什么,让他来神煌宗求教正合适。   血神教由于阵盘缺损的缘故,传承不全,连锻体需求什么药物都没说,还得天书来补齐,就更别提具体锻体的方法了。早年那些扎马步举石锁泡药浴之类的基本方法,是否还适配如今?是否有其他秘传法门?不知道。天书也只是指引了需求某某物品,但锻炼过程中的各种经验也是天书给不了自己的。   时至今日,赵长河的锻体除了找血参之类的物品强行提升之外,基本已经停止了锻体修行,因为不知道怎么做。其实就连现在继续找钧天血玉和利刃草,自己感觉也挺迷茫,都不知道找来干嘛用、怎么用,没有一种老子非要不可的积极性,就是因为缺失了明确的指引。   可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就在眼前,赵长河却毫不犹豫地开口:“想让前辈帮个忙。”   厉神通点点头:“说。”   “我有挚友于巴山失踪,最后的线索肯定受了伤……目前我不知道她在哪,可能遭遇怎样的强敌,但范围应该于此不远……希望前辈帮忙关注此事,如果能在关键处出手帮个忙,晚辈不胜感激。”   厉神通愣了一下,打量赵长河目光变得有些稀罕:“你知不知道你本来可以得到什么?”   赵长河断然道:“不重要。”   “哈……”厉神通失笑道:“你连人都不知道在哪里,我应下了也可以等于没这回事,只消推脱找不到就行了,难道不是等于白搭?”   赵长河道:“前辈怎么做是前辈的事,我只是说我想要的。”   “哈哈哈哈……”厉神通终于大笑起来:“行,此事本座应下了。”   赵长河道:“感谢前辈……哦,这友人是……”   “岳红翎。”厉神通无所谓地道:“她曾路过峨眉范围,想想你的关系谱,就知道是她了。”   赵长河大喜。   曾经路过峨眉,说明自己判断没错,岳红翎确实往苗疆去了,这方向没白跑。   而且厉神通知道这件事,那就更有底了。   赵长河离座行礼:“那就麻烦前辈多加关注……嗯,晚辈也不打扰前辈了,告辞。”   厉神通笑笑:“司徒在的话,还能留你盘桓几日,他不在我看你住这也无趣……山外镇上,多为我神煌宗产业,你且自便,食宿免单。”   “谢过前辈。”赵长河再施一礼,转身要走。   厉神通在身后道:“马步弓步、奔跑举锁,对你如今虽不是每天要进行,但也不能彻底抛却。肌肉气血的锻炼,永远是有效的……你可能已经荒废多时,在锻体之道上,有割裂停滞之感。”   赵长河顿住了脚步。   厉神通续道:“血神教之法,缺了针对性的锤炼打熬……譬如横练之法,需要不停承受各类攻击,锤炼自己的铜皮铁骨。血神教若是偏向攻击性,那你们有没有对着树木山石,反复捶打?”   赵长河想了想,血神教有反复劈刀,但那算刀法基本功,虽然也有针对性肌肉培养,显然不能太算是锻体。   犹豫片刻,回答:“按照血煞功去引导血气与煞气的特殊作用,这也是一项吧。”   “嗯……也算肌肉气血之锻。”厉神通道:“你早年学这功法时,气血的变化是自己一直在关注着的,但现在习以为常之后,还有没有继续这么关注与引导过?”   有,也没有……不管是吃夏龙渊给的果子,还是后来的龙象血参,看似自然消化,其实自然是按照血煞功的运行而成的。但这不是有意识的,而是功法基础就在那里,自然形成的,自己并没有刻意去观察这些天材地宝的能量进入体内的催化过程,没有刻意引导去带来什么针对性的变化。   这不是主动在锻体,是被动在接收天材地宝的能量而已,反不如早年扎马步泡药浴时的细查。   其实锻体之法一直就在那里,只是自己早已忽略。   被这么提醒,就能很快反应过来,如果吃龙象血参那会儿,自己有刻意细查引导,应该是能够感知肌肉一层一层精进、力量随之变大的“龙象化”过程,这就是锻体的过程、掌握自己身体变化的每一个细节流程,而不是吃个药完事。   推而广之,如果将来得到所谓利刃草,那就应该是把药力引导体内之后,观察力量如何尖锐化,使得煞气如刃、一刀化为万千的过程,它其实是适配“血满山河”来用的。   之前的力量,是适配“神佛俱散”的。   其实每一步都是有非常明确的阶梯,瞬间豁然开朗。   赵长河醍醐灌顶,长长一揖到底:“谢过前辈指点。”   厉神通摆摆手:“我什么都没教你,那是你血神教自己的东西,只不过让你不要忽略。去吧。”   赵长河行礼出门。   门外进来一个老者,和赵长河擦肩而过,赵长河客气地拱了拱手,老者也颔首示意,转头目送赵长河一路出去的样子,慢慢走到厉神通面前,有些纳闷地问:“为何指点于他,岂不是在背刺司徒……”   “司徒需要强大的对手,才能互相争竞,各有所得。欺负一个没有名师传承的人,赢了很有面子?很显英雄?”   “呃……他可未必没有名师,外功修行或许断了档,但内在一直有唐晚妆甚至四象教的影子,尤其唐晚妆教得简直不遗余力。”老者在唐晚妆三个字上咬了重音,似在提醒厉神通什么。   “他经脉有些障碍,唐晚妆教了再多内在之法,他的主要修行还是在外功上。”厉神通似是听不懂他的提醒似的,懒得多说这些:“此来何事?”   老者再度看了门外一眼,压低声音:“翟牧之的人又在强征民夫,不去的交钱……人们哪里还交得起钱……外门弟子都哭诉到我们这了……”   厉神通神色冷了下去。   “还有苗疆那边解送蜀郡来的春季税银,已经到附近了……我们这次要不要……”   老者说着做了个切的手势。   厉神通知道老者为什么对赵长河有些戒备,说起唐晚妆还刻意重音。当赵长河住在山脚的情况下,老者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放弃这件事。   因为现在的赵长河给人的印象,很亲朝廷。   弥勒之役,看似唐不器是主帅、战斗也是天榜地榜一大堆,实则懂行的心里有数,赵长河在这里发挥的作用有多大。   他们神煌宗在做的事情,又何尝不是弥勒教?   理论上,杀了赵长河,栽给翟牧之,才是神煌宗应该做的事。   厉神通没说什么,只是笑笑:“该做就去做,顾忌哪来这么多?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第四百四十章 税银劫案   赵长河到了山脚镇子留宿。   放眼望去,人人几乎都有基础的锻体在身,普遍壮硕,不过也就是健身房爱好者级别了,武学根骨和资质不是人人能有的。   还有一项很大的制约是营养。   穷文富武。大宗大派收入山门的显然会有较好的营养供应,没被收入门墙的就只能自足,而当今的世道,普通人自足能吃饱饭就不容易了,供给武学所需的养分就很有难度。   这边由于是神煌宗的地盘,总体来说还是相对富足的,不是因为这里土地多肥沃,纯粹是因为官府不敢在这里多搜刮。   只要没被人乱搞,勤劳的民众都能自足。   赵长河在客栈里好生吃了三大碗猪肉米线,感觉比翟牧之请客的说不出叫啥名堂的东西好吃多了。   吃完晚饭天色已黑,站在院子里往外看去,总觉得小镇有点肃敛味儿,若是放开耳力去听,依稀能感到远处山脚有大批人马集结的声响,在夜色之下隐约传来。   这种动静让赵长河有点敏感,穿越之后经常在战争里穿梭,对此十分熟悉,八九分把握可以确定有战事将起。   这不是被侵略,是内部在集结,要打别人?   但看看客栈里,从老板到小二都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厉神通说了,山脚镇子上大多是他们的产业。   赵长河在院子里拎着个石锁扎着马步,越扎越是站不住,心中在挠。   神煌宗怎么看也不像打家劫舍的,那无论是帮派战争还是镇子械斗,好像自己也该帮点小忙才对?   赵长河放下石锁,趁着夜色掠出镇外,跟着声音来处悄悄而去。   果然看到了大队人马,威武严整……赵长河微微眯起眼睛,他认出了队伍为首的老者正是刚才告辞之时擦身而过的那位。   似是已经整军集结完毕,老者率众而去。赵长河犹豫片刻,还是悄悄尾随。   约莫行军一个时辰,已经离开神煌宗范围。但这一片也都是山脉,四处是山,有一队官军押送着大车小心地行走在山道上。能听见军官在吆喝:“都快点,往前去峨眉歇脚!”   话音未落,左右万箭齐发,老者率众冲杀而出。   还以为你们帮派战斗呢,敢情是劫官军?   从李肆安运货敢选择这条路走来看,这里至少没有民众商旅被劫的传闻,否则李肆安怎么也会说一句的。那就是只针对官府……   赵长河望天想了想,脑子里浮起蜀郡百姓对翟牧之的恐惧和李肆安的说法,不再看结果,直接转身离去。   帮神煌宗?没必要,一般的官军不可能打得过神煌宗,自己身份敏感,装不知道就是帮忙了。帮翟牧之?那还不如回家扎马步,老子又不是王道中。   倒是没想到啊,司徒笑浓眉大眼的,其实也是个反贼。不过神煌宗一直以来没传出过这些事,说明以前做得还比较隐蔽,不像现在已经越发明目张胆了,在离自家这么近的山脚都做。   怪不得,当初晚妆有点避讳厉神通……敢情是收到过一些线索,但不能太确定他是不是反贼,担心请来打弥勒反而临阵反水呢……   但反贼和反贼也是不一样的啊……四象教也是反贼呢,你倒挺信朱雀的哈,打出感情来了?   山头厉神通负手站在月下,看着赵长河一溜烟回去睡觉的小模样,微微一笑。   ……   两天后,李肆安的车队风尘仆仆地抵达山脚镇上。   小镇不大,刚进去没多远就听到中央传来震天叫好声。   李肆安一头雾水地挤过去一看,赵长河精赤着上身,露出壮硕的肌肉,抱着一个硕大的石狮子走来走去,看似起码五六百斤重了……忽地往上一抛,又落了下来稳稳接住,脸不红心不跳。   周围围观群众打了鸡血一样叫了起来:“好!”   一片热闹沸腾跟过年一样。   李肆安十分无语地笼着手:“赵哥,卖艺呢?”   您堂堂人榜三十七、秘藏级武者、血修罗体拥有者,跟一群镇民卖弄力量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牛逼啊?   “我这是在锻体,你知道个啥。”赵长河放下石狮子,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来了就吃个饭?吃完走了。”   要不是为了等李肆安的车队,赵长河怕是当晚就跑路了,心忧岳红翎哪有闲工夫在这闲住?却又知道凭自己一个人基本没法找,在塞外那是运气好,恰好大家都去找晋商麻烦的情况下意外遇上的,这里岳红翎刻意躲藏哪有头绪?   只能等等,磨刀不误砍柴工。   等都等了也就不妨练练体魄,其实一直以来都没有好好尝试过自己的力量极限到底是多少,真与锻体的原则背道而驰,在这种全民健身的氛围里反倒很快捡回了锻体武者应有的样子。   镇民们非常热情地请李肆安和他的车队吃饭:“你们是赵少侠的朋友?赵少侠果然不愧人榜高人,这力气,啧,我看一拳就能打死一头牛!”   李肆安抽搐着嘴角:“内力高手不显山不露水的,一拳一样能打死牛,何必卖弄力气。”   “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娘们一样!”镇民们看了看李肆安秀气的外表,瞬间感觉索然无味,又屁颠颠跑赵长河那边去了:“赵哥,赵哥,再露一手呗!”   李肆安简直哭笑不得:“玩得很开心是吧?”   赵长河穿着衣服:“这不是等你么……话说回来,我确实忘记了什么才是锻体,真把自己当内力修行者了……这两天颇有一种回归本源之意,感觉实力都强了些。”   李肆安无语道:“两天就强了些?”   “不是两天的问题,是找到了更贴合自己修行的根基。”   李肆安还是不太理解,道:“苗疆多有奇特之物,说不定你这个经脉问题也可以在那里找找解法。”   “希望如此吧,终究内外兼修才是大道。”   “你听说了没?最近有一批宣慰司送来的税银,被截了……蜀郡震动,我看不久就要朝野震动了,马上要有官兵来这里调查了。”李肆安很是纳闷地看着这环境:“按理事发地离这里很近的吧,这里的人一点不慌嘛?”   就他们干的……赵长河笑了一下:“神煌宗山脚,有人罩着,总不像一般地方怕官乱来。反正不是他们干的,慌个啥?”   李肆安压低声音:“真不是他们干的?”   他顿了顿,目光瞥过一个路过的镇民,那镇民肩头扎着绷带,显然受过新伤。   赵长河若无其事:“当然不是,我这两天都住这里,能不知道有没有异常嘛?啧,看人家受伤干嘛,被狗抓的,我见到了。”   李肆安可是镇魔司密探,这目光果然还是锐利……得替他们瞒一下。有什么事回头自己和晚妆私下说好了。   李肆安若有深意地看着他:“喂,我还有一个身份,也是响马。”   赵长河面无表情:“你这词拿去跟五爷说就行。”   什么破世道,人人都一堆马甲,忽然感觉四象教的面具太着相了……   嗯,老子也有马甲。   赵长河蹲回车上,重新黏上了属于王道中的胡子:“走吧……虽然此行颇有所得,但我心忧红翎……再不去苗疆,我要憋炸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洱海   李肆安也懒得去调查税银劫案,他确实挺忠于这个镇魔司密探身份,却也没打算帮巴蜀同僚干活儿,何况赵长河在这,按这货和首座腻歪的德性,想不想查就看他有没有兴趣就行。   按李肆安的响马同行敏感性判断,说不定这货还是劫犯同伙了……   他陪着扮回王道中的赵长河继续南行,低声道:“其实西南宣慰司的税银,在开春那会儿就已经丢过一次……原本朝廷是让这批银两直接顺江下游,支援江南剿弥勒的,但东西都没到蜀地就丢了……以至于原本蜀地税银本来也是要送江南的,也暂时留着没送……”   赵长河眯起了眼睛。   都是厉神通干的?   还是说反正我不抢也是别人抢,不如我来?   “那会儿首座正在太湖即将和弥勒决战,无力分身调查这边的案子,这边的事朝廷便派了其他要员来调查,最后说是盗匪所劫,不了了之……”李肆安道:“总之那一次当地镇魔司就有线索指向厉神通,汇报给了首座,当然厉神通身份非同小可,没人能真去搜查神煌宗,此事就真不了了之了。”   赵长河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哦,说调查没做事,倒也做了点事的,借口搜盗匪的名目刮地三尺,谁敢稍有反抗那就是劫银盗匪了,家破人亡都是轻的。”李肆安道:“司徒笑曾经因为这些事路见不平杀了几个官,现在所谓的外出游历,说了好听,还不如说是出去避避风头。”   赵长河泛起了极其违和的感受,司徒笑这是为自家惹出的祸事弥补么?   想了想,又问:“厉神通顾忌翟牧之?还是说他单纯顾忌的是朝廷?”   “我怎么知道?厉神通会告诉我嘛?”   “……那这里还有益州刺史么?我好像没听说。”   “朝廷刺史只有监察之权,封疆大吏实为太守。不过也分情况吧……嗯,你说会稽太守的权力有唐不器大么?更别提清河琅琊了。”   “……那翟牧之后面有谁?没听说巴蜀有崔王那个级别的世家啊。”   “并没有,如果说有的话,说不定还得算巴山剑庐呢……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巴蜀很多人都去剑庐拜过剑,翟家就有不少人就去过啊。”   赵长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一个高手未必能撑起一个大势力,但一个大势力却不可能没有高手。在很多时候,高手真能左右大局胜负,没有顶尖高手支撑的大势力,很容易衰弱。   剑庐之主时无定,弥勒死后已经晋升地榜第六了,天下比他强的就十几个人,完全有足够资格做一方势力的后盾了。   但赵长河还是觉得,厉神通要么是遥遥顾忌夏龙渊,如果是对眼前事就有顾忌的话,不至于顾忌地榜级别,除非巴蜀或者即将抵达的苗疆还潜藏着能够牵制厉神通暴脾气的人物。   比如天榜第六,没有人知道是谁的,听雪楼主雪枭。   那才是真老六。   ……   苗疆只是个统称,实际上李肆安他们口中的“百寮”更正确,各族都有,很多族群和赵长河现世所知也并不是一回事,很多都没听过。   民俗也未必都是载歌载舞热情好客,各族原始部落的野蛮信仰、以及各族械斗屡见不鲜,说是未完全开化也不过分。   地域上也是没有完全开发的,和赵长河记忆中的旅游大省可不能等同,毒瘴、蚊虫、猛兽,四处原始丛林,道路崎岖狭窄。各族对夏人也不见得多友好,劫道是很普通的事情。   夏人在此只能叫“宣慰”,并没有真正治理,还是各族自治为主,而各族之中也没有一个天榜猛人统镇四方,地榜人榜潜龙榜倒是有一些,互相不服,乱成一团。   一般商队可不敢轻易到这里贸易,也就李肆安这类高明武者为基础的商人敢往来。岳红翎来这里避难倒是非常合适,连夏龙渊都拿这样的地方头疼无比,征服了后续也治不了,区区剑庐又怎么可能掌控此地,还不是也只能依靠熟悉的势力去慢慢找……   赵长河一行经过半个月辛苦跋涉,总算穿过各种深山老林,抵达平地。一路上运气倒是可以,没遇上劫道的,但毒虫猛兽遭遇了不少,车队不少人都被蚊虫叮成佛祖了。   倒给赵长河好生涨了一把使用回春诀的经验,以他目前对回春诀的掌控程度,对这玩意儿特别有效,积累各类毒虫医治经验对回春诀的进步倒也挺有益。   无惊无险地到了地方,感觉一队人都瘦了一圈,更是脏兮兮臭烘烘的,乌骓简直已经不能骑,让赵长河无法抑制地想起了某女侠的状态。   什么江湖浪漫都是骗人的……   赵长河正在抽鼻子,远处天际便出现了一汪大湖。   阳光之下,波光粼粼,清澈如锦,美如仙境。   湖呈长条形,东西稍狭,南北无际,碧波千顷,简直如海一般。   对此地之人来说,这就是海。   洱海。   遥遥望去,两岸平原牧草,竟有牧民在牧马,忽地与此前的崎岖如隔两界。感觉说这就是个秘境,好像也已经没有什么不可以。   单是环这海,已经不知可以养活多少族群。而这只是西南百寮的区区一地,其他还有更加广袤的地域,数不尽的山川湖泊,在这里找个人真可以找几年的。   李肆安吁了口气:“到了。前方倒是有城镇的,是各族混居集贸之所,你有没有想起黄沙集?哦,未到黄沙集之前的草原。”   赵长河正沉浸于美景,很是赞叹:“我还以为到了这里都是钻各家山寨呢,不意天南地北竟意外能够如此相似,犹如造物主把一样的东西掰成了两半,分置南北。”   李肆安挥鞭大笑:“大海茫茫,天地无垠,说不定神州于天下不过一粟,又何谓南北?”   咦?   赵长河抽抽嘴角,老子就凑个古人意趣,倒还被古人秀了一番现代格局。当然这也不是现代认知,而是此世有思考的人对天下的畅想,已经很不容易。   要装逼谁不会:“是南是北,在我定义。谁有定义权,谁为天下主。”   “咦……”李肆安也看了他一眼,终于没说什么。   赵长河也不理他了,琢磨着去洗个澡。   见赵长河有些跃跃欲试想跳下海去的样子,李肆安一把揪住他:“荒野露天不便,遭遇马匪你甩着你的锤子跟人打吗?先入城镇,有你洗的。”   赵长河:“……”   镇曰喜洲,其实被李肆安坑了,并不近,足足沿海到了黄昏才抵达。   当然既是镇,自然比黄沙集要大,也更美。   黄沙莽莽之地,何如此地依山傍水,鸟语花香?与其说像黄沙集,还不如说有了苏杭的影子。   镇中极为热闹,各种各样的异族服饰令人眼花缭乱,可惜赵长河分不清哪种服饰属于什么族,一眼看去都差不多……其中颇有些姑娘穿着短衣露着小蛮腰,毫不在意地走在街道上,路人也视若无睹,极为习惯。   但是当人们看见赵长河等人牵马入内,平和的气氛就显得有了几分诡异,很多人互相使着眼色,也不知道是传达对夏人的警惕还是恶意,看得赵长河微微皱眉。   “喂,老夏对这里没有过什么屠杀之类的吧?”   “没有。不过曾经杀了这里称王的一个天榜,导致刚刚整合的各族散成了十七八块。”李肆安更奇怪地看着他:“喂,你不是学了很多历史掌故的么?据说首座亲自教你,你上课干嘛去了?”   亲老师嘴巴去了。   赵长河泪流满面,每次上文化课历史课就想睡觉,是我的错嘛……嗯,是老师教不好,这种事情就当讲熟人的故事绘声绘色讲一讲就好了,讲什么历史,让人只想堵住嘴巴,就是这样的。   “就因为杀了他们敬仰的王,所以这里的人对我们不友善?”   “杀了黑苗王,最多是黑苗人不友善,其他各族得以自治,欢欣沸腾着呢。”李肆安压低了声音:“再说了那也是陈年积怨,当不至于……能造成现在不友善的,当然只有现在宣慰的问题。”   赵长河微微颔首,问道:“那个雷傲是什么来头?”   “算是个豪杰吧……原本只是他们族中普通部落头目,修行也未登天地人榜,倒也不差,约莫着有玄关八九重。早年在这种集贸城镇里做些三教九流之事,由于为人豪爽义气,又能交游各族头领,渐渐在城中做大,俨然地方一霸,人称雷老虎。”   赵长河正在吐槽为什么姓雷的地方一霸都叫雷老虎,车队正好行至一处大帐之外,有人揭帐而出,声如洪钟:“哈……我就盘算着四哥也差不多该到了,果然。呃……这位是……”   赵长河看了看来人,满脸络腮,威武雄壮,势如奔马,确实有点“雷老虎”该有的样子。   但有巴图在先,赵长河一点都不敢轻视这些看似鲁莽的豪汉,指不定又是个比谁都狗的玩意儿。   他带起矜持的笑意,微微拱了拱手,淡然回应:“本座琅琊王道中。” ###第四百四十二章 红翎一现   出人意料的是,雷老虎面对王道中,虽然有点慎重之意,却没看见什么敬畏,很快哈哈一笑:“久仰久仰,地榜大人物,难得一见,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王先生请!”   说着又很亲热地挽着李肆安的手臂一起入帐:“四哥可有年头没来了?这些年都在哪发财?”   李肆安笑呵呵地跟着入内:“这些年主要在荆襄,很少到处跑了。”   赵长河饶有兴致地跟了进去,对方看似热情,其实还暗含一点甩脸色的意思呢……第一次发现中土走到哪都耀眼无比的王道中原来也可以这么路人的。   对方其实是在透这么一种意思:你地榜的实力他在乎,至于琅琊王就别拿出来说了。管你是琅琊王还是清河崔,这里是洱海,你家的手伸不到这么长,只有你本人的实力能让人慎重对待,别的都是虚的。   但即使是地榜,排名较低的王道中在这鱼龙混杂之地也不会有太大的震慑力,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来这里必然有公干,总不可能一来就恃强欺人,事情还做不做了?   来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   众人分主客入座,雷傲很豪气地挥了挥手:“来人,给贵客们上桂花酒。”   赵长河便坐在一边品酒不吱声,观察雷傲和李肆安打哈哈。   雷傲正在对李肆安续先前的话题:“原来都在荆襄,荆襄好啊!感觉四哥都养白了不少……这次怎么又有心情亲自来带货?”   李肆安微微笑道:“我来看看雷兄这边是不是受了别人欺负,需不需要兄弟帮忙。”   雷傲愕然道:“四哥何出此言?”   李肆安故作惊讶:“难道雷兄的上游货源没出问题么?”   雷傲恍然,旋即叹了口气:“实在想不到,这点事居然会惹得四哥万里迢迢而来,倒是让兄弟过意不去了。”   李肆安奇道:“这怎么说的?这居然只是‘这点事’?”   雷傲道:“这事吧,我们确实不太好公然说。”   他看了“王道中”一眼,压低了声音:“初春那批税银被截之后,西南宣慰司可不是就这么算了的,而是又向各家收了一次……”   李肆安神色微动。   又收了一次,他倒是没听说……收了又到哪去了?朝廷也没见啊……难道又被劫了一次?   那再算上刚刚被劫的这一批,岂不是整整丢了三次税银?   “四哥应该也想到了,谁能挨得起这样一层又一层的剥啊,到了这一次,还不是只能拿手头的货直接抵上去了,我们还能留下什么好成色的……”雷傲叹了口气:“莫说拿次品敷衍四哥,实在是那已经是我们现在手上最好的货了。现在我们只希望这一次能完结,以后恢复正常,再这么下去大家别说翡翠玉石了,怕是土都交不起。”   李肆安沉思片刻,脸色忽然有点变了。   这里是集贸镇,这里看着还算热闹不代表各族风云平静。   如果雷傲所言为真,那么西南百寮多半已经是忍耐极限了……而这一次又被劫,宣慰司这边就此作罢也就算了,万一又再刮一次……   西南会被逼反么?   赵长河也在想,难道厉神通劫银的目的还存着逼反西南的意图?但西南宣慰司会不会继续搜刮,那也不是厉神通能遥控的吧……   雷傲又道:“四哥若是不信,大可随我们去看仓库?”   李肆安摆了摆手:“算了。如今这个情况,你们有什么想法?”   雷傲试着道:“四哥中土豪富,好歹有面子,和宣慰司那边不知道是否能说得上话,如果可以……”   李肆安“哈”地笑出声:“这种事,现佛在此,你不抱粗腿,找我何用?”   雷傲的目光终于落在“王道中”身上,笑了一下:“与四哥久别重逢,多说了几句,怠慢了王先生。不知王先生来洱海,有何贵干?”   其实赵长河心知雷傲并不打算让他去找什么宣慰司,否则初见的态度就不是这样。   有极大的可能之前这些全是屁话,都是敷衍李肆安的。李肆安这种老油条应该也察觉得出,不过互相敷衍。   心中闪过判断,赵长河抿着酒,悠悠道:“一是为家族扩大些商路,二则听说西南奇人异士颇多,想为家族招揽才俊。雷先生在此深耕多年,不知可有以教我?”   雷傲道:“不知王先生想要怎样的奇人异士?”   “当然是会蛊术的,此非西南百寮与中土最大不同之处?”   雷傲摇了摇头:“会巫蛊之法的,基本都是族中祭司,有极为严格的规制,不会出去为别人办事,更不会轻易外泄蛊术。否则这么多年了,为何没有人去中原?王先生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此一时彼一时也。”赵长河悠然道:“如今你们已经被狗官逼成这样了,还不再谋新路,依然抱残守缺,死守那点老规矩,真真可笑。”   李肆安侧目而视。   赵长河还在继续暴论:“不知道你们封闭于西南,听说过多少中土风云……本座也不瞒你,我王家要清君侧,若有人要另谋出路,我王家岂不就是上佳之选?”   李肆安简直想捂脸。   赵长河刻意顿了一下,又慢慢道:“如果谁想自立,也不妨与我王家联络,守望相助嘛。”   岂止是李肆安听得不忍直视,雷傲更是神色抽搐,忙道:“这、这事也太大了,不是雷某能定的……”   “也不必现在决定,雷先生大可回去问自家族长,或者其他交好的巫师。”   雷傲此前的桀骜尽敛,擦汗道:“那还请王先生多呆一些时日,游览游览苍山洱海。”   赵长河道:“王某跟肆安先生来此,不过是找个向导。到了这里,肆安先生自有他的事做,大家不是一路,自然不好意思继续叨扰。不知可否向雷先生要一些随从做当地向导,价格包这些弟兄满意。”   想要让雷傲帮忙找岳红翎或者剑庐弟子的消息,显然不能直接说,赵长河打算的是通过随从向导旁敲侧击,先看看他们有没有见过什么红衣姑娘白衣剑客再说。实在没有,再找个理由“想起一事”,再去让雷傲发动人手帮忙找,这就不那么明显。   结果雷傲爽朗地笑:“这如何好意思向王先生要钱?内个谁……”   他手指环绕了一圈,正要指派几个侍从,外面忽地传来冷淡的声音:“据闻琅琊王先生到了这里……剑阁时无定,久闻琅琊镇海剑之名,愿先生不吝赐教。”   李肆安骇然,赵长河也傻了眼。   尼玛,老王你也能给我反向惹祸?   不,不对……   这到底是喜是忧来着?   踏破铁鞋无觅处,消失的剑庐之主莫名其妙就出现在这里,还找上了王道中……如果后续能缀在他后面,什么谜团都能解个干净。   但问题在于,打不过时无定啊!   人家地榜第六,命都没了,还想事后跟踪人家,变成鬼去跟吗?   但事已至此,跑也不可能跑得过时无定,还不如出去应对着,看看嘴炮能不能起点作用……   赵长河“一脸淡然”地起身出门,口中回应道:“时宗主客气了……阁下地榜第六,王某忝陪末座,应当是王某向时宗主讨教才是。”   李肆安急道:“先生!”   尼玛你可不能莫名其妙死在这啊,我回去怎么跟首座交待?   赵长河摆摆手,揭帐而出。   外面守卫们早就自发散开,形成了一片空地。空地中央,一位白衣剑客安静地站在那里,身形笔挺,双目微阖,垂首而立。   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剑一般……让赵长河想起初遇时的韩无病。   现在韩无病的笑容多了点,没那么死人脸了……   见“王道中”出来,剑客双目一睁,似有凌厉剑芒虚空闪过,发出霹雳般的炸响。   赵长河手握古剑龙皇,适时拱手:“时宗主风采依旧。”   不管认不认识,这话都能用来敷衍。更关键的是这一拱手,实际用古剑龙皇无声无息地消弭了对方这一记“心之剑”,不露半分烟火气。   赵长河剑法没学几招,但见得可太多了。   这类似之技,他在剑皇传承里见过。之所以觉得刀道不是终途,其中一项因素就是感觉变化实在太少,来来去去那么几样,没有剑这么多历代骚人去研究的格调。   见“王道中”轻而易举地看破自己的下马威,还轻松化解,时无定眼中终于露出凝重之色:“说阁下地榜忝陪末座,倒也过于自谦了。单凭这一手,进个几名不是问题。”   赵长河笑笑:“再怎么进,也不是时宗主的对手,时宗主不过睁个眼,王某终究抬了手。从未闻排名高的向低的挑战的道理,时宗主与王某异域相逢,本该喝一杯,怎么挑起战来了?王道中认输便是,请时宗主酒楼坐坐?”   时无定淡淡道:“世家子弟,果有气度。正因你是王道中,本座才要挑……”   话音未落,远方忽地剑气冲霄。   时无定一直平淡如死人的脸色终于变了一下,讶然转头回望。   一名门下剑客飞掠而来:“宗主,宣慰使遇刺,只见一袭红衣,一闪不见。”   时无定深深吸了口气,低声自语:“好一个岳红翎……以为她如丧家之犬躲避不出,原来竟一直在等一个反击的时机……是本座轻敌疏忽了……”   他转向面前的王道中,拱手道:“出了点岔子,本座需回去一趟……改日再向王先生请益。”   说完闪身不见。   没有留意这位王先生嘴角含笑,神色温柔。   落日红翎,不可拘也……果然从来不需要人担心。 ###第四百四十三章 隔空合作   西南很大很大,洱海不过是其中一个极小的点,大部分部族其实是住在各处山里,而单是洱海周围的各族聚居集贸点就不止喜洲这一个镇子,更往南的苍山之畔还有其他聚居处,还更热闹呢。   赵长河从来没想过刚到第一个镇子就有岳红翎的下落,本来还以为要到处找很久,这里只是个开局引线而已。   可不料刚来就直接切入了局中,岳红翎还真在这!   这就奇了……   如果是在深山老林里乱躲,那没人找得到她也就算了。可她居然在镇子里,看样子还是连当地宣慰使都在参与搜捕她,换句话说大概率各族都会看在宣慰使份上一起搜捕她,这是怎么藏得住的?   而她怕是被针对得恼火了,又听说宣慰使乱搜刮,居然还主动进攻,刺杀宣慰使。   赵长河脑补了一下,都能从这飒爽英姿里脑补出一丝气鼓鼓的萌感来。   可以想象,岳红翎显然不敢在时无定四处找她的时候妄动,恰恰这会儿王道中大驾光临,时无定不知道脑子在想啥,居然跑来挑战王道中。王道中与时无定排名差再多那也是地榜之战,当然不易分心,岳红翎找到了机会,断然出手。   好像算得上自己无意中帮了岳红翎一把……但同时又何尝不是岳红翎为自己解了围?否则自己怎么应付时无定?   话说回来了……岳红翎是以为时无定要与“王道中”打得有来有去,才断然出手行刺宣慰使。可实际上自己根本牵扯不住时无定,导致他立刻返回,说不定要让岳红翎误判,反而出事儿……她只要暴露存在,是跑不过时无定的。   心念闪过,实际只是刹那念头。那边时无定才刚掠出,都还没到前方街口,赵长河身形闪动,直接追了过去:“时宗主,说挑战就挑战,说走就走,你当王某是什么了?还是留下吧!”   同时精神对接古剑龙皇,默念:“剑哥,给点面子,帮个忙……”   古剑龙皇:“……”   这臭渣男的德行倒挺像前任主人的……   剑身感觉一道真气灌入,澎湃的剑意涌起,似要从剑刃宣泄。   剑气!而且是绝技演化,剑皇之技,元屠之剑!   龙皇默不作声地替他加持了一点。   剑气呼啸而出,尖锐的鬼哭锐啸越过数丈,直奔时无定后心。   时无定头皮都炸了一下,完全本能地半空一扭,那剑气擦着他身边过去,劲风都刮得他的衣角破了一道痕。   “好剑法!好剑气!”时无定驻足回首,冷然道:“王兄刚才不是说认输,要请客喝酒来着?这又是在干什么?”   赵长河也冷冷道:“此一时彼一时……正常挑战,剑法切磋,没什么好说的,王某技不如人,认输也无所谓。但明明王某认输了时宗主还不肯放,自己后方出了事情转头就要走,当王某是什么了?我王家在时宗主眼里是个窑子?”   时无定心中暗道你分明是觉得我这会儿心急火燎,不利于战,觉得自己找到机会了是吧……这王道中怎么这么狗呢?   但不要脸归不要脸,手头倒还真硬,刚才那剑气甚至让时无定砰然心喜,还真的想和他好好较量一场。可惜这会儿另有要事,实在没有闲工夫,对方手头越硬就越麻烦。时无定斟酌片刻,觉得不太容易速胜,便选择了妥协:“是时某考虑不周,回头再去琅琊告罪,告辞!”   说完再度开溜。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要不依不饶那就是彻底成仇,时无定相信王道中也没那么二愣子。   刚转过这个念头,又是一道剑气袭来。   时无定转头挑开剑气,一贯古井无波的脸上也起了怒意:“王兄,如此死缠烂打,似是失了大家气度。”   “哈……”赵长河抬头看了一眼,暗忖这时间应该也拉得差不多了,以岳红翎水平只要没被人纠缠住,这会儿应该早就不知道哪去了。继续拉扯下去万一时无定恼羞成怒就完犊子了……   便笑呵呵道:“时兄或许对中土各家了解不够充分,琅琊谁不知道我王道中睚眦必报?不过到此为止,应该差不离,以后再向时兄请益,告辞。”   说完一溜烟跑了。   时无定板着脸回到地方,岳红翎早就不知所踪。   “人呢?”   有剑庐弟子上前禀告:“宣慰使喉咙中剑,救不活了……”   所谓宣慰使,当然不是西南宣慰使,其实只是驻喜洲的吏员,配合时无定在这附近搜索岳红翎,颇为得力,这回没了……没了地头蛇配合,时无定自己也和瞎子没有太大区别。   时无定头疼无比:“我问的是凶手人呢?”   “那是岳红翎,我们真缠不住。”弟子无奈道:“刚才大家还是缠住岳红翎几招了的,可终究缠不住,还是被跑了……宗主能早几息回来,说不定都还能看见她影子,现在真没了……”   “……她往哪个方向跑?”   “向南。”   时无定登高一看,南方处处巷陌,七拐八绕,哪里还有岳红翎的半点影子?   再往南,遥遥看去,都看得见苍山了……   时无定实在无语,切齿道:“王道中!”   少特么拖我几息,说不定就赶上了!   回想王道中最后那句话,时无定猛地醒悟。这王道中分明就是故意扯住自己,其实就是为了干扰自己缉凶呢?   说得光明正大的他还真想不到这货和岳红翎是一伙的,以为纯粹是睚眦必报。时无定无语地摇摇头:“这些世家子,为了报复个面子,这是命都不要了?他又不像岳红翎神出鬼没,他还住雷傲那里,真以为本座今晚不能再去?!”   那边李肆安和雷傲也看神仙一样看着赵长河:“王先生,你这样玩弄时宗主,他回头再找你麻烦当如何?”   赵长河哈哈一笑:“都当我还是在琅琊前呼后拥呢,现在我岂不也是孤家寡人?肆安先生已经带我到了这里,接下去我自己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时无定想找我麻烦又谈何容易!”   雷傲暗道你刚才还不是这样说的啊……还要我提供向导来着,现在这意思,是你想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不需要向导了?   赵长河确实不需要向导了……想知道的岳红翎和剑庐下落,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全部揭开,那还要向导找个啥,岳红翎是靠向导能找的吗?   但现在怎么和岳红翎对接上,还真是个问题……   正考虑间,便听李肆安对雷傲道:“喜洲不过一镇,对于王先生来此的目标来说,规格太低了。雷兄不妨引荐一二,让王兄去见见你们族中领袖?既是商谈大事,也顺便躲躲时无定嘛……”   雷傲犹豫片刻:“既是如此,我写封信,王先生可以带着去苍山。”   当时无定收拾后事,重新气势汹汹地杀到雷傲处,得到的回报是:“王道中先生?他已经走了,连晚饭都没吃。”   时无定:“?”   这王道中到底还是不是世家子?怎么从哪看都有一种老江湖的既视感,说这是第二个岳红翎恐怕都有人信! ###第四百四十四章 月夜惊魂   赵长河并未走远,连乌骓都寄在李肆安车队里没有带走。   出了镇子顺着洱海边上往南没多远,他就扑通跳进海里先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再说别的。   毕竟快要见红翎了,这臭烘烘的实在不好意思。   此地说是海,本质还是个大湖,湖水极其纯净,洗得很舒服。唯一的问题是旁边的草地都是牛屎味,总让人怀疑这洗着洗着是不是会多带沾点什么不该沾的在身上……   李肆安这坑爹的,说进了城镇爱怎么洗就怎么洗,还不是洗不成,最终还是得自己跑外面洗。   咦……   正这么想着,就感到戒指里的龙雀微微颤抖,传来的意念是很久没传过的遥远回忆:何方宵小,觊觎朕躬!   杀机预警!   得到龙雀以来,只在早期体现过几次,最关键的一次是当初万东流的刺杀。后来再也没遭遇过这种刺杀了,都是正面应敌,已经不需要龙雀预警了。普通的恶意,以自己如今的五感敏锐,已经足够自我察觉。   想不到化身王道中的今日,居然又来了一次这久违的体验。这得是在自己五感范围之外的窥伺,自己的实力不够察觉。   那就是……弓箭!   赵长河忽地蹬腿,在水中突兀地窜出数尺。   同时“绷”地一身弦响,一支箭矢不知从何而来,带着狂暴的螺旋气劲,险之又险地擦身而过,贯入刚才洗澡的位置。   “哗啦啦”!水花冲天而起,赵长河打着旋儿直冲而上,试图上岸。   在水里行动不便,要是再来几箭真不好说能不能躲,必须踏足实地。李肆安随口扯的甩着摆锤和人打架竟然要成真了……   “嗖!”人刚跃上水面,第二箭已至胸口。   赵长河从戒指摸出古剑龙皇,险险拨开这一箭,虎口居然一阵发麻,竟借不到力飘退,再度栽回了水里。   赵长河心中一凛,这不是对方箭术多强,竟似是自己衰弱了!   怪不得居然有自信来刺杀“地榜王道中”,这一刻没有地榜。   可内视之下却找不到问题,既非受伤,也非中毒。   这水无毒的啊,何况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这可是如海大湖,什么毒融在海里还能发挥作用?世上没这种毒,违背常识。   那这是……   巫蛊之术?   “嗖!”又是一箭,赵长河再度拨开,紧急下潜。感觉一箭比一箭重,实则是自己越来越虚,再下去就根本拨不开了,必须深潜下去,对方箭也会受水阻力,且没法瞄。   但就在下潜的同时,就感到另外有数道人影也从水底袭来,分水刺无声森寒。   赵长河一扭身,趁着对方还没合围,游鱼般紧急窜出包围圈,与此同时一面镜子出现在手里,照见己身。   “……”包围者都差点没笑出声来,这紧张逃杀的时刻,居然有人掏个镜子照脸,是想看看自己死前的英俊?这夜晚的深水里,你也照不见啊!   然而在赵长河眼中,镜子里是真能照见东西的……可以看见自己印堂晦暗,丝丝怪异的黑气散发,盘踞缠绕,肌肉气血肉眼可见地在衰败枯萎。   崔家之宝,清河之镜……没有想到这么早就需要它的力量。   从镜中照见的来看,本以为是蛊虫在水里侵入,这么看好像不是,是一种咒法,不知道依托了什么为引信,进行了一种虚弱诅咒。苗疆诡异,果然防不胜防。   其作用的根源在……心脏。   没限制丹田真气就好。   赵长河忽地偏头,身后刺来的分水刺从脸颊边掠过。赵长河顺手夹住对方的手腕,猛地一扭。   随着一声骨骼脱臼的声音,赵长河一脚蹬在对方小腹,再度前窜数丈,回春诀全面运转,护持心脏血脉。   回春诀不是治疗术,是法则层面的复苏,这种不知道依托什么的诅咒只能做到少许虚弱的程度,在回春诀面前并不超纲,赵长河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气血正在恢复,那黑气正在渐渐拔除。   谁说狂战士有个奶技能没用啦……这不是挺好用的,一边打一边奶,别人还不知道……   关键在于你要察觉病根,找不到根子啥都没用,老崔这镜子很有意思啊……   数道分水刺划破水底,分袭赵长河前后左右。赵长河忽地伸出左手抓住左边刺来的一击,一拉一扯,把他向后方一甩,正把后方袭来的撞了个正着。同时右手拽过右边封锁者,膝盖一顶,正中牛子。   那人失声就要惨叫,湖水咕嘟咕嘟地灌了进去,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嗖!”一箭由上方直贯而下。   赵长河揪着右手的倒霉蛋往上一托,箭入水中本就受阻,再被肉盾一挡,失去了威胁。   赵长河再度上划,脑袋探出了水面。   一个箭手踏在水上一根浮木上,正在下瞄,见赵长河脑袋忽然窜了出来,显然吓了一跳。   “唰!”   龙皇出鞘,青龙出水。   排山倒海的剑气骤然爆发,箭手浑身都是血洞,砰然栽倒。   远处林中有人一声惊咦,再度一箭如流星奔袭,想趁着“王道中”新力未生的刹那间找到机会。   赵长河飞快旋身而起,箭矢在右肩擦过一道血痕。旋即一脚踏在浮木上,飞窜离湖,追入林中。   林中只余飞鸟,人已不见。   再回头看时,湖上一片漆黑,下面的水鬼不知潜往何处去了,赵长河微微喘息着,看着清冽的湖水,就像看着一个黑暗的巨兽之口,竟不敢入水去寻。   手臂刚刚被箭矢擦过的细微伤口疼得比什么重伤撕裂都要严重,低头一看,汩汩冒着黑血,箭上都是剧毒。   回春诀再度运转,消弭着毒素,竟然堪堪有些吃力,这毒的级别竟已让自己这半吊子的回春诀差点不够用,更不是原先六合神功那种基础毒抗能扛的了。   赵长河从戒指里摸出一套新衣换上,遁入林中,躲在山石之后静静疗养,等待天亮。   这夜间竟然不敢再乱走。   自塞外归来起,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惊险。短短数息之间,竟像是鬼门关走了一个来回。   “有意思。”赵长河慢慢排出手臂毒血,敷上药物,忽地笑了起来。   这种感觉真刺激,一点都不比千军万马冲杀的感觉差。   天下之大,异术多矣,真不是秀个地榜人榜的就能恣意横行。无怪乎此前雷傲面对“王道中”,并没有中土听闻地榜那种敬畏感。   那么这次的刺杀,是不是他?   如果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不是,那又是谁……时无定?可时无定自己没有出手……不是太像。   赵长河沉吟片刻,还是决定折返喜洲。   不管是不是雷傲,反正自己所谓的离开此地本来就只是做个样子让时无定没法找而已,岳红翎就在这里,自己跑苍山去干嘛?   还不如折返,随便找个地方蹲着,既能观察时无定,还能看看雷傲到底有没有猫腻。   正这么想着,心中警兆忽起。   月色之下,若有若无的笛声不知从何方响起,呜咽宛转,如泣如诉。   随着笛声,周围“沙沙”作响,放眼望去,数不尽的毒蛇不知何时已经围拢身边,无数碧绿的眼眸直挺挺地盯着自己,蛇信丝丝狂吐,月色之下无比渗人。   赵长河汗毛倒竖,正要腾空而起,上方“唰唰”地倒挂无数毒蛇,仿佛树木的长发。剧毒的烟雾弥漫上空,不知底细的情况下还真不敢乱冲。   赵长河上窜之势顿止,落回地面。   银铃般的轻笑声传来:“琅琊王氏,还是有几把刷子的,不知怎么解的诅咒,怎么排的毒……啧啧,真让人家好奇呢,你能不能再吃一吃这些蛇毒?”   明明场景鬼魅渗人,那媚声轻笑却如心间荡漾,勾魂夺魄,就像情人在低语,让你做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哪怕让真正的地榜王道中在此,怕是都会觉得这诡异得凶多吉少。   但赵长河反而翻了个白眼,索性抱着手臂靠回了石头上,闭目休憩:“蛇毒没啥意思,你的蛇腰我倒是很久没见过了,啥时候再看一眼?”   这声音不再是故意模仿的王道中,恢复了本音。   那轻笑声顿止,变得惊疑不定:“怎么……会是你啊?你的易容术有这水平?”   赵长河没好气道:“我更想不到的是,你怎么在苗疆也特么在扮岳红翎啊!傍晚刺杀宣慰使的,是不是你?” ###第四百四十五章 再见思思   月色里,万千毒蛇盘成一坨,竖着直愣愣的蛇头,明明可怖的场景此番看上去莫名有了萌感,鼓起的蛇脸就像谁鼓起了腮帮子,气呼呼的又不好动手似的。   山林迷雾之中,悄悄出现了一个身穿异族服饰的窈窕身影,头上都是珍珠挂饰,上身短衣,露着纤细优美的蛇腰,比月色更白;赤足穿梭林中,脚趾头比珍珠还润。   那眼眸宜嗔宜喜,透着少许惊异,少许幽怨。   身上的幽香唤醒心底最深处的渴望,拉着人进入永恒的迷梦,美丽梦幻,不愿醒来。   久违的思思……当年也没觉得她美的这么离谱,可在这异域的毒林,湖畔月下,真感觉美得如梦似幻,能扯着你的心脏随着她轻缓的脚步一起跃动,一起归于平息。   如果说唐晚妆算得上中土第一美人,那思思或许能算异域最美的绮梦。   然而唐晚妆号称能追踪她感知秘境入口的秘法,事实证明似乎已经被排除,根本没有半点作用。如果不是正面遇到她,单靠所谓感知秘法,或许在这里徘徊一百年也找不出来。   思思飘然到了面前,惊奇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一阵子,咕哝道:“把易容抹了,我确认一下。”   赵长河慢条斯理地揭掉假胡子,在脸上揉搓了一阵,去除了伪装。   思思蹲在面前,伸出纤指在他脸上“嘟嘟”戳了两下。   赵长河没好气道:“干嘛?”   “确认是不是还有一层。”   “……”   “嗯,确定没有了……”思思很满意地点点头:“这汉子还挺壮的,捉回去做个奴隶应该不错?”   赵长河瞪着眼睛看她。   这有什么好确认的,能说出她假扮岳红翎的典故,还能是别人嘛?想戳我就直说……   其实那个岳红翎是不是思思假扮,赵长河哪能知道啊,完全是胡咧的,说这句话就只不过是种对暗号的性质,思思一听就知道是他。   果然思思也没去说岳红翎的问题,露出了一丝妩媚的笑意:“老爷不是说不愿意顶着别人的脸过日子?奴儿有没有记错?”   这也是她的暗号,无论是称呼还是内容,别人不会知道。   赵长河彻底松垮下去,懒洋洋道:“权宜之计……不过这次感觉有点亏啊,想不到王道中的身份居然能给我反惹祸,这叫不叫塌房,以后不爱他了。”   “琅琊王在中土大可嚣张跋扈,人人忌惮他三分。来了我们苗疆,他算老几?”思思不屑地笑了一下,又道:“就像某位人榜三十七,马踏塞北刀试江南,好不威风……更兼走到哪里都有岳父,别人多少顾忌几分。可来了这里嘛,也给我乖乖盘着,还想做老爷?嘻嘻。”   赵长河不去理她有事没事开自己的团,叹了口气:“你杀王道中干嘛来着?”   “我倒是没想杀,我想捉。”   “刚才那些人不是招招在下杀手?”   “谁跟你说我和他们是一伙的啦?”思思笑笑:“正是因为他们出手在先,战斗的痕迹都是他们的,你若突兀消失,别人也只会以为是他们干的,不会显露我的存在。”   赵长河道:“你抓王道中干什么?”   “你应该知我所求,琅琊王家的功法颇有可观者,我想要很稀奇么?”   “只是如此?”   思思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忽然道:“喂,我们什么关系,你就自来熟地问这么多,我会告诉你吗?你还不如问是谁想杀你,说不定我还会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一点。”   “雷傲。”赵长河淡淡道:“除了李肆安,只有雷傲知道我什么时候出的门,大致在什么位置。李肆安是经历过考验的,我信他,那就只有雷傲。何况诅咒之法必有媒介,我只在他那里喝过酒,有过接触……”   思思蹲在面前,手肘支着膝盖托着腮:“你花丛穿梭这么久,倒是没把脑子射出去嘛……”   赵长河不搭这茬,问道:“本来我见你出现,还以为你和雷傲是一伙,如今看来更可能是敌对……要不要帮忙?”   “你指的是帮忙对付雷傲呢,还是帮忙射出去?”   “……后者的话好像是你帮我的忙。”   思思说话太挑逗随意,以至于赵长河初见时的少许陌生和尴尬已经慢慢消了,话语也不知不觉变得黄暴起来。   可思思一点都没觉得这些话多黄暴暧昧,笑嘻嘻道:“对付雷傲的话,好像也是我帮你的忙……毕竟他要杀你。”   顿了一下,若有所指:“我不需要你帮忙,不需要。”   赵长河看着她的眼睛,那眼眸藏在垂下的珍珠挂饰之后,似乎也被遮掩得朦朦胧胧,意味难明。   赵长河默不作声地从戒指里摸出一本册子:“新一套秘藏级剑法。以我现在的实力,已经差不多可以感悟整理二重秘藏级的了。”   思思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册子上幽幽地看了一阵子,低声道:“这是我们的交易,不是你帮我。为了交换这些剑法,我也提供过蛊虫灵袋等中土所无的特殊用具。是交易。”   “是交易。”赵长河无所谓地递了给她:“所以我们是不是还可以交易一些别的?”   明明是自己说交易,可当赵长河真按交易来对话,思思却忽然生起气来,此前悠悠托腮的小模样不见了,变得板起了脸,站直了身子:“此非说话之地,先跟我走。”   赵长河环顾四周,才发现那些毒蛇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去了,山林雾霭沉沉,又不知危机藏于何处。   思思飘然遁入黑夜,雾霭之中仿佛能见她回首轻笑:“甩着龙雀打架的男人……嘻……”   赵长河低头看看,才醒悟自己临时披衣,衣袍松散,这一站起身又散开了,龙雀正在打摆子,无比醒目。   “……”算了,是她看见的话好像也没啥,这龙雀跳过她的脸,还擦过唇。   赵长河默不作声地跟进了雾霭,看着前方的妖娆身影,感觉大家的关系就如这黑夜雾霭一样复杂难言。   在一年前,和她的“进度”甚至是所有红颜里最高的,那时候别人可没亲过龙雀,连迟迟都没有。其实时至今日亲过的人也没两个,思思还是“进度”最高的之一……   然而其实双方从没有过什么谈情说爱的,那些暧昧接触是双方都在演。   并肩战斗出生入死的互相帮扶倒是真有过,本来可以成为极密切的伙伴,可惜后来她做了背刺的事情导致翻了脸。然而那事怎么说呢……她并不想伤害他,友情其实是有的,只不过大家立场不同,她终究背负一族的未来。   总之当事人唐晚妆已经谅解了她,这一年来晚妆和她的交流怕是比自己还多,客观上她已经成为唐晚妆在西南布局的一个重要合作者。在这次的迷局之中,至少她的可信度是远超雷傲的,但可以完全信任么?   原先以为思思是长期躲在秘境里,如今这么看来,她其实也立足在西南百寮,很可能自称西南百族的其中一支族群,融于当地的氛围里。   不知古灵族这悄悄融于西南,会带来怎样的变化……她们想要干什么?   果然,行不数里,前方雾霭之中依稀出现了山寨的模样,有一些异族汉子守在寨门口,见思思过来,都躬身行礼:“圣女。”   得,又是个圣女。   思思懒洋洋道:“收拾一间客房,我带了客人。”   汉子们直挺挺地看着思思身后的赵长河,目光都有几分警惕——一种看情敌的眼神。   赵长河撇撇嘴,闷头跟进了寨子。   思思进了主帐,帐外却是环绕着许多侍女,见思思带了男人入帐,都是轻声嬉笑:“哟,好英俊的小哥哥……”   “去去去!”思思作势要打,侍女们咯咯笑着退开:“我们给客人热酒。”   思思道:“他客房那边,烧一桶热水给他洗澡,之前在海里瞎洗,蠢得要死。”   “嘻……知道啦。”   思思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同样面无表情地赵长河,磨着牙道:“和你这人在一起,明明什么都没有,为什么总是会被别人当成那种事?”   风评毁灭者稳定发挥而已……但你这半夜三更带男人入帐,谁能不多想几分啊?   赵长河无奈道:“只要我们说正事,她们听着自然知道没那回事了。”   “然而我们的正事真的可以让她们听着么?”思思瞥眼见到侍女拎着热酒进来,挥了挥手:“放那儿,你们都出去吧。”   侍女们都掩嘴轻笑着出去了,还有人小声提醒:“悠着点哦……很多人看见了,不是太好呢……”   赵长河:“……”   没人看见就可以带男人入帐了是吗?   思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们异族风气,就是这样的,是不是又要觉得我们不知自爱,鄙视来鄙视去的?”   两人隔着热酒静静对视,目光闪烁之中,仿佛都想起了许多过往的剪影,浮光掠影地掠了过去,如梦一般。 ###第四百四十六章 真假岳红翎的合作   思思拎起酒壶给赵长河倒酒,口中悠悠道:“林深雾重,气冷天寒。我记得你都是拿个酒葫芦直接灌,没有温酒习惯的?在这且入乡随俗吧。”   赵长河似有双关:“其实烧的也没什么不好。”   话似乎在回应刚才那句“不自爱”的,那是以前思思很不服气的事情。   思思似是听懂了,眨巴眨巴眼睛,“哈”地笑了一下,叹气道:“烧酒非常态,多数时候还是闭于壶中看不见的。不冷不热,爱喝不喝。”   赵长河闷头喝酒。   思思道:“喂,不怕下毒啊?”   赵长河道:“你不是说了嘛,琅琊王氏颇有门道,能解毒。”   思思眼波流转,轻笑道:“我和你没什么交情,作为一族圣女,我坑夏人可是不眨眼的。你别太信我,被我坑了又来怪我。”   赵长河不搭这腔,转而道:“总之雷傲要杀我王道中总是没错的,不管你和他有什么仇怨,现在是我要弄他,把他情况说来听听可以吧?”   “他要杀的是王道中,和你赵长河有什么关系?”   “……”   好像说来也是哦,严格来说雷傲就没得罪赵长河……人家都不知道你是赵长河。   思思悠悠道:“你们可能不知道……雷傲并不是表面上黑苗族在集贸镇中的一个豪强……他根本就是黑苗族现任族长之子。”   赵长河微微皱眉。   雷傲说什么这事太大了、没有资格决断,叫自己去苍山寨子里问族长,可其实他自己就是族长之子,这事怕是李肆安都不知道。如今看来让自己去苍山无非只是个敷衍,等“王道中”离开去苍山的路上偷偷杀了,还能栽给是夏人内斗,毕竟那么多人看见王道中和时无定交战了……   想到这里,赵长河倒也有些无语:“他要栽给时无定,你要栽给他,你们都当老王是鱼腩,没想过杀不了嘛?”   思思哼哼道:“苗疆之能,与中土大不相类……除非天榜之能,又或者如我师……那样的地榜前列,我们不敢妄估,一般的地榜人榜,还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这边层出不穷的异术。也就你有点怪怪的,刚才那种杀局,换了是真王道中,说不定已经栽了,就算没栽,后续也是在死命抗毒抗诅咒,我蛇阵一困,他不会有什么办法。”   说实话以赵长河认知中的王道中水平,可能真的会栽。老王实力强归强,并没强到多过分,如果没有随身携带如清河镜这样的宝贝,对这种防不胜防的异术估计还真没什么办法。除非他家王道宁来了,倒有可能会免疫……   思思继续哼哼:“当初我发誓不能在中土泄露秘术,否则能被你欺负?就你当时那玄关四五重的小废物……”   赵长河板着脸道:“能不能说正题?”   思思抿着酒,神色不善地瞪了他一眼,却又不想和他吵架似的,懒洋洋地斜靠软椅,支着额头做出一副假寐的样子,不说话了。   赵长河无语地看着她耍性子的样子,怎么说呢……你耍性子没事,那露出的小腰能不能遮一下,这在面前斜躺下来,手又往上撑,这么一拉扯知道啥概念嘛,简直已经不是露腰了,再上拉一点快要能看见下半球了好不好……   思思见赵长河半天没说啥,倒也有点奇怪地睁眼瞥了一眼,赵长河却适时在低头喝酒,没去看她。   思思更恼了,故意昵声道:“是不是要装成岳红翎才比较好看?”   赵长河无奈道:“别勾搭我了,又不是真心,何必。”   思思“呵”地一声:“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心?”   赵长河道:“我还是有几分自知的……另外说实话,此时红翎不见踪影,西南一团迷局,我实在没有心情,只想着快点做正事儿……据你所言,你和雷傲也不对付,为何我们不能再好好合作一把正题?你做起正事的时候,一贯是很靠谱的。”   思思撇撇嘴:“一年不见,忽然没劲了起来……男人还是要坏一点好~乐趣多些。”   赵长河不搭腔。   什么四象教妖女,从小老虎到翼火蛇,没有一个真妖精,这才是真妖精。骚媚入骨的语气,大胆的言词,若有若无的走光,瞥过来让人心动神驰的桃花眼,无一处不透着深入骨髓的魅惑,一般人看了就想把她恶狠狠地摁倒蹂躏。   然而赵长河心知肚明,这蛇是有毒的,真以为可以轻松摁倒她,怕是立刻翻脸,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还好现在有定力。   思思见他不配合续演这出互相挑逗的戏,自也开始无趣,终于懒洋洋道:“西南百寮这些日子暗流涌动,基本围绕着一个主题争议:要不要造反。有人认为,夏人对他们的压榨已经忍无可忍,层层盘剥没完没了,何况据说中土也已经到处起火,夏龙渊管不了这么远了,这时不反更待何时?”   赵长河点点头:“争议、有人认为……也就是说也有人不这么认为。”   “当然。”思思悠悠道:“苗疆不比草原……路途如此不便,你造了反还想打出去不成?终究不还是自治么……可如今也是各族自治,有什么区别吗?”   赵长河道:“所谓宣慰使?”   “宣慰司实际做不到多少事的,他们连收税的权力都没有,用的是个‘进献’的名目。所谓进献,那是各族自发,而不是一种规制,强势点的土司和族长们完全都可以不理宣慰司。为什么会变得被宣慰司压榨如此,真是宣慰司的原因呢,还是一些土司借由名目自己在搜刮?”   “嘶……”赵长河后仰。   这个角度之前没想过,细思还真是如此。宣慰使哪里真压榨得了各个强大的土司?反之土司们又哪里会必然代表族群利益?阶级才是赤裸裸的。   所谓的宣慰使压榨盘剥,更大的概率是土司们和宣慰使沆瀣一气,在剥削民众而已。锅倒是全给宣慰使背,以至于人们看见夏人出现,目光都极为不友善。   如果以这个理论,那么雷傲的所谓好货都被盘剥了、只能是次品对外贸易显然也是假的,因为在这种盘剥搜刮之下,得益最大的恰恰是他雷傲自己。   李肆安当时那表情,不知道信没信雷傲的说法,他可见多了,多半是存疑,然后被时无定打乱了,这事没继续谈。   见他听明白了,思思笑笑,续道:“推而广之,所谓要造反的,能是真受不了盘剥么?不是,他们只是借着这个借口,完成各族整合,想称王呢……”   赵长河神色凝重下来:“有够实力称王的人么?”   “个人实力,我们并不确切。”思思道:“你现在也该知道,所谓玄关几重、秘藏多少,乱世榜的评判标准在苗疆这里的意义不是太大,只能作为参考。这就导致苗疆这里的实力是可藏的,很难知道谁到底多强。”   赵长河道:“如果没有一个真正的强者振臂一呼,这种整合做得到么?”   思思奇怪地看着他:“我听说巴图的实力也不是太强,他却一统漠南。这种事,强者固然重要,族群的整体力量却更重要,你当比别人更清楚。”   “你的意思是,有足够强大的族群势力?”   “本来没有那么强,当巴山剑庐一整支加入,那可就不一样了。”思思笑了笑:“时无定去雷傲门前挑战你那会儿,你就没想过,时无定是为什么知道这支商队里有王道中的?”   赵长河神色变得很难看。   搞了半天,李肆安一头栽进了反王的老窝,还和反王讨论给我的货为啥是次品……   理论上他不太会出事,毕竟就算造了反,雷傲也需要对外的商贸往来,李肆安这种长期合作者还是需要维持关系的。但那只是理论,一旦李肆安看出雷傲的问题,雷傲是一定会灭口的。   希望李肆安够聪明,不管看没看出来,别轻易表露,打哈哈做生意就行,别的事情与他无关。   “大致情况我了解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赵长河认真道:“岳红翎在哪?”   思思的笑容变得有些趣意:“你是不是憋着这个问题想问我很久了?却怕我不高兴,不敢直接问,到了正事绕到似乎要与她扯上关系了,才光明正大地问。”   “唔……”   “嘻……你想多了,不管你找什么女人,岳红翎还是唐晚妆,又关我向思檬什么事?”思思悠悠道:“不过你还能顾忌我几分心情,算你过关……你猜得很对,之前刺杀宣慰使的人是我,我是在帮岳姐姐故布疑阵,当时无定以为岳红翎一定在这附近,在这没头没脑地瞎找,实际上岳姐姐早就到了大理,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就能收到宣慰主使遇刺的消息了……”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   这俩女人真合作起来了……还是岳红翎主动让思思扮她的,那时候对思思假扮自己愤怒无比的岳红翎哪去了……   而且思思居然还喊岳红翎岳姐姐……世界变化得真快啊…… ###第四百四十七章 又拿这个考验干部   现在情况开始明朗了。   思思这方就是持“反对造反”意见的一方,或者说不愿意成就别人整合苗疆的野心。她们刺杀宣慰使,不是在造反,恰恰相反,是在掐灭别人造反的借口。   既然盘剥我们的夏人已经被刺杀,你就很难以这个理由造反了。   并且杀人的是岳红翎,那也是个夏人,夏人杀夏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就算朝廷追责起来,我们也可以置身事外。   如果是常规情况,思思这个想法说不定还能算有几分幼稚,真要是来追责了,当地还不是一样要被犁一遍?但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同……   现在的大夏实在无力追责,多半只能真给岳红翎发个通缉令完事,和当地各族还真没什么关系。至于通缉令,给晚妆吹吹风基本就没事了……   镇魔司首座面首在此,叉腰!呃不是……镇魔司玉牌密探在此!   遇刺的宣慰使终归是真正鱼肉百姓的官、险些激起民变,遇刺反而消弭了祸患,该怎么看待,晚妆心中也是有秤的……   想到这里,赵长河颇有些惊奇地看着思思:“喂,你怎么没想过由你们来一统苗疆,反而只是破坏?”   “是啊……”思思再度拖着腮帮子:“夏人对我可坏了,又抱又亲又压又摸的,还拿很恶心的东西怼我脸。最后拔了无情,翻脸不认人,我是不是应该立个牌子,天下夏人皆可杀?”   赵长河干咳:“严格来说,我不算是夏人。”   “哟,敢情某人知道这个坏人是他呀?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嘛。”   “……”   思思悠悠靠在躺椅上抿酒,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好一阵子,才忽然轻笑:“唐首座对我挺好的,我不想看她听说我造反时咳得快死的样子。不是因为你的关系,别自鸣得意。”   “我啥时候自鸣得意了?”   “何况这种事真正会难过的是她,真不是你,我看你对造反没多在意,你只在意造反的目的是什么,是真在反抗暴政呢,还是为了更难看的野心。毕竟你自己就是个山贼头子。”   赵长河怔了怔,沉默。   思思笑道:“诶,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好了解啊……别得意,这是岳姐姐分析的,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赵长河干脆闭嘴喝酒。   这妹子现在夹枪带棒的,三句话里两句要开团……还是让她喷完了舒服点就完事了……   思思却又说起了正题:“我背靠古老的族群传承,虽然在武学之道上有些缺失,想要多了解中原武学,但在巫蛊之道上,我们却是这里所有人的祖宗。一旦我们真大肆离开秘境扎根此世,那我们确实有自立为王的理由和实力。”   赵长河道:“是,所以我问你为什么不想。”   “因为我们只是极少量人出来,以我为首哦。”思思笑眯眯道:“我和你说过,来中原寻求武学,是我和族中的一个赌约,被证实我的想法确实有利,族中自然会考虑正式在此世建立一个驻点,尝试更广泛地和此世交流,现在这便是了。诶,这件事上,你给的剑法有功,要不要我奖励你呀?”   赵长河面无表情:“那是你应得的,探索剑皇之陵,你的经验见识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没有你,根本得不到这些传承,这本来就有你一份。”   “你这人……”思思很是吃惊:“你现在怎么会这么没意思啊?真是因为和岳姐姐搞上了,就收心了?”   赵长河正色道:“没错。成家立业的男人,当然要稳重些……”   思思的表情跟吃了翔一样,嫌弃地打量着他,索然无味地打着呵欠:“总之我们目前主要的精力还是在自家秘境内,在外的人手极少,不合参与逐鹿,维持百族自治的现状对我们才是有利的。至于以后扎根深了,会不会起反心,我也不知道。你要不要提前抹除这个后患?”   其实如果按这个说法,古灵族内部还有一大堆事,以前也说过还有什么“禁地来人”,一屁股烂账,要在此世形成规模、甚至威胁大夏,那不知道是多遥远的事了,谁为那么远的事考虑后患,现在的借力不用白不用。   更何况实际上赵长河自己来此的目的是去他们古灵族,大堆东西要在里面寻求,而不是在这纠缠俗事的。其实只要得知岳红翎无碍,在西南就没太多需要自己关注的事情了……   赵长河一本正经道:“我连巴图都扶持,何况于你。我只看怎样对时局有利,以后的事与我何干,我又不是什么大夏忠臣,谁为朝廷呕心沥血布局远谋?”   “哟,扶持,这语气……”思思笑眯眯地挨了过去,声音再度变得骚媚入骨:“小女子需要中土大人物扶持,赵大人不知怎么才肯关照?”   “你能正经说话,我就关照。”   “是么……”思思不置可否,又靠坐了回去,悠悠道:“行吧,你要了解的我看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我对你的兴趣也被你一本正经地磨没了,回你的客房歇着去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谈。”   确实夜深了,赵长河刚才被诅咒又中了毒,此时感觉也有些疲惫,事情基本有数了便也不再坚持,起身告辞:“圣女也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再议。”   思思摆摆手,颇有些百无聊赖地让他滚蛋的意思。   赵长河也不计较,转身出了大帐,外面守着几个小侍女,见他居然正儿八经地离开了,都颇有些吃惊,掩嘴笑道:“客人随我们来。”   说是说人手不多,其实山寨倒还不小,客帐在挺远的偏僻角落里,入帐就是一个硕大的浴桶,汩汩冒着热气,桶中还飘着不知名的花瓣,清香怡人。   侍女们笑嘻嘻问:“客人……可要服侍沐浴?”   “怎么跟你们圣女一个调调……”   “嘻……圣女居然和你说过这话?”   “没有,就是语气,语气懂嘛?”   “语气呀……嘻嘻。”小侍女什么都不说,笑着退去。   小侍女们当然不知道思思当年假扮丫鬟惨被调戏的悲惨过往,如果以圣女之尊,会用妩媚的语气和人说话,要么就是起杀机了,要么就是有点好感在试探这人的品性。   可看这个样子不像起杀机了诶,圣女怎么可能会对第一次认识的夏人起了好感?这不对吧……   小侍女们怎么可能想得到这两人复杂的关系和心态,事实上两个人互相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和对方说话,到了现在都一肚子浆糊,什么表现都是本能一般。   赵长河此刻疲惫,也懒得多想,总算可以好好洗个热水澡了,真是泪流满面。   舒服地蹲进澡桶,闭目休憩还没小半盏茶,忽地睁开眼睛,心中暗叫不妙。   有一股热流从小腹涌起,心中蠢动难捺,思思和刚才娇俏侍女们的面容在心中转来转去,又转为她们露出的腰肢,晶莹如玉的小脚丫,画面一帧一帧地闪在心里。   中春药了。   赵长河内视了一下,又是如之前检查虚弱诅咒一样,什么都查不出来,目测又得靠清河镜去照。但此时此地,掏出个镜子照那就太醒目了……   赵长河放弃了掏镜子的想法,靠唐晚妆的如月映水心法强行压制,口中叹气道:“你们到底能不能让人好好洗个澡了……”   香风拂过,露着细腰、赤脚如玉的思思悄悄出现在身边,媚意呢喃:“老爷,要奴儿伺候么……” ###第四百四十八章 她比药更媚人   这话实在太撩,赵长河被撩急了。   如果思思不亲自出手,单靠这奇特的春药效果,赵长河还是可以依靠唐家的心法来应对的。可一旦思思亲自挨过来媚语呢喃,那就真是唐僧再世都扛不住了。   都不需要接触,单是闻到香味就能让人心猿意马,女人的香水味从来都是男人的催情剂,何况思思这种纯天然的体香,似是混杂了花与毒揉在一起,散发着罂粟般的致命诱惑。   何况说话用词还那么让人不含而立。   再配上药物效果,谁能顶?   唯一聊以安慰的是,思思下的这药并不是那种你不解毒就会焚身而亡的,也不是那种能烧得头昏脑热影响思绪的,就是纯粹调动欲望,就是很想、非常想,没有其他负面效果。   赵长河知道这不过是思思的惨烈报复,如果自己真的顶不住要扑上去,包保要被一巴掌呼脸上,还要被嘲讽“瞧你先前装的什么呀……”   可以肯定百分之百是这个进展,没有任何悬念。   但怎么办,急!   被撩急了那就解决呗……又不是没看过。   赵长河旁若无人地伸手下去,自己解决。   思思:“?????”   她还维持着从后方探过小脑袋、红唇似有似无地擦在赵长河耳边呵气如兰的姿态,满以为这厮不可能扛得住,可以让他出个大糗的,结果看见这副场景,那小嘴儿半张着,半晌都闭不上。   感觉这时候都能塞个龙雀进去的样子,整个人都懵掉了。   “思思啊……”赵长河语重心长地告诉她:“你们这种调动人本能欲望的血肉巫法,或者靠蛊激发?我没看懂原理,厉害是挺厉害的。但你以前想要学中原武学的想法还是很正确的,那种阴阳和合的歹毒之功可以多学点,比如不交欢就要爆体之类的,那多无解啊……这种有啥用,就算再有欲望,那就泄呗,你老爷我没手还是怎么的?”   思思憋了老半天,本来还打算做一些更挑逗的,这会儿也做不出来了,那到底是坑他还是助兴呢?   半晌才愤愤然道:“不愧是你,脸皮之厚当世难寻敌手,还在我面前装君子,一本正经的对话那么多。”   赵长河悠悠道:“也因为是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天下无敌的二弟,换了别人我倒是没有这么不要脸。”   “呸!”思思切齿道:“赵长河,你脑子转得很快是不是?我如果下的是要你命的毒呢,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诶,思思,何必如此……这次相见,我可没得罪你吧……”   “你也知道加上‘这次相见’的前提呀?以前你得罪我没……”思思说了一半卡了壳,以前的事再多说其实也没意思,毕竟谁得罪得更狠一些、谁错得更多一些,她还是有数的。   当时她心里是认了错的,所以后续一直很老实很配合。   可时过境迁到了今日,异域重逢,思思很想知道这个看似一本正经的家伙,是不是其实随便勾引一下就把什么都忘到九霄云外,就像一条流着哈喇子的狗。   可他还真扛得住。   那换个角度,是不是说,他还在记恨?   真小气!多大点事,都过去这么久了!   思思眼珠子转了转,声音再度妩媚起来,手试图往水里伸:“其实奴知道以前是奴做错了啦……老爷别生气好不好?你看你自己这么着不累嘛,奴帮你呀……”   赵长河道:“所以你下药反而是在赎罪来着?”   “是呀……”思思的手已经探进了水里。   忽地像是水中有电,被电着了似的,一声闷哼,人都麻了半边。   下一刻手腕被捉住,赵长河用力一扯,就把思思整个人“扑通”扯进了水里,脸蛋差点再度擦着过去了……   “咕嘟”,思思愤然钻出水面,正对赵长河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土武学如何?”   思思愤然道:“这又是什么鬼功夫?你为什么能放电?”   “那不是电,那是煞气,你激活我的气血,满溢于池,虽看不见摸不着,可我是能调用它的。这是我一重秘藏的体悟,你若没有踏入这一步,算我教你点经验。”   思思咬着下唇,昵声道:“老爷现在又制住我了,就这么抓着手腕什么都不做?连你自己继续打那个……都没打了诶……”   赵长河轻叹一口气:“思思……不是我非要一本正经,事实是当初我们那点暧昧全是演戏,你我自己都无心,何必在这种事上扯来扯去?把事情回归正常的合作,各取所需,好不好?”   思思冷哼道:“说得好听,不就是你在生我的气?大男人的,一年了……”   “没有。”赵长河认真道:“我没有心思……既没心思勾勾搭搭,也没有心思去记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恩怨……西南情况这么复杂,我只感觉步步惊心,根本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   思思沉默片刻,慢慢道:“形势不是挺明朗的么?怎么复杂了?”   “因为虽然雷傲想杀的是王道中不是赵长河,但他为什么要杀王道中?你之前说的情况,并不能解这一点困惑,他们杀王道中对自立有什么好处,到底有什么其他想法?剑庐如果只是为了支援西南独立,为什么会需要举派搬迁,意义在哪?时无定挑战王道中,出于什么目的,谁的指使?”   思思瞪大了眼睛:“你一边在打……一边在想王道中和雷傲。”   赵长河:“……不是……妈的你的脑瓜子以前也不是这么无聊啊,说我变得一本正经,我看是你变二了。”   “因为你说的这些和我没什么关系呀,我为什么要在意?”   “你确定和你没关系?如果暴力一统苗疆,你是不是首当其冲的一个?”   “我往古灵秘境一躲,谁知道我是谁、我在哪……苗疆变成怎样,实际和我又有多大关系呢?我根本就不是这里人呀。”   赵长河沉默。   是了,其实思思是真正最超然于外的,这里的事情对她只是一个试水和观测,虽然有其立场,却不可能太过投入,所以心思才会这么飘忽,对他赵长河的兴趣远超对此地变故的兴趣。   但她又亲自出手,扮岳红翎去刺杀……那可是亲身涉险,一旦当时赵长河没拖住时无定,她会非常危险。   所以其实她对此地也是有一定感情的吧。   说穿了同根同源,连文化和她们都是一脉相承。   赵长河看出了她眼眸中的闪烁,轻声道:“也许他们对你本身不会有太直接的影响……但你也是希望这里的人们过得好的,是么?”   思思撇撇嘴:“我能怎么样,我已经自己豁出去刺杀了,天塌下来我也顶不了,我也不觉得靠你和岳红翎两个区区人榜的就能改变什么。”   赵长河心中闪过厉神通古拙的面庞:“不,这件事里,有天榜的目光。”   思思忽地一个激灵:“你能在这件事里引入天榜的力量?”   赵长河看她一下就打足了鸡血的样子,不由奇道:“有的话,你有什么想法?”   思思咬着下唇,犹豫了片刻,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但既有天榜,确实有了更多操作的余地……可以想想……”   赵长河道:“你……是不是想让天榜人士,去帮你古灵族?”   思思大声道:“没有!我古灵族也没有事需要别人帮忙!你别自作聪明!”   赵长河道:“那就算帮我的忙……此间事了,我想去一趟古灵族,不知需要什么条件?”   思思脱口想说不可能,可想到他刚刚口中的天榜,话到嘴边终究没说出来,只是愤愤道:“除非你嫁到里面,否则没门。”   话说到这,气氛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两人都在水桶里,挨得极近。   赵长河没有衣服,龙雀狰狞,浑身都是中了春药之后的欲望蒸腾,肌肤都有些泛红似的,眼里有点血丝……而此时手中握着思思的手腕,制得她血脉被封,完全没有力气,只能软绵绵地靠在面前。   这气氛一安静下来,立刻就能感到他粗重的呼吸,和思思自己也略带慌乱的不安柔弱。   如果要“嫁”到里面,是不是就差一挺身的事儿?   赵长河却松开了她的手腕,偏头道:“你回去吧,我……我特么还要解决一下。”   思思被封住的脉活了,气血重新通畅,有了力气。   她“噗嗤”笑出了声,手腕一翻,忽地塞了个药丸到他嘴里:“我有解药……当然如果你吃了解药还是想解决一下,那是你的爱好,谁也管不着。”   说完飞身离开桶中,漫天水花溅落,如雨如雾。   思思踏足离开帐子,雨雾之中回首而望,轻声一笑:“老爷果然天下无敌,解决了那么久,还是那么凶……这要是怼到人里面,可要被老爷弄死呢……”   话音渺渺,人已不见。   草……赵长河弓着身子,这吃了解药都压不住。   欲望不是药力引的,她自己比什么药都厉害。 ###第四百四十九章 长虹贯日落九天   思思跑路了,赵长河也不知道自己是得到了休息呢还是更萎靡了。   好在心心念念的澡算是洗完了,胡乱在榻上睡了半宿,闻着被褥的花香,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梦中划过了无数剪影,凌乱看不分明。   反反复复都有那双宜嗔宜喜的眼眸,雪白的细腰和玉足,晃来晃去。   睡梦中捋不清大家是什么关系,醒来也一样捋不清。   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边上伺候着一个小侍女在打盹,赵长河醒来似乎很快惊醒了侍女,揉着眼睛笑:“客人睡得可好?一直在咕噜咕噜说着听不清的梦话。”   “哈?”赵长河一骨碌坐起:“我说啥了?”   “听不清啊。”侍女笑嘻嘻地凑过来:“能和我偷偷说嘛?我不告诉圣女。”   这一靠过来又是幽香钻进鼻尖,赵长河憋着张脸,一动不敢动。   异族的姑娘们确实奔放,感觉就像唐僧进了女儿国,走哪都是诱惑。   反正她没听清,赵长河一下就放松下来,笑道:“我多半是在说让你们圣女送我一个小侍女。”   小侍女红了脸,“呸”了一声:“我们没有这种规矩,这是你们夏人的陋习,别拿来我们这里套,恶心人呢。”   赵长河趁机套话:“你们这是什么规矩?”   小侍女道:“我们和谁对上了眼,就邀他跳舞入帐啊,自己的事儿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不是,这样不会被人拔那啥无情嘛?”   “我们有蛊,他敢?”   赵长河:“草。”   这种蛊一听就是同心蛊这一类的玩意儿,其实约束是双方的,敢情她们看着开放,实则也是认准一个人的。别以为能勾勾搭搭随便睡,真要是睡了,那就真要被绑回去“嫁进去”了。   所以其实思思带他入帐,还在他泡澡的时候跑进来,在族人们眼中意味多半就有点那啥了……思思这毫不在乎自己风评的嘛?   赵长河试探着问:“圣女也如此嘛?没有政治联姻的需求?或者侍神这一类的?真能任她自己随便找的啊?”   “当然啊,我们是古……呃。”小侍女哼哼道:“我们有什么政治联姻啊?苗疆这里圣女自己说了算。之前雷傲还想求娶圣女,被圣女打了,牙都打掉了一颗,你没发现雷傲豁了牙嘛?”   “……没注意。”   “如果说我们有什么规则,那还得算实力吧,要是打不过我的,我才看不上。”小侍女上上下下地看了赵长河好一阵子,笑嘻嘻道:“听说能从圣女蛇阵里跑出来呀?客人挺厉害的呀,怪不得……”   赵长河面无表情:“能打得过你家圣女的人多了……就她那两下子,还真以这个择婿啊?”   小侍女眼睛亮闪闪的:“客人你这是在……吃醋?怕她因为这个跟人跑了呀?”   赵长河愣了愣,不说话了。   小侍女笑得越发欢乐,扑通扑通跑过去把水盆端了过来:“先洗脸啦。”   “洗什么脸?”帐外传来思思扳着的声音:“泼他一脸,再扇两巴掌当毛巾。”   小侍女笑嘻嘻地直接跑了:“圣女自己来奖励他呀。”   帐帘揭开,小侍女直接从思思身边穿了过去,一路笑着跑远,思思板着脸目送她跑没了,才负手进了帐,咕哝:“没大没小,还是平时太惯着她们了,得找你们中土世家学学怎么治丫鬟。”   赵长河搓着脸,随意道:“其实她们压根就不是丫鬟吧,是你带出来的亲信族人,对外面的花花世界感兴趣的小丫头们而已,权且帮你打打下手吧。”   思思道:“族中确实没有丫鬟下人的规矩,大家都是自己族人,虽有地位高低,却哪能当丫鬟下人使唤?以后真出来立足了,学了你们的陋习,多半也不会让自家族人做低三下四的事情,抓别人做奴隶倒是不错。我看你就很合适。”   赵长河压根不搭理最后这话,笑道:“这些小丫头全无机心,可要盯紧些,别被人骗得什么都做了却又不舍得下蛊。”   “喂。”思思忍不住笑:“又不是你的,就算被人骗了,你心疼个什么?”   “诶,这不是看小丫头可爱,善意提醒么?”   思思踱了上去,凑上前附耳道:“该不会是……已经当成你的后宫啦?”   “哪的话?”赵长河瞥了她一眼,本来想说我连你都没想要,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口,只是转了话题:“我今天打算换个面目去趟喜洲,调查一下雷傲和时无定的情况。”   明明刚才应该听到了“吃醋”这样的话语,可思思却没和他扯这些,表现和昨天判若两人,很认真地陪他说正题:“我看你的剑昨天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过样子,要不要找把其他佩剑用用?”   “换个剑鞘就行,剑本身大同小异,谁认得出名堂。”赵长河说着也有些无奈,说是不依赖神兵,可昨天没古剑龙皇的力量还真拉不住时无定,不靠这些加持,在这里快混不下去了……   思思探头出帐吩咐侍女们去找个剑鞘来,又有些困惑地看看天色:“奇怪,这天马上要大亮了,岳姐姐那边行刺宣慰主使,按理说黎明之前是最合适的,这时候还没杀成,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了吧……”   赵长河愣了愣:“她有没有杀成,你这大老远的怎么知道?”   思思瞥了他一眼:“因为主使是个人榜强者,人榜十一蓝天阔。”   赵长河大惊:“怎么会是他?我来前也了解过苗疆强者名单,根本没有此人啊!”   思思摇头:“刚刚从蜀郡调来的……才来了一个多月吧,近期很多乱七八糟的恶事都是他做的,要逼迫各族送女人……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苗疆都快起火了。”   赵长河坐不住了,也不等剑鞘过来了,匆匆出帐:“她现在的实力够杀人榜十一吗?何况别人还有大堆下属护卫,要不要命了?大理是吧,我立刻去找她!”   思思在身后看着他心急火燎的背影,眼里不知闪过了怎样的意味,终究叹气道:“那边有我族中强者在暗中协助的,不是她单枪匹马……其实你都人榜三十七了,岳姐姐在你没习武的时候都已经是潜龙名宿,你到底为什么这么低估她呀……就因为人家刷榜没你刷得凶嘛?”   “那也得去接应……”赵长河向寨外飞奔,忽地驻足。   天上金光闪过:   “四月,芒种,岳红翎行刺蓝天阔于大理宣慰司,事败被困,突围而走。蓝天阔衔尾追击之时,岳红翎骤然折返,斩蓝天阔于重围之中。”   “当是时也,白虹贯于朝阳,天日不见,生死同归。余众骇然。”   “岳红翎浴血杀透重围,远扬而去。”   “人榜变动。”   “人榜十一,落日神剑岳红翎。”   “夕阳何必羁孤旅,长虹贯日落九天。”   赵长河怔怔抬首看了半晌,忽地笑了。   “给我找匹马……”他大步离寨:“别看她装得漂亮,现在很危险,我必须去接应。”   思思板着脸跟在后面,总感觉他看着乱世书上岳红翎的字样,都能让旁人直接变成路人。   ……   洱海西南,大理。   马蹄声踏破清晨朝雾,岳红翎浑身浴血策马在前,身后是黑压压的追兵,一眼看不到尽头。   她又伤又疲,眼神却坚定无惧。   岳红翎没让思思的人替自己断后处理,并不想让这种事把思思拖得太深,拖得人家整个族群都要面对极大的危机。   自己应付就好了……虽然危险。   此地虽是平原,旁边却是苍山。只要遁入山中,便有机会甩开追兵。   虽然山中也有危机,那边以后黑苗盘踞……好歹不像湖畔平原这么显眼。   可惜了,这匹汗血宝马,是和长河一起在塞外抢来的,和他并肩驰骋了那么久……弃马入山的话,马是保不住了……   若能逃出生天,回头再看谁抢了这马,要他连本带利还回来。   脑海中正闪过这个念头,前方远处似有烟尘。   岳红翎心中悚然一惊……若是前方也有人堵路,来不及入山那就麻烦了……   她咬了咬牙,策马前冲,只能冲过去!   离得近了,几乎已经可以看见前方苗人的络腮胡,一个个的形貌狰狞。   岳红翎握紧了手中长剑。   正在此时,前方堵路的兵马身后忽地一阵大乱,一支箭矢从极远之处直贯而来,一箭穿透最后方的苗人,恐怖无匹的力道带得他离马飞跌,撞在前方战马上,瞬间乱成一团。   堵路苗人齐齐勒马,愕然回望。   一条大汉挥舞阔刀,从老远策马冲来:“挡我者死!”   岳红翎远眺烟尘,一直坚定无畏的眼眸里骤然闪过惊喜,也闪过了内心深处的疲惫。   是你啊……   岳红翎懒得去想他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是“因为不同的事情巧合地遇上”?还是知道自己有危险,特意来找的?   无所谓。   有他来了,就不用自己这么累……   “吼!”只在顷刻之间,赵长河追上前方,龙雀狂扫,所过之处人头飞起,鲜血漫天。   血神法相蔽日遮天,惊惧之意肆无忌惮地在阵中蔓延。   他真适合这种场面……岳红翎握紧了剑柄,策马冲阵而去。   一道剑气准确刺入前方挡路者的咽喉,挡路者捂着喉咙栽倒马下,岳红翎直入阵中。   两人在千军万马之中前后汇聚,渐渐接近,近得已经能够看见相互眼中的喜悦。军阵之中的其他人脸影影绰绰的模糊不清,懒得看长得啥样了,看不见。   “流浪天涯腻了没?”赵长河手起一刀将前方苗人砍成了两段,大声道:“我来接你回家!”   岳红翎笑了起来,笑容美如朝霞。   策马跟在远处的思思撇了撇嘴,马慢一拍,连阵都没来得及入,这狗粮已经猝不及防吃了一嘴。   真恶心。 ###第四百五十章 大乱前奏   赵长河至今江湖厮杀的数量都已经快赶不上战阵冲杀的次数了。   也许是那个皇子身份越来越绑定的原因,越发涉足天下,而非江湖。   也许是血煞刀法、血修罗体,过于适配战阵冲杀。   那狂刀起处、血戾漫天,普通士卒惊怖震骇乱成一团的功法,乃至于这种大汉阔刀的威猛形象,几乎就是天生为了战阵而生的,当突破秘藏之后,血神法相一露,就更是凸显。   当这样的猛将跃马冲阵,岳红翎自己也不是吃素的,两支箭头飞快聚合,赵长河勒马而回,双双冲阵而出,如入无人之境。   直到冲出老远甩开了战阵,思思都才堪堪赶到面前,就跟来接驾的丫鬟一样。   “走。”岳红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烟尘,有些虚弱地伏鞍:“他们看不清你最好了,你别露面。”   思思:“……”   敢情真是老爷来接夫人回家,我是来陪着接驾的丫鬟。   赵长河也道:“走岔道,别泄露与你族有关。”   可真谢谢你们了……思思翻了个白眼,勒马窜进一边岔道:“走吧。”   有“本地人”带路,那就更方便了,过不多时七拐八绕地进了山间,早把追兵甩没了影子。   在追兵围山之前,三匹马冲出山林另一头,消失在远方地平线,再也追踪不到。   丫鬟倒也不是没有发挥作用的。   赵长河不知她洒出了一些什么粉末,无数毒虫毒蛇漫过,把马蹄印尽数遮掩。   ……   古灵族山寨。   思思臭着脸,一人驱着两匹马上山。   岳红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昏迷,被赵长河抱到他的马上,治疗着走。   也不知道怎么治的,反正思思只看到一双大手在人家全身游走,最后驻留在心脏外揉啊揉,你这是会法术吗?运功疗伤是这样的吗?   不巧回春诀真就是这样的,哪里受伤运功搓哪里。   当然岳红翎伤的不是心脏,她只是失血多了导致晕眩,回春诀作用于心脏,只是调理供血。   其实原先可以死撑是不会晕的,但最信赖的男人在身边,她就再也不去强撑了,任由自己闭上了意识。还没栽到马背上,就感到自己已经被抱进了熟悉的胸膛。   岳红翎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还是臭烘烘的,看你嫌不嫌弃。   赵长河当然不嫌弃,都快心疼死了,乱世书上寥寥几笔,听着飒爽热血,亲见才知道那是怎样的“生死同归”,怎样的“浴血突围”。   她身上到处是伤,细数怕是有几十道深浅不一的伤口,其中最深的在左肩,都能看见肩胛骨了。   浑身跟个血人一样,那不是别人溅的血,大部分真是她自己的。   剑出一瞬,生死遽分,所谓的江湖风雨,那是真正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   这样失血,还在策马奋战,如果赵长河不来,说不定她一个人还能继续负伤逃进丛林,在大肆搜山追捕之下搞出荒野求生的惊险传奇。   她的实力进步得快……怎能不快?   但这样的进步,其实很透支身体的。   一身的暗伤隐患,可能人到中年就会发现身体哪哪都不对劲,对于武道进步来说,可能最多支持她到二重秘藏,再往上升的余地可能就没有了。   如同江湖上最后的落日余晖,终究要沉入海底,再也看不见光芒。   岳红翎小门小户出身,又不像自己背着瞎子指引这样的上古缘法,靠着早年闯荡江湖得到的一点秘境机缘打拼到今日,真的了不起……更了不起的是,她初心未改,自始至终都是行侠人间,做着最让赵长河向往、却又诸事缠身做得很少的事情。   像她在替自己圆梦一般。   说是希望她的心能驻留下来,但赵长河从不愿宣之于口,那时候洗手作羹汤的岳红翎,还是不是自己梦中的岳红翎?   不知道……   赵长河只是默默输出回春诀,小心地替她愈合伤口,最后停留在心脏处慢慢调理。触手的柔软温润,根本没心思去感觉。   “圣、圣女?”几个伏路的小姑娘从草丛边钻出脑袋,惊诧地看着自家圣女跟丫鬟一样替人牵马的样子,而原以为被圣女带进帐的男人正抱着大家前些日子认识的岳姑娘,摸得舒爽无比,圣女那脸色臭得简直像是刚刚吞了几个臭鸭蛋。   “圣什么圣,剩余的剩吗?”思思没好气道:“别摸了,前面要到山寨了,外面可是有汉子们守着,你要让他们看见这模样吗?”   赵长河闪电收手,整个人把岳红翎包在怀里,看那模样是连受伤破损的衣服都不想被人看见。   思思愤愤然抽了下马屁股:“驾!”   三匹马冲进了山寨。   ……   喜洲镇上,时无定神色阴沉地看着帐中一群异族土司和自家的剑庐弟子:“谁能告诉我,岳红翎为什么会在大理?”   雷傲等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能回答这句话。   刚刚傍晚,驻扎喜洲的宣慰使遇刺,人们都看见一袭红衣闪过,甚至剑庐弟子还交过手,被人跑了。   当剑庐全力在喜洲范围搜寻岳红翎的踪迹时,几个时辰后,身在大理的宣慰主使遇刺。   喜洲和大理再近,那也不是能瞬移的好吗!   实际岳红翎抵达大理的时间还更早,发动刺杀必是在黎明之前、夜色最深的时候。乱世书说的是岳红翎刺杀“事败被困,突围而走”,在突围的过程中大约是觑准了蓝天阔自以为得手的松懈机会,断然不计生死地反杀,这个过程必然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所以这是岳红翎傍晚在喜洲杀了人,马不停蹄地连夜穿过整个洱海赶到大理,在剑庐弟子的全力搜索之下一路策马狂奔都没有任何人发现,还能不需要考察时间就直奔一个合适的埋伏点,再以全盛状态进行一场对人榜十一的刺杀与反围猎的操作……   这岳红翎是神仙吗?   雷傲终于道:“你问我们,还不如问问你们剑庐弟子,之前交手的那个到底是不是岳红翎。”   剑庐弟子仿佛受到了侮辱,跳脚大怒:“你可以怀疑我们的眼睛,但不能怀疑我们对剑法的认知!那就是岳红翎的剑法,不可能有错!”   雷傲也怒了:“所以岳红翎其实是会分身术是吗!”   其实谁都知道必定是被人声东击西了,岳红翎对苗疆蛊术认知有限,在她心中最忌惮的人就是时无定,只要有人把时无定的心思牵扯在外,她就敢涉任何风险。   恰恰时无定不仅被一个不知真假的岳红翎吸引了,还被王道中吸引了……   这回出大事了,宣慰主使都被杀了,而且杀人的也是个夏人,一群密谋借由这种理由整合苗疆自立造反的人忽然发现自己没有了理由。   你传檄各族说,夏人宣慰使压榨咱们啦,反他丫的吧……人都死了你在说啥?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时无定冷冷道:“不管怎么办,先搜,把岳红翎搜出来,到时候三木之下,让她把祸水往谁身上引都可以。要么就找出先前的假货,不管对事情有什么作用,无论如何总比现在乱猜的有用!”   土司们纷纷站起:“只要她们还在苍山洱海,就不可能躲得过!” ###第四百五十一章 剑庐之秘   岳红翎悠悠醒来,天已黄昏。   她第一时间目光四下寻找,希望看见赵长河的身影。   没有失望,赵长河就坐在帐边,居然生着火,火上有炉,炉上架着个陶壶,隐隐传来草药香。   他这是……在熬药?   什么时候学会的技能?   不知为何,看见他熬药的样子,心中的感觉要比看见其他场面更暖。   很像是在外辛苦了一天归家之后,有丈夫正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等你回来。   也像是无论外面多少风吹雨打,这里一直有个坚实的港湾。   那漂泊无定的心,不知不觉都会变得懒洋洋,不想动了。   不行,怎能如此……   岳红翎挣扎着想起身,赵长河立时有了感知,转头皱眉,声音不悦:“躺着!”   岳红翎:“?”   哟呵,这弟弟还有脾气了。   赵长河道:“上次玄武秘境,那能量结晶洗涤身躯,抚平了你曾经的一些暗伤,你是不是又觉得可以挥霍了?一天天的跟人拼命,拼命就算了事后还硬撑好汉,要不要身体了?”   岳红翎噘了噘嘴,不知怎的居然咕哝了一句:“是你想要这身体吧。”   赵长河:“?”   岳红翎靠了回去,僵着脖子看天花板,不说话了。   真是的,怎么会和他说这么调情的不要脸的话。明明这么久没见,都有点小陌生了……   说来身体的伤也不怎么疼,感觉几乎愈合了的样子,也就肩膀那道和蓝天阔生死同归留下的伤还再疼……呃,这绑带他包的吗?这么长的创口,他得脱了才能绑吧……   赵长河瞪了她一眼,也一时没说什么,打开药罐子观察了片刻,点了点头,取了个木条把罐子挑了起来搁在一边,又取了布条把手缠得厚厚的,小心地拎着罐子倒药。   岳红翎又悄悄侧目看着他的动作,觉得人好懒啊,也有点无法形容的开心,那嘴角不知觉地就挑着笑意,连自己都没有发现。   赵长河端了药碗过来,坐在她身边,小心地吹了几口气:“来,药好了。”   岳红翎听见自己的声音,糯糯的:“什么药?我不都是外伤么……”   “当然是补血的,还有调理身体组织创伤……”   “你什么时候学的医呀?”   “刚刚。”赵长河舀了一小勺,吹了半天,送到她因失血而显得苍白的唇边:“啊……”   岳红翎张嘴喝了,明明苦得要命,却感觉跟喝了蜜糖水一样,从舌根甜到肚子里。   思思刚走到门口,探着脑袋看了一眼,脸都皱成了个柠檬皮,愤愤然走了。   明明五感都极为敏锐的两个人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依然你一勺我一口,悠悠地喝药。   直到整晚药喝完了,岳红翎还有点眼巴巴地探头,一副这药怎么这么少的样子。赵长河看那模样也没忍住笑:“明明是个比我还小两个月的小丫头。”   岳红翎哼哼两声,抱着被子往里转,不去看他。   身后传来赵长河的声音:“这意思,下次我们用这种侧躺后入式?”   岳红翎愤然转了回来:“我就知道,你脑子里就这个,给我治伤是不是为了早点能用啊!”   “嘿。”赵长河伸手抹了抹她唇角残留的药渍,眼带笑意:“小丫头。”   “喂!”   赵长河俯首,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口:“好好歇着。”   说完起身,把空碗放到角落桌子上:“如果从大夫的角度,你最好能躺个三天别动……不过你的体魄似乎也有所改变,恢复力比正常武者强了许多,并且内蕴着一种很凌厉的杀伐,是当时吸收真武剑石的作用?”   “嗯,感觉我在改造一种剑体,我也不知道这叫什么名目。”   “理论上叫无上剑体,不过你没有完全按照剑石的能量去走,以后可能会形成你自有的独特剑体吧,要么就叫长河体?”   岳红翎瞪眼:“这明明是红翎体,怎么就长河体了?”   “因为这是属于赵长河的呀。”   “呸,你不要脸!”   赵长河重新坐了回去,伸手穿过她的后颈。   刚刚还在骂不要脸的姑娘,却极为自然柔顺地靠进了他的肩窝里。   赵长河附耳问:“是不是属于赵长河的?”   岳红翎在他肩头缩着,噘了半天嘴,终于低声道:“是。”   她心中甚至能猜到赵长河为什么要说攻击性这么强的话,下一句多半就是:“以后不许一个人在外面拼得遍体鳞伤,因为这身子是我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赵长河居然没有这么说,反而说的是:“所以我要调养好她,你还想仗剑天涯的时候,能更加恣意地挥洒。”   岳红翎心脏都“咚”了一下,好像一块大石头砸进了湖面,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把人漾得酥酥麻麻。   “你……”她想说什么,唇却再度被堵住了。   岳红翎干脆不说,顺从地分开少许,任他入侵。   口中都是药味,苦死你。   赵长河毫不嫌苦,狠狠地吻了一顿宣泄出了长久不见的思念,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拥着她,感受着飒爽女侠难得的小鸟依人。   心中也是颇有满足感的……谁能见到这样的岳红翎?   岳红翎唇上失血的苍白都被吻得有了红润,脸上更是隐隐绯红,觉得自己醒来之后的表现很不岳红翎。   可这有什么办法嘛……又是这样的精疲力尽之时,他如天神降临般出现在身边,还这么温柔地熬药喂药,还说是为了让自己仗剑天涯更加恣意。   他现在怎么这么会啊……   两人静静地相拥片刻,赵长河才终于问起了正题:“诶,你在剑庐是什么情况?我看见了你和剑庐弟子的交战痕迹,看似受了伤的。”   “是受了伤。”   “是发现了他们的什么情况?”   “嗯……”岳红翎道:“本来我只是正常去拜访剑庐,想要领教一下剑庐之技。按照正常来说,我岳红翎在江湖上也是颇有点名气的剑客,而且和剑庐毫无恩怨,我来拜访切磋的话,一个剑宗应该是会很欢迎的,互相交流肯定都有所得的嘛……”   “结果呢?”   “结果我去的时候,剑庐已经搬迁了,还有些人手在继续搬后续之物,我也没放心上,觉得就是个常规搬迁,也就上前和领头的打了个客气招呼,好奇问问剑庐要搬去哪。领头的含糊其辞,对话之中让我感觉很不对劲,便仔细观察了下他们的车队……”岳红翎说着说着,语气里有些凝重和后怕:“结果我在他们队伍中认出了一个曾经江湖上见过的熟人,一个根本就不是剑庐弟子的人。”   赵长河奇道:“拜入剑庐门下了?”   “我也就和他打了个招呼,结果根本对我没有回应,目光呆滞,似乎没有生人气息。”   赵长河悚然一惊:“尸傀?剑奴?”   “我第一反应也是像尸傀……但我认出了熟人这显然已经触动了禁忌,那领头的忽然就变了脸色,开始围攻我。我掠往侧山,且战且走,战斗过程中就发现那些疑似尸傀者确实不伤不痛的,我受伤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还以为是时无定赶到……”   “没有,时无定抵达之时我已经跑了。”岳红翎有了点小得意的样子:“我的汗血宝马跑得快呀。后来他们一路追杀,我一路遁入西南……对了,在蜀郡也有人围追堵截我,蜀郡有问题。”   很多困惑豁然开朗。   巴山剑庐的“搬迁”,没有别的原因,分明就是因为开始研究尸傀或者剑奴之法,生怕被外人看见,索性举派迁徙苗疆。   这边有蛊虫控制人的套路,在此不显得多稀奇。就算被夏人看见不对劲,也可以推说是结合了苗疆蛊术的结果。   然而岳红翎这种“大女主气运”的家伙,恰恰撞在他们搬迁的尾巴上看见了,还恰好认出了一个熟人,战斗爆发便是毫无悬念……   如何蜀郡也涉及此事、加上如今苗疆异动,岳红翎很可能意外开启了一项很重大的世界剧情。   她一个孤身侠女,其实做不了太多的……运气不错,到了这里不知怎么居然遇到了思思,还能配合搞些事。否则她一个人在苗疆,就算开启了剧情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发生,什么都做不了。   “一个人终究是不行的。”赵长河微微一笑:“没关系,你老公我来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老夫老妻   结果赵长河自以为很有范的一句话,岳红翎听了的反应却是:“老公是什么意思?相公?”   “嗯嗯,我家女侠还是颇有悟性的嘛。”   “你怎么就是我相公了?我们成亲了?”   “诶?我们都那样了,你看现在还这样。”   “那也没成亲,小弟弟。”岳红翎悠悠地在他胸口画着圈圈:“姐姐我浪迹江湖,难免寂寞,看你顺眼,一夕风流。便宜了你就偷着乐去,可别想太多。”   赵长河哭笑不得:“我看你是伤势恢复了点,提了裤子就是硬气是吧?”   岳红翎微不可见地撇撇嘴,半是半不是吧。   本来也确实有着“一夕之欢”的想法,浪迹天涯的女人哪有成家的心思?塞外情之所至,那就做呗,有什么可扭捏的,事后潇洒来去了无牵挂便是了。   可刚才那心中的涟漪也骗不了人,暖暖的,软软的,真的享受有他在身边照顾的感觉。虚弱之中弱气依赖,被他问“是不是赵长河的”,还下意识说“是”。   其实浪迹江湖这么久,途中有没有想起过他?   有的……越是危机之时,就越会在心中浮起他的影子。   总是会想,他在哪里……如果有他在一起并肩携手,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疲惫?   那还算是了无牵挂么……   可是这小男人差不多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样子,从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小毛头,看着如今叱咤江湖。在他面前,那种大姐姐的感觉真的挥之不去。   下次江湖再遇,你要叫我什么?   叫我小丫头?小鸟依人?属于他的?他是我相公?   好怪啊……   岳红翎已经不知道自己的真意到底是什么了,反正想想都丢死人了,先把这场子找回来再说:“小弟弟现在总想在上面,一口一个小丫头的,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了,打得过我了?”   可惜走到哪里都碰到死傲娇的赵长河对这套已经免疫了。   见小姐姐已经恢复元气了开始能嘴硬了的样子,赵长河乐呵呵地咬着耳朵:“是是是,我打不过姐姐。那么我们飒爽磊落、一口唾沫一个钉的岳女侠,以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岳红翎梗着脖子:“什么话?”   “如果我自己找东西找着找着都能找到你身边来,我们解锁个什么姿势?是刚才的那个侧卧……哎哟卧槽,你怎么也会拧腰子……”   “也?”岳红翎似笑非笑。   赵长河:“……”   “所以说嘛,你做什么相公,谁的相公?”   “……”完了,这嘴漏的。   然而岳红翎却没计较,笑眯眯地咬着耳朵:“所以有姐姐这样陪你风流又不粘着的,难道不是你们男人最想要的?你爱做谁的相公,我又不在乎。”   赵长河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是。”   岳红翎倒愣了一下,有些吃惊地从他肩窝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赵长河认真道:“真不是,我只是不想束缚着你……落日红翎,不可拘也。我在等你累了的那一天。”   岳红翎本来想说,若是真有那一天,你真以为我还有现在这么洒脱,不会和人打架的嘛……   可此时此刻不想这么说,说了好像默认自己也有那种期待似的,便悻悻然道:“说得好听,你不就是想要陪你玩乱七八糟的姿势,什么侧卧的……”   赵长河道:“那你说话算不算嘛?”   岳红翎恨恨转身:“算,来吧,当被狗啃了便是。”   赵长河忍不住笑,从身后把她抱起:“好啦我的风味女侠,你该去洗个澡啦。”   “我现在真气护体,没味儿的!”岳红翎大怒,话没说完,就感到自己被拦腰抱了起来,“扑通”放进了温水里。   岳红翎想要挣扎,赵长河站在桶边摁住她的肩膀:“别动,这水里我加了药的,有消毒作用,清洗你的伤口,以防感染。这种东西该归类为毒抗,可不是你真气能完全隔绝得了的……”   岳红翎也不知道他说的真的假的,现在他莫名其妙学了一身医术,有了大夫的模样,好像要听大夫的……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他那双大手探进水中,剥啊剥的把女侠剥成了白羊。   岳红翎:“……”   抬眼看时,赵长河目光却是显而易见的心疼。   岳红翎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四处疤痕,有新有旧,其中旧疤被当初真武剑石洗涤之后浅了许多,如果继续调养其实是能彻底消弭的,可还没消个清楚,又添新痕。   岳红翎忽地有些难堪。   他的其他红颜,可能都比自己好看吧。   就像思思,真的晶莹如玉,哪像自己粗手粗脚。   赵长河站在身后慢慢替她搓洗着,手上抹过伤痕,酥酥麻麻。岳红翎忍不住道:“我自己来,要你洗什么……”   赵长河道:“乖,这就是我们的新姿势。”   岳红翎哭笑不得,只得绷在那里任他上下其手。   本以为他真是想玩呢,可慢慢就察觉不对了……他的手心似乎传来一种奇异的热力,似在运转着一个奇特的功法,抹过伤痕之时,能清晰地感受到麻痒的感觉,那是伤口在飞速愈合的迹象。   岳红翎惊诧地看去,果然较浅的伤痕正在肉眼可见的消失,肌肤重新光洁细腻起来。   “你……你这是什么仙法?”岳红翎忍不住问。   “我抱你回来的时候,你就没感觉特别舒服嘛?”   “……”那时候都昏迷了,谁能感觉那么多,只是醒来之后感觉状态比预期的好,还以为是药有效呢,感情他还有仙术啊?   “你这个……”岳红翎小心地回眸观察着他的脸色,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损耗是不是有点大?”   是有点大……回春诀影响的不是真气损耗,是精神实在绷不住,当初给三娘手臂那点小小划伤治疗都头晕目眩的,现在长进多了,可这种大面积的治疗还是很吃力。当然赵长河并不是为了给自家女人做美颜才这么吃力的,他之前说的才是真话:清洗伤口,以防感染,抚平伤痕不过是附带的价值。   见赵长河有点辛苦地不回答,岳红翎低声道:“你自己脸上的疤怎么不消?”   “习惯了,其实这疤挺俊的。”   “美得你,臭狗熊一只。”   赵长河笑道:“话说回来,如果我消了疤,你们会不会怀疑眼前的赵长河是谁假冒的?”   岳红翎想想还觉得真有可能,不禁笑道:“既然你都不求变得好看些,那其实我也同样不需要那么好看,你又何必如此损耗……”   赵长河终于也笑了起来:“不是已经说了,这身子可是我的。”   岳红翎抿了抿嘴,终于没再反驳这句话。   这场面上,再配合这句话,真的怎么看都像是自己在被他随意把玩,哪哪都玩过去了……可岳红翎心知不是如此,他此刻的心神根本不在这里。   但要命的是,自己的心神在啊。   那手所过之处,那感觉……   温水之中,女侠的身躯简直都变成了绯红,轻轻颤抖着,双腿左边搭右边,右边搭左边,怎么都不对味。   可是老夫老妻了,好像也真没啥……   外面的天色渐渐全黑,帐篷之中传出了隐约的呻吟。   思思:“……”   族人小姑娘们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圣女吃了翔一样的表情,试着问:“圣、圣女……”   “他和我没关系,没关系,听见了嘛,别那样看着我!哦对了,其实我和他有仇的,现在只是虚与委蛇,找到机会我要鲨了他的,你们知道个什么……”   “哦……”小姑娘们缩了一下,都不吱声了。   思思来回踱了几步,咬牙问:“外面有消息了么?”   话音方落,外面匆匆赶来一个族人,急促汇报:“圣女,黑苗在紧急搜索岳红翎,还有那些用剑的夏人一起,但各族多不买账,声称宣慰使遇刺关大家屁事,好几处起了械斗。”   思思微微颔首:“这就是效果……让各族有可能齐心的引子消失了,我倒要看看黑苗那边还能起什么花样。”   “圣女,圣女!”又有一名族人急匆匆过来:“雷傲率众来了,声称要找岳红翎。”   思思冷笑:“埋伏山道,布置蛊毒,谁给雷傲的脸随便找个借口就来入侵本族?”   族人们神色古怪地看着自家圣女,别人可能是借口,你这不妥妥的窝藏岳红翎嘛,怎么还能这么大义凛然,演得连自己都信了……   话说回来,你那咬牙切齿的对象不知道是针对雷傲的还是针对帐中狗男女的,感觉还不如让雷傲来把那个岳红翎搜出去呢,在她出现之前,你笑吟吟的多开心啊……现在这算啥,别人在里面偷情,你给他们看门是吗?   “圣女,圣女!雷傲打进来了!”   思思皱起了秀眉。   奇怪,还真敢动真格的硬闯?谁给雷傲挑衅各族的勇气?时无定吗?   思思来不及多想,大踏步赶向寨门:“都随我来!谁敢妄闯,杀无赦!” ###第四百五十三章 圣女护法思老耶   外面的声音显然惊动了帐内。   迷情中的岳红翎恢复了清醒,伸手就抓住了桶边的剑柄:“雷傲来了,我要……”   “你还是悠着点吧。”赵长河按住她的肩膀,随手从边上取过一套异族服饰放在桶沿:“谁都可以出现,就你不行,被他们找到借口,思思可就麻烦了。”   “那雷傲趁着借口来欺负思思怎么办?我化个妆出去如何?”   “你那剑法能瞒谁?”赵长河慢条斯理地挑着药物抹脸,过不多时,一个古灵族的汉子出现在岳红翎面前,露齿一笑:“当然赵长河与王道中都是不能出现的,你看我这个古灵族的样子好不好看?”   岳红翎看着赵长河现在越发娴熟的各项稀奇古怪的手段,忽地感觉心中的小毛头已经好遥远。   是啊……他现在已经是人榜三十七的名家,天下有数。不管在哪里,都能成为重要的变数……   如果对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赵长河,说不定要吃大亏的。   山寨门口,古灵族男女埋伏左右张弓搭箭,地面四处毒虫毒瘴,钩藤交错。   雷傲飞掠而过,钩藤触及他的身躯,如遇雷霆,被震飞老远。毒虫毒瘴对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雷傲手持一把苗刀,削向道旁正在招虫的灵族小姑娘。   苗疆各族交锋,这些驱虫布瘴使用各类异术诅咒的巫师们是关键,只要把她们制住,其余的常规武力并不突出,尤其是灵族人数这么少的情况下,其实是很容易“欺负”的。   可当他的苗刀接近灵族少女之时,香风袭来,思思鬼魅般闪过,手中悄无声息地露出一截匕首尖刃,架开雷傲刀锋。   双方错身而过,思思手腕一翻,匕首行云流水地扎向雷傲后心,仿佛身在半空无处着力的处境对她压根不是阻碍。   雷傲就没那么随心所欲的轻功,有些狼狈地往后一架,踉跄了好几步,回退己方阵中,神色不太好看:“老子一直觉得,你这种诡异的功法根本不是所谓灵族!多半就是夏人奸细!”   “你管我功法哪来的?”思思冷笑:“雷傲,你是觉得牙太多了?”   雷傲厉声道:“窝藏要犯,你们灵族可想好了?”   “哟,少跟你姑奶奶玩话术,什么都不知道呢就先把奸细呀窝藏要犯之类的帽子往我脑袋上扣了?”思思冷笑道:“也不知道先前私下号召各族杀宣慰使反夏的是谁,我还说这岳红翎是你雷傲请来的呢,还敢来这贼喊捉贼?再说了,你是什么身份跑来查大夏宣慰使的案子?你是镇魔司?”   雷傲道:“老子查的可不是宣慰使的案子……宣慰使身边护卫有我族中兄弟,为了刺探夏人情报而忍辱负重,潜伏在侧,却被岳红翎一股脑儿一起杀了。现在老子要为兄弟报仇,谁拦老子,谁就是我黑苗族的大敌!”   随着话音,身后影影绰绰全是人,放眼望去起码数千。   可怜思思“举族”也就数百人在这,是个可怜巴巴的小族。   平时雷傲不敢公然挑起这种族群争端,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他各族自危,影响联盟大计。但眼下这个大乱的机会,有了这种莫须有的理由强行闹事,倒是可以浑水摸鱼,无非觊觎的是思思的姿色而已。   也就是说即使思思和岳红翎一点关系都没有,都免不了要面对这一出。   其实雷傲现在一大堆事要做,根本就不应该把力气花在这种地方,只能说真·红颜祸水。   思思心中一转就醒悟了这些,笑吟吟道:“雷少族长打的倒是好算盘,可我建议阁下想清楚,真要在我这里拖得久了,难保没有别家浑水摸鱼。”   “倒也拖不了多久。”雷傲抬手一挥:“上!”   “嗖嗖嗖!”几支烟花冲天而起,古怪的香味四散蔓延。   遍布山林的毒虫蛇类受惊般地不听使唤,毒瘴左右散开,山林变得清朗。   雷傲身后无数黑苗族人挥舞苗刀冲杀而来,雷傲一马当先,一刀逼向思思肩头。   看似好像把思思这边的套路用特殊手段给破了。思思却笑靥不改,正待开启新套路,身后风声大起。   思思神色微动,把刚掏出来的小玩意塞回了兜里,笑吟吟地后退了半步,好像在躲避雷傲这一刀似的。   一把长剑越过她身边,准确地点在雷傲刀侧。   雷傲虎口一麻,苗刀险些脱手,骇然后退:“谁!”   一个穿着古灵族服饰的高大男子护在思思面前,一言不发地长剑斜挑,直刺雷傲心口!   思思眨巴眨巴眼睛。   有别于假扮王道中时模拟的镇海剑法,这一刻赵长河的剑法很思思、很灵族。   因为思思和灵族所学的剑法都是他从剑皇传承里整理出来的,他是灵族的剑法老师……扮起灵族剑手简直无缝转换。   雷傲一点问题都没看出来,更认不出这与昨天见面的王道中是一个人,那剑势飘忽莫测,他甚至把握不到这一剑的剑路到底往哪走,只得向后飞退。   结果赵长河的身法又是和思思一脉相承的如风追云,明明看着去势已尽,却毫不突兀地继续往前突刺了一段,再度不依不饶地直奔雷傲胸口。   同样师承自盗圣叶无踪的轻功,一个是偷的秘籍,一个是天书偷学的法门……   反正怎么看都是一家人,连思思都看得极为吃惊,旋即失笑。   雷傲再度踉跄而退,身后族人正往前冲杀呢,被自家少主倒栽回来,阵势冲得乱七八糟。   “都愣着干什么!”雷傲栽入自家阵中,气急败坏地喊:“保护我!”   “呛!”数柄苗刀齐刷刷拦在雷傲面前,赵长河剑势一转,仿佛有什么粘滞性似的,带着数柄苗刀一起打了个旋儿,尽数脱手,刺在周遭树上,颤抖不停。   剑光暴涨,再入阵中,指在雷傲的咽喉之前,静立不动。   原本即将展开大战的空气都停滞了下来,双方都看着这个莫名出现的剑手目瞪口呆。   赵长河长剑抵着雷傲,淡淡道:“这就是所谓的玄关九重、雷少族长?这水平也敢觊觎我家圣女……嗤。”   思思笑吟吟的表情变得笑嘻嘻,牙都露出来了。   剑未及咽喉,雷傲其实依然可以继续退,但这一刻竟似失去了信心,感觉无论怎么退,此人都能如影随形粘在面前,多少人都挡不住似的。他索性不动了,目光森冷地盯着赵长河:“你是谁!”   思思从赵长河身后探头:“他是我的护法啊。”   赵长河道:“灵族护法,思老耶。”   思思:“?”   赵长河淡淡道:“雷少族长大可继续命人进击,不过五步之内,阁下血溅于此。是战是退,雷少族长一言可决。”   雷傲紧紧盯着他半晌,忽然挥手:“撤!”   来势汹汹的黑苗人气势全无,颇有些狼狈地撤离。   雷傲可以告诉自己,是因为不想在这纠缠过久,怕身后有变。但内心却心知肚明,他是真的怕了这个诡异的剑客,总觉得真打起来,自己在万众之中都保不住脑袋。   真是见了鬼,灵族何时有这么强的剑手了,思老耶……听都没听过,这实力难道不该上乱世榜么?   山林重新恢复了安静,夜风徐徐,毒虫散尽,只不过周围一群碧油油的目光盯着赵长河,全都惊疑不定。   古灵族在秘境中的人经过这么久的繁衍,倒是真不少的,族中确实不是每个人都认识。   思思带出来的青年男女们这会儿真觉得,这位护法用的确实是我们的功夫,还用得这么好……是族中秘境新派出来的高辈长老么?好年轻呀。   思老耶,可咱们族中没这个姓呀?   思思转头看着赵长河,无声地传音:“你想用这种套路混入我族中?这是真当我不存在呢?”   赵长河倒是愣了一下,失笑道:“还真没想过……诶,如果可以的话,打个商量?”   思思怒道:“商量个什么商量,你是我的谁,不带!”   “我好歹刚刚帮你解了个围诶……”   “那是你用的这个名字该做的,你甚至连雷傲都不肯杀!”思思愤愤然地回了寨子:“回去巴结你的女侠去吧,那叫声可好听了,我们异族小丫鬟,不就是个看门的命?”   “喂喂喂,那是不能随便杀的好不好,真杀了你们寨子可扛不住。”   “我扛得住!”思思冷笑道:“你用我族中身份杀了他反倒还不会闹出破天的事,真要是你赵长河或者王道中这种夏人身份杀的才叫麻烦……黑苗族联合各族造反的借口,刚刚因为宣慰使死亡而消失,却又马上会因为儿子死于夏人之手而重新点燃,那才是真麻烦。”   赵长河怔了怔,忽然一凛:“糟了!”   他飞速转身,直奔山下而去:“雷傲可能要死!”   话音未落,山下急匆匆跑上来一个灵族青年:“圣女,不好了,雷傲回喜洲途中遇刺,黑苗族沸腾!” ###第四百五十四章 雷傲之死   对思思而言,雷傲的死亡是个好事来着。   因为杀他的“必须”是夏人。黑苗族不但不会来找思思的麻烦,反而会郑重地邀请灵族圣女,共商反夏大事。   宣慰使蓝天阔被岳红翎刺杀导致失去了的造反借口,忽然之间再度有了。   黑苗族长雷振堂夜间广发英雄帖,遍邀各族,汇聚大理。   意思是既然夏人会杀我儿子,那你们也逃不过,何不一起反他丫的!   谁都知道这只是个借口,但必须有这么个借口。   本来就有一群土司野心勃勃,想趁着现在大夏风雨飘摇之际建国独立,缺的是百寮更加广泛的共识。   灵族这种“小族”反对倒是小事,还有亲夏的白苗、瑶族等等许多大族也持反对态度,大意都是觉得现在和自治也没什么区别,老子又不想立国,非要造反是脱裤子放屁,宣慰使鱼肉百姓是怎么来的大家自己没数吗,你雷振堂没有三七分账吗,好意思说?   思思更认为这不过是黑苗借机整合各族的野心,一旦真的聚势联盟起兵,蜀郡派兵“镇压”,战争过程之中就很容易造成整合,令出最强者,最后披一件黄袍,大理国就出来了。   雷振堂可是苗疆少有的乱世榜上人物,地榜二十八,比王道中还高少许,他在苗疆威望极高,势力很大,加上时无定暗中协助,完全有做这种事的资格。   不过思思这个想法倒也没得到白苗等族的共识,他们只是觉得造反对自己没有好处。   各有各的想法,苗疆风云涌动已经好几个月,黑苗在各族之间合纵连横很久了。   原本已经到了气氛最紧张的时候,从赵长河入喜洲之时民众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苗疆民众对夏人的不满已经溢于言表。黑苗这边只差最后几族共识谈妥,届时振臂一呼,拿宣慰使祭旗,就顺理成章地反了,灵族这些小族只能无奈胁从。   此时岳红翎逃亡苗疆,巧遇思思,思思得知岳红翎在被时无定追杀,悄悄收留,曾经因为假扮过岳红翎而不太友好的气氛烟消云散,反倒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姐姐妹妹叫得亲热无比。   呆了一段时间后,岳红翎了解到了此地现状,一个不忿宣慰使鱼肉百姓,一个不想被胁从造反,姐妹俩一拍即合,思思假扮岳红翎吸引牵扯时无定的注意力,岳红翎潜伏大理刺杀蓝天阔。行动当日,赵长河踏入风云之中。   蓝天阔既死,黑苗振臂一呼的造反理由忽然消失,然而他们箭在弦上,是不可能停的。   雷傲遇刺,就成为了最佳的理由,甚至比反宣慰使的理由更好。   雷傲是一族少主,遇刺可是严重的政治事件。白苗等族同样也会认为,雷傲平时也没什么劣迹,既然夏人会杀雷傲,那是不是也会杀自己?   当然大家也不傻,雷傲是谁杀的,万一是雷振堂为了野心弄死自己的儿子呢?这可得先调查个清楚。   次日,围绕苍山洱海讨饭吃的十几个族群领袖应黑苗族长雷振堂之邀,汇聚大理。   思思作为灵族领袖,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她带了一小队人手前来赴会,左右两名护法,一男一女,是以前别人没见过的生面孔。   自然是赵长河与伤势基本好转的岳红翎。   赵长河依然是思老耶打扮,岳红翎穿了一身蓝色的灵族服饰,特意挑选了不露腰款,但肩直腰挺的意外看着也很妖娆,于是脸上被赵长河恶意抹得很丑,就是不想让别人盯着她看。   踏入厅中之时,气氛很是肃杀。   千人在殿,密密麻麻,雷振堂坐在主位,面前是一个白布覆盖的担架,躺着雷傲的尸首。   很多人都围在雷傲尸身边上检视,最终又摇摇头退开,回到自家族群的队列里。   思思趁机问相熟的一位族长:“盘姐姐,情况怎样?”   盘,瑶族十二姓之首,瑶族族长盘婉。这是一位风韵妇人,已经年近四十了……敢情思思这是见谁都是姐姐。   此时盘婉神色凝重,低声道:“确实死了,我亲自验过,没有发现蛊术或者其他异术伪造的迹象,是真尸体。”   思思怔了怔,皱眉道:“还真杀了亲儿子啊……”   盘婉问道:“雷傲之前是不是刚从你的山寨离开?”   “是啊,我可没杀他啊。”   “不是说你杀的,雷族长也没这意思。”盘婉看了她一眼:“但这就意味着,上千黑苗族人见证了夏人刺杀。”   思思不屑道:“都是他们的人,说是谁刺杀就是谁,这也能作证据的吗?”   “但刺杀者被当场捉住了,确实是个夏人,还是蜀郡有官职在身的,说是叫齐思远。”盘婉努了努嘴:“喏,那边。”   赵长河一家子转头看去,果然看见在角落里一群黑苗人押着一个黑衣夏人跪在那里,神色萎靡地低着头。   齐思远是蜀郡剑客,倒是有点名气的,按照这么看,好像是板上钉钉的蜀郡派人刺杀雷傲。   赵长河反倒吁了口气,不是李肆安栽了就好。眼下看上去好像事变与李肆安无关,赵长河最担忧的点放下了,便道:“这么假的借口到底能骗谁啊,蜀郡为什么好端端要杀雷傲,就算要杀为什么要当着上千兵马的面强行杀,哪来这么蠢的刺客?”   思思遥望那边的担架白布,眼中若有深意:“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是真的。这里不是谁都读过书,脑子发热的莽汉才是多数。”   赵长河怔了怔,这倒是哦,总是把大家想得都各有思想,其实百寮大多是山间猎户或牧民,对于案件背后这种细节上的东西真不会想太多的,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雷振堂要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他想了想,凑上担架前去看尸体。   此时厅中的嘈杂已经渐渐平息,大部分人想看的尸体也看完了,那边当场抓获的齐思远摆在那里,事实清晰,已经没什么需要多了解。雷振堂静静地看着厅中各自归位的各家族长,淡淡开口:“诸位现在可曾看清了?”   盘婉道:“不妨让这凶手交待几句,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边有黑苗人揪起齐思远的头发,齐思远抬头,神色居然还很倨傲:“翟太守恨雷傲供应的翡翠成色差,派人申饬过几次,雷傲依然故我,让翟太守觉得威严受到了挑衅,便派我来给他个教训,必须当众!大夏天威,岂是你们这些异族蛮子可以挑衅?”   厅中瞬间一片汹涌:“操,欺人太甚!”   “反了他吧,他翟牧之有什么了不起!”   “翡翠成色为什么差他们心里没数吗!”   连盘婉都摇了摇头,心中还挺信这话的,这还真有可能是夏人官僚会做出来的事。   雷振堂看着激愤的群情,眼里微有笑意一闪即逝,极为沉痛地开口:“诸位,自先王被夏龙渊诡计暗害,大理国除,各族四分五裂,夏人欺压我等数十年了。这些年来大家过的什么日子,也不用我来说,蓝天阔上任才一个月,找你们要了多少女人?连妻女都不放过!”   “现在轮到我儿子!”   “哪天也会轮到你们儿子!”   “这种做人奴隶的日子,我雷振堂不想过,你们还想继续过吗!”   语气洪亮,煽动力十足,厅中正有热血沸腾的应和之势,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这死人压根就特么不是你儿子,你在这里喊个啥呢?”   雷振堂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勃然大怒:“你是何人!”   立刻有左右凑上,低声对雷振堂介绍这个昨晚山寨前大放异彩的灵族护法思老耶。   雷振堂冷笑道:“原来是灵族护法,阁下剑术高明,听说和中土接近?”   “我是什么人重要吗?”赵长河压根不搭这茬:“这是不是你儿子才比较重要吧?”   雷振堂一拍椅子扶手,愤然站起:“我还能认不出自己亲儿子?”   “那就怪了。”赵长河捏着死者的双颊,撬开了口:“据我所知,你儿子掉了颗牙,可这死者牙口完好……哦,有点蛀。这种牙的技术不错啊,雷族长能不能传授一下大家?”   厅中忽然鸦雀无声。   死者咽喉中剑,验尸的人都没人吃撑了去撬他闭合的嘴巴。   可这人怎么会想起这个的……更奇怪的是,他在没撬开的时候就已经笃定是假货! ###第四百五十五章 请圣女入席   雷傲曾经当街向思思示爱,思思以“百族规矩在此,看你打不打得过我再说”为由,当街和雷傲打了一架。   雷傲虽然号称玄关八九重的,思思现在也差不多是这水准,表面看着不相上下。但论及招数精妙,那雷傲真是给思思提鞋都不配,毫无悬念地被打得满地找牙——物理意义的,真被一巴掌抽掉了一颗牙。   此事喜洲镇上几乎人尽皆知,赵长河刚来就听思思说了。   呃,此时回想,也不知道思思急着说这个是不是在解释避嫌?可能没那意思,可别普信……   总之意外为赵长河断案提供了最坚实的基础,不管脸上能怎么化妆得天衣无缝、能怎么找到长相相似的人来替死,可这豁了牙要种牙,真不是这个年代的技术能办到的事。   回春诀有成的话说不定能在人活着的时候长出牙来,可人死了那就真得神仙来才行了。   这就是假雷傲无疑。   厅中的气氛一时变得非常诡异,盘婉等人都开始似笑非笑,看雷振堂怎么回应。   怪不得,真以为他舍得杀儿子呢……敢情还是舍不得嘛。   思思轻轻蹙眉,神色不是太好看……感觉赵长河这当众揭出来,把黑苗得罪到死,是给她灵族惹了不死不休的大仇。思思并不是多怕黑苗,但不高兴赵长河这样连商量都没商量就把她的族群置于险地的做法,还会打乱她很多后续的布置。   恍惚间想起当年。   自己也是这样坑他的吧,事件不同,性质还是有点接近的,怪不得当时他那么生气。   思思微微苦笑了一下,没说什么,暗道后续计划也就算了,自己举族遁入秘境完事。   算是和这冤家彻底两清。   各异的心思之中,却听雷振堂慢慢开口:“我族中确有植牙之法,前日已经给雷傲种上了新牙,怎么,这位灵族护法不信?要不要敲掉一颗牙,让我们给你试试种一颗?”   赵长河微微一笑:“昨晚我和令公子交过手的……”   雷振堂眼睛一眯。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没看牙之前就已经笃定是假货……因为昨晚这两人是交过手的,身上可能有些只有他本人知道的伤,但这尸体没有。   雷振堂手头下意识地捏紧扶手,打算等这厮开口就直接扑杀。   强硬一点震慑众人也不失为最后的办法,反正什么死了儿子就是个借口,该齐心的早齐心了,盘婉向思檬那些不齐心的,索性趁这个机会一股脑儿杀了便是,虽然后患极大,也顾不上了。   结果赵长河点到为止,却没了下文,没有去揭自己留过怎样的伤口,反而道:“其实无论这位是令公子还是替身,夏人要杀令公子这倒是没错的,毕竟这齐思远亲口招认了……他杀错了人,并不影响此事的本质。”   雷振堂听得傻眼,怎么还帮我说起话来了,还这么有道理。还妥帖地帮忙给了个“替身”的理由,而不是自己在做戏……   思思也怔了怔,看着赵长河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很可能是一开始没想太多,只想揭穿这破事,可说着说着想起对她的族群不利,便退让了……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赵长河本来还想揭,他怀疑那个齐思远才是真中了蛊的,但大家只查尸体有没有蛊、是不是假死,竟没有人去查一下齐思远……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因为想起自己这样出头,对思思的族群极为不利,这么做事很过分的。   不知道这是不是向来桀骜的赵长河面对明显虚假的案子不去揭,反而顺着转圜……思思看着看着,忽地自嘲一笑。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他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个丫鬟。   却听赵长河道:“如果我们百族起事,共抗夏人暴政,需要怎么做,雷族长是否已有章程?”   雷振堂摸不清这货要干嘛,谨慎道:“当然是组建各族联军,推举一位领袖做盟主,共同清扫境内夏人势力,并能齐心应对蜀郡镇压。否则各自为战,翟牧之大军一来,尽为齑粉!”   赵长河微微一笑:“所以雷族长演这出……哦,不管令公子死没死,雷族长都是早就打定主意要做盟主了是么?”   雷振堂哪能认这种话,只得道:“哪来的话,老子只是聚义,至于谁为盟主,当然看大家推选。”   立刻有亲善的族群首领喝道:“老子就推举雷族长!黑苗本就是先王之族,根正苗红,如今势力又是最盛,雷族长个人实力也是众人第一,除了雷族长之外,还有谁能为盟主?”   便有人阴恻恻道:“怎么,你们是想复黑苗国不成?”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一身白衣的苗人首领在冷笑:“夏人暴政,你黑苗能好到哪去?才几十年不到,都忘了当年黑苗王是怎么做的了?你、你,还有你……”   他手指了一圈:“你们祖宗被绑去活剐献祭,敢情你们都忘了是吧?”   雷振堂冷冷道:“你们白族是铁了心做夏人走狗?”   白族即原白苗,是此地超级大族,影响极大。   那白族首领冷笑:“夏人不是好东西,你黑苗也不是。要联盟抗夏没问题,只要你不是盟主,老子就能认联盟。否则你妈的一拍两散,大家先打一场!”   盘婉瑶族也是此地大族,也不怂雷振堂,冷冷接话:“所以雷族长到底是为了号召共抗夏人暴政呢,还是想自己做些什么,只需要看你想不想做盟主就行了。”   雷振堂开始冷笑。   此地各族部分已经被他暗中收服,更大部分只是随波逐流的小族。他要找举事借口也是针对这些广泛的小族群,否则全靠强压的话,基础不够稳当,将来的事情很不好做。所以之前如果被赵长河揭了底,需要血洗强压的话,是下下之选。   然而此时底儿没揭,他“大义”仍在,那就不怕。白族瑶族这种刺头是本就有心理准备的,只要把她们立毙于此,别人并不会有太大抵触,事情走到这一步终究是需要一些铁腕才行。   正待他想动手,那个“思老耶”又悠悠然地走向了齐思远:“我看看蛊……”   “且慢!”雷振堂深深吸了口气:“阁下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没什么,我忽然在想,大家说要齐心共抗夏人,却自己内部闹成一团,说不定还要先打几仗,又是何苦?”   雷振堂冷冷道:“思护法有什么看法?”   赵长河道:“为何不选五个大族组成议会,凡事投票决议?”   雷振堂抽抽脸颊,实在不想这么瞎搞。   但底牌被此人捏着,一会尸体没伤,一会要看齐思远有没有中蛊,真被他揭了就全崩盘了。   他手指暗地里一弹,一支牛毛细针悄无声息地袭向赵长河肋下。   赵长河却似早有准备,云淡风轻地一拂,那针扎在了袖袍上,反而又给他收了个证据。   不怕人有脑子生事,怕的是有脑子的这个人居然还是个高手。   雷振堂紧紧盯着赵长河,半晌才道:“贵族都是护法说了算么?全权代表圣女?”   思思早看明白了这里的套路,笑靥如花:“他就代表我啊。”   “好。”雷振堂终于道:“白族瑶族二位还有什么意见?”   两位族长对视一眼,也知道如果强行要驳,那就是血溅当场之局。这位思老耶的提案已经是能为大家争取的最大利益了,便都摇摇头:“如此也好。”   雷振堂暗忖白族瑶族也就两族,只要他们能把另外三席都占了,他们这提案就是脱裤子放屁,便道:“那便五族联席,大家可以开始推举了。”   场中开始纷乱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嘈杂无比。   思思凑近赵长河,低声道:“按族群实力来算,极有可能是黑苗,彝族,白族,瑶族,稳居四席,再怎么争论也逃不过这整体实力的排名。第五席就有得争了……至少此地很难再有一个明显超过各族的势力。你既然提这种议案,肯定有第五席的想法,打算给谁?”   赵长河低声问:“你不争啊?”   “我?”思思神色古怪:“我族在这就几百人。”   “那你怕其他哪族?”   “除了这四族,其实别的也不怕。”   “那为什么不争?”赵长河低声道:“我之前疏忽了,喊破得太快,算是给你带来了困扰,很是抱歉……那就得补偿你……”   思思定定地看着他。   赵长河续道:“给你争一席如何……将来你灵族要大肆出关,这便是你的基地。”   思思沉默半晌:“怎么争?”   恰好雷振堂也在发问:“思护法,大家都在推选,你何不推一个你看好的族群?”   赵长河应声道:“内举不避亲嘛,推举我灵族占这第五席。”   厅中再度安静下来,看奇迹一样看着赵长河。   赵长河视若无睹,淡淡道:“我看刚才那个谁说了,雷族长实力第一什么的……说明大家也不单是认族群整体实力,也敬强者,对吧?”   雷振堂笑道:“不错,你待如何?”   “呛!”赵长河长剑在手:“胜我者,请居第五席;无人胜我,那便请我族圣女入席。” ###第四百五十六章 剑与蛊   这话过于嚣张,以至于原本还在互相争执的许多族群首领都争不下去了,齐刷刷地瞪着赵长河看。   岳红翎坐在个小板凳上托腮,饶有兴致地看着赵长河出头的样子。   心中有少许醋意,但还真不多,她对这种孤身一剑、遍试群雄的风采特别感兴趣,恨不能自己也参与一下。可惜话被这混蛋说死了,“胜我者”,没说“我们这边出两个人”,可惜可惜。   但没关系,很帅。   小弟弟现在是真的长大了呀,就往自己的审美上长……这一剑斜指,傲然独立的背影,真好看。   思思抿了抿嘴,悄悄扯了扯赵长河的衣角:“喂,你别太嚣张,这里虽然没有你们那么精妙的招法,可蛊术能够弥补,乱世榜上不会体现这一层,你不了解很容易栽的。”   赵长河笑道:“这不是挺好?我想见识苗疆蛊术,还有比一对一的擂台更适合的方式么?”   岳红翎微微一笑,她也这么认为。   此前刺杀蓝天阔,为什么会“事败被困”,就是遇上了自己很难理解的蛊术,还好最终有惊无险。其实事先她找思思了解过很多才敢行动的,但有没有深入体验还是不一样,如果能给她一个一对一挑战群雄的机会,那对于一位想要见识天下修行的剑客来说能算美事一件。   当然,这需要勇气与自信,否则就是上台丢人的。别以为这里没几个乱世榜中人,蛊术一加持,什么实力评估都要重来。   思思顿足:“我才懒得管你,我怕的是你打输了,我席位没了!”   “圣女且安。”赵长河左右看看,低声道:“喂,有没有出战仪式,圣女赐福什么的?”   思思愣了一下,眼睛忽地弯成了月牙:“喂,之前跟我装一本正经,现在明明岳姐姐已经在身边了,你该更正经了,却忽然开始调戏我了?原来你喜欢当着谁谁的面啊,人家不在就索然无味是吗……”   赵长河无语道:“我就开个玩笑,你哪来那么发散的思维呢?”   思思哼哼道:“出战仪式有啊,跪下来舔圣女的脚。”   赵长河下意识看了眼她的脚。   明明不穿鞋子山林穿梭,为什么一直能这么洁白晶莹,她的真气就算现在能够护持脚丫,早些年呢?按理应该很粗糙才对呀……   思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看么?”   妈的再好看也吗没人舔啊,丫鬟还翻天了?   赵长河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传来声音:   “思护法……思护法?”   赵长河转过头,场中站着一名黑衣青年,正无语地看着他。   您是来挑战群雄呢,还是在这和你们圣女打情骂俏的?   赵长河脸也不红,其实是红了看不见:“我还以为你们要讨论呢,找圣女要些临阵指示而已……”   那人道:“侗族孟泰,来领教思护法的剑法。”   赵长河确定了一句:“所以诸位是已经认了这个比武选择的模式?”   那位白族首领道:“不错,既然灵族这么提案,我们讨论了一下,觉得这不失为一个简单明了的好办法。各族实力不好评判,强者总是该受尊重的。”   武风之世,果然走到哪都一样……还好不跟你考四书五经。   赵长河点点头,下意识打算对孟泰倒持剑柄抱拳一礼,忽地意识到这种中原礼节不对,便直接变成了挽剑花:“来吧。”   孟泰脸上泛起怒色……他们也不是没有礼节的,这思老耶的举动在他看来无异于蔑视。   他含怒而上,“嗖”地一声,长刀划过数丈空间,直劈赵长河脖颈:“注意了!”   孟泰用的是刀,普通的单刀。   赵长河至今对剑法还没有太多自信,但对刀真是算得上当世宗师之一了,刀势刀意了然于心,变化非常少。他几乎不用看就知道这位孟泰后续的所有变化套路,也知道对方预留变化的留力支点在哪里。   “嗖!”剑光如水,指向了孟泰手腕。   恰恰掐在他所有变化起始的支点上,不管怎么变都躲不过这一剑的狙击,所有后势尽数断绝。   区区一剑,懂行的诸如雷振堂和岳红翎等人纷纷动容。   好剑法……   然而孟泰却不慌乱,那手腕竟像没有骨头一样扭了一下,赵长河这一剑擦着过去,竟没刺中!   而孟泰的刀势也只不过因为这一扭稍稍阻了刹那,很快又恢复如常,照样劈向赵长河脖颈。   误判了后势的赵长河一剑刺出去哪有那么容易收回来?刀光已临脖颈,只得飞速收剑闪避,靠着身法犀利,险险地避开了这一刀。   只一刀就险象环生,落入绝对的下风里。   中土人士到了苗疆,确实很容易栽的……太过违背常识。   思思在身后传音提醒:“这是灵蛇蛊,让身躯骨骼如蛇灵活,不要用常规的思路去判断手脚变化。而这种蛊与巨力、铜皮之类的蛊术是冲突的,说明他追逐灵巧,在其他方向上有所缺……”   “失”字都还没说出来,思思忽地瞪大了眼睛。   原本正落入下风左支右拙的赵长河动作越来越轻松,看似一刀快似一刀紧迫追击的孟泰却灵活不起来了,好像陷入了什么泥沼里,往左像是要触电,往右像是有刀山,哪哪都不敢动,最终悲愤地化成一个蛤蟆小跳,一刀怒斩:“你用的什么妖法!”   用蛊术的说别人妖法,赵长河差点没笑出声。   面对这小跳一刀,赵长河颇有几分怀念:“这蛤蟆跳好熟啊……你跳得不够帅,力气也太小。”   随着话音,长剑后发先至,已经点在孟泰丹田,剑气丝丝渗透,将对方丹田气息尽数锁定。   孟泰一刀变得软绵绵,赵长河左手一把捉住,往前推开:“孟兄这灵蛇蛊,有点意思……以后有机会再请益。”   孟泰默然感受着体内被锁的真气,很是惊奇:“你刚才使的什么妖法?”   赵长河并不吝啬分享:“那是一种剑气布阵,我的每一剑招架都在原地留下了一丝未散的剑气,交锋越久,周围剑气越多,孟兄就像陷入了剑阵里,再灵活也施展不了了。”   孟泰惊道:“这是怎么办到的?为什么剑气能留在空间不散!”   赵长河微微一笑:“这是秘诀,非灵族不可知。”   孟泰诚心行了一礼:“我输了。”   思思很有面子。   其实背地里在撇嘴,灵族也不知道这种秘诀啊……剑光如水满中庭,这他娘是唐晚妆的独门手段!   唐晚妆拆解龙雀与古剑龙皇之战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套路,不过她的更精妙,剑气如水溢散,如深潭一般拖得刀剑根本不能动,赵长河的剑气只是剑气,丛丛如林,还没法得到更为精微的应用。但已经够了,面对这种敌手,这种套路就是最优解,根本不需要她思思在背后指点什么。   场中开始安静。   赵长河不认得孟泰,不知其名……其实人家不是普通刀客,他是侗族极富盛名的高手,无论刀术蛊术都登堂入室,在西南名气很响。   但与这思老耶交战,才几个呼吸,胜负已分,这思老耶甚至还没用蛊术辅助,只是纯粹的剑术!   一时间居然没有第二个人下场,气氛有些凝重……这灵族不显山不露水的,居然这么强吗?   雷振堂沉着脸,慢慢道:“咱们西南百寮之战,单用剑术是不是有点古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中原武者论剑呢。”   赵长河奇道:“咱们西南百寮,不练刀剑吗?那雷族长的苗刀挂在腰间好看的?”   雷振堂道:“刀蛊合一,方为我们的手段。”   “其实我也有蛊的,想不到雷族长这样的大宗师都看不出来。”赵长河咧嘴一笑,手臂忽然鼓起一圈:“看,巨力蛊。”   雷振堂神色抽搐,不说话了。   “只不过用力气欺负人有点不好看。就用剑术会会百族,也就罢了。”赵长河鼓起的手臂又收了回去,横剑而指:“还有哪位,要来指教?”   人们无语地看着这货,看他眼中的兴奋之意,他是真希望有人多和他打,领略百族之技。   好像他不是在为族群争利,是在见识天下之异、寻觅他的剑道之门。   思思后退坐回小板凳上,和岳红翎并肩坐在一起托腮,低声咕哝:“岳姐姐,他好像抢了你的历练之途。”   岳红翎若有所指:“历练是自己做的,哪有什么抢不抢可言……倒是我怕有的人,要抢点别的……” ###第四百五十七章 剑试百族   场中已经开始了第二战,赵长河面对一个虬髯大汉。   蛊有很多种类,辅助自身的、或如御兽一样用于攻击的、以及进入对方身躯才生效的,还有形成各种能量外放效果的。   这一刻赵长河面对的就是一种奇特的外放。   一掌劈来,烈焰熊熊。   那不是掌,是火焰蛊。   对于低武来说,火焰雷霆这些东西是很无解的,并不像游戏里挨个火球就掉一截血,火是能直接烧死人的……地榜严缺也不敢肉身扛雷,火焰也一样,一旦被点着了最少也是重伤。   所以朱雀的战力往往被人高估一筹,总感觉玄武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有朱雀那么吓人。弥勒最后一战,朱雀的火对弥勒那种尸魔之躯起不到多少效果,是朱雀修行以来第一次遇到的情况,在大多数时候,对手都不敢正面接她的火焰。   赵长河觉得这种蛊弄到中土的话,起码战场会很无敌……不知道数量多不多,难不难培育?   心念闪过,剑已出手,直接穿过了前方喷射而来的烈火,直抵对方掌心。   “?”   大汉人都傻了,为什么你不怕火?   他紧急收手,可他掌法的变式精妙还远远比不上刚才的孟泰呢,哪避得过赵长河的剑?   只听“铛”地一声,他的手掌忽如金石,竟挡住了这一剑!   铜皮蛊!   但下一刻大汉依然惨叫一声向后急退,手心还是被划破,一只火红色的蛊虫从手心钻出了脑袋,看着意外有些萌。   蛊虫再能强化肌肤表皮如金石铜铁,然而很可惜,古剑龙皇是把神剑,即使不发挥特殊的力量,其材质也是切金断玉。   大汉把蛊虫脑袋摁了回去,包扎着手掌,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思护法为什么不怕火?你并没有用多强大的真气驱散火焰啊?”   赵长河笑笑:“我说了我也有蛊啊,我巨力蛊同时还有抗火蛊的,不冲突吧。”   确实不冲突,可每个人的蛊虫都是长期培育的,并不是一人能身兼无数蛊,找到一个就往身子里塞一个,你花魁呢?   你运气真就这么好,自幼培育的蛊虫如此精确,恰好应对此战的对手?   这回连思思都没看懂,悄悄请教岳红翎:“他这怎么避的火?”   岳红翎都有些不太自信:“感觉……像是他亲和火焰似的,能够瓦解不太强的火焰能量……这人的火焰蛊正好在他可接受的范围。怪了,他什么时候练过火系相关功法吗?”   思思摇头,不知道啊。   赵长河哪敢告诉她们这是和皇甫情当初在昆岗秘境里亲吻渡气传来的意,那可是二十八宿翼火蛇,这人的火算老几。可惜皇甫情不肯真双修,否则怕是让他火焰倒卷都不难。   赵长河长长吁了口气,持剑再问:“还有谁要来指教?”   “嗖!”一只几乎无形的蛊虫从身后袭来。   赵长河耳朵微动,身躯一侧,那蛊虫从脖颈边擦了过去,竟是偷袭直接要他的命!   赵长河也不客气,一剑追上,就要将那蛊虫削成两段。   蛊虫振翅一闪,竟极为轻巧地避过这一剑,向右侧拐弯飞走,眼见就要落入一个瘦高男子手里。   “回来吧你!”赵长河左手猛地一抓。   漩涡般的劲气在前方暴起,那蛊虫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揪住,“吱吱”叫着,却连半寸都飞不出去了。   控鹤功!   那瘦高男子大惊,伸手去接自己的隐身蛊,那蛊虫却一声尖叫,直向他冲了过去,无形的翅膀划过瘦高男子手指,鲜血淋漓。   男子紧急撤手,眼前剑光闪烁,赵长河的剑已经直抵他的咽喉!   “住手!”雷振堂忽地出手,苗刀划了一个诡异的弧线,后发先至地拦在赵长河剑前。   赵长河手腕一振,长剑超出物理规律一般,猛地再快半分,在雷振堂拦截之前刺入了男子咽喉。   “铛!”苗刀此时才与长剑相接,强大的力量震得赵长河撤剑回退,但那男子已经捂着喉咙,仰天栽倒在地。   厅中哗然。   雷振堂指着赵长河,厉声道:“比武决胜,谁许你下的杀手?”   “他用隐身蛊偷袭于我,我若没躲开,躺在地上的就是我了。”赵长河神色不变:“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要杀我,那请先赴黄泉。我这人一向公平。”   雷振堂淡淡道:“谁能确定他是不是只想抵着你的脖子让你认输?无论如何,先下杀手者判负,谁有意见?”   赵长河失声笑了出来:“联席未成,你的一言堂早着呢。”   他持剑再问:“谁愿一战!”   “我来!”   “我来!”   好几个汉子跳了出来,面面相觑了一阵,都是大笑。   雷振堂的神色黑如锅底。   无论什么不同的文化,重英雄的风气是共通的。   别人愿意和这位神奇的剑手比试,你联席还未成呢,有什么资格做裁决?   并且场中很多人都意识到了,这思老耶是在应对车轮战,竟毫无惧色,如此豪雄——如果他真能赢到最后,无话可说,该当一席,说不定许多小族愿意听他的都比听其他四族的更多一点。   这就是英雄。   赵长河似笑非笑地看着雷振堂,悠悠道:“雷族长还站在这儿,意思莫非是要亲自下场和我比一比?”   雷振堂道:“似乎也无不可?”   “那雷族长可想清楚了,你若赢了还好说,万一不小心败在我手里,这黑苗席位好像都不是太稳当了……”赵长河长剑遥指,笑容忽地一收:“可要一战?”   雷振堂脸色阴晴不定。   倒不是觉得自己会输,而是太难看。   堂堂最强族群的族长、公认的场中最强者,跑出来和一个几百人的小族、名不见经传的护法,擂台争雄?   你打赢了有面子吗?万一被划道小伤,那才是会被人津津乐道嘲讽一年的事,想想中原那位薛苍海是什么下场就知道了。   何况这思老耶连战多场,也是有消耗的,他真的能在车轮战中扛到最后?且让他消耗,到最后自有别人一锤定音。   雷振堂想到这里,向侧方族群中使了个眼色,那边微微颔首。雷振堂终于豪迈一笑:“老子和你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年轻比?丢人现眼。这是你们的擂台,继续吧。”   说完回座,气定神闲地继续看比武。   赵长河知道他在想什么,毫不在乎地笑了笑,忽地摸出一个酒葫芦,痛饮一大口:“越着锦衣,越无英雄。可惜一位好友不在,少人对饮。”   盘婉眼里闪过激赏之色,特意问道:“你连战三场,可要休息?”   赵长河把葫芦挂回腰间,头也不回,剑指场中:“适逢盛会,何必休息?灵族出山,剑试百族,有什么特殊手段,尽管上来!” ###第四百五十八章 剑破巴山   赵长河是真有点打上瘾了,先前约战雷振堂那会儿,那不是言语堵人,其实内心是真想和他打。   哪怕明知道可能打不过,练血煞功的汉子血煞上头就是这样的。   还好压住了那种蠢蠢欲动的心,否则眼中的血色怕是都要藏不住了。   事实上压制着血煞功并且改用剑的赵长河,能发挥出来的实力也就正常的一半,但赵长河反倒觉得打得很有乐趣。有点类似在昆仑秘境之中一路纵横的感受,面对的是各种各样的新场面、绞尽脑汁去运用平日里用得并不多的各项所学,那种灵感迸发与碰撞的激情,在用刀狂舞之时很难体验。   也许是喜新厌旧?不……那是武者对于新挑战的欣喜,就像游戏玩家遇到了有趣的版本更新。   而一直在边缘试试探探却始终没有真正去练的剑法,现在也觉得越用越好玩,刀与剑的感受是真的不一样。   刀狂暴,威猛,直截了当,力破千军。   剑洒脱,飘逸,既有变化万方的操作乐趣,也有生死一瞬的凌厉杀伐。   其实他对剑早就不生疏了……很早以前就已经把剑法融在刀法里,但那种相融是无法彻底发挥剑法价值的,本质依然是刀。此刻拆分出来,才有真正对剑的领悟。   似乎可以感觉到,气血之中原本呼啸扫荡的能量,开始有了一种聚敛成锋的锐意,赵长河第一时间想起了锻体所需的利刃草,也想起了厉神通说的锻体方向锤炼。   原来如此。   一切所学所知,看似各不相干,其实汇聚贯通。   以及……所谓的蛊,与天书第二页的自然之异,是全盘可以找到对应的……说是那一页对应唐晚妆,其实又何尝不是对应此行的苗疆?以至于现在天书的VR之中,已经开始渐渐展示越来越多的蛊虫效果,那其实都是生物自然。   己之所得、敌之所示,渐渐的共同指向,天与地的桥梁。   “嗡!”体内气血忽地狂涌了一下,似有混乱沸腾之感。   赵长河抬头看去,一名妇人似有歉意地站在面前:“我们施诅咒之法,须有媒介,刚才用了思护法所杀尸体,引动诅咒,希望思护法不要认为是偷袭或者与人联手。”   严格来说好像真算,不过人家诅咒就是需要如此、说得也坦然,赵长河便不介意,笑道:“理所当然。”   妇人吁了口气,笑道:“此乃血咒,引动浑身气血混乱,轻则力量丧失,重则爆裂而亡。思护法若是觉得无法抵御,可以早些叫停。”   赵长河道:“我扛过去就算数吗?”   妇人摇头:“我自然还是会趁势攻击的,否则拖住了阁下意义何在……”   说着手中也现出一把苗刀,试探着削了过来:“思护法注意了。”   “其实大姐不用这么客气,这一刀完全可以更狠一点。”赵长河笑了一下,忽地剑出如龙,准确地点在苗刀侧面。   尖锐的剑气袭来,震得妇人苗刀差点脱手,骇然后退:“你完全不受诅咒影响?”   赵长河咧嘴一笑:“没啥,我有血肉平安蛊。”   这是什么蛊?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思思“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气血,这岂不是撞在赵长河的强项上?你还不如换个诅咒,比如好色蛊……嗯,好像也没用,昨天澡桶里……这大妈又没我漂亮,我都不行……   正这么想着,赵长河忽地“咦”了一声,感觉自己很困。   战斗正激烈时,居然很困,感觉拄着剑就能站着睡着一样。对方的苗刀已经趁机脱离自己的剑势纠缠,反削而来。   妇人吁了口气:“这是昏睡蛊,刚才已经悄悄附在你身……”   “啪!”话音未落,一只极小的蛊虫忽地从赵长河身上掉了下来,赵长河目光重新恢复清明,左手迅捷无伦地抓住妇人削来苗刀的手腕,长剑已经架在妇人脖颈。   妇人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做到的?你明明没有发现,已经被蛊虫悄悄附体了……”   “承让。”赵长河没有解释,实则心有余悸。   别看这一下云淡风轻,其实极为惊险,但凡晚一刹破解,对方苗刀就架自己脖子上了。而破解的方法正是刚刚领悟的气血锋锐,蛊虫钻进来仿佛钻进了剑林里,被刺出去了……然而这种蛊虫较弱,如果强的,就真栽了……   巫蛊之术,当真防不胜防,却也当真有趣。   妇人有些佩服地摇头退下,赵长河深深吸了几口气,竟感觉有些疲惫。   别看全是修行不算很高的对手,可真是用尽了浑身解数,一点都无法松懈。   眼前慢慢走出一个英挺男子,腰背挺直,身形如剑。缓步走到赵长河面前,抬剑而指:“畲族蓝无疆,请思护法指教。”   赵长河眼睛微眯,略微有些耷拉的肩头渐渐挺直,战意燃烧。   这气质,这剑意,这“无”字辈。   巴山剑庐!   咦,韩无病不是个弟子吗,怎么和时无定这些高辈一个字辈?   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口中慢慢道:“我等你多时。”   蓝无疆眯眼打量着他,也慢慢道:“果然。”   赵长河道:“你真畲族?”   “当然。”蓝无疆道:“你?真灵族?”   赵长河叉腰:“当然!”   岳红翎瞥了思思一眼,思思偏过了脑袋。   “好。”蓝无疆道:“你的剑法很好。”   赵长河道:“你的剑法却不行。”   蓝无疆冷冷看着他。   思思低声问岳红翎:“玩剑的人就会变成这样说话吗?”   岳红翎哭笑不得:“我难道不是玩剑的吗,唐不器也是玩剑的,谁这样啦……也许跟韩无病学的。”   思思道:“看来以后要让他离韩无病远点……好可怕。”   却听赵长河续道:“你该第一个出来,那才是剑客。”   蓝无疆默然片刻,慢慢道:“也许。”   “等我力疲而出,你心虚了。未战而怯,你不配做我的对手。”赵长河冷笑:“让你先出剑。”   蓝无疆眼里终于闪过怒意。   厅中乍起剑芒。   没有璀璨的光,没有狂暴的气。   一缕剑光划破虚空,转瞬即临赵长河的咽喉。   岳红翎豁然站起:“好剑法!”   这绝对是一位玄关九重的顶尖剑客,只差一步就可以踏入秘藏之门的那种!   赵长河隐藏血煞功、改刀用剑,本身实力就该减半算,何况还经历了车轮战,用尽解数,疲惫不堪。此时此刻的赵长河,真打得过这样的对手吗?   赵长河脚步轻错,眼光较差的人们甚至没感觉他动了,但蓝无疆的剑光最盛之处却已经不着痕迹地避开,下一刻龙皇斜指,点在蓝无疆剑侧。   “叮”地一声,两人均是微微一晃。   下一刻几乎不约而同,剑芒暴涨。厅中仿佛千树万树梨花盛开,就像洒落了漫天的雨。   巴山夜雨涨秋池。   春水连天碧波横。   两剑交击之声不绝于耳,紧密得就像万千雨点同时打在房檐,绝大部分人已经跟不上这两人的速度了,看得目眩神迷。   “这是苗疆之战?”许多人都在私语:“这真不是中原人榜?”   “他们的蛊呢?”   “……稍弱的蛊,根本进不了这样的剑网。他们不约而同选择这种模式,正是为了防止被蛊偷袭,否则一对一又何必用这样的剑网,消耗很大的。”   “原来如此……那给自身加持的蛊呢?”   蓝无疆有。   岳红翎清晰地感应到蓝无疆的力量流转,越发强横,也越发锐利。散发的剑气仿佛有了生命,百转千回,丝丝迸起,尽数指向赵长河的位置。   利刃草……利刃蛊?   反观赵长河,同样剑气布于四方的方法,可他从唐晚妆那里学来的一点剑气运用的意,又怎么可能比得过别人千锤百炼的剑气操纵、森然如林?   然而身在局中的蓝无疆却一点都没感觉轻松。   他同样感觉赵长河的剑越来越强,越来越快,好像每一剑都比上一剑强上少许,积累到百十剑后,已经开始有点黄河奔海,势不可挡的架势。   这是什么剑法?   赵长河学自剑皇传承的阿鼻之剑、无尽血海,每一剑都能吸纳上一剑的少许力量,渐渐累叠。此前曾经融于刀法里,但后来对手越强,都能凝聚力量不被吸纳窃取,于是很久不用了。此时此刻,当然是重拾之时。   蓝无疆以为他也有蛊,不约而同地应用了这种剑雨的模式,短时间内无数交击,恰好适合这一招的发挥。   等到蓝无疆惊觉不对,已经来不及了。   一点剑芒从眼前炸起,便如银河悬于九天,直贯苍穹,血浪无边。   蓝无疆眼里闪过厉色,忽地人剑合一,直扑这骇浪惊涛最盛之处。   巴山绝技,归期未期。   但凡剑雨之势,必有破绽可寻。看似最强点,往往是最核心的交点。   “好剑法。”赵长河居然还来得及感叹:“学到了,谢谢。”   “呛!”蓝无疆的长剑恶狠狠地贯入核心,赵长河的剑势却忽然变了。   如浪涛奔涌银河倒挂的剑势,忽地收缩,汇于一点,仿佛血海浪涌尽数汇聚成了一个尖啸的厉魂,索命夺魄,生死同归!   剑皇之技,元屠之剑!   两人错身而过,各自背对。   蓝无疆捂着肋下,鲜血渐渐淌流。   赵长河左臂被划了道口子,在众人错愕之中,忽地回手一剑,把自己臂上的肉都削掉了一片。   一只蛊虫掉在地上,抽搐不动了。   他直到生死之分,还在防蛊……   人们怔怔地看着他自削臂肉的样子,明明疼得头冒冷汗,可无论敌我心中都有点颤动之感。   真丈夫也。   思思和岳红翎托腮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他的背影,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砰!”蓝无疆砰然倒地,边上一群族人涌了上来,七手八脚地给他治伤,愤然怒视赵长河:“思老耶,你好毒的手!”   “他又没死,你们叫个屁。”赵长河喘息着,语气疲惫至极:“还有哪位,要来指教?”   半晌无人应答。   那位白族首领大声道:“还比什么比,老子认你一席!谁有资格取代你这第五席,老子第一个不服!”   场中雅雀无声,没有人反驳。   连雷振堂都驳不出口,他也要脸。   其实剑庐还藏了很多弟子,但此时此刻,谁敢出手,简直是犯众怒了。   第五席莫非真就被灵族这样占了去?雷振堂紧紧捏着扶手,神色阴晴不定。   赵长河站了片刻,无人回应,拱手向四周团团一礼,笑了一下:“大家抬爱……但这可不是我的第五席。”   他慢慢转身,走到思思面前,弯腰一礼:“向圣女复命……幸不辱命。” ###第四百五十九章 想征服我吗   思思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赵长河的眼睛,双方眼眸幽幽,如深潭千尺,相互都看不出情绪。   但周遭的一切嘈杂却仿佛变得很遥远,连边上饶有兴致地托腮看戏的岳红翎都变得有点模糊不清。   思思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梦呓一样悠远:“老耶~如此辛劳,要什么奖励?”   说完好像才醒过神来一般,先飞快瞥了眼岳红翎,下意识把小脚丫往小板凳下面收了一下。   那么小的板凳哪收得住脚啊,往里尬塞的结果就是“哎呀”一声差点往前栽了出去。   赵长河不着痕迹地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我手臂的伤没大碍,圣女不用如此关注。”   表面看去,还真像是思思前倾去看他手臂似的……   思思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坐稳,淡淡道:“回头再行赏赐。”   赵长河微微一笑:“好。”   雷振堂在那儿思量了很久,一肚子恼火想要破坏灵族的第五席,在大势之下实在开不了这个口,终于按捺下来,打算搁后再说:“诸位,五族联席选定,对我苗疆是个重要节点。天色也晚了,还有许多伤患在此,非闲谈之时。诸位不妨在大理先歇一晚,具体事项我们明日再议。”   连做东摆酒的姿态都懒得做,可想而知此刻他心中是多不爽,满脑子就想把这事先拖过去,拖到次日五方小会之时怎么拿捏思思这种小族,又或者趁着今晚最后再做一些什么。   众人也都看得出他的想法,却也没有人揭,心思各异地散去。   临行前盘婉和思思拥抱了一下,又对赵长河抛了一个似媚似惑的眼神:“思护法,以后多多关照。”   思思站在赵长河面前,下意识掂起脚尖试图遮挡这眼神视线,就差没跳一下了。   盘婉哑然失笑,忍不住伸手在思思脸上掐了一把:“看着跟只小狐狸一样,其实是个……”   思思龇牙。   “……嗯,是只小狐狸。”盘婉转身离去,留下一句提醒:“他故意晾一夜,今晚疑似生事。你们人少,晚上小心。”   盘婉离开,那位白族首领走了过来,行了一个赵长河看不懂的礼节:“思护法是个好汉,以后多联络。”   思思忙传音:“白族族长刀青锋。”   你有个姐妹叫刀白凤吗……赵长河暗自咕哝,也行了一礼:“刀族长帮了不少忙,谢过。”   刀青锋神色有些古怪,目光在思思和赵长河脸上转了一圈,暗道总感觉这俩的姿态不对,你们到底谁是圣女谁是护法,为什么我感觉一个是丫鬟一个是老爷?   “互相帮忙,谁帮谁更多还说不好呢。”他腹诽的嘀咕终于没表现出来,瞥了那边雷振堂一眼,冷笑道:“反正只要不是他们上台,一切好说……你们晚上小心。”   连续两个大族首领都提示晚上小心,这雷振堂想做什么几乎是路人皆知。   思思毫不在意,笑靥如花:“知道了。我们这就回寨。”   当人潮散去,雷振堂悄悄派人埋伏在从大理回喜洲的必经之路上,整整埋伏了一夜都没见到这群灵族狗男女的影子,也不知道号称的回寨到底回了哪里。   更恶心的是大理城中也遍寻不见,好像整队人马齐刷刷消失了一样。   思思可不是表面看上去一个小族初出茅庐不谙世事的小圣女,那可是敢在少女之龄就一个人赴昆仑入中原跑江南搞风搞雨的小狐狸,岳红翎和赵长河更是吃惯了江湖饭,怎么可能会轻易泄露行踪被堵?   嘴巴上说“我们这就回寨”,实际出去就混进了刀青锋的大队里,拐个弯儿绕着洱海南部小半圈,到了对面白族势力盘踞的凤仪镇去了……   当雷振堂在这边大肆寻找他们的踪迹时,赵长河已经躺在白族珍而重之款待的客院里,思思带来的几个亲信小姑娘莺莺燕燕地围着要给他治伤。   “咳。”院外传来思思的干咳声,背着手一摇三晃地踱了进来:“伤势如何了?”   灵族小姑娘们居然有胆子肥的问了一句:“圣女,您前天带了其他汉子入帐的。”   草?   思思怒目圆瞪:“有你们什么事!出去出去!”   小姑娘们自以为上足了眼药,心满意足地走了,离开院门之前纷纷给赵长河抛了个媚眼,那意思就是圣女不是好人,她有男人的,思护法你还是来找我们吧……   门被关上,两人面面相觑,忽然齐齐笑出了声。   赵长河笑道:“她们居然真敢和圣女抢男人,你威望没立好啊。”   思思哼哼道:“你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打算晚上偷偷钻进谁的香帐里?我看她们不会拒绝哦。”   “还是免了,被下了蛊绑回去我可顶不住,那个有毒。”   思思瞪了他半晌,嫣然一笑:“所以思护法其实也不敢找圣女讨奖励的,对不对……”   赵长河道:“奖励说给别人听的……当然如果圣女非要奖励的话,那就别叫思护法,叫我名字就好了。”   思思:“……”   赵长河望天。   思思终于叹了口气,凑上前坐在一边凳子上,帮他手臂敷药:“就那么想做人家老爷啊……还是说,是因为想成为这样的关系,你才为我灵族谋利?”   香风就在鼻尖萦绕,惯常面目多变媚语盈盈的思思这一刻神色很正,手上一丝不苟地在上药包扎,眼眸有点出神的样子,看似有些忧郁和惆怅。   这一刻的神情让赵长河想起了唐晚妆。   果然人一旦有了背负,都会有些相同的东西。   赵长河道:“我当你是朋友,当然为你族考虑……哪有那么功利?真要说目的,我自己剑试百族的历练意义反倒还更大一点,我打得很开心……嗯,反倒算是我借用了灵族身份,两清。”   思思低声道:“真当我是朋友?我见你的第一夜,就给你下蛊……”   赵长河道:“那不就是个恶作剧么?”   思思没有去说你当时掐住我的手腕封住我的气血,其实是按照敌人规格来戒备的了……这话现在说已经没有意义,大家曾经那点说不清的关系在这一刻早该烟消云散,进入了新的节点。   说不功利,其实也有的,当然可能赵长河临场并没有想这么多——如果说曾经唐晚妆起意和思思建立交易关系,是在这边埋下一个后续可用的伏笔,那么现在就是这个伏笔全面爆发派上用场之时。   苗疆反了,这个大方向连白族瑶族都没有坚决反对,可以说是已成既定事实。   然而在反贼联席之中,现在插进了自己人,一切尚在可控的范围,白族瑶族也是可以继续争取立场的。   问题在于,这个自己人……思思认吗?   “我之前告诉过你,现在造反不合我族利益,我们出来的核心族人很少,还在吸纳聚集势力的奠基期,此刻参与这种大事,只会被洪流碾碎,仓惶回到秘境里……”思思最后把绷带一绑,满意地拍了两下:“但现在你的举动给了我壮大之机……”   赵长河奇道:“怎么个壮大法?不同族群可以并为一族么?”   “有的,比如很多山间乡野,小村小厝,说是哪族还真不好说。还有曾经灭了族,无处归依的,混居嫁娶之后也就融于新族之中了,这种情况现在都没消化完。最后……”思思笑了笑:“现在如果西南全面排夏,曾经在这里生活的夏人们到底是杀了还是驱逐?还是索性隐姓埋名,加入哪里?”   赵长河颔首道:“从现在的情况看,巴山剑庐其实是整体入了黑苗的伙,虽然不知道内在原因……总之他们可以吸纳夏人,你们也可以。此地夏人其实很多,第五席的地位、有意识的吸收,可以让你在这件事上飞速壮大,滚雪球般形成真正的第五势力。”   思思悠悠道:“由于吸纳大量夏人,到时候这就是一支亲夏势力,这是大势洪流,作为首领都必须顺着此意。根本用不着你说什么朋友,用不着唐晚妆建立什么交情,更用不着某些人心心念念的想要征服我,变成他的丫鬟。”   赵长河有些尴尬:“我真没那意思,就是玩个梗……”   “是么?”思思好不容易正常对话没一盏茶,又开始故态复萌,声音变得妩媚起来:“你既然不想征服我,那莫非还是想要讨奖励?”   赵长河绷着脸,目光完全本能一般,又落在她的玉足上。   她没有特意去躲藏,很是随意地伸在面前,似乎触手可及。   月色之下,粉色的脚甲仿佛泛着珍珠般的柔光。   赵长河实在忍不住问:“你一直赤足,为什么能这么晶莹剔透,一点茧子都没有的?”   “嘻……人家有蛊术护身呀,你看……”思思咬着下唇,身子慢慢后仰,脚丫似乎无力地搭在了赵长河腿上。   赵长河:“……”   看个屁,谁看得出来这有什么蛊?   思思媚声道:“至于是什么蛊……老爷要不要亲手来摸一摸,亲自研究查验一下?”   不需要赵长河陷入天人交战……思思话音方落,“砰”地一声,门被推开,岳红翎悠然而入:“还是本护法来检查吧,圣女的脚被男人摸了,传出去好像也不是太好。” ###第四百六十章 岳红翎的惨烈报复   思思此刻是坐在无靠背的小凳子上,身子悬空后仰,小脚前搭,为了卖烧导致整个人处于一种很别扭的使力姿态里,一时半会想收回来都难。   明显看得出她想跑路,却一时没跑开。   岳红翎大踏步进来,一只手就把思思拎了起来,抢了凳子坐下。又把思思揪在怀里,一把抓住她的脚,揉过来揉过去:“嗯,冰肌玉骨的,如把玩玉石,很是舒服……蛊虫没发现呀……”   思思被箍在怀中挣扎惨叫:“放开我~”   “怎么?”岳红翎笑眯眯道:“男人就可以摸你脚检查,姐妹摸不得?”   思思挣扎:“没有蛊没有蛊,开玩笑的,不需要检查……”   “那我觉得摸着很舒服,单纯想摸摸行不行嘛?”   “救命啊~女侠欺负弱女子啦~”   赵长河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这姐姐抓着妹妹抱在怀里贴贴玩脚的景色好美啊。   岳红翎笑眯眯的表情正变得切齿:“当着我的面,和我男人勾勾搭搭腻来腻去,以前在扬州也就算了,现在还当面来,向思檬你是真把老娘当空气?”   思思继续挣扎:“你还好意思说扬州,那时候我就说了,你自己都想亲他,装模作样的,还洒脱磊落呢!要不是我帮你打破了第一步,你现在还在假矜持呢!真是新人抱上床,媒人丢过墙……”   “哟,合着我还得感谢圣女了是么……”岳红翎笑眯眯道:“那我也回馈一下吧,差不多按照圣女当年‘帮忙’的方式……”   她麻利地把思思两腿弯了起来,又把双手塞进腿弯里固定,变成一个跪趴撅臀的姿势放在凳子上,顺手拍了一下,软弹软弹:“长河,玩玩?”   赵长河自始至终嘴巴都没合拢。   思思悲愤道:“岳红翎!你敢!”   “咦,这不是满足你心中所想么,何必装模作样伸个小脚试试探探,我帮你打破第一步不好吗?”   “不好!”   “江湖上有句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岳姐姐我错了呜呜呜……”   岳红翎眼里有些趣意。   当然不过是玩笑性质的小惩,她怎么可能真摁住思思手脚让赵长河上呐?可是思思这个表现让她觉得很有意思……   从表面上看,思思勾勾搭搭的妩媚惑人,总有一种男人真想要的话随时就能上了的意思,可实际上她的挣扎很剧烈,明明看得出是个玩笑小惩,可她甚至连真气都不自觉地动用了,似是真怕被上……   这女人表面看着妖娆随意,其实根本就不肯,或者说不肯用这种模式,她们内心有自己的底线判定。   岳红翎很怀疑,其实如果赵长河要亲她一口,她都不会肯。   于是她打算测试测试:“喂,你不玩啊?”   赵长河此时才把快脱臼的下巴闭合,哭笑不得:“玩笑一下就好了,还真来啊?”   “你也不肯?”   “哪有这样的,这叫违背妇女意愿。”   “她妇女?”   “不是,这词通用、通用。”   “行吧。”岳红翎道:“现在是我要报复她,你亲她嘴儿一下。”   赵长河又傻了:“你要报复她,为什么要我亲她嘴儿?”   “她扮成我被你亲就无所谓,那是因为败的是我岳红翎的名声,现在我要她身为灵族圣女被人亲回来,难道不是我的报复?”岳红翎理直气壮:“别的是违背意愿,亲个嘴儿总不是吧,她自己当年都亲你的,难道不是千肯万肯?”   好像是哦,赵长河低头看着思思跪趴的样子……她脑袋还绷着呢,发丝凌乱,眼神不屈:“赵长河,你敢!”   啧……   你还不如魅惑着说老爷来呀,我反而不敢。知不知道现在这种反而才是加攻速啊?   赵长河蹲在了思思面前。   思思瞪着他,眼底也有少许慌乱。   她不知道如果赵长河真的亲过来,自己该有怎样的反应?绝交?还是一笑而过?   反正他不是没亲过。   可是那真不一样,到底哪不一样,一时半会心中乱糟糟的又分析不出来。   “好啦。”赵长河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意外发现你这个正经表情比平时还好看。”   思思:“?”   赵长河道:“其实你既不肯,平时就别做出一副勾勾搭搭的样子了,老爷我色得很,顶不住的……”   他伸手把思思扶了起来,对岳红翎歉意地笑笑:“给个面子,放了放了。”   岳红翎其实气早出了,当然不会真纠结,抱着手臂哼哼道:“行行行,就你是大侠,我是土匪好了吧?”   赵长河笑道:“你说你是不是真适合做土匪,当年叫你做压寨夫人就没错。”   “哈……”岳红翎伸手解了思思的控制:“下次再当着我的面勾搭我男人,看我怎么弄你!”   思思重得自由,背对着她撇了撇嘴,眼里的慌乱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滴溜溜的小狡黠,感觉正在盘算下次怎么报复回来的样子。   赵长河哑然失笑,低声道:“还不快溜。”   “哼。”思思踏月离开,明明是狼狈而逃,看上去还是把气质拿捏得死死,细腰一扭,就是要秀比那女侠妩媚。   月下悠悠传来还在嘴硬送上的火箭:“你俩都带伤,马上可能有硬战,快点互相疗伤,本圣女就不和你们浪费时间了。”   香风犹在,人已不见。   赵长河岳红翎俩口子站在月下你看我我看你,同时笑出了声。   “思思挺有意思的。”岳红翎笑道:“喂,你真想要她?这玫瑰带毒,小心点哦。”   赵长河道:“你这语气,到底吃不吃醋的?”   岳红翎微微偏头:“刚才是有点恼火啦,真当我不存在似的,勾勾搭搭的……”   话没说完,就被他拦腰从后面抱住,耳畔传来他的低语求欢:“我可不敢真碰她,憋得厉害呢……岳姐姐……我们这才是天经地义……”   岳红翎挣了一下:“怎么就天经地义了,我嫁给你了吗?”   赵长河撒娇:“岳姐姐……”   “昨天还叫小丫头,有求于人了就赔笑脸,你也不是好东西。”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被掌握拿捏。   岳红翎微微喘着气,声音不自觉地柔媚下来,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不过你今天的表现……我好喜欢……长河……”   “嗯?”   “有时候我总会感觉,在你身上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因为……我始终是在追逐着你的影啊……”   岳红翎转头看他,这一眼就忍不住撇嘴:“把易容去掉,看着不舒服。”   赵长河从善如流地抹掉了易容。   岳红翎回手在他真容上的刀疤上轻轻抹过,似是仅仅这一抹就让她有些情动,低声喘息着:“他们圣女吝啬,不给真奖励……那……还是姐姐给你奖励吧。”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颇有点期待,这一本正经的女侠姐姐能想出什么样的奖励?   “我浪迹西南,你因事到此……这是你我的约定,你应得的赌注。”岳红翎掂起脚尖吻上他的唇:“你易容术好,把我化妆成思思的样子,随便你玩……”   赵长河觉得自家二弟又要天下无敌了。   岳红翎似有所感,吃吃笑道:“果然,你对她有念想……是不是真打算征服她做丫鬟?”   赵长河不回答这话。   岳红翎柔声道:“来呀老爷,还愣着干什么呢……思思陪你双修疗伤……”   论狂野,堂堂北邙压寨夫人还能没你一个异族妖女能玩?   院门外,思思气得连头上的珍珠坠饰都倒冲上天。   几个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圣女,圣女?”   思思咬牙切齿:“你们还在这干嘛?”   小姑娘们不明所以:“思护法受伤了,我们当然要守着啊。圣女怎么被赶出来了?哦,是了,圣女关心护法,亲自替他守卫呢?”   大家很是感动:“圣女真好,那我们先回去歇着了,下半夜再来给圣女换班。” ###第四百六十一章 灵魂伴侣   还好院里两位再奔放也没好意思在露天的院子里干些什么,他们可不知道外面有感天动地好圣女在守门,这世道动不动人来人往高来高去的,万一谁此刻掠入墙头可什么都看光了。   所以赵长河抱着“思思”躲进了屋子里,锁死了门。   思思在外总算听不见里面“老爷”“思思”的呢喃声,一切归于平静。   她反倒不爽起来,心里像是有猫在挠,悄悄又掠了回去,趴在外面偷听。   你们这么玩是吧!   不信你岳红翎能演得出“老爷,奴儿伺候得舒服吗”这样的烧话!非听个仔细不可!   她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在纸窗上,听了半天,里面果然没有烧话,只能听见岳红翎压抑着的某种声音……思思想起了当年扬州,自己被岳红翎乱摸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从鼻子里透出了声音。   这么一想就觉得,当年也是你先弄的我啊,我不过是报复……   话说回来了,就这还闯荡江湖见多识广呢,烧话都不会说,就哼哼两句,男人和你有乐趣吗?要不是顶着我思思的脸,说不定男人都不要你。   哼。   呃不对,你凭什么顶着我的脸和男人嗯嗯嗯的,我都没想和他这样!   思思抓狂。   里面还没到顶呢,外面偷听的先气到了顶,愤然跑路了。   里面的声音安静下来,似乎都在侧耳听,过了一阵子,岳红翎轻声一笑:“跑了?”   “好像这回真跑了。”   “她对你的感情怪怪的……但我感觉离咱们这程度有区别,你别被她挨挨碰碰的卖两句骚话就有什么非分之想。”   “知道了知道了……”赵长河吻了下去:“我只要我的岳姐姐……”   “好啦……”岳红翎柔声道:“我、我侧着?”   “好好好……”   实际上当然并没有易容,岳红翎还是自己的脸……也许真给她化个妆她是真会肯,但赵长河自己做不出来,感觉好怪,也很不尊重岳红翎。   于是没有真正实施,两人抛开乱七八糟的心思,真正投入到了水乳交融的双修里。   所谓疗伤,没啥意义。虽然两人都有伤未愈,实则全是外伤,尤其赵长河削掉臂肉那个,场面看着很惊悚也很英雄豪情,其实都不影响多少战力,毕竟只是左臂。   倒是车轮战用尽手段,心神十分疲惫。不敢用血煞功的情况下,一直在用六合神功,赵长河这块始终是相对一般的,更是有点油尽灯枯的意思。双修对于这一块效果倒是特别好,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有效。   更关键的其实还是宣泄两人阔别已久的思念,在茫茫人海之中,以完全不一样的原因,巧遇在天涯。   岳红翎对此特别动情,赵长河又何尝不是?   说来赵长河好像花丛穿梭挺久的了,可实际上真正唯一能够放开怀抱恣意双修的人,依然只有岳红翎一个。   而这一次赵长河发现,双修的效果还特别好。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真的追上岳红翎的实力了。   就算还略有不及,也就只差一线,这差距主要还是在内力的拖累上,单论外功,好像还略有超出了……于是综合起来,双方势均力敌。   修行相当的双修,历来是效果最佳的,真正的神仙眷侣,水乳交融。   双方都恨不得把自己挤在对方身子里,直到完事了还紧紧相拥,舍不得放。   换了别人该是累得不行,可两人却都精力尽复,神采奕奕。   “你……”岳红翎精神虽好,声音却有些沙哑,嘴唇有些干:“你真的……越来越强了……”   赵长河看着她发丝凌乱贴在脸颊的样子,更是诱人无比,没忍住再度低头吻了下去:“因为怕跟不上你。”   岳红翎宛转相就,心中有句话没说出来。   那种被征服的感受,比上次塞外更明显……   从他追逐着自己的影子,努力地要与自己相匹配,可以“修行不差太多”“仗剑携手共闯天涯”,到了如今,似乎已经可以成为擎天之柱,家中顶梁了。   这一场百族试剑,岳红翎本来做好了必须出战的准备,可没有想到,他真的单人独剑,笑傲群雄,无论什么稀奇古怪的伎俩,一剑破之。   恍惚中有种感觉,好像躲在他展开的翅膀下面,做一根舒舒服服的翎羽就可以了的样子……岳红翎相信,思思也会有这种感觉。   男人的强大,在这个世道就是通行证。   岳红翎有点迷恋这种感觉,却也害怕这种感觉,害怕失去了自己。   还好赵长河对她的自我,比她本人还在乎。   岳红翎想到这,也觉得好笑。   他心中所爱的岳红翎、追逐着的落日孤影,其实和真实的岳红翎可能会有一点小偏差的……但没关系,岳红翎很清楚应该怎么做一个他心中的岳红翎。   她轻轻推开依恋在身上的赵长河,柔声道:“好啦,小孩子一样。”   赵长河嘟嘴:“小孩子饿了,要吃……”   岳红翎作势轻轻抽了他一下:“大耳刮子给你吃。”   赵长河便傻笑起来。   岳红翎心中很好笑,一边喊人小丫头,那是嘴上不服,总想体现一下自己长大了。实则他的内心深处一直把自己当姐姐的,在自己面前,他特别少年。   于是她神色也认真起来:“你是不是要学剑了?”   “是。”   “刀弃了么?”   “不弃。”赵长河道:“我是感觉到刀的变化、包括刀意都较少,于是有了种瓶颈之感,希望从剑法里得到触类旁通的感悟……实则是通过练剑去悟刀,刀才是我的根基,一切为了它呢。”   戒指里嗡嗡一颤,有把刀高潮了。   赵长河并没留意,又道:“我自己的设想是现在先练练剑,等到有了把握,就来一个左剑右刀一起上阵,嗯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必要,先看着吧。总之最后回归本源,还是只有一把刀。”   龙雀甚爽,抖着抖着不动了,好像进入了贤者模式,比它主人这一刻的状态还闲适。   岳红翎并不管他自己的武学规划,有些喜滋滋的:“那我现在是真的可以教你剑法了对不对?”   “呃……”   岳红翎扳起了脸:“你是不是不想学,觉得自己的剑法不比我差了?还是说你手头学自姑苏唐家的剑法比我的好用?”   “哪的话……我本来就要博采众长以求感悟啊……呃不是,我主要的剑法也不是春水剑法啊,是曾经和思思一起找的剑皇之技……”   “管你用的什么剑法,反正要有我的。”岳红翎直接打断,咬着他的耳朵道:“我希望下次你和人论剑的时候,有我的份儿,有点参与感。”   赵长河哭笑不得。   果然是有点小姑娘脾气的。   他也咬着耳朵回应:“我刚才犹豫的不是不想学你的剑法,而是想问你要不要剑皇之技?”   岳红翎愣了愣,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明明是打算做一个大姐姐继续教他的,他也想要,多好……可不知不觉的发现,他其实也可以反哺了,而且自己也确实想要。   当年的感觉一去不复返啦……也好,这才是并肩携手互相帮扶嘛。   岳红翎爽快道:“嗯,也教我。现在精神正好,起来练剑如何?”   “不需要的。”赵长河笑嘻嘻道:“我们都是秘藏级,灵魂相融,还需要像早年那样把着手一剑一剑去演示招法么?”   岳红翎没好气道:“你有什么鬼主意?双修能渡剑意也就罢了,但想学招还是不太现实吧?”   “你相公我自有办法……”   “诶诶你轻点……”岳红翎还没来得及推拒,脑子里轰然一震,像是进入了什么山明水秀的全新秘境里。   一把神剑立于虚空,一招一式地比划着神妙的招数,比赵长河此前运用的还要精深,还要奥妙。   岳红翎傻在那里。   还真可以?   合着这么说,别人沉迷女色是浪费时间消耗气血,他不但可以增进修行,还可以带着女人一起练功……   岳红翎忽然知道为什么他学得这么快了,很多招数就像是看一遍就会似的。这必然是一种宝物,是他最秘密的缘法。   “你……把你的秘、秘密,展示给……啊,给了我?”岳红翎忍不住问:“不、不怕我……哈……”   赵长河差点笑出声:“我的小丫头,在这种时候,就别问了……我的和你的有区别吗?”   “我……”   “我是不是你相公?”   “会欺负我了是不是,白天你等、等着……”   天色微亮。   一双赤足踏着朝阳的柔光,再度踏入院中。   附耳一听,里面的声音还没完。   思思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远处的太阳,如坠梦里,精神恍惚地开了院门出去了。   “圣女,圣女。”小姑娘们跑了过来:“哎呀我们睡晚了,下半夜没来守……圣女果然坚毅不拔,居然还在这守着呢……”   思思眼睛碧油油地盯了过去,纤手捏得咯咯响:“我忍你们很久了……”   清晨的薄雾之中,响起了小姑娘们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仿佛为屋中伴奏交响。 ###第四百六十二章 你若信我,我便不负   当天色大亮,屋中狗男女神清气爽地出了屋,还都好生易容回了昨天左右护法的样子。   走出院外一眼就看见好几个小姑娘一排跪在墙边上,双手抱头,抽着鼻子可怜巴巴。   赵长河看乐了:“你们干嘛呢?”   小姑娘们咕哝:“给你们送饭。”   赵长河也发现了,她们脑袋上都顶着一个小篮子,上面放着各种糕饼。   “客气了客气了。”赵长河乐呵呵地取了一块饼,转手递给身后的岳红翎:“咱们这个送饭的礼仪很萌嘛……”   “谁说这是礼仪了?”小姑娘们抽巴巴:“我们是被圣女罚在这的……她公报私仇。”   岳红翎瞪了赵长河一眼,胡扯什么“咱们的礼仪”搞得你很懂一样,还好小姑娘们没什么机心,不然这一句话就露馅了。   赵长河尴尬地低头吃饼不做声了。   结果刚刚咬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本以为这是当地出名的鲜花饼呢,外表看着是那么回事,结果一口咬进去全是各种各样的油炸虫子,看得头皮发麻。   岳红翎也是看得头皮发麻,差点想把手上的饼直接丢了。   结果面前这个小姑娘还在说:“呜呜呜,这炸蚂蚱本来是我的……呜呜呜好香的……”   赵长河:“……”   岳红翎:“……”   两人丢饼的动作都生生止在那里,本以为是思思在坑人呢,这么看还是好东西啊?   岳红翎不动声色地把饼塞回小姑娘手里:“那就给你吃,怎么好意思抢你的食物……”   “圣女不许我们吃早饭……”   “没关系,我们找她求情。”   两人一溜烟跑了,赵长河手里还拿着咬了一口的饼,一路犹豫:“该说不说,其实挺香的……”   岳红翎大怒:“因为是思思给你吃就很好吃是吧,到时候给你吃个蛊,治不死你!”   “不是,真的挺香的……”   “去死吧你,吃了就别用那嘴亲我!”   两人拌着嘴一路去找思思,思思在路上就冒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吵架的两口子,颇有一种害得家庭不睦的快意,昵声道:“哎呀,别吵了,都是思思不好,忘了你们没吃这些的习惯……”   两人住了嘴,直勾勾地瞪着她看。   思思笑眯眯道:“话说回来了,岳姐姐说是浪迹江湖很苦,看来也没有陷入过真正的绝境,否则那是什么都吃的,何况虫子。”   “唔……”岳红翎想了下,倒也承认:“确实没到过那种山穷水尽的地步……嗯,如果前天长河没来接应我,我遁入苍山,就有可能了。”   一句话差点把家庭不睦又变成了柔情蜜意,思思悔之莫及,立刻道:“所以很好吃的啊,不妨试试,浪费食物是可耻的。”   说着转身带两人进了自己的屋,摆出真正的鲜花饼和果酒:“今天、最迟明天,雷振堂肯定会召开五族联席小会,我觉得我们应该聊点正事儿……”   岳红翎道:“本来昨晚就以为你们聊正事,我才先不打扰,结果你在干嘛呢?”   “啊?”思思瞧着脑袋:“我忘了……被弄得嗯嗯嗯的弄了一晚到天亮的人确实是我思思……岳女侠头上有点绿呢……”   岳红翎:“……”   你还能这么说是吧……   赵长河绷不住了:“说正事说正事。话说我们躲在白族这里,你山寨里还有人呢,不怕寨子被雷振堂偷袭?看你还挺闲适的。”   思思摇头:“暗杀也就算了,公然出兵去打五族联席者,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别说白族瑶族会发作,就连其他跟着大势走的小族也不会坐视,他先要陷入无休止的内战里。所以我们只需要保护自己……其实越是走在光明正大的地方,反而越没问题,最好就不要单独躲在哪里嗯嗯嗯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公报私仇或者假公济私,面上来说,这话还挺不好反驳的。狗男女对视一眼,都不吱声。   思思颇有点胜利的快感,悠悠啃着鲜花饼,眼睛笑得弯弯的:“至于我们自己……你剑试百族,收获如何?有关蛊术或者诅咒,有没有需要我讲解之处?”   你自己就吃鲜花饼,看得美美的,让我们吃虫子……   赵长河心中吐槽,口中道:“蛊这东西,不管是作用自身还是外放伤敌,至少可以看出迹象来。诅咒怎么解?太过无声无息,无法防御。”   “诅咒需要媒介,也需要一定的施法时间,正常一对一的情况是没法用的,怕就怕在提前施术,你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着了道。”   赵长河道:“当然得有限制啊,有这么明显的限制已经很让人头疼了,没限制那还了得?”   思思笑道:“不用那么担忧,这个也不是完全无解……首先越是强大的诅咒的前置需求就越高,比如需要收集你的指甲毛发,立一个草人,各种方法咒足几十天的,甚至有可能要用施术者的命去换,一般来说不用担心这么强的方式。”   岳红翎问:“那一般的呢?”   “一般的,其实它本质还是在通过天道既定范畴内的一种方式,去影响你的灵魂或者肉身,只要你的修行高出一定层级,自然就可以抵御掉……这与抗毒其实是一样的理论。”思思说着说着,眼里有些阴翳:“我们曾经试过,尽举族之力去咒一个人,如风拂面,一点作用都没有……我爹……”   说着截断没有继续,慢慢道:“所以我才认为武学才是根本,这些异术只能做个辅助,西南百寮还算好的,都还重视自身,灵族以前就过于极端……我为此出山,不就被某冤家欺负了么……”   岳红翎沉吟道:“需要怎样的修行才能完全无视这些?”   思思摇头:“我不知道,三重秘藏总是要有的吧?当然对应一般的话,我感觉二重秘藏,地榜水平就差不多了?”   赵长河道:“那都不是我们现在可以无视的,还是得有些解法?”   “是可解的,比如那天你在洱海,扛着虚弱诅咒之时,我看你就在自解……还有昨天的血咒,恰好撞在你的强项上。但你那种自解的效率很低,整个战斗过程都没完全解掉……”思思托腮道:“我们有药可预防,至少能顶几天的,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吃。”   赵长河道:“为什么不肯吃?”   “诅咒可解,入了体的蛊虫可无解,一旦它和你身躯彻底结合,想要把蛊虫拔除的话,你人也废了。”思思露出一个妩媚的笑:“老爷敢不敢,吃思思给的、来历不明的东西?”   赵长河低头看看饼里的虫子,忽然一阵后怕。   “这就是苗疆。”思思收起笑容,淡淡道:“苗疆如是,灵族更甚,你还想进灵族么?”   赵长河抬头看看她的眼睛,又低头看看饼里的虫,忽地张口咬了一大口,灿然一笑:“你敢给,我就敢吃。”   思思看着赵长河大口吃饼的样子,眼里似有迷雾,朦胧不清。   直到定定地看完他吃掉了整块饼,才慢慢道:“预防之药已经入口。七日之内,你无视诅咒了。”   岳红翎皱着眉头,有点想劝赵长河注意点,但终究没说出口。   这种情况,你除了信思思还能怎么办?非要不信,只能自己添堵。   那就一个人吃,另一个不吃,一旦有什么岔子,另一个人也可照应。   思思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又弯腰附耳,凑在岳红翎耳边:“别担心你的小情郎……负他的事,我已经做过了,不想再做。他既还敢信我,我便不会负他。”   岳红翎微微一笑:“希望如此。”   “圣女,圣女。”外面跑来一个小姑娘:“刀族长派人来说,雷振堂遣使叫我们去大理赴宴,问我们怎么看。”   “这可是鸿门宴,危机甚至超过昨天,傻子才去大理送死。”思思冷笑:“叫他们来这里开会,咱们两族在这,没有资格做个东道?”   小姑娘又扑通扑通跑回去传信,思思看着赵长河与岳红翎:“你们的伤好了么?他们可是有地榜,还有两个。第一次会议若是压不住他们,此前做了再多都是虚话。”   狗男女的神色都有几分凝重。   两个地榜……雷振堂结合了巫蛊之术的实力成迷,倒也罢了。   真正麻烦的是时无定,如果他也来的话……   地榜前列,那该是朱雀玄武唐晚妆的对手,他们两个可以应对么? ###第四百六十三章 王道中再现苗疆   各方使者传递信息一整天,总算确认了都在洱海南部的海心亭上召开第一次五族联席会议。   又到了第二天中午,雷振堂率众绕海,直奔海心亭而来。   百族大聚之时,众目睽睽,他还要个“大义”名目,实在做不了太难看的事情。事后想要暗杀,人影儿都找不到,又不敢真出兵去打人的寨子。那边狗男女双修练剑你侬我侬了两天,这边雷振堂憋得两天都没睡好。   但五族小会还是有点操作余地的,终究是武道之世,刀青锋那种和他们有世仇的且不提,盘婉和向思檬这种,未尝不能以威镇之……比如说,那个思老耶必定是向思檬最倚仗的定海神针,只要暴起把他一刀斩了,向思檬区区几百人的小族还不是只能俯首帖耳?   说不定还能伺候枕席呢……以前没当面接触过,没发现这女人这么漂亮,怪不得雷傲喜欢……以后是爹的了。   刚行至半途,前方站着一人,儒衫博带,负手看海,气度凛然,对行来的兵马视若无睹。   雷振堂心中一个咯噔,身后时无定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道中兄因何在此?”   那人转头,神色冷傲,果然是王道中。   “王道中”一拂衣摆,淡淡道:“特来找时兄叙旧,三日前时兄之剑,在下琢磨了这些天,颇有所得,再来印证。”   时无定倒也有些惊奇,这王道中前几天遁出喜洲镇就不见了人影,这两天大事变化得多,没有心思去搜寻他,想不到他居然还自己跳出来了。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那个挑战其实是想捉他?真以为是剑法挑战呢?还是以为他真打得过自己?   这是不要命呢还是没脑子?   时无定觉得琅琊王家不会这么浅薄,有些慎重起来:“王兄若还想与时某切磋,不妨另约时日,眼下我们另有要事。”   王道中……当然是赵长河,闻言冷哼道:“交个手需要多少时候?管你们要去干什么,且让他们先去,你我打完了你再跟上不就完事了?难道时兄觉得不是王某的对手,会被王某斩于剑下,不得不托庇于苗人,躲在别人的臀缝后面瑟瑟发抖?”   时无定神色阴沉下去,对雷振堂拱了拱手:“雷族长且先行,在下稍候便来。”   雷振堂盯着赵长河看了半晌,也没说什么,只是道:“先生小心。”   时无定飘然而出,赵长河向周边山林直窜而上,时无定紧紧跟了上去。雷振堂皱眉看了一眼,总感觉这事好像哪里有问题……这王道中出现得也未免太是时候了点?   那边时无定追着赵长河到了山间,赵长河忽地立定。   时无定冷冷道:“看来王兄这几日潜修颇有所得?时某倒要领教。”   赵长河拱了拱手:“当日晚上,雷傲派人刺杀于我,时兄可知?”   时无定愕然:“他们哪来的自信撇开我去刺杀王兄?”   赵长河道:“此前王某在他们那里做客,饮用了他们的茶酒,或许就此种下了诅咒之根,他们当然有了自信……还好我琅琊王家自有妙法,否则还真栽了。”   时无定紧紧皱着眉头:“此事我确实不知。”   赵长河道:“我就猜这事时兄不知,否则当夜就会出现时兄,而不是那些歪瓜裂枣的货色。”   时无定的神色很不好看。   他已经和黑苗同流,举派在支持黑苗之事,但黑苗明明知道他要对付王道中,却私下去刺杀没有告知,这里的意味是……   赵长河淡淡道:“我觉得这里有些问题,时兄如果不愿意被人当傻子使唤,那还是和王某摊开来聊聊的好。”   时无定慢慢道:“你有什么见解?”   赵长河道:“王某和时兄往日无仇?”   时无定道:“无仇。”   “那么时兄莫名挑战于我,该不会真是因为见猎心喜要比剑吧?”   时无定沉默。   赵长河道:“王某左思右想,其实只有一个原因,我琅琊有意清君侧,天下应当有数。而时兄并不愿同流,故有擒拿之意?或者说索性就是受了谁的委托而试图拿我。”   时无定叹了口气:“差不多。”   “也就是说,时兄对付我,与苗疆之事无关?”   “无关。如果说有关的话,倒也有一点,不太希望一个强大的变数出现在这里,赶走最佳。”时无定问道:“王兄出现在此地,究竟所为何来?”   赵长河道:“你都知道我王家要清君侧了,黑苗和陛下有大仇,我来联络黑苗很奇怪吗?你看我是不是直接去和雷傲接洽?”   时无定想了想,很合理,便不说话了。   赵长河续道:“所以这事我就看不明白了……黑苗明显要反,你和黑苗混在一起可见也是要反,但你想拿我,却又是忠臣一路……这是什么意思?”   时无定沉默片刻,慢慢道:“我和黑苗虽然合流,但不代表利益完全一致。”   “哦?”赵长河奇道:“能不能说个明白?”   “反不反的与我何干?我们剑客,只为寻剑道而来。”时无定道:“具体的不便对王兄明言,总之此前意外与黑苗接触,得到一门剑术,对突破在下的剑道瓶颈有用,但东西不完全,还需要寻找一个核心之法。我们与黑苗合作不过为此……”   “怕是不止吧?”赵长河道:“以苗疆四分五裂的格局,又对夏人格外不友好,导致你要找东西非常艰难。索性和黑苗合作统一苗疆,接下来的事就好做很多?”   时无定不答,默认了这一点。   什么剑术,无非是剑奴之法,这东西按理是蛊术的一种,赵长河是看不出这对剑道修行有啥用。具体各人有各人的道,可能对时无定的修行确实有点帮助吧,反正前因后果差不多串起来了,黑苗要背着时无定暗杀王道中的原因也大致可以推理……   “时兄,如果黑苗真要造反,看见王某来了这里,应该是很高兴地接洽,没有杀我的道理。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根本不是要反?又或者是,他们要做的事比造反还重要,并不希望一个中原大势力往里面牵涉,索性杀了完事。”   时无定沉吟道:“如果是这样,何必瞒我?”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赵长河说着忽然住了口。   已知的线索推断,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觉得时无定如果得到了王道中,就不需要和他们合作了。   换言之,所谓剑奴之法的大成,核心之法其实根本不需要找,只需要得到一个地榜级别的剑奴,时无定就有可能大成了……他们还需要时无定配合一统苗疆,不会让他这么早就得到王道中完成剑奴修行,所以索性杀之。   时无定也想到了这一层,神色阴晴不定。   一来证明了黑苗并不想真正和他合作,现在会因为这个阻碍他的剑道之途,将来成事之后难道就一定会帮你完成?   二来却也证明了,如果此刻真的拿下王道中,说不定就完事了……   赵长河面无表情地后退半步,尼玛……   时无定看着赵长河的模样,死人脸忽然有了点难看的笑容:“王兄何必如此。”   赵长河做足了戒备,口中淡淡道:“时兄虽然强于我,但我既有备,时兄可未必容易生擒……但苗疆另有地榜,对时兄可未必有这样的防备,时兄是否可以考虑?”   时无定眯起了眼睛。   这是一个为了剑道,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赵长河心中下了判断。   别说合作者了,他可能连亲爹都肯杀。   这就是韩无病和剑庐分道扬镳的原因?道不同。   远在凤仪镇的雷振堂忽然浑身打了个寒噤,却不知来由。   此时他正盘坐在海心亭中,中央有人在烤肉分酒,五族围绕亭台各坐一方,都只带了少量随从护卫。   雷振堂心中暗叫倒霉,本来大家都只带少量人手赴会,他带着个时无定,那压迫感可强了,想要突袭诛杀那个思老耶震慑向思檬也很简单。结果时无定莫名其妙被王道中半路截走,还不知道这俩会迸出什么火花,雷振堂有点坐立不安。   眼见这边的压迫感也低了无数倍,好在向思檬那边的左右护法也少了一个,思老耶居然不在,倒是那天不显山不露水的丑女护法侍立在身后。   你一个小小灵族,有一个思老耶这样的强手就够了不起了,还想有两个不成?   雷振堂心念及此,口中道:“此番集会,第一项议题便是如何对待境内夏人。本族的意思是尽数诛杀,诸位意下如何?”   不等别人开口,思思就淡淡道:“灵族不……”   雷振堂暗道一声来得好,凝聚已久的虎目瞬间瞪视过去,地榜的压力铺天盖地地涌向思思,连灵魂都要被紧锁一般。   按照常规情况,这丫头必然战战惶惶,抖如筛糠,连话都说不出来才对。   结果向思檬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虽然脸色有点僵,倒还有点笑容。   那个丑女护法悄无声息地踏前半步,思思的压力顿消,话顺畅地接了下去:“……不同意。”   雷振堂勃然大怒:“族长会议,有你们区区丫头什么事,滚!”   随着话音,雷霆一掌劈向了挡在思思面前的丑女护法,意在瞬间诛杀,震慑全场。   结果丑女护法不闪不避,并指作剑,直戳雷振堂掌心。   指掌相交,丑女护法固然没扛住,闷哼一声倒撞在思思身上,雷振堂却也好不到哪去,掌心如剑穿刺,剑气如搅,剐得他差点痛哼出声。   思思大怒起身:“雷族长,脾气向我们族人发,是不是发错了地方!”   刀青锋盘婉等人都脸色铁青地站起,雷振堂勉强笑了一下:“没压住脾气……这位灵族护法又叫什么名字?”   丑女护法站定身形,笔直如剑:“灵族护法思夫仁,见过雷族长。”   雷振堂脸色惊疑不定。这灵族怎么回事……名字怪倒也罢了,各族名字怪的人多了去了……但走了一个思老耶,这思夫人竟似比思老耶还强,灵族姓思的都这么强的吗?   没看见丑女护法身后,思思咬牙切齿,差点要踹死自家的护法。   一个要做老爷,一个要做夫人,就我该是个帮你们看门的丫鬟对吧!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两面三刀我老王   不管思思多胸疼,雷振堂的蛋才疼。   明明当地最强势力、个人最强武力,被这些人连消带打的居然连一点作用都没发挥出来。   搞了半天难道还真要跟他们在这投票决议?   以前灵族就在这,也没什么突出的表现,低调得很,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扎人的……从那个思老耶莫名其妙跳出来起?   要捋的话,是不是该说自从那个王道中入苗疆,情况就变得有点怪异了。   雷振堂深深吸了口气,冷然道:“向圣女的意思,我们造夏人的反,还不能杀夏人?”   思思道:“雷族长可统计过苗疆有多少夏人?”   雷振堂淡淡道:“无法统计,从各地略估,两成上下是有的。”   思思道:“所以雷族长的意思是要屠杀境内两成人口?您确定没疯吗?”   “不然如何?当年夏龙渊对我们苗疆做的屠杀能比这个少多少?”雷振堂冷笑道:“难道放任这么多夏人在此,随时给我们插刀子、泄露我们的各族军情?”   思思道:“夏人在这也许多是换成本地装束,用着本地习俗,一旦要诛杀,更是全员改装。雷族长如何确定哪些是夏人?一家一户去搜,搞得人人自危?”   恐怕诛杀夏人是借口,通过这个来控制其他各族才是真,刀青锋和盘婉立刻反应过来,冷笑道:“雷族长打的好算盘。”   雷振堂怒道:“妇人竖子,不足与谋!”   旁边彝族族长打圆场:“要么这样,驱逐便是,反抗者杀之。”   单论驱逐,刀青锋和盘婉等人倒也没什么意见,他们对夏人是绝无好感的,所以这个“造反联席”才有成立的基础,在这一点上思思也没法改变他们的思维。   但也正因如此,他们是不会考虑吸收庇护夏人的,在这场变乱之中无辜的夏人或许只有她灵族一家愿意吸纳保护。   岳红翎站在身后,心神有些微微的颤动感,那是剑道之悟有了触动的感觉。   忽地感觉自己一人一剑的行侠仗义,和赵长河这一手相比……她行侠一辈子,或许都不如赵长河这一次救下的人的零头多。   这才是覆雨翻云手。   雷振堂正在说:“既是如此,各位也都用心,不要做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   说着瞥了思思一眼,思思笑靥如花。   雷振堂道:“如若巴蜀出兵镇压,如何应对?”   思思此刻倒没有和他顶牛,笑吟吟道:“如北胡草原一样,当然是需要一个最强盛的族群作为盟主,协调抵抗。这件事我支持雷族长。”   雷振堂简直都有感动之意了,你他妈,真是不容易啊!   只要能有军事上的盟主指挥权,那将来的事大有可为,这个破联席有什么用?   事实上这是雷振堂的最核心诉求,没法争的,再争下去所谓的联席都要一拍两散,立刻就要开启各族大战。思思此刻第一要务是保护这庞大数量的夏人,别的什么,以后再说。   刀青锋神色不好看,但也知道连思思都不顶了,他自己也没法争,只得按捺下去,转而道:“如果击退夏人,以后苗疆如何自治,大家可以先议个章程。”   那意思就是如果你雷振堂想称王,那是不可能的。   雷振堂定了心中大石,倒是轻松下来,悠悠道:“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我们的会议也不是只有这一场,大可慢慢再说。”   正说话间,时无定踏水而来,直入亭中。   雷振堂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时候才来,黄花菜都凉了……可时无定实力非同小可,他也不好发作,便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今日之聚,最重要的已经谈完了,剩下的一些细节,让我族中长老和诸位慢慢商议,我族中尚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时无定刚刚屁颠颠赶来,他就要走,甩脸子的意思挺明显的,时无定面无表情,没表示什么,只是道:“那便回去,我也正好有些话要私下问你。”   雷振堂看了他一眼,带了几个随从离开海心亭。时无定跟在身边,离开了好远已经看不见那边思思她们在谈什么了,才开口道:“雷族长,时某有事需要你配合。”   雷振堂道:“怎么,时兄擒不下王道中?”   时无定慢慢道:“确实擒不下。当日我挑战王道中,是小看了他,以为可以生擒……现在交手数次,自然知道没有那么容易,要杀尚可办到,生擒几乎不可能。所以雷族长能否帮衬一二,一则帮忙寻找王道中的下落,二则在找到的时候出点人力,帮忙围困。”   雷振堂道:“剑庐弟子多矣,为何要我们找?”   “剑庐弟子围困尚可,要找人怎么比得上雷族长?”时无定紧紧盯着他,慢慢道:“雷族长这意思是不愿配合?”   雷振堂道:“时兄要找王道中好像也不是什么非常紧迫的要事?现在苗疆诸事纷杂,若是把心力耗费在这里怕是有点本末倒置。这么着吧,反正我们也要搜索境内夏人,驱逐出境,王道中自然也是夏人,也在其列,一旦有所发现,定然告知时兄,如何?”   雷振堂这倒是实在话,可时无定又没听刚才的会议,这话听在耳内,无异于就是在各种推诿。   他的神色终于开始凌厉:“雷族长不妨明白告诉本座,所谓剑奴之法的核心要义,到底存不存在?”   雷振堂一愣:“这话从何说起……时兄自己亲自拿苗疆活人做了无数试验,难道不是确定真可以用剑气控制他人,取代蛊术效果的同时还能共享剑奴的剑意为己用,化为己身的剑道养分?”   “但这些剑意所得,极其朦胧,说是共享,实则雾里看花,因为他们的神魂本质已经被剑气取代了,没有自己的东西!我要的是剑道精进,并不想要一群剑奴伥鬼!你说另有核心之法保留他们的神魂意识,这在何处?本座在苗疆也已经呆了不少时日,苗疆就没有像样的剑客,谁能有如此高深的法门?”   雷振堂道:“剑奴之法是苗疆所得,其核心要义自然也只能在这里。我们没有一统苗疆,自然很多东西无法寻觅,真到了一呼百应之时,便是叫他们各族交出自己秘藏的典籍又有何难?我理解时兄的焦虑,但且稍安勿躁……”   时无定忽然道:“莫不是因为,其实根本不存在什么核心之法,只不过是因为这些剑奴太弱了,剑气入脑,灵魂即散。一旦有一个稍强的神魂,那就不一样了……”   雷振堂心中一跳,神色微变。   这是事实,但只是一半。   确实另有核心法,那是上古秘术,别说他雷振堂了,就算是曾经的黑苗王也不知道那东西在哪里,更大的可能是失落在某个上古秘境里,甚至有可能随着纪元崩塌而消失了。说是一统苗疆就能找到,那是笑话,黑苗王统治苗疆几十年,找到了个屁?   所以他确实是在忽悠时无定和他合作统一苗疆。   但所谓核心之法,也只不过是一种法门,不是什么随天地初开的道则,法门总归也是人创的,没那么神秘。今人如果有了恰当的引导,登上了合适的阶梯,未尝不能自悟。   阶梯在哪?   如果能搞到一个二重秘藏级别的剑奴,或许就是一个很好的阶梯。有了这种强盛的神魂,不会被剑气搅散,还能保留记忆和一定的自主,这才是剑主所需的最佳给养。   当然这很难办到,谁能生擒一个地榜来做这种实验?强如黑苗王也没法这么做,何况这只是一种猜测、一种可能,谁愿意为了一个可能性就去谋一位天下前几十的顶尖强者啊,那不是疯了么……   时无定没想到这些倒也罢了,一旦他想到了,以他的剑道理解,就会知道这确实是一种可能,忽悠不了的。   别人会顾忌各种各样的后患,不会去为了这么一点可能性而谋地榜,可对于一个毕生只为了剑道追求的剑疯子来说,那就不一定了……   见他脸色,时无定更加确定了判断,眼里的厉色越来越浓。   忽悠了本座这么久,浪费时间在这鸟不拉屎到处虫子的地方陪你玩耍……原来剑道之门就在眼前!   雷振堂还在搜索枯肠打算找个理由安抚,心中警兆大起。   一股恐怖无匹的剑气从身侧直贯而来,那是身为地榜第六、天下最强的几把剑之一,盛怒之下的偷袭!   雷振堂哪想得到这货居然这么果决狠辣,事情还没问清楚呢、问清楚了也可以大家一起去抓王道中啊!大家明明还是个合作者,就居然真把他雷振堂当作偷袭对象了!   这他妈疯子!   便是让天榜崔文璟王道宁被这种突兀偷袭恐怕都很难应对,何况雷振堂!   好歹他也是地榜中人,可不算弱,险之又险地扭了一下,那恐怖的剑芒擦着他的肋下直贯而过。   明明看似躲开了,暴烈的剑气依然削得他的肋下鲜血淋漓,连肋骨都快看得见了……   雷振堂拔出腰间苗刀,奋力回击,身边的随从们如梦初醒,齐刷刷一声喊,围着时无定狂攻,试图救族长离开。   时无定冷笑一声,剑芒暴涨,把所有随从全部席卷入内。   这些虾兵蟹将,岂能拦他半个回合?   老子为剑而来,苗疆诸事,关我屁事!   可就在此时,身后风雷之声大起,海啸狂涌,惊涛拍岸,天云乍开。   琅琊王氏,排天镇海剑!   时无定豁然转头,王道中人剑合一,冲着他后心直贯而来。   雷振堂重伤,效果就有了……难道还真让你捉了地榜剑奴,回头尝到滋味又来捉我老王?你还追杀红翎、还是无病的仇家呢……我老王……哦,我赵长河可不傻。   在赵长河偷袭的同时,前方雷振堂虽伤可没死呢,苗刀化作电弧,掠往脖颈。   另有一名黑苗巫师后撤几步,正在念咒。   更远之处,雷振堂带的族人兵马发现了此地异常,战马掀起烟尘,喊杀声动地而来。   明明偷袭得手的时无定反倒陷入了难堪的围攻里,差点气得吐出一口老血:“王道中,你这两面三刀的龟儿子,不要让本座在江湖遇见,上天入地必杀你!” ###第四百六十五章 灵族崛起   时无定估测了一下,终究没法在对方兵马合围之前擒下雷振堂或者王道中,甚至连速杀都已经很难办到了。   他当机立断,飞速撤离,临走前那凌厉凶狠的眼神盯着王道中,简直想要把他咬下一块肉来。   赵长河如风拂面,背锅的是老王,你爱咬就咬吧,关我赵长河什么事……   前方雷振堂捂着剑气肆虐的伤口,极为辛苦地上前:“感谢王……”   话都没说完呢,“王道中”再起一剑,恶狠狠地贯入他另一边肋下:“王某有强迫症,帮你对称点。不用谢。”   在黑苗众人目瞪口呆之中,王道中从时无定另一边跑了。   黑苗兵马赶到面前:“族长,追哪边?族长,族长?快救族长!”   赵长河倒是想杀了雷振堂,却又担心乱世书不知道怎么报,会报王道中呢还是赵长河?按说朱雀玄武是报的马甲,雪枭鹰霜也是,如果起个假名字说不定是假名上榜……但王道中属于榜上本就有的真人,这怎么算?真被报个赵长河可就全崩了。   犹豫了一下只能伤而不杀,反正重伤了的雷振堂怕也掀不起多大的浪花了……   也就是老王把所有人得罪到了骨子里,希望他这辈子别进入苗疆。   ……   黑苗欲反,出师未捷首领重伤,内部怎样争权夺位外人就不知道了。   可以在表面看出来的是,原本五族议定的对夏人“逐而不杀”的议案,至少在黑苗的势力范围内不会真这么老实实行,多半是会借着“抵抗”的借口大肆屠戮的,但这会儿黑苗乱成一团,这件事居然没人管。   但在大范围内这件事已经开始实行,包括白瑶等族在内,大肆驱逐范围内的夏人,无论商旅还是常驻在这里扎根已久的,尽数驱逐出境。这还好点,多有仇恨夏人的真的开杀了,反正法不责众,五族联席还会真找我们麻烦?   一时间苗疆夏人愁云惨雾,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   夏人们纷纷改装当地服饰,逃离会被人认出熟脸的地方,换地方生活,却一时半会能去哪?在百族共识之下,不管跑到哪被认出来也过不下去啊!   真离开苗疆?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单是那连壮年汉子跋涉过来都叫苦的路途就能要了家人老小的命。   正没辙之时,有小道消息通过李肆安在苗疆的商队飞快地传遍了洱海周边,又从周边开始辐射遥远各地:   五族联席之中,唯有灵族是站在夏人这边说话的,也愿意接纳庇佑夏人投奔,只要你过去自称是灵族的,遵守灵族的规则、听从灵族圣女的管理就可以了。如今在喜洲镇附近有许多夏人聚居过去,形成了新的村镇,被命名为桃源镇,只要去了那里,便是苗疆夏人的桃源。   黑苗没闲工夫管这事,白族瑶族对夏人虽然仇视倒也没到这份上,看许多夏人被杀戮倒也有些于心不忍,便也睁一眼闭一眼任由思思庇护。   不知不觉间,几百人的灵族爆炸性扩大,变成几千,又飞速破万,目测还有人从遥远的其他区域跋涉而来。   ——苗疆很大,大到可以成为一个颇大的国度,而大理与洱海周边不过是其中一个很小的核心区域而已。虽然整体范围内人口稀拉,总人数不多,其中的两成人平日里分散各地几乎都没什么存在感,但若是能被汇聚在一起,那其实是有点蔽日遮天的。   其实稍有敏感性的族长们倒也意识到了,这是吸纳势力壮大的上好良机,但由于失了先机,夏人们只认灵族,没有人敢把一家老小托付给其他族群,导致盘婉等人也想吸纳夏人却收效甚微,眼睁睁看着大量夏人逃往桃源,甚至连自家范围内的夏人都有人逃了。   他们明明也没欺负,却留不住……最初的驱逐既然已经开始做了,夏人们便不信任了。   刀青锋盘婉等人面面相觑,都对这种状况有点心惊肉跳之感。都不知道等这阵风暴过去,苗疆最强大的族群到底是谁了……可到了现在,他们竟然发现根本无力遏制这样的洪流。   大势如潮,不可逆也。   这大势还是他们自己起的头,不驱逐什么事都没有……这是自己生生逼出了一个恐怖的势力。   “暂且不用惊慌。”盘婉对忧心忡忡的刀青锋道:“这么多人,都要吃饭,灵族也得想办法让他们安身立命。”   苗疆不比中原,虽有良田,目前的开发并不足,到处山林毒瘴,平原之中牧场居多,现在又不是农时,开荒也来不及。而夏人在这里大部分是经商留下的,也有手工艺者和开武馆之类的,总体来说基本都无法供应粮食产出,这么多人,养不了。   黑苗那边雷傲听见了消息,也是嗤之以鼻:“小姑娘懂个屁,光有一张好看的脸……嗯还有脚……反正没脑子。我就等看她的所谓桃源怎么乱成一团,反噬自身。”   然而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时间足足到了五月份,桃源人口越多,却一点乱象都没有。   相反思思还多出了无数钱,开始组织人手开始垦荒,目测明年就可以真正自足。   甚至有了夏人工匠之后都开始打造自己的兵器铠甲了。   各族目瞪口呆,纷纷派人探听,得到的情报更让人莫名其妙:思思真的掏出了无数粮食,好像是变出来的一样。   粮食不是白送,夏人们基本手头都有钱的,就按正常买粮的市价购买即可,莫名其妙的让思思变得暴富,地方还安定无比。   这哪来的粮?   当然是思思从古灵秘境自家大后方搬来的粮,古灵秘境不肯全面出来,但做些贸易往来倒是一直没有异议,单一个秘境的产出显然不够丰富,对外做交易是正常思路。秘境之中风调雨顺,从来没有什么天灾可言,存粮虽然不能算太多,拿部分出来贸易还是可以的,恰好渡过这燃眉之急。   与此同时,李肆安的商队也回去了,荆襄既定,早已恢复生产,粮食已经不那么紧缺,而且荆南同样有路径通往此地。下一次来回恰好秋收,目测下一次过来又是大批量的粮食往来。   等到垦荒完毕,不用多久就能彻底进入正循环了。   这个消息传出,还有些其他的连锁反应。   思思此前就说过,她能争取的可不仅是夏人,还有很多不知道怎么算族的,听闻此地安稳,主动跑来投靠入籍的多如牛毛,这类只要培养好了,可是真正可以把自己视为灵族人的……   虽然可能会有些奸细……总之这支势力肉眼可见的要成为一支真正的大族势力了……   这些日子思思忙得马不停蹄,没空来和赵长河卖烧了,赵长河也基本没有插手这些事情,内务之事他一点都不在行,插手也是白搭。   他关注的是另一件事情:和雷振堂闹翻之后的时无定,此刻去了哪里、又在谋划些什么?   表面上看,这些剑客能造成的破坏远远没有雷振堂大,但赵长河一点都不敢小觑一位地榜第六。   他并不认为时无定举派搬迁到苗疆,会单纯是为了和黑苗合作……哪来这么卖力的合作。即使是因为搞剑奴之法,怕被人认出来,那也未必需要举派迁移,只要有练剑奴之法的人分割开,少量人来苗疆就可以了。   之所以举派到了这里,必定还有其他用意在,和黑苗的合流不过是一举多得的其中一项罢了,所以翻脸就翻脸,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此前的接触,并没有看见大量的剑庐弟子,可见他们在这里已经另外扎根了,他们是在做些什么?   借由此刻灵族势力暴涨、手里可用的高手多了,赵长河组织了一帮夏人武者,四处探访“白衣剑客”的下落。   在思思渐渐稳定了内务之时,赵长河也收到了关于时无定的消息。   “思护法,前几天从丽江逃难过来的人说,他们在玉龙雪山那边,见过大量白衣剑客出没。”   正在和岳红翎对练剑法的赵长河收了剑,小俩口对视一眼,赵长河道:“必有所谋,如果不把这事搞明白,破坏力说不定不会逊色于黑苗造反。”   岳红翎道:“但我们不是时无定的对手……你有什么主意?让思思起兵去雪山,好像不现实?”   “不现实,但还是要靠思思的。”   “……这就是你前些天在思思百忙之中摸上门去的原因?”   赵长河干咳了一下:“我找她可是有正事的……”   “什么事?”   “以前她做了一件对不起某位前辈的事,前辈虽然大度原谅她,她却没脸回。这一次她救了这么多夏人,虽然那位前辈未必在意这种事,但却是她拿出来献礼认错的一个好台阶,我建议她遣使去和前辈认错,同时让前辈帮点小忙。”   岳红翎斜睨了他半晌:“你们很多秘密嘛,我都不知道的……”   “哪的话?其实前辈已经悄悄来了,最近在镇子上喝酒喝得很开心。”   “哪位前辈?打得过时无定的人可不多啊……”   “我却觉得时无定要倒霉了……尤其他躲躲藏藏在搞事情,疑似有宝,这位前辈对这种事特别感兴趣。” ###第四百六十六章 又是江湖   这几天不仅是赵长河觉得自己什么都插不上手,岳红翎同样觉得很没面子。   赵长河比她稍好一点,说是插不上手,其实还是帮忙组织武者,给草创的灵族起到了征兵拉扯队伍的作用,也很吻合他思老耶武力护法的职责。   还懂得分派人手去找时无定、组织人手维持治安、组织城防巡逻等等,还懂得对全新的城镇聚集提出了区域规划、甚至还提出了排水预设,算是对桃源镇的创立过程有着汗马功劳。   怎么说也是管过山寨的寨主大人,真要做起工作还是有点条理的。何况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无论襄阳还是会稽,这些建设与管理工作都见得太多了,唐晚妆还试图教过……   可惜没怎么学会,脑子里还是现代留下的知识发挥作用更多些……但意外的已经是灵族除了思思之外最能干的一个了。   曾经的压寨夫人才是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做得最多的是教头工作、以及亲自率众出去维持治安。如果说赵长河是做组织和管理分派的,她就是个捕头、具体实行者。   本来还有少许不服,元气满满的认为自己能做更多,结果对比一下思思那边千头万绪看得人脑袋发麻的无数工作,岳红翎直接连尝试参与一下的意愿都丢没了,老老实实维持治安去。   看不出来啊,思思看着只会卖烧,其实还挺有能力的嘛……终归是带领族群从秘境走出来扎根在外的一族圣女,人手虽然没带多,这一个势力的草创立足倒是仿佛预演一般,积累了一定的经验。   绝大部分世人看着夸夸其谈,其实让他管十个人都管不了……这也是世家大族在世间的重要性,他们族中出品的人才,古代社会很难替代。   还好这次出发去探时无定的情况,让岳红翎找到了自身存在的意义,连气色都好了不少。   各人有各人的长处嘛!   “说真的,这次相见,看你的行事,我颇有触动。”前往雪山的路上,岳红翎对赵长河叹着气:“感觉自己的视野变得开阔了……或许对剑道有利。”   “前几天看你憋着不说……有点恍惚的样子,我还怕你是不是对剑道有了质疑和动摇呢,看着不像?”   “嗤,哪能那么容易对己道动摇呢?”岳红翎一甩马尾,元气满满:“该是多傻才会对这种事动摇啊?大家都在做侠义之举,怎么一种更好,另一种就不需要有人做了?哪来的道理。就连区区一小镇,都要有分工呢。”   “哈……没事就好。”赵长河笑道:“那你先前一脸不服的小模样是在干啥呢?”   “她能做我也觉得自己该能做啊,发现做不到就算了,我现在做的事情她也做不到,有本事让她去直面时无定?就她那两下子,不得被人一巴掌拍扁啊……”   赵长河忍不住笑出声:“你能做的事她做不到的多了,比如昨晚的姿势。”   “呸。”岳红翎脸色微红。   这次相处久了,又是在城镇里早九晚五地生活,老夫老妻的味儿更浓,有些东西一旦打开了就收不住了。自从上次尝试了新姿势,最近睡觉的时候被忽悠着开发了更多,女侠柔韧的腰马能做的花活多了,让这厮甚爽。   有时候岳红翎都忘了早前自己是个啥模样了……总感觉现在思思看着自己的眼神,和自己看思思的眼神差不了多少,都是看烧货的眼神。   岳红翎不想搭理他的调笑,心中想得更多的是什么时候再跑路,在他身边同起同宿一起工作一起睡觉的这种日子,真的让她有点怕。   怕习惯了就再也不想走。   赵长河正在说:“真奇怪,现在你一天天的和思思比什么呢?”   “哪和她比了?谁和她比不要脸,坐在那吃饭都能把脚丫偷偷往你面前伸,脚指头还一勾一勾的,就她脚指头灵活可爱?勾给谁看呢?不管我们有没有成亲,在她面前我就是你夫人,真当我不要面子的?”   “……”   岳红翎嘴硬道:“再说真正的剑客面对这样的触动,那是看看是否对自己的剑意突破有所帮助,指不定我就借此突破二重秘藏了呢。这是我的道途之悟,关她向思檬什么事?”   赵长河不去拆穿她,反正她应该真有领悟:“有什么领悟,教我一下?”   “有啊,我的剑意会更辽阔,也更人间。”   “辽阔我理解,从小视角放大了。人间何解?”   岳红翎挥着马鞭,指向天际朝霞:“曾经我的意在江湖。落日江河,黄沙草原。如今更加领会,苍生之阔,万家烟火。那不是从江湖来到了人间是什么?”   她转头看了看并骑的赵长河,笑道:“意至矣……你教我的剑皇之技也极有参考益处。当身躯修行硬实力上去,便是岳红翎二重秘藏之时。小弟弟,你还在后面,慢慢追哦……”   “驾!”女侠策马扬鞭,直奔远方的雪山而去。   赵长河跟在身后,看着前方飞扬的马尾辫,心中软软的。   能不能追上她的实力,似乎也不是太要紧。   大家并肩策马在这江湖,始终追的是那份初心,那袭红裳永远未变。   ……   岳红翎感到自己触摸了二重秘藏,赵长河却还感觉自己差得挺远,但与以前完全摸不到边的迷茫相比,现在差不多算是看见了门的方向。   岳红翎的剑道有了跨越式的进步,赵长河也一样。   扮演王道中和思老耶,用的剑法都不同,面对的场景也不同,玩刀的时候都没玩得这么花过,再加上和岳红翎天天双修学剑,白天没事就对练,对剑的理解和领悟指数级增长。   现在的赵长河觉得自己的剑差不多算融会贯通了,就算走到中原说自己是个剑客,也不会有人能否定。   学剑是用来突破刀法瓶颈的,如岳红翎感觉剑意变得辽阔之后,就触到了二重秘藏之门,赵长河也觉得如果自己突破了刀法瓶颈,那二重秘藏所需的感悟也就在眼前了。   武学理解和感悟到了位,之后要弥补的就是身躯的修行:解决一直拖后腿的垃圾经脉,以及利刃草和钧天血玉锻炼血修罗体,一旦这些全部完成,应当就是二重秘藏之时。   有了明确道路的感觉很好,能够冲着目标一路前行,哪怕它很遥远,没关系。   这一次两人没有易容,换回了赵长河与岳红翎的本体,赵长河背上了欢欣雀跃的龙雀。   找剑庐的麻烦,本就与灵族无关,那是中原武者的较量。   不知道此去会有怎样的战事……希望巴山剑庐能够印证自己这些时日的剑道所得,锤炼在刀法之中,让龙雀翱翔九天。   远方隐隐已经看见了山脉的轮廓,山脉如龙蜿蜒,主峰孤峭挺拔,如剑一般。   抬头看上去,山顶云遮雾绕,看不分明。   明明时值夏日,可越近山间,寒意越显。   也不知道夏天的雪山,还有没有雪……总之赵长河已经能够看见,缭绕在山间的剑气,比雪更寒。   “吁!”两人不约而同地勒马,将马藏在离山不远的另一边密林里,绕过山脚清澈的湖,极其同步地一个飞窜,同时遁入山里。   如果说前些日子是江湖到了人间,那么这一刻,再入江湖。 ###第四百六十七章 夜探剑庐   此地海拔本身就高,上山就更高。赵长河在现世经常听说高反之类的玩意儿,据说不适应的会脸青唇白呼吸不畅,严重的还可能出事。   结果亲自试试,没啥感觉……   空气更稀薄了,其实对一般武者来说可能比常人还难受,因为涉及到能量流转和气血循环,武者们对外的能量摄入需求会比普通人更大一些,这种环境更限制他们的能力。   但对于开启了秘藏之门的小俩口,自成内循环,这就不是问题。   别说空气稀薄了,就算现在让他们潜到深水,能闭气的时间都能让人们瞠目结舌直呼出千。   也就是说,时无定把门派新址选在这里的话,其实对他门中大部分弟子还挺不利的,或许要吃药解决?   何况这里生活极为不便,即使要在雪山装逼练剑,也没有必要把剑庐搭在峰顶啊,还要不要生活了……赵长河如今也算见多识广,很清楚大部分所谓“山寨”“山门”,很少在顶部的,大部分在山腰选址,只有宗庙之类的重要场所往顶部建,这剑庐却吃饱了撑的全员坐落在海拔几千米的山巅,处处透着不合理。   自从巴山发现剑庐之变,赵长河就一直有点心惊肉跳的不安感,起初以为是因为岳红翎身处险境的缘故,可后来接应了岳红翎按理已经没事了,可心中这种警兆却一直没有消失,越到此地,心中的警兆就越浓郁。   这里一定有问题……   两人悄悄潜上山,果然这种临时搭建的新驻地不可能有什么森严的防御工事,还是极为普通的木屋,歪瓜裂枣的随意搭着,周边都是岩石草木,极为方便潜伏刺探。   让两人意外的是,上面居然真有积雪,越往高处雪越厚。阴风呼啸,气温极寒,若是一般人穿着他们着薄薄的夏衫上来,怕是要活活冻死在这。   “我问过思思,说是这个时段本来不该有雪的,就算有也只可能是山巅一点点,这都能漫过脚掌了,很不正常。”岳红翎悄悄传音。   敢情你说我悄悄上思思的门,你也悄悄找思思问过话嘛……   赵长河抬头看天。两人抵达此地之时已是傍晚,登上山巅又是入夜,眼见上面又有点雪花开始飘洒的样子,四处草庐寂静,少有灯火,好一个风雪杀人夜。   观察片刻,看见一个疑似客厅之类的草堂尚有灯光,草堂依着后方山石而建,前方视野开阔,难以接近,顶部又是茅草,无法站立。   两人对视一眼,极为默契地窜上边上岩石,绕到山石后方,岳红翎往下倒跃,赵长河跟着倒挂山岩,伸手捉住岳红翎的脚踝,两人的身长加起来恰恰够让岳红翎倒挂着透过草堂顶部的破洞往里看。   时无定并不在内。   昏暗的烛光之下,有几个人聚在桌边饮酒,小声交谈:“……宗主这次是太冲动了,好好的黑苗合作忽然就崩了,这搞得真是……”   “无所谓,我们本也不太依赖黑苗,前期需要他们提供的东西也差不多了。黑苗故意拖着我们的利用之意还是很明显,宗主想翻脸怕是在心里转了有些时日了……只是被王道中挑中了心事,故而爆发。现在黑苗自顾不暇,没空找我们麻烦,我们时间还算够用。”   “也对……话说这王道中真是阴险,琅琊王不是听说都很有气度不搞暗谋的嘛……”   “你也信这套?不玩阴的,他们在弘农干了什么被捉?”   “倒也是。”   那人冷笑:“我们还好,听人说黑苗那边都已经让人去蜀郡问有没有人知道王道中的生辰八字了,我看多半要动用大咒。真被咒上了,管他在天涯海角,让他死得惨不堪言,王道宁都护不住他。”   “是不是还缺失血肉毛发?单是有姓名加生辰八字能咒么?”   “雷傲曾经派人刺杀过王道中,据说也擦伤了,血液还是可以收集到的,不知道被湖水稀释之后还能派上多大用……反正那是黑苗的事了,我们也不懂诅咒啊……要是按宗主的意思,才不愿假手黑苗诅咒,他要亲手杀王道中才解气。”   赵长河看不见是谁在说话,声音倒是都听见了,心中很是无语。   不知道以自己的血搭配老王的姓名和生辰八字,能咒出个什么名堂来?血液对不上的情况下大概率无效,小概率是分别会分摊点伤害?这种分摊,自己吃了思思的预防药应该够扛,希望老王人没事。   屋内八卦王道中也就提这么几句,很快下一句话锋就变了:“王道中就不提了,韩无病那边如何?”   有人道:“他来了。”   屋内瞬间安静下去,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人道:“他和鹰霜交了手,应该已经彻底知道了,还愿意来?”   “韩无病恩怨分明,宗主终究是他启蒙恩师,养他成人。只要透出愿意和解的信号,韩无病总是该考虑的。”   屋内再度安静了片刻,岳红翎发现每个人脸上都有种犹豫的情绪,似乎都有些蛋疼纠结。   这情况不对……   按这么看,像是时无定骗韩无病来这里,试图对他不利?   这种操作让剑庐这些中高层都有些纠结,觉得违背良心?   她悄悄传音把判断告诉赵长河,赵长河淡定不下去了:“里面几人?”   “三人。”   “有没有把握瞬间制住?看这样子偷听是不可能听见具体的,闲聊不会聊这些,必须捉了来问。”   “……稍安勿躁,按我观察可都不弱,在人老巢,谨慎为佳。”岳红翎脚踝用力,倒飞而回,蹲在岩石后方低声道:“他们在喝酒,喝酒必会出恭,分而破之。”   赵长河点了点头,按捺着性子潜伏,果然片刻之后草庐打开,有人悠悠出门,对着山石撒尿。   裤带还没解开呢,后颈忽地一痛,已经失去了知觉。   醒来之时已经到了山林雪地里,一个疤脸男子恶狠狠地揪着他,封住他的气海不让他喊出声,冷冷道:“你们宗主要对韩无病做什么?”   剑庐弟子沉默下去,他认出这是赵长河。   一个多月前,韩无病剑阁战鹰霜,那是察觉听雪楼刺客在追杀赵长河,于是寻觅半载,千里追截。   一个月多后的今天,赵长河深入虎穴,或许是有其他要事,可听到了有关韩无病之事,便什么要事都暂且放下,先把这件事摸清再说。   我来席上揖清风,义气相与吞长虹。   他心中竟有些怅然之意,低声自语:“这才是我们学剑的初衷吧……”   赵长河眼眸微动,看着他不说话。   剑庐弟子叹了口气:“当韩无病来了这里,就已经晚了……你实力不够,只是平白多死一人。”   这话里倒有点好意……   “这就不劳你担心了。”赵长河道:“我只需要知道这件事的始末,到时候便是送死,也死得乐意。”   剑庐弟子点点头:“岳红翎发现了我们在豢养剑奴,你又从黑苗追杀之中接应走了岳红翎……想必你是知道这件事的了。”   “嗯。然后?”   “实际上宗主的剑奴之法,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了……早年宗主没有现在这么激进,还没有开始用剑气直接灌入活人灵魂来取代意识,而是用从小栽培的方法,又将他们散入各地,这就是巴蜀很多势力里都有剑庐弟子的原因……”   剑庐弟子观察着赵长河的脸色,慢慢道:“剑庐并非上一辈都是无字辈,所有无字辈,其实都是宗主的个人标记。”   赵长河豁然色变。   这意思……韩无病从小开始,就是剑奴!   他是承着时无定的某种修行,放养外出,最后回收?   “每一个这种剑奴,都有一个自我的认知和身份……”剑庐弟子慢慢道:“有人是别人的门客,有人甚至是巴蜀官员……当然也会有其他的设定,比如被同门所欺,愤而决裂。”   赵长河的神色沉如锅底。   “只有这样每个不同的个体,才能形成万千剑意,为剑主的给养……只可惜这些年来,宗主还是卡在瓶颈上,摸不到天榜之门。所以越发激进,从慢慢的从小培养,开始到了直接获取成年剑奴……”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那么举派搬迁玉龙雪山,又是这激进之中的什么体现?”   “这里有秘境,宗主前些时日不知从何得到了一个开启的钥匙。”那弟子说到这里也有些茫然:“但我们找不到具体开启的方位,不知道宗主让韩无病回来,与此是否有关。” ###第四百六十八章 “万剑归宗”   “张师弟怎么回事,尿个尿是尿得跳下去游了一圈?”   在赵长河问话之时,那边屋内有人晃悠悠地出了门,才走到门口拐角,忽地胸口一麻,已被岳红翎点了穴。   屋内剩下最后一人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红影闪过,也被点了穴。   岳红翎一手一个,拎到了山林里,分别问了一圈。出来见到赵长河,两人各自对了一下,说法大致无差。   “我这边还有点说法,说是他们刚来的时候没有这么冷,这些时日明明入夏,反倒越来越冷。”   “导致这环境变化必有原因……他们有什么特殊举措?”   岳红翎道:“说是时无定在后方岩洞里布了剑阵,不知是否这个原因。剑阵都是他无字剑奴参与,外人无法入内,只能替他在外驻守。然而这雪山凛冽,理论上压根就没人来这里,谁还那么卖力驻守?还不就是睡觉的睡觉,他们喝酒的喝酒。”   “怪不得,感觉戒备稀松。这么看来,他无字剑奴……”赵长河顿了一下,实在不想用剑奴来形容自己好友,便还是说成了字辈:“他无字辈来的人并不多,没达到李肆安介绍的蜀地到处都是剑庐相关的状态嘛。”   岳红翎道:“这是必然的,这种法门要牵涉极大的精力,怎么可能多……巴蜀到处和剑庐相关,其中大半应该是正常讨教剑法的,无字剑奴混在其中就不引人注目而已。实际上无字剑奴应该不会超过一掌之数……这或许也是时无定始终无法突破瓶颈的原因。”   赵长河微微颔首,这个分析有道理。   按照这种法门,若能遍布万千,那才犀利。岂止是三重秘藏,怕是后续所谓的“御”之境都没问题了——按理这本就该是“御”之境才能玩的套路才对,时无定的修行玩这个实在太过勉强,能有一掌之数就不容易了。   可数量这么少,又凭什么借此突破呢?掌握的剑意说不定都没赵长河开的天书挂带来的多,赵长河凭此连二重秘藏都摸不到边,时无定想借这么几个去破三重秘藏不是开玩笑嘛……   说不定正常修行都突破了,精力大量耗费在这里反而突破不了了……   也怪不得会越来越激进,选择了苗疆蛊术结合的方式,去控制现成的高手做剑奴……   赵长河沉吟道:“按照这么看,极有可能是剑阵所需的人手不够,又知道无病到了巴蜀,就让无病来填坑……而这个剑阵肯定有问题,无病常规是不可能答应的,必然要回收控制了……现在就不知道这个怎么实现,是需要面对面呢还是隔空老远就可以……”   岳红翎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算可以隔空也必须是在一定范围之内,否则就不需要骗韩无病过来……他应该还没到,你必须立刻去堵他,说不定还来得及。”   “那你……”   “这剑阵让天时都出了问题,让你我都不安,非同小可。我担心它即使缺了韩无病也可能强行发动,必须关注。这样,你我兵分两路……你去堵韩无病,可能牵扯时无定离开剑阵去找你们,而我埋伏此地,伺机破坏剑阵。”   “好。一定要小心。”   “你也小心。”   小俩口没有一句多余废话,分派已定,赵长河飞速离山。   ……   黑夜之中,韩无病慢慢前行,看着远方黑暗里若隐若现的山峦。   他的路径和赵长河不同,他是巴蜀直达此地,从北往南;赵长河从大理过来,反而是从东南方向过来的,双方碰不在一起。   师父要和自己了却恩怨,邀请前往新山门相见,也“让游子认认门”。这种在肃敛冰寒的剑客宗门中很难得听到的人味话语,让韩无病心中有点莫名的触动感。   内心深处也一直有着对师父的孺慕之情,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和师门能有什么解不开的恩怨呢,去吧,和师父聊一聊……人榜三十几的自己,也有衣锦还乡和师父对话的资格了。   他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从小预设的剑奴……但他知道宗门不对劲,以前就知道。   剑庐在巴山,并没有什么产业,给养一个宗派的钱从哪来?   可师父好像钱取之不竭,很多师兄也很有钱,都不知道哪变出来的。   而师兄们明明经常行走江湖,也经常有师兄横死在外回不来了,可世间却都说剑庐弟子很少在外行走。   没有别的原因,身在剑庐想知道内幕其实挺简单的,没多久便有师兄对他透露了,要不要一起领赏金?   韩无病以为是赏金猎人,跟着做了几回才发现,大家不是赏金猎人,是杀手。   巴山剑庐,是听雪楼的明面身份,杀手业务是剑庐的主要收入来源。其中听雪楼还有外围杀手,那都是巴蜀各地招揽而来的散人,故修行五花八门,真正核心杀手全是剑庐弟子。   韩无病难以接受……赏金猎人和杀手听着差不多,那是阴阳两极。所以他不再参与,于是和师门关系越发不睦。   剑湖之畔,同门夺剑杀友,不过是引爆了决裂,决裂的引子早就埋下了……当然他并不知道,这是师父根据他的性情布好的一路剑途,他与众不同的选择其实让时无定极为欣喜。   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出真人戏。   早前韩无病也知道听雪楼领了杀赵长河的赏金,但那都是些扮乞丐扮小二之类的外围刺客,还没有真正的剑庐弟子出过手,韩无病倒也没觉得这事和自己相关。到了发现鹰霜在找赵长河,韩无病就坐不住了。   真他妈见了鬼,早前悬赏刺杀赵长河的势力基本都和赵长河和解了啊,朝廷发通缉令的那位都已经和他抱着亲了、血神教发布悬赏的那位都跪下嗦……喊圣子了。   那现在到底谁还在悬赏啊?   谁在悬赏不要紧,鹰霜那是自己的师兄,人榜三十几的修行,赵长河扛不住的。   于是千里追索,堵师兄于剑阁。   看着前方的雪山,韩无病忽地在想,这或许才开始贴合了听雪楼之名?   往事已矣……既然今日师父要和解,那就谈一谈吧,咱们为剑而生的人,为什么会变成暗夜里的魔君?这不应该。   一边想着,脚步已经踏入了雪山范围。   就在踏入的第一时间,韩无病神色微变,就要抽身后退。   他感到自己进入了一个奇特的领域里,精神变得恍惚,记忆变得模糊,思维开始迟滞,魂海似有低语之声回荡,所有的意识淡化,只有师父的影子越发凸显。   韩无病此时可不是菜鸟,强行压住恍惚的精神,飞速就要撤离。   身后影影绰绰,忽地堵上了无数人影。   韩无病又是一阵恍惚……为什么自己的灵觉,居然察觉不出这些人的存在?他们都是……   都是死人?   不,有一个活人……也是赵长河的相识,前些日子剑试百族之时战过的蓝无疆。   “不愧是无病啊。”蓝无疆此时的神色也比当日更僵,脸色跟个僵尸一样苍白,但似乎还有意识,能够对话:“居然真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及时抽身……但既然来了,就别回去了……剑庐不好吗?”   韩无病几乎听不清前面的言语,只有最后几个字反反复复在心中炸响。   剑庐不好吗?剑庐不好吗?   他辛苦地捂着脑袋,喘息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在外的游子,总是要归位的……万剑归宗,不外如是。”蓝无疆面无表情,仿佛在陈述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你的修行进步之快,让宗主很欣喜,有了你这样水准的到来,便填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呛!”不等他说完,韩无病骤然出剑,就要强闯离开。   但这一剑很奇怪的,明明看着依然凌厉,但对上蓝无疆就像是过家家,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股运劲,都像配合对方在玩一样,被轻轻松松地就架在了一边。   旁边几个面无表情的剑奴涌了上来,架住韩无病就往山上带。   韩无病脑袋再度发晕,竟发现自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眼皮开始打架。更诡异的是,心中的欲望居然还是上山……为什么还会想上山?   这是中了蛊?还是什么诅咒?   韩无病谨守灵台,飞速内视,却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出问题来。   难道真如中原人士所言,苗疆不可轻入,莫名其妙栽了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好不甘……只是为了师父之情回来看一眼啊……难道真像他们说的,人之七情,都是错的,都是剑道的障碍?   正在此时,天空暴起血光。   月色之下,一道血色的人影从山中跃下,双手持着一把硕大的阔刀,铺天盖地地直劈而来:“都给老子滚!”   蓝无疆骇然上望,山巅月正圆,人影如在月中,看不清面目,只余鲜红的眼眸,如神魔俯瞰。   已经快要没有意识的韩无病露出了一丝笑意。   谁说都是障碍?总有一些什么,向世间倔强地证明。 ###第四百六十九章 孰为宗师   “嗖嗖嗖!”   数道长剑同时刺向半空劈落的赵长河。   所有剑招像是丈量过,每一个角度都标准配合,主攻的、封锁的、助力的、干扰的,形成一种极为难缠的剑阵协作,比人们千锤百炼的阵法还要标准。   主攻者是蓝无疆。   他的伤已经好了,而剑法却似更有精进,这一剑刺上来,便让赵长河感到了凛冽的雪峰,彻骨冰寒。   那并不仅仅是蓝无疆自己的剑法……已经有很大程度是时无定的剑了。   但赵长河视若无睹。   就这?   “铛”地一声巨响,蛤蟆跳已经劈在了剑网中央。   狂暴的血戾刀芒四处溢散,冲得四周数个剑奴闷声退开,首当其冲的蓝无疆更是连剑都劈断了,骇然后撤。   这赵长河好狂的力量!   赵长河突入阵中,一把拉起韩无病:“走!”   韩无病昏昏沉沉地被赵长河搀扶着走,低声道:“其实我建议你离我远点,因为我怀疑到时候插你一刀的会是我。”   赵长河知道这个道理,还是道:“少屁话。”   那边蓝无疆已经换了把剑再度扑来,周围剑影重重,将他团团困在当场。   “人榜三十七,血修罗赵长河……”蓝无疆完全没认出这是前些日子交过手的思老耶,淡淡道:“我们早就知道你在苗疆,真以为我们会完全没有防备?带这么多人出来,不是为了韩无病,而是为了你。”   “受宠若惊。”赵长河想也不想,左手架着韩无病,右手一翻,刀光闪过。   四周血浪翻涌,飞雪片片,尽化刀光,周遭剑奴体内气血翻涌,几欲爆裂而出。   血满山河!   这一刻的血满山河,和以前有了细微的区别。   当玩剑久了,自会融合共通的技法和意在其中,这一刻的血戾如刀,与此前的剑光如水满中庭相比,近似之处何其多也……无非一个暴戾,一个巧劲,它们是可相印证的、并取不同的长处,将各自的优点推向更顶峰。   “嗖嗖嗖!”雪花像是有了生命,灵巧飞舞,在剑奴闪避之时竟然灵动地追了一拍。   惨叫声不分先后地同时响起,四周血花喷溅,仅仅一刀,剑奴全倒。   “好刀法!”面前剑光闪烁,蓝无疆一剑刺向咽喉,封住了赵长河试图突围的路。   赵长河长刀斜挑,漫天血雨忽地一滞,雪花温柔下来。   空间如同变成了慢动作一般,只剩黑夜中的寒光抹过对方的咽喉。   小楼一夜听春雨。   “呛!”曾经无往不利的一刀竟然被蓝无疆挡住了。   这毕竟并不仅仅是蓝无疆。   赵长河却早有所料,趁着蓝无疆挡这一刀身形微侧之时,强行拖着韩无病斜跨一步,硬从蓝无疆身侧掠了过去,与此同时回手就是一个回身斩,再劈蓝无疆脖颈。   蓝无疆无奈再挡一刀,赵长河已经带着韩无病直窜而出,遁入黑暗里。   “嗖嗖嗖!”身后风声大起,刚才明明全部喉头中刀的剑奴再度追了上来。   赵长河看也不看,都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之前弥勒之役的后续为什么会指向这里?当然是有相通点的……尸傀之控,和剑奴之控,有区别吗?   类型不同,本质一样,他们都已经死了。想要再杀一次,那要害可未必是咽喉,得重新找过。   赵长河只希望韩无病这类早年培育的,还算活人。   他拉着韩无病往边上山林狂奔,看似要逃窜,实则找了个灌木浓密处把韩无病推了进去藏起,自己从戒指里摸出一件衣服跨在左臂上装着搀着人的模样,飞掠上树。   身后追来的蓝无疆等人夜色之中看不分明,便也纷纷跟着上飞掠而上:“哪里跑!”   赵长河立足树桠,冷冷看着当先冲上的蓝无疆,两只手臂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变得粗了一倍。   “吼!”龙雀居高临下,裂天狂斩!   他有立足之地,蓝无疆没有,加上天地无我的加持一开,血修罗体肆无忌惮地爆发,此消彼长的力量碾压何止翻倍!   蓝无疆只觉得泰山崩于顶,根本都分不清这他妈是刀还是狼牙棒了,这被砸在脑袋上不需要开锋也是脑袋成西瓜的结局。   好在他对此也有预料,身法也精妙,半空之中一个回旋,试图蹬在边上树枝上迂回再刺。   只要缠住赵长河一瞬,周边无数剑奴万剑齐来,他身在树桠之处简直和个活靶子没什么区别。   然而就在他身法刚刚迂回之时,头顶一身爆喝:“回来吧你!”   蓝无疆忽地觉得这话有点耳熟……还没反应过来,身躯像是遭遇了什么强大的吸力,虽然没能把他真的吸回去,却让他在半空回旋的身法僵住了,竟转不过去!   控鹤功!   他左手怎么是空的?而且他是怎么预判我身法的,他和我打过?   没有反应时间,那阔刀已经劈到了头顶。   蓝无疆简直魂飞魄散,飞速持剑挡在脑袋上。   剑一旦失去轻灵要和阔刀对撞,结果绝对不是振刀。   而是剑断人亡。   随着一声脆响,长剑断折,蓝无疆的天灵盖竟然被这一刀生生劈成了两半。   一抹血色的剑气从脑海里咻然溢散,蓝无疆的尸身重重栽在地上,已是死得透了。   “不过如此,生死之道上其实远不如尸魔……但可能另有后患。”赵长河匆匆目送了一眼溢散的剑气,根本无暇去管,周边无数剑奴的长剑已经临身,甚至有一道剑气已经趁着自己怒劈蓝无疆的机会擦伤了右臂。   他一蹬树桠,直接向后飘退,身在半空,手上已经多出了一枚箭矢,直接当暗器一样甩手飞出。   “噗”地一声,准确地刺入了追在最近的一名剑奴眼睛里。   那剑奴惨叫一声,栽倒在地,居然还能抱着眼睛打滚,竟还有痛觉……   “踏”,赵长河脚踏身后另一棵树,再度飞遁而去。   不能纠缠,再纠缠下去,时无定就来了……   希望这些剑奴的追逐让时无定无暇察看灌木丛里的韩无病,能被自己引走就最好了。   赵长河心中有些忧虑,这怕是有点不靠谱,很有可能时无定是能感应韩无病在哪里的……   但此时此刻,别无他法,他不可能背着韩无病交战。只希望韩无病离开了雪山的“领域”覆盖,能在这期间自己觉醒过来……   正逃窜间,天上乍起剑芒。   抬头看去,圆月之中,飞雪盘旋,仿佛汇聚成了一束,一束最锐利的剑,贯穿圆月的剑芒。   化雪成罡!   一代剑道宗师不再是和王道中较量式的比剑,终于展露出了真正属于地磅第六的峥嵘!   几乎无可匹敌的杀机从身后直贯而来,伴随着时无定冷冷的传音:“很好的义气,可惜到此为止了……”   “是么?”赵长河猛地一踩前方树干,竟把粗如大腿的树干都踏得断裂。   借着反弹之力,赵长河双手握刀,义无反顾地迎向了那道飞雪剑芒。   稍微有点思绪的剑奴们抬头看着,看见的是如飞蛾扑向了烈火,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较量,但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在这一刻,他甚至忘了自己请过盗圣来帮忙。   只有自己,和龙雀。   “地榜第六,天下剑宗……道寄他人而无勇,剑出鬼蜮而无义,心怀踟蹰而无定,蝇营狗苟,孰为宗师!给我……破!”   巨大的半月刀芒斜斩而出,正对空中恐怖的剑罡。   “哐!”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乌云蔽于长空,星月为之无光。   剑罡散去,露出时无定震骇的面容。   面前是赵长河坚定的双目,虽然嘴角在淌血,虽然握着龙雀的手都在发抖,但他接下了。   地榜第六的一击,纵使借用了神兵之力,也不该是他能接的。   但他真的接下了。   时无定正待开口说话,神色大变:“谁在偷袭剑阵!”   赵长河咧嘴笑了一下。   都知道赵长河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了,你们居然没想过岳红翎? ###第四百七十章 风筝无定   岳红翎在俘虏那儿早就问到了所谓剑阵的洞窟在哪里,在外潜伏已久。   时无定和几个无字剑奴在里面,岳红翎连探头看一眼都不敢,生怕被发现,小心翼翼地藏匿,只等时机。   她知道一旦赵长河那边交战,时无定必有反应,会不会引得时无定出去,就看赵长河发挥如何了……   岳红翎对此很有信心。   赵长河这些时日的进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当赵长河用回了龙雀,她想要胜过赵长河都得花很大的心力,还有极大的可能要拼到受伤才行。这还不算神兵之力,她都不敢试。   没有时无定在,一般人根本阻拦不了赵长河半点。   果然没过多久,洞中传来时无定仿佛自语般的声音:“赵长河?”   顿了片刻,有些惊异:“好强……此人不会弱于王道中多少。不愧为史上最强潜龙第一,这等恐怖的进步速度……”   由此可知时无定全盘能够接收那边的战局信息,即使未必知道细节,至少能知道战况。   但即使是时无定,都认不出这是思老耶和王道中。   赵长河所掌握的技能太丰富了……一旦能够达到化博为简返璞归真的那一天,说不定是他的天榜之途。当然这会是一个很长期的过程,没有那么容易。   “不可硬接!”里面时无定脱口失声,旋即一道剑光突出洞窟:“守稳剑阵,本座去去就来!”   就等这一刻!   时无定刚刚离开岳红翎立刻闪身而入。   长河能做的已经做到最完美了,现在是自己要让时无定无法全力对付长河,否则长河应付不了。   在洞口黑暗背光处往里一看,洞中只有四人,各自白衣如雪,神色肃穆地围绕着一柄悬浮空中的骨剑,组成了一个奇特的阵势……岳红翎知道里面有个熟人。   刚刚被韩无病击败而归的鹰霜……可惜不认识是哪个。   仔细一捋,这阵也不奇特,其实就是非常常规的北斗七星阵,由于少了三个不相邻位置的人,导致乍一眼看不出来,仔细看看还是很明显的。   北斗七星是很好用的阵法,尤其是对剑客们而言特别爱用,主死之意,杀伐凌厉。   这里四人,加上时无定、蓝无疆,六个人……只差一个韩无病就齐了。   配合中央这古剑,大致可以看出点意义……   这里藏有一个找不到口的秘境,而这骨剑与秘境强相关。   所以这是一个破空间的阵法……成北斗七星之法,动天地人三才之杀,引秘境强相关的物品与内部关联,强行破碎虚空,贯通两界。   岳红翎几乎可以看见,构成阵法的剑奴们的剑气构成了阵法的内核,而这里的剑庐弟子每天练剑的剑气剑意都在被这个阵法逐步吸收,雪峰的凛冽陡峻,上空的飘雪寒霜,无一不在汇聚阵眼,形成极度阴寒肃杀的剑意凝聚,恐怖无匹。   这就是天时阴寒导致五月飘雪的原因……这骨剑有极为可怕的能量,或许比龙雀还可怕很多。   岳红翎听说过当年姑苏之事……这就有点像当初剑皇之陵,剑皇的恐怖煞剑强行破开空间抵达虎丘的概念,不过这次是反方向下去的。   那么引发的后果也会非常一致——当初赵长河与思思在剑皇之陵辛苦阻挠的是什么?一是剑皇复苏,二是秘境崩塌导致的山崩地裂,整个姑苏都可能化为废墟。   如果时无定用这种不稳定的方式强行破开空间,秘境空间强行挤出玉龙雪山山体,导致的是什么结果?   雪山崩塌,天崩地裂,别说雪山覆盖范围要毁于一旦,整个苗疆怕是都要大地震,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的!   这时无定怎么敢的!他自己不要命了?就算他自己能及时遁入秘境活下来,这全体剑庐弟子岂不是死定了?   这才是他搬迁此地和黑苗合作真正所图的大事,在前期黑苗帮他找足了蓝无疆等足够实力布阵用的剑奴、以及找到了秘境大致的位置在雪山之后,他本来就不一定还需要和黑苗继续做什么合作了。便是真有什么剑奴的核心法,大概率也就在这个秘境里!   四个剑奴此时都在凝神戒备,岳红翎也没法再多等机会,再等下去那边赵长河要被时无定宰了……   她身形忽动,一缕剑光无声无息地刺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名白衣剑奴。   “铛”地一声,竟有无形的剑气之罩流转阵外,把岳红翎这一记偷袭挡了个严严实实。   不仅如此,身后也有剑气缭绕过来,似乎在外围又形成了游走的剑网,阻止她离开。   四个剑奴同时睁目回首,四柄长剑几乎不分先后地抵达岳红翎身周要害:“找死!”   不仅鹰霜是人榜,其他都差不了太多,至少都是蓝无疆的水平,还有阵法加持。   岳红翎这一战要比赵长河还难打。   但她脸上看不出半点犹疑,剑光如练,几乎同时与四柄剑交击而过,脚步微错,再度进击。   如果说剑庐的剑像寒霜,则岳红翎的剑像惊鸿,很美。   有人“咦”了一声:“落霞山庄惊鸿剑法……这么低级的剑法、这么普通的长剑,竟能玩成这副模样,了不起……你是岳红翎!”   岳红翎默不作声,一句话间长剑已经招架了对方十余招。   “岳红翎到此,不是挺好?”另一剑奴叹了口气:“即使韩无病不在,这便是第七人。”   “是极!”又一剑奴简直有点欢欣鼓舞:“杀不了赵长河,拿下岳红翎也是好的……”   岳红翎没忍住看了他一眼,是你啊,鹰霜……   她看似在和对方游斗,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都在打量这剑气缭绕的阵法,看着看着,眼中似有所悟。   凡能量流转,必有起承转合,尤其是以剑气形式,就更会遵循剑意去走。   起初没能找到门径,是因为按照剑庐的剑意去剖析的。此时打了几招才看出,这阵法所含之意很古典……很有一种上古之时筚路蓝缕的粗犷之感,与剑庐不同。但其实不难看出路数,因为岳红翎从赵长河那边接收的上古剑意太多了,很多东西是共通的,大同小异。   她慢慢且战且退,将四名剑奴引离阵心,后背已经即将靠在后方剑气壁障上了。   “你走不掉的……”鹰霜道:“赵长河总该吃点亏吧,妈的……”   忽地远处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天昏地暗,星月无光。   四个剑奴都骇然睁眼:“赵长河能有这么强?”   就是现在!   “呛!”岳红翎架开边上另一剑奴的剑,忽地剑芒暴涨,直奔鹰霜面门。   “落日神剑嘛,早防着你这一手了……”鹰霜自信满满地错步让开,同时挥剑扫向岳红翎腰肢,却发现岳红翎直接从他让开的位置冲过去了……   压根就是虚晃一剑!   在鹰霜让开位置之时,那落日贯江河的一剑直接冲向了阵法核心,此前明明阻挡了她的阵法剑气在这一刻竟然连一丝一毫效果都没起到,被剑芒直贯而过。   “不好!”数名剑奴不约而同地失声叫了出来,齐刷刷扑向阵法中央。   却又哪里来得及?   凌厉的剑芒直贯而入,恶狠狠地冲在了骨剑上。   骨剑一阵摇晃,“啪嗒”一声,偏离了原有的位置。   气脉流转的大阵忽地停止,连空气中的阴寒都消失了许多。环绕在外的剑气更是消减得几乎消失,岳红翎再度跨前一步,试图去抢骨剑。   剑奴们的魂海中同时响起了时无定气急败坏的声音:“谁在偷袭剑阵!”   山外剑气呼啸,时无定连赵长河都不管了,疯了一样赶了回来。   赵长河手中传来龙雀的吐槽:“你确定他名字的意思,不是漂泊无定?不管是他手下的鹰霜,还是他自己。”   赵长河哪有闲工夫陪它吐槽,飞一样追进了山里。 ###第四百七十一章 谁是老六   当赵长河赶到山巅,看见的是岳红翎一溜烟出了洞窟,正在鹰霜等人追杀之下跑路。   岳红翎本来想抢走骨剑,却发现拿不走。阵法缭绕的剑气,她可以用剑气透过去干扰阵法,却没法伸手去拿,赵长河的控鹤功她不会,其实即使会,也无法在剑气环绕之下玩控鹤功,外放的真气是会被阵法剑气割碎的,无法相连。   一试之下发现无法取到,岳红翎果断不去纠缠,直接出洞跑路。   真被时无定赶回来堵在洞里那就死定了。   果然刚刚出洞没几息,天边时无定心急火燎地赶到,大怒扑了下去:“你们两个狗男女是在找死!”   “嗖”地一声,岳红翎往侧方一窜,时无定的剑气在她边上岩石炸开,轰得岩石炸为灰烬。   岳红翎暗暗有些咋舌,这等剑气实在恐怖,不知道赵长河刚才怎么和他拼的……   转头看去,赵长河也跟在时无定身后赶来,持刀劈头盖脑地追着时无定脑袋后面劈。   岳红翎微微一笑。   看得出赵长河变得虚弱了许多,刚才可能是借用了龙雀之力,抽干了真气,好在他的身体力量还是很顶,依然能战。   本来就打不过时无定,又是虚弱时,依然心急火燎地跑回来帮自己联手。   小男人现在真的靠谱,让人舒心。   但跟在剑气之后紧接而来的时无定,挺剑直刺而来,却让人心神颤动,难以阻挡。   当抛开了远程剑气乱轰的对撞,真正到了剑技的较量里,剑客们的眼中看见的是不同的东西。   岳红翎忽地有了一种孤独感,仿佛孤身独处于雪峰之巅,天地一片苍茫,孤鸿落日,只余己身。眼前天光乍起,那是剑的终途。   人活在世上的意义是什么?   一切没有意义,只有剑才是意义。   斩尽红尘事,连带着自己的心也斩了……   但在这苍茫无定的天光之后,却有个汉子吭哧吭哧地举着刀气急败坏地追逐,明明跟不上,狗熊一样可爱。   岳红翎忽地笑了,人剑合一,直冲半空的时无定。   落日映江河,岳红翎的招牌剑技,劣势之中反杀蓝天阔就靠的这。但这一刻她用出来,和往日有了少许不同。   落在时无定眼中,那雪峰之巅往上拉伸,看见了映红天际的落日残霞,好像在为他的剑道注解。   再然后视角往下拉,看见了晚霞之下、雪峰之畔的村庄,鸡鸣犬吠,炊烟袅袅,男人们扛着锄头归家,老人坐在门口树下下棋,妇人揪着滚成泥猴子的小孩骂骂咧咧。   人间烟火,处处祥和,祥和得能让一切的杀机变得平静。   时无定忽地反应过来,两剑交击。   红尘断续,孰为真意?   剑道在哪里?   “呛!”又是一声震动雪山的脆响,岳红翎随身多年的长剑终于断折,肩头出现一抹伤口,鲜血喷溅而出。   但时无定也不好过,他的经脉剑气如搅,岳红翎的剑气无孔不入地钻在浑身血脉,竟震得他身躯麻痹,一时迟滞。   就在这迟滞刹那,身后阔刀呼啸,龙雀斩在了脖颈。   时无定紧急避开,刀芒暴涨,也刮伤了他的肩头。   时无定回剑后撩,迅若雷霆。   赵长河险险地扭了一下,擦身而过。同时将戒指中的古剑龙皇丢向岳红翎,岳红翎抛开断剑,接住了龙皇,感应之下,龙皇没有抵触。   三个人呈丁字形站立,一刀一剑再指时无定。   一时之间雪峰之巅空气都停滞了一下,持剑追出洞窟的鹰霜等人目瞪口呆。   这狗男女联手,居然伤到了宗主!   虽然只是刮伤,已经非常令人震惊了。   这两个虽然很强,当世著名,可再怎么说也都只是一重秘藏,未破二重。   时无定不仅是二重,还是其中的佼佼者,地榜顶尖的人物之一。这中间的差距,说比人和狗的差距都大或许夸张了,但说像大人打小孩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但这两个小孩,真的伤到了大人!   时无定眼眸紧紧盯在岳红翎身上,慢慢开口:“原本你我剑意,当有相似处。”   岳红翎脸色有些苍白,持着龙皇的纤手却依然稳定:“不错,曾经在下赴巴山,想与剑庐印证,不意印证于今日。”   时无定道:“那么你的剑意,何时变得如此?”   岳红翎道:“就在前些天……或者说刚才。”   时无定看了赵长河一眼:“因为他?”   “因为他。”   时无定抬头想了想:“剑意更改或者说升华,不该影响你的本体力量忽然变得这么高……是因为刚才和我的剑奴交手,吸纳了他们的部分力量?留到对付我的时候用……”   鹰霜:“……”   时无定再度看看赵长河:“这是思老耶的剑法。原来向思檬的左右护法是你们俩,怪不得我说苗疆何时出现了这么强的一对剑客。”   岳红翎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了。   非是场合不对,否则赵长河简直想揣手手乖巧坐。   看出这个就算了,你没看出王道中就好。   时无定叹了口气:“挺好的……越强越好……时某所需剑奴,要的就是这样的能力。”   赵长河终于道:“你想屁吃。”   时无定的死人脸露出笑意:“你们是不是以为你们配合默契,我未必能杀你们?或者觉得你救下了韩无病,又动摇了阵心,我的大事已经被干扰得不成样子?”   小俩口对视一眼,都不说话。   时无定淡淡道:“你们年轻,见识浅了。那个骨剑……其实不是剑,它是某个上古异兽的脊椎,看着形似剑而已。”   赵长河心中忽地一动,好像想到了什么事情。   是了,血神阵盘用的是什么异兽的骨骼做的来着……   时无定续道:“它的作用也不是做阵心的,而是这个大阵只为了它积蓄能量所用。你们既盗不走它,那就无意义,相反,你我的战斗不断在为它蓄能,你我的剑气比雪峰阴寒肃杀之力更直观、更有效,反倒不需要引动天时了……你们看着好像天气没那么阴寒了,其实毫无意义。”   小俩口终于有些色变。   做了这么多,是白做的?反而给他送上了剑气蓄能?   “至于七星阵,根本就是个防御阵,和聚灵蓄能之阵没有关系。你们就没有想过,蓝无疆为什么不需要来布阵?”   赵长河想了想,神色越发难看。   “阵在地底,遍布雪峰。韩无病……当他踏入这个区域,就已经参与此阵了,那不是什么我的领域作用,而是阵法作用……他来了就行。”时无定一口气说完,笑意越浓:“自作聪明的两个年轻人,做剑奴之时,可以慢慢反省。”   随着话音,韩无病出现在山边,慢慢走向赵长河后背。   岳红翎神色一动:“小心,现在的韩无病不是韩无病了,别被接近。”   赵长河没说什么,身后眼静静地看着韩无病慢慢接近。   如果不管他,自己小俩口跑路,时无定未必能留得下他们。   但可以不管么?   抛下如此义气的友人……以及,真被时无定完成骨剑吸收,贯通两界,雪山崩塌,万众倾覆……看得下去么?   可是死死在这里不走,岂非白送?   赵长河身后眼紧紧盯着韩无病无神的眼眸,看着他走到身后,手上提着的剑慢慢抬起。   岳红翎失声道:“小心!”   韩无病一剑骤然刺出。   与此同时,时无定也是一剑刺出,攻向了岳红翎。   鹰霜等人齐刷刷动手,封住了小俩口的所有撤退路径。   这极度飘摇之时,却见赵长河暴起一刀,劈向了……前方的时无定。   时无定:“?”   不要命了?韩无病正戳你后心呢你不管的?   却见韩无病的一剑恶狠狠地戳向赵长河后心,却险之又险地擦身而过,那剑气锐芒狂暴呼啸,数丈之外直贯时无定的咽喉!   看似二对二之局,忽地就变成了三打一,结阵封锁的鹰霜等人目瞪口呆,一时半会脑子都没反应过来。   时无定彻底误判形势,一剑已经和岳红翎缠在一起,韩无病的剑气已经临身。他险之又险地避了一下,赵长河的刀无声无息地再临脖颈。   地狱如是!   “呛!”时无定险险架住龙雀,岳红翎一剑转过,极度惊险地擦过时无定的丹田,没能刺中。   但那剑气还是侵袭而入,这回真搅得时无定丹田气海一片乱麻,闷哼一声向后退开。   所有人转头看向韩无病,他发出那一道汇聚了毕生功力的剑气之后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明明和剑奴无异。   可那剑气为什么会攻向时无定?   狗男女还在围攻时无定,时无定百忙之中都想解惑:“你如何还能有自我?”   韩无病慢慢开口:“刚才灌木丛中,我想了很久很久……想明白了不少事情……”   “小时候你赐予的剑气之引,好像是有问题的……”   “但我的修行,一直是依托这缕剑气壮大,早已融入我的所有修行里,包括神魂识海,在我突破一重秘藏之时,它也是紧密结合的……一旦它起了变故,我就非我。”   “我想了想,其实这件事挺简单的。”   时无定莫名其妙,这简单?   “确实很简单的……因为我只要废了修行,不就完事了?甚至都不用死呢,不简单吗?”   时无定骇然瞪大了眼睛。   细细感应,韩无病果然一点修行都没有了,自散功力。   他刚才的剑气,是字面意义的“毕生功力”,他把所有功力全部排出去了……   此时此刻的韩无病,比一个最虚弱的病人都不如,浑身经脉就像被削过一样,丹田空空如也,就算要重修恐怕都没戏。   但很简单,他不受控了。   “我还是我,是不是很简单。”韩无病笑了一下:“只是有点可惜,我真的很喜欢剑……我确定这个不是因为你的引导,是我真的喜欢……算了。”   赵长河猛攻时无定,心中暗道还是有机会的……自己回春诀搞好了,应该是可以治。   就在这简短说话间,山体忽然发出了隆隆之声。   极其尖锐的剑气从洞窟之中直透九霄。   时无定狂喜:“已经成了,不管你散不散功,你的剑气既出,最后的缺失已经填上了,骨剑所需的贯穿之力已经达……”   话都没说完呢,声音忽地卡在喉咙里。   一个老头拎着骨剑,一溜烟跑出了洞窟,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去的。   时无定目瞪口呆。   “好东西,我去送给我乖乖徒弟。”老头一溜烟往山下就跑:“你们慢慢玩……”   天际忽起雪花。   一道剑影在雪中悄无声息地接近老头后背。   老头忽地回身,手中掏出了几乎没动用过的匕首,“铛”地架开这一剑,旋即身躯随风,飘然不见。   风中送来他的笑声:“你以为老子为什么不去和时无定打,要让娃娃们这么费力……因为老子全力在防备你啊,天榜老六,来追我啊。”   声音渺渺,人已不见。   雪花呼啸,带起如同鬼哭之声,席卷而追。 ###第四百七十二章 终于面对赵长河的鹰霜   天榜第六,听雪楼主雪枭……   既然巴山剑庐是听雪楼的明面马甲,本以为时无定就是雪枭,还奇怪他的实力没达到天榜水平呢……这么看来还真不是?   时无定居然是听别人之命做的这些事的吗?逼格掉到泥里去了?   赵长河很是奇怪地看了时无定一眼,总感觉他的做法不像听命行事。而且既然雪枭一直潜伏观察,为什么不动手,看着时无定这边进入险情,骨剑还丢了……因为对时无定的实力过于信任?等察觉这里不太对劲,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勉强说得通……   不管怎么说,这回天榜老六被盗圣引走,看来骨剑对他很重要……好歹自己不需要面对天榜。   现在这边的状况……赵长河的目光落在山洞里,总觉得里面的气息有少许不对。   作为穿越不到两年所见的秘境比别人一辈子都多的瞎子携带者,赵长河觉得已经感受到了两界交缠的气息,戒指里的天书也隐隐有些反应,似乎在不远的地方,有它们的新一页伙伴。   看来时无定做的这些操作,虽然关键的骨剑没了,无法强行破开空间,但还是已经让空间壁障变得薄弱,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点,说不定就进去了。   只不过这个点很难找,就像当初昆仑火山,从火山口看下去那就是一个普通的火山山腹,又有谁知道跳下去就是一个藏着心炎的小型秘境呢?迟迟在外面绕了三天都没找到,区区一壁之隔,自己在里面和皇甫情抱了三天……   如今这个点在哪?   “喂,瞎瞎。”   瞎子:“?”   不管她听没听见,赵长河自顾在心中默念:“你还要不要第三页天书了?”   到底谁在拿捏谁啊?瞎子测试转移过不少人,第一次见到这反客为主的,简直气笑了:“再重申一遍,天书是你要。”   “你不要?”   “……”   “别装了,说说怎么进去,否则总是要给天书做保养不太好。”   “你慢慢保养去吧你!”瞎子冷冷丢下一句,不说话了。   看似被气走了,实则赵长河还是感应到了一个隐隐的节点所在,位置大致就在洞窟里,很可能要撞在最里面的洞壁上……很正常,终究阵法和骨剑在洞中钻了这么久,这里的位界交点最薄弱是可能的……只不过这肯定不是秘境的正常入口,进去不知道会掉在怎样的地方……   怎么遇见的全是死傲娇,不是说傲娇退环境了么……   ……   和瞎子的交流实际只是一瞬。   在赵长河思考之时,时无定有些呆滞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是也在想赵长河心中掠过的这些疑问呢,还是因为筹谋已久的大事被破坏而怔怔出神。   鹰霜等人倒是沉默地看着韩无病,眼里有些复杂。   “我是真的喜欢剑。”   哪个不是呢……   都是自幼练剑的剑客,剑道已经和自己的生活融为一体,尤其是武力就是这个世界的通行证,这可比现代人丢了手机和网络还要致命,鹰霜甚至不知道自己没了剑,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   赵长河想起当初剑湖底下的剑室里,自己和迟迟你侬我侬的,无病什么都不管,眼里只有满室的剑,仿佛那才是他生命的意义。   剑奴没有自我么……   其实在大多数时候是有的啊,比如现在就有啊,鹰霜可以做出任何自己想要做的事,现在想要自废功力也可以废啊。   但在场的四个白衣剑客,站在瑟瑟寒风之中默立,没有一个人愿意放开手中的剑,愿意让自己变成再也没有一点力气的废物。   壮士断腕,说来容易,有时候比死都难。   可韩无病面不改色就这么做了。   连岳红翎心中都难免涌起了几分文青感受和佩服之感,赵长河却懒得想那么多,一片萧瑟之中,赵长河挪步,挪步,忽地一窜,拉住韩无病转身就跑,同时悄悄传音:“红翎,撤。”   岳红翎也醒过神,飞快逃窜。   时无定虽伤,自己两人的状态也不太行,想打还是打不过的,能趁机带人跑就行,文青大可回家再文青。   结果这边三人一动,看似发呆的时无定也就立刻醒神,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凌空一剑,直刺韩无病后心,似乎无法接受剑奴以这种方法脱离控制,要将他立毙于此。   赵长河一把将韩无病拉在身后,龙雀怒斩:“时无定,你还要不要脸!”   岳红翎紧密配合,古剑龙皇直奔侧颈。   时无定真的有些疲惫,这对男女太默契了,简直就像每天晚上抱在一起睡觉都在对练一样,一个动作就知道要怎么配合。   但他没说什么,无论如何,如果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救走自己必杀的“叛徒”,那这剑庐也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时无定剑芒暴涨,把三人都卷在其中:“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锁住他们撤退的路径!”   鹰霜等人飞速包围。   赵长河倒是发现时无定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优点的地方……只要他出手的时候,鹰霜等人一直都只是负责堵路封锁之用,从来没肯让人参与围攻,哪怕到了现在的程度,还是没有。   起码还算有剑客最基本的骄傲,地榜第六,顶级宗师,对付几个小辈要围攻就太丢脸了。   但这一刻却给了赵长河可趁之机,都堵身后是吧?唯一位置靠山洞方向的是鹰霜,也不是正面堵着,在侧方的位置。   前方洞口就像不设防的小姑娘一样,等着人钻。   时无定一剑刺出,赵长河向岳红翎使了个眼色,拉着韩无病侧身一架,作势要后退。   时无定哪想到赵长河打算的是钻进前面洞里死路里去找死,下意识一剑绕向他的身后,封锁后撤的空间。   然而赵长河身形忽地一折,后退之势几乎违背物理规律似的直接改成了向前,本该配合他应对身后之剑的岳红翎也收了剑,小俩口拉着韩无病一溜烟冲向了山洞。   时无定:“?”   “他们这是在找死?”时无定立时反应必有猫腻,厉喝道:“拦住他们!”   鹰霜斜跨一步,一剑封锁了洞口。   眼前龙形乍现,古剑龙皇已至面门。   鹰霜侧身一架,前人榜三十三的实力也非同小可,岳红翎负伤之下,这一剑竟然没把他逼开。   一把阔刀无声无息地到了胸膛。   鹰霜正要闪避,脑海忽地一空,好像思绪忽地断了一拍。   此方天地,无神,无佛,也无我。   当赵长河发现了这些剑奴的真相,战斗之中一直就在考虑一个问题……自己的天地无我。   何谓天地无我?   这些剑奴,还算不算“有我”?   当被煞气控制的自己,和他们的区别在哪里?   是把一切思绪交给剑意,交给煞气,交给杀戮,还是因为更重要的事情,而忘却“我”的所求,为了我之外的东西,刀对天地?   如果说血满山河可以从己到人,从自己之煞调动外部之煞,从自己的气血引发敌人气血之变,那么天地无我,是否可以从自己的无我状态,让对方、至少有相似经历的对方,达成短时间的“无我”?   自己无我,算的什么地狱。   当一刀即出,让对方无“我”……   届时,地狱如是。   这必是二重秘藏的刀意……终于看见了门径。   鹰霜脑子的空白恢复了,胸口很疼,好像有血花在喷。   他低头看看莫名其妙开膛的胸口,又看看一刀之内就突破闯入的赵长河三人,至今如在梦中,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时无定冲到身边,却没看他一眼,直接追进了洞里。   然而进去一看,洞中空空如也,空余一个残破的阵法,在地上熠熠生辉。   “人呢!”洞中传来时无定的怒吼:“他们怎么可能消失,都给我一寸一寸的搜!”   鹰霜苦笑一声,仰天栽倒。   天上闪过金光。   “五月中。鹰霜踟蹰寻觅,历经近一年,终于正面面对赵长河……赵长河一刀斩之。”   “人榜陨落,位次递补……” ###第四百七十三章 古灵秘境   赵长河摔得七荤八素地爬起身,抬头看天。   他可意识不到对方多冤种,只知道自己明明杀了个人榜,却首次在乱世书播报的时候看不见金光……   果然身处秘境之中是与此隔绝的,有人聚居的大型秘境必有与天地人榜相当甚至有可能更强的“御”境神魔,但乱世榜上从来不会体现。   乱世榜是单独的第九页天书,它覆盖不到这些地方……除非把这里的一页也回收?   也是瞎子的能力复苏的过程?   赵长河暂时无暇去思考这么多,此刻的心神已经被此地的辽阔所吸引。   妈的这是从山洞钻进的地方?   这一望无际的平野,远方依稀可见的连绵山脉,右侧不远就是一片密林,似乎还能听见溪流之声。抬头甚至能看见蓝天白云,再也不是曾经秘境暗无天日的状态。   更神奇的是外面是夜晚,这里是白天。   这恐怕说是穿越都没问题……现在的问题是这秘境到底有多大?是否有人?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赵长河还是道:“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这个入口对别人隐秘,对时无定可不隐秘,他随便在洞壁上乱撞都可能撞进来,我们需要先藏身。”   无须选择,肯定先钻右边的密林。   赵长河总觉得这种落脚点是瞎子故意选的,林中很可能就有事儿……并且如果时无定进来,落入的还真未必是同一个地方。   这怀疑可绝不是瞎猜,瞎子把自己从现世挪到这世界都能精准定位选择一个抽卡地点,何况这种同世界内的秘境,挑选位置对她简直是小儿科。   当然不能指望瞎子会主动帮忙把时无定换个落点,瞎子从来没有主动帮忙消弭过危机的,只能靠自己,但应该可以期待瞎子的选择是更方便为她取得天书的……   三人小心地进入密林,顺着水流之声往里钻,没钻多久就发现确实有人活动的痕迹,都能隐约听到溪边传来少年男女的笑声了。   “咔嚓”,韩无病踏在一截断枝上,发出一声轻响,笑声忽止。   人影四面围来,树桠上、草丛中,张弓搭箭,锋矢生寒。   明明剑拔弩张,可下一刻气氛全变,有人惊疑:“……使者?”   弓弩刀剑全部收起,一群身穿异族服饰的男女齐刷刷从树后草丛走了出来,尴尬地陪着小心:“使者勿怪,我们以为是野兽……”   一个个白着脸色的样子,感觉都吓得要跪下了。   赵长河心念电转,忽地想起了很早以前思思的一句话:禁地来人,举族称臣。   搞了半天,原来这就是古灵秘境!   只是从非常规的入口强行进来了,和思思出入的地方不一样。她藏着掖着不肯告诉赵长河的圣地,就这么裸露在面前,被直接进入。   呃……   总之这秘境与世隔绝,他们没有敌人,只有野兽……可能有异兽。最大的敌人可能还得数各部各寨之间为了谁的篱笆往谁那边多挪了几尺、谁家的狗啃了谁家的菜,而发生械斗呢……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但凡能见到外人,服饰与他们不同的,那就不一样了……在他们心里就是“禁地使者”,因为整个纪元就没有别人入内过。   这要是让时无定碰上了,不知道要祸祸成啥样,还好是自己遇上。   嬴五说,“你的气运有点离奇”。   至少离奇的其中一方面,那是瞎子的安排……   赵长河止住岳红翎惊诧开口的欲望,淡淡道:“不知者不怪,带本使去你们寨子。”   灵族男女们吁了口气,一个领头模样的灵族人躬身赔笑:“尊使随我来。”   岳红翎韩无病惊诧地看着赵长河,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就被当什么劳什子尊使了?   赵长河摆足了使者派头,负手前行:“你去派人传令各寨,如果见到白衣剑客,那是我们的叛徒,我们正在追杀。若是见到了,切记不要直接和他们起冲突,你们不是对手……先好生当上宾款待敷衍着,暗中通知我们处理。”   那首领忙道:“你们可听见了?速去通传各寨,尤其去圣山通知长老们!”   岳红翎和韩无病都低着头,不让别人看出自己古怪无比的神情。   同时却也理解,赵长河这不是为了坑时无定,实际是在保护这些秘境人……   行不多时,密林之中出现一个小寨子,粗略看上去也就是村子级别,有数十户人家,有老有小,看见首领带着赵长河等人入寨,全都脸色发白,露出惊惧之意。   三人暗自皱眉。   此间之人被所谓禁地祸害成什么样了……   单从生活来看,此地还是原始的打猎采集模板,身上服饰兽皮居多,也有粗绵纺织,染色以蓝为主,风格和外面那些异族十分类似。   其中极少部分人身上有蜀锦……显然是思思立足于外,对主世界贸易的结果。   简单观察间,已经跟着首领进入了主帐,首领连坐都不敢坐,弯腰赔笑:“尊使们请上座。我让他们拿酒来。”   “酒就不用了,你也不用伺候。给我们安排两间屋子稍事休息,休得打扰,随后还得去你们圣山,没闲工夫在这里盘桓。”   首领愣了一愣,似是觉得这次的使者比以前好说话,便小心道:“那尊使且休息,我让他们烤些肉来,进献尊使。”   首领小心翼翼地退下,帐中只剩三人。   韩无病耷拉了肩膀,瘫坐在一边,实在是累得快昏过去了。   赵长河蹲在他面前,给他塞了粒药:“除非时无定找到这里,否则这里绝对安全……而在我判断,时无定大有可能不会出现在这个位置。所以后续你留在这里休养,我和红翎去他们圣山走走。放心,很好演,你只需要做足一个冷面使者不说话就行。”   韩无病笑了一下:“我累赘了啊?”   “你是不是傻逼。”赵长河板着脸道:“老子去给你找治疗的办法!”   韩无病眼里闪过光芒:“能治?”   赵长河不答,伸手搭在他的脉搏上仔细感知。   韩无病神色愈发古怪,你啥时候学的医啊,这姿态拿的……   结果赵长河还真说出了标准的诊断:“排出功力,比废除经脉要稍微好一点,起码经脉丹田都只是受了损而不是废了……能治。你运气不错,恰恰这个地方应该就是能找你治疗方案的最佳之选。”   韩无病急促道:“细说?”   “不淡定了?”赵长河斜睨着他。   韩无病无奈道:“别笑话了,我又不是你身边的夏迟迟岳红翎,有事说事。”   岳红翎板起了脸。   你才是能不能有事说事,在这种时候还要提一嘴夏迟迟,你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这里应当就是思思的古灵秘境,时无定需要用崩碎雪山的恐怖能量来破除的空间壁障,自然是超大的秘境。”赵长河道:“古灵族是研究血肉巫法极为精深,算得上现在外面各族的祖宗了,而你这就是身躯血肉的问题,如果在这里找不到治疗方案,在外界就更别指望。恰恰我们现在是使者之尊,有点优势。”   “那为何不让我同去?”   “我说的是有优势而不是包吃。”赵长河道:“我们到了这里,绝对不是来装个使者爽一把就走的……古灵族之事,必将全面涉足,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暂且留在这里休养。”   顿了顿,忽然一笑:“说不定和哪个照顾的小姑娘对上了眼,你也就没病了。”   韩无病板着脸:“我有病。”   “行行行。依我看啊,你搞不好要因祸得福,以前那剑气终究不是自己的,若能破而后立,重修一回,可能反倒更好,别扳着张臭脸。”赵长河说着绕过他后背,伸手抵在上面运起了回春诀:“有哥在,别怕,啊。”   韩无病懒得回应他的调侃,默默接受治疗。   两人的关系,无论是韩无病帮赵长河拦鹰霜,还是赵长河救他,双方都根本不需要再说一个谢字,没意义。   岳红翎抱臂看着,心中也觉得男人的友情挺奇怪,这两个人如果按外界观感,应该是相处极多无话不谈的那种,实际上她知道这两个人其实从头到尾都没见过多少面,尤其韩无病话不多,他们很可能加起来对话都没别人吃顿饭的时间说的话多。   但这本来甚至可以算“不太熟”的两个人,却可以生死相托。   韩无病惊诧地发现自己油尽灯枯得仿佛随时会死的身躯得到了春回大地般的滋养,此前连站都差点站不稳了,现在肉眼可见地恢复了正常人的力气。   身后传来赵长河的感叹声:“果然,给男人疗伤是不需要脱衣服的,张无忌没骗我。”   岳红翎偏过了脑袋。   韩无病那不算受伤……真正受了伤的是小俩口自己。   如果大家要休养之后再去所谓圣山,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给男人疗伤不需要脱衣服,给女的呢?   是了,这厮刚才跟人家首领说的是“安排两间屋子”,都计划好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意外的缘   赵长河倒也冤枉,他说两间屋子就是随口一说的虚数,根本没过脑的。这时候哪有闲工夫双修啪啪啪啊,怎么想这时间这场合都不对啊。   虽然他和岳红翎此刻也确实是又伤又疲,很需要休息,但没多严重,能有个磕药打坐的休息时间也就够了。   赵长河给韩无病治了一轮,有些疲惫地坐到一边盘坐,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岳红翎偏着的脑袋又换了一个方向偏。   看他这样子,好像想到了双修的人是自己,不是他诶……   真是的……被带坏了。   很快那灵族首领亲自端来了烤肉和果酒,似是由于赵长河说过“不得打扰”,他甚至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放下食物就行礼退下。   赵长河睁开眼睛,与岳红翎面面相觑,第一次感觉吃东西都吃出了罪恶感。想掏钱又不合适,既然冒充了使者,使者可不会客气。   岳红翎摇摇头,取了烤肉查验了一下:“先吃吧,以后有机会记得回馈便是。”   “嗯。”赵长河低声道:“按这么看,古灵族的情况很不妙啊……这什么禁地,把他们当奴才?”   岳红翎道:“所以思思要出去另求突破啊……刚认识那会儿,她特别豁得开,什么都肯做的样子,盗圣的东西都敢偷,扮弥勒圣女的时候你一压她该跪就跪,那真是把一切置之度外了,什么良心什么矜持对她毫无意义。”   赵长河奇道:“你怎么忽然就知道盗圣的事了?我好像只告诉你一位前辈。”   “思思自己告诉过我,说对师父有愧,我此前不知道这是谁,刚才见到盗圣了还能关联不起来嘛,当我傻子?”岳红翎没好气道:“你倒瞒我,有什么好瞒的。”   “这是人家门派内部之事,算个家丑,确实不宜乱传啊。”   “口口声声的相公相公,你有没有当我是你老婆啦!我是外人吗!”   赵长河举手投降。   岳红翎哼哼道:“这么说她后来坑你,却还不想伤害你,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挺喜欢你的啊?”   赵长河终于知道岳红翎不正常的小脾气怎么回事了,敢情是在吃醋,索性更是闷头吃肉不做声。   韩无病慢慢吃着烤肉,瞥了他一眼。   所以说吧,连岳红翎这种干脆的女人都会忍不住吃个醋什么的……何况三个女人一台戏,这种情况下的武者怎能不闹得一个脑袋三个大,为什么还能心无杂念地专注武道奋勇精进?这就没道理嘛。   可这厮真的修行快得恐怖,从刚才的战斗情况看、尤其是最后那秒杀鹰霜的一刀,韩无病确信自己全盛的状态也打不过他。   真是见了鬼了。   岳红翎道:“你是不是想帮古灵族解决这个什么禁地的问题?”   赵长河沉吟道:“不知对方实力,不能妄谈解决,但总得摸清楚……双方有什么是非暂时不论,我们倒真有很多事需要古灵族帮忙,如果能作为一个交换条件,不失为好办法。”   岳红翎也不去揭他是不是想帮思思,认真道:“对方的实力可能非常强……从思思的修行可知,虽然她武学之道一般般,但各种稀奇古怪的套路极多,她还年轻着呢,可知族中不知有多少强横的巫师,这样的一个势力哪怕放在苗疆也是能与雷振堂的黑苗族扳手腕的了,说不定犹有过之,但却被这个禁地压得如此难堪。”   赵长河微微颔首:“是,古灵族应该要比黑苗更强才对……这个禁地,不出意外的话里面是上古神魔了,实力至少是弥勒秘境里那个尸魔的水平。对了,尸魔有蛊术……咦特么的我带着尸魔的啊,我居然给忘了卧槽!”   岳红翎没好气地瞪着他。   却见赵长河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布袋,探入精神感知了一下。   里面有一团黑乎乎的虫子,浑浑噩噩的样子在睡觉。   这应该是那残魂所寄居的蛊虫。由于它被朱雀玄武姐妹俩恶狠狠地搜过魂,导致魂海混乱,如果是弱者早死了或者变成白痴了,对于这位来说相对好点,只是一直在沉睡,如果无人打扰估计还能一直睡。   从巴山开始,一路遇上太多事导致赵长河忘了这件事,其实从一开始想来苗疆的引子就是从这位的蛊虫引发的,觉得必有关联,晚妆特意把袋子给了自己。   此时不用,还什么时候用?   赵长河催动精神,唤醒了蛊虫。   蛊虫里传来威严的意志:“是谁胆敢打扰本座沉睡……”   “装你妈呢?败军之将还搁着演,是不是以为来了一个新的弥勒捡到了你?”   “……”   尸魔似乎清醒了点,认出这是之前围攻自己时最弱的那个人榜赵长河,冷笑道:“是你啊,朱雀玄武能灭我魂,我怕她们三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大呼小叫?”   赵长河心念微动,龙雀在戒指里立了起来,正对蛊虫。   尸魔魂飞魄散:“人品刀灵!”   人品……龙雀有个屁人品……哦不对,这是天地人三品?这概念的话,预感龙雀要骂人了。   果然龙雀勃然大怒:“人品?凭什么我只是人品!人品之灵可以有这么清晰的意志传递么,我看你是被人搜魂搜成白痴了吧!”   “地、地品?”尸魔有些不确定:“可实力不够啊……”   “哐!”龙雀一刀斩了下去,赵长河满头大汗地下了个指令,勉强把暴走萝莉拖到了一边:“管这个白痴怎么评判,在我心里你就是天品,不,天品都不换!”   龙雀安静了,又微微抬起压在蛊虫上方:“我能不能灭你的魂?”   “能、能……”   “我主人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少屁话!”   蛊虫也安静了。   赵长河也安静了,被喊“主人”的味道真奇怪。你放心,就冲着这个词,我怎么练剑也不会抛开你的……   好半晌才问道:“你的蛊术哪来的?”   尸魔这回很老实:“我是灵族人,自然会蛊术。”   还真是灵族人,赵长河倒是有点预料,还是问:“就你那单调的控尸蛊术,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灵族人?”   尸魔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蛊术需要养蛊,我困于那破庙后院,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连离开都办不到,去哪搞蛊虫?好不容易忽悠弥勒帮我搞到最急需的控尸之蛊已经很不容易了……”   “最急需……”   “是啊,傻子都看得出来我要夺他的舍,别无他法,就靠这来实现,不是最急需是什么?但他却千辛万苦帮忙找我夺他舍的阶梯。”   赵长河默然片刻,慢慢道:“灵族当时与中原佛道为敌?所以你被作为魔头关押?”   “冲突是有,不同族群哪有那么和谐的,但为敌倒也不至于。我被捉纯粹是因为我自己的事儿,操纵蛊虫控制别人攫取利益,还为了他们的化生莲偷到秃驴们庙里来了,触犯了秃驴们……倒和灵族没什么关系。当然,我被捉了,灵族应该也会找秃驴们麻烦,但没多久天塌了嘛,估摸着就没人理我了,只能说是时也命也……”   “灵族会为你找人麻烦?你在灵族地位很高?”   尸魔颇有几分得意:“当然,本座可是灵族圣兽护法,不仅地位尊崇,圣兽血鳌也只有我知道怎么御使,我不在了灵族当然头疼要救。”   血鳌……这词怎么又这么耳熟呢……   赵长河愣了半天:“看来不用救了,血鳌被偷了,还被杀了。”   “?”尸魔附身的蛊虫瞪大了小小的眼睛:“是不是烈干的!我就觉得,你身上有这个奴隶的气息,你是他的传承对不对!”   赵长河忽地觉得好有缘。   搞了半天,当时烈骂的守户之犬是古灵族啊,他一刀斩了的一群人都是古灵族祖宗……不知道思思的祖宗在不在其中。   烈是奴隶出身……从这始末看,他很可能曾经就是古灵族的奴隶,所以名字都与中土不同。   怪不得血神教也是血肉之法,对“巫”还特别感兴趣,连地点都在巫山。而思思当时对“煞气之宝”感兴趣、认识也超过常人,她们族中一定有流传煞气相关的记载,虽然今人没学会。   还有很大的可能性,古灵族的武学缺失,就是因为一群战斗序列的猛人被烈杀了,导致传承出了问题,只剩下守家的巫法和蛊术流传了。   这缘分有意思,可惜薛教主这辈子是没和灵族接触过的,但没关系,圣子来了。   尸魔正在问:“你是烈的传人,所以你来找我麻烦?他妈的血鳌都被你们杀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控血鳌尸吗!”   赵长河神色古怪无比:“如果你灵族正在被人欺负,你怎么想?”   尸魔勃然大怒:“除了那个奴隶的传承,还有谁敢欺负我们灵族!老子跟你拼了!”   龙雀压在了蠢蠢欲动的蛊虫身上。   尸魔:“……”   赵长河转头,对看着他精神交流而不明所以的岳红翎叹了口气:“我好像找到了一个很牛逼的帮手,虽然它现在有点傻。” ###第四百七十五章 渐渐汇聚的线   明显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尸魔现在的思维有些简单,问话有一说一,喜怒畏惧都直来直往,这或许是最好的合作机会。   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单是在江南犯下的事都属于百死莫赎的那种,想说密切合作谁敢信任?何况也膈应。但趁着这会儿思维简单之时,恰恰是解决灵族之事的关键时,其他什么容后再说。   毕竟这厮的实力是真的强,即使不敢放出来用,起码他的灵族知识一等一。不说能不能解决禁地问题,起码拿来和传承有失的灵族做些交换,搞到云阳叶这些,那是完全可行的。   一旦这厮恢复了之前的灵醒,又会是个大麻烦。   事不宜迟,赵长河揭帐而出:“安排一辆马车,送我等去圣山。”   其实是需要有人带路,否则都不知道在哪,直接问在哪显然惹人困惑,哪有使者出使不知道目的地在哪的……叫人安排车辆一副想贪舒适的样子就不会惹人怀疑。   那灵族首领忙吩咐人安排去了,韩无病在身后看着,叹了口气。   知道这厮是怎么混得这么好的了,看着大块头,其实真的狗。   巴图是你亲兄弟吧。   赵长河转头看他,神色认真起来:“你在这歇着,凡事小心。”   韩无病道:“我不在这。”   赵长河一愣,韩无病直接续道:“既然得你治疗,我已经有了正常人的力气,那我就钻荒山去,韩某有手有脚,怎么也能生活。留在这里怎么都是个让人困惑的破绽,说不定对你接下来的行事不利。”   赵长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抱拳揖别。   韩无病也抱拳一揖。   旁边马车驶来,赵长河岳红翎左右上了车,直出寨门。   岳红翎撩开窗帘探头看了一眼,韩无病已经消失在寨外,不知去了哪里。她放下帘子叹了口气,低声道:“你真有把握给他治?以我的武学认知,可能性太小了,这不是经脉丹田受损的问题,并不仅仅是需要治伤……而是武学根基毁了。”   赵长河摇头:“没有把握……之前以为有,把过脉之后反而没了信心。”   “但你不告诉他。”   “他需要这个信心……我也一定会给他找办法。”赵长河看向远方山脉:“这不是一个武学之世,这是有神魔的世界,很多东西别用武学的道理来套。”   精神之中也在问尸魔:“废功重修,你们上古有主意么?”   “用蛊来替代重铸啊。”尸魔说得理所当然:“不然还想怎样?你镜子摔碎了,怎么填补也不可能和原先一样。你看我要夺舍也需要找一个好身躯啊,天女身躯能打架么……”   蛊么?   赵长河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传统华夏思维观念和他们灵族可不同,尸魔觉得理所当然,赵长河并不喜欢这种方式,想必韩无病也不会喜欢。   作为一个备选吧,起码有个保底的方案。   最理想的当然是找一种神功……嫁衣神功、换日大法,都可以啊,那才是华夏武道美学。   ……   “果然禁地又派使者来了么?”圣山之中,有老者听到汇报,叹了口气:“每年端午左右来,算算日子确实差不多了,今年来得稍早。”   “稍早似乎是因为正好出来追杀叛徒来着。”族人禀道:“使者吩咐的留意白衣剑客,千蛇寨那边确实发现了,而且佘山他们试探着问,那白衣剑客一点都没有做使者的自觉,反倒对佘山他们的态度非常惊奇,只这一对比,就可以看出那两男一女是真使者,白衣剑客至少不是来出使的。”   老者颔首:“即使不是来出使的,禁地内部之事也不是我们能妄自插手,等使者来了按他吩咐做便是。”   族人犹豫片刻,低声问:“是否可以反过来想想?”   老者眯着眼睛:“你的意思?”   “为何不能与禁地叛徒合作,反他娘的……”   “噤声!”老者厉声道:“你们对神魔之力一无所知,一天天的被思思蛊惑煽动,愚不可及!”   族人噤若寒蝉不敢多声,实则心中撇嘴。   谁愿意当奴才啊……   当然也只有你们这种顽固的老不死愿意,为了“不弃圣地”“不背祖宗”,狗都能做。   思思自知抵抗不了禁地,只能另谋出路,千辛万苦想要另寻地方立足,族中也只有少壮派能少许支持,也不多,而老一派就没有一个同意的。   还好思思弄来了远古级别的剑法传承,算是给族中立下大功——这件事情很有意思,当今夏人的武学,灵族认为有违祖宗之法,弃如敝履不肯学;偏偏弄到远古的剑法,其实根子与如今夏人的是一样的东西,这帮老不死却又觉得这个可以,“确曾听说过此剑法”,也不知道他们脑袋里长的什么。   思思凭此大功,圣女的位置坐上去了,好歹有一定的话语权,这才能自己拉扯一些年轻男女出去试水,并且族中物资交易的权力还是有的。   可思思刚上台也没多久,权威未立。看她带出去的小姐妹们,当她是姐妹的味道还挺浓郁的,圣女威严没看见多少……而男子们肯跟她出去的大部分是心存仰慕的。   就这怎么做事……   听说最近还大肆收编其他族群,扩大势力,为此还从族中赊粮……且不说你带的那点人手到底是凭什么收编别家势力的,单说那点不靠谱的小丫头们管得过来这么大摊子事么……怎么想都能感受到圣女的辛苦,可族中的支持太少了。   老者见族人垂首不语,心知他或许心里还不太服气。老人也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你该知道,我们为什么叫灵族?而不是外面他们的苗族瑶族?”   “因为我们通万物之灵,能沟通强大的异兽,从异兽之中得到血脉关联,既锻体魄,也通天地之桥。蛊不过异兽之一,因为用途多广而成为代表,我们真正的圣兽是上古血鳌。”族人无奈道:“可是长老,世界上都没异兽了,听说血鳌甚至是被杀的……咱们现在就驱蛇驱虎……”   “谁告诉你血鳌是被杀的!”老人厉声道:“禁地之中就有血鳌,那才是我们供奉俯首的根源!”   这话说给老顽固们听,可能会全部俯首念经,那可是上古圣兽,举族敬奉的守护神。   但年轻族人还是垂下了脑袋,不让长老看见自己眼中的不屑。   神经病吧……我们祖宗养血鳌、当圣兽护族,却不代表我们祖宗是血鳌啊。   拿一只乌龟做祖宗,我们全成了龟儿子吗?   他心中甚至有些忧虑。   为什么用“圣女”这种称呼,而不是“少族长”?   圣女是奉神的,对应在族中,就是侍奉祖宗之灵和守护之神的意思。   而老不死们似乎认定了禁地是守护神、至少禁地里的血鳌是。   也不知道到底是当初被打怕了没了骨头,于是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呢,还是真心这么认为的,这现在都分不清了,可能他们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老不死们给思思坐上圣女的位置,可未必是赏功和鼓励,多半还藏着一个暗示:让思思认清自己侍奉圣兽的位置,老实向禁地俯首称臣。   自己做奴才也就算了,还要按着族中优秀年轻人的头一起做。   年轻族人终于没再说什么,低声道:“知道了……那使者在马车上,路途最多一天,我们准备什么典礼相迎?”   老人道:“第一件事,先让思思回来。岂有迎接圣使而圣女不在的道理?”   “圣女在外有大事要做……据说纠合了数万人手,都可以和黑苗势均力敌了……”   “让她回来!”   “……是。”   那边赵长河在马车里沿路赏景,看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山脉,暗自盘算哪里是云阳山。   可看着看着,忽地觉得,这山脉形状有点面熟。   是了,玄武的《山河图录》,画过此地的地图……对于外界地理与现世几乎没什么差别的地方,《山河图录》的绘制绝大部分都还派不上用场。   这里很可能会是它发挥的第一站。 ###第四百七十六章 注定入桶的思思   从赵长河他们落入秘境的寨子抵达所谓圣山,路途一天多点。   当天下午出发,夜里在马车中歇了大半宿,次日傍晚才抵达。   小俩口状态并未恢复大好,也就没有催车夫疾行,不紧不慢地在马车中恢复养伤,路遇各寨聚居之处还下去吃饭。   最终略微估算,行程约三百里多些。   从中可以略窥这个秘境的庞大程度。按照那个寨子是边缘、圣山是中部来算,这秘境半径也达三百里。   若是再抛一点算,假设寨子不是边缘、本身就挺中心的,那这秘境随随便便就该有千里以上,极为庞大。   果然是大型团本,非天书不可护持这样级别的秘境。   可灵族若有天书,怎么会被欺负成这样……大约只能证明,天书其实在所谓禁地里……   有点麻烦。   瞎子把大家放在这边上,用意应该就是给个缓冲,直接丢到圣山怕是一百张嘴都说不清。现在从周边传信回去,灵族长老们接到汇报先入为主认为使者来了,那是连个怀疑之心都没起过。   抵达圣山的时候,只看见茫茫的一片跪倒在外,为首老者额头触地:“恭迎圣使。”   于是山呼海啸:“恭迎圣使。”   岳红翎张了张嘴,可怜女侠何时见过这种阵仗,又尴尬又难堪,第一反应就想喊人都起来。   赵长河握着她的手轻轻一捏。   岳红翎没说出话来,看着赵长河负手在老者面前走过来又走过去,久久没有出声。   黑压压一群人头都不敢抬,气氛极为压抑。   赵长河脚步终于在为首的老者面前停下,冷冷道:“是觉得本使不如以前的修行高,所以不需要太尊重?”   老者忙道:“尊使何出此言?是此前山寨不敬?老夫立刻让人……”   赵长河冷冷打断:“本使说的是你!”   岳红翎面无表情,看赵长河在那演。   她知道赵长河这是什么意思,要表现一个使者的跋扈欺人,越跋扈越像真的。至于号称对他没有以前尊重,又不说问题出在哪里,让人自己去想,那是因为他就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反正对方自己想着想着,会给自己找问题的。   岳红翎忽地知道唐晚妆在想什么了……他有那种潜力。   果然老者汗流浃背地想了半天,自己磕头:“给尊使张的灯彩不如以往壮观,那是因为这边的树木被伐了些……呃,没有原因,请尊使责罚。”   岳红翎望向周围的灯笼丝绸,叹了口气。   赵长河倒没想到对方会想出这个理由,实在有些哭笑不得,看来是确实规格完全一致。这倒是奇了,他原本以为跋扈使者到了这里,灵族应该会塞点宝物之类,这种拿腔拿调无异于索贿,但对方想了半天都没想到要塞宝物,看来是根本没有这种前例。   这禁地来使居然很清廉的吗?真是搞笑。   他淡淡开口:“也罢,免得说我们跋扈。”   “不敢、不敢……”   “自己掌嘴十下,下不为例。”   “感谢圣使恩典。”老者喜出望外,居然真的卖力抽起自己嘴巴来。   赵长河视若无睹地负手穿行在一片跪地之中:“我二人不喜喧闹,都散了吧,宴会之流也撤了,赏给尔等自用。先让我俩沐浴洗尘,之后再说。”   “是,早已备好,圣使请随我来。”   虽然让人散了,却没人敢散,还是全部跪在那里。老者亲自带着两人往山后走,赔笑道:“圣使这边请。”   赵长河一言不发地跟了过去,过不多时来到一片清幽的竹楼院落,一看就没绷住。   看似一个院中恰有两个竹楼并排伫立,中间还有一排绿竹隔成两半院落,可以当一个院子看待,也可以当分成两个看待。认真打量可以发现这本就是两个院子,被拆了中间的篱笆,临时种成绿竹分隔。   可以看出灵族为了招待这“男女圣使”煞费苦心,你不知道他俩是不是一对儿,又不敢问,不敢贸然安排在一起。但万一真是一对儿,把人分开又不知道是否触怒,干脆搞成了这样,怎么解释都可以。   做奴才真是太难了。   由此可知,以前的使者应该是一个人带着几个随从来的,主从很分明,该如何接待比较明确,没有这样一对儿来的情况。但问题就来了,如果是一个主使过来,会不会找你们要女人伺候?   你不安排侍女服侍,是因为使者从来不要呢,还是因为这次使者是一对儿,你不敢安排?   不敢安排还说得通,是使者不要的话那就怪了。不索贿也就罢了,也不要女人吗?那禁地还是佛门圣地不成?   赵长河心中飞快闪过这些念头,口中故意道:“找几个小美人,伺候本使沐浴。”   岳红翎看了他一眼,猜得到他在试探,没说话。   老者也看了岳红翎一眼,见她完全没反应的样子,心中暗自吁了口气,暗道这不就试出来了,这俩不是一对儿。嗯……虽然以前的使者确实都不索要女人,但每个使者不一样的嘛,想要也是很正常的。   他立刻躬身:“已经备好了,圣使稍候。”   赵长河打着呵欠挥了挥手:“去吧。”   老者行礼退下,侍女暂且未至,竹园一片清幽。岳红翎似笑非笑地抄着手臂:“我看你憋得有点辛苦,干脆直接喊他们圣女来伺候好了?”   “刚才外面跪着的人里就没思思啊,应该外头大事重要,思思没进来吧。”   “原来你还真想!”   “诶诶诶卧槽……”赵长河捂着腰间软肉,哭笑不得:“我的岳姐姐,你能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吗……”   “哼哼。”岳红翎自然知道,内心倒也信任赵长河不会乱来。   赵长河低声道:“刚才迎接者,你有没有发现,中老年的多,年轻的却没那么多?按理说山中不存在胆敢不来迎接禁地圣使的,应该是全在这了,这年龄比例不对。”   岳红翎道:“之前那些寨子,也有这种情况……可能思思带出去了?”   “思思才带了多少出去啊,能影响这么大?”   两人商议间,眼角瞥见有一群小侍女走了进来,便住了口。   侍女们每人手中都提着小桶热水,似是要给澡桶加水的,到了两人身边,侍女们小心地互相看了一眼,似是早有分派,一队到了岳红翎那边竹楼,一队明显更漂亮的含羞垂首,到赵长河那边去了。   岳红翎磨牙:“她们不是思思……你敢借着机会欺负她们,自己看着办。”   说完一甩马尾,进自己那边竹楼去了。   赵长河看着她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合着你的意思,是思思就可以?   他悠悠进了竹楼,澡桶中水已加满,侍女们轻薄衣裳,盈盈垂首立在一边,一个个脸色都羞到了脖颈。   赵长河淡淡道:“他们以前都不要?倒是让本使意外……”   侍女们面面相觑,有个胆子大的便道:“以前使者们确实从来不要这些……”   赵长河想问的就是禁地到底来这里干什么、要什么,否则这么重要的事都不知道,后续就装不下去了……避开老者的接风晚宴,跑来先洗澡沐浴,就是为了先找几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套话的。   闻言便继续试探:“他们倒是勤恳敬业,真就拿了就走啊?”   那侍女咬着下唇:“反正也是带人走,说不定人家在路上才用呢……”   赵长河脑子一炸,豁然开朗。   禁地要的是人!可能是童男童女一类,怪不得这里的年龄比例不太对。   从灵族的性质,以及自己所知的那些神魔苟延残喘等复活等等这类性质来看,极有可能是血肉献祭,去了的人号称是去侍神的,可去了就回不来了!   使者当然不敢乱玩,无论带走的是哪些,理论上这里所有人都是某位神魔的食粮,天知道自己出使做的事神魔知否?当然老实不敢乱碰啊。   这些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不知道,个别胆大的可能还存有勾搭使者成凤凰的心思,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是不归路……   但高层理应不可能不知道,却还是年年送着自己的血肉,给养不知名的妖神!   思思必然是知道的、或者隐隐猜到了,她的反抗尤为剧烈。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正色道:“既然他们都如此,那我也不好坏了规矩,你们都下去吧,我自己洗。”   侍女们有人松了口气,有人面露失望之色,却都不敢违拗,老老实实行礼退下:“圣使安歇,随时喊我们。”   等她们全部退下了,赵长河才脱衣入桶,一边洗澡一边想着事儿。   还好尸魔在戒指里是看不见外面发生什么了的,否则被它知道了怕是已经暴走了。   这事确实有点麻烦……但有尸魔在,应该可操作,得计划一下。最好是思思来,和思思商量一下这事要怎么做,光靠自己和岳红翎在这里,身份尴尬得很,不知道怎么操作才得宜。   正这么想着,龙雀微颤。   杀机预警。   赵长河心念一动,身后眼就看见背后的窗户外,竹林摇曳,一道倩影隐于月下竹荫,倒持匕首,眼眸紧紧盯着窗内,寻找刺杀之机。   思思来了……   来的第一件事是刺杀使者。   杀了使者,或许能逼反全族。   赵长河差点笑出声,丫鬟随老爷,做事脑回路都如此相似……或许她是在学老爷的故事?   不,她早在出山第一件事是去盗门开始,就埋下了今天的预谋。   赵长河作势靠在澡桶上,闭上眼睛假寐,甚至隐隐传出了鼾声。   “嗖!”   香风拂过,一道阴影如风似雾,闪过澡桶后方。   赵长河微微侧身,一手揪着她的手腕,一拖一带,“砰”地一声,小丫头再度栽进了桶里。   “这都多少次了。”赵长河笑眯眯地把她捞了起来:“你说你的宿命是不是注定陪老爷洗澡?”   思思的愤恨之色僵在脸上,很快变成了极度惊喜的神情:“为什么会是你?”   赵长河微微一笑:“这是苍天注定。”   “呕……”在不知名的空间,一个瞎子吐了一地。   可思思的桃花眼亮闪闪的,她真的觉得这是上天注定。 ###第四百七十七章 延续至今的戏   瞎子觉得赵长河恬不知耻地把她的安排说成天注定来泡思思,情话又土又尬。   其实赵长河自己说了都有几分后悔的,这特么不是把瞎子说成天了吗?   呸。   你盖我上面还差不多。   但话说回来了,排除瞎子的安排,这确实本来就很有缘啊,至少每次都在洗澡把她拖到桶里总不可能是瞎子在安排吧!   思思咬着嘴唇看了他半天,嘟囔道:“还不放手?要用强吗?”   赵长河放开了她纤细的手腕,思思立刻举起手中匕首作势要捅。   赵长河瞪眼。   “圣使!圣使?”门外传来侍女们慌乱的声音:“什么声音?”   有人推门而入,旋即眼睛一直,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思思手里的匕首不知何时消失了,赵长河大摇大摆地搂着她,思思也就老老实实地靠在他怀里。   “怎么,你们圣女伺候本使,你们不服气?”   “不、不敢……”   侍女们吓得转身就跑,飞快地带上了门。   屋内一时安静。   两个人的呼吸却都变得有些急促,脑子都短暂地有点空,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但思思靠在他赤裸的怀里,赵长河搂着她无骨的纤腰,两人却都没想起放开,更没想过出桶说话。   不得不承认,思思的身躯好软,好香啊……   过了老半天,赵长河才找了个不是话题的话题:“怎么忽然就有储物戒了……盗圣刚送宝贝徒弟的?”   思思没好气道:“我一直就有储物戒,只是以前没在你面前展现。这种东西在外少见,在灵族还真不稀罕,我们甚至有制造工艺的记载,可惜大家的水平造不出来,只能用传下来的。”   赵长河的眼睛也“噔”地亮了。   思思似笑非笑,媚声道:“圣使要我们奉上么……”   配合着两人此时的姿态,这你说的是奉上戒指制造工艺还是奉上别的什么?   赵长河喉头咕嘟一下,义正词严道:“你长了几个胆子,敢来刺杀使者!还好是我,如果是落在别人手里,那是什么后果!”   “嘻……”思思笑道:“落在你手里,又有几个区别?我现在的后果好像也没好哪去。”   赵长河:“……”   思思抬眼看他,眼带笑意:“是不是舍不得?”   赵长河抿着嘴没回答。   思思稍微有些失望,叹了口气:“真是有色心没色胆。是不是因为女使者是岳姐姐?”   赵长河道:“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啊,我哪来色心了……不是,我问的是你哪来的胆子刺杀使者,你能不能别打岔?”   思思道:“你是真不把自己当强者吗?人榜三十几四十几的都是被你一刀斩的,外界讨论中你是人榜前几的真实水准,来杀你撞上了铁板有什么稀奇……真以为随便来个使者都有这个实力呢?”   赵长河奇道:“那可是禁地。难道不该隐藏的天地人榜满天飞吗?”   “想多了,哪来那么多高手。”思思道:“至少以往日的使者水平来看,也就跟我差不多。”   “跟你差不多你也不能这样涉险。”   “就算被人捉了与你何干?我是你的吗?”   气氛安静下来。   两人水淋淋地搂着,思思抬头和他对视,眼眸朦胧不清。   赵长河就怕这种朦胧不清,因为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思思的勾勾搭搭出于什么心理。当年应该是种保护色、或者豁出去了,这次重逢后呢?按理大家实际并没有那种关系,却还一天天的伸个小脚丫……在想啥呢……   但他知道自己确实不愿意思思被别人……这是出于什么立场?   她是自己的吗?   思思嘴角却慢慢有了些笑意。她能感受到上一次入桶之时赵长河绷着的小戒备,而这一次真没有……他的态度里,有很难得出现的怜惜,以及……   欲望。   不知道是色欲还是保护欲还是占有欲,或者兼而有之?这种欲望第一次实实在在地展现在面前。   思思并不知道赵长河的态度变化是因为从侧面了解到更多的真实,因此诞生了怜惜……可见坦诚相对才是破冰点,可惜她太习惯遮掩。   赵长河很烦这样的遮掩,凡事猜猜猜的,根本不知道她在想啥。看着好像随时都能啃了,但如果真的啃下去,是不是就变了脸?   谁都不知道。   赵长河终于慢慢道:“不管别人怎样,现在你是被我捉了。”   思思眨巴眨巴眼睛,居然慢慢闭上了,低声呢喃着:“那又能怎么办呢……”   赵长河道:“想得美。”   思思:“?”   赵长河微微有些绷着的肌肉放松下去,悠悠然地靠在桶沿上:“来帮老爷擦身沐浴。”   思思悲愤地咬着下唇瞪着他,赵长河望天:“现在在你族人眼中,你就是个自己跑来伺候圣使的圣女……这个戏得演下去,不然还能怎么办。”   思思气道:“现在又没有外人,我为什么还要演?”   赵长河板着脸道:“但是有外人的时候,我又为什么要配合你演?”   思思惊诧地看了他一眼,偏头想了想,问道:“你之前就想让我带你入秘境,你想从灵族得到什么?”   意思是你自己本来就需要演。   赵长河直接开诚布公:“本来想交换一些东西,钧天血玉、云阳叶,还有夜流沙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最新加了一项,给无病找找治疗方案。虽然有需要灵族帮忙的意思,但本质上,我是来做交易的,并不求人。”   思思知道他的意思。   即使他算是有求于灵族,但和灵族所求相比简直是小儿科,都是身外宝物,又不是多要命的事,也未必没有替代的办法。而她向思檬才是真正需求帮助,生死存亡。   这话也不是在要挟,而是在说,坦诚点,你要什么,我能帮你做到什么,大家摊开说事,别猜谜。   思思想了一阵子,低声道:“你愿意帮我?即使我灵族没有你需要的东西。”   赵长河道:“难道在外面的时候,我没有帮你?”   思思点了点头。   虽然外面的事儿,他是想救苗疆夏人而抬了她灵族一把,算是双赢,但思思不会去和他辩这个。   他明确表达了愿意帮她,这才是最重要的。   思思慢慢伸手搓洗着他的身躯,一时没有说话。   赵长河倒惊奇起来:“怎么忽然肯了?”   思思摇摇头,眼中有些惆怅,还是没说话。   赵长河不知道她为什么勾勾搭搭,她心中自然是清楚的。   对他有好感是真的,但没到一来就勾搭白送的程度……之所以勾引他……思思比谁都清楚赵长河在唐晚妆心中的重要性,也清楚他对于中原政局是个什么意义。   如果能迷得他晕头转向,那对于族群的意义无法估量。   那借着有好感,当然愿意试着勾搭一下看看什么反应。   可惜由于当初的天崩结局,赵长河始终有戒备,再有欲望也警惕着……那也只是欲望而不是被迷晕了,对她想达成的结果毫无意义。   其实不如这么说……她想得到他,他也想得到她,只不过双方都不愿意被对方牵着鼻子走,都想作为主导。   他觉得遮掩,思思却觉得一切再明白不过了,无非是一场老爷与丫鬟、征服与被征服的戏。   很遗憾,从各方面来说,自己都处于弱势。尤其是现在,他如神兵天降一样,出现在端午之前的圣山里,被族人当成圣使……思思几乎可以看见,灵族百年之难在此破除的一缕曙光。   但她又怎能愿意呢……   千辛万苦,无非是为了不做奴才,但代价却是自己做了别人的丫鬟?这算什么事嘛?   怎么能甘心呢……那大家演着呗,你那么色,总会落在我手心里。   思思替他搓着搓着,终于收拾好情绪,媚声呢喃:“老爷,奴儿伺候得舒服么……”   好像从姑苏相遇扮丫鬟的那一刻的戏开始,就注定了演到今天。 ###第四百七十八章 灵族也不是窑子   赵长河并不知道她内心戏这么多。   如果知道,就会明白为什么她之前要故意下春药什么的……说白了就是想拿捏,想他求她,吊着又吃不着,获取男女战争的心态高低,结果被他以自导轻松破解。   想必那时候的思思是崩溃的。   在赵长河看来丫鬟老爷不过是大家初始的缘法延续至今,变成了一个恶趣味的玩笑,连起个假名下意识都这么玩,他并没觉得这是真想要什么征服。   或许是自己也没认清自己。   其实当初北邙后山水帘洞内,迟迟说他就该霸道征服,那是同床共枕的女人对他骨子里藏着的脾气最了解的话语。   虽然他藏得很深,迟迟是发现了的,她师父也发现了。   当初皇甫情问,想不想让朱雀尊者跪在你面前……赵长河那一刻的心砰地一跳,反应大得自己都吃惊,也不知道那时候皇甫情察觉了,心里怎么想的。   晚妆则从来认为他应该做一个帝王。   总之赵长河自己觉得自己虽有欲望,那很正常,人岂能没有欲望?能按捺就行了。只是想让思思坦诚点、老实点,并不是真要干嘛的。   她只要老老实实说,别闹了,我现在遇上了什么困境,需要你怎么帮忙,赵长河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再和她调笑下去。说来说去,自己也有所求的,即使没有思思,自己都已经做好帮灵族的准备了,能快刀斩乱麻大家各取所需不是挺好的么……   结果思思还在演。   “老爷,奴儿伺候得舒服么……”   赵长河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真的有了种恶向胆边生的感觉,你非要这么玩是吧?   那可别玩火自焚,真当老子不敢吃干抹净了你?   他搂着思思腰肢的手原本一直是老老实实搂着并没有动,此刻终于动了起来,在她光滑的裸腰上轻轻摩挲,同时凑在她粉嫩的耳垂边上,作怪地吹了一下,低声道:“还不够哦……”   思思的脸红透到了耳根,咬着下唇呢喃:“老爷别那么急嘛……”   “你说,你们总是露着小腰,是不是为了让男人摸起来比较方便?”   “……”思思暗自咬牙,只能昵声道:“没有,思思只给老爷摸。”   赵长河:凸   真绷不住。   思思扳回一城似的吃吃地笑。   赵长河哭笑不得,你得意啥呢:“你搓澡是只搓胸肌的嘛,皮都快被你搓下来了。”   思思知道他在暗示什么,便往下慢慢搓:“都说了别急嘛,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那手就在小腹按过来按过去,距离曾经拍她脸的东西就一寸,却绝对不去碰。   求我呀……求我我说不定就真帮你洗……   赵长河却道:“真的还有很多时间?”   思思道:“没有么?”   “你是不是忘了,本使只是先洗尘,你们的族老们还在等本使赴宴。”   思思愣了一下,外面就传来老者的通禀:“圣使安好?”   “哗啦啦~”思思就想跑,被赵长河一把摁住,似笑非笑:“那得看效率了。”   思思求饶地看着他,赵长河无声地做着口型:“还作不作死?”   思思求饶道:“我错了……反正也憋不坏,先起来好不好,我们去吃饭,回头再说。”   赵长河道:“我是冤大头吗?”   “你、你这个打一会也解决不了,我换个别的补偿你一点好不好嘛?”   “嗯?”   思思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飞速离桶,敷衍交差。   赵长河没有借机强来,反倒冲着她笑了一下。   思思闷头出了门,她知道这是第一次自己主动亲吻他。   看似卖骚已经卖得天怒人怨了,感觉两人好像什么都做过似的。实际上除了当年假扮岳红翎之外,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   输了一局。   赵长河慢条斯理地起身穿衣,打开了门。   外面老者看着两人,身躯倒是都运功烘干了,湿漉漉的头发可没干透,思思的神情更是白里透红,从来没见过的羞恼。   老者反倒咧开了嘴:“好,好,从来没见思思这么主动过,思思啊……”   思思一礼:“大长老……”   “好好服侍圣使,这就是你此番的重任。”   思思暗自咬牙,垂头丧气:“知道了。”   这战争不公平。   转头一看,那边岳红翎也顺着头发扎着马尾出了门,依然是一袭飒爽的红衣,只是换了套新的,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土不拉几的红衣服。   思思眼珠子一转,很快揽着赵长河的手臂,昵声道:“圣使~我们过去吧?”   那声音大得,就差没说“岳姐姐快来管管”。   结果岳红翎瞥了一眼,点了点头:“这个还可以,就让她随侍吧。”   思思:“?”   你这挑菜一样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儿?   不是,你之前不是很吃我醋的吗,怎么配合他来玩我了?   想歪了频道的小妖女如何知道,人家岳红翎的是为了能光明正大与她私下呆在一起协商大事?   岳红翎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上下打量了思思一眼,好像不认识一样,直接对老者道:“饮宴不宜多人,就你我几人谈谈。”   老者躬身道:“此前圣使吩咐过,已经撤了大宴,仅仅小酌,圣使随我来。”   思思梦游一样挽着赵长河到了宴厅。   厅中果然没有几个人,连带着大长老在内一共就三位族老在场,赵长河岳红翎并居首座,她就站在两人中间随侍倒酒,活脱脱的小丫鬟。   三位族老倒是都很欣慰地在捋须,本来以为思思是最刺头的,没想到这次这么主动。他们甚至还担心思思藏着什么鱼死网破的小心思呢,结果从刚才共浴的情况看,真有小心思刚才也实施了,说明没有。   圣女本职就是对接圣地的,一般来说即使有献祭也不会献祭她,她是会作为一个代表和管理者存在与禁地与灵族圣山之间的。让最刺头的人做这个对接工作,不得不说长老们很有创意,只要她知道自己不会有事,大概率也就不刺头了。   只要她亲自献祭了一个半个族人,以后也就同流了。   或许她在外领袖群伦,已经看出了自己还有大半辈子的统治余生,终于看开了?或许还想借禁地之力,成为族长?没有关系,大家都半截入土了,争的根本不是这个,你愿意做,那就成为一路人了。   何谓一路人?   无论盘剥还是献祭,剥的不是我,献的又不是我儿子,我能做统治者,家族占据最多的资源就行了。   反而有禁地的武力镇压,不服的少壮派们翻不起浪。   为什么拒绝夏人的武学?都跑出去学夏人武学了,我们还有什么用?远古剑法那叫传统,出去也没地儿学,反倒只有族老祭司们能拿捏。   这才是族老们的核心逻辑。本质与外面各族的土司头目几乎是一样的,还更赤裸与残酷。   思思原本没想明白,但出去了这些时日,什么都明白了。   所以唐晚妆说思思很久没联络了,因为思思不想再找她那边拿剑法了,这次见面对赵长河能给出什么新剑法也没那么大兴致。拿了也不敢私授,上交族中却只能添堵,拿了何用呢……   一切还是武力……只要自己掌握了能掀翻族老祭司们的武力,甚至能推翻禁地,那才是解放了整个族群。   如今自己手头的武力开始强盛了,虽然外面还没搞稳,不可能率众攻回来,但这就是底。   这一切也是他给的……   思思默默地倒着酒,就听大长老笑道:“思思,怎么这么正儿八经的?刚刚不还鸳鸯共浴呢?”   赵长河呵呵一笑,搂住了思思的腰:“无非是长辈在场,思思不好意思了。”   思思适时低眉垂首:“哪有你们这样的长辈啊……”   这话也不知含了多少意思,族老们装着没听出来,笑呵呵道:“不是闹脾气就好,来,大家敬圣使一杯。”   赵长河没多拿腔拿调,直接举杯示意,喝完了开场酒。   本以为接下来要说正题了,结果大长老笑呵呵道:“思思,你的敬酒呢?”   思思忙举杯:“刚才添酒呢,也得来得及呀……”   “我们用杯,你也用杯呀?”另一老者笑道:“都鸳鸯共浴的人了,不如换个东西喂喂?”   思思傻了眼:“诶?”   赵长河似笑非笑地转头看她,那意思好像在说,看,在外人面前演,比你我自己演还难。   思思一咬牙,自己喝了一口,恶狠狠地吻在了赵长河唇上。   “哐!”旁边岳红翎重重放下了酒杯:“你们是来谈事的,还是来卖春的?” ###第四百七十九章 谁是内鬼   思思吓了一跳似的蹦起身,老实侍立在一边,其实心中差点想把岳红翎抱着亲。   这脾气发得可太是时候了!早发啊,就不用亲他了。   虽然不是没亲过……对哦,那时候用你的脸亲的!   反正两次都没觉出滋味……思思撇撇嘴,居然忽地有些遗憾起来,亲都亲了,没好好尝过,岂不是白送?   那边几名族老噤若寒蝉,妈的本来以为男使者当面要女人你都没说话,显然不是一对儿,所以越发肆无忌惮,结果这醋味是怎么回事啊……难道都猜错了?   岳红翎却没有继续发脾气,倒是有些不解地看了赵长河一眼,她认知的赵长河不应该这表现,颇觉奇怪。   赵长河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另有想法。事实上从宴会开始,他就已经悄悄把装着蛊虫的灵袋解开了少许,让尸魔能略微看见外面的状况。   灵族是怎么卑躬屈膝被“禁地”欺压的,要让尸魔有个直观感受。   岳红翎也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淡淡道:“我等身负重任,没有时间在这里吃喝玩乐。这种饮宴,吃喝为次,谈事为主,你们莫要真以为自己在喝花酒。”   大长老擦汗道:“是,是。”   岳红翎冷冷道:“真要做些什么,宴后自己去玩,本使没有闲工夫坐在这里看。”   合着意思还是可以玩,只是正事要紧是吧。族老们都吁了口气,干咳了几声,小心道:“此番圣使来得比往日稍早,我们贡品尚未备好……圣使可在这多盘桓两日,我等一定尽心尽责……”   岳红翎下意识想说尽力就好,却听赵长河打断道:“这么说还是我们的错咯?”   岳红翎:“……”   学会了……   人和人的思维差异果然比人和狗的差异都大,赵长河居然能装得这么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呀,只不过现在他做坏事都甩给王道中了吧……   族老们正在汗流浃背:“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思思斜睨着长老们的熊样,如果是真圣使,她只会觉得极度耻辱,可既然是赵长河在装逼,她忽地觉得很爽,希望赵长河多踩他们几脚。   趁着长老们都在垂首赔罪,思思悄悄传音:“你要的东西,可以直接找他们讨。贡品除了男女之外本来也有各类物事,每年清单都不一样的,你直接把你所需的列在清单里就行。其中云阳叶就是我们圣山产出,以往每年都要上供的,夜流沙我没听说过……至于钧天血玉,此物是我们圣物之一,禁地一般不会强要,但如果你非要,可以试探一下,因为我们族中从来不知此物到底怎么用的,也未必那么重视。”   赵长河心中微动。   本来并不想借由“圣使”的名目找灵族要这些东西,那是诈骗,他是希望正常和思思达成交换的。可现在思思自己让拿,那就没什么负担。   愿意做人奴才,那就看看做奴才会有什么下场。   思思此举也有点意思……她就不怕自己得到了想要的之后,拂袖就走,不帮她了?   心念闪过,口中道:“这次来得早些,除了是因为捉拿叛徒之外,上头也需要一些其他物事需要尔等筹备。贡品和去年一致,另需一斤夜流沙。”   族老们都是一愣:“夜流沙,此物未曾听闻。”   赵长河板起了脸。   大长老赔罪道:“我们确实没有听说此物,绝非敷衍圣使。不瞒圣使,我们也有许多上古典籍,但从未看见过相关记录。”   看来夜流沙确实不在灵族……本来这东西就没下落,赵长河倒也不纠结,板着脸道:“既然没有夜流沙,那总得换点别的?否则本使如何交差?”   大长老便道:“圣使想要何物尽管提,只要是我们灵族有的……”   赵长河抿着酒,靠在后面思思的怀里,翘起了脚:“听说你们有钧天血玉?”   这个没有硬邦邦bra的世界真好啊,一躺就是脑垫波,真舒服。思思的也不小哇……让你勾勾搭搭。   思思憋红着脸被他靠着,一时都不知道他是在演呢还是在吃豆腐,却又没法反抗,只能忍着。   那边族老们的神色就尴尬了,互相交换着眼色,都有些为难。   正如朱雀征服了血神教,也不会去碰他们的圣物阵盘,你是想要一门帮你做事的走狗呢,还是想要此起彼伏的造反,区别就是有没有去触碰对方最核心的利益。   薛苍海别的能忍,你要夺了阵盘,毁掉他追溯血神的根子,那绝对是血溅五步之局,朱雀能灭了他,但又有什么好处呢?   像灵族这样的,只要你不碰这些族老们重视的利益,他们自会帮你辩经。一旦你要献祭的东西是他们自己,这庞大灵族可还真未必那么老实了。   所以禁地那边轻易也不会去触碰这类物事,没有必要。   可钧天血玉的地位恰恰卡在点上……它没有血神阵盘对于薛苍海的价值,大家都搞不明白怎么使用,纯属摆设;但它又确实是故老相传的重要圣物,万一哪一辈人发掘出用途,说不定整个灵族还能上个台阶,更有可能反超禁地了呢?   当然这个希望又比较缥缈,也没真的多么期待。终究是作为一个祖传宝物来供奉着的,是不是不可触碰?   这是只有内鬼才能明白的、可试探的底线。   见三名族老犹豫,赵长河大致便猜出了个中意义,神色变得阴沉:“所以你们是真要让本使交不了差?”   压力给到了,族老们只得赔罪:“圣使请容我们商议一二。”   赵长河倒也没强压,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去商量。三名族老告退出了侧门,赵长河吁了口气,脑垫波还在呢。   岳红翎斜睨着,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没人了,还要靠多久?”   思思眼珠子一转,本来想退开的反而不退了,在赵长河想离开之时摁住了他的脑袋,轻轻在太阳穴上揉捏:“看清楚啦,思思是怎么伺候老爷的,下次化妆也学学……”   赵长河:“……”   岳红翎哭笑不得:“我算是看出你们在干什么了……喂,你这算不算在挖自家的根呢?”   思思淡淡道:“然而他们答应的话,那么被‘圣使’逼迫送出圣物的人是谁呢?可不是我向思檬。我也希望他们回来能答一句,抱歉圣使,本族做不到,换个条件吧……所以到底谁是内鬼呢?”   岳红翎点点头,又问:“以前的使者真的不索贿,不给自己弄点宝物?真奇怪。”   思思道:“我听说当初弥勒背后的神魔曾经在襄阳隔空出手,震开了唐首座。也就是说,如果它们的实力恢复到了一定程度,即使不出现于世间,也是可以借某人的眼睛看世界的,恢复得更好一些还能隔空出手……”   赵长河抿了抿嘴,他想到的可不是弥勒。   思思续道:“所以禁地使者很可能是处于神佛之眼的注视之中,未必真有,但他们心中认为有,必定不敢乱来的,基本直入主题,拿了东西就走。神佛之所以让人敬畏,‘无所不知’也是其中一项吧。”   赵长河心中暗道你如果一直都能这么正经交流就好了……   嗯,当然如果一直这么正经交流,自己眼下这个脑垫波的待遇也没有了……真是让人矛盾。   岳红翎想了想,问道:“我们现在伪装圣使,找他们要宝物还可以,难道还真找他们要童男童女么?单是这件事会导致的各家哭泣,我就不肯为。”   思思道:“我们当然可以不做,等会就对他们说,既有钧天血玉,今年的男女祭品可以取消。但是岳姐姐,当你们走了呢?真使者还会来的。”   岳红翎低声道:“我就在想这个问题……我不想走,我觉得我能做点什么,也应该做点什么。”   思思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不管大家有多少心思,唯有岳红翎心中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主题。   赵长河低声道:“莫急,我有些想法……”   话音未落,那三名长老似是商议完了,回到宴厅,躬身道:“圣使,我等商议过了,钧天血玉可以奉给祖神,但是否能赐予兽灵相融之法……”   赵长河刚想说“你们这是讨价还价?”   结果还没来得及说,戒指里狂暴震颤,一只蛊虫疯狂地钻出灵袋,勃然大怒:“老子杀了你们这群王八东西!都给我死!”   龙雀死死摁着灵袋,都快摁不住了。   赵长河心中一动,慢慢道:“那就先带我等去看看钧天血玉,我可以祷告祖神,看看它是否愿意赐给你们需要的东西。” ###第四百八十章 钧天血玉   看尸魔暴怒的情绪,这是真叫祖宗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看来这个钧天血玉的重要性远超后人的想象,真丢出去怕是真正的数典忘祖之事……   原本赵长河以为这样的物件应该是收藏在诸如祖祠或者宝库一类的地方,还未必能去看,得让对方拿出来。   随口说个“带我去看看”,想不到得到的回应居然是:“圣使能亲去看就再好不过了。”   赵长河:“?”   尸魔挣扎,龙雀死死地压住了它。   大长老道:“老实说,钧天血玉性质有些特殊,让我们拿过来倒也不是不行,就是有些不便。圣使如果自己能取,那就最好。”   尸魔:“?”   挣扎的力度都轻了许多,似是对这个说法有些不可思议。   赵长河看了思思一眼,思思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她虽是圣女,可上任不久,并且绝大部分时候都在外面,族中这些机密事还真不是全门清。   赵长河点点头,有些依依不舍地从脑垫波中起身:“吃饱了。去看看吧。”   你就喝了几口酒……   长老们互相看看,也不多说,感觉禁地来使都差不多,心事重重只想把事做完的样子。以前的使者们说是跋扈,还不如说没心思和你们叽歪,板着脸抽着鞭子督促把事做完才是第一要务。这次的使者看似要求多,其实倒没有以前给人的紧张。   说明要求多是好事对不对,圣女都陪你洗澡了,好歹也会宽限那么一点点。   至于钧天血玉……   长老们带着赵长河登上了圣山。   此山果然是叫云阳山,云阳叶就是此地特产。在上古时期遍地都是,以至于《山河图录》连记都没记,当普通花花草草对待了。而如今则变得极为稀少,连族中需求都极为紧缺,“圣使”当然随便拿,外人想交易那是根本别指望的……   大约算是假扮圣使最直接的收获了。 《山河图录》虽然没记录云阳叶,但却珍而重之地记录了此地有钧天血玉,可见钧天血玉在上个纪元也是极为稀罕的物事,玄武都看得上眼的,可知珍贵,更别提这个纪元了,极有可能只剩下仅存的一两个。   也无怪乎尸魔暴走。   钧天血玉并不供奉在祠堂,而是进入了一个山顶洞窟里,守卫极为森严。   然而在三名族老加圣女加圣使的组合下,守卫等同于无,长驱直入到了内部,一个厚重的石门锁得死死。三名族老都行了一礼:“就是此地,里面仅供着钧天血玉,大家并不敢随意入内。”   赵长河摆摆手:“尔等在外守着,思思随我进去。”   看着使者搂住圣女的腰,当着族老们的面带进小屋的模样,周边一群守卫脸上都露出了屈辱之色。   有个守卫首领、看似也是族老一级的老者冷冷道:“圣女既立,便是我族脸面。即使对接禁地,也是往来之使,而非以色侍人者,望知。”   思思看了他一眼,只轻飘飘地答了几个字:“早干什么去了?”   那老者憋了一下,愤然不语。   思思笑了笑,更加腻进了赵长河怀里,低声道:“灵族男儿十万,却让圣女侍人,莫非是女子之过么……”   说完头也不回,拉着赵长河进了秘窟。   岳红翎环顾周围又羞又愤的神情,暗道其实人心可用。即使高层,也不是每个人都这么烂,总是有人有血性的。   真有适合的机会,说不定思思振臂一呼,还真能重塑灵族……不过禁地压在上面,没有办法。   石门“隆隆”闭合,依稀听见外面大长老的怒骂声:“你们是不是不要命了!还好圣使心思不在,没发作……”   石门关闭,听不清外面进行了怎样的争吵。   一时石窟之内只剩一家三口,呃不是……三人面面相觑了一阵,思思颇有些依依不舍般地离开了赵长河的怀抱,低声对岳红翎道:“我们只是作态给人看的……”   岳红翎抄着手臂:“骗骗外人可以,骗骗姐妹也可以,别把自己骗了就好。”   思思:“……”   “钧天血玉呢?血玉呢?”戒指的灵袋之中传来了剧烈的反抗声:“你们在这里扯个屁,老子要看血玉!”   赵长河的目光已经落在了石室中央的厚重石台上,一个鹅蛋大小的血色宝石搁置其上,闪烁着幽幽血光。当石室闭合,内部漆黑一片时,这血光反倒成了照明的光线,让整个石室笼罩成了血红的色彩。   岳红翎等人没那么明显的感觉,但对于赵长河来说,他第一反应就是:好重的血戾。   要不是明知道血神阵盘并不缺一个这类的阵心,说这是血神阵盘的阵心都完全能信。那种煞气血腥暴戾之意几乎一模一样,还更有一种荒古道则的感受。如果说血神阵盘是烈倾尽临终心血打造而成的后天之宝,那这东西就应该是性质很接近的先天之物。   但问题是,钧天血玉就不应该是这样的。   从自己所知的各方面信息,例如《山河图录》上所载的:“钧天血玉,奇物也,自含精纯血气……”等等记录来看,这是一种温养气血的天材地宝,其属性应该是厚重且温和的。   所以作为锻造血修罗体的搭配,就该配上攻击性较强、引导气血锋锐性的“利刃草”使用,合乎逻辑。如果此物本身就是如此凶煞,再配什么利刃草,那就不合药理,想让自己爆体还差不多。   何况如果钧天血玉有浓郁的煞气戾气,那《山河图录》没道理不点出来啊……   他试着上前,轻轻触碰了一下,手指如针刺一般。妈的好重的煞气,自己以煞气为根基的修行都有点吃不住。还好没有别的问题,煞气的话自己就是玩这个的还能对付……赵长河运转血煞功,握着血玉一提。   提不动。   赵长河愕然,恶狠狠地再抓了一把,那血玉简直就像嵌在了石台里一样,根本拿不起来。   戒指布袋中传来尸魔冷冷的声音:“钧者,重也。钧天,就是形容如天一样厚重,虽然那只是虚夸,你拿不动倒也是正常的。”   赵长河道:“所以刚才他们商议半天的意思是想让我自己知难而退?”   “可能吧。”尸魔冷冷道:“尤其这种凶煞,一般人强行要接触都很难。”   “那他们还说可以拿出去,只是不便而已?不说这煞气,单论这重量……我的力气有多大你知道嘛,我都搬不动就凭他们?”   “灵族自有办法亲和血玉,不需要用这么大力。他们只是怕煞气,不想动,让你自己进来看看就知道了。”尸魔有些幸灾乐祸:“看来他们也不是完全傻,想谋我族血玉,给坨屎给你吃吃。”   龙雀横了过来,重重拍在了灵袋上。   蛊虫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赵长河冷笑道:“老子看你才是真被搜魂搜傻了,真以为除了我之外,真正的禁地就不垂涎这样的宝物?为什么这血玉不正常,你现在寄居在蛊虫里还没有杏仁大的脑仁能想出理由不?”   尸魔面上嘲讽赵长河,其实内心是有些阴翳的,这话更是直接戳在了他肺管子里,沉默了好久才道:“血玉被污染了,用不了了。”   赵长河道:“所以我的初步判断是,血玉本来可以让整个灵族实力提升,或是在锻体方面、或者在御兽方面?总之这类能够提高整体族群实力的,自然是极为重要的东西,有它在,灵族就能比一般族群强横,所以你反应极为剧烈。”   尸魔道:“他们刚才向你要什么神降之术……其实就是借圣兽之力为己用的神通,血玉是其中的重要媒介……另外,借用圣兽之力的前提是自己的体格完备,血玉也是锻体的重要宝贝。灵族不能没有此物,凡想把此物送人的,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赵长河道:“但现在被污染了,灵族人按照祖传的方法想用它,却发现根本没法用,于是成了鸡肋,甚至都不能放在祖祠,怕煞气侵染了其他东西,只能丢在单独的石窟里。”   尸魔冷笑:“依我看来,肯定是当初烈偷血鳌的时候,顺便污染了血玉……这里都是他那套玩意儿。”   赵长河道:“烈为什么不带走血玉,污染你妈呢,真以为他没力气搬走?”   尸魔沉默下去,显然也解释不了这个问题,要是有手,简直想挠头。   赵长河冷笑道:“这绝对不是烈干的,九成可能性是禁地里那个所谓神魔的手笔。早年他自己极为虚弱,用不了血玉,又不肯灵族用,最关键是那时候他也镇压不了灵族,便悄悄的暂时污染,让灵族千万年都处于一种无法锻体的武道没落状态里。他倒是慢慢在复原,等到这些年出了关,此消彼长之下,整个灵族顺理成章的都成了奴才。”   尸魔:“……”   “禁地里有血鳌,不知道是不是后来重新豢养,总之就算之前没养熟,也是早晚的事,那所谓的借圣兽之力的法门他们不就可以开始用了么?今年不来取这血玉,明年也来取了,你真以为能保得住?”   尸魔目前的脑容量确实驳不了赵长河,而且这其实本来就可能是真相,老赵破案分析的功夫一直都挺在线的。   赵长河道:“我就算觊觎血玉,我可不觊觎灵族,大可找个双赢之法。至于那个禁地才不会管你这么多,你灵族死不死关它何事?谁轻谁重希望你分得清。”   尸魔道:“你要我合作什么?”   “所谓的亲和之法,老子拿不动这个东西。”   “此物已被污染,亲和了你就能用了?”   “能。这煞气对你们来说是个严重干扰,对我来说和一个屁没有区别。”   岳红翎和思思目瞪口呆地站在旁边,看赵长河跟发呆一样手握血玉站在那里两眼发直地一言不发,还以为他被什么幻像入侵了呢。等了一小会儿发现没反应,岳红翎终于按捺不住,正想出手帮忙,血玉忽然散开了炫目的七彩之光。   原本重得“和天一样”的血玉,被轻轻巧巧地拿在了手里,萦绕其中的煞气更是被吸收得干干净净,连思思都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血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被唤醒。 ###第四百八十一章 祖神的指引   这东西确实是圣物。   单是让赵长河拿不起的重量,意义就很明确,其能量之庞大不说与天相当,也是如山如海。   而这能量主要是气血,不是拿来吸收用的,好比吸那么多血到体内有什么用……它是改善改造用的。所以不存在一个强者独占此物把能量全部吸干的说法,这是真正可以供应一整个族群洗精伐髓改造优化自身气血之用。   当然并不是谁的修行都特别合适这种“优化”,岳红翎或韩无病就未必合适。   但灵族人如思思就很合适,赵长河就更合适。   灵族人的武道修行很一般,除了战斗传承被烈一刀斩了个七七八八之外,体魄修行也断了档,主要根子就在这里。   对思思而言,这是久旱逢甘露,效果甚至比赵长河还显著。她仅仅是站在旁边感受到血玉气息的侵染,体质就开始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仅是体魄变好了、气血旺盛了,她甚至连真气都在滋长,随身灵袋里的蛊虫们更是欢欣雀跃,好像全部胖了一圈一样。   灵族的修行根基和中土法门并不相同,她们的秘藏之门可未必要赵长河那样的踟蹰寻觅,寻找什么感悟关联……秘藏终究是“人体秘藏”,巫蛊气血之事,达到临界自然就寻得了秘藏。   而思思本来就卡在门前……   岳红翎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思思在面前突破,一重秘藏。   这很有可能是灵族在这个纪元唯一突破秘藏之门的族人……   岳红翎半张着嘴,思思也半张着嘴,两个女人嘴巴半晌都没合拢,这也行?   这血玉对灵族之神圣简直是应该用全体族人的命来守护的好不好!灵族祖宗要是知道这东西被直接送人了,估计要气得从地底下爬出来。   事实就是已经气得从地底下爬出来了……   可是赵长河为什么能亲和血玉,他和灵族祖神有什么关系?   思思的神色开始变了。   尸魔冷眼看着赵长河默默改造气血,不予置评,只是冷冷道:“烈起家与灵族的很多东西都是相关的,你得他传承,灵族之物对你的修行确实很有益处,说不定可以让你走向登天之阶。某种意义上说,你也可以算半个灵族人的……再往后那是烈自己纵横天下所得,就看你有没有他的本事了。”   赵长河正在默默体验此时的身躯变化——其实他的效果比思思更好,因为这不仅给他夯实了身躯气血,还送了一股极强的煞气给他。   可怜老赵没杀多少人,在这方面杀人养煞的修行法一直不咋滴,都是靠煞气之宝来补充的。血神阵盘不完整,其煞气半死不活,不太够用,又不好意思吸收太多让血神教徒没得吸了,正不知道去哪找大量煞气,这就有人白给了。   只是大家的修行根基不一样,思思的反应明显,他没那么明确,效果可未必逊色。   听尸魔这么说,他终于回应:“我有我的路……烈之所传不过参考。”   “呵。”尸魔冷冷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所谓的双赢怎么说?我不信你不想独占此物。”   赵长河随手一塞,直接把血玉塞进了思思手里。   思思:“?”   尸魔:“……”   赵长河道:“这是你真正的族人,还是圣女。”   尸魔其实有点想说,给她和给你有什么区别……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   终究还是有区别的。   思思梦游般拿着血玉,吃吃道:“你、你不是很想要的么?”   “我所需的血玉价值已经得到了,为什么还非要独占它?”赵长河揉揉她的脑袋:“这是你族圣物,你收着吧……别露馅,让长老们以为被‘圣使’拿走了挺好的,以后尘埃落定你再拿出来,那便是你的本钱。”   思思的眼波简直快要化成了水。   岳红翎抄起了手臂。   你们当着我的面开始了是吧?   思思低声道:“你……你为什么有我们灵族的血玉亲和?”   “呃……你们祖宗教的。”赵长河有点顶不住她的目光,转移道:“出去吧出去吧,没什么内容了。”   “这是祖神的指引?”思思低声自语着,神色很是复杂。   尸魔开始在袋子里挣扎:“赵长河你他妈……”   灵袋被偷偷闭合,尸魔什么都看不见了。   “轰隆隆”……石门再度推开,三人入内不过区区一刻,外面的长老和守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石室,震惊无比:“这……钧天血玉真被收走了?”   赵长河淡淡道:“怎么?你们本意觉得本使收不了是么?”   “不敢,不敢……”长老们垂下脑袋,心中更是敬畏无比,恭声道:“圣使还需何物么?”   赵长河道:“既有钧天血玉,这一次童男童女倒是可以不要了。”   长老们不可思议,竟然冒出一句:“真不要?我们已经准备了……”   思思眼中泛起怒意,周边守卫们捏紧了拳头。   赵长河淡淡道:“让选人的回来,这么有活力,你们倒是应该帮本使做另一件事。”   大长老忙道:“圣使请吩咐。”   “那个白衣剑客,我们的叛徒……你们可有消息了?”   “有的。”另一长老忙回应:“他在西边的千蛇寨,千蛇寨的佘山寨主正好生接待敷衍着他。”   说来时无定对禁地之事一问三不知,连灵族人为什么对他这么尊重都搞不明白……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是灵族。总之表现得一脸茫然,不仅坐实了他不是使者,甚至坐实了他在禁地是边缘人,根本不知道重要事宜的。   如果说本来灵族人还心怀犹疑,不知道哪边才是真使者,这么一接触那就“真相大白”了,太明显了。   于是磨刀霍霍,早就等着圣使下令,大家共诛叛徒去了。   赵长河与岳红翎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笑意:“那就安排一下,杀了此獠,我们就回去复命了。”   ……   时无定在千蛇寨里同样享受到了帝王级的待遇,美酒美食,美婢佣仆,伺候得花团锦簇尽心尽责。   好在时无定剑心坚定,对这些东西没啥要求,尤其是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没被腐化堕落,只是安心在疗养伤势,顺便叫千蛇寨的人“搜寻两男一女”。   在千蛇寨的眼中,这表现很禁地,可惜很不圣使。   圣使是来要东西的,你啥都不要……而且啥都不懂。就你这还想借我们的力对付真圣使?食屎啦你。   都不用等圣山长老们的指示,千蛇寨这边早就已经开始暗中对付时无定了。   他不要女人,总要吃饭,给他的饭菜里加了一些正常手段绝对发现不了的小东西,饶是时无定修行精湛,对异族异术的了解还是有限,完全没有发现。   同时他吃喝在器皿上所留下的口水、日常无意掉落的毛发,都被千蛇寨悄悄收集,只等长老们一声令下就开始操作了。   时无定略微将养了两天,感觉被狗男女伤到的地方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便出了关:“让尔等去寻的男女,可有消息?”   千蛇寨寨主佘山赔笑道:“已有消息,听说他们在离此不算远的丝盘寨出现过。”   “哦?”时无定眼里锐芒爆现:“此寨在何处?带本座去。”   本座你个头,人家都是“本使”。   佘山赔笑道:“圣使请跟我来。”   一队灵族精锐簇拥着时无定出了寨子,一路直奔另一座荒山。   踏入山间没多久,时无定忽地感觉有些不对。   本来在前面带路的佘山乱窜了一下,忽然就失去了踪迹,转头看身后的灵族精锐们,也不知道哪去了……   四面八方“嘶嘶”声起,无穷无尽的毒蛇铺天盖地地涌来,如蛇海一般,看得人头皮发麻。   与此同时,长空呼啸,数不尽的箭矢漫天而来,遮云蔽日。   时无定沉着脸,长剑出鞘,真要使一个一分为万的剑法,手臂忽地一麻,没了力气。   诅咒?   时无定大惊内视,小腹忽地腹痛如绞,不知道何时钻进了无数蛊虫,正要爆体而出。   箭矢已至面门。   时无定忍着各种诅咒和蛊术,飞速一窜,想要避入边上的密林。   一道刀光乍现,一缕剑芒爆起,赵长河岳红翎刀剑合璧,扑头盖脸地剁了过来。   时无定至今如坠梦里。   大家都是刚来的秘境,为什么好像我误入了你们的老巢一样,瞧这些灵族人拼命的样子,我和他们有仇? ###第四百八十二章 圣女的崛起   最让时无定不可思议的是,区区两天过去,这对男女又都变强了。   岳红翎还好一点,感觉她的气血更强盛了一些,弥补了女性在这方面先天的弱势,更为均衡。对于战斗来说没什么太大变化,但或许对她冲刺第二秘藏打下了更良好的根基。   赵长河则非常明显的变得更加势大力沉,那凶戾狂暴的煞气简直让人感到面对着一个上古复苏的凶魔,即使以时无定的坚定意志都禁不住有种胆战心惊之感。   时无定如果也是穿过来的,说不定要怀疑这俩是不是超级赛亚人。   哪有两天前才受了伤,刚刚养好就实力又涨一截的?   时无定侧身让开这一刀,同时剑出如电,点在岳红翎剑侧。   “轰”地一声,恐怖的剑气如墙,排山倒海地冲击而出,把飞蝗而下的箭矢尽数震开。   赵长河心中都不免佩服,真强……这种气墙听说过,没见过,想不到突兀见了一回……这种人物全盛时,军队围殴怕是没啥大用。   然而这不是全盛。   时无定腹痛如绞,手脚无力,勉强应对了第一轮攻势又如何应对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岳红翎长剑微震,把时无定的剑轻松震开,空门大露。   与此同时,龙雀怒斩,直接到了他的胸膛。   时无定按捺着浑身虚弱痛苦之感,忽地一张口,一缕尖锐的剑气直冲龙雀,发出“铛”地一声脆响,赵长河竟一时虎口发麻,刀都被震歪了。   时无定飞速闪身,岳红翎的长剑已经在他肩头拖出了长长的伤口。   他就地打了个滚,向人群之外冲去。   香风掠过,一把匕首恶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后心。   时无定竟然发现不了埋伏偷袭的思思,只来得及避开心脉要害之处,结结实实地吃了一匕首。   想要逃下山显然不可能了……时无定一咬牙,直接跳出了山崖。   后面赵长河岳红翎的刀剑也跟到了后心,时无定挥手一挡,宝剑被震飞脱手,整个人如断线风筝一样掉下了悬崖。   “真难缠……以我的经验,这可不能当完事了。”赵长河一捋衣摆,也要往下跳:“死要见尸,斩草除根!”   岳红翎一把拉住他,低声道:“等等,有人接近。”   赵长河耳朵一动,果然听见了另一边的飞掠声。   红翎的修行还是不声不响地强自己一线,感觉她应该是无限接近第二秘藏了。   匆匆到另一边山崖一看,数道黑衣人影迅捷无伦地飞掠而至,人还未到,傲然的声音已经传来:“尔等在此何事斗殴?还不速速停手,跪迎……”   话音未落,赵长河手腕一振,龙雀劈脸就砍。   来人:“?”   岳红翎思思同时反应过来,思思厉喝:“叛徒还有同伙,尔等刚才没有出手,让叛逆跳崖,其罪难逃,还干看着吗!”   这是真使者来了!   此地是千蛇寨到圣山的路上,距离圣山很近了,使者不知道从哪条道上来的圣山,居然恰好也到了这里。   端午尚有时日,为什么来得这么早?   思思来不及多想,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赵长河露馅,否则一切玩完。赵长河反应更快,第一时间就已经一刀劈到了使者面门。   最佳方案当然是让长老们一起围攻真使者,只要这案子犯下了,灵族之路就变了!   “呛!”使者一头雾水地抽剑试图拨开龙雀,周遭风声呼啸,几名灵族长老争先恐后地争功赔罪:“叛徒还有同伙,给老夫死!”   使者:“???”   如思思之前所言,使者也就和她半斤八两,确实不如赵长河与岳红翎的水平。这种来征服之地作威作福的使者需要委派多高的水平?能有和她先前差不多的水准已经不错了……   何况还是仓促被砍,心理都没调整过来,使者这是真连赵长河一刀都没接住,只一刀,剑就被劈飞了,下一刻三位长老的拳掌齐刷刷轰在他身上。   可怜使者刚想作个威福,连话都没说囫囵呢,就莫名其妙被轰成了肉泥。   临死前最后的意识不是糊涂,而是:祖神会关注于此么?   要你们这些叛逆尽数偿命!   仿佛应和了他的虔诚感召,使者死前喷出的鲜血竟然凝在虚空未散,渐渐凝成了一个一尺高的血人形态,形貌狰狞:“好,好,灵族翅膀硬了……”   一句话间,沛然莫测的血雾轰然发散。   三名长老齐刷刷喷出一口血来,竟被雾气漫过就如散架一般,失去了战斗力。   赵长河体内也是气血狂涌,心中微凛。   好典型的血煞功特效,另一种发挥模式的——血满山河!   如果在前两天领悟天地无我的进阶刀意斩杀鹰霜之前,赵长河说不定应付不了这一击,这是相同功法的等级压制,差距好像有点大。   但自从领悟天地无我的新意,他已经可以不动如山,这血雾侵袭对他没有产生过大影响,只是闷哼一声,后退了三步。   翻涌的气血很快按捺,赵长河再度一刀劈了过去,两眼同时泛红,狂暴的血戾之气再度汹涌。   血人“咦”了一声,轰出小短拳头。   “砰!”龙雀与血拳相交,恐怖的能量骇浪轰然炸裂,近处的毒蛇虫豸死了一片,灵族人护持身躯,拖着自家长老离开了战圈。   众皆骇然。   这简直是两个上古血魔在对决,哪里是人类的战斗?   与此同时,岳红翎思思已经迅速把使者随从尽数杀绝而归,见状齐齐出手,直奔血人。   “咦……两个剑皇传人?剑皇早年与暮年之意……怎么还有龙皇剑,这不是一路的啊……”那血人发出一声惊异的自语,血人身躯又长出了两只手,分别对上了岳红翎的剑和思思的匕首。   可就在血手拍向思思手掌的刹那间,匕首消失了,换成了一柄能量满溢的骨剑,恶狠狠地扎在了血手之上。   血人如同被蒸发一样,发出“滋滋”的声响,蒸腾白雾冲上天际,伴随着略带痛苦的怒吼声:“好,好……灵族之叛,我记住了!”   白雾消失,血人也消失了。   空留草木摧折的山头,和遍地毒蛇虫豸的尸首。   以及惊恐地看着三人的灵族人们。   “你……你们……”大长老颤巍巍地抬起手指:“你们是假使者?”   刚才那血人的恐怖力量,那还只是一种虚空神降,不是真身之力,就已经让人感觉根本无可与抗了!   那就是真正的禁地祖神!它所护持的,刚刚被杀的这几个使者,才是真使者!   假使者带领他们一起干掉了真使者,还顺便击退了祖神……   击退了祖神……   可那只是个神降分身,一旦本体来临,大家还有活路吗!   几个长老又气又急,撑着受伤之躯颤巍巍站起:“反了……都给我拿下!”   “就凭你们?凭你们现在快死的样子?”思思忽然冷笑起来,高举手中骨剑:“知道这是何物吗?”   “嗖嗖嗖!”此地距离圣山不远,这么大的战斗动静早就引得圣山守护的族老们齐刷刷飞掠而来,恰好看见思思高举骨剑的样子。   有人失声惊呼:“血鳌脊骨!”   赵长河侧目而视,怪不得之前就感觉和血神阵盘的气息很接近,敢情是同一个地方抽出来的……可按理说鳌就是一种龟类,背甲做成了阵盘可以理解,这脊骨是啥玩意,龟还有这个?哦,说不定有……   “不错。”思思大声道:“这就是血鳌脊骨,我们的祖神之鳌已经死了,被烈杀了,骨头都在这里,不要自欺欺人!所谓禁地里根本没有血鳌,即使是有,它也只是一个全新豢养的幼崽,禁地能养,我们也能!”   众人一时呆愣愣地看着那根脊骨,都还在消化着这个信息。   “我们的祖先是豢养血鳌,借血鳌之力为己用!”思思大声道:“我们追溯先祖之魂,遵从祖神之教,如果说血鳌是护族圣兽,那么脊骨便是圣兽遗存,继续护持我族,可称圣剑!你们要拜的东西在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全新的幼崽?”   道理其实是这个道理,有人不懂,有人只是装着不懂。   人们真的只是拜那个幼崽吗?不,是禁地实力。   拜祖神血鳌不过是个借口,血鳌只是人们给自己内心加的台阶,本质就是跪伏在了禁地的征服之下,族老们更是借由别人的征服反过来压制少壮派的崛起,压制人们对外探索和学习的欲望,压制他们反过来夺取灵族之权。   这才是本质。   你打不过禁地,一切休提。   围观的灵族人越来越多,大长老终究要维持冠冕堂皇的理由,沉声道:“你的圣剑从何而来?”   “当然是真正的祖神所赐!”思思收回脊骨,再度举起一颗血色的玉石:“这是何物?”   人们哗然:“钧天血玉!为何气息如此……”   “钧天血玉,在我族典籍之中向来是族中修行之根,但我们万千年来,从来不得其用,何也?”思思大声道:“我为圣女,可通祖神之灵,祖神传谕,教我破除圣物封印,眼下灵族人人得益,岂能有假?”   这真假不了,多少年了,明明典籍记载怎样使用血玉,但没有一个人能用,为什么?   思思担任圣女才多久,忽然就可以用了,为什么?   真是祖神眷顾,传谕圣女?   很多事情虽然立足于实力,但这种古老族群也自有他们的信仰和规则,如果真能有这样典型的神迹出现在面前,愿意为之赴汤蹈火的人多了去了,岂能全为实力低头?   思思的神迹还不止一个,钧天血玉的解封、莫名出现的圣剑!   不是祖神赐予,还能是什么?   几个长老静悄悄回到自家家族队伍之中,厉声道:“妖言惑众,挑衅禁地,你是要我灵族倾覆!来人,给我拿下向思檬,还有这对假扮圣使的狗男女!”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颇有些人直奔思思面前护持,与长老直属对峙在一起:“长老们稍安勿躁……”   思思眼里闪过笑意。   就怕没人支持……有就行。   只要有一定量的族人愿意支持,那基本盘就有了,有的事就可以操作了……   她忽地一声呼哨。   天上苍鹰盘旋,俯冲远处,那是她操控之兽灵。   过不多时,远处烟尘大起,地动山摇,万马千军高举“向”字大旗,围山而来。   她早在昨天入秘境“刺杀”使者之时,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外界兵马虽然还没太心腹,也不得不派入其中准备干仗,埋伏圣山之外已经很久了。   结果使者是赵长河,计划拖到今日……不要紧,更是时候!   灵族根本没做好打内战的准备,各寨兵马包括圣山守护都没动呢,只是跑来隔壁的山头,此时千军万马围山而来,谁能与抗?   思思左手血玉,右手圣剑,大声厉喝:“几名族老勾结外人,妄称祖神,奴颜婢膝,荼毒族人,千刀万剐,死不足惜!灵族尚有血性者,给我拿下他们!”   明明调夏人入秘境,触犯了死规矩,但这一刻站在她这边的族人们却反而狂喜。   反都反了,重要的是赢!   喊杀声震天响起,少壮派族人在思思率领之下冲向了长老族群。   战阵之中传来大长老的狂喊:“禁地祖神不过神降暂退,他还会来,你们听这毛都没长齐的丫头蛊惑,届时尽为齑粉,会后悔的!”   终于有人大怒:“奴才老子已经做够了!既然反了,就反它个天翻地覆,死又如何!起码你这老狗,会先死在我之前!”   赵长河与岳红翎一直站在边缘没有参战,此时对视一眼,低声道:“禁地之事,还是必须解决。”   岳红翎道:“有把握么?刚才那人的力量……”   “没有。”赵长河神色很是凝重:“但总该试试。”   思思掠出战阵,脸上依然带着刚才热血上头的红潮,但说的话却极为难堪:“那个……”   “怎么?”   “我不知道禁地到底在哪里,我们从来没人知道。”   赵长河笑了一下:“那没什么,你老爷我知道。” ###第四百八十三章 战备   赵长河确实找得到禁地在哪里,至少能猜测。 《山河图录》上画得分明,在灵族圣山东去不算很远的地方,另有一座上古灵族专养血鳌之地,名曰鳌池,甚至还画出了鳌池内部路径,可见当年玄武是特意来拜访过的,嗯,可能因为同类?   可是从思思她们的对话里,怎么听都听不出有这个鳌池的存在。   从禁地养了血鳌的情况看,此地大有可能是被某人盘踞,在里面找到了血鳌卵之类的,重新养了一只。而此人明显是上古受了重伤苟延残喘的某神魔,生怕自己所在被灵族人发现了出事,便立过什么阵法之流遮蔽了鳌池存在,久而久之现在的灵族人已经压根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了,更别提自己养血鳌。   禁地的由来应该是这样,八九不离十。这次的真使者过来的方向,也给这个猜测提供了佐证。   思思哪知道他信息源多成这样,又惊又喜:“你……你真知道?”   “嗯……八九不离十。”   “你该不会真是祖神传谕给我们的真圣使吧……”   赵长河忍不住笑出声,调笑道:“那圣女好好侍奉便是。”   思思咬着下唇不说话了。   岳红翎总感觉这死烧货的眼波都已经变成了水,如果不是自己在身边,感觉她都敢亲上去。   确实赵长河这回不知道哪来的神迹,感觉无论哪个方面对思思都是天赐甘霖,救世主一般。自己虽然也在帮忙,也只能发挥战斗力,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真不知道赵长河哪来的。   他如果非要说自己是真圣使,估计思思是真能信的。   而且这厮居然还在说:“我和红翎去看看,你就不要去了,此刻灵族大乱,你需要在这里做主心骨,一统全族。即使我和红翎打不过跑路,有你们举族作为后盾,也未必就输。”   思思抿了抿嘴:“那人很强,你……要么再修行一阵子再去?等我控制了灵族,资源管够……”   赵长河道:“必须现在去,因为刚才它被骨剑所伤,现在的状态没那么好,这是最好的机会。”   思思抿紧了嘴唇,半晌忽然把骨剑塞在他手里,一言不发地转身入阵,把一肚子忧虑尽数倾泻在长老们身上。   “向思檬!你以下犯上,不敬尊长,闹起大乱,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面对祖神!”   “要在祖神面前忏悔的,是你们自己!”思思眉目含煞:“死!”   “秘、秘藏?这不可能……”   赵长河没再听战场中的反派言论,也没有心思参与这种明显能赢的仗了,纵身往崖边攀岩纵跃而下。   岳红翎跟了下去,知道赵长河要找时无定。   下方草木摧折,鲜血狼藉,显然有人滚下山的痕迹,但人已经不见了……倒是时无定被击飞了的剑在不远处躺着,倒是一把好剑。   “果然不见了。”赵长河捡起宝剑,随手递给岳红翎,叹了口气:“总觉得有事要在他身上发生。”   “岂能尽善尽美,将来报复,水来土掩便是。”岳红翎道:“何况他的伤势极重,短期内是做不了妖的,我们若能尽快把灵族之事定了,怎么也不会怕一个时无定。”   “嗯。”赵长河继续翻找草丛痕迹。   岳红翎奇道:“你还在找什么?”   赵长河低声道:“时无定好像没有储物戒指,如果怀中携带有药物金钱之类的袋子,这种滚下山极有可能掉落。我需要找利刃草……这是在决战之前提升自己的最后机会。”   岳红翎听了都有几分佩服,这厮不仅心细,这修行也真是够争分夺秒的了。   殊不知赵长河此刻极为焦虑。   知道禁地在哪只是基础,现在的问题是,禁地里那人是谁,为什么用的是血煞功……   如果是烈,还是洗洗睡吧,就算他还是受伤未愈苟延残喘的状态,那也根本不可能打得过,大家对武学、“道”、“法则”的理解就不是一个级别。   但赵长河觉得对方应该不是烈,那气魄差距有点大,而且那“血满山河”虽然比自己强,也没到开创者的级别。   然而即使不是烈,好像也打不过……单是那种附着使者身上观察一切的手段,就不是自己能碰瓷的。还能神降,单是神降就能一挑三,这样的人物本体有多可怕?   上次打尸魔自己可以呼朋唤友找一群天榜地榜来围殴,这次呢?   这次有尸魔,至少在这件事上,尸魔是一定愿意合作的。   但赵长河心中还是极为不安,从刚才起就一直尝试呼唤瞎子,瞎子压根不予回应。   赵长河只得边找东西边问尸魔:“刚才那血人,你怎么看?”   尸魔冷冷道:“单从神降看不出太多,反正比上次围殴我的天榜强。”   “是不是烈?”   “它配?”尸魔对烈虽然没好气,倒是可以看出挺佩服烈的实力,嗤声道:“不可能是烈,我也在想这是谁,奇怪,烈在当年并没有收徒,你们后人从他遗留的物事里学会他传下的东西可以理解,可这人是哪来烈的功法……”   “有没有一种可能,烈本来就是从血鳌这里悟出的功法,此人一直和血鳌在一起,悟出了类似之意?”   尸魔沉默片刻,慢慢道:“当年和血鳌接触最多的人,是我……烈能偷杀血鳌,也得趁我不在。”   言下之意,我都没悟出那些玩意儿。   赵长河鄙视道:“如果你在,那多半就是连血鳌带你一起砍了。”   “……”尸魔转移了话题:“不过你这个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大家所悟各不相同很正常。”   “你有把握打得过他么?”   “不知道,得看他的状态说话。”尸魔有些讽意:“可惜了,你没到二重秘藏,否则没必要如此心虚。”   赵长河沉默。   刚才和血人的交手,让他感到了一种抽刀断水的无力感,明明砍在血人身上,却没什么用的样子,反而是思思的骨剑生了效。   原因很简单,骨剑此前因为阵法吸收了大量雪峰凛冽、杀伐剑气,其凌厉阴寒,锋锐无匹,已属于能动天时、能破空间的存在。龙雀去哪找这样的能量存储?又去哪找这样集于一点的发挥模式?   但这种事怪不得龙雀,只能怪它的主人实力不足,被加持之后都发挥不了这样的力量。   如果有利刃草,加上先前吸收的钧天血玉,不管二重秘藏能否达成,至少血修罗体的第二层可以达成。并且这一个步骤的关键蜕变就是那种集于一点的尖锐杀伐,此前自己要练剑不就是为了感悟这一项么,由刀的面,变成剑的点。   如今感悟已足,只缺最后一个配药。如果能达成,对此战必然有利,至少多了一点把握。   “这里!”岳红翎在数丈之外喊:“找到了几个药瓶!”   赵长河一蹦而起,冲过去一看,果然有几个药瓶,瓶身已经龟裂,好歹里面的药没散落。   赵长河拔开瓶塞研究了一阵子,神色犹疑不定。   他的药理知识已经很不错了,能分辨出大部分是伤药、回气散这一类的……其中确实有一味估摸着是辅助磨砺剑气之用的丹丸,成分应该有利刃草。   本该是久旱逢甘露,大喜过望之事……但这个丹丸,好像有点问题。 ###第四百八十四章 血鳌现世   每个人的修行不同,各家的专属秘药也不会一样。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对于巴山剑客,这丹丸里蕴含的强大剑气可以慢慢引导磨砺,壮大自身剑气;但对于别人来说,这剑气入体那就是万剑穿心,贯于四肢百骸,自找凌迟。   真能提升倒还好,熬过去就是,问题是有可能会导致血崩,不但没提升反而还受了伤,那真是笑死个血人了。   可这种已经成型的丹丸,成分提取不出来了……不知道当初皇甫情是怎么做到把剑丸里的龙象血参成分逼出来的,练火的人就是这么神奇么?   其实以朱雀之能要强行做到这件事都花费了极大的心血,确实不是赵长河现在能做的。   丹丸有两丸,赵长河沉吟良久,递给岳红翎一丸,略微讲解了一下用途。结果连岳红翎都觉得自己不适用,又还了回来:“你留着以后给韩无病试试。”   赵长河点点头,收起丹丸,还是决定暂时不碰:“走吧,事不宜迟,对方被骨剑伤得不会重,恢复是很快的,等恢复了就更难打。”   岳红翎跟着他往鳌池方向飞掠而去,一路沉默了好一阵子,忽地问了一句:“你对此事如此用心,是因为侠义,还是为了思思?”   赵长河有些尴尬:“怎么说起这个了……”   岳红翎自己就是因为侠义,自问看不下去什么童男童女被献祭之类的事情,故不辞辛劳,奔赴虎穴。如果不认识思思,她也是一样会这么做的,根本不需要谁开口为之请求。   赵长河自问如果没有思思,自己一样也是会这么做的,同样不需要谁说。但既然掺杂了思思,想要和岳红翎说与思思没关系,说了有人信么……   岳红翎道:“其实我相信,没有思思,你也一样会这么做。你我同此心,我知道。”   赵长河转头看她,目光熠熠。   “所以在我心里,反而不希望这事成为你与思思之间的筹码,更不想看见她反而算计你。”   赵长河奇道:“她这次没这个迹象吧?”   “或者也不算是算计?”岳红翎道:“我是女人,我比你清楚她在想什么……她希望你成为她的裙下之臣,而不是她依附于你。这算不算算计?虽然我可以理解,她灵族一直在做奴隶,不希望又成为夏人新主的新奴隶……理解归理解,但我偏心,当此人是你的时候,我不舒服。你又不会真把她们当奴隶,何至于此。”   赵长河怔了怔,之前对思思的很多困惑豁然开朗,忽然笑出声来:“原来如此。”   岳红翎道:“犹豫么?是否还愿意赴汤蹈火?”   赵长河大笑:“我为无辜童男童女,岂为她一人?走吧。”   岳红翎露出笑容:“好。”   夕阳西下,小俩口在平原飞驰,阳光在他们身后拖出了长长的影,角度倾斜,影子似是并在了一起。   两人飞奔的时候,手都不自觉地牵在一起。   赵长河隐约在说:“何其有幸,得你偏心。”   ……   鳌池同样是一座山,山体较为低趴,方圆颇大,池在山顶,山间多有各类路径豢养其他异兽所用,这是上古的状况。   如今抵达《山河图录》所载的位置,空空如也,只余一片平地,很神奇的是人也居然可以穿过平地,仿佛这里的山被天神搬走了一样。   秘境里的套娃小秘境。   不清楚纪元崩溃是否能形成这样套娃的空间碎片,更大概率是人为,以布阵隔绝的独立空间。   赵长河站在鳌池所在,忽地转头远眺,远处是灵族圣山之巅,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山巅似天狗啃食,缺了一块。   此刻的落日恰恰从那一块缺口里透过来,映在此地,忽地让这平地有了几分云蒸雾绕的蜃景之感,场面有些奇诡。   岳红翎的阵法修行比他好多了,也在转头看这落日,低声道:“一种比较特殊的阴阳呼应之阵,如果此地有东西隐藏,那圣山之巅必有呼应,也当有一块隐藏。”   赵长河心中浮起“天书”二字。   怪不得了,天书其实一直就在圣山,只是无人得知,需要两边贯通,才可能解密。   所以瞎子对此战没有回应……瞎子对什么禁地什么血鳌的不可能有所回应,她只在乎天书,你要是问她圣山之巅要怎么开进去,她才有可能会回应。   说得难听点,正常战局你死了她都不会回应……她从现世转移过来的人绝对不止自己和夏龙渊,只是目前看来,别人死光了。   能适应这种残酷世界的人,看小说会觉得是个人都行,实际真不多的。赵长河都不知道自己这德性什么时候要死。   那么远的事暂且不去想了,眼下这个阵法怎么破才是要务。   真是阵法,其实还可以揭开一个问题:这里的神魔,不是灵族人。灵族不讲这种阵法,更不是阴阳五行的套路,这是一个典型的夏人。   岳红翎勘测良久,忽地取出时无定遗落的宝剑,向上空一抛。   落日的余晖照耀在剑身上,产生了一个奇异的折射,光线汇聚在前方一点,竟然依稀照出了内部隐隐的血色。   “就是现在!”赵长河取出骨剑,人剑合一电射而去,重重刺在那一小点上。   这是可破空间的剑!   “呛!”随着一身琉璃碎裂般的脆响,空间仿佛寸寸裂开,一座大山突兀地伫立在面前。   时无定用阵法让骨剑吸收了那么久的能量,仅在这区区一击之下就散去了一半……仿佛专为此刻而准备似的,真正的嫁衣神剑。   赵长河却无暇去感叹这种事情,拉着岳红翎飞速遁入山间。   用“遁”或许不合适,应该是在对方的注视之下闯了进去。赵长河不相信对方会不知道有人破阵而入了,此时此刻什么隐踪匿迹都毫无意义,用最快的速度趁着对方还在疗伤突袭进去才是硬道理。   岳红翎很惊诧地发现,赵长河好像来过似的……一座在上个纪元就有人居住有人开发养殖各类异兽的山,那该有多少路径多少分区啊?可赵长河好像知道怎么走,完全无视任何岔道,选着一条直奔而上。   “嗖嗖嗖!”数道剑光从侧方袭击而来。   禁地里的人显然都被赵长河这突袭搞慌了,从来没人入侵过的、外人连路都不知道怎么绕的地方,竟然真有人能直奔鳌池位置,这是怎么办到的?   他们来不及多想,连组织埋伏都没做到,混乱之中各自出击。   “呛!”岳红翎龙皇出鞘,一剑分光,三个禁地人士捂着喉咙栽倒在地。   龙雀呼啸而出,前方拦路者一刀两断。   两个煞星直冲而上,无一合之敌,旁边想出手拦截的人都看呆了眼,下意识开始后撤。   这里的人其实不弱,终究是跟着一位已经快要复苏的神魔修行的,一个个几乎全部都是玄关八九重,哪怕放在大夏都是世间第一流的势力了……但他们面对的人是岳红翎与赵长河,整个天下年轻一辈中的男女最强者!   “嗡”地一声,岳红翎脑子里仿佛炸了一下,一声闷哼,有些踉跄。   诅咒……   赵长河却没有反应,他吃过思思的预防药,当时岳红翎刻意不吃,无论药有没有问题,保证两个人总有一个人没事。   此时此刻可以证明,至少这件事上,思思没有骗人。   赵长河握住岳红翎的手,运起回春诀替她消弭诅咒,右手龙雀狂扫,再度把几名偷袭者砍成了两截。   岳红翎皱着鼻子,从怀中摸出一个炸虫子,可怜巴巴地吃了下去,瞬间诅咒全消。   她站直身躯,持剑而指:“灵族诅咒……我道童男童女都被献祭,原来还有残余留下,替神魔为仆……”   坐视同伴被献祭,苟活下来不但没想逃离或报复,居然转身就做了使者,回头欺压自家族人……   小俩口心中跟吃了苍蝇一样。   这就是我们救助的对象?   岳红翎很希望听见,对方会回答一句“我们也是无奈,不这么做就要死”,然而从他们主动拦截的举措看,好像不是。   有人厉声道:“与你们无关,你们大可夸夸其谈!跟着祖神修行,达成远超族人的实力,举族跪伏,予取予携,谁不愿意!换了你们又怎么选?”   “是么?”赵长河冷笑:“那么代价呢?”   随着话音,并不高的山巅鳌池之处忽地传来“隆隆”之声,一只巨大的鳌足踏了下来,一把将刚才说话的人捞起。   鳌足之上隐有伤口……那是刚才思思骨剑留下的么?   空中传来被捞走那人凄厉的惨叫,过不多时忽地断绝。   似乎被捞去吃了。   鳌足的伤口正在愈合。   隐隐的神魔之音在每个人的心中响起:“既然如此忠诚,当不会吝啬于帮助祖神复苏,对吧?”   场中所有人面如土色。   远在圣山之上,思思一剑架在一位长老脖子上,灵族内乱似是告一段落。   然而举族鸦雀无声,圣山寂然,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并不算很远的地方,那莫名出现的低趴山头。   血池如大湖一般,腥味迎风传到圣山,巨大的血鳌仰首咆哮,蔽日遮天。 ###第四百八十五章 尸魔与血鳌的相爱相杀   单是这大小,感觉就不是人类能匹敌的了。   有许多灵族人跪在圣山那边遥遥相拜,胆战心惊。   明明看见这能吃人,明明知道那真不是庇护自己的祖神,完全是因为恐惧而叩拜。   思思心中极为焦急,她下意识想过去帮忙,结果血鳌现世,自己人跪了一堆,连本来看押的俘虏都不管了,结果旧势力又开始反抗,气得思思吐血。   幸得自己的主要力量是外界带进来的夏人军队,甚至连这怪兽属于哪边的都没搞明白,反正知道自己砍的人又开始跳了,迅速镇压,场面尚可控。   思思无奈留在圣山主持工作,想要过去帮忙的念头死死压在心里。心中极为忧虑,这种声势,他俩真打得过么?   下一刻看见的是赵长河纵身飞跃,双手持刀怒斩:“你根本不可能这么大,装腔作势的吓谁呢!”   思思:“?”   同一时间,岳红翎人剑合一,向血鳌的眼睛电射而去。   更无人发现,赵长河戒指里飘出了一个黑乎乎的蛊虫,直冲血鳌额头部位。   “哐!”恐怖的血气之墙在血鳌身周绽开,一刀一剑重重击在气墙上,双双被震得一个翻身向后退开。   但气墙也确实被两人轰的减弱少许,那蛊虫就趁机冲了进去。   继而蛊虫与血鳌双双发出了一声惊诧的“咦?”   尸魔是想发挥自己当年的御兽之法,反过来操纵血鳌,却发现没用了……因为这血鳌根本不是血鳌,它的灵魂已经被另一个存在取代。   夺舍……   人夺血鳌之躯?   这可不是像他目前这种寄存在蛊虫身上的状态,而是真正的夺舍,身魂合一,现在对方就是血鳌。   他的御兽之法,只能生效一小部分,导致血鳌的躯体有些僵直,不太听对方使唤了。但更主要的与兽灵沟通却完全沟通到了铁板上,根本一点作用都没有。   对方也极为惊诧:“上古灵族御境长老?这居然还有魂魄留存……”   他的巨化之术因尸魔的御兽争夺而崩溃,巨大的身躯开始缩小缩小,很快变成了一个丈许大小的血色巨鳌。   虽然这还是比人们日常所见的鳖鳌大得多,可以称为巨,却终究是在可接受范畴了。   赵长河岂能放过这种僵直机会,持刀再斩鳌头:“就知道,烈的阵盘龟甲都只有数丈,你一个新生幼崽还装得遮天蔽日的……让我看看你还能不能刀枪不入!”   血鳌一时僵直不能动,眼睁睁看着龙雀怒斩,砍在鳌头上。   与此同时,岳红翎的剑也再度刺向了血鳌右眼。   血鳌闭眼一合。   刀剑临头,砍不进去。   强大的血气如甲一般,护持着血鳌裸露在背甲之外的部分,赵长河这一刀依然如同先前砍血人一样,砍在了浓稠的血海之中,毫无意义。   岳红翎这一剑倒是发挥了一些作用,尖锐的剑气贯穿血海,堪堪点在血鳌眼皮上,稍稍刺破了一点点。剑气之末也不能穿鲁缟,何况血鳌肌肤也是坚硬如铁。   血鳌吃痛,狂吼一声,恐怖的血海骤然爆发,赵长河岳红翎连带着尸魔寄身的蛊虫尽数震飞,栽倒在数丈之外。   尸魔只是灵魂状态,还是个被搜魂搜傻了的残魂,和这种完全体的异兽之躯还真没法扛。   但尸魔反倒有些兴奋:“好身躯,好身躯,我怎么没想过这种方法……这世上哪有比我更契合血鳌之躯的人……你的融合不完美吧,有割裂感吧,哈哈哈……”   血鳌也被尸魔牵制得极为难受,没法追击被震飞的两人:“原来如此,你是古灵族兽灵圣者血兀!你从化生寺逃出来了!”   尸魔极为惊诧:“你怎么知道这……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他妈就是化生寺多罗尊者!”   血鳌不答。   “哈……哈哈哈……”尸魔大笑起来:“你他妈的……你不是佛光普照嘛,不是要点化于我嘛?你自己在干什么?和一只鳖鳌争夺身躯也就罢了,你他妈奴役别人,还吃人!你配称罗汉!”   赵长河岳红翎面面相觑。   搞了半天,这位倒是弥勒秘境的主人,关着尸魔的那个寺庙的尊者?   尸魔去他的寺庙搞事被捉,可能他出使灵族商议这事怎么善后?途中天地劫起,这位多罗尊者也被天地大劫搞得奄奄一息,恰好一页天书散落灵族之地,灵族空间反倒被护持下来了,这位残魂趁机飞遁进入这个空间,躲在鳌池里沉睡休养?   不对,他进入空间之前还来得及布置阵法,还与天书呼应……他不是恰好遁入此地,而是看见了有天书散落于此,跟着进来的,做的后手筹备还包含着复苏之后取得天书!   前些年醒来开始筹备自己的复苏大计,第一件事找到了一个血鳌之卵催动化生,占据其躯?由于血鳌身躯的影响,他也悟了一套血戾煞气的玩意儿,看上去和烈所悟的很接近,但不是一个水准。他自己的佛门神通,怕是用不了了……   搞了半天,灵族圣者血兀借自己所悟的半吊子化生寺佛法忽悠弥勒,荼毒江南;反过来化生寺尊者寄身灵族圣兽之躯,荼毒灵族。   你们在一起算了。   可知大劫起时,生死之间,无论圣魔,最终做的事都没什么区别?   血鳌终于慢慢道:“我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取了灵族无数典藏,用了无数血肉献祭之法,还是无法彻底掌控此躯……因为随着你的消失、加上天地大劫之中死了不少人,导致传承断了,灵族的御灵之术少了一个关键要诀……”   尸魔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我确有此法,你是不是很后悔当年没有搜我的魂?”   血鳌眼珠子泛起厉色:“吞了你……此法即得。你没有躯体,不是我的对手。”   鳌口骤然张开,一道恐怖的血光冲向尸魔寄身的蛊虫。   蛊虫身上绽开了悠悠涟漪,那是精纯无比的魂力,已成实体屏障一般,阵阵抵御着血光的冲刷。   如血鳌所言,大家有没有身躯,确实是不一样的。   血鳌躯体之中蕴含的庞大力量,不是现在这个尸魔的状态能扛。   但恰好尸魔之法有克制之效,血鳌身躯僵硬,身魂有割裂之相,像是双方正在争夺躯体控制权一般。   对于赵长河与岳红翎来说,这就是个肉靶子,看上去比当时一群人围殴尸魔那会儿还好打。   尸魔厉声道:“你们一人攻其额心部位,搅乱灵台;一人贯其天灵,隔绝天地。只要冲乱他的身魂协调,我就能争夺此躯所有!若是我先扛不住,这里所有人都要死!要快,我牵制不住太久!”   不用它说,岳红翎长虹贯日,神剑已达血鳌额头。   与此同时,龙雀绽起半月刀芒,恶狠狠地剁向了血鳌天灵,轰然炸响。   漫天血海散布百里,整个鳌池范围内,所有“禁地使者”被血光漫过,身躯尽皆枯萎,全部变成了血鳌的养分。   血鳌身周的能量越发鲜艳了。   岳红翎发现自己体内气血紊乱无比,几乎要爆体而出,这种状态,根本发挥不了自己想要的攻击力……过大的差距,只是一种“光环”类的效果,自己都扛不住。   赵长河或许能扛,他就练这个的。   但自己呢?   难道在这一战里,会成为累赘?   岳红翎的眼眸越发坚定,天边的落日透过圣山的缺口映照身躯,竟然隐隐地泛起了金黄的霞光。   血鳌震惊自语:“剑皇……”   古剑龙皇也在嗡嗡作响,虽然它是上古青龙的佩剑,与剑皇无关……但它认的是皇者气。   剑中之皇,也是皇。   赵长河不知道岳红翎为什么会和剑皇搭上关系,但血鳌这么说,已经说了两次了……剑皇前期与后期之意……   自己所学的花里胡哨的,大概率是前期,毕竟还没进入过剑陵核心。   而红翎早年闯荡江湖之时,曾经入过不为人知的秘境,得到过残缺的传承……那或许才是剑皇后期未完之意。   古剑龙皇终于也绽起了金色的皇气,岳红翎的剑意与它彻底融合在一起,万丈霞光冲入血海,把这坚不可摧的壁障绞得粉碎。   剑尖贯入血鳌额头,痛苦的嘶吼声传全境。   岳红翎自别赵长河,战巴山、入苗疆、刺宣慰使、敌时无定、悟剑中烟火、感钧天血玉……不声不响地积累至今,已达临界。   身上隐隐传来二重秘藏之意,将破未破,只差一线。 ###第四百八十六章 七日血咒   此时的岳红翎基本已经处于爆种状态。   说来可笑,爆种的因素不是因为剑客面对强敌的战意,而是觉得不能成为小男人的累赘。   她眼角的余光能够瞥见赵长河向鳌头怒斩,他明显不受这种血海光环的影响,反倒像是有那么点加成。一刀下去,虽然好像不能破防的样子,却准确地干扰了对方的天地关联——或者说与环境的关联。   赵长河的一重秘藏感悟就是这,恰恰这里与他十分契合。原本这血浪蔓延,可不仅仅是让岳红翎气血紊乱的作用,而是血煞如刀,能把范围内的生命千刀万剐的那种。但赵长河一刀牵引,刀停血止,这周遭煞气波澜不惊,竟然被他这一刀尽数压制。   血满山河VS血满山河,都是在血戾与煞气上做文章,被尸魔牵制了的血鳌竟然没玩过赵长河。连带着吸收血肉养分恢复补给的效果不太行了,之前眼皮被岳红翎伤了一点表皮,竟然还在淌血。   只是赵长河依然皱着眉头,对自己的攻击性很不满意。这一刀只是限制了血鳌的外部环境发挥,本身终究没破防,效果很不理想。   不管怎么说,赵长河达成了作用,而她岳红翎竟毫无发挥……作为他的引路人才多久,自己就要变成他的累赘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感觉存在的意义都丢失了一半的女侠发自内心的受不了,这一剑刺出,真有一种风云变色的天象牵引之感。仿佛随着这一剑,夕阳西下,落日正好落下了山头。   虽然想要临阵突破大坎还不太够,但这一剑确实无限接近了二重秘藏应有的水准。它伤的已经不仅仅是身躯,而是灵台。   尖锐的剑气贯入额头,血鳌痛声嘶吼,那本就与身躯结合得并不紧密的灵台出现了一丝破绽。   尸魔狂喜过望,一缕黑气从蛊虫之中渗出,随着伤口钻了进去。   它爽了,岳红翎就悲剧了,当失去尸魔牵制的这刹那间,血浪从血鳌口中狂涌而出,岳红翎近在咫尺根本避无可避,被重重轰在身上,整个人如断线风筝一样向后抛飞,鲜血洒尽长空。   “操!”赵长河心都抽了一下,正要飞跃出去接应,忽地巨力掀来,他自己也站不住身形,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抬头看去,血鳌正在疯狂地晃动,四足彻底离开了底部血池,踏上地面,疯狂地四处冲撞。   山体狂震,地动山摇。   那是灵台深处,两个灵魂正在争夺血鳌身躯的控制权,已经打疯了。   血鳌躯体完全是无意识地乱冲,本能地去撕碎所有能看见的生命,填补血肉缺失的欲望!   “轰!”血鳌重重撞向赵长河,赵长河凌空一个翻越,险险避开这一冲,那边血鳌撞在池边山岩,千斤巨岩如豆腐一样撞得粉碎。   “砰!”之前被震飞的岳红翎此刻才堪堪落地,刚刚抬头,就看见血鳌疯狂冲刺而来。   岳红翎一时气血虚弱,五内翻涌,连嘴角都还淌着血呢,如何闪避这一冲?   赵长河忽地掠过,一把抱起岳红翎掠了出去。血鳌正好冲过,气浪带得两人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险险撞在了崖边巨石,赵长河被撞得抱不住岳红翎,两人各自喷了一口鲜血,冲散在两边。   尸魔的意念传达在虚空,随着血浪回荡:“刚才朝天灵劈的那一刀,再来一次!只要能伤到它的天灵盖,破了它的天地根,我就能将这货彻底赶出去!放心,我纠缠着,这鳌不会缩头,只会乱撞!”   赵长河抬头,只见发疯了的血鳌躯体又向山外冲了出去。   山外还有无数灵族人和夏人在打仗呢!见到血鳌冲来,一群人目瞪口呆。   被这重坦一般碾过去,要死多少人?   岳红翎忍着骨骼散架般的剧痛,飞跃而起,落在鳌头之上,正要挺剑往下刺,血鳌一个狂震,又把她生生甩了下去。   赵长河接力而上,觑准血鳌新力未生的空档,竭尽全力狠狠一刀切在鳌头。   血浪被破开,宝刀切在鳌头上,破开了头皮,却拿骨骼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够……输出不够……   赵长河死死掐着鳌头褶皱,在狂暴的颠簸之中勉力维持着不被甩出去。目光落在切开的血肉里,依稀可以看见头骨连接的一丝缝隙。   想要破进去,是可以办到的,如果岳红翎无伤,大约可以。   但他不行……这必须聚合所有力量集于一个点,但自己的剑气聚合做不到这么极致,过于粗犷。   想要这么精微极致的尖锐,必须达成血修罗体的第二阶段。   厉神通早已指出,锻体是有针对性方向的,第二阶段的血修罗体就是针对这个阶段,赵长河练剑所为的也是这一点。一切前置都完成了,剑意磨砺过了,钧天血玉改造过了,万事俱备,就差一株利刃草,引导其尖锐剑意磨砺气血……   含利刃草成分的丹丸也有了,只是不敢吃。   抬头看着前方茫然无措正在四处奔逃的人群,以及发疯般赶过来的思思……赵长河眼里泛起疯狂之色。   这利刃剑丸……吃了可能被凌迟,但有一线生机。   不吃就是死,灵族全崩,连红翎都活不了……   根本不需要选择,赵长河猛地摸出丹丸,吞入嘴里。   岳红翎奋力从后方赶来,抬眼望见,失声道:“你不要命了!”   赵长河喘息着,低声道:“只差最后一步,岂能轻言放弃?”   “嗖嗖嗖!”体内万千剑气汹涌爆发,无数剑气透体而出,只在刹那间赵长河就变成了一个血人,浑身上下都是剑孔。   赵长河痛苦地怒吼一声,死死地抓住鳌首褶皱不放。   思思疯狂地飞掠之中,感觉心都被重锤敲了一下,差点摔了一跤。   圣山之上、平原之中,无数人怔怔地看着,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个异族男子为什么为了他们这样拼命。   有被思思从外界带进来的夏人军马正在议论:“那乌龟的头上是……血修罗赵长河?”   “应该是的,那阔刀,那刀疤……可这一刻差点认不出来了,全是血。”   “这一刻岂不是更血修罗了……”   “这是修罗?这是神魔!这是人能承受的吗?他甚至还有力气战斗!”   赵长河看不见岳红翎和思思的反应,更听不见别人的惊叹,万剑穿刺的痛苦已经让他彻底失去了别的思维,只有一个执念在灵台回荡:这就是锻体,曾经泡药锻体也很痛苦的,只不过是这次加料加多了点。   忽视这些暴走的剑气,找到其中利刃草的药性,引剑气融于气血,一丝一缕地将血肉之中原本如江河冲刷的能量引导锤炼成尖锐的千丝万条,奔腾的河流里全是剑气汇聚,此体即成。   钧天血玉夯实了足够的根基,自己可以做到……   只要忍住这痛苦,不要干扰了思维……但……好难啊……赵长河神志都有点迷糊,眼前所见都是血蒙蒙的一片,只是死死咬牙硬撑。   撑过去就行!   正在此时,痛苦忽地一轻。   赵长河愕然内视,不是痛苦减轻,而是体内能量都降低了大半,连带着这些肆虐的剑气也削弱了大半,纯靠肉身已经可以扛了。   这是怎么回事?谁这么好,临时给我把地狱难度的凌迟降低成了普通难度的感冒?   ……   遥远的巫山。   自从血鳌现世,秘窟之中的血神阵盘疯狂震颤,好像找到了它相关的血脉应和,正在呼应。   薛苍海满头大汗地率众结阵压制,所有血神教徒都无法判断圣物的暴走到底是怎么了,只能死死压着它,否则怕是巫山都要被掀了。   正头疼间,外面急匆匆来了一个教徒,惶急地汇报:“教主,教主!有人拜山,极为倨傲。”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遍山间:“薛苍海何在?琅琊王道中拜山!”   薛苍海又气又急,圣物失控,自己正焦头烂额,大部队又在襄阳,巫山上人手并不多。强敌恰在此时光临,血神教要覆灭于此不成?   还没等他理出个头绪,外面守卫惨叫声传来,已被王道中一脚一个全部踢飞。   王道中负手而入,抬头打量阵盘,笑呵呵道:“巧了,你们出事了啊?嗯,这不是本座干的,只是赶巧,不用那样瞪着我。”   薛苍海冷冷道:“王先生所来何为?”   王道中道:“这就是赵长河的修行根本吧……此物我王家要了,让赵长河有本事来琅琊取。”   “去你妈的!”朱雀都不敢抢圣物,王道中算几个东西?薛苍海勃然大怒,血神刀飞斩而出:“同归于尽便是!”   “同归于尽,你配么?”王道中笑呵呵地看着气血衰弱的薛苍海,很是随意地一剑刺出。   恰在此时,王道中神色大变。   体内气血翻涌,五脏六腑如搅一般,痛得人差点抽搐,真气也散了个七七八八,虚弱无比。   那一剑出去哪里还有力气?   血神刀一刀劈飞他的宝剑,薛苍海都愣了一下,旋即狂喜:“哪来的傻逼在这装模作样?给老子死!”   “砰!”王道中勉力凝起最后一点点力气,一掌拍在薛苍海刀侧,踉跄便走。   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这是谁给我下了毒?”   ……   苗疆,雷振堂病榻之前,雷振堂辛苦地披衣念咒,面前扎着一个草人,上贴红纸,写着王道中字样和他的生辰八字,草人上涂着赵长河遗落在湖中的血迹,诅咒了足足七日,终于生效。   在同一时间,赵长河王道中分摊伤害,体内能量几乎同时被消磨无踪。   吃了思思预防药的赵长河稍好一点,只是能量减弱,身躯没受到什么伤害。王道中五内如焚,一边咳着血,一边在血神教徒的追杀之中逃亡千里,直奔西南而来。 ###第四百八十七章 赵长河的首次屠神   赵长河不知道谁这么帮忙,只能下意识算在瞎子身上。   这个忙可帮得大了!   这些溢散穿身的剑气,按照巴山剑庐的修行法本就是要引导在体内运转的,此前时无定张口能吐剑气,便是有温养剑气在体内的缘故,成为一个压箱底的杀手锏。   如果养得好了,举手抬足无不是剑气,那便是传说中的先天破体无形剑气,就算溅出一滴血,那都是剑。   时无定距离这也只差半步。   换句话说,如果能承受这些剑气在体内运行的话,那就不需要利刃草。利刃草无非是生成和凝聚剑气用的。   大家修行不同,原先的赵长河真无法控制这些剑气,无法引导,但现在削弱了无数倍,岂不是恰恰可以尝试引导为用?   剑意他已经足备了,完全知道怎么做……   赵长河飞速内视引导,引溢散的剑气进入四肢百骸,融于流动的血液与血气煞气之中,细细打磨,是为厉神通提点过的锻体过程。   单是这一点,正常人就没法做,但在钧天血玉的血脉改造厚重不散的前提下,恰恰能完成。天书指引的锻体所需,果然绝对标准。   在赵长河自己的感受之中仿佛过了很久,似乎能够感受到流淌的血液都变成尖锐无比,简直就像是亿万血剑汇聚成了一管血液一样,在体内淌流;而浮于其上的煞气丝丝如剑,穿梭往返。   等到赵长河感受到略微适应后,剑气又开始壮大,诅咒效果过去了,能量重新恢复。   引导控制纳入气血之后,那汹涌的剑气再强也形不成威胁,因为已经成为了身躯的一部分。   血修罗体第二阶段,大成。   二重秘藏之门轰然打开了一道缝隙,赵长河已经可以看见门后的风景。   其实很简单,早就有所料——当内家真气修行跟上,就破了。只是这一刻无比清晰,能够感受到那临门一脚就在那里。   秘藏没有那么玄,说穿了它还是被称为“人体秘藏”,还是在自身上玩花样,只是这花样比当初玄关更个体化,每一个人的路都未必相同,因此无法形成一个统一的标准,以至于赵长河在一重秘藏到二重之间曾经有过一段茫然,而现在彻底找到了路径。   探寻秘藏是后话了……赵长河睁开了血红的眼睛,此时此刻的战争,才是刻不容缓。   他自我感觉锻体过程很久,实则这个过程是很快的,因为人体血液循环一周的时间也不过二十几秒,他如今体魄不同,流转不过数秒。这个时间对于战斗之中是很漫长,好在距离血鳌冲在人堆里还有一段距离。   赵长河收起龙雀,摸出那把骨剑,重重插进了血鳌头骨那极其细微的缝隙之处。   原本磅礴无比如江河奔流的力量,凝结成了剑尖的一小点,最极致的压缩和锋锐。一缕尖锐的剑气呼啸而入,成功透进了血鳌之骨。   血鳌忽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那不是开颅之痛。   佛门尊者之魂,与这种血鳌之身,当然是不契合的。平时还好,可它恰恰遇上了灵族的兽灵圣者,觑准那一丝破绽在死命搅和,争夺血鳌控制权。   岳红翎撬动灵台,更是让尸魔合身而入,直接抢身躯了。   赵长河破开天灵,破坏内部闭合,让本来就不契合的身魂更加断裂,一股黑气直贯出脑,那是神魂被生生挤了出去的标志。   黑气直冲赵长河面门,看似反过来要夺赵长河之舍。赵长河迅捷无伦地摸出一张符箓,“啪”地贴了上去。   黑气再度一声惨嚎,化作黑芒遁入圣山之缺,消失不见。   赵长河没有力气去追,手脚发软地抱着鳌首,勉强支撑着不摔下去,只能目送黑气进入圣山。   对方显然是对天书早有预谋,怎么进去也是早有布置……但没关系,此前对付不了你,到了天书之争,自有一个瞎子要干你。   岳红翎掠至身边,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赵长河:“你没事吧?”   “还好……”赵长河神色冰冷地低头看着鳌首:“就看它有没有事了……”   血鳌依然在痛苦惨叫,那是身躯在被另一个灵魂结合的结果。尸魔的灵魂传念却已经抵达赵长河魂海:“感谢尔等不计生死,逐走秃驴,送我圣躯……为报答于你,我会留你一个全尸的……哈哈……哈哈哈……”   笑声还在传扬,赵长河手中一翻,另一颗剑丸已经丢进了血鳌口中。   “???”笑声顿止。   “我知道怎么引导剑气,还是顶不住这剑气乱窜。血鳌之躯不会引导剑气,你也不会,我倒要看看它是怎么激情四射的。”赵长河疲惫地低声道:“血鳌外壳硬得很,我可不信它肚子里也这么硬。”   空气仿佛静止了刹那,下一刻血鳌腹内万剑穿刺。   比赵长河起先更惨的是,赵长河再怎么压不住也能有常规的梳理,起码剑气是往体表冲出去,可不会往心脏乱刺的。而无论是血鳌还是尸魔,对这块完全一窍不通,再加上血鳌的身躯构造与人差别可大了,原本按照血脉运行的剑气按既定的路线走,对于血鳌来说就等于乱窜。   “嗖嗖嗖!”只在刹那间,血鳌体内被万千剑气搅成了烂肉,几乎连个完整的内脏都找不到了。   刚刚抢到的血鳌之躯砰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竟然被这剑丸直接“毒死”。   天灵破口再度遁出了黑气。   尸魔气急败坏,它和血鳌的纠缠可不容易,现在也比之前虚弱许多,结果身躯还死了。   死就死了,你赵长河此刻岂不是更虚弱,难道不能夺你之躯!   刚刚钻出去血鳌天灵,迎面就是一张符箓贴在那里,面前是赵长河冰冷的眼神。   边上剑光闪烁,看懂了所有问题的岳红翎龙皇暴起,灿然金光直贯而下。   “不!你们这是过河拆……”尸魔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黑气丝丝蒸腾,化成一张扭曲的人脸,终于慢慢消散不见。   它到死都没明白,赵长河怎么会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准备好了符箓,好像就等着对付这俩阴魂一样。   思思此刻才从老远的圣山抵达此地,飞掠而上:“你们怎样了?”   赵长河虚弱地瘫软在龟甲之上,岳红翎也很是疲惫地靠在他身上,两人相依而坐,都在笑:“我们好像杀了你的真祖神,等会是不是要逃命。”   思思懒得看两人相依相偎的臭模样,飞快地掏出两粒丹药给两人吃了:“杀血鳌这种事,看怎么说的……只要我帮你们鼓吹,那这就是真圣使奉神谕才能办到的事情。”   她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至于刚才那个灵魂,那是坏人,不是么?”   赵长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情终于松了。疲惫涌来,竟然晕了过去。   思思默默地看着他浑身浴血的样子,那被剑气乱窜而出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的圣躯……她简直不知道赵长河到底怎么还能坚持着进行后续的战局,还能那么冷静地做出所有正确的应对。   桃花眼里终于泛起了真正的雾气,快要哭出声来。   岳红翎没好气地瘫在一边:“带我们疗伤,有什么烧要卖,事后再说。”   思思很是抱歉地对岳红翎道:“对不起岳姐姐,你帮了这么多,我……”   “不用客气……”岳红翎懒懒道:“毕竟我也玩过你。” ###第四百八十八章 痛苦转移蛊   赵长河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这一次可能比雁门与会稽两战之后的受伤都要重,也更痛苦。   之前最多也就断个片……   这次被血鳌冲撞得骨头都快散架,本身内伤就挺重的,这就算了。   那种千刀万剐,可是能把强大的血鳌从内部生生搅烂……他即使能梳理往外排,人是死不了,可那浑身剑气洞穿的痛苦岂是一般人能承受?   那是连旁观者都不可置信无法理解的壮举。   血煞上头的汉子就是这样的……当场为了赢,怕是拿刀往自己脑袋上砍都敢做。   但事后就知道死了……哪怕昏迷之中都能感受到身躯的痛苦,高大的汉子蜷缩在床上,人都无意识地在抖,毕竟躺哪都疼。   更为要命的是,许久没发作的煞气反噬,终于在这一次全面爆发。   此前为了破除钧天血玉上的煞气,赵长河一股脑儿吸收了。本来是个好事,能壮大他较为欠缺的环节,没这股煞气的补充,刚才也未必能压住对方的血满山河。   但在这回自己气血极度虚弱的时候,这壮大无比的煞气就失衡了,唐晚妆的清心之法根本压不住。   于是煞气反噬全身,还是刚刚锻过变得更尖锐的煞气在体内汹涌乱窜,等于再度遭了一次凌迟。   哪怕是昏迷之中,都能看见他缩成一团,无意识地呻吟。   思思坐在床沿,小心地去除了他破烂的衣物,帮他在身上抹上清凉的药膏。   赵长河被刺激得一震,无意识地伸手一挥,把思思推了个趔趄,药膏都脱手掉了出去。   思思默默弯腰捡起,继续涂抹。   旁边小侍女们看不下去了:“圣女,还是我们来吧?”   思思不理她们,还是自己在抹。   看她那样儿,侍女们就感觉圣女好像完蛋了。大家面面相觑了一阵子,终于有个壮着胆子说了一句:“圣女,他是夏人。”   思思的手顿了一下。   是不是夏人,本来不是太大问题,思思自己的基本盘里都一大堆在苗疆收容的夏人,这次秘境战争也颇赖夏人之力。   但在族群的权力结构上,如果是夏人为主,那就会有问题。   其他夏人是被她们收容的、苗疆被排挤者,是依赖她们生存的,当她们回头一统秘境之内,更是势力滚雪球般增长壮大,夏人在其中只能成为一个部族构成,没什么太大影响。   但赵长河岳红翎不是。   尤其是赵长河……他亲和血玉、破除封印、轻松寻得没人知道的禁地、对禁地路途如回自家客厅,最后破解血鳌之谜,血鳌的血煞之力都能被他镇压下去,一系列的举措在有心人眼里充满了神秘,一副极其熟悉灵族秘辛的样子,犹如有神指引。   与其说思思是圣女,还不如说赵长河是圣子呢,这个鼓吹出去是真会有人信的,而且很多。   如果是个真正有野心的女人,这会儿要做的绝对不是帮他治疗,而是趁着这个时候无声无息地让他消失。   还好这一点别说思思了,连其他与赵长河没关系的小侍女们都做不出来,这么重的伤是为谁受的?大家都不是狼心狗肺。   但大家看圣女这模样,心中也担忧。   大家不会去杀,但您最好也别捧啊……   这些年轻人为什么愿意那么几个人出去苗疆,和黑苗这些强大的族群周旋立足,筚路蓝缕地开创一个基业?还不都是不想做奴才。可按这么下去,不做禁地的奴才,怕是也要做夏人的走狗了。   “都出去吧。”一片静默中,思思忽然开口。   “圣女……”   “怎么,他现在赤条条的,我愿意和他好,不怕看,你们也愿意是吗?行啊,哪几个愿意的,上前一步,以后就是通房丫头。”   “……”   思思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担忧什么,但他不……”   有人忍不住道:“不可寄望于人。”   思思看了她一眼,忽地伸手摸出一个蛊虫,塞进了赵长河嘴里:“放心了?”   大家一时没看清是什么蛊,但下意识猜测就是那么几种,一下就露出了如释重负欢欣雀跃的笑容:“那我们就不打扰了,祝圣女和圣使百年好合。”   思思淡淡道:“认圣使了?”   “其实……”小姑娘们都垂首道:“感觉他真是吧……虽然不知道祖神为什么要选一个夏人。可能是我们太没用了……”   思思笑了起来,眨眨眼道:“真认圣使,那想侍奉的上前一步?”   小姑娘们一溜烟跑了:“还是圣女亲自伺候吧。”   思思摇了摇头,继续抹药。   这一刻的赵长河不蜷缩也不抽搐了,躺着的样子安静了些,只是煞气膨胀依然严重,可以看得见手臂胸膛坚硬如铁,隐隐散发着暗红的血气,煞气溢散而出,如果旁边有蚊虫飞过估计都要直接死亡。   思思抹药的手慢慢移到更坚硬的地方。   她犹豫片刻,慢慢低头凑了下去。   ……   赵长河的昏迷是失血过多导致的生理机能保护,其实他的精神隐隐约约是有感的。   尤其那种被煞气侵占了意识的感觉,成为一个只会杀戮与宣泄的凶兽,好像在这一刻自己就是那个血鳌。   这是煞气反噬的必然结果,不是血鳌的问题,被杀戮欲望支配的生命都是如此。   好在身躯已经千疮百孔得比破布袋都惨,什么坏事都做不了,稍微一动就是浑身剧痛,连躺都躺不住。昏迷也是对痛感的自我保护。   这种状况,真不知道要疗养多久了……自己没有主动性的情况下,连回春诀都用不了,什么疗伤圣药也没法快速治好。   隐约间,好像看见了瞎子。   “啧……好生英雄。”   赵长河混混沌沌,理智缺失,实在不想应付:“我现在想杀人,你离我远点。”   瞎子反而靠近了少许,嗤笑:“你能动么你?”   “你他妈的……”   “我真不知道,你这么不顾自身的人,怎么还能活到现在。”瞎子有些困惑地偏着头,纤指支着面颊:“你运气已经够好了,好几次受伤之后都有很好的宝物,替你抹平暗伤……否则就你这样的身子骨,过几年就知道什么叫每况愈下,更别提进窥更高的层面。这一次啊,不知道有没有咯……”   赵长河道:“少废话,我现在煞气重,非常烦躁,要探讨这个迟些再说。”   “但迟不了啊。”瞎子叹了口气:“天书要是被取了,你之前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我不觉得我做的是无用功,能救一族之命,我很高兴。”   “他若得到天书,反攻过来呢?”   “……”赵长河烦躁道:“那又能如何,你也知道我伤成这样不能动!思思自有主见。”   说这些话的时候,就依稀可以感受到身躯的清凉,有温柔的纤手在涂药。   但涂药在伤口的刺激感反而让人更难受,赵长河下意识地挥手,把人推开,继续道:“按我感觉你只是秘境空间相隔不能随便进,真要进来了你自己就可以去拿,用不着我。”   瞎子忍不住笑:“思思是有主见,我怕这主见到了最后是你白费力哦。侠客?这世道真能有什么侠客的土壤,笑死人了。”   赵长河怒目而视,心中极度烦躁。   其实心中隐隐也有怀疑,这个可能不是瞎子入梦,而是自己真在做梦……梦中的只是自己的担忧。   因为瞎子不会去跑来挑拨离间的,这不是瞎子的格局,对她毫无意义。   但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此时口中塞进了一个啥玩意……赵长河也抗拒不了,任由入腹。   结果这东西入腹,效果居然极好,比赵长河认知中的所有神药都牛逼。   居然在很短的时间内,让痛苦之感消退了许多,甚至还有了点力气。   很奇怪,伤势明明没好,怎么不那么痛了……麻药?可麻药也不该让人有力气啊。   痛苦之感消退,感知更清晰,就能感觉煞气充盈的爆炸力和破坏欲,浑身肌肉都绷得紧紧,气血满溢,急欲宣泄。   梦中的瞎子似乎有些吃惊于这个变化,继续道:“思思现在是异族领袖,做的事情不可能以感情为凭依,会有更多的考……”   话音未落,赵长河暴虐地伸手,一把将她拉住:“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相比于思思,你才是更没有感情凭依的那一个!”   瞎子居然没挣扎,任由赵长河拉住,往地下摁跪。   果然是梦。   真瞎子怎么可能如此。   真实的瞎子没好气地浮在虚空,看着赵长河YY自己的鸟样,又看看思思纤手给他抹药的温柔,脸上忽地有点怪异。   这种感觉,好牛头人啊。   下一刻思思俯首,凑了下去。   瞎子:“?????”   怎么你做个梦YY我,还能符合现实的?这真不是我的神通啊!   不是,这一刻在赵长河梦里,岂不是我在给他……   这能忍?   赵长河只觉得一阵温润,无处宣泄的气血有了突破口,爽得飞起。原本被动享受的,可享受着享受着,慢慢恢复了点力气,一把将“瞎子”抱了上来,扯了个精光。   思思猝不及防被摁住撕扯,下意识反抗了一下,却又浑身一阵剧痛,没了力气。   那些小姑娘们如何猜得到,思思给赵长河喂的蛊,是痛苦转移蛊。   赵长河之所以不痛了,是因为她在承受。   思思辛苦地喘息着,柔柔地看着他暴虐地撕扯自己的衣襟的样子,慢慢闭上了眼睛。   瞎子气得头发倒竖,忽地出手,把两个人都点晕在床上:“这是为了让你的第一次有属于自己的温柔,不要谢我。” ###第四百八十九章 愿做你的丫鬟   其实赵长河的判断只对了一半,因为最初跑进梦里提醒他天书之事的还确实是真瞎子,她已经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圣山正有所变故,顾不上赵长河此刻伤得像条死狗,想催他干活。   某种意义上说,瞎子确实不在乎赵长河的死活。   但痛苦转移蛊入口之后,瞎子知道不需要多催了,又疑似他们会开始双修疗伤,不想在这种时候杵在这,也就撤了。   撤归撤,赵长河的懵懂状态下梦境没消,还继续梦着自己心中担忧的思思会不会过桥抽板的问题,以瞎子对话的模式延续梦境。   梦就梦了,瞎子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把当年的豪言付诸行动:把烤肠塞进……   更气的是外面思思还打了个真配合,真在吃烤肠。   瞎子看着这副虚实画面,简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弄晕了这对奸夫淫妇之后气得喘了半天,看着就犯恶心。手掌做了个切的动作,瞄了好一阵子,终于没真切,气鼓鼓地离开现场。   自己不能随便出手,会出事的。   刚才弄晕这俩货,已经算是瞎子对神魔之外唯一的一次出手,历史意义非同小可。   同样对这俩货的历史意义也非同小可。   因为他们第一次真正的同床共枕,直至天明。   天色微亮,思思略带痛苦地醒来,发现自己靠在赵长河的肩窝里,八爪鱼一样把他抱得紧紧,赵长河还没醒,但可以看见眉头舒缓了很多,已经不复昨天的痛苦。   思思小心地想要离开他的肩窝,却发现腰被他搂得紧紧,挣扎不开。   思思怕吵醒他,无奈地撇撇嘴,继续趴着。   身躯的痛已经好了许多,还是如大病一场般虚弱无力,不想动。   趴在他肩窝里也好舒服,不想动。   他的肌肉也没有昨天的僵硬了,昨天那煞气能杀死飞过的蚊子。今天终于正常了,人肉抱枕还是很舒服的。   就是还剩一个地方,怪了,你煞气还没消吗?   少女再烧,也不认识陈伯。   她好奇地伸手摸了摸,又握了一下。   赵长河睁开了眼睛。   思思:“……”   赵长河:“……”   “那个……”思思讷讷地收手:“我只是看看煞气。”   赵长河神色有些古怪,昨晚思维十分混沌,现在他有点懵,分不清梦幻现实了。   昨天那个感受像真的……有人在咬……   梦中的瞎子真的假的?   嗯……虽然把瞎子摁跪在地上咬是很爽啦,但还是得清醒点,那不可能是真的,绝对是做梦。   是做梦的话,身躯的感受怎么回事?   赵长河低头看着怀中思思小鸟依人的样子和泛红的面庞,终于渐渐串了起来。   是你啊……   她的衣服还很乱,好像被撕扯得乱七八糟的,四处可见白皙如玉,还能看见更多……   赵长河喉头咕嘟了一下。   思思开始挣扎:“醒了就放开我啦!”   赵长河咬着耳朵道:“你看我的煞气,我也看看你的啊。”   思思哭笑不得:“本性暴露了是吗?”   “也不知道是谁偷偷猥亵我。”   “我那是帮你释放煞气!”思思气得满脸通红:“知不知道你昨天的样子多吓人?”   “那……这不是没释放完嘛?再释放一下?”   思思一下就没了声音,低声求饶:“老爷,天都亮了……”   这种软弱的拒绝……能拒绝谁啊?   与其说是拒绝,还不如说更诱惑。   一个愿意主动悄悄帮你释放煞气的、此刻还躺在你怀里和你同床共枕了一夜的女人,是个男人也该知道只要该怎么做的了……   但赵长河抿了抿嘴,竟有些犹豫。   昨晚梦中之言,反应的是内心的忧虑。思思究竟可不可信,和她纠葛过深是不是好事?不提别的,单是以前灵族侍女们说过的,如果和她交合,可能中蛊……那就再也身不由己。   这是罂粟,有毒的。   见他竟似犹豫的样子,思思明明此刻并不想做,眼里终究还是有了少许难过。   她想了片刻,咬着下唇,捉着赵长河的另一只手,塞进自己怀里。   赵长河:“?”   思思低声道:“给你玩啊……真的不敢做,这也不敢玩?”   赵长河顺手把玩着,忽然道:“不用来吊着我拿捏我了?”   思思被揉得下意识喘息,吃吃地笑:“这不是已经被你拿捏了么……”   赵长河叹了口气,低声道:“思思,我们摊开说话,好么?”   “老爷可以把我衣服摊开呀……”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气氛安静了一阵子,思思轻笑道:“老爷忧虑的怕不是自己能不能吃得住我,你怕的是灵族势力崛起,眼见有机会席卷苗疆,你怕风雨飘摇的大夏再经不起灵族北上插刀吧。”   赵长河不答,默认了这一点。   这不仅是思思的问题,而是整个族群的问题,并且可能绵延后世,在将来的某一天爆雷,那他赵长河就是千古罪人。   或许从一开始,这种征服与被征服的游戏就无关男女,而是涉及了更深的范畴,关系注定无法如别人一般纯粹。   唯有一个办法,让这支族群彻底跪伏在自己脚下,奉为神明,成为信仰。   这不是征服思思一个人就行的……但她确属关键环。   赵长河想了一阵子,忽然道:“我要做真圣使。”   思思的笑容依旧:“圣女此刻不是正在侍奉圣使么……”   赵长河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思思笑道:“老爷的胃口可真大……竟不满足于收个丫鬟。”   “你知道,我并不想奴役谁。”   “思思信你,但别人未必。”   赵长河正想说什么,心中忽地一愣,转而道:“你信我?”   思思抬头看着他,低声道:“长河……”   这不知道是不是她第一次这样称呼他。   “思思不是狼心狗肺。”思思柔声道:“我已经说过了……你若信我,我便不负。”   赵长河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见思思探着两只晶莹剔透的小脚丫,伸了过去,轻轻夹住煞气满溢之处。   赵长河瞪大了眼睛。   “老爷不就是喜欢这小脚么,就让它伺候好不好……”思思轻轻吻着赵长河的脸颊,柔声道:“思思愿意伺候老爷……只是灵族不行……我刚刚带着他们摆脱,不想让自己做的所有事情成为笑话。思思一个人做老爷的丫鬟就好了……”   她上下轻动着,咬着下唇道:“何况别人也不像思思这么好骗。”   赵长河手心享受着软弹柔滑,龙雀又被小脚按摩,那是真的爽到飞起。   他吁了口气,慢慢道:“但是思思……”   “嗯?”思思抬头,媚眼如丝地看着他:“老爷想要真的?我怕的是老爷自己不敢呢。”   “我是想说,只要你信我就够了,我不奴役谁,无论他们,还是你。”赵长河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至于别人,他们会心甘情愿地跪在我面前。”   思思目光闪闪地看着他,明明并不信他这句吹嘘,口中说的却是:“思思只想老爷奴役我……”   赵长河悄悄附耳:“有你跪的时候。”   瞎子:“呕……”   妈的怎么一大早过来,你们还在做这些名堂啊……不仅还在做,居然还在说跪着那啥的事。   结果刚弯腰作势要呕,赵长河煞气爆发,尽数喷在了她身上。   瞎子:“?????” ###第四百九十章 圣山血月   赵长河不知道自己完成了多强大的壮举。   煞气释放之后神清气爽地起床,虽然还是伤后没力,精神倒是好了许多,已经脱离了昨夜的死狗状态。   起身穿好衣服,转头却见思思瘫在那儿,看似想也想起身,却辛苦得无法下床。   赵长河愣了一下,咱刚才没真做吧,怎么就一副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样子了?   赵长河很是奇怪地探视了一下思思的身躯,皱起了眉头。   怎么感觉伤的是你不是我啊……但身上又没伤,只是会感觉疼?   这是什么妖法……不对。赵长河终于醒悟自己为什么不疼了,这是转移到了思思身上?   他有些急了:“你这状态刚才还在做足疗?”   思思笑了一下:“老爷想要,思思就做啊。”   “你……”   “不这样,思思知道老爷为思思承受了多少苦?”   “……这什么蛊,能不能解回去?”   思思说着竟有点小得意:“其实也没那么疼的,毕竟真正伤了的不是我,而且我也另有一些秘术能够减轻知觉……嗯,你刚才摸我,我都没什么感觉的,看我是不是没有嗯嗯嗯。”   赵长河又好气又好笑:“你真是……”   没法形容这女人。   思思媚眼如丝,伸手一副要举高高的样子:“老爷既然心疼思思,那就抱我下床呀……”   “叩叩~”敲门声起,小侍女探出个脑袋:“圣女……呃……”   圣女衣服破破烂烂,一副被弄了一晚上娇柔无力的样子,看得小侍女胆战心惊。你第一次诶,也太能了吧。   还撒娇……你现在是一族领袖,这传出去什么形象都崩了。   思思板起了脸:“在那探头探脑的看什么呢?我没有教过你们,要进屋先敲门?”   小侍女委屈:“我们没这规矩啊。”   “有必要教你们一些夏人文明了!”思思跳下了床,气鼓鼓地过去揪住小姑娘:“首先,进门之前要敲门,我说能进才能进,进来之后要行礼,问要不要打水洗漱!”   赵长河看着小姑娘欲言又止的模样,差点笑出了声。   屠龙者终成恶龙嘛这是。   实际上灵族的尊卑比夏人更严重,只不过细节粗疏,没那么繁缛,很快赵长河就会知道了。   思思训了侍女们一顿,自顾穿起新衣,问道:“一大早的打扰什么,有没有一点眼色了?”   侍女小心道:“圣山异动,有奇怪的气息隐隐溢散,让人觉得很不安。几个被囚禁的族老正在牢里闹,说这是我们以下克上,不敬祖神,屠戮圣兽。祖神降怒,会让我们受到大惩罚的……”   思思一个激灵:“圣山异动?”   “对……就是、就是山巅,列缺之处。”   思思飞速往外跑,差点踉跄了一下:“我去看看。”   赵长河一把拉住了她:“别急,我知道是为什么。”   思思转头看着他,眼里有些复杂。   敢情之前他不是吹牛,他真的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也许不需要征服自己,他本身就能征服这个族群。   思思深深吸了口气,沉着下来,缓缓道:“带我和圣使去看看。”   ……   列缺者,月也。   所谓山巅列缺之处,正是之前夕阳透过的那个山巅缺口,从山下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被舔狗啃掉了一块的月亮。   在某些特定的天时之下,上空半轮月亮恰好移到这里,看上去就像山和月凑成了一整个缺。   这种情况是纪元崩溃之时留下的,公认为山上那一块是纪元崩塌时砸没了的。   当时灵族这块地方本来也是大崩溃,死了很多人的,也是险些灭族。但有残月坠于圣山,忽然这片空间就稳定了,护佑了灵族苟延残喘,直至如今繁衍也没有太多人。   鳌池那座山其实也是那时“被砸没了”的,事实证明那座山还在,只是被遮蔽了空间。   那这山巅列缺呢?   鳌池那边是血鳌,不管是否被人占据,在灵族人的认知里血鳌依然算是祖神一级的圣兽。   如果列缺之处也有神灵存在,是否就是庇佑了灵族长存至今的真正祖神之灵躲在其中?   而如今,祂发怒了?   当思思带着赵长河赶赴山巅,可以清晰地看见列缺之处有了一个血色的波纹壁障,把巨大的缺口覆盖成了半轮血月。   血月之中散发着惊人的压力,可以感受到其中的怨气和凶暴,但又出奇的有一种生命茁壮化生的感受,血脉奔流,巨人擎天,那种开天辟地的洪荒之感隔着大老远都能体会。   血月前的山巅平台上已经黑压压跪满了一地的人,一路蔓延到山脚,所有可容人的地方都跪满了人,见到思思和赵长河赶来,都有点瑟缩不敢看。   其中昨天被擒获的大长老们也没关着,而是被人押着带了出来——人们需要掌握了多年族中奥秘的老一辈,为大家揭示不可解的异象。   然而这种时候的解释,当然只会顺着他们的利益:“早就告诉过你们!向思檬以下犯上,不敬尊长,亵渎祖神,屠戮圣兽!祖神发怒岂不是理所应当!你们再执迷不悟,只会拖着举族灭绝!”   “祖、祖神不会看着我们灭绝吧……”   “谁会留悖逆之徒?你看这天!”大长老手指苍穹:“这天都要落血雨了,看见了吗!”   众人抬首,果然上空都成了血色的云层,场面奇诡又压抑,胆小的人已经开始发抖,跪在地上喃喃祈祷:“祖神宽恕……”   也有些胆子大的,试图靠近血月,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但没有一个人能进去,全被浩瀚的力量阻隔在外。有人试图冲刺强闯,“砰”地一声,撞得头破血流,继而血戾入体,浑身爆裂,惨不堪言。   于是灵族人更加瑟瑟发抖,跪地祷告,希望神灵息怒。   别说他们了,就连尚未撤离的夏人们在山脚扎营,看着这状况也在嘀咕:“不会真是因为造了反,触怒了神灵吧?”   “世上绝对是有神魔的,很多大佬都不怀疑。看这血月的样子,还有这天空,怪不得……”   “是的,说白了那血鳌也是一种神圣之物吧,那力量太骇人,真没比传说中的龙凤差哪去。要不是因为不知道什么东西压制搞疯了,血修罗连它的防都破不了。”   “就是因为杀了圣兽吧?导致这样……”   “我们要不要跑路啊……这要是清算起来……”   连夏人都这么认为,就别提灵族了。好歹思思刚刚率众获胜,还有最起码的威望,人们都在等她到了,看看她有什么说法。   思思站在血月面前,也颇有些惊疑不定地打量了一眼。她比别人更清楚一件事:大家真的杀了个祖先。   昨天最后被赵长河用剑丸加符箓弄出血鳌之躯,又被岳红翎一剑灭魂的那位,肯定是真祖先。至于这个祖先是不是神灵……其实能从上个纪元活到现在,那就已经可以称神了好吧……   该不会真的是祖神降怒?   这事可不能告诉任何人,思思强自镇定,冷冷对大长老道:“你这妖言惑众,能骗过谁?祖神若是降罪,大家必能从中感受到愤怒不满,但这里是什么?”   不好说里面有没有愤怒不满,气息很杂,总之让人心惊肉跳的压力是非常明显的,总感觉下一刻就要天崩。   思思自己都分不清,但必须给予站在自己这方的人自信。不等大长老反驳,她便迅速接了下去:“祖神当然存在。他愤怒的是被一个外来的怨灵占据了圣兽之躯,愤怒的是他的子孙后辈供奉成了外人的祭品!所以祖神降下了圣使,教我怎么破除钧天血玉的禁制,圣使更是亲自出手,破除了上古鳌池消失之秘,驱逐了窃据圣兽的怨灵!事实俱在,还需要分辨么?”   思思没办法自己窃据“圣女得到祖神传谕”,必须把赵长河的圣使之名抬出来,神奇的事都是他做的,后续的事显然也要依靠他,自己办不到。   思思心里有点小苦,那些小丫头知道个什么。   本来还想拉扯,现在还拉扯个啥,你们圣女我啊,丫鬟怕是做定了……就连你们也在他的一念之间。   总之她这套说辞确实能定很多人的心,钧天血玉的解封,所有人都得到了好处,这是做不得假的。隐藏了一个纪元的鳌池之山破解,也是做不得假的,真正的祖神不会去隐藏这个。   但这无法解释迫在眉睫的问题。   大长老大声道:“现在苍穹血色,血月压山,还说这种屁话!你们再不把这对奸夫淫妇烧死,神怒一来,尽为齑粉!”   “老东西不爆金币,屁话还这么多。”边上传来赵长河冷冷的声音。   众人转头看去,赵长河一直负手站在血月之前似在观察,直到此刻忽然道:“做了那么多,你们都不信是圣使……跟着内奸,首鼠两端。有没有想过,如果祖神降怒,是因为这?”   所有人的神色都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哦。   “要让这血月还于长空,苍穹归于清朗,本使只需一炷香。但本使为什么还要帮你们?祖神降罪,你们受着便是。”赵长河冷冷说完,拂袖就要走。   思思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低声哀求:“老爷……就当帮我的……思思听你的。”   大长老冷笑:“瞧这奸夫淫妇的样子,分明是被迷了魂,谁信他的,谁就是傻……”   话音未落,忽地梗在喉咙里。   赵长河一手按着血月,血月之上隐隐泛起涟漪。   在此之前没有人能靠近更别说进入的地方,他的手却直挺挺地穿了过去,好像没有任何阻碍。   大长老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后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赵长河淡淡道:“本使最后再问你们一句……祖神降罪,是因为什么?”   无数灵族人以头顿地:“圣使息怒,是我等愚昧……”   你们当然愚昧,无论信谁。   思思叹了口气,也在众人之前对着赵长河盈盈跪倒,低声道:“请圣使息怒。”   赵长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身形一闪,忽地消失在血月之中。   思思站起身来,凝视血月片刻,咬着银牙一字字道:“把这些妖言惑众的老东西,即刻烧死!”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不灭血魔体   其实不用目睹这圣山血月的异象,赵长河还没来就能大致判断这里发生了些什么。   无非就是昨天被挤出血鳌身躯遁逃的多罗尊者逃进了这里,在搞事而已。   从曾经昆仑的经验看,天书形成的秘境空间其实就是这整个灵族大范围,并不会在这里面额外又搞出套娃小秘境。之所以形成这个小空间隔绝,反而是多罗尊者利用了天象和山体等等构建而成的阵法结果。   通过这个特殊的阵法效果,多罗尊者不但隐匿了鳌池,也遮蔽了天书的存在,希望等自己复苏之后能直接去取天书。所以他肯定是从头到尾都知道天书存在的,在昨天战败之后第一时间就往天书方向飞遁了。   很难说他做的这种藏匿是坑了灵族呢,还是反而有点好处。   如果天书赤裸裸地摆在灵族人面前,有可能造就一个超绝的族群,但赵长河觉得天书的气息非常特别,更有可能泄露而引发其他存在的觊觎,反而惹祸。   比如说当年夏龙渊征服苗疆之时,如果被他察觉到这里有天书的气息,大概率是会轰进去的;又或者嬴五的兄弟会天天在找这些玩意,很难说会不会被发现。   天书被遮掩,灵族固然沾不到好处,却也正常繁衍至今,算是无知之福了。   但有一件事还是没想明白。   按照昆仑的经验,这些神魔其实是无法接近天书的,所以昆仑那边要逼迫玉虚去取,玉虚不配合,才去坑恶人们干这种活,变相在除恶。包括瞎子也一样,瞎子也是希望他赵长河或者曾经的夏龙渊能老实帮她收集天书,说明她自己不能做。如果能自己去取,恐怕早完事了……   有很大的概率,是有没有肉身的问题。多罗尊者融合血鳌,也是为了有个好的肉身去取天书,单独的魂魄是取不了的,瞎子和昆仑神魔同理。   甚至之前多罗尊者和血鳌的融合没太完整的时候,也是取不了的。之所以每年选择在端午遣使来灵族要祭品,因为端午之时,苍龙七宿处于全年最中天之位,生机最旺盛之日,最有利他的身魂融合。   赵长河虽不懂夺舍,却懂回春诀,也知青龙意,还懂血肉锻体之法,在这方面可能比多罗尊者还专家,可以判定始末肯定是这样没跑。   所以赵长河对多罗尊者往天书跑也不是非常担心,能拿他早拿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结果他居然还真能搞事,怎么搞的?   当赵长河手按血月,别人看着像是胸有成竹在分析,“圣使什么都懂”,实则内心在喊瞎子:“瞎瞎,开门。”   瞎子:“滚!”   “?”赵长河奇道:“这是大姨妈来了?”   瞎子冷笑:“昨晚就提醒你天书之事,你倒有闲在那和人做足疗,现在倒是继续做啊。”   赵长河大惊:“昨晚那难道真是你?”   “你给我去死一下!”屁股被人重重一踹,已经栽进了血月里。   “卧槽我特么还要等红翎!”   “她不用你等!”   外人看着圣使身形一闪就进去了,很快啊。   后面岳红翎飞速掠来,急促问思思:“他怎么什么都不交代,忽地就自己进去了?”   思思也茫然:“不知道怎么忽然这么决绝,可能里面发生了很要紧的事。”   岳红翎一顿足,直冲血月。   出奇的是,她也直接进去了……好像隔绝了灵族人的壁障在这小俩口面前,跟不存在一样。   思思挠了挠头,试图自己也进去看看,结果被血月一弹,差点摔了个屁墩。   “这是怎么回事……岳姐姐也和祖神亲和?”   当然有亲和,只不过不是所谓的祖神亲和。   如果赵长河不呼唤瞎子,尝试自己冲进去,其实随便就进了,因为那是他长期持有天书两页、与另一页的亲和。   不是谁都和赵长河双修过的,岳红翎恰好是唯一。   ……   那边血月里的赵长河炮弹一样往里直栽,停都停不下来。   前方依然是山体,抬头能看见山巅最尖端,有金色书页悬浮其上,散发着神秘浩渺的气息。这气息让赵长河有点亲和感,他几乎第一时间就分辨出这是一页什么性质的天书。   如果最初那张金箔算武学总纲,昆仑那页是细分了自然领域、山水花草、音像之功、五行之用等等,那么眼前这页就是生命相关,龙象之力、巫蛊之秘,巨鳌踏于四海,其足顶天立地,鲲鹏展翅苍穹,其翼蔽日遮天。   力量,速度,灵巧。肉身的锤炼,血脉的奔流,以及……虚无缥缈的人体之气,真气,血气,煞气,戾气……都是。   天书是武道综合,它不是创世纪的展示,而是所有武学相关的东西。只一眼,就能让相关的武者得到属于自己的触动,更有甚者得到神功的领悟。   可惜这时候的赵长河不想触动,只知道自己快一头触死了。   “砰!”赵长河直挺挺地趴在前方山体,慢慢下滑。   “哟,血修罗体第二层,挺不错的啊,这抗击打能力明显提高,钧天血玉的功劳?”瞎子啧啧有声:“什么时候这下滑能滑出一道线,你可能也就大成了。”   赵长河气急:“我们不是来旅游的!”   当然不是来旅游的,他能看见天书面前有一个浑身浴血的人影,抱着天书在惨叫。   那浑身血肉碎裂重组的模样,看得人心中发麻,甚至连他的脸是什么样都看不清了。   但赵长河猜得出,这是时无定。   时无定滚下山崖,离圣山并不远,多罗尊者往这方向跑过来遭遇的几率还是挺大的,双方都是赵长河之敌,自然一拍即合……不管是夺舍了也好,如瞎子一样寄存在他身上某处也罢,总之能接近天书的原因找到了,毕竟有了肉身。   而在他身边,另有一个如血泡一样的东西,在地上汩汩跳动,如心脏跃动一般。   这是多罗尊者?   瞎子冷冷道:“他们欲取天书,被强烈排斥,变成这样的。”   赵长河道:“天书会排斥?咋不排斥我呢?”   瞎子冷笑:“你大可试试。”   赵长河:“……”   “其他几页还好,这一页乃生命之道,一个不完整,一个只是残魂,天书能接受这种玩意儿才见了鬼。”瞎子淡淡道:“当然这种排斥也不是彻底抗拒,只要他们成为完整的生命,天书自然就认了。”   不完整……这指的是时无定伤得很重?如果是这样,自己岂不也是不完整……   “怎么完整?”赵长河谨慎地问。   “多罗自有佛门化生,肉白骨的神通。再加上这些年在血鳌之中所悟的血肉之法,加上天书的辅助,自可让时无定脱胎换骨。而他自己也一样,只要得到血肉,他就有机会化生成为一个人。天上血色,眼前血月,都是这神功现世所牵引的天象!”   “神功……”   “当然是一门特殊的神功,结合了多罗的两类能力,或可称之为不灭血魔体……如果时无定还懂得结合自己的剑气重生之意,大约还可以化为一种不灭剑体。在天书面前,什么神功的诞生都不稀奇,只有一个满脑子白浊的,带着两页天书一年了,还是跟个菜鸡一样,屁都不会。”   赵长河:“……”   “嗖嗖嗖!”随着话音,血人的惨叫声慢慢小了,身周的血花如剑气环绕,森然如林。   血人时无定喘息着,慢慢道:“赵……长……河……”   “他们已经快完成了……只要完成,别说拿走天书了,时无定还突破三重秘藏,把你们全鲨了。”瞎子冷笑:“火烧眉毛的事在眼前,还足疗不?”   “这不还没完成嘛。”赵长河龙雀出鞘,忽地一个飞跃,直劈血人般的时无定。   “吼!”时无定发出一声非人怒吼,猛地回手一拍,正中龙雀侧面。   明明只是拍了一掌,可却是尖锐的剑气刺入经脉,赵长河受伤未愈,被带得微一踉跄,身后剑气呼啸,岳红翎及时赶到,一剑越过赵长河身边,接下了时无定这一掌。   时无定喘着气,看着这对牛皮糖一样怎么都在一起并肩作战的狗男女,心中实在憋气。   打一个从来不是问题,打他们俩就总是难受至极。   一贯以来,剑客都是孤独的,剑奴们只是工具,永远信任的只有自己手中的剑。   这一刻时无定很后悔,如果进入这个秘境的时候带着剑奴,而不是让他们守在外面不让别人进……说不定集众人之力早就赢了,何至于此?   又或者是,如果韩无病没有翻脸,以他的义气,怎么也不会看着师父这么难。   可惜一切没有如果。   但没关系,这一次时无定也有帮手。   那边如心脏般跃动的血泡里,忽地传来一阵极其阴毒的血气,漫过岳红翎的身躯。   当佛光普照的佛门之法转化成血肉巫法,那就是死亡凋零?   岳红翎只觉得一阵窒息,头晕目眩,心脏的跳动开始停止,连白嫩的肌肤都开始有了即将枯萎的错觉。   “嗖!”赵长河飞掷骨剑,直插血泡:“你拖着时无定,这货我来解决。” ###第四百九十二章 你已经死了   岳红翎知道,表面看好像时无定比那个血泡强大得多,就一个泡泡能干啥……   实则时无定这个所谓的“不灭剑体”并未完成,本质上此时的时无定还是处于一种伤得连脸都没了的状态。倒是她岳红翎昨天虽伤,却比赵长河轻得多了,休养了一夜之后至少有了能战之力,此刻双方的实力相对接近。   反而是那个血泡,岳红翎被血气漫过就感觉生命凋零,那是降维般的碾压,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对手。   那不是三重秘藏,那是御境神魔,再残再伤也比他们强。   昨天那是有尸魔在牵制,今天呢?赵长河是怎么面对的?   其实赵长河本来反倒以为打这个血泡会很好打的……昨天靠尸魔,今天这可是争天书,有瞎子呢,不够拍扁这货的?让岳红翎稍微把时无定拖一阵子,自己很快就能把这个血泡戳成尿泡。   所以在外对灵族人夸口,解决这里的问题只要一炷香。   然而当刚刚凑近这血泡,龙雀都没抬起来呢,忽地感觉身躯瘫软,差点一个踉跄栽在尿泡上啃一嘴。   瞎子一言不发,冷眼旁观,就差没往他屁股再踹一脚让他吃吃了。   “草。”瞎子靠不住了。   赵长河收住颓势,无暇去管瞎子为什么不出手,反正自己穿越以来就没依赖过瞎子出手。他飞速从戒指里摸出了一个东西。   崔家的清河镜。   因为赵长河第一时间就感觉这“死亡凋零”的感觉和诅咒很像。诅咒这种东西非常奇特,不知道是一种什么作用,按常规的内视感知就是啥都察觉不出——这时候还有位老王被咒得五内俱焚在逃命呢,堂堂地榜高手啥原因都没找出来。   而赵长河扮老王在湖畔应对雷傲刺杀时就证实过,自己内视察觉不出的诅咒效果,清河镜能照见出来。   果然,镜子一照,就看见了一种特殊的异力纠缠身躯,在不断吸收蚕食自己的生命力。   什么鬼的死亡凋零,这是在吸收自己与红翎的生命力,去给养这个血泡!   只这么一小会儿,血泡肉眼可见地长出了双手双脚,又成了一个小人般的模样,只是无头。之前附着神念在使者身上的时候,它就能玩这招,现在在天书之畔,更是把这发挥到了极致,简直是有一滴血即可重生。   而这次用的血,是……时无定的?   这种合作果然没有那么精诚与好心,多罗还是在坑时无定……他的不灭体,还是需要借用别人的生命力,这一刻的时无定是不完整的。   这无所谓,时无定被坑与我们没关系。但你想吸我和红翎的生命力,还是醒醒吧。   回春诀悄悄运转,堪堪抵御了体内异力的生命虹吸,还同时隔断了血泡对岳红翎的吸取。   不管是什么异力,在应对身躯的侵害上,回春诀是法则级的……管它是什么,都一样。   生命虹吸直接破除。   血泡里发出一声惊异的“咦”,旋即转为怨毒的魂音:“赵长河……你昨天破我天灵,坏我大事,今日还能破我不灭神通?你们此世猪狗,永远不会知道天书蕴含了什么!”   血泡疯狂滋生,眨眼之间就从小短手变成了数尺高的血人,还在疯涨,手中似有漩涡凝聚,聚合着让此地所有生灵寂灭的力量。   “缺了自然之页,单这页生命天书根本不是疗伤或者什么不灭用的,最多让你完成了生命转移、气血掠夺……也就是说,你的魂力根本没恢复,极为虚弱,眼下的一切异象完全是依托天书而成,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赵长河理都没理它,只做了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他随意伸手,把天书给抓走了。   血泡里的多罗尊者目瞪口呆:“?”   所谓抵触他们的天书,让他们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状态,对赵长河一点效果都没有,简直是欢欣雀跃般在赵长河的手心绽放出了万道霞光。   多罗尊者手里凝聚的力量,忽然跟个屁一样,“噗”地消散。   果然,那根本不属于它。   ……   说来洋洋洒洒,实则赵长河扑到血泡那边隔断生命虹吸之时只过了刹那,岳红翎压力一轻,“唰!”地一声,龙皇呼啸,直奔时无定眉心。   显然赵长河那边才是关键,她必须把时无定牵扯住,不能让他干扰赵长河!   时无定正并掌往旁边掠过的赵长河身上戳,忽地遍体生寒,剑气飞速向后绕了个圈,堪堪抵住了岳红翎这一剑,心下震动:“二重秘藏?不,尚差一线……你这才多久……”   岳红翎并不搭腔,龙皇如狂风暴雨般绕着时无定狂轰滥炸。   别人觉得她这差一线很了不起,她自己心下却一直不爽,总觉得这一战从头到尾自己发挥的作用都不够大。   而且这个地方很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那页金色书帛的问题……好像在这里,总能感受到剑法将破未破,就差一点点融会贯通的样子。   自己的二重秘藏之门,当在这里。   不该是只差一线!   而是破茧之时,就在这里!   “哪怕你二重秘藏,今日也要死在这里。”时无定冷冷说着,浑身上下剑气狂涌,四面八方全是剑芒:“因为你们来迟了,本座将破三重于此!”   岳红翎一剑化万千,在漫天剑影之中紧紧盯着时无定,依稀可以看见,他的身后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把血色的剑影。   那是法相?   不……不灭剑体,那是什么?   以身为剑,以魂为剑?一缕剑意在身,便永恒不灭?或许剑皇如此……   但时无定的剑,为什么这么飘摇的感觉,总觉得像是镜花水月?   “轰!”血色的剑影贯于苍穹。   外面的灵族人都骇然抬首。   三重秘藏?天榜之能?   “踏。”一道瘦屑的人影带着苍白的脸色,一步一步缓缓上山。   他连普通人的力量都不够,登上高耸的圣山极为吃力,没走到山腰就已经气喘吁吁,满头都是汗水。   灵族守卫飞快拦住:“哪来的?此乃灵族圣山,你们夏人的营寨在山下!”   韩无病微微喘息了几口,抬头看着直贯苍穹的血剑,平静地道:“他突破不了,永远也突破不了。”   守卫:“?”   时无定身在血月之内,竟然好像是听见了韩无病远在山腰这么轻声的言语。   继而犹如一把重锤在心间敲响,心烦意乱。   韩无病盘膝坐在山腰岩石上,闭上了眼睛:“你此战必败……我等你。”   “轰隆隆!”千万剑气合为一道,直贯岳红翎面门。   岳红翎没受住这强烈的剑气威压,向后飞撤一步,一手撑地,抬首而望。   那边赵长河夺取了天书。   万道霞光绽开,漫过了空中的血剑,好像照见了其中所有细微,展现在岳红翎面前。   这剑……看似凶猛,为何感觉隐隐有很严重的破绽?   那书……隐隐在告诉我,此人的生命,极为残缺?   呃……那书怎么越来越亮了,为什么我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剑意,与我极为契合……那一道飞鸿掠影,直冲烈日的意……赵长河做了什么?   时无定却在怒吼:“韩无病,你做了什么!”   就是现在!   岳红翎人剑合一,向着时无定电射而去,眼里的决绝,一往无前!   那明明恐怖至极的剑影,比当初赵长河在剑皇之陵所见还要夸张的力量,看着飞蛾扑火,自寻死路的一击,结果恰恰相反,剑影竟然被她这一剑击得粉碎。   没有什么只隔一线。   之前刺杀蓝天阔之时,乱世书的判词其实就已经揭示了自己的路径,所谓“落日”,可以是形容时间和意像,同样它可以是动词。   长虹贯日落九天!   羁縻于天涯孤旅的意像里,偏了,也小了。生命之道,是生机,又如何不是破灭?   夕阳血月,何拘于我!   岳红翎踏破二重秘藏之门。   神剑去势不改,冲破所有剑气阻碍,重重穿进了时无定眉心。   “吼!”时无定一声怒吼,竟莫名其妙冒出了远超他此时状态的力量,“砰”地震开岳红翎,化作遁光直冲血月之外,奔赴韩无病而去。   岳红翎收剑回眸,她没有追。   “我什么都没做。”面对狂冲而来的时无定,韩无病明明没有任何力量,依然神色不改:“只不过我这两天想明白了很多……”   时无定冲到了面前,举掌欲拍。   韩无病慢慢道:“那天雪枭出现,去追盗圣前辈,你竟如没有感觉一样……我就觉得奇怪。明明巴山剑庐就该是听雪楼,你既不是雪枭,那你就该是听雪枭之命行事才对……但你做的一切,根本感觉不到你奉了谁的指令,怎么看都像只是为了自己寻求剑道,奇怪不奇怪。”   时无定的手顿在虚空。   “这两天我想明白了……因为你不完整啊……”韩无病笑了一下:“你借剑奴感悟别人的万千剑意,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可能也是?”   时无定的手忽地捂住了脑袋,痛苦地呻吟。   “我不知道自己是你的剑奴,你也不知道自己是别人的剑奴。”韩无病的声音有些怜悯:“但现在我已经有了自我,你还没有……”   “剑是自我的。感悟别人的意到底有什么用呢?”韩无病继续说着:“看岳女侠,她由始至终都是自己的东西,哪怕那很偏颇,但终于会有更广的意。”   他轻轻伸手,点在时无定的眉心:“你的身躯残破不堪,生命还被别人掠走一半……剑气会寻求更适配的对象,当我到了附近,它心目中的理想载体就是我了,毕竟在它心里,你我是一样的东西。所以你的剑气散乱,那真不是我做了什么……”   随着话音,一缕剑气没入韩无病体内。   时无定的呻吟消失了,眼里的光芒越发黯淡。   “没有这剑气的支撑,其实你的身躯已经死了,师父……不灭的是剑气,不是你。”韩无病忽地挥手,刚刚引入身躯的剑气被他弃如敝履地甩进了山中,发出轰然炸响。   爆炸声中,时无定仰天栽倒,再也没有声息。   韩无病仰头看着天书的霞光,身上渐渐滋长出全新的剑气,虽然很弱,但坚韧无比。   自己的剑意,才是不灭的根基。   韩无病悟不灭剑体,在天书的光环普照之下,全面复苏。 ###第四百九十三章 巴山剑冢   怪不得岳红翎根本不追。   因为她知道自己那一剑出,时无定就已经死了,终结了自己当初赴巴山的因果。   后续还能撑着跑出去和韩无病对话,因为体内未散的剑气是别人的……   嗯,这一次终归是发挥了大作用,没有被小男人碾过去,岳红翎表示心满意足。别人目光集中到韩无病那儿去了,那无所谓,自己做的事又不是给人看的。   她心中倒是有些感慨,怪不得时无定身为大夏最具代表性的剑客,一心一意的为了剑道突破,做了那么多事,把自己活得跟个大反派一样,但怎么都突破不了三重秘藏。   当然突破不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一个不完整的人,又怎么突破代表了当世最高武力的第三秘藏?   即使突破了,或许也不过是别人的养分。   当然雪枭搞剑奴,其目的倒未必和时无定一样……时无定是真的为了剑道,为了获取万千剑意,他没有利用剑奴们去搞什么武林阴谋。雪枭这么做的目的就不一定了……   岳红翎转头看向赵长河那边,他的战斗也已经到了尾声,不需要帮忙了。   如赵长河判断的,多罗尊者本身伤得一塌糊涂,血肉要借时无定的,生命力也是偷时无定的,神魂本身也是和尸魔纠缠之后被打跑遁逃的。能搞得一副滴血重生的帅气模样还引动空间如血月、苍穹尽血色,一派魔功现世的恐怖,主要靠的天书之力。   天书不以尧存,不以桀亡,管你是谁,在它身边自有好处。   但想得到它,那就得有点门槛了。起码这一页以生命为基的天书,不可能让这些歪瓜裂枣的不完整生命得到自己。   所以时无定和多罗尊者没办法直接带走天书,只能原地改造,但赵长河随手一抓连个认证都不要,他的气息与天书过于亲和。   长期随身带着两页,还经常给它做SPA,那关系可不是开玩笑的。   当天书成为赵长河私有,不给多罗尊者提供力量了,它就直接废了。   不仅是试图轰出的恐怖力量瞬间消散,连刚刚茁壮成长的血人也在肉眼可见地干瘪,当时无定死亡,血人生命力彻底消失,一道黑气从血泡里冲了出去,试图钻出空间。   迎面就是一个布袋兜了下去:“这是之前尸魔……哦,你说他叫血兀对吧,他住过的灵袋,可纳神魂,你进去闻闻他的味道?”   堂堂御境神魔,竟然根本避不开这一兜,一头栽了进去,袋口被飞速缠紧。   袋中传来剧烈的挣扎,四处鼓包,似要突破。   赵长河再度贴了一张符箓在上面,世界清静了。   “瞎瞎,这么恐怖的玩意儿你真忍得住不出手……”   “哪里恐怖了?你不是看得出这是强弩之末吗?只要别被声势所慑,够胆气面对就可以了,难度都不如岳红翎之战。”   “之前那一波生命虹吸,也是靠胆气的?没清河镜我根本解不了!”   “你是在自吹你有软饭吃?”   “我特么……”   “长河。”岳红翎大步上前:“怎么神色阴晴不定,受了暗伤?”   “没有没有。”赵长河收起灵袋和天书,张开手臂:“还是我家红翎最靠谱。大功告成,亲个嘴儿?”   岳红翎也不客气,大步上前抱住他,重重吻上了唇。   这一次从巴山逃亡至今,大小战斗无数,苗疆蛊术、人榜地榜、上古圣兽、御境神魔,气都喘不过来,时时刻刻都感觉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伤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   终于在这端午正阳,尘埃落定,剑破地榜,身登二重。   饶是岳红翎之坚毅不拔,也难免有种身心俱疲之感,和一切完事了的彻底放松,只想和情郎相拥激吻,宣泄心中的激情。   什么书,什么袋子……什么事都懒得考虑了……反正只要他在,岳红翎就觉得自己不需要考虑太多了。自从苍山之畔被他接应起,此前独战西南的无力感就彻彻底底消失殆尽,他像家里的顶梁柱,把一切都撑起。   两人拥吻之中,周遭因“不灭血魔体”产生的血色异象已经开始消退。   血色的苍穹归于清朗,甚至有点七彩的霞光未散。原先给人的凶戾和压抑之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新和生机,天书之前泄出的生命力笼罩圣山,山间一片勃勃,连人们豢养的虫蛇鹰兽都变得精神奕奕,甚至有养蛊的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蛊进了一阶。   前方血月的颜色褪去,阵法遮蔽消失,跪拜在外的灵族人眼睁睁地看着山巅列缺之处如同血色的幕布被缓缓揭开,重新露出山顶的岩石草木,郁郁青青。   激烈战斗之下,草木岩石都有摧折炸裂的凌乱,圣使男女抱在中央,旁若无人地拥吻着,尽情享受着胜利后的喜悦。   阳光洒落,他们的身后仿佛有神圣的光晕。   很美。   思思酸得牙都掉了。   最悲剧的是,她不但没法表现出醋意,还得做出表率,率众叩首:“参见圣使。”   全体灵族人如梦初醒,山呼海啸:“参见圣使!”   瞧那副狂热的样子,这圣使是板上钉钉了,这会儿赵长河的威望怕是比她思思都高。   但思思此刻一点之前的纠结都没有了。   如果这样的人不值得托付,那还有谁可以?   海啸般的呼声惊醒了激吻中的男女,两人转头看了一眼,岳红翎也不赧然,笑道:“做你的圣使去吧,我回去休息。”   “也没什么要做的。”赵长河走上前,只说了一句话:“本使是祖神派来的使者,公示祖神之意,授命向思檬为圣女,她所传即为神谕。灵族一应事宜,向思檬全权处理。”   思思怔怔地看着他,眼波如雾。   赵长河疲惫地挥挥手:“今日端午正阳,你们进行自己的祭典,祖神自有所赐。本使先回去休息了,就这样吧。”   他是确实累,此前的痛苦虽然被思思转移,那千刀万剐的伤还是具体存在的,这一战还是让伤势有迸裂之相,精神更是劳累无比,只想睡觉。   灵族山呼叩首:“恭送圣使。”   岳红翎摇摇头,扶着赵长河慢慢往山下走,到得山腰,韩无病依然盘坐在那里,见到狗男女下来,三人面面相觑,都是一笑。   岳红翎递过一柄剑:“时无定之前掉落的佩剑。”   韩无病接过:“谢了。”   赵长河道:“诶,你们杀了时无定,乱世书不闪的,可能因为在秘境里……不知道出去之后会不会闪。”   韩无病道:“可能闪了,我们在里面看不见而已……反正又不是我杀的,乱世书要记录那也是嫂子的壮举。”   赵长河道:“你话是不是多了点?”   韩无病板起了脸。   赵长河道:“我意思是你现在没那么惜字如金了,那就多说点?比如嫂子这词,多喊几声,我爱听,你嫂子也爱听。”   韩无病没好气地闭嘴,懒得理他。   岳红翎也没好气,从扶着他变成了揪起了耳朵:“谁爱听了,啊?谁爱听了?你问问人家无病,算得清自己有几个嫂子吗?”   “你这意思是承认你是嫂……诶唷卧槽……那边还在拜圣使呢,给点面子,留点……”   “滚回去疗伤,就知道贫,做圣使了不起了是吧,接下来你敢碰灵族半个小姑娘,本女侠诛的就是这种淫贼!”   韩无病抽抽嘴角,目送狗男女离开。   何止是他的话变多了,他觉得岳红翎现在也变了,变得比他离谱多了。   有了烟火气,越来越护食了。   但她的剑却越来越强了……   韩无病收回目光,落在前方的时无定尸首上,沉默了好久好久,终于起身,拿起刚才岳红翎送来的时无定佩剑,在地上慢慢掘了个坑把时无定尸首埋了进去。又削了一片木牌插在上面,写了四个字:“巴山剑冢。”   刻完,把剑一起埋进土里,大步下山。   此时的秘境之外,举世抬首,看着乱世书贯于苍穹的金光:   “三月,岳红翎拜剑巴山,撞破隐情,负伤而走。时无定千里追击,岳红翎遁入苗疆。”   “五月,赵长河岳红翎共战时无定于玉龙雪山,不敌,双双遁入秘境。”   “时无定追入秘境,中伏,坠崖身免。”   “端午,岳红翎再战时无定,临阵破二重秘藏,斩时无定于云阳山巅。”   “时无定重伤状态,直接取代排行不公,当以位次递补,岳红翎进位地榜。”   “地榜三十六,落日神剑岳红翎!”   “空悲浮世云无定,多感流年水不还。谢却从前受恩地,归来依止叩禅关。”   这判词莫名其妙,看似根本不是在说岳红翎,倒像是在感叹时无定,以及另一个谁。   不知是因为秘境之战特别含糊的因素呢,还是因为多少带点个人情绪……没有人看得懂这是在说什么。   总之不仅没有按照惯例的取代名次,还特意淡化了某个在这事里发挥主角作用的足浴贵宾,致使过程云里雾里,更有种岳红翎只是捡漏杀了重伤时无定的意思,胜之不武似的。   但再怎么春秋笔法,也删不掉岳红翎临阵悟剑,踏破二重,阵斩地榜的壮举。   所有人都在想一个问题。   这个女人,是不是古往今来,最年轻的二重秘藏、最年轻的地榜? ###第四百九十四章 女王诞生   只不过敬畏惊叹中的人们永远想不到,他们心中最年轻的地榜,刚刚诛杀强敌飒爽英姿的女侠,脑补中夕阳斜照仗剑跃马的模样,实际此时是个什么媚态。   那压着的轻声低吟,别提多勾魂了。   一切尘埃落定,也没有不长眼的来打扰,就算不双修也是能让小男女尽情欢愉的。   两人携手下山回到客院,发现这会儿灵族在做大典,连个侍女都没有,全员在圣山参祭。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泛起激情,几乎是一进门就抱在一起,赵长河一脚把门勾上,抱起女侠小姐姐直接冲跃砸在床上,迅速滚成了一团。   “姐姐,你受伤未愈,我要帮你双修……”   “第一波不许双修,我要你全心……”   “遵命。”红裳剥落,随意丢在床尾,两人都没发现那边有灵,红裳兜头盖在她身上,又穿了过去,落在床根。   “什么人啊这是!”瞎子无语地捏着脑袋,在想自己到底有没有挑错人。   你他妈的刚刚到手了天书!   你拉着世界上任何一个武者问问,刚刚到手天书、有了空闲之后的第一时间会做什么?   谁不是钻研天书?   何况你还有一个御境俘虏,就算你不钻研天书,也应该是拷问俘虏,得知上古信息,或者学他的不灭血魔体,这玩意和你的血修罗体明显有印证之处,只要不瞎都知道很有价值好不好!   你在干什么啊?难道打算给新一页天书制造点美颜材料,接风洗尘?   瞎子愤然自闭。   所以说乱世书播报多少有点个人情绪多正常呐……   不过话说回来了,即使不掺杂个人情绪,这播报也就只能如此……秘境与上古神魔,本身就游离在乱世书播报之外的。   除了被路人化的赵长河之外,在“时无定中伏坠崖”那一战中,思思也是出手偷袭了的,而且这也是个年纪轻轻的一重秘藏,但她也是连名字都没出现,潜龙榜都没上过。   若不是因为时无定这种重要人物的死亡不可能无声无息,必须播报,否则很可能整件事都会被埋没在秘境的烟尘里。   在外界连名字都没有的思思,此刻却是人生巅峰时。   此前众人在山巅叩拜血月,此地本来就是他们的圣殿广场所在。尘埃落定,思思在万众簇拥之下进入圣殿,几名原先没站在对立面的族老们颤巍巍地跪在阶前,用身躯垫成了登上宝座的台阶。   踩在他们的脊背往上走的思思觉得,这滋味其实不怎么好,踩不稳,一副随时可能摔下去的样子……但心理上却是无与伦比的体验,那是践踏众生的感觉。   灵族比夏人的文明野蛮得多,表面看着相处没规没矩,在这种大事上的高低尊卑极为离谱,还有更野蛮的,比如此前的俘虏很可能要被活祭,就看思思怎么想。   思思却没想那些,慢慢登着阶,看着前方的王座,心思都不知道飘哪去了……   作为丫鬟,他如果也要我这么做……   嗯……   恍惚之中坐上宝座,下方已是虔诚齐声:“请圣女加冕。”   加冕,为王。   只不过古灵族称呼不是王,只称族长,权位也没有王那么夸张,各族老议会的权重更大,族长也不是世袭,一般是各部推举最德高望重者担任。   但此时此刻的性质,思思想要集权为王会变得很容易,族中甚至没有形成这种体制的概念,完全一张白纸由她改革。   赵长河的脑回路还没转到这里,脑子里还是扶持一个圣女。思思自己却很清楚这种大势会造就什么,哪怕她什么都不说,此前站在她一方的少壮派们也不会满足于她只是个圣女。   你要只是个圣女,我们怎么做族老?还等论资排辈不成?我们脑袋捏在裤腰带上跟你造反,图个啥。   所以注定不可能只是个圣女了……让赵长河在场,他也会知道女王要出现了。   思思看着面前众人跪捧着的桂冠,神色越发恍惚。   古灵族以前也是有族长的,先族长已经被多罗尊者族灭了……从此不设族长,只有各长老分治,蕴含的意义就是禁地才是王。   在那一场被禁地征服的战役中,先族长集合了一群最强大的巫师,对多罗尊者进行了七七四十九日的大咒,最终一点作用都没有,参与诅咒的大巫尽数被反噬而死。   其中就有思思的父亲。   思思的父亲不是族长,也幸好不是族长。族长必须被族灭,思思还能在一些父亲的亲友以及敬重英雄之后的族人们护持之下正常生活,地位还不低,能提意见,能做刺头。   也正是因为这惨痛的教训,别人愈发敬畏“祖神之怒”,思思却觉得压根不是那么回事。她再也不信任自己族中的巫法,立志出山,前往大夏偷师武学。   缘起于此,最终化作眼前的桂冠。   她慢慢举起,戴上,垂脸的珠帘把绝色的容颜遮掩得模糊不清,听着自己的声音,仿佛也多了几分缥缈:“王权,神授也。圣使未曾出言之前,我依然暂为圣女……但我族之制,确实要改,依我们进入苗疆所见,黑苗欲为王,其制可以参照,尔等可先列草案,由圣使过目……”   思思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做女王,但忽然在想,说不定他喜欢?不知道一位女王跪在面前做丫鬟,他会是什么表现……   他现在和岳姐姐一定在双修……   珠帘之下,媚眼渐渐如丝。   下方山呼跪拜的灵族人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家的女王加冕的第一天,就坐在王座上发烧。   不对……思思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烧起来了,怎么好爽呢?   痛……痛苦转移蛊?   思思傻了眼,以前没用过,这蛊不止转移痛苦的?别的也行?   可这是男人的体验啊,原来是这样的吗,好像也一般般吧。   “圣、圣女?”下方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   “哦。”思思干咳两声,两腿不着痕迹地叠了一下:“第一项议题……大长老已经烧死,其余曾依附禁地欺凌族人的叛逆们,如何处理?”   气氛瞬间肃杀。   ……   灵族的祭典,以及新政权草创的规则订立,旧势力的处理,秘境之外的计划,事情杂七杂八太多了,从正午时分足足持续到日落都没完,很多项目都只能先容后再议。   再多事情也不能不吃饭,尤其是还有圣使的情况下,你不能把圣使丢在那里自己玩,虽然他只想自己玩……   灵族人杀牛宰羊,筹备大宴,直到此刻忙碌了一天的思思才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必须是本王亲自去请。   当然不会有人能反驳,小妖女拎着盛装曳地的长裙,带着两个贴心小侍女,蹬蹬蹬一溜烟跑去了昨晚的足浴房。   太过分了,为什么从中午到了现在,那种感觉都还在,你们能弄几个时辰啊?   不可能的吧,是不是这蛊哪里有问题?   抵达客院,果然里面还真的隐隐传着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思思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人都傻了。   之前也没觉得你这么猛啊!我小脚弄弄,你不是就出来了吗?   这么久,确定岳姐姐不会脱水的吗?呃不是……   你们明明还是伤号,要不要这样啊!   思思悲愤地敲响了房门:“请圣使赴宴。”   里面传来岳红翎懒洋洋的声音:“在外面等着,凌晨用脚多久,现在也用脚站多久,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思思悲愤欲绝,你们叫我站在门口听墙角已经上瘾了是吧?   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对小侍女道:“取我玉笛来。”   小侍女忙递过一支碧绿的玉笛。   圣女早年多才多艺的,这些年没见她吹过曲子唱过歌了,现在终于好起来了吗……   笛音悠悠回荡,里面的赵长河神色古怪地停下了动作,他宁愿自己不要这么有乐理知识,听不出这什么曲子最好了。   思思应该不知道梗,她表达的意思是真的,可这听在赵长河耳朵里就不一样了……   小侍女们正在问:“圣女,这什么曲子,从夏人那里学的吗?没听过呀……”   “好听吗?”   “好听,叫什么名字?”   里面岳红翎也在喘息着问:“这妖精吹的什么曲子,你怎么不动了……”   何止不动了,差点软了。   屋内屋外,同声回答:“这是《凤求凰》。” ###第四百九十五章 如果你还能找到我   其实直到思思一曲凤求凰,赵长河才反应过来,今天一直不太得劲儿,像是打过麻醉剂似的没什么感觉,那是因为痛苦转移蛊还在生效吧。   固然让自己变得更勇猛,心理爽,但生理爽不了啊。   全被思思爽了?   这事儿搞的。   他无奈地穿衣出门:“你那蛊……”   结果刚踏出门,侍女们立刻跪伏,头都不敢抬,之前嘻嘻哈哈的德性全没了。   赵长河的话哽在喉咙里,看了看思思。   一身盛装的思思别有一番与之前简装不同的惊艳,但此时此刻赵长河无心欣赏,皱眉道:“之前那种情况跪跪就算了,日常还是收收这套。别搞得好像是换了个人欺压你们一样,那我们做的事有什么意义吗?”   思思示意侍女们起来,笑道:“这可不是我给她们下的规矩,是她们发自内心的敬畏。谁叫你的表现太离奇了……”   顿了顿,凑在赵长河耳边,低声呢喃:“你真的……不想欺压我吗?”   尤其在“压”字上咬了重音,那言语真真媚入骨髓。赵长河喉头咕嘟一下,没有说话。   思思“嘻”的一声,附耳低言:“老爷~吃饭了……”   真受不了。   岳红翎在屋里看着呢,你换个时间勾搭好么……这样让我很不好办啊。   赵长河无奈道:“先说说这蛊怎么解,总不能以后我的感知都会转移到你那去吧,那我怎么混啊。”   思思抿了抿嘴,有点小失望,叹气道:“这就持续一天的,不是永久蛊。昨晚给你下的蛊,今晚自然就解了。”   赵长河打量了她一眼,自己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有点索然无味。   其实这蛊挺好玩的,还没好好开发。比如说,如果自摸的话,她什么感觉?   赵长河看似无意地在自己胸口搓了一下。   思思鼓起了眼睛。   赵长河一下就乐了。   岳红翎此时也懒洋洋地收拾好衣物出了门,一边扎着马尾一边道:“有饭吃?”   思思捧胸:“有……最盛大的典礼,欢迎男女双圣使。”   “你这捧胸是什么礼节?”   “……灵族的特别礼仪,表示尊敬。”   岳红翎狐疑地在两人脸上看了半天,没看出破绽,只得道:“其实什么盛大的典礼,我们不需要,也不喜欢……最好就是我们几个人小厅吃一点。”   思思微微一笑:“今天的典礼是必须有的……我也知道你俩未必喜欢,躲在后方小厅吃小灶就好,反而是个圣使的高格调,可惜我不能陪你们。”   “那行。”岳红翎倒也有些兴致:“我们自己吃着,也欣赏一下你们的典礼热闹。”   其实如果以一个普通人身份参加盛大的篝火晚会,看异族少年男女们载歌载舞的场面,岳红翎会很感兴趣,赵长河也是。现在这种模板让两人都不太得劲。   躲在厅中看外面,山脚广阔的土地上,连绵数里的火光,无数灵族人肃然祷告,念念有词,虽有歌舞,如跳大神无异。那种宗教祭礼的味道把胜利后的喜悦都给压没了。   岳红翎持酒杯靠在山上悠悠抿酒,往下看了好一阵子才叹了口气:“没意思。”   赵长河从身后拥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这是两人最喜欢的姿势。听岳红翎叹气声,赵长河笑道:“如果是常规打赢了敌人,可能会发生你想看见的热闹,可这种有点不同……嗯,说不定也就今天如此,明后天就欢庆了。”   岳红翎道:“我倒不是单纯说这气氛,哎呀,有点说不清。反正看她们跪啊跪的,我就在怀疑我们之前拼命的意义……”   她负气地噘噘嘴:“我也不是唐首座那么有文化。”   “说不清就不说。”赵长河哭笑不得:“我的好姐姐……你最近越发会吃醋了。”   “你喜欢我吃醋呢,还是喜欢我不在意这些?”岳红翎靠在他怀里,悠悠问。   赵长河倒被问住了,半晌才道:“嗯……好像现在比较好。”   岳红翎有点无语:“喂,你是不是犯贱啊?”   “因为这样的岳姐姐更有烟火气啊,这就是老婆。”   “哼哼。”这次岳红翎没反驳老婆这说法了,却又道:“但我又想走了怎么办?”   “呃?”赵长河傻了:“你伤都没好彻底,好歹等彻底恢复了再走啊。”   岳红翎笑道:“当然不是说现在走,显然是养好伤啊,而且我有很多武学想法要和你印证……不过话说回来,你这语气,对我又有了去意并不意外么?”   “确实不意外,你就不是会停留在一个地方的人,看见眼下的场面不合心意,有了去意毫不稀奇。”赵长河微微侧头,吻了吻她的脸:“但不许跑太快,我这次才见你多久,大半时间还在战斗……如今尘埃落定,我想要和你好好呆一段时间。”   “我还以为你想我走得紧,方便你玩丫鬟。”   “……哪的话。有一说一,我根本不敢要她。这什么痛苦转移蛊我都解不了,真被什么同心蛊搞上了,那就完犊子了……”   岳红翎笑道:“可怜哦,能看不能吃。”   赵长河没反驳自己想吃的念想,思思那样的妖娆,谁不想吃,那一定是太监。话说和自己的女人讨论这个好奇怪,尤其在她之前还明确表示吃醋的情况下……可与岳红翎就能说得非常自然,真奇怪。   岳红翎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二重秘藏的经验,你要听么?”   “要的。”   瞎子泪流满面,你们终于开始正事了。   岳红翎道:“其实我本来距离二重秘藏,至少差三步,遇上你之后短短时间全部完成了。”   “哪三步?”   “一是我的锻体不足,气血不够,结果在钧天血玉洗礼之下弥补了这项缺失。”岳红翎道:“对应在你身上,与我相反,你锻体已足,内力不行。”   “嗯。”赵长河点头:“这一点我自己也明晰了。还有呢?”   “我还没说完。”岳红翎道:“踏入二重秘藏之后,我发现了,在这之后内外有同流之相,肉身之力和内力在将来会完全结合在一起,不分彼此。或许当这个阶段走向完整,那就可以试图进窥第三重秘藏。”   赵长河愣了愣,这确实是宝贵经验,下一步的路开始有了线索。   不是内外兼修,到时候是内外同流?那如果这样的话,自己好像有天然的优势,因为六合神功从一开始就是往兼容同流的方向奠基的。   岳红翎又道:“这是身体的基础,二是武学的认知。此番你的行事给我触动有点大,之前你我也讨论过,或可称一人之剑与天下之剑?总之我的剑意开始广了,当视野变得开阔,那时候就触到了二重秘藏的门边,将破未破。对应在你身上,你从一味的以力劈砍,开始磨砺剑意,同样是走在了更为开阔的路上。”   赵长河点头:“也有所感了。三呢?”   “三是那页书帛给我的一种意。是落日映孤鸿,还是飞翎袭烈日?这或许是从感知与利用天地能量,到了掌控它和击破它的过程。如同登天之阶,渐渐俯瞰。”岳红翎道:“前二者都是可以量化的,达到了就是达到了,最后这一悟,或许你可以借助那页书帛?”   赵长河暗道这一页生命之道的书帛,确实可能对自己的修行方向是最契合的,比第二页契合很多。   包括所谓的第一步,要改善自己的内力问题,可能都得和这一页强相关。   这就是瞎子不停把自己的行程往苗疆引导的原因吧……   但第二页或许是这一页的前置,否则就会陷入多罗和时无定这样的状态里,搞得跟魔王一样。   岳红翎又道:“另外,你之前教我的那些剑法,我越是琢磨,越觉得和我往年所得的残招渐渐的开始走向殊途同归之意。按照多罗尊者漏出来的话,这俩应该都是剑皇之技,只是你教我的那些可能属于剑皇早期所用,我得到的那些残招,应该是剑皇后期心得。我此番回去,想去旧日秘境走走,说不定另有发现。”   赵长河从沉思中回过神,问道:“那是哪里?”   岳红翎咬着下唇,声音轻如蚊讷:“如果……如果你还能自己找到,那……”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   岳红翎低声道:“或许我以后再想走都走不掉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畏威方怀德   这一次两人没有立约,没有意义。   不需要说什么留在那里成家立业相夫教子,这种玩意儿赵长河自己都没打算过,携手天涯也是两人的路。   飞累了,总要停靠的。   就像现在靠在他的怀里,两人从头到尾这姿势都没换过。   他抱着,下巴抵在她肩头,听着她一句句传道受业,心中安宁。   她靠在他怀里,也如此安宁。   “这晚宴甚是不合心意,吃饱了就回去吧?”岳红翎出神地盯着下方篝火看了半晌,哼唧唧地撇嘴:“无聊,还不如回去双修。”   也不知道是真嫌无聊呢,还是因为抱久了情动,想和男人更亲热点却嫌这种场合不方便。   赵长河咧了咧嘴,话说现在说起这话真是跟说交公粮一样了哈……可是现在这么早,痛苦转移蛊的效果还没过呢,没意思啊……   赵长河放开目力,看见在某处雕像之前手握权杖如同雅典娜一样正在和麾下小侍女们训话的思思,大致能听见她好像是要打造一支女王近卫队的样子,选拔机灵可靠的女子。那板着脸神色严肃地训话选拔的模样,看着很不思思。   赵长河拍了自己屁股一下。   岳红翎:“?”   远处的思思忽地捂臀,左顾右盼,那神圣严肃的味儿一下就没了。   岳红翎哪知道这些,奇怪道:“你干嘛?”   “咳。”赵长河干咳:“有蚊子叮我。”   说着抠了一下。   思思差点蹦了起来。   赵长河大乐。终于知道三娘一天到晚在那傻乐呵个啥了,有的事真只能自己傻乐。   岳红翎不知道他在干嘛,自顾自在那想道:“算了,也才刚双修过,搞得我索求不满似的,我又不是思思假扮的。”   赵长河:“emmmm……”   其实不满的是赵长河自己,毕竟被蛊转移了基本没啥感觉,要不是因为双修确实好转了伤势的话,简直都不知道耕耘了一下午到底在为谁忙。   岳红翎转身离开他的怀抱,笑道:“想了想你离开可能不是太合适,可能会有点事需要你说话,毕竟你才是真圣使。我对这些一窍不通,在这里也是杵着发愣,就无所谓了,先回去养伤,也巩固一下二重秘藏。”   赵长河点点头,这倒是的。红翎厌烦这种政治意味极浓的典礼,还不如回去休息。但她可以不在,自己是必须在的,随时可能有情况要应对。   比如现在外放五感,听见了不少人在讨论圣女加冕为王的事情,说是“不知圣使如何吩咐”。   啧,思思要做女王?   有点意思。   岳红翎吃饱喝足,潇洒地回去养伤休息去了。前脚刚走,后脚思思就溜了进来,哀怨地瞪着他:“你干嘛呢?”   “啊?”   “啊什么啊?”思思咬着下唇挨了过去:“有色心没色胆,有本事真抠啊?”   赵长河望天。   思思媚声道:“喜欢我今天的打扮么?”   赵长河悄悄看了一眼,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盛装更有了几分威严华贵的气势,和之前裸腰裸足的小妖女模板是两种感受。   尤其还手持权杖,更有那么几分意思。   “这个是你们的王袍?”   “差不多……你听见了?”   “嗯?”   “你怎么看?允许么?”   赵长河愣了愣,旋即失笑:“真要我允许才敢么……我既答应你不会奴役,你做自己的便是。”   明明应该是让思思安心的话,思思眼里却不知为何有了点失望情绪,又强自收敛,低声道:“但我愿意听老爷的。”   赵长河道:“是么?”   思思叹了口气:“是。”   思思知道自己吃到了一直不尽不实的苦果,也是曾经想要控制他的反噬——现在的赵长河并不信她的话,总下意识会觉得都藏了别的意思。   然而她现在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一个愿意为了拯救她而自遭千刀万剐的男人,没有女人扛得住。   可这怪不了赵长河不信任,狼来了就是这样的……   一个从相见起,到重逢后,一直在演戏的女人……思思甚至连自己都不敢确信,自己现在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卖可怜的成分在。   “做就是了。”赵长河正在说:“之前我没想这么多,如今这么看,也是应大势……而且虽然王权是落后的,但如果和部落制相对比,又属于很大的文明进步,没道理拦着。”   思思:“?”   这话怎么听不懂了,什么进步落后的。   赵长河道:“我算是看明白今晚这个晚宴为什么这么凝重了,敢情其实是一种登基前置呢?”   “是,祭祖、祭神,祷告之仪都已经完成了,只等圣使一言。”思思道:“看见那边的雕像了么?”   赵长河点头,一个很抽象的雕像,不知道代表了什么,感觉是很多种动物的杂糅。但雕像本身不是什么宝物,应该是新雕的,上纪元的真雕像估计早就在纪元崩溃里毁没了。   思思道:“那是祖神像,我们的圣殿就在那里。如果你同意,那我们现在过去,当众宣布,然后我们给神像弄点光芒异象之类的,我就登基了。可能在夏人看来很草率?”   “差不多了,那么多繁冗的东西才可笑。”赵长河道:“都这时候了还得弄异象呢?”   “顽固派保守派不服气派都是有的,总得有东西压一压,否则说不定还要见血。异象这东西,他们未必信,奈何他们部族信啊。”   “有道理。”赵长河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过去吧,登基完事,红翎都觉得这种环境很无聊,还不如早点结束,明天开始欢庆,载歌载舞的不好么?”   思思看着他拉着自己的手,甜甜一笑。   这不是吃豆腐,是已经亲密成惯性了。   抵达圣殿雕像之前,已经有不少族人在等待,见两人过来,都是叩首跪拜。   赵长河果然发现有些人的眼神带着点不服气,其实思思可能没完全说实话,这种不服气倒未必是顽固保守,或者不服气她思思。他们对思思倒是很敬重了,感觉那不服反倒是有点对着他这个圣使的……这是因为……是夏人?   想到外界来赴援的夏人依然结寨在山下,连一个都没获许上山,应该八九不离十。   赵长河有些不悦。果然族与国之事,真不是单靠恩惠就能成的。   恩惠转眼即忘,好像应得的。   反倒是觉得要被你命令不爽了,又或者是圣女要被夏人拱了?   思索之间,思思缓步站在雕像面前,高举权杖,大声道:“圣使转达祖神之谕,即日起,灵族称国!”   与此同时,不知道她安排了那些小侍女在雕像上动了点什么手脚,于是万丈华光直冲天际,照亮了夜空。   有人微微皱眉,看了赵长河一眼。   说好的神谕呢?   这种手脚,能哄谁啊……   正待开口,那边赵长河不动神色,偷偷把第三页天书对接在了雕像上。   于是那光芒上出现了各种龙凤麒麟朱雀玄武,也包括他们的圣兽血鳌,洪荒般的生机与力量传遍四方。   皱眉的变得目瞪口呆,想说的话彻底哽在了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圣殿之前寂静一片,继而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从山巅开始安静,一路到山腰,到山脚,十万灵族寂然无声,都瞠目结舌地看着天空的异象。   灵族人为什么叫灵族?那可不是因为血鳌,也不是因为蛊。   而是通兽之灵也。   这种万兽祥瑞之异象,不是灵族之神,还有什么是?   足足呆愣了半盏茶,有个灵醒的族老大声道:“谨遵神谕!”   圣山上下瞬间山呼海啸:“谨遵神谕!”   思思高举权杖。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陛下请入圣殿!”   “轰隆隆!”金色的大门轰然洞开,一个巨大的殿堂出现在面前,明珠璀璨,映得如白昼一般。   思思拖着长裙慢慢入内,一群人一步一叩,跟随在后。   赵长河看了一眼,圣殿四周都是各类神兽雕像,其中居于正中的主座是纯金打造,灿然生辉。   思思低声解释:“这圣殿,以前是族长主祭之用,自从禁地奴役之后,圣殿从来就没有打开过了……怕禁地误会。”   赵长河暗道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是你们这么个一隅小族,还真寄吧奢侈啊,这黄金,这夜明珠,啧……   也许这就是王吧。   他想了想,大步上前,竟先坐在了主座上。   一味施恩,只会让人觉得理所当然,要有威。假扮那会儿,这些蠢货的敬畏还超过此刻,真是可笑。   果然这种高坐主座上让灵族人一步一叩地进来的姿态,反倒让他们没脾气,连个敢吱声的都没有。   思思愣了愣,旋即明白了什么,微微一笑,跪拜在前:“请圣使赐福。”   赵长河淡淡道:“都在外面等着。”   此时是只有思思入内,别人都还在殿外门槛前呢,闻言惊愕抬首。   赵长河伸手一挥,控鹤功准确地拉动了石门机括。   大门“隆隆”闭合,众人跪在外面,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坐在他们的圣座之上,新登基的女王跪在面前,慢慢俯首。   “轰”,石门紧闭,再也看不见。 ###第四百九十七章 这不是戏了   圣殿之内,明珠暖暖。   一身庄严盛装的思思跪在面前,抬头看着赵长河,眼里竟似有些媚。   无论是打扮、姿态、环境……不需要任何言语,这都比往常勾勾搭搭的样子更诱惑。   赵长河喉头再度咕嘟了一下。   他要教训的是外面那些人,让你们跪着,看你们的女王怎么伺候圣使,那种对这个族群心理和心气上的打击。   但本意没真想做,毕竟要教训的是那些人又不是思思,拿思思玩弄那岂不成欺负人了……   思思的跪拜本来也只是做给别人看的拜神礼仪,他们自己之间可从来没这套的,之前去叫他吃饭,侍女跪了思思都随手就把人拉起来了,根本没这意思。   按理思思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本意,只要做个样子,门一关就可以起来了。   然而思思不站起来……不仅不站起来,还抬头看着,眼波含媚,哪有男人扛得住这样的心理体验?   难免就觉得,如果她自己愿意,好像也没什么需要假惺惺的吧?那时候抱在怀里,足疗都做了……之前自己梦中煞气,好像她已经是……   一句“起来呀,不用演了”卡在喉咙里,始终就没说出来。   见他卡在那里的样子,思思露出一丝笑意,居然真的慢慢……   “嘶……”   这妖精……   这件事赵长河本不陌生,迟迟和皇甫情都做过的,那也就是床笫之乐而已,双方都没有什么很特殊的心理。而这次其实没多少知觉,转移到思思自己身上去了,可这一次的心理真的不一样啊……   征服感浓得满溢。   或许自己真的做不了红翎那么纯粹的侠客吧……这一刻心中闪过的居然是朱雀的红唇,和皇甫情那句如果朱雀跪在你面前。   思思眨巴眨巴眼睛,感到他更那啥了……   她自己也有点没绷住,之前足疗的时候,其实浑身都疼,没太多感觉。现在疼痛没有了,就……原来这种方案能让男人这么舒服啊,明显比下午他和岳红翎双修的时候舒服啊。   思思神色古怪地在想,话说自己这叫不叫自读啊?   正这么想着,感觉消失了。   痛苦转移蛊的效果满一天,恰好结束。   赵长河差点整个人抽了一下。   思思悄悄抬眼看赵长河的表情,两人的目光对在了一起,神色都十分怪异。   思思又低下了头。   赵长河:“……”   他只想一把将这妖精拉上来摁在王座上。   手都伸出去了,忽然又顿了一下。   那事敢做吗?   之前刚刚和岳红翎说这事呢,这痛苦转移蛊连清河镜都没照出来,真要中了同心蛊这类的东西,天知道什么结果?那就真真是栽在女人肚皮上了……   思思似乎看懂了,垂下了眼帘,默默埋首。   确实有些蛊,必须交欢才能下……但这类也并不全是坏的……   不怪他避忌,因为自己都不一定信得过自己。   ……   无声地过了小半时辰,思思坐在赵长河的腿上,靠在他怀里嘀咕:“明明之前还挺快,你故意的吧。”   赵长河自己也不知道啊,只能道:“那时候伤,没元气……”   “嘻……”   “嘻什么嘻……”赵长河情绪有些复杂,不知道怎么对话,但却无意识地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其实你劳累了一天,比谁都疲惫,休息吧。”   感受到他的温柔,思思竟有了点惊喜之感,抬眼眨巴眨巴地看了他半天,露出了笑意。   其实他是喜欢自己的,只是他不敢承认。   思思笑眯眯地抱上他的脖子,靠在怀里呢喃:“那点疲累,和老爷出生入死相比,不值一提……何况……思思该当受罚的。”   说到该当受罚,声音变得很低,也不知道指的是替族人受此罚呢,还是另有所指。   赵长河正有所思,思思直接打断了他的思绪,昵声道:“奴儿不需要休息的,可以出去啦……嗯,也算替他们求个情,跪很久了……还看着女王被人在里面玩弄鞭挞,那教训够难堪了……”   “……我鞭挞你了吗?”   “思思就要老爷鞭挞。”   “……”赵长河干咳一声,抱着她站起身来:“算了,出去吧。”   说着想要把她放下地,思思却搂着不肯放,附耳道:“抱我出去,让他们看着。”   赵长河从善如流地抱着她,大步走出殿外。   殿门慢慢分开,外面依然是夜晚的篝火,无数人齐整地跪在殿外,听到殿门洞开的声音,纷纷抬头。   刚刚登基的女王钗横鬓乱满面红潮,虚弱无力地被男人抱在怀里,就像刚刚被玩坏了的绒布球。   说来这种心态很奇怪,明明应该有耻辱悲愤之感,可不知为何,反倒感觉这样才正常,甚至有的人还有了松了口气的感觉。   既然女王以身代之,神就不会降罪旁人了……   也许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是有点微妙不同的,因为这代表的是神灵……人对神灵的初始信仰,就是来自于对天地之威的畏惧。   你太亲和,反而不逊。   包括对这个以身侍神的女王,不仅没有人看轻,反而所有人心中都涌起了一股亏欠之意。安静了一阵子,都齐声道:“参见圣使,参见陛下。”   思思这才从赵长河怀里下来,依旧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平静地道:“我乏了,今晚到此为止,明早卯时,进殿议事。”   “是。”众人叩首行礼,恭敬地散去。   思思看着退潮般的人群,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我需要一段时间整顿国度,接下来的举措要征求你的意见。”   赵长河没再说你自己决定就好这种话,“嗯”了一声:“你说。”   “不是我自夸,如果灵族大肆出秘境,有席卷苗疆之能,黑苗不是我的对手。”思思认真道:“但是一来族中绝大部分人的老观念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我也不能太过一意孤行;二则古灵族大肆出现在人间,是否有什么害处,我也不能肯定;三则夏人反应难料,是否反而遭祸……四则,你喜不喜欢。”   赵长河有些惊奇地打量思思一阵子,忽然笑道:“感觉我第一天认识你一样。”   思思笑了笑:“因为大家以前都在演戏,该从戏台子上走下来啦,老爷。”   “那你还叫我老爷?”   思思眼波流转,低声道:“可这不是戏啊。”   赵长河:“……”   思思道:“所以老爷怎么看?”   赵长河道:“我喜不喜欢并不重要,现实问题才是要考虑的。大肆出境确实有很多问题,还是慢慢来吧,愿意出去的出去,苗疆的乱局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至于夏人的反应……我建议你到时候找晚妆上个表,说灵国愿为大夏西南藩篱,大夏给个册封,那就相安。”   思思笑了起来,唐晚妆知道这里的事,估计眼睛又要成春水了,你说你不是太子,做的事比什么太子都太子。   特别是,这种藩属国的忠诚可很难说,能够镇住这个国度忠诚的,只有他赵长河本人。   “思思听老爷的。”她只是这么说。   赵长河再度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我真回去休息了。”   思思似是无所谓地道:“如果老爷没打算叫思思去侍寝,那就没必要和思思说这个。”   赵长河抿了抿嘴,不知道怎么答复这话,有些狼狈地离开了。   思思站在山巅的夜风中远远目送他的背影远去,轻轻叹了口气。 ###第四百九十八章 经脉重塑   赵长河回到院子里,隔着边上的竹林屏障看了一眼,岳红翎的屋子已经熄了灯火,应该已经休息。   这几天大战连场,伤得乱七八糟的,确实疲惫。蛊术效果消失后的赵长河还是感觉自己还是很累,看来双修了一下午效果也没多好。   想了想便没去打扰,自顾回屋,开始了瞎子心目中正常武者第一时间应该做的事。   瞎子泪流满面地看着赵长河掏出了天书。   看着两页变三页的样子,感觉好歹没那么像传单了……其实传单或者说明书也有这种三页的,还是感觉很没天书的面子……说来即使有九页也很丑陋,地摊小黄文似的,不知道凑齐之后会不会化为千万?   但不管面上看去如何丢人,那磅礴的气息还是实打实的,比原先两页的时候更加惊人,取出的刹那能量满溢,竟似有种无法逼近的压迫感。   赵长河不敢乱泄天书气息,还是只能老实地把它放进戒指里,用精神去感知。   还好这是夜帝的戒指,换了个普通戒指,感觉根本藏不住天书的气息,这东西的等级太高了。   精神探入其中,依然进入了那个山清水秀的幻景之中,区别在于之前只有花草植物,偶有动物也只是白鹤飞过那样的意象。而这一次清晰地看到凤翥龙吟,翱翔九天,各种各样的珍奇异兽四处徜徉。   天道的气息若隐若现,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悟泛过心田。   身处其中,就像真切地回到了上个纪元的蛮荒。   古人便是在这样的气象之中崛起,感悟天地,师法神兽,开启了武道之路。   理论上有了这三页,真的已经可以囊括武学了,赵长河一时半会都想不出后续那几页还有什么内容。   之前的第二页,大约可称自然之书,瞎子主要的介绍也是对唐晚妆的病有用。确实有用,至少现在已经延了她的命,否则赵长河都不知道这次回去是不是就要吃席了。   至于对他自己的作用相对没有那么大,只是让他在突破一重秘藏的时候学会了感知环境、利用环境。其中除了春水剑意和盗圣的轻功有利之外,更主要的还是感知体验周边煞气相关,这和自然之道本身不是太搭。   当然,既是有助于突破一重秘藏,已经是很重要了。   而眼下这一页生命之书,那对赵长河的重要性就真的无与伦比,堪称量身定制的一页。   目前来说血修罗体告一段落,暂时不关它事,但将来继续突破肯定还是需要这一页支持的,很明显二者强相关。   现在迫在眉睫的还是经脉问题。   经脉狭窄定型确实算是一个比较大的问题,属于人的武学根骨前提,一般很少有宝物可以改变。但这说破天了也只属于一种基础问题,不可能那么离谱,是必定有办法解决的,人家寇仲徐子陵搞个和氏璧的异力都解决了呢。   试想多罗尊者的不灭血魔体,借一滴血都能有办法重生……经脉问题再怎么的还能比这个夸张?人家连经脉都没有,直接另长一套了都。   当然多罗尊者那是必须借助这一页天书才能实现的,如今天书就在面前,赵长河不信还能填不上自己这块短板。   但有件事很奇怪,多罗尊者能借用天书的力量,赵长河随身天书那么久了,就没发现能调动它的力量给自身使用啊……   眼下也一样,催动它营造一个让灵族跪拜的异象那还可以办到,无非就是把幻景外显的事儿。但要说把力量导入自身改造经脉,那就完全无从下手,根本就找不到天书能量在哪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天书没收集回来的时候,能量人人可调用;当收集回来了,能量就被某瞎子私吞了?   是了,如果诸天神魔都是虚弱状态,那瞎子也是,她的复苏是依靠什么?   MMP。   “喂,瞎瞎。”   瞎子装死不回应。   “催我去拿天书的时候就连我重伤在身都要入梦催,拿到了就装死对吧?”赵长河道:“还说拿天书是为了我自己,这对我用处在哪?不给点好处,下一页我不拿了,爱谁谁。”   瞎子面无表情。   谁说对你没用了,我本来不还打算催你早点看天书,早点给你点甜头尝尝,让你接下来更卖力?   结果你自己有甜头不尝,给我尝。   爱谁谁。   两人僵持了好一阵子,赵长河很是吃惊,这么重的话都放出去了瞎子居然没回应,莫非真不在?   不在那就没办法了……   赵长河无奈地自己探索,希望能从三页天书综合之下找到办法。毕竟第二页可以提供药物指引,第三页可以提供血肉身躯的参照,而自己又有回春诀……不靠瞎子,应该也能试试。   赵长河试着把真气以擒龙功模式探入戒指,保持真气与自身不断开,以真气代手,在天书上轻轻抚摸。   瞎子:“……”   当然赵长河不是为了摸她,是让天书感知他的真气状况,以自己对天书的了解,是会显示出问题所在并提供方案的。   果然过不多时,VR幻景之中就开始显露大字:“今人新创神功……其自命六合神功。其功中正博大,取六合归一、百川汇海之帝王意,兼容任意能量合流,浩然正大,邪祟难侵。”   整了半天怎么搁这分析起六合神功来了……   赵长河耐心往下看,就看见天书开始吐槽:“然则经脉羸弱,真气衰微,血煞凌空,镇于其上。此泰山倒悬,帝王居于江湖,禽兽充于殿壁也。”   赵长河:“……”   瞎子抄起了手臂,这真不是她的吐槽。   如果是她的吐槽,就会反过来说,这经脉羸弱的傻逼才是个禽兽。   “经脉扩展难以完美,不如重塑。不灭剑体、不灭魔躯、造化圣体、换日神功……均可实现……”天书一口气列出了起码三十多种办法。   赵长河抽抽嘴角,精神链接:“给个名字有什么用?随便给一套功法或者体魄的练法啊。”   “无法无中生有。”   赵长河真气一挪,把一个灵袋贴在了天书上:“现在呢?”   灵袋里是多罗尊者的残魂,多罗尊者会不灭血魔体,只要天书解析出来,基本就完事了。   瞎子静静地看着赵长河一系列操作,心中也有些复杂。   这货居然真的不问自己,靠已有的条件主动去探索,真可能探出名堂来。   天书上果然一字字地浮现出了“不灭血魔体”的修行之法。   赵长河看着法门沉吟,这其实是上古佛门的白莲圣躯,本来也只是具备极强的愈合力,并没有重生不灭的能力……多罗尊者与血鳌结合之后,鳌本是长生种,他从血鳌之中夺取融合了极强的不死血脉之力,又取得灵族大量的血肉巫法典籍、各种童男童女的生命源泉,结合自己原有的功法,才终于改造出了这么一种极其另类的魔体。   其前置要求是很高的,首先需要有阴神的水平,神魂能寄居物品不那么容易溢散,连这都达不到就别说什么重塑身躯了。   其次多罗尊者也是借助天书能量来完成的,没有这种造化之力根本完不成,瞎几把吹嘘什么不灭……   看似对自己没啥用。但其中怎么具体重塑的法门还是极有参考价值,部分可以结合在自己的血修罗体里,使血修罗体也有一种快速愈合的特性。   终究都是根据气血玩花样,多罗尊者融合血鳌而得出的攻击模板甚至和烈的血煞功很相近,本来就可以同源参考。而且自己还有回春诀……   赵长河定定地看了很久很久,忽然离开屋子,去了山外。   之前的战场,血鳌尸体还在地上,有一群灵族人正围绕守卫。思思事情太多了,竟忘了安排处理这东西。   见赵长河过来,灵族守卫齐齐叩首:“圣使。”   赵长河点点头,也没和他们多说,取出龙雀在血鳌身上割了一片肉,又带着上了边上的鳌池山中,抵达鳌池的血海,直接跳了下去。   鳌肉之中的长生因子,在功法影响之下可以分析并提取。   血池之中的生命血脉之力,也可以感知并吸收。   赵长河试着取出龙雀,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刀,回春诀和部分不灭血魔体的重塑法门同时运转,只在顷刻间,胳膊上的伤口肉眼可见地复原,长出了新肉。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眼里闪过狠厉之色,忽地运功狂吐,崩碎了小指头的一部分经脉——手太阳小肠经的末端,少泽穴所在。   瞎子差点想瞪大眼睛。   好狠啊。   他真就这么做测试,把自己的一小部分经脉崩碎了看能不能重塑!   人即使砍了小指头都不影响什么,崩碎这小部分的经脉当然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又不是修六脉神剑……无非是看你够不够这么狠绝。   赵长河痛得冷汗淋漓,但眼神却越发清醒。   所知所学全面运转,血池生命狂暴涌入,内视之中,崩碎的经脉开始寸寸复原,形成了全新的经脉。   比原先的,粗壮了三五倍。 ###第四百九十九章 易筋锻骨,一梦相思   真的有效!   有那么一瞬间,赵长河甚至冒出一个脱线的想法……如果把某些东西切了再生,能不能也粗个三五倍?   很快自己就打消了这个奇葩想法,刚刚割过胳膊,胳膊可没变粗呢。   这经脉重塑的意义,无非是原先的垃圾经脉不匹配现在的修行,重塑就如同把旧武器熔化后重新浇灌在如今的新模具里,成长为与现在的肉身相匹配的状态。   其借助了此地庞大的生命能量,不能浪费半点,否则说不定还不够用。   话说回来,自家二弟早就天下无敌,有必要换吗?多此一举。   赵长河喘了几口粗气,颇有些喜悦地感受着全新的经脉,疼虽然疼得要死,但这心理上的喜悦是外人无法体会的。   也许很多人觉得赵长河平时已经威不可当了,进步速度也比谁都快,好像经脉差点就差点根本无所谓,一点都不影响他牛逼。   只有寥寥几人能理解,赵长河从落入此世到现在,被这个问题困扰已经多久了,几乎快成梦魇了。   要不是因为经脉不行……原本身负六合神功这样的奇功,他本来完全可以以六合神功为主修根基,进展既快、特效又多,搭配剑皇传承或者唐家剑法,甚至是夏龙渊亲授,又帅又强又没有后患。   何至于苦苦咬着血煞功,与所见任何前辈高人的机缘几乎都不匹配,修行还有各种门槛,要这个药那个药难找得要命,还要忍受时不时的煞气反噬痛不欲生。要不是另有机缘,其实根本就不可能以血煞功走到今天,看薛教主就知道了。   即使机缘有成,还得被龙雀嘲讽像个脑瘫儿。   并且每每到了突破时,从玄关期一直到了现在,往往都是因为内力拖了后腿以至于卡了关。   好在玄武秘境里靠真武剑石的改造效果稍微改善了这个问题,让他的玄关八九重直到秘藏都没再受拖累。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连赵长河自己都不太管这事了,毕竟血煞功已经根深蒂固成为主修,此刻让他改别的也不想改了。   没消停多久,又遇上了同样的事情。岳红翎的经验明确指出,经脉问题不解决,内外不协调,那就破不了二重秘藏……也就是说曾经拉后腿卡关的破事再度横亘面前,是急需解决的首要问题。   不把这经脉破事彻底解决,以后还不知道要闹多少幺蛾子。   现在解决方案就在眼前!   虽然很痛,再也没有人帮忙转移……那又如何?   这一路走来,自虐已经够多了,也不差多这一回!   “咔”地一声轻响,这条手太阳小肠经从小指开始一路往上崩碎,一寸一寸地重组。   豆大的汗珠低落血池,消融无痕。   瞎子静静地站在一边,第一次对这货产生了一点佩服情绪。   这种经脉碎裂重塑的痛苦,比之前的凌迟还要剧烈。而人体经脉遍布全身,岂止这一条完事?   真是铁汉。   别人不会知道她当时给候选者设置那种砍杀的梦魇包含了几层意思……其中的一层就是看看狠劲。   那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感受,并非一梦,而是完全是和真实体验一致的痛苦。测试过不少人,发疯者有之,跳楼的有之……疯了的她治回来了,跳楼的接回去了,事是没出事,总之过关者寥寥无几。   而这厮足足扛了十来天,比当初夏龙渊还久。   这种硬汉特质,在这厮穿越后的生涯里处处体现。说是说血煞上头的汉子就这样,可其实很多时候并没有血煞上头。相反,这厮有点小聪明的,反而是故意偷偷在用天地无我的状态来减弱痛苦,等于给自己偷偷打麻醉剂。   但煞气又不是真麻药,该有的感知还是有,再说也不能真的失去感知,那还怎么进行这么精微的经脉塑形?所谓的麻醉也就只是略微消减痛苦而已,瞎子自问换了自己是扛不住的,甚至都不敢想。   也不知道赵长河能不能扛到最后,会不会痛晕过去……话说回来,赵长河自己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他真能扛过去,可不仅仅是改善经脉的问题。   这有个专业名词:易筋锻骨。   重塑后的经脉,绝对非人,那是神魔之躯的前置。   此乃登天之阶,封神之路。   路有很多条,这绝对是最难的一条,但他已经无意中踏上去了……一旦渡过,便是一片坦途。   “咔……”   瞎子回过神,感知了一下。   赵长河的手太阳小肠经,已经彻底重塑完毕。   时间其实不算很久……但不知道在赵长河本人的体验中,是否如经年般漫长。   他重重地喘息着,颤抖着摸出一粒药磕了,让自己恢复点元气。略微休息片刻,再度开启了另一条。   直接就开启了任脉。所谓任督二脉,也是最核心的经脉,所谓玄关九重,主要就是循这两条经脉打开的。这种重要经脉,当然要趁着自己精神还好的时候优先搞定。   硬汉就罢了,处事还很理智,瞎子叹了口气,这样的人不成事就真是天意了。   瞎子静静地看着他抽搐的面庞上遍布的汗水,犹豫片刻,悄悄弹指。   一道特异的能量悄悄地护持着赵长河的灵台。   如果这种壮举因为疼晕过去而宣告失败,未免太过可惜……   此举已经违背了她绝对不能主动帮扶任何世人的立场……算打个擦边吧,这算帮么?什么都是他自己做的,连方案都没问过,自己通过天书的被动呈现,整理血修罗体、不灭血魔体、回春诀、血鳌而组合的方案,某种意义上都能算自创了。   不知过了多久,月色正上中天。   赵长河的意识已经有点昏沉,他只剩最后一条足太阴脾经没有完成了,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忍痛不仅会导致意识昏沉,同样会导致脱力的。   药都补不过来,短时间内摄入过多能量和药物,再多已经没有用了。   甚至昏沉得都没有发现,血池能量都被吸干了,现在所处的是个清池……真纯净水,所有杂质和污秽都已经被原先庞大的生命能量同化,而此刻能量都被他的躯体吸得干干净净,整个池子比现代工艺提纯过的水都干净。   失去了生命能量的供给,赵长河越发疲软,迷迷糊糊地靠在池边,仿佛有个偷懒的意识告诉自己,只差一条似乎也已经不影响大局,最多以后做个跛子?   太累了,真的不想动了……   可是……好不甘啊……   赵长河迷迷糊糊间,依然在慢慢运转着重塑之功,试图继续,可却连崩碎经脉都已经做不到了。   瞎子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该再推一把……此天意乎?   此天无道,何谓天意!   正在此时,瞎子神色忽动,感到了有人来临。   依稀有声音隐隐在问:“圣使割了血鳌肉,跑山上鳌池去了?”   “是啊……已经进山很久了,大伙真的听见里面有惨叫声,渐断渐续的……我们怕出事,不得不通传陛下,打扰陛下休息。”   “通报得很好,都重重有赏。好了,你们守在山下,不许任何人上来。”   “是。”   朦胧的月色之下,思思踏月而来,老远看见清澈的池水,吃了一惊。旋即看见靠在池边形如死人的赵长河,思思再顾不得惊诧池水之变,飞速掠至身边,略作探查。   “脱力?”探查的结果让思思非常困惑:“脱力以至半昏迷的程度?这是和谁在这较死劲呢?和鳌池的血吗?不对……他的经脉……”   思思骇然睁眼:“他这是在易筋锻骨!”   她仔仔细细地探查了一阵,确信这真是在易筋锻骨,而且居然都快完成了,只有一条仍然羸弱,在周遭熠熠生辉的粗壮经脉对比之下显得极为显著。   而赵长河体内仍有能量在冲击这条经脉,仿佛最后不甘的挣扎。可惜没有力气了,冲不动了……   思思尝试往他嘴里塞了一粒药,却发现药效已经无法吸收……这是短期内摄入过多,身体已经抗拒了?   思思怔怔地看着赵长河的脸,轻轻咬住了下唇。   补充能量,恢复气力,除了药物还有另一种办法的……思思也曾假扮弥勒天女,对极乐大法并不陌生。   自己是真的原意,可他呢?   正迟疑间,赵长河眼皮微动,似要睁开眼睛。   思思吃了一惊,本能地躲到了后方岩石后面。旋即自嘲地敲敲脑袋,这是在怕什么呢……   怕他看见是自己,会拒绝?   可我真的喜欢你啊……   思思靠在岩石后,痴痴地想了好一阵子,自嘲地笑笑,慢慢从戒指里摸出一套红衣,以及很久没有用过的易容药物,在脸上涂抹。   赵长河刚刚感觉有人在探查自己,勉强睁开眼睛却一时没看见,正迷糊间,就看见岳红翎从岩石后方闪了出来。   “红翎……”赵长河迷迷糊糊地道:“我顶不住了……帮我一把,就差一点点……”   岳红翎慢慢脱衣入水,柔声道:“我已探查过,知道了……没事的,有我在。”   赵长河彻底放松了心情,很快感到唇上一阵温润,已被轻轻吻上。   极乐大法的气息钻入身躯,渐渐地调动他枯萎的丹田,调动他小腹的炽热。   邪教魔功,就算你已经被吸干了都能让你再男人一回。   “岳红翎”抱着他的脖子,慢慢坐了上去。   能量轮转,阴极阳生。   不用多久,赵长河就感到能量再度滋长,重新有了力量。   他凝气最后的毅力,恶狠狠地粉碎了剩余的经脉。   月色蒙蒙,躲进了摇曳的树影里。   “咔……”不知过了多久,最后的足太阴脾经彻底成型,易筋锻骨大功告成。   赵长河睁开眼睛,香风犹在,“岳红翎”已经消失不见。   天际已呈鱼肚白,昨晚最后的经历,怎么想都不真实,恍然如梦。 ###第五百章 迟点告诉他   赵长河从池中起身,直接运起六合神功烘干衣服。   “轰”地一声,衣服差点被真气直接烘成了灰。   赵长河自己都吓了一跳,内视之下,那磅礴无尽的真气如江河奔涌,几乎能有浪潮之声的错觉,比之以前何止壮大了三五倍!   曾经可怜巴巴只能作为辅助之用的六合神功全面崛起,正在和血煞之力分庭抗礼。   这可是第二阶段的血修罗体,居然都压不住六合神功了,那种不居人下想要翻身做主把血煞之力镇压下去的意思极为明显。   但暂时又镇压不了,不相上下势均力敌,以至于纠缠在一起,有种成为螺旋状的趋势。   赵长河握紧拳头,又张开,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感受着自己澎湃的力量,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强大过。   仅从力量而言,这应该已经属于二重秘藏、至少已经无限接近。   只缺最后一意,临门一脚,突破之后便是二重……红翎破时无定之前的状态大抵如此。   之前还感觉差距挺大,才两天过去,就达到了……   半步地榜?   这时候王道中真来,赵长河感觉自己就算不靠龙雀之力应该都能揍他一顿,打不打得死另说。   他长长吁了口气,举步下山。   如何踏破最后的临门一脚,好像不是现在考虑的事了,现在该先去找红翎……昨晚那是怎么回事儿,红翎来双修帮忙,干嘛跑了啊……   ……   岳红翎并不在屋里休息。   当赵长河彻底重塑经脉,已经昏过去睡着时,思思悄悄离去,在山腰就看见了一袭红裳安静地站在那里,好像在等她。   所谓让守卫守着山脚不许任何人上来,对于岳红翎而言没半点意义。   但她驻足半山,没有继续向前,好像是知道了上面发生了什么,没去打扰,反倒如同在这里守护。   思思略有些迟疑,终究还是耷拉着脑袋走了过去:“岳姐姐……我没下蛊。”   岳红翎听了都有点心疼感,看了她半晌,千言万语不知道怎么说,最终汇聚成了两个字:“谢谢……”   思思奇道:“你还谢咱呢?化妆成你让你有点参与感是不是很爽,谁叫你当初化妆成我和他嗯嗯嗯。”   “……”岳红翎那点心疼差点飞没了,简直哭笑不得,这时候了还搁这嘴硬挑衅。   第一次交了出去,男人甚至不知道是你。   她本来还可以趁机下蛊控制,但却什么都没有做,白白送出了自己清白的身子。   看思思在那卸易容的样子,岳红翎叹了口气:“等他醒了,还是告诉他吧?”   思思抬头想了想:“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你说。”   “等你们离开之后,你再告诉他。”   岳红翎奇道:“这又是为什么?我们显然还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你不告诉他,难道这时候了还乐意被他心怀顾忌,只能当丫鬟侍奉?”   “我乐意啊。”   “……”   思思撒娇道:“反正也不是让你瞒他,迟几天说而已,帮不帮这个忙嘛……”   岳红翎觉得此刻思思就算是当面犯给自己看,自己都会由着她,这点小要求还真没啥,便点了点头。   思思露出一丝笑意,终于换回了自己的女王盛装,悠然穿过岳红翎身边下了山:“就这么说定了,先别露馅哈……哎呀……”   或许牵动了某处疼痛,小妖女差点摔了一跤,又很没面子似的不敢看岳红翎,拎起裙子一溜烟跑了。   岳红翎又好气又好笑,实在不知道这死妖精到底在想什么。   小妖女飞掠回自家圣殿,转头看岳红翎发懵的样子,低声自语:“因为这样的话,他更会时时记挂。我的岳姐姐,你这么直率,以后怎么斗得过那些妖精?”   那边岳红翎自顾上山打算去照顾赵长河,刚刚走到山巅,就看见赵长河也往下走,两人面对面呆了一下,同时笑了。   岳红翎道:“成了?”   “成了。”既然岳红翎在这,赵长河也不问她刚才怎么不见了,大步上前用力抱住,恶狠狠地吻了一口:“好姐姐,真是我的命中女神。”   岳红翎心中极不是滋味,答应思思的时候倒没想过贪功为己有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这话要怎么接啊?   正有些纠结,就感到赵长河的肌肉有点僵硬。   她正好转移了话题:“怎么了?还有哪里不契合么?再内视休整休整?”   “不是……”赵长河有些犹豫。   香味儿好像不对……但之前迷迷糊糊的,感知做不得准……   他一时也没想太多,拉着岳红翎的手往下走:“天亮了,走吧,我先去看看无病的状况,需不需要我新悟的手段帮忙。另外思思今天应该是奠立新国体制的关键时期,我想去旁观一下,可能有些建议可以提供。你也一起去看看?女王临朝诶,也算长长见识。”   岳红翎没拒绝,虽然她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也不感兴趣,但这一次的经历确实让她觉得自己需要有更高屋建瓴的眼界,应该学学。真是奇怪,赵长河的眼界为什么就能如此……他真是自己从赵厝救出来的诶……   两人没找到韩无病,他竟然昨晚就已经走了,跟着之前进来的夏人军马一起离开的秘境。   倒是有给赵长河留了个便笺,让侍女转交:   “我的剑气已经正在复苏,没几天就能好,不用担心。”   “剑庐是我出身地,无论始末如何,旧情仍在。如今后面藏着听雪楼因果,我心不安,无心在此继续修行养伤,就先走了,探查此事去。”   “找你辞别,他们说你在圣殿……收灵族、镇苗疆,对此世风云确实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这种事我不在行,就不打扰了。夏人出境,我随他们一起走,出去之后会暂留桃源镇,或可帮苗疆灵族坐镇一些时日,也算对这些事帮点小忙。”   “至于让我在这里邂逅什么异族姑娘的,我认真考虑了一下,好像做不到,感觉实在影响练剑,还是算了,各人有各人之路吧。”   “以后剑有所成,我倒有点想和你再打一次,你为什么能练这么快,妈的。”   “就这样,再会。”   赵长河:“……”   他把便笺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很是惊奇:“不说这奇葩的傲娇内容,单说这货居然会写信道别了……以前的他肯定是走就走了,这性子改得可真不小啊……”   岳红翎道:“时无定的始末,对一名剑客是有触动的。韩无病这种孤僻性子,可能很难再交朋友了,你对他来说也是个异数,自然珍惜。”   赵长河点点头,目光落在“我倒有点想和你再打一次”这句话上看了半天,微微一笑。   看来武者之心皆如此,其实他也想,不好意思说。   当年剑湖之约,诸事干扰,最后打得可真不过瘾。   希望再战之日,两人都在此世之巅,那时堪为佳话。   赵长河心情挺好的,收起信笺,一摇三晃地拉着岳红翎一路登上圣殿。   还在门口就听见思思在里面清冷威严的声音:“……成立御兽司,封原圣山镇守长老木恩为寺卿,整理各族秘法,搜寻多罗掠走之秘典,专务钻研本族上古御灵之术。”   “虎啸寨有接引圣使之功,进位圣殿护法部族,赐山林土地……”   “千蛇寨有诛时无定之功,赐封……”   不知道之前已经设立了多少官职爵位的改变,可以看出思思长期在外,是有刻意收集过大夏以及旧有黑苗国体制参考的,一个祖神圣殿与政体相结合的异族政权正在肉眼可见地草创之中。   可赵长河却无心听了……他怔怔地看着王座上的思思,神色渐渐怔忡。   极乐大法是有观女术的……曾经皇甫情身为贵妃却是雏儿,赵长河都能从中看出不对来。   但这一刻好像发现,王座上威严的思思……   好像不是雏了……   是错觉吗?   昨夜的绮梦,难道不是红翎? ###第五百零一章 两个纪元的桥梁   那边思思显然也发现了这对儿站在远处看,觉得自己心脏莫名其妙就跳得变快了好多,本来顺顺畅畅说着话的也感觉没那么顺了,有点结巴。   真是奇怪,之前再怎么都没这样啊,明明自己帮了他的大忙,算是还恩了,怎么反倒慌起来了……   是因为连最后的身体筹码都已经送了出去,一切只待他的态度审判?   思思沉默片刻,慢慢道:“圣使既然来了,为何……为何站在外面?请上座。”   赵长河一路狐疑地看着她,慢慢入内。   见思思有让位的意思,赵长河摇了摇头,拉着岳红翎坐在一边:“我们只是旁听,你继续。”   思思定了定神,继续建立各衙署、分派官职。   结果怎么都说得磕磕绊绊,被他看得如坐针毡。   美目禁不住往他那边瞟,两人对视,又各自飞快地挪开了目光。   最终号称想来旁观一下“提些建议”的赵长河,一个字都没提,怕是连思思说了什么都听不明白,心思明显飘忽得不知道上哪去了。   岳红翎懒得搭理这俩货古怪的氛围,事都做了,你们还不如早摊牌,在这眉来眼去的作甚。   至于想来学习的高视角,显然是学不会的了,完全没有政治基础的江湖女侠单是听那些职务名称就头大如斗。倒是思思提到的有些东西触动了她的兴致——比如御兽司和灵族的御兽之法、兽灵沟通之法。   此前天书赋予的苍鹰袭烈日之意,助她的剑意升华改变,突破第二秘藏。不管那页书帛是什么玩意,单是这件事就能让武者发散更多的思维:如果追溯远古,人是从哪里得到的技击手段?总不是天道所授?   当然是师法自然、师法野兽、以及从与野兽或者敌人的搏斗之中总结经验。   而上个纪元那种神魔之世,应该不是从豺狼虎豹这类野兽起,至少都是血鳌这种异兽起。   烈的血煞功,很显然从血鳌之中得到了很多启发,可能还有一些别的。多罗尊者、赵长河,也都从血鳌之中得到了锻体的思路,可见一斑。   除了血鳌,灵族应该还有很多异兽才对,只是这次战役之中没用上,这完全可以去看看。血鳌和自己不合,如果能多见其他相合的上古异兽,是否能有更多剑道之悟?   另外灵族秘境怎么说也是上个纪元的古地,应该会有很多外界见不到的物产和异象,总不会只为了云阳叶和钧天血玉,拿到了就完事?   这才是探访这种大型上古秘境的最大价值,真正的上古与现世的桥梁,天与地之间的链接。   之前和思思说“我们显然还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主要指的就是这些。否则若是按以前的脾气,可能跑得比韩无病还早,怎么可能主动表示要呆在这里……   “就、就这样吧,今日暂且退朝,刚才的一些提案,诸位下午也回去好生琢磨,我们明日再议。”思思好不容易结束了一项议题,急匆匆地赶人散伙,拎着裙子就要往殿后跑。   “诶诶诶,你跑什么!”岳红翎没好气地喊住她:“女王大人,我看你现在说了算对吧,有个事儿你看看可以不可以……”   思思赔笑:“既是岳姐姐说了,那当然什么都可以。”   “哦?”岳红翎似笑非笑道:“什么都可以?那我说了啊,你离他远点?”   思思:“?”   赵长河:“……”   他飞速干咳两声,正儿八经道:“我也有点小忙想让思思帮一下。”   思思媚笑道:“老爷请吩咐。”   岳红翎没好气地抄着手臂,就听赵长河道:“这血鳌尸体你们还有用么?”   思思道:“用处肯定是有的,我们许多血肉巫法可以通过它来实现,说不定可以咒死很强的人。老爷要?”   “嗯,我不要全部,大致要一些血肉,以及部分骨骼……”赵长河想的是补完血神教阵盘的裂缝,同源之物应该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至于其他缺失的镶嵌物还是得血神教自己去找。   思思道:“既是你真要,便是整个拿走也没人敢说什么的,何用商议?”   “……我说了不会奴役你们。”   思思幽怨道:“那你昨晚还让让人家跪着那个……”   岳红翎揉着拳头,想打人。   思思缩了缩脑袋。   岳红翎却没揍她,心中倒是吁了口气。看着赵长河心神不属的样子还以为干嘛呢,其实他也是在想和自己差不多的东西,终究身为武者,身赴此地不可能不探索天地之阶、远古之秘。   果然赵长河没搭思思这茬,继续道:“总之我只要部分,全拿无用。应该不会影响到你们自己的需求。”   思思噘了噘嘴,觉得他今天好像更无趣了,凌晨才把人弄得那么疼……   算了,把正事做完了再说。   她也收拾心情,认真回应:“我吩咐人去分割……还是你自己去钦定哪些部位?”   “随意挑一些就行,应该没有要求。”赵长河道:“另外,带我们去你的御兽司走走?除了血鳌,你们应该还有不少外界所无的异兽,我想看看……红翎应该也很有兴趣。”   岳红翎终于弯起了眼睛。   果然想一起去了。   思思撇了撇嘴:“有……不强就是了。”   “没关系。”赵长河想了想,忽然问:“当初剑皇之陵,你对上古墓葬的熟悉程度让我很佩服。是因为从盗圣那边学过盗墓堪舆之术呢,还是因为你们在这里见过不少上古墓葬?”   “二者都有。”思思道:“我灵族拜先祖,虽然确有墓葬,但不可能去挖的,只不过曾有族人误打误撞不小心掘到过古墓,所以大体知道一些。”   “这些墓葬之地,能否也带我去看看?放心,我不挖,只看看地方。”   思思奇道:“有什么意义么?”   赵长河摇摇头。天书为什么会落在古灵族这片地方,总有个原因吧?   天书的散落不太可能是随机的,必有缘由。   第一页金箔是剑湖底下那女子带着的,且不提。第二页得自昆仑,昆仑自古传说就是仙山宝地,自然之书往昆仑散落完全正常。   第三页生命之书落入此地,是因为古灵族这边和兽灵相关,对应了这一页属性?还是另有什么因素吸引了这一页散落于此?圣山周边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总该到别处也了解确认一下。   通过这两个纪元之间的桥梁,探索上古的奥秘,才是此行最根本的意义。   思思兴致缺缺地道:“好吧,那先去看哪边?”   赵长河征求岳红翎的意见:“你看呢?”   岳红翎非常满意赵长河的表现,可瞥眼见到思思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刚刚对她的少许小不爽又很快散掉了,觉得这丫头真的挺让人心疼的。   她想了想,便道:“我对墓葬之地兴致不大,你们去就好了,我自己去看兽?其实你我要印证的可能也不太一样,我偏向看鹰隼飞鸿,你或许要看虎豹熊罴更合适些。”   这是有意给他和思思制造独处环境……   赵长河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思思,眼里已是了悟。   思思想瞒,却忘了当年扮丫鬟跟着她家老爷破案的过往,这厮破案水平一直是在线的,哪能瞒得过哦…… ###第五百零二章 小世界其乐无穷   盛夏的午后,密林山间,声声蝉鸣。   虽处林荫之下,还是开始感觉燥热,没有了先前如春的清爽。   思思换掉了那副上朝的盛装,重新穿回了裸腰赤足的小妖女款,亦步亦趋地穿梭在林中,给赵长河带路。   赵长河就在身后看着她的细腰玉足,一言不发。   灵族这个纪元的墓葬有专门的坟山,上古墓葬则没太多规划,到处都有。灵族人现在也不知道哪个墓对应谁家祖宗,因此也无法设祭,只能集中在圣山圣殿里设祭,又把古墓葬相对集中的地带圈为禁区,不让一些穷疯了的来掘墓。   至于散落在外面各处的零散之墓,基本睁一眼闭一眼,有人无意中掘了也就掘了。   实际上灵族自给自足,即使被禁地奴役的时期剥削的也不是钱粮,不影响生活,倒确实没到穷疯了来偷挖祖坟的程度。久而久之这边的古坟区也就成了无人接近的荒山,可能都有大几百年没人去过了。   路途颇远,两人默默跋涉在荒山里,好久没说一句话,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   “嗷~”前方山林风动,一只吊睛白额虎窜了出来。   思思眼珠子一转,“吓得”钻进了赵长河怀里:“老爷……”   “吼!”猛虎扑了过来。   赵长河一手搂着思思,伸出另一只手摁在了虎头上。   老虎拱啊拱,两爪乱挠,就是进不得半寸。   赵长河很怀疑现在自己的内力一吐就能直接震死这只萌虎,但没下手。   因为极有可能这老虎是被思思操纵过来的,就是为了钻怀里……想起这次重逢,这死丫头还能御蛇来着,后面都不表现了……   思思偷眼看了看差点掉眼泪的老虎,昵声道:“老爷力气好大啊……”   赵长河化掌为指,弹了老虎一个暴栗,老虎夹着尾巴呜呜地跑了。   但另一手搂在怀里,却始终没有放开。   思思眨巴眨巴眼睛,偷偷地看了眼他的侧脸,垂首道:“老爷不是要思思带路的么……”   “孤男寡女小树林,我更想做点别的……”赵长河微一用力,把思思顶在旁边的古树上,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思思心跳扑通扑通的,呼吸有些急促。   两人之间以前演了那么久的丫鬟和老爷戏,可其实如果细捋起来,赵长河从来没有主动做这种程度的事。就算这次,他征服灵族,理论上可以予取予携,可其实圣殿里的侍奉都是自己主动的……他甚至一度想叫人起来。   这是赵长河第一次表现出想玩弄她的意思。   是因为圣殿侍奉让他食髓知味开始变坏了?还是他已经知道了鳌池之事……   赵长河的手已经在她的腰肢上轻轻摩挲,思思绷紧了身躯,感觉好怪。   鳌池里都那样了,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啊……为什么只是抚腰就能如此……整个人像是过了电一样,酥酥麻麻的……   “老爷……”思思终于没忍住求饶:“这周遭多野兽,不要在这里……”   “换个地方可以?”   思思只能道:“思思本来就是老爷的人了,老爷自己昨天不要,现在又来逗人家……”   赵长河低头在她脸颊上轻轻吻过,又挪到了唇边:“可老爷现在想要了……”   思思脑子里微微一空,唇已经被堵上。   她瞪大着眼睛,思维一时涣散。   说来可笑,什么都做了,这却是初吻。   也许当年扮演假红翎时,以及昨天鳌池里自己都吻过他……但那没有什么回应,和眼下这种完全不同。   思思觉得自己浑身都失去了力气,完全是靠他顶在树上才不至于滑下去。眼睛虽然睁着,却什么画面都没进入脑海,朦朦胧胧的。   最后索性负气地闭上了眼睛,不看。   什么都不去想的话,挺舒服的……他的技术挺好……呃不对,这是什么值得夸奖的事吗?   思思有些生气起来,轻轻推了一下。   赵长河却没有继续坚持,顺着她这一推就真离开了少许。   两人气喘吁吁地对视了片刻,赵长河伸手拂过她红润的唇,低声道:“章先盖上,别的容后再说。”   思思觉得自己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半天才忽然说了一句:“赵长河,你是不是从姑苏开始,就想这么做?”   赵长河沉默片刻,低声道:“是。”   其实不是,只是今天开始。   但她既然喜欢这样想,那就是吧。   果然思思一下就高兴了起来,低头挽着他的手臂:“就知道……你从来不怀好心,不装啦?”   赵长河笑笑:“不装了。”   他挽着思思继续向前走,忽然一笑:“感谢不器。”   思思“哼”了一声:“和他有什么关系,要不是我自己肯,他还真能送得了我啊?”   赵长河便道:“所以你那时候就肯了是不是?”   “才不是!”   “难道不是那时候就觉得老爷帅气聪明?”   “真恶心……”思思作势踢了他一脚,往前就跑。   赵长河一把抱回来:“还敢踢老爷了……”   思思眼波流转:“那老爷想怎么样嘛,就地正法?”   “罚小丫头给爷做个拐杖。”赵长河拉着她的手:“前面拉着带路。”   思思笑嘻嘻:“这是拐杖呢,还是导盲犬?”   赵长河眨眨眼。   思思附耳道:“这小狗还是母的哟……”   赵长河:凸   思思吃吃地笑着,却当真继续拉着他的手,一摇一晃地往前走。   燥热的山间,忽然就清爽了起来,丝丝如春。   思思大致猜到了,可能聪明的老爷已经破了案才会这样的,但一点都没有想象中的尴尬。所以说为什么要他事后记挂?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么……心中的喜悦是从来没有过的。   他既不揭,可能是怕自己难堪……那就不揭。   思思回忆了一下,自从父亲去世,灵族俯首于禁地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今天这样喜滋滋的感觉了。   那已经好多年了……那时候的思思还很小。   恍然如梦。   明明很远的旧世纪坟山,两人走了挺久,可真正看见的时候,思思还是忽地觉得,这路怎么这么短啊……   “就是那里么?”赵长河的声音传来:“看着也没什么特别……墓葬也都比较原始。”   思思回过神:“大家怀疑过山腹可能有真正的祖神之陵,但没有人敢碰的,接近都不敢。”   赵长河绕着坟山勘察片刻,又小心往山上走,主要是在感知戒指里天书的反应。   到了半山腰处,天书微微一动。   真有反应。   赵长河停下脚步,看着前方杂草丛生的山腹沉吟。   以最不好的猜想,这里也睡着一位上古神魔,如剑皇一般等待复苏。   祂有可能是真正的生命血肉方向的顶尖大巫,天书这一页往这个方向散落,极有可能与此相关。   只是此地既无异象,也感知不到什么特殊能量存在,总不成要挖进去?   那感觉还真不妥……而且参照剑皇,就算灵族让你挖,你敢挖进去打扰吗?   赵长河绕着这片区域慢慢走着走着,前方看见一片平整的石台,石台约丈许方圆,在四处杂草树木的围绕之下,这片石台既无青苔,也没有风吹日晒的斑驳,很是光洁。   他试着在石台上站立片刻,抬头看了看天象。   日渐西斜,从这个方向看上去,落日距离极近,仿佛就在眼前,如一个大盘子。   圣山的位置,可能是这个秘境的中央,那么这里可能就是西部边缘。   一个可以近距离看见太阳的、天圆地方的小世界。   思思一直没有打扰,牵着手跟他走来走去,直到此刻也有点惊奇:“我们在此繁衍这么多代,还没发现过原来太阳是可以这么近的,也不会把人热死。”   赵长河平视前方的大盘子,良久才道:“和我以前进入的秘境相比,你这里是最接近于一个完整世界的,有天有日。如果说人类要追寻天之高,在正常地方是追寻不了的,这里仿佛一个缩小了的模型……我想在这里修炼一段时间,另外也想看看,是否在特定的时刻,这里会不会另有异象。”   思思左右看看,恰好在这个位置居然看不见任何坟头墓碑,前方还有溪流经过,好像一方隔绝出来的净土。   她也觉得这里有点意思,便道:“你要在这里结庐么?”   “嗯……”赵长河看了思思一眼,有些犹豫。   果然女人会影响拔剑的速度。   如果只有自己一人,探索天地之秘,那不管在坟山还是在血海,呆多久也无所谓的。   但现在这情况,红翎还在,思思情感刚启动,就说要在几百里开外的坟山上结庐修行,怎么想都有点怪怪的。   仿佛看出他的想法,思思伸手整了整他的衣襟,柔声道:“且不急,你不是还要去看看异兽么……这几天我让人来这里搭个院落,一应生活用具备齐于此……等一切完备,灵国初建的纷杂诸事也该差不多定了,思思便来这里陪老爷,秉烛添香,好好做你的小丫鬟。”   赵长河看着她的眼睛。   明明是一位刚刚登基的女王……可那柔柔的眼波,就像回到姑苏一样。 ###第五百零三章 左剑右刀,太极两仪   当两人回到圣山去御兽司,迎面看见岳红翎离开,神色看上去很是失望。   见赵长河过来,岳红翎直接道:“这里确实有一些外界见不到的异兽,但如思思所言,弱得很……本来弱不是问题,一些特殊能力倒也是有的,比如有种奇蝠,在夜间能隐身不见,诸如此类。但若说从中得到什么武道之悟,还不如说提取特性炼丹呢。”   见岳红翎遗憾的样子,赵长河哑然失笑:“如果研究下去,说不定确实能提取一些成分或者分析原理制造隐身衣呢。”   “或许,但那不是我们能做的,说不定你四象教里还有专攻此类的?”   “……怎么成我四象教了?”   岳红翎懒得说他,继续道:“至于狼奔鼠突、鹰隼翱翔、狮虎之威,在外界感悟和在这里并无区别……而且我们也过了这个阶段了,感觉好像意义不大。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赵长河想了想:“意义说不定还是有的……”   他转头问思思:“你们的御兽通灵之法,能不能对此发挥点作用?”   思思一直很老实地侍立身边,见他问了又老实回答:“我们的御兽之法只能做到沟通和操纵,并且每个人所亲和的品类还不同,没有人能御百兽。至于它们的能力获取,我们做不到。”   岳红翎奇道:“为什么,你们的蛊术,施加给自身的那种,不就是等于从异兽之中获得了各种各样的特殊能力么?一个性质吧?”   “蛊不过奇物的一类,虽然用途繁多,有些特殊的甚至无解,但局限很大。”   “比如?”   “因为它小,上限并不高,比如巨力蛊,其力量提升的幅度比血修罗体可差得远了。根据远古记载,蛊对于本族来说只是一种辅助作用,我们真正的神通是兽灵相融之法,蛊术还不如说是其简化衍生的,让修行一般的人都能用。”   赵长河想起之前那个被烧死的大长老曾希望禁地使者能赐予这个首领相融之法,当然大长老并不知道其实多罗尊者多半是不会这套的,真正会的人是……   思思正在说:“所谓兽灵相融,也就是获得如血鳌这种级别的异兽力量加持在身,取得它的一切特性,甚至可能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作用。可惜上古体制,这种最强的神通只掌握在几个顶尖领袖手中,并不形成典籍流传,随着当年的兽灵圣者失踪,这门神通也就失传了。”   赵长河神色有点尴尬,没错,真正会的人就是尸魔血兀,这厮就是他们的兽灵圣者。   所以他有融合血鳌的秘法,多罗尊者机关算尽提前融合了那么多年都没用,说赶走就赶走,算是天克了。   这厮全盛之时,或许本人的修行不是多厉害,但这个神通一用,不知能借用什么神兽之力,实战起来还真有可能挺强的,不是个简单小魔头……当然连血鳌都被烈斩了,他就算结合血鳌之力也和烈的级别有差距,可确实算一门神通了,一个血鳌幼兽的力量都不是赵长河能匹敌的,成年还了得?   况且还可能有更恐怖的异兽呢?结合起来会怎样?   可惜的是这会儿血兀的神魂都成空气了,再也没人会……咦……不对。   朱雀玄武搜过血兀的魂诶……这种明显强大的法门,又与神兽相关,她们不可能错过,肯定会记录下来。   朱雀可能不好打交道,找三娘问问应该是有机会弄到。但这个暂时不能夸口,万一弄不到可就糗大了……到时候找三娘问问再说。   思思正在叹气:“兽灵相融之法失传后,代代只能以蛊术代替,结合各类诅咒之法,与其他各族已经没多大区别了。其实刚才看见古墓群,我有个大不敬的想法,不如偷掘进去,说不定还能找到传承呢……”   赵长河捏了捏她的鼻子:“你简直是灵奸。”   “哼。”思思偷眼看看岳红翎,见她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吁了口气,续道:“我考虑考虑,刚刚上台,做这事是不是有点……”   “不用做的,嗯,车到山前必有路。”赵长河道:“不考虑你族人能否接受的问题,也得考虑里面是不是也躺着一个剑皇。”   思思怔了怔,脸色微微变了。   不是挖不挖坟的事儿,而是范围内如果埋着这样的炸药桶,有远见者都会有些不安。也不知道唐家怎么还能在姑苏住得下去的,哦是了,之前是弥勒围城没办法,不知道现在唐家是否举族搬了……   唐家可以搬,她能搬么……   这么看来,赵长河打算在那边结庐修行,更是好事。如果要在这世上找一个能解决这些问题的人,思思第一反应没有别人,只有赵长河。   哪怕天榜地榜站在面前,也只有赵长河。   ……   入夜,劳累了几天都没休息的思思吩咐了族人在坟山平台建院子,又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赵长河身边的岳红翎,终于耷拉着脑袋疲惫地休息去了。   丫鬟争不过风味女侠娘娘。   实则赵长河与岳红翎相处时,真的与别人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月下竹林客院,寒光璀璨,剑影闪烁。   两人居然在对练,一如当年北邙寨中。   对观察异兽大失所望的岳红翎拉着赵长河练剑,好像要把期待落差补回来,也不知道把赵长河视为哪类异兽了。   赵长河重塑经脉之后也没好好测试过强度,欣然奉陪。   他用的也是剑,剑这东西本身就更适合内力驱使,拿血煞功来催动剑法那是重剑的活儿。   结果岳红翎惊讶地发现,这只人形狗熊异兽居然不狗熊了。   那剑走游龙法度严谨潇洒飘逸的样子,说他是个自幼练剑的王孙公子都有人信。   剑招主要用的是剑皇之技以及前些日子她自己双修所传,但剑意却更多的是春水剑意,他好像对此更习惯……岳红翎总觉得这会儿的赵长河该冒充的人不是王道中,是唐不器。   是强化了无数倍的唐不器。   当然即使不提她此刻突破了二重秘藏,赵长河还卡在这一线上,单论对剑的理解,赵长河也确实不可能比得过岳红翎这一辈子专注在剑道上的天才剑客。   两人交手数十合,赵长河终于开始招法散乱,步步后退,落入了下风。   “注意了!”岳红翎觑准破绽,一剑飞刺,准备终结战局,顺便指点指点赵长河这一战中的缺失。   赵长河眼里闪过笑意。   岳红翎心中一个咯噔,她太了解这货了,绝不是人们心目中光明磊落的豪侠,在战斗中为了赢可是阴险无比的。早年弱小的时候砸石灰都玩过,后来也是手头暗戳戳地弹石头。随着越来越强,这些小动作效果也差了,才基本不再用——那是因为没用,不是不想用。   心念闪过,手中长剑已经荡开赵长河的剑,直抵颈侧。   果然赵长河左手一翻,硕大的“暗器”迎头拍了下来。   龙雀。   如果真的对敌,他还来得及避让对方这一刺,可这莫名兜头出现的大阔刀对方绝对来不及闪。   还好岳红翎早有准备,又好气又好笑地抽身飞退:“德性。”   但她的制胜一击也真被破了。   赵长河把刀剑换了个手,毕竟龙雀主修,还是该放右手的:“来,试试老公的三刀三剑三神技?”   “不如说你就会三板斧,不管刀剑都是。”岳红翎啐了一口,挺剑再上。   并不是多一把兵器就多一倍战力的,协调不好的话反而会极大拖累战力。不过对于如今在二重秘藏门前的赵长河来说,神魂强度足以支持分心二用,倒不是问题,打磨好了就行。   岳红翎并没有去劝赵长河专精一门,她知道赵长河一直琢磨这事的意义,不是为了耍帅,而是血修罗体的锻体过程多半有这方面的要求,在各类攻击模式上都要打磨,搞不好某一天还要玩玩钝器……总之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帮他打磨。   结果意外地发现,赵长河这左剑右刀还真的挺猛的。   开始是有些生疏,自己刀剑都会碰在一起,又或者是一味挥刀,剑都忘了用,如果是真的对敌,可能早躺了。   但随着需要用剑救场的时候越来越多,他的左右配合也开始越来越融洽。   于是岳红翎渐渐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很难受的“阵法”里,明明面对的是狂猛暴烈的刀,可时不时就有诡谲尖锐的剑气在袭扰,不说应付两个人那么夸张,但这截然不同的两种属性仿佛天然的互补,掩盖了他原本的最大不足。   赵长河原先总是给人一种逢战必伤的感觉,除去有时候是自找,主要还是他使用阔刀的战斗方式天然决定的,那种大开大合猛蓄猛出的打法就是很多破绽,很容易受伤。只不过往往对方先要被那狂暴无比的攻击性砍碎,所以一般的结果都是以伤换命。   但现在好像有办法补上了。   同时补上的还有他的续航……原先赵长河被吐槽三板斧,其实不完全是在说他掌握的绝技不多,毕竟也没谁是靠绝技打个没完的,主要是在说他血煞功的特性导致爆发之后容易疲软,对方要是能撑过他几轮爆发,后续他就会很被动。   但现在刀剑轮转,仿佛连绵不绝,六合神功提供的续航简直无穷无尽,越打越精神,越打越厚重。   总感觉,无论是修行方面,还是技法方面,都形成了一个太极。   他明明不修道,却合上了道家意?   或者这也不叫道家意,这是两仪,两仪生什么来着?   所以说吧,这就是只异兽,有问题吗? ###第五百零四章 岳红翎的剑   最终赵长河的刀剑合璧还是被岳红翎破了,长剑架在脖子上,无奈举手投降。   岳红翎得意不起来,再怎么说她也是二重秘藏,赵长河可没突破呢,自己可不是薛苍海,没那么容易被人越级挑战,赢才是应当的。   然而还是打得这么艰难,赢了也没多了不起。   但同时却也欣慰,小男人现在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不过另一个方面好像更厉害……   找个女侠小姐姐做老婆的好处就是,不但可以对练,帮助熟悉掌握新技能,小姐姐还能帮你找问题,提出各种有益的见解。   最后还能一起宽衣解带,共浴鸳鸯。   然后在浴池里反过来让小姐姐举手投降。   换个赛道的事儿。   “你……嗯……”岳红翎一手撑着浴池,一手放在口中轻轻咬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太大。   旋即有些幽怨地回首看他:“你是不是打不过,换个报仇的方法……”   “哪有……”   “那干嘛用这么羞耻的姿势,没完了……唔……”   “呃……”其实你不这么咬着指头回眸,姿势也没那么羞耻。   你这样是会加攻速的……   老夫老妻了,说是做这事儿都属于交公粮……可岳红翎依然总能让赵长河找到刚恋爱时的羞涩感。   女侠的矜持还是那么可爱。   岳红翎发现自己抗议之后他更来劲了,只得咬着手指头默不作声。   肯定是因为刚才打赢了他,他来反征服了,把刚刚长剑架在脖子上的敌人摁在水池嗯嗯嗯的是不是让他特别开心,真是德性。   不出声,看他怎么得意。   岳红翎没发现,自己每一次打定主意不出声的结果都特别悲惨,最后连手指头都咬不住了……   ……   雨收云散,岳红翎浑身都是满足的红霞,懒洋洋地靠在他怀里,两人其实直到此刻才慢悠悠地给对方互相搓洗。   “真是臭狗熊。”岳红翎手指在他身上遍布的伤痕上轻轻划过,低声道:“你不是都可以重塑经脉了么,为什么不把疤去掉?是不是又要说这是男人的证明?”   “仅仅是因为重塑需要能量,那会儿能量不足了,根本没有余力顾及这些有的没的。至于现在,懒得弄,再说吧。”   其实岳红翎觉得还真没必要刻意祛疤了,无论脸上身上,他这样子看上去真的特别有男人味。   累累伤痕真的是男人的勋章,特别符合江湖人的审美。   其实可能那时候思思看见他这遍体鳞伤的样子,心更要化成水,什么都愿意做了……说穿了这次他的累累伤痕真是完全为思思受的,得到思思的心简直理所当然。岳红翎觉得自己没有太吃思思的醋,或许是因为感同身受,也或许是因为这丫头缘法太早了,早都习惯死烧货勾勾搭搭了……   于是甚至愿意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不知道结果如何。   “你们去看墓葬地,有什么结果?”   瞧这问的多有技巧,赵长河听了都忍不住笑,在她身上作怪地揉了一把。   岳红翎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   赵长河大致把那边的情况说了一遍,又道:“我觉得这边可窥上古阶梯,对修行不一定有什么好处,但对探索上古之秘一定有帮助,我打算在这里结庐住一两个月,也算沉淀一下近期所得。陪我一起?”   岳红翎想了想,摇头道:“我对追寻上古之秘的兴趣不是很大,明天随你去看看地方,如果对修行有利,就住一段。如果感觉与修行关联不大,我就先告辞了。在这里呆了有点久了。”   她就这性子,很难长期呆在哪里,几天前就提前说过已有去意了。赵长河习惯得很,倒也不强求,只是“嗯”了一声。   岳红翎觉得自己可能快要分别了,又想给男人最后一些叮嘱:“你这个刀剑合璧,完全属于自己摸索出来的配合方案,中间还是有着大量的不协调之处。我看你在这里也不宜太久,回中土之后,可以找相关的宗派去了解一下双手搭配的窍门,毕竟前人总结过的路,可以参照,省却大量的摸索过程。”   “这种好像也不多?大部分是双刀或双剑之类的,和我这种情况也不太一样……”   “参考即可,你也该开始做一些自己融合创功的准备了……我看你之前也一直有意的这么做,号称自创什么小楼一夜听春雨的,虽然一眼可知那还是地狱如是的模子,总归是有想创招的意识了?”   “嗯,我很早开始就觉得要有自己的东西。一直传承前人的,肯定走不到顶尖,而且……”赵长河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瞎子在不在听……   想想管她呢,终究还是直接说了:“而且学别人的东西,万一将来对上,可是处处受制。”   “想到一起去了。”岳红翎很是高兴:“所以我从来不用别人的东西。真武剑石我只取部分意,落日神剑无论是不是剑皇传承,其实和它的本来面貌也不相同,我与自家落霞剑法相结合,早就走着不一样的路子了。现在有了更新的剑意,就更不一样。”   赵长河确实挺佩服岳红翎这一点的,小门小户,借助一点早年秘境的残招传承,硬是走出了自己的路子,真正的潜龙第一流。   她对赵长河的天书已有所知,但从来不问,感觉她甚至没什么兴趣,甚至不如自己去观摩异兽。   包括她说对上古之秘没什么兴趣,也是出于此。说来自己认识的人里,对追寻上古之秘的兴趣最大的也就四象教和嬴五,别人好像对此兴趣都一般。当初韩无病在剑室里,对残留剑意的兴趣远超对女子身份和冰魄的兴趣,也如此类。   并非他们不想追寻上个纪元的力量,而是修的“自我之剑”,上古之秘再强,也不如自己的路。   可惜自己不行,由于瞎子的存在,无论她是否引导,上古之秘的追寻都注定要成为自己的主题之一,无法置之不理。这或许也是自己和四象教与嬴五关系都越来越密切的原因吧。   想到这里,赵长河捞了一把还在水中漂浮的白色稠状物,丢进天书里抹了一把。   天书:“……”   岳红翎不知道他在干嘛,见他摸戒指的模样,倒是想起一事,探手把搁在池边的古剑龙皇拿了过来塞回给他:“这是四象教的剑吧,这几天我借用着差点忘了还。”   赵长河看了看她的表情,清澈自如,一点不舍之意都没有。忍不住问道:“你自己的剑断了,时无定的剑你又转手就给了无病,现在你没有好剑了。如此神剑在前,你一点都不想要的吗?”   “如果是你的剑,我拿就拿了,不跟你客气。但这是四象教的剑……”岳红翎微微一笑:“我不欠她们人情。”   “那你用什么剑?”赵长河在戒指里掏摸了半天,那把骨剑已经还给了思思,只有一把未成型的夜帝剑坯,也没有其他剑留下了。   “我啊……”岳红翎懒洋洋地从池中起身,顺着长发扎马尾:“找思思随便要一把品质较好的好剑就可以了。那种上古宝剑,蕴他人之灵,我兴趣也不大。”   说着回眸一笑:“剑客当蕴自己的剑灵,千百年后,让后人追寻曾经岳红翎的剑,才是我之所求。”   对比刚才咬着手指回眸的样子,分外美丽。 ###第五百零五章 天地的真实   次日小俩口物理意义的日上三竿才起床,早饭午饭一起吃了,饭后一路散步赏景去了古坟山,抵达的时候又是傍晚。   嗯,赵长河就是为了凑在傍晚的时候让岳红翎看落日的,确信。   早已经有很多灵族人吭哧吭哧在这边建院子,就选址在那个光洁平台附近的溪流边上,一群人伐木建屋热火朝天的,当赵长河过来时竟发现屋子都快搭一半了,效率极高。   毕竟他现在就是帝王,要是有享乐之意,就连要搞宫殿都是理所当然。思思知道他的心思,没有大兴土木,就是简单安排一个小院落,自然效率很高。   赵长河远远看了看,不想去惊扰,又引发什么跪拜之类的很没意思,便自顾在平台周围观察。   岳红翎已经观察很久了,神色略有凝重。   赵长河道:“怎么,有感悟?那敢情好,多住些时日?”   “武道感悟是没有,困惑倒有一些……”岳红翎低声道:“这日月星辰……有没有可能……是假的?”   赵长河有些惊艳地看了自家老婆一眼,这个思路对现代人来说不稀奇,可这是古人能想的?   话说回来,倒不一定是假的,因为假的话,没有造假的来源。   天书护持着这片空间隔绝不碎,不代表还会给这里营造天幕、做出日月星辰的假象。一页并无思维的天书不该做到这一点,也没有动机。何况这一页是生命之书,按理不具备这类功能。   连造假的人都没有,怎么假呢……   从各种光合作用氧气流水等自然条件来看,这里看见的天穹大概率就是外界看见的相同天穹,只是所处空间不知道怎么折叠导致了这样的现象。至于那近距离的太阳,极有可能是空间扭曲造成的视觉欺骗,实际极远,否则没道理那么近的太阳却不热。   当然若是根据太阳很近却不热这一点判断这日月星辰是假的,倒也有其道理,赵长河没法确定哪种才是对的,这也是他打算在这里长住的主要原因。   现代人对这种事的兴致应该是比任何古人都浓,这才是真异象好不好。   岳红翎神色有些怔忡,看着落日低声自语:“如果这里的天穹可能是假的,那外面的,是否一定是真的?又或者是……九天之上,更有何物?”   赵长河鼓起了眼睛。   以后能回到现世,谁敢说土著们格局小,一巴掌抽死他。   连自己都被这话给提醒了,所谓苟延残喘的神魔,真的都埋在地下么?夏龙渊朝天挥出的那一拳,通向哪里?   如果另有人在九天之上,那这个小世界的天穹还真有可能是假的,比如有个灵族老祖给后辈护持,连带天书都是他牵引到这边来的。如果只是躺在坟里的水平,那还是算了吧。   连上古青龙与剑皇都躺坟里,灵族老祖有这么牛逼没?   赵长河陷入了沉思,岳红翎却仿佛回过神似的,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胡猜乱想,毫无依据,不许笑我。”   赵长河很认真道:“有没有想把你的猜想继续贯彻下去,调查真相?”   岳红翎的眼睛亮晶晶的。   对上古传承和事件秘闻不感兴趣,不代表对认知天地真相不感兴趣。对宇宙的认知,道也,必是武者的终途。   说穿了,她浪迹天涯,是不是始终无意识走在探寻世界的路上?而如今越发明晰。   “你是不是也在找这些?”她忽然问。   赵长河想了想,颔首道:“算是。”   岳红翎露出笑意:“那看看我们谁找得快?你就继续在这里琢磨你的小世界,我出去找我的。”   赵长河有些无奈:“说来说去还不是想走,猴子一样留不住……”   “倒也不全是。”岳红翎再度转头,看向那个看似极近的大盘子,低声自语:“它这么近,我好想把它戳下来啊……”   赵长河:“……”   “但我知道做不到,徒增心魔,不如不看。等修行再高,重临此地……届时看我之剑,可落日乎?”   ……   岳红翎走了,没让赵长河送,她向来不喜欢黏糊糊的别情。   只是临走跑去找思思要了一把好剑,又勒索了一个储物戒琢磨着用,也不知道她没有控鹤功能不能用戒指,看那模样好像二重秘藏的实力已经足以强行吸取东西了。   感觉格局被自家老婆碾得粉碎的赵长河揣手手坐在坟山平台,看着大盘子慢慢落山的过程发呆。   直到彻底落山,天上星月生辉,赵长河才忽然说了一句:“为什么要从现世摇人,你还不如直接做红翎的随身老奶奶,听说现在在推大女主文。”   瞎子懒得理他。   赵长河眯着眼睛沉默半晌,却似有了点想法。   可能有些事,需要“天道之外”的人来做……至少在瞎子判断中需要如此。   否则天下人杰何其多也,为什么要去现世摇人……   如果说自己这些天外之人和此世之人相比,有什么额外的优势,那或许还真得算对宇宙真实的认知。这有没有可能就是自己那让朱雀玄武都震惊的诸天星辰之意的由来?   “老爷。”身边传来低语:“他们屋子已经搭好了,用具也已齐备,要进屋么?”   赵长河回过神:“草,这么快?”   思思抿嘴轻笑:“搭个木屋罢了,给圣使住的别苑,都干劲十足的。我可拿鞭子抽着人干活。”   赵长河调笑道:“你敢抽,红翎行侠仗义要的就是你的脑袋。”   思思凑过了脑袋:“这里不是有赵大侠么……要行侠仗义,那就自己来呀……”   看她把粉腮都凑到自己唇边的样子,赵长河忍不住笑:“红翎一走,你就飘了是吧,之前还老老实实。”   思思噘了噘嘴,以前觉得岳红翎一本正经的,最喜欢在她面前作死横跳,虽然最终都是被拎着吊打……可这次岳红翎帮了大忙,那就真跳不起来了。   尤其当岳红翎和赵长河在一起的时候,总让人感觉到一种完全同路人的道侣模样,别人的存在都会显得很突兀。她明明前一刻还和赵长河手牵手、一副小情侣的架势,可下一刻岳红翎出现,就自动退位成了小丫鬟,这种感觉让思思很气闷。   岳红翎潇洒辞别,思思面上依依不舍的,实际肚子里简直要放礼花欢送,送剑送戒指的别提多豪爽了。   “老爷身边总不能缺了人伺候嘛……”思思昵声道:“老爷看思思今天穿的什么?”   赵长河目光从她吹弹可破的俏脸上挪开,落在身上,一眼就笑出了声。   她居然真穿了一件在姑苏同款的丫鬟装束,活脱脱的小丫鬟。   忽地想起当时她做丫鬟的时候,曾经很不服气地换了一身异族盛装,示意自己不是个丫鬟,漂亮且有地位,可如今竟又主动地穿回了丫鬟装,红扑扑的脸蛋任君品尝。   赵长河心中有些柔软,终于伸手揽着她的腰,思思就顺势坐进了他怀里,软绵绵地靠着。   这种姿势,她可以感觉得到,赵长河的心跳也比平时快,不是表面的云淡风轻。   但很明显今天的赵长河有些神思不属,就这么抱着一动不动,不像昨天在路上都能把人摁树上啃。思思小心地问:“你在想什么?舍不得岳姐姐吗?”   感觉到她有点卑微的小模样,赵长河叹了口气:“说了我在这是为了修行的嘛,当然是在思考修行相关……”   思思握拳:“我对夏人武学也有所了解的,要不要我一起参谋?”   赵长河心中微动:“你们有没有典籍记载,族中始祖、或者是让灵族兴旺起来的某一任重要先人,是个什么人物?”   “当然有传说啊,据说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巫,一手抓着太阳,一手抓着月亮,呼吸就是飓风……你别笑,我们都信的。”   “我没笑啊……”   “你明明在笑。”   “只是你自己觉得这传说很可笑,但实际上……我信。”   思思愣了:“你信?”   说明她所谓的“我们都信的”,其实她自己真不信,灵族人哪想得到他们的女王真是个十足灵奸,族人相信的玩意儿她几乎都不信。   “嗯……”赵长河转头看向山腹,低声道:“我在想,这山腹里可能真没有我们原先忌惮的东西,反而会有你的造化,你要不要赌一把?就像……当初我们携手探剑皇之陵一样。” ###第五百零六章 怎么又是四象教   思思当然敢,她本来就盘算着啥时候偷掘进去。   但也不能蛮干,需要找一个合适通道往里掘,不是乱挖的,否则必出事。   思思吩咐侍女去找与上古墓葬相关的族中典籍,赵长河则始终坐在那个光洁的平台上闭目感悟。   思思不知道他在感悟什么,总觉得赵长河到了这里之后,一直陷在某种思索之中,做什么的情绪都不高。   她便没有打扰,就托腮坐在旁边陪。   赵长河心神其实是在天书幻景里,因为天书的幻景也无异于一种小世界,里面一样是日月星辰什么都有,当然那是幻,和这种情况并不相同。可是否有参考处?   比如天书有边际乎?如果有,边际是怎样的,日落于边际时,可触摸吗?   以前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精神一直只集中于眼前的绿水青山,如今刻意尝试往外扩,才发现无穷无尽,根本没有尽头。   恍惚间有种错觉,自己就像一个追日的巨人,永无停息地追逐着虚无缥缈的梦。   一直到精神耗尽,才疲惫不堪地退了出来。   睁开眼睛,思思托腮坐在边上,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有点小花痴的样子。   见他睁眼,思思掏出一方丝巾,轻轻替他擦拭额头的汗水:“是在干什么呢,看你一直皱着眉头……连修行感悟都能满头是汗的吗……”   “没什么……”赵长河笑了一下:“让人去取的典籍到了么?”   思思转头远眺了一下:“还没来。”   顿了顿,忽然笑了:“好正经的老爷……和我记忆中的老爷是不是哪点不一样?”   赵长河叹了口气:“因为龙雀跳脸的记忆浓重,我带你验尸破案就没什么记忆了。”   思思噘了噘嘴,她可不是想要得到这个答案。谁不知道你遇上正事确实挺认真,否则也走不到今天啊……   本质上就是女朋友在撒娇“我好看还是足球好看”“玩游戏还是玩我”?   如今的赵长河当然看得懂,便把她轻轻拥在怀里,低声道:“人们说我练得快,我却一直觉得时间紧迫……弥勒背后尸魔醒转,灵族禁地血鳌复苏,在前些年他们都还是沉睡休养,现在一个两个的都冒头了,而且很强……每一个都不是我们现在的水准能应对的。我现在甚至有点怕离开此地,怕出去一看,天翻地覆。”   思思倒是对他的忧虑感同身受。   儿时无忧无虑的日子没过几年,莫名其妙禁地里“圣兽苏醒”,整个灵族天翻地覆。   灵族不过一个缩影,天下四处都在暗涌是肉眼可见的事情。   她一时也失去了卖骚的心情,轻轻靠在赵长河怀里看天。   星光璀璨,很美。   思思忽然在想,其实赵长河和别人的感情里,也很少有谈情说爱甜言蜜语吧?无论是岳红翎还是唐晚妆,他们相处交流之中都是正事居多,最后在并肩前行的路上渐渐牵起了手。   现在是不是轮到了自己?   好像挺好。   “以前我曾困惑过弥勒凭什么敢那么早起事,曾觉得可能是因为他比较脑残……其实是尸魔等不住,急于扩张势力获取让他复苏的资源。那么同理,大家都很困惑王家的举措,很可能也不是王道宁的本意,而是与神秘的海族有所关系。”赵长河出神地看着星空,低声道:“那么问题来了,苗疆之乱,只是因为雷振堂?”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不是群雄逐鹿,而是神魔现世。   思思理解赵长河的忧虑,但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他修炼已经够快了,还想怎么快?   自己也只能给他提供情报信息:“接到外面的汇报,雷振堂的伤快好了。应该就这几天……他伤一好,必有动作。”   赵长河问:“外面形势如何?”   “因为雷振堂的伤,导致黑苗很多动作都只能暂缓,反倒给了其他各家壮大之机,尤其是我们。”思思笑道:“虽然这些时日我都在秘境里,外面桃源镇的发展倒也没停下……嗯,那位肆安先生帮了不少忙,他挺懂的。”   “他当然懂,他是晚妆的大将,这事应该晚妆已经知道了。”   思思:“……”   能不能别在这时候提唐晚妆啊……算了。   她抽了抽鼻子,继续道:“不过因为派兵进来,导致桃源镇也不敢随意扩张,目前是相对稳定的状态,真正的‘五族联席’,谁也没法碾压谁,除非我派秘境的族人出去,前两天问过你……目前是不太敢,不知有什么隐患。”   “嗯……”   “如果是五族联席的稳定状态,那内战可能是打不起来的,倒是会一致对外。”思思道:“原本苗疆动乱,宣慰使遇刺,正常来说蜀郡是会派兵镇压的……”   赵长河奇道:“居然还没来?这都多久了……”   “是啊。”思思也觉得怪异:“就算反应迟钝延误了,可直到现在都没动静,也未免迟钝得过了分,这事也有点怪怪的。”   赵长河沉吟道:“两种可能。一种是在等雷振堂伤好,黑苗动乱从头到尾都是翟牧之在背后支持的,目的是为了养寇自重甚至联合黑苗,他也想造反。另一种是真因为压榨盘剥导致动乱的话,他们的脑满肠肥还确实可能如此滞后……据我之前途经巴蜀的观察,翟牧之第二种可能反倒更高,他的贪婪愚蠢,怕是都快把神煌宗给逼反了,这可不像有什么阴谋,他配和厉神通玩嘛……”   思思:“……”   “厉神通之所以还没公然反,疑似顾忌雪枭……我感觉在玩阴谋的人更可能是这个老六,从剑庐的情况看,整个巴蜀到苗疆的乱象都有他暗中操纵的痕迹……他在想什么?”   本来还侃侃介绍情况的思思闭上了嘴,再度感觉自己只是个提供情报的小丫鬟,分析和决策交给老爷就好。   “陛、陛下……”石台下方传来侍女怯怯的声音。   女王一身丫鬟装束靠在男人怀里小鸟依人的样子,看得人真是,那心情不知道怎么形容……您都是丫鬟,那我们呐?   思思却似毫不在意,懒懒道:“典籍找来了?”   “嗯,就这么几本涉及过上古墓葬。”侍女拿着三四本古册举高高。   思思探手取过古籍,赵长河便也站起身来:“走吧,进屋看书去。”   侍女道:“我去给圣使掌灯。”   思思瞪眼:“一边去,有你什么事?”   掌灯磨墨什么的被你干了,本王干什么去?   侍女目瞪口呆。   不是,你干了,要我们干嘛啊……   侍女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看着那新建的院子里,柔柔的烛光亮起。   窗户有纸窗糊着,依稀可以看见窗内的人影。   男人坐在桌边挑灯看书,自家女王盈盈侍立在身边,好像在解说典籍上面的一些特定用词,两人挨得很近,看着很温馨。   可是……你们总要歇息的吧?   这就一间房……   “葬神之所,落日之渊……”   “朱雀白虎汇于西南之野……日未落时,月满荒丘。”   怎么又和朱雀白虎扯上关系了……赵长河看着典籍记载的寥寥数语,死命挠头。这不应该啊,灵族之事关四象教什么事,灵族老祖和夜帝什么关系? ###第五百零七章 那天的极乐大法用得不对   赵长河困惑难解,又翻阅上古玄武留下的《山河图录》上对这个区域的记录,可惜人家玄武显然不可能记录灵族的坟包,一无所获。   再与其他地方的记录对比,也没发现对灵族的记载语气有啥区别,内容上也体现不出灵族与夜帝体系有任何关联。   所以这莫名其妙的朱雀玄武汇于西南之野,什么意思?   天象?   如果指天象天时,那就完犊子了——无论自己还是灵族人,根本不懂天文。自己最多就是能勾勒出四象星宿的水平,还是靠的朱雀传承,至于人家怎么移动怎么变化的一窍不通;灵族就是指导农时的水平,和这种玄幻问题不搭界。   试着问了思思一句:“你知道这句意思么?”   “啊?”思思小嘴半张,茫然。   “你会看天象么?”   思思梅开二度:“啊?”   赵长河忍住往里面塞根烤肠的冲动:“……没事了,早就知道你和我一样文盲。”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都想起当时在唐晚妆那儿学对子的卧龙凤雏,如今想起居然很甜。   可惜卧龙凤雏遇上这种真要文化的事情,一起抓瞎。   难道这也要去问四象教?头疼。   赵长河无奈地继续翻书,看着看着倒是意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点。 《山河图录》不是一个世界全图,是分区域的,而且也并不是相邻区域分别绘制、几幅图可以连起来的那种。玄武是为了寻访夜帝铸剑材料才绘制的山河图,不可能去记录俗不可耐的城市和毫无意义的平野,它只不过是“这里有特殊物品所以记录这里”,所以只是各个特殊区域的单幅地图集。   想要通过这地图的边缘去对应此地还能通向哪里,是无法对应的。但很有趣的是,地图所绘制的灵族范围,好像恰好就是这个秘境的形状……   至少这个坟山的位置,真就在地图的最西边,还画了个西下的小太阳在边上。   就像是玄武预判了这里将来就会形成这个形状的空间一样……祂是依据什么判断的?   “诶,小文盲……”   “嗯?大文盲。”   “灵族有自家秘境的地图么?”   “有是有,主要是标记各个部族寨子、矿产、水源等等在哪里。精度不高……”   “有就行,明早也让人拿来,我对照一下。”赵长河有些疲惫地放下书,伸了个懒腰:“妈的,高考都没这么认真地看过书,还都是文言……摆烂一天,不看了不看了。”   思思:“……”   又在说怪话了。话说回来,别说读书不适合他,其实他挑灯看书的样子,还真很有那么点味道,怪不得唐晚妆……   赵长河正在为自己的摆烂行为找理由:“哎呀好远,拿个地图还要送来送去的……”   思思眼波流转,轻笑道:“你可以夜宿王宫,醉卧龙床的呀,是你自己要玩简朴,非住坟山。”   “我又不是为了简朴,是为了考察。”赵长河斜睨着她:“你又开始了是吧?”   思思梗着脖子,咕哝:“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思思是正经人家的丫鬟。”   这话说的,莫名比以前勾勾搭搭的样子可爱多了。明明知道她能驾驭各种角色,这依然很有演戏的嫌疑,赵长河还听得姨母笑都差点冒了出来。   便忍不住道:“你什么时候卖给别人做丫鬟了?”   思思:“啊?”   赵长河道:“你老爷我就不是个正经人,你做了哪个正经人家的丫鬟?”   思思反应过来,吃吃地笑:“你能怎么不正经?就摁在树上盖个章?”   这话说完,空气忽地就安静下来。   放下书册摆烂休息,让明天再拿地图对照,就意味着准备上床睡觉了。可这里真的只有一房一床。   思思垂下眼帘,转头就要跑:“老爷歇着,我明天再来。”   刚刚迈开步子,手腕就被拉住了。   思思转头看着手腕,心里的感觉怪怪的。   在这两天之前,如果赵长河会表现出这样想要她的意愿,正是她勾勾搭搭所希望的结果。   可这两天,他牵着手漫步在山间,抱在怀里看星星,一起谈论内外时局,一起研究上古之秘……然后如果再说只是好你的美色,要你侍寝……那感觉忽然就变得很奇怪。   会觉得这两天的经历忽然就像泡沫一样虚假。   可也许是自己在瞎拧巴吧,在旁人看来那不是一样的么……何况你什么都做过了……真问你愿不愿意,那也是愿意的。   搞半天思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细说起来毫无逻辑。   一个疏神,不知何时已经被拥进了怀里,耳畔传来赵长河的低语:“当年姑苏还懂得趴桌子上睡呢,现在当女王啦,要睡宫殿啦?”   思思负气道:“好好好,小丫鬟就配趴桌子上睡觉!”   “但老爷舍不得啊。”赵长河咬着耳朵低声道:“这里又不是没有床,怎么能让我家丫鬟趴桌子?”   思思第四次半张着嘴,脑子里回荡着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这货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他现在好会啊。   自己刚才心里纠结的东西,好像被这么简单就直接打散了。这得在花丛穿梭多少,才能一眼看出自己在想什么,还能这么随手化解?   以至于直到被他拦腰抱起,走向床榻,都好像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等到思思反应过来,都已经被放在床上了……   “我、我没洗……”思思都不知道自己紧张个什么锤子,总之说话都开始结巴:“我是臭的……”   赵长河站在床沿俯身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忍俊不禁:“别人不知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就喜欢风味?”   “呸,我香的,哪来的风味,我又不是岳……”   “香的么?我闻闻?”赵长河凑了下去,直接就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明明在小树林里被吻过了,可思思还是再度有了触电感,双手紧张地捏住床单,紧紧地闭上眼睛。   赵长河看着都没忍住笑出了声:“喂,你是不是被夺舍过?”   思思愤然睁眼:“你才是被夺舍过!”   “还我那个会卖烧的思思。”   “还我那个装君子的赵长河。”   “好好好。”赵长河和衣躺在她身边,轻轻拥住:“我知道了,当我装君子,你才会卖烧。”   诶?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赵长河含笑道:“好啦,睡觉。”   说完还真的闭上眼一动不动了。   思思牙齿磨得咯咯响,好好好,你这么玩是吧?   这会儿她浑然忘了刚才自己还纠结要不要陪睡呢,眼珠子再度滴溜溜转了起来。烛火摇曳,找不到床尾,黑暗之中那小脚蹭啊蹭的,就在他腿间磨来磨去。   赵长河装着没反应。   思思咬着下唇,小手悄悄伸了过去。   浑然没发现,自己在悄悄解他腰带的时候,他搂着自己细腰的手也在悄悄解她的……碧波清漪的手法,可精妙了……   好不容易解开,小手还没往里伸呢,就被捉住了。   思思抬眼,赵长河的眼睛好像在发光:“正经人家的小丫鬟,在干嘛呢?”   思思赔笑:“在、在伺候老爷更衣。”   “还是老爷帮你更衣吧。”赵长河翻了个身,瞬间上下相对。   思思的呼吸急促起来,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直到这一刻脑子里才恍惚想起一件事……自己本来还打算他离开之后才知道那天的事,从此记挂的……这么真做了,他岂不是一下就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次,什么馅都露光了?   明明知道可能他是已经猜到了,这两天才会这么温柔。但思思还是下意识开始挣扎:“不、不要好不好?”   自己都不知道挣扎个什么鬼。   结果一挣就发现身上一阵清凉,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解掉了……   思思:“?”   烛光暖暖映照,暴露了连内衣都没穿的烧货事实。   赵长河慢慢吻了下去:“那天的极乐大法用得不对……真正的极乐,应该是这样的……”   思思绷紧的身躯瞬间就松了。   他果然知道……算计个什么呀,从来就逃不过老爷的手心。   就像现在在他手心里的东西一样。   思思轻轻喘息着,慢慢伸手抱着他的脑袋,闭上了眼睛。   那天确实没有什么极乐可言,不仅疼,他还跟死人一样完全不会配合,而自己内心惶急,满脑子都是怎么解决问题,谁乐得起来?   不像今天,全新的屋子,就像特意为此建好的新房。   烛光暖暖,像洞房花烛一样。 ###第五百零八章 逐渐接近的真相   次日一早,几个小侍女千辛万苦跋涉数百里赶来伺候陛下和圣使起居,一路脸都是哭丧着的。   打工人的痛谁知道啊。   听着好像让你回去睡觉可以摸鱼偷懒,多体贴下属啊,实际上真让她们第二天都没影子那可根本不敢,就算没事让你干也必须过来露着脸。可这几百里地,往返跋涉,即使大家都有轻功或者轻身蛊,也是累得不行。   为了早点到,天没亮就要起床了。   还不如让我们侍寝算了,弄完了还能睡个好觉。   一肚子小嘀咕地到了地方,一眼看见窗子开着,思思坐在窗边对镜,赵长河站在身后看着给她梳头。   看着自家女王满脸都是小喜悦的样子,小侍女们互相看了看,甚至都不敢过去请安打扰,感觉自己好像根本就没有必要出现。   “你们在那缩头缩脑干什么呐?”思思懒洋洋地开口:“去个人,把我们的地图取来。”   侍女:“……求你们回去睡吧,你们就是弄得全圣山都听见也没有人笑话的。”   这一刻,在外面镇子山寨里的侍女之魂觉醒了,我们就要做二五仔。   却见赵长河走了出来,一人分发了一小团“果冻”。   侍女们捏着手里Q弹的小球,很是纳闷,您是在给我们演示陛下的手感?   赵长河有些歉意:“辛苦大家奔忙了……但我们在这边住确实有点别的因素,不方便搬过去。地图应该是最后一次麻烦大家跑腿,后续大家也不用过来了,这里食物充备,我们自己解决就好。这些能量结晶有利修行,算给大家的补偿。”   小侍女们眼睛亮晶晶的,还没说什么,思思从屋中走了出来,护食般挽着他的胳膊:“别在这乱卖好啊,卖好也没用,我灵族规矩一夫一妻,别想当窑子!”   小侍女们都偏过头,看陛下在那忽悠。   神特么一夫一妻,骗平民的,上面的头人哪个不是妾室成群,下面的苦哈哈被骗得信了,还觉得自己特正直。   不过话说回来了,制度上确实是一妻,妻子的地位很高的,加上异族开放,没有那么多礼教约束,看对眼了就邀入帐,所以一般都会以蛊结心。   不知道陛下有没有下蛊……可能不敢对圣使下吧,但如果没下,被玩弄之后抛弃会不会很惨啊?   但拿了圣使的果冻贿赂,小姑娘们也不好意思说啥,反倒都元气满满地竞争跑回去拿地图的活儿。凸显了活儿不是没人干,只要你给钱。   赵长河就继续坐回那个平台感悟,他总觉得这个平台肯定不会是摆设,一定有其意义,多在这里观察感悟早晚能找到真相。   思思走到他身后,伸手梳着他的长发,替他束发:“那什么能量结晶,我都没有……”   “……你都被灌成泡芙了还嫌没有啊?”   “泡芙是什么?”   “就是你们的鲜花饼和虫子饼,只不过里面换成了鲜奶。”   思思脑子里转了好几转才醒悟出意思,笑得趴在他的背上,附耳呢喃:“别告诉我那东西是你的结晶啊,那你送她们是不是在调戏?”   “没有没有,这东西其实是一种宝物溢散的能量结晶……只不过我吸收了很多这种能量,和我双修意义也没差,我又不和她们双修。”   “嘻……你可别想,她们鬼精着呢,真要是做了,中了蛊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赵长河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   思思低头束发,似是随意道:“我也给你下了蛊哦。”   “哦?那天下的?”   “那天没有,昨天下的。让你好色灌泡芙啊,后悔了没?”   赵长河并不在乎,只是笑笑:“什么蛊?”   思思没得到他跳脚色变的反应,颇觉没意思,撇了撇嘴:“你喜欢的蛊。”   “痛苦转移?”   “分享蛊,不转移……只是让我能感知到你的痛苦。”思思好像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总要离开的,我却不可能跟你走……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我也要知道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出事,就像我在身边陪着一样……如果你疼死了,我就随你一起疼死。”   赵长河看着她束发的样子,不说话。   近期他也了解过,所谓的同心蛊,那是双方互相感知一切喜怒哀乐,甚至可能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还有更加强版的同命蛊,如果一方死了,另一方就会同死。这两种蛊程度不同,但都充满了一种扭曲的控制欲。   但这个分享蛊则相反,是单向的。她再疼,他也感受不到。但他一旦疼了,她在万里之外都要疼得打滚。   此心千千结,再也无戏可演。   赵长河叹了口气:“何必如此?”   思思若无其事:“以前没用过,不太清楚原来这玩意除了痛苦还会分享点别的,现在知道了……你不是很喜欢自己抠一下就让我捂着跳起来嘛,满足老爷的情趣呀……”   随着话音,正好束完了发。思思往后一跳,笑道:“我去给你拿饼吃,都是虫子,吃死你。”   ……   一个早上的感悟,依然一无所获。   不过这种隐居式的修行倒也不是没好处……赵长河向来在战斗中成长,这种静修沉淀一直是较少的,以前主要是外功倒也无所谓,现在内功上来了,静修就成了相对重要的环节。   能够感觉到那种纠缠如螺旋的两股能量,越来越真正向着螺旋状成型。   这种形状乍看普通,其实是挺玄乎的。   华夏上古有伏羲女娲成螺旋状交织的图,现代科学证实人的基因也是呈螺旋结构。   这种形态,或属一种生命本源形态,同时也是阴阳哲学的具体体现之一。   赵长河很明显地感受到,第二秘藏就差一层纸的感觉……他甚至有种预感,即使什么特殊情况都没有找到,单是这样沉淀静修个一年半载的,说不定就能自然而然地突破过去。   毕竟不是什么关卡都要讲顿悟的,积累从量变一样能够引发质变。只是自己此前一直追求效率,很少有这种沉淀积累到质变的过程而已。   思思也陪在身边修行,消化昨晚成为泡芙所得。   一般意义上双修是共进,但她的修行现在比赵长河差得有点多了,刚突破第一秘藏,和赵长河卡在第二秘藏的边缘相比,足足差了一整级,双修之中她能提供给赵长河的帮助相对小,反而是赵长河给她的提升有点大。思思便也没了一直谈情说爱的心情,安静地修炼。   正午时分,小姑娘们回去取的地图到了,赵长河摊开和《山河图录》对照了一下。   因为精度问题,两张图的形状并不完全一致,但还是可以看出大体是对应的。   确实是在上个纪元起,玄武就已经知道了灵族秘境是怎样的形状,或者说在祂的眼中,这一版块就是灵族,超过的范围就未必是了。   这是什么判定依据?这是一块大陆板块不成?   赵长河皱着眉头,紧紧盯着两幅图对照观察,耳畔有一句没一句地传来思思和侍女们的对话:“去去去,以后都换衣服,谁再敢在他面前露腰露脚的,揍不死你们!”   “嘻……你不问问圣使本人,说不定人家就爱看呢?以前啊,瞧他都是偷偷在看你的脚,我们都知道。”   赵长河:“……”   “那也是爱看我的,有你们什么事?”思思嘴硬道:“就你们这点姿色,就算是直挺挺地躺平在那儿,他也不看你们一眼。”   “真的吗?我不信,要不晚上试试?”   “快滚,是不是当本王不会烧死你……”   赵长河的神色渐渐变了。   直挺挺地躺平在那儿?   这两幅图对照着看,是不是有点像一个人躺着?   “一位顶天立地的大巫,一手抓着太阳,一手抓着月亮,呼吸就是飓风……”   灵族老祖未必是埋山里,也未必是在九天之上。   如果这整个小世界,就是灵族老祖所化,那是不是一切困惑都说得通了? ###第五百零九章 远古日月,何谓两仪   “喂,瞎瞎。”   赵长河本来实在不想事事问瞎子,因为除了天书相关,她基本什么都不会说,平白碰壁,说不定还要白被吐槽讥讽。   但这个身躯化世界的猜测感觉很惊悚,说不定瞎子也有可能会感兴趣?   果然识海之中传来瞎子懒洋洋的“嗯?”   赵长河吁了口气:“你既然回应,说明我猜对路子了?”   瞎子懒懒道:“差不多吧。”   “是不是离谱得过分了,我再怎么看,天榜老崔嬴五他们也还在武侠……如果真是身躯化世界,这不仅是仙侠,还高仙了……”   “两个纪元的割裂本就严重,你来灵族,岂不就是寻找二者相接的桥梁?”   “可即使猜出了,有任何价值吗?”赵长河趁机道:“朱雀白虎汇于西南之野,应该不是要让朱雀和迟迟跑来这里干啥的吧?”   “她们?她们现在只是自称的朱雀白虎,真以为远古大巫笔下的朱雀白虎和她们有一个铜板的关系?配嘛?”   赵长河敏锐地捕捉到了“现在”这个词……现在只是自称……说明瞎子心中,她们未来还真有机会成为真正的朱雀白虎,上应星辰。   他没说这话,转而道:“但问题在于,灵族大巫对于天象的认知不应该是朱雀白虎,他哪怕说西方星座都比这个正常一点吧?他认识夜帝?”   瞎子有些困惑:“为什么灵族大巫不能认朱雀白虎?”   赵长河挠挠头,不知道怎么说,半晌才道:“所以真指天文?指的某一种天象之下,这人能复活吗?”   瞎子没好气道:“拜托,我怎么知道?”   赵长河:“?”   “我又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一位能身化小世界的大巫是什么级别,他所留的箴言我凭什么就必须能解其用意?”   “逼格掉了瞎瞎。”   瞎子懒得理他。   你抹美容液的时候,心里有逼格吗?   赵长河淡淡道:“何必瞒我呢,至少你能知道两件事。”   “哦?”   “一,如果这位真的已经身化土地了,这种情况还有没有可能复活?”   瞎子沉默片刻:“身躯当然不可能再从土地化为血肉,但灵魂未可知。所以起码你担心的天崩地裂让你的小丫鬟变成齑粉的事情不会发生。”   赵长河冷笑:“我不仅担心这个,我还担心你们上个纪元的所谓崩溃就是这样造成的。”   瞎子听得有点惊艳,笑了笑道:“不是。”   “那好,第二,你至少该知道他指的天象是什么时刻?”   “其实就是夏秋之交的某一天,极可能是秋分,落日时分,日月同在之刻。”   “……就这?那说得那么玄乎干什么?”   “因为朱雀白虎相交于西南,是指夏秋之交,但并不是每一年的夏秋之交都配用这个称呼。他具体指哪一年、或者是否需要真正的朱雀白虎来推动什么、以及祂留下这个箴言是想告知后人什么,都未可知也——再说一遍,我不是全知全能。”   赵长河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天色。   现在就是夏末,夏秋之交岂不就快了?理论上从现在往后的每一天都能算夏秋之交,那不如也别想太多了,就在这里修行一段时间,等到时候看看就是了。   另外,从地图的形状看,这边是头,所处的这个石台极有可能是灵台。   如果是一位大巫的灵台所化,肯定会有点好处,在这里修行本来就有利,还不如别想那些有的没的,静下心来修炼就是了,指不定就有了突破二重秘藏的机缘了呢……   ……   赵长河都没有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也许人家确实就不是指的某一个具体的日子,而是告诉后人,在夏秋之交要来祭祖的……有你们好处。   上个纪元的灵族人应该是感受过好处的,所以死了都往这边埋,无形中应了“落日之渊”的意味,形成了归葬之地。   而这个纪元的灵族人完全失落了这个传承。   有个烧到骨子里的丫鬟陪着修炼的结果,想多静心的难度也挺大的,尤其在其他侍女们都被赶走不需要伺候的情况下,两人在这里过得更是没羞没臊。   平台之上赵长河盘膝吃东西,小丫鬟跪在面前,秀发上上下下,也在吃东西。   这是“修炼累了,告一段落”之后,常见的修炼咬……赵长河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形成的,好像就是自己坐在这里吃晚饭,思思就在那勾勾搭搭的卖烧,然后自然而然就变成这样了……   异族小妖女,一点都没有矜持感的……非得是赵长河这样的猛男,换了个人能被活活榨干。   但对赵长河来说,反而恰如其分,他还真需要。   他轻抚思思的秀发,眼里的血红煞气渐渐消退,终至平缓。   这是赵长河在这里静修的第七天……   不得不说,这些天的修行确实是卓有成效的。赵长河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螺旋状能量已经彻底成型,澎湃的气血与内息开始稳定,犹如平静的深海,隐藏着无尽的爆发力。   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按照岳红翎说的,当她从落日映孤鸿之意,到了苍鹰袭落日的反向之意,二重秘藏就破了。   这个对应在赵长河身上有一定的难度。他没有这么明确的意象表达,他的意很虚,诸天星辰这种东西……战斗之时可能如银河倒悬,难道还能反过来变成星河倒卷?也没意义,本质上岳红翎的经验提供的意味是,从融于天地自然、利用天地之力,到了开始掌控天地之力的过程。   对于赵长河来说,那就是从能够利用周边血煞之力,到了成为煞气的主宰……或许成为主宰还早,但击破它、或是同化它,不分彼此,再也不会被侵袭,这应该是这一步的关键点。   因此赵长河的修行,一直在刻意地催动自身煞气,并且呼唤周边煞气的应和,在这坟山之上特别明显,每天都把自己弄得两眼血红,一身的暴戾无处宣泄。   然后小丫鬟送上来,任他把戾气泄得干干净净,回归自然。   夕阳西下,晚风徐来,太阳尚未完全落山,东方月亮已经探出了脑袋,日月同在,世界将暗未暗。   煞气已泄,贤者时间。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内心深处油然而生,好像身回远古,看着一位顶天立地的大巫手握日月,身边龙凤翱翔,百兽咆哮,一脚踏落,便是大地的裂痕。   思思似有所感,惊奇地抬起眼睛。   在这一刻她竟然也有了很多生命本源的巫法之悟,在典籍记载中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一些顶级的咒法,好像忽然就有了理解。   ——那箴言的意思,几乎就是:你们要在这时候来祭祖啊,蠢货们。   思思看着百兽横行,赵长河看着手中日月。   若刀为阳,剑是阴。   血煞为阳,真气是阴。   自身为阳,思思为阴。   夏秋交时,日月同辉。   天书第一页正在隐隐显出字样:“未命名两仪之悟,待完成。”   这是赵长河自得天书以来,第一次不是显示别人的功法或武技,而是在记录他自己的了悟。   功法上的,和刀剑合璧上的……   岳红翎曾经让他去中土找别家宗派的参考,似乎是不需要了……一门刀剑合璧的神功,正在内心成型。   赵长河首次创功。   虽然只是一门力量调和的秘法,以及刀剑配合的技巧,但对他的武道修行踏出了最关键的一步——从学习他人的技法,到了感远古日月之意而自创。   虽然还是有别人之意的提示,但那很虚的,没有具体的技法提供,这真的是自创。   二重秘藏依然没破,但赵长河神色平静无比,他已经知道怎么破了。   “陛下,陛下。”远处急匆匆跑来一个小侍女:“外面桃源镇传来军情,翟牧之兵进苗疆,雷振堂伤愈出关!” ###第五百一十章 兵临   明明知道早晚的事儿,思思还是气得想杀人。   她知道两人双宿双飞的日子已经因为这场战事而终结,不管需要多久来结束这场战争,赵长河也不可能还回来继续过日子了。   他已经完成了他的阶段性修行,或许这里还藏着一些隐秘未揭,那也不是现阶段揭的了。说不定重临之日,是下一个夏秋之交,带着朱雀白虎,来试试能不能打开更深的隐秘。   “我还会来。”赵长河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别那副表情,我们先干活。”   思思噘了噘嘴,咕哝:“雷振堂好好的养伤不养,非要出来跳,我看他是在找死!”   赵长河哑然失笑。面上这怎么也是翟牧之来镇压你了,雷振堂是和你一伙的联盟好不好,你骂雷振堂……可见思思这是已经把翟牧之和雷振堂认定为一伙的了,但赵长河觉得还不能武断定论。   话说回来,不管是不是一伙,今后必有苗疆霸权之争,思思和黑苗必有一战。思思把火撒给雷振堂也正常。   赵长河长身而起:“走吧,我得出去看看情况……现在这个样子,我甚至不知道应该打谁。”   确实不知道应该打谁……   理论上翟牧之出兵,是因为接到了苗疆排夏的消息,这都一个多月了才来,慢是慢得惊人,但还是很占理的,赵长河不可能说人家蜀郡出来替夏人张目有什么不对。   指不定这都是李肆安等镇魔司密探把这里的情况汇报给了朝廷,朝廷下了令,蜀郡才慢吞吞的有所动作。   但也不可能加入翟牧之一方镇压苗疆啊……苗疆为什么反,虽有黑苗的野心推动,但翟牧之的盘剥激起了普遍的民愤才是最根本的因素,否则单是黑苗野心,别家白族瑶族也不可能去配合他,雷振堂再有野心也得吞在肚子里。   赵长河心知肚明,自己这段时间急于突破二重秘藏的假想敌是谁。   不是雷振堂,而是翟牧之。   不管翟牧之有阴谋也好,纯粹是贪婪恶毒也罢,这样的玩意儿要是平时行侠看见了,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这种狗官。   但翟牧之不是普通的狗官,他是人榜第一。   或许以前的人榜第一都只是一重秘藏,比如当年的秃鹫猎牙,他进位地榜纯粹是补位。   然而也可以想象得到,这种角色距离二重秘藏也只是临门一脚,随时都有突破的可能。时隔这么久了,自己在飞速进步,别人也不可能原地踏步,如今的秃鹫猎牙有极大的可能性已经是二重秘藏了。   同理翟牧之的人榜排行也是多年没有动了……那么早就已经是人榜前列的水准,现在呢?   当他是一重秘藏来对待显然低估,必须视为二重。   以自己之前的水准,别说行侠杀狗官了,胆敢乱出手,自己都得赔在那里。   但现在不一样……赵长河对现在的实力有了足够的自信。   赵长河沉吟片刻:“这样吧,你整军备战,我先去见见翟牧之。”   思思愣了一愣,才想起赵长河不是苗疆哪族,他是夏人……还是手持镇魔司密探牌的夏人,有充足的资格面见翟牧之对话。   思思挠了挠头:“该不会搞了半天,你要帮翟牧之打我们吧。”   赵长河冲着她的屁股就是一巴掌:“乖乖洗白白,等着给老爷在榻上打。”   看着脸红红的女王,报信的侍女们偏过了脑袋。   刚才报信时远远看见的姿势还在脑海里盘旋,陛下站起来的时候还在擦嘴角呢……翟牧之雷振堂这一次的打扰,好像打扰在了很要命的地方。   ……   思思并没有从秘境灵族带多少人手出去,只带了一些向往外面花花世界的年轻人,算是中和一下外面桃源镇的夏人比例。   实际上不需要靠秘境支援,单是桃源镇上的人马已经是一股苗疆无法忽视的力量。   虽然绝对兵力不算很多,但夏人基本个个习武,精锐得很;而苗疆的巫法蛊术灵族也会,还更精。两相搭配起来,桃源镇绝对是环大理周边最强的割据力量之一。   思思一出秘境,第一时间点起兵马,奔赴大理,参与联军会议。   赵长河匹马北上,穿过瘴气毒虫遍布的小径,直奔北部翟牧之兴兵聚集之地。   翟牧之兵马的位置已经离苗疆很近了,也不知道他行军是否故意避开了神煌宗所在的峨眉一线,走更西边的位置。此时沿着西边一条河南下,这条河的名字让赵长河很是亲切,想摸支烟抽抽。   这条河叫理塘河,西北上游经过理塘……不过此刻已经是到了下游了,即将进入苗疆。   大军行至傍晚,饮马理塘河扎寨。   赵长河紧赶慢赶跋涉了两天,赶上军马正在结营,远远观察了一阵,摇了摇头。   这懒散散的样子,扎个营都墨迹半天,和江南那边已经没法比了,更别提和雁门比。其中看似前锋将领的,自己靠在树边聚众喝酒,时不时还斥骂几句:“都他妈快点,墨迹个啥呢?等会太守中军就到了,抽不死你们!”   士卒都面黄肌瘦,穿得破破烂烂,有人取出干粮就着水喝,赵长河发现那干粮似乎都发馊了。   有人拔出腰刀削桩子,赵长河敏锐地发现那刀都已经豁了口,隐有锈迹。   就这兵马去打仗?   是去送在苗疆吧,就你们这样能不能过得了前方毒瘴路径都要打个问号。   他立马远观了这么久,此时才有一队斥候发现,围了过来:“谁!”   赵长河看着一群面黄肌瘦的斥候,叹了口气:“在下大夏镇魔司密探,有要事要见翟太守,烦请通传。”   “太守还在后面呢……等我们扎营完毕了,他才会入驻……”   那边的将领发现了此地交谈,喊道:“什么情况?”   “翟将军,这边有人说他是镇魔司密探。”   “镇魔司的人?牌子拿来看看。”   赵长河远远掏出了玉牌。   “噗……”那将军看不清牌子,倒一眼看出了颜色,一口酒喷了出来,咳嗽道:“还他妈是玉牌密探……”   随着话音,他身边的副将和亲卫们悉悉索索地藏东西,还试图把边上的士卒一起拉走。   那将军大咧咧地摆摆手:“藏个什么藏?请这位镇魔司同僚过来说话。”   赵长河策马离近,眼睛微眯。   那些亲卫们想藏的士卒,哪里是士卒,分明是女子。   不但是女子,还是两眼无神,隐有血污,极为畏惧地陪侍在侧。   赵长河的目光瞥过他们之前没来得及藏起的东西……   那是夏人乡民的人头,血迹尤新。   “哎呀,这位密探高姓大名?玉牌可不多见呐,这级别和我们太守有一比了。”那翟将军却并不在乎这些东西被人看见,笑呵呵地起身相迎:“来来,一起喝点酒……我们太守马上就到。”   “既是密探,当然不方便通名。”赵长河面无表情地下了马。   “哦,也对也对,是我们转不过弯了哈哈。”那翟将军看似过来搀扶,手上不动声色地就悄悄递过一块金子。   赵长河接了。   见他接了,翟将军笑容更盛,直接拉过身边一个女子推进了赵长河怀里:“就说都是同僚嘛……”   赵长河感受着女子瑟瑟发抖的恐惧,一手按着刀柄,平静的眼眸之下藏着的都是骇然杀机。   远处烟尘大起,翟牧之的中军到了。   赵长河慢慢松开手,暂时不打草惊蛇,哈哈一笑:“要事在身,着实没有心思和将军饮宴,待我见过翟太守,交接了职责,再回头找将军饮酒,醉饮黄泉。”   这话说的,怎么和司徒笑那个没文化的一样,开口闭口喝得黄泉九泉的……   那将军颇觉晦气,摆了摆手:“太守既然来了,本将也是要去赴宴的,同去同去。” ###第五百一十一章 天街踏尽公卿骨   翟牧之仿佛掐好了时间似的,这边营寨刚刚扎好,他准时准点地抵达。   士兵们开始生火造饭,翟牧之一袭儒衫,坐在帅帐里饮酒。帐中燃着篝火,有亲卫正在烤肉,两名侍女侍立左右,在给翟牧之添酒。周围将领嘻嘻哈哈,各自作乐。   他那个长史谢如海就随侍在身边,另外有一个不认识的文士,高居主客之位。   赵长河踏入帅帐,眼睛转了一圈,面无表情。   打仗呢,你们当办篝火晚会啊?   “我道是什么镇魔司玉牌密使,原来是赵长河。”翟牧之哈哈一笑:“坐坐坐,还没吃饭吧,一起吃点?”   赵长河不动神色地坐在下首客座:“翟太守认识赵某?”   “嗐,血修罗赵长河,名动天下,谁人不识?赵少侠与唐首座关系密切,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密使是赵少侠那不是很正常嘛!”翟牧之很是热情地拉着客座上的文士:“给赵少侠介绍,这位是朝廷钦使卢守义大人,出身范阳!”   卢守义倒也知道这厮身份有点敏感,满脸堆笑地起身拱手:“赵先生之名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幸会。”赵长河敷衍地对卢守义拱了拱手,暗道反正不是认出我是之前那个王道中就行……   结果翟牧之还真说了一句:“赵少侠知否,前几天王道中跑我这里来了……”   赵长河怔了怔:“前几天?”   难道不是一个多月前嘛?而且你莫名其妙提起王道中干啥来着……   却听翟牧之道:“王道中不知道受了什么伤,正在被血神教薛教主率众追杀,进入巴蜀寻求翟某帮助。翟某听说襄阳之战里,血神教已经被招安了,站在朝廷一方了对吧,应当就是赵少侠搭的桥?”   赵长河更是惊奇,尼玛,老薛居然有朝一日能追着地榜砍,出息了啊……话说王道中怎么伤的来着?   “血神教确实已受招安,后来呢?”   翟牧之道:“既然血神教已受招安,而王家反意毕露、王道中甚至是刚越狱的,那这就是朝廷在捉拿反贼嘛……翟某怎么可能帮王道中?当然,赵少侠莫怪,翟某是不会直接得罪王家的,只是避而不见。王道中没奈何,背后薛苍海追杀正急呢,只得夺路往南,怕是要躲苗疆去了……赵少侠北上没遇上?”   “那么多条路,怎么可能说遇上就遇上。”赵长河随口应了一句,心中颇觉怪异。   这翟牧之不知是不是猜出上次的王道中是自己了……但似乎已经不重要。   联系到之前时无定擒拿王道中的举措,很大概率是出自翟牧之授意。可见翟牧之前后态度是一致的,他好像真是站在朝廷一方在对付王道中……这么看,这货居然是自己这两年所见各怀心思的诸侯里最站朝廷的一个了,崔文璟杨敬修怕是都没他这么“忠诚”。   或许坏就坏在,真把自己当大夏官员的人,是这样的人。   说话间,正有侍女过来添酒。赵长河垂着眼帘看侍女添酒的样子,淡淡道:“休怪赵某直言,太守这行事……可挺违背军规的。”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本官是主帅,军纪军规还不是本官自己定夺?”翟牧之很是豪爽地笑:“卢大人也没有意见的嘛。”   卢守义捋须笑道:“将士出征辛苦,该放松之时也是该放松的。”   赵长河抽抽面颊,外面面黄肌瘦吃着发馊干粮的将士听了你们这话,不知道会不会想怼你嘴里去。他面无表情地问了句:“严明军纪,可不是为了好看的……太守有没有想过,万一打不过呢?”   翟牧之与卢守义对视一眼,问道:“赵少侠持玉牌来此,可是有苗疆军情要说?”   赵长河道:“雷振堂已经完成了各族联盟,单是环洱海周边,各族总兵力就有五六万众,整个苗疆无法计数。更兼地势复杂,毒瘴遍布,巫法诡异。这深入敌境甚至连补给都跟不上……赵某自认换了自己带兵是没法打的,不知道翟太守哪来的自信。”   翟牧之压低声音:“据赵少侠所见,他们会打出来不?”   赵长河摇了摇头:“打出来的可能性倒是不高。我们难进,他们也一样难出,何况出来之后他们也失去了地理优势。”   翟牧之抚掌道:“这就对了。据苗疆镇魔司回报的消息,他们甚至不齐心,搞了个什么五族联席,多半还埋着互争霸权的隐患……这么一来,打出来的可能性就更低。”   赵长河暗道这个应该是李肆安通报的情况了,这厮再怎么帮桃源镇管事,本职上他是镇魔司大将,无可厚非。好歹这话里没说是他赵长河促成的……   翟牧之往前凑了少许,声音压得更低:“既然他们打不出来,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打进去?这本来就不是我们蜀郡一地兵力能做到的事,我们只需要守稳疆土便是大功一件,将来要平定苗乱,自有朝廷大将前来嘛……”   赵长河心中噔地一跳,终于知道了这货的逻辑。   明明苗疆可以算是被他盘剥逼反的,但蓝天阔等宣慰使早就死无对证,反贼雷振堂等人说的口号有什么用,完全可以当这只是个造反的借口,根本动摇不了翟牧之。便是李肆安报告中提了,朝堂上都有得掰扯,毕竟所谓的盘剥,雷振堂等头人自己剥得也没比翟牧之轻哪去,很难界定因素。   他朝中又不是没人,范阳卢不就坐边上喝酒嘛,还是钦差呢。多半本身就肩负着调查始末的使命,可这调查了个寄吧,明明已经沆瀣一气。   如果夏龙渊管事,肯定忽悠不过去,但夏龙渊真的不管事。几乎可以预见翟牧之在朝中不会有多少责难,有也很容易摆平。便是唐晚妆弹劾也没啥用,镇魔司的监察之权不好告人的,明面上镇魔司没这个权力。   换句话说,明明可以算翟牧之惹出来的祸事,反而全被盖过去了,仗着对方也没法打出来,他反而有了“守土之功”,加官进爵。   苗人都没打出来,功从哪来?外面被杀的夏人村民脑袋上打几个苗人的发型就行了……这不就是苗人打出来了,被击退了的证明嘛。   翟牧之确实没想造反,他真的是“忠诚的”大夏官僚。   只不过这种官僚……能造就无数个反贼。   赵长河跑来见翟牧之想要解的谜题就这么三言两语之间解开了,真的没有阴谋,也不是和雷振堂勾结的什么合作……翟牧之甚至还挺敞亮的,好像觉得这是一件大家都心领神会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都帮你对付王道中了,我可是忠臣,立场拿得稳稳的。   但赵长河的怒气反倒更甚,捏着酒杯的手都有了点青筋。   老子在苗疆机关算尽,促成了五族联席,收容了无数夏人,是为了让你做这种事的?   如果没我呢?苗疆夏人被屠尽,你在乎吗!   翟牧之察言观色,见他神色不对,低声道:“此功自然该算赵少侠一份的……此外,听说赵少侠一直困扰于经脉问题,我们这里有些补物,或许有益……”   不能此刻翻脸,还差最后一个问题需要解。   赵长河强忍怒气,慢慢开口:“那就多谢太守带挈了。不过赵某还有点事想问问。”   翟牧之似也松了口气,笑呵呵道:“赵少侠请说。”   “巴山剑庐之事,翟太守知道多少?”   翟牧之摇头:“剑庐一直是巴蜀名门,和各家往来都挺多,翟某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非要搬迁苗疆。说到这个,翟某倒是有点好奇,时宗主是如何得罪了少侠,被少侠和岳女侠联手所杀?按理剑庐当属正道才对……”   赵长河观察着他的眼睛,慢慢道:“其实时无定不是我们杀的,或者说我们只是捡漏杀了重伤的时无定。否则就我和红翎,怎么可能杀得了地榜第六?”   翟牧之笑道:“也已经很厉害了……不知谁先重伤了时宗主?”   赵长河一字字道:“天榜第六,听雪楼主雪枭,太守可有所知?”   翟牧之愣了一下,似是有点不可思议,旋即摆手笑:“天榜第六,听雪楼主,天下谁人不知?但翟某可没那机缘见到这种人物……”   赵长河心中有了明悟,翟牧之一定见过雪枭,甚至知道雪枭不可能杀时无定!   他正待说什么,忽地感觉有地震般的错觉从远处传来。   翟牧之显然也察觉了,豁然站起,显出与赵长河不相上下的修为,甚至略强一线。   果然已是二重秘藏。   立刻有人入帐汇报:“太守,不好了,有数千兵马朝我们营寨冲过来了!”   “数千?我们这可是四万余众,这是来找死的?”翟牧之惊诧道:“莫非是苗人袭击?怎么会是往东边来?”   “不是苗人!”另有士卒急匆匆闯入:“看见他们的帅旗了,大书一个‘厉’字。”   翟牧之神色大变:“厉神通!” ###第五百一十二章 雪枭   南边苗人不出疆,自有英雄下峨眉。   厉神通或许已经憋很久了……他等的就是翟牧之远离巴蜀腹心的机会!   他毕竟没法像弥勒那样暗中发展庞大的潜势力,人手就那么多,想要攻城略地谈何容易?梁山好汉打破城池也是没法占的,依旧得蹲回山里,那不就成山匪了么……   直接去打成都,或者悄悄去摘了翟牧之脑袋吧,对于厉神通或许很简单,但他顾忌一个潜伏于阴影的毒蛇。   雪枭是刺客。当刺客潜于暗中,是威慑最强之时,所以厉神通一直隐忍,等一个机会。   但堂堂煌煌的军阵可破之。   什么刺客在这千军万马之中,你也得老老实实拔剑面对面。   厉神通要的就是他来面对面,当刺客暴露了存在,撸铁的汉子就无所畏惧。   恰好翟牧之率众南下,远离巴蜀腹心,到了这纯纯的理塘。当厉神通接到消息,只考虑了一个呼吸,下一刻全体神煌弟子席卷下山,断然出击。   刚刚觉得反正苗人打不出来、再松垮的军队都无所谓的翟牧之,在神煌宗区区数千人的冲阵面前,忽然就变得很讽刺。   翟牧之率着将佐们匆匆出帐,到了寨门前看着前方的洪流,个个神色无比难看。   单是看着对方军阵前方一马当先的古铜肌肤汉子,就像是一尊前来追魂索命的天神。   天榜第五厉神通!   他的性质比排行第四的玉虚都要可怕……因为他真正的刀枪不入,普通的军队对他一点意义都没有!   “放箭!放箭!”   不得不说人多还是有点优势的,再拉胯的军阵,当有几万人一起放箭的时候,那也是蔚为壮观,蔽日遮天。   然而厉神通飞掠而来,箭矢落在他身上简直就像毛毛雨挠痒痒,连在他身上留个印都办不到。   只在刹那间,厉神通就接近了寨门,大老远一拳轰出。   “轰!”一道土龙般的劲气咆哮而出,寨门炸得四分五裂,半点阻拦作用都起不到,连带着站在寨门后的一些士兵在这一轰之下也直接变成了肉泥。   比重炮轰过还离谱。   所有兵将面如土色,已经有了骚动后撤之意,谁敢去正面挨这人形暴龙一拳头试试?   只要士气一散,开始跑路的话,别说几千人了,怕是厉神通一个人就可以追着几万个打。没有相当的对手抵住这样的箭头,这种天榜顶级武者在战场上的杀伤性绝对堪比高达。   翟牧之硬着头皮,率身边将佐向厉神通围拢过去,口中厉声道:“厉神通,你是真要造反?”   只要能把这箭头遏制住,人数占优还是可以打的。   厉神通不屑地瞥了他们一眼:“诛民贼也,何谓造反?”   翟牧之色厉内荏:“你就不怕陛下前来踏平你神煌宗!”   但凡开宗立派又或者有家族传承者,都不是光脚的了,得为宗门与家族着想,无数英雄好汉羁绊于此,俯首蹉跎。   厉神通仰天大笑:“神煌宗上下,无家无室,无牵无挂,便是那昏君来了,拼之一死,有何惜哉!”   随着笑声,双方已经近在身前,厉神通再度握拳,轰然击出。   谁也不知道,在他们两句对答之间,有一缕传音悄悄传入厉神通耳内:“厉宗主,留意翟牧之身边长史谢如海,疑似雪枭。”   厉神通神色微动,大笑道:“谢啦!”   一道拳劲同时和数般兵器轰在一起。   就在此时,一道若有若无的锐意悄无声息地袭向厉神通肋下。   然而厉神通这一拳根本就没有击实,只是随意地震开了翟牧之等人,继而化作狂暴的烈芒,恶狠狠地轰在了偷袭之处。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双方都是微微一晃。偷袭失败被聚集力量轰在上面的雪枭吃亏明显更大,多后撤了两步,神色阴沉:“赵少侠如何知道是我?”   还真是谢如海!   从这句话看,赵长河的传音被他捕捉了,天榜之能果然超过赵长河现有的理解。   翟牧之不可置信地看向赵长河,这也是反贼?你之前战雁门、定江南,处处透着国之忠良的味儿啊!   赵长河站在阵外微微一笑:“时无定不是搞交际的人,他心里只有剑。可多方信息告诉我,剑阁弟子广泛交游巴蜀,怎么看都很怪异……这当然不是时无定自己的布置,他连自己是剑奴都不知道。剑庐作为听雪楼的马甲,背后当然是听雪楼主在操控这一切。”   “那又和我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长史有什么关系?”   “刚才我和翟太守说雪枭杀时无定……翟太守表现出‘这不可能’的情绪,虽然一闪而逝,还好在下眼睛还是比较利的。翟太守与听雪楼必有交集,而且关联非常密切,密切到了实时交流的程度。”   “何以见得实时交流?”   “一个多月前,‘王道中’南下,才刚到地方时无定就找上门来了,他是受了翟太守的委托。虽然当时‘王道中’的行程并不快,要等李肆安的车队一起,但以翟太守手头这水平……”赵长河说着,指了一圈周遭兵马:“使者快马加鞭超过王道中的行程赶在前面,还要准确找到时无定在哪里通传信息,这精锐程度和组织力度根本不是翟太守的手下能具备的,就算有个别精锐,也不至于为了个王道中这么紧张,他又没多重要。”   翟牧之:“……”   “当然只可能是听雪楼在通信,甚至有一定的可能是雪枭直接脑控传输了信息——这能不能证明,翟太守和听雪楼有实时交流的渠道?”   谢如海听得有些惊艳:“不愧是为镇魔司破了好几个要案的名侠,这脑瓜子确实好用。但你猜到翟太守和听雪楼实时交互,又如何判定那人是我?”   “都判定到这一步了,和翟太守形影不离的长史当然就是很大的嫌疑对象。真正让我确认的是,面对厉宗主的冲阵,翟太守居然不是转头就跑,而是率众应敌……他哪来的自信?当然唯有一个可能,他有底气藏在身边,自己出击牵扯厉宗主的注意,实则有可怕的偷袭起于身侧。能满足这条件的,也就你了。”   几句对话间,厉神通身后的神煌宗人马也冲到寨前,喊杀声大起,双方正式交锋。   雪枭慢慢抽剑指向厉神通,淡淡道:“厉宗主,你顾忌本座,始终隐忍,又何必在此时孤注一掷?数千神煌子弟培养不易,你若被我牵制,不知要葬送多少在此。”   厉神通仰天大笑:“你以为本座是因为忌惮你才站在这儿听故事?本座只是给赵少侠一个面子,配合他人前显个圣。”   雪枭:“……”   赵长河:“emmmm……”   “阴沟里的老鼠既然出现在了光天之下,谁还忌惮!”厉神通肌肉鼓胀而起:“死!”   一拳再出,风起云动。   天榜第五与第六的交锋,拉开在西南之野,理塘河畔。   不管胜负如何,短时间内厉神通是确实被牵制着,神煌宗儿郎数千对四万,能胜么?   如果有翟牧之率领着,可能还不太好说。   但这里还有赵长河。   翟牧之深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了赵长河:“赵少侠,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第五百一十三章 皆道中之功也   “我没什么意思,你看见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赵长河才懒得多废话,龙雀骤然在手,劈头盖脑地就是一刀。   “唰!”翟牧之剑光凛冽,眨眼之间分刺胸口肋下,把赵长河这试探性的一刀破了个十足十。   周围亲卫团团围拢,数把长剑指向赵长河。   别看厉神通随意一拳就把翟牧之连带他的亲卫全部轰退,那是厉神通。换了赵长河来打,就知道这确实是硬茬。   翟牧之怒道:“你前些时日还在江南剿灭邪教,如今怎么和反贼同流!唐首座待你不薄!”   赵长河简直无力吐槽这句话,真有些哭笑不得之感:“我很奇怪,翟太守心中难道没有正臣除奸的概念嘛?”   “什么混账话!”翟牧之大怒道:“钦差在前,有什么话不能直接分辨?你便是信不过卢大人,你我也可以上朝堂说话,请陛下定夺!岂有和反贼同流合污,对同僚刀剑相向的道理!”   赵长河实在懒得跟他扯这种犊子,懒懒道:“你们不知道老子是匪类?你这套什么体制内的默契,老子不懂,也懒得懂。你这残民之贼,一刀剁了,世界清静。”   “你!”   赵长河手起一刀,正要劈下。   “赵公子……”身后卢守义忽然说话了:“以赵公子的身份,如果真要杀人,恐怕还确实有说头。”   翟牧之目瞪口呆:“卢兄……”   卢守义叹了口气:“翟兄真没听过传言?”   翟牧之怔了怔,忽地想起一事,神色变得极为精彩。   赵长河是太子……这事确实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原本仅限极少部分人心中有数,后来源于崔家唐家的各种放风打底,知道的人渐多,他翟牧之也属其一。但毕竟只是收到暗示的程度,无法定论。   何况夏龙渊命硬无比,人人都说他出事了出事了,结果吊在那里这么多年了还是什么变化都没有,这个有关太子的讨论自然也消停很久了,一般人越来越不当回事。   这回被卢守义提醒,翟牧之才想起这个传闻。按卢守义这个语气,这事还极为靠谱……再想想崔家杨家唐家对他的态度……赵长河似乎真的是太子!   如果他是太子,杀自己就不是叫造反了,真叫微服巡查,斩奸除恶。   但想到了这一层,翟牧之反倒心中更定了几分:“原来如此,下官向太子认罪……太子是否该以大局为重,以诛叛逆为先?臣下便有万般不是,可忠于大夏。”   赵长河道:“忠诚就可以吗?”   翟牧之还没回话,身后卢守义已经先说了:“不错,现在的大夏,什么都比不上忠诚。”   赵长河淡淡道:“你说这话,代表了哪个?”   “陛下。”卢守义很是平静地道:“蜀郡的各项问题,陛下是知道的,李肆安的报告之中说得很明白了……但陛下这次让下官前来,号称调查,实则明示要保。”   “因为相比于现在到处异心,忠诚、或者说大夏认同,才是最可贵的品质?”   “不错。”   翟牧之露出笑意,向天拱手:“陛下圣明。”   “另外还有个现实的问题。”卢守义道:“苗疆已经乱了,这是既定事实,而朝廷此时无力讨平。相比于被神煌宗和其他匪徒搅乱蜀地,还不如翟太守戴罪立功,坐镇西南。否则一旦苗人出疆,蜀地又乱,甚至神煌宗与黑苗联起手来,怕是千里天府不复大夏所有……”   赵长河手腕一振,龙雀长吟:“少跟老子说什么顾全大局,大局是自己做出来的,不是忍出来的。斩了这混账玩意,便是苗人出疆,老子再斩雷振堂!”   “呛!”翟牧之横剑一架。   “这终将是殿下的江山,愿殿下三思!”卢守义着急顿足,还待劝说,天上忽地闪过金光。   ……   当赵长河在观望翟牧之前锋营寨的时候,大理苍山之上,正在组织苗疆第二次大会盟。   雷振堂可谓时运不济。   第一次会盟,本来借着民愤极大的洪流,借口自己儿子死于夏人之手,顺利成章啸聚各族齐心反夏,即使白族瑶族等并不同意,在洪流裹挟之下也只能一起干了。而一旦他们真杀了夏人,那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结果不知道哪冒出个思老耶,竟然看穿了雷傲假死的事实,被他言语拿捏,刀青锋盘婉等人趁势配合,生生搞出了个什么锤子的五族联席。   本来以为联席就联席,自己这边占三席就完事了,结果又被思老耶折腾出一个比武,硬是把一个几百人的小族给塞进了五族联席里。   这也就算了,只要实力够强,什么联席也就是个笑话。可就在小会议谈崩,雷振堂正筹备拉一打一搞事的时候,时无定反水,王道中插刀,雷振堂壮志还没开始,先伤得奄奄一息地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黑苗瞬间像是停摆了一样,眼睁睁地看着灵族收拢夏人,啸聚桃源,形成了一个庞大势力。   大好形势变得乱七八糟,雷振堂都快要无法推演接下去会变得怎样了。   妈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王道中!   好在向思檬忽然消失,桃源镇那边也没再有什么特殊举动,按部就班地发展磨合了一个月,相安无事。   这一日接到消息,翟牧之率众南下。   雷振堂伤势其实还没有大好,却知道这是最后的统合苗疆之机。   战争的指挥必须有一个盟主统一,在这个过程中是最容易操作集权的。甚至不需要等战争,单是联盟会议上,如今以夏人为主体的灵族就可以被各族猜忌,排除在外,那么此前向思檬和思老耶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无功。   傍晚时分,各族首领大聚于苍山。   “这一战,你们灵族就别参与了。”雷振堂意气风发地高居盟主之位,对思思道:“不是我黑苗信不过尔等,你问问其余各族,谁敢?”   思思看了看周围,包括此前关系良好的盘婉刀青锋等人都偏头不去看她。   收容夏人,是双刃剑,固然可能让你的势力一夜膨胀,却也会导致各族猜忌排挤。平时或许还不会说啥,到了这种与夏人交战之时,便极为凸显。   思思似是并不在意,美目流转,笑吟吟道:“那我们留在桃源便是。”   雷振堂冷笑:“留在桃源?这可是我们腹心之地,如果你里通夏人,从后面插我们一刀,那当如何?”   思思笑道:“所以雷族长打算怎么办呢?”   雷振堂身后站着个雷傲,冷笑道:“当然是请圣女留在苍山做客。”   思思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深深的不屑。忽地点了点头,笑吟吟道:“有个客人从夏国过来,他们家族也在造夏国的反,到了这里想要联络我们一起呼应举事,恰好我那边有人认得他,便接入桃源。既然你们信不过我,那我介绍这位客人也来赴会,一起谈谈?”   众人都当她是要最后争取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和重要性,盘婉便也不忍心过于排挤,便道:“那就先请客人来谈谈。”   思思打了个响指,过不多时,几个灵族小伙带着一个儒雅中年大步上山。   来人形象其实颇为狼狈,像是被人追杀了很久似的,但即使狼狈,气度仍在,所有人一眼就可知这确实是一位顶尖高手,并且长居高位。   来人到了会场,拱手朗声:“琅琊王道中,见过诸……”   话音未落,雷振堂拍案而起:“王道中!你还敢站在老子面前?给我死!”   案台被一掌拍碎,雷振堂如苍鹰展翅,直扑而来。   王道中瞠目结舌,仿佛昆仑噩梦再现。   怎么莫名其妙又得罪了一个地榜?我见过你吗?   “不是!王某从未来过苗疆,若是曾经得罪阁下,那必是赵长河!”王道中现在已经知道但凡这种事直接问赵长河就对了。   可惜雷振堂哪信这种空口白牙,一掌狂轰而来。   王道中这些时日早就被追杀成了惊弓之鸟,发现扯不明白,第一时间立刻后撤,脱离了黑苗包围圈,向山下狂奔而去。   雷振堂狂追而来:“龟儿子休走!”   王道中转头“砰”地对了一掌,声音里也忍不住带上了怒火:“真以为本座怕了你这苗蛮?”   这些时日王道中逃亡过程里,莫名受的内伤也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薛苍海灵醒地察觉不对,都不敢追了……   只要不陷入重围,堂堂王道中还真怕了你个苗蛮子不成?   两人从山下一路往下且战且走,狂暴的劲气冲得苍山四处草木摧折,好一场龙争虎斗,大道都磨灭了……   过不多时打到山脚,依稀可见远处平湖如镜。   到了平地和湖水王道中就更不怕了,山上毕竟还是苗人主场,习惯山林之战,平地和水边那就是王道中的主场。   他忽地转身立定,狞笑道:“蛮子畏威不怀德,非得打疼了你们,才能好生说话!”   排天镇海掌狂涌而出,端的是赫赫生威,霸道无俦。   雷振堂同样冷笑:“中土之人,自以为是,不识妙法!”   王道中忽地觉得自己脑海里“嗡”地一炸,有什么诅咒临身,击出去的一掌都弱了几倍。   雷振堂的掌正在此时相对。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掌依然势均力敌,只是两人都失了自身防护,双双被对方震伤肺腑,齐刷刷喷出一口鲜血,各自向后飞跌。   因为雷振堂也同时吃了诅咒。   雷振堂倒跌之中,心下骇然不解,自己身为苗疆最著名的大巫,修行碾压全境,谁的诅咒能对自己生效?   转头看去,思思悬空闭目,手结法印,正在施加一种极为古老特殊的诅咒,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得的。   “陷阱!”雷振堂心中闪过念头,道旁树后乍起剑光。   一道与时无定极为相似的凌厉剑芒,带着破灭天地的肃杀,直贯后心。   韩无病!   确实是陷阱,思思蓄谋的陷阱……   王道中自己不知道,思思又岂能不知道雷振堂对王道中的刻骨恨意?唯有王道中出现,方有可能让雷振堂脱离族群独自追击,也唯有王道中的实力,能正面硬扛雷振堂。   在战事激烈之时,自己从祖地新悟的巫法、韩无病的剑,同时偷袭,不说能不能成功杀得了地榜,至少让他再躺一个月问题不大。   届时苗疆谁属,未可知也!   连伤带咒,抛跌半空,雷振堂哪里还躲得过韩无病这追魂索命的一剑?   “吼!”雷振堂毫无悬念地后心中剑,发出一声盛怒的吼声,也不知道使了个什么透支潜能的蛊术,一掌震开王道中,一掌逼退韩无病,向山上踉跄而去。   黑苗族人狂涌而来,接应族长。   思思如风掠过一团乱的黑苗阵中,离开之时匕首鲜红。   “少族长,少族长!”黑苗好不容易接回族长,却发现少族长雷傲不知何时捂着喉咙仰天栽倒。   可怜装死了一个月,刚刚不装了,出来就真死了。   王道中看着这一团乱象,如坠迷梦,想问韩无病两句,韩无病理都不理他,观察了一下确信无法突入黑苗阵中杀人,摇了摇头径自离去。   王道中一顿足,也跑了。   天上闪过金光。   “六月,雷振堂大聚百族于苍山之巅,欲统苗疆自立。适逢王道中逃难于此,闻之赴会,欲盟黑苗。雷振堂莫名盛怒,暴起击之。”   “王道中且战且退,雷振堂穷追下山。灵族向思檬暗施奇咒,韩无病趁乱偷袭,与王道中联手重创雷振堂于镜湖之畔。”   “黑苗拼死救回雷振堂,向思檬轻取雷傲于乱军之中,王道中趁乱逃离。”   “然黑苗一统之谋,二度夭折,苗疆再陷于乱,皆道中之功也。”   “韩无病联手偷袭,其功虽赫,难变排名。”   “向思檬一重秘藏,进位人榜。此前因鹰霜之死而递补者,未破秘藏,被挤出榜外。”   “人榜七十二,古灵圣女向思檬。”   “旧游帘幕记扬州……瘦应因此瘦,羞亦为郎羞。” ###第五百一十四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   这是思思在天下人前的首次登场,也是灵族初次登上世界舞台。   背景是杀伐果断的战争,族群争霸、地榜刺杀,敏锐者能看出这个角色在苗疆必将掀起风云,举足轻重……可判词却很奇怪的,竟然是一首柔肠百转的闺怨词。   思思看着天上字样,一点都没有登临人榜的得意,满脸羞红到了耳根,这是说的什么啊……才刚离开,怎么就能相思瘦了,我也不羞……   所有扬州人也都在莫名其妙,远在苗疆之事,关我们屁事了?   只有月下牵马独行的岳红翎差点一个踉跄,心中第一次感受到“天道之下好像什么都被看光了”的意味。这是把大家从扬州开始的渊源一直归纳到了如今啊……   该不会我们在做那事的时候,也有天道在看吧?   真假岳红翎心中同时泛起一个恶意,别让我们修炼到一定境界,否则戳瞎你。   唐不器:“哪个王八犊子跟老子拍胸脯说出来不会多个人的?这是什么?”   “啪!”姑姑一拍他的后脑勺:“在那嘀咕什么呢?长河出生入死定苗疆,你还说他不是。”   唐不器都气笑了:“乱世书都说了,皆道中之功也,有他赵长河什么事?姑姑你搁这替他脑补什么呢……还出生入死,指的是他让向思檬欲仙欲死时的过程吗?哎哟卧槽救命……”   唐晚妆收回踹飞侄儿的脚,抬头看着最后那句判词,眼波渐渐迷蒙。   好美的词。   一心族裔,而今为君相思瘦。   不羁礼法,而今却为赵郎羞。   天道有灵乎?谁写的词?   那边思思目光终于从天上收回,深深吸了口气,再度打了个呼哨。   苍鹰飞过,埋伏在山外的军队得到信号,漫山遍野而来。   盘婉等人大惊:“向圣女你……”   思思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神色从一贯的笑吟吟变得冷漠:“盟主,兵强马壮者为之。黑苗做得,我灵族做不得?”   刀青锋道:“灵族想与各族为敌?你的实力似乎不够。”   思思冷脸一收,再度笑了起来:“别人说这话就罢了,刀族长何必呢?这可是剿灭黑苗,终结你们宿怨的最好机会。”   刀青锋眯起了眼睛。他们与黑苗确实是宿仇,当初就说了,大家反夏可以,你黑苗想要当王那可不行。   如果苗疆注定要有王,那么谁上都比黑苗上好点儿。   可为什么自己白族不能上?自己可也没比她灵族弱。   正这么想着,思思的声音悠悠飘传:“刚才我用的咒法,大家看得懂么?”   刀青锋心中一动:“刚才那是……”   “上个纪元的古老巫法,沟通天与人的秘要。诸位能一起勠力同逐黑苗,刚才的咒法我可以分享。苗疆少有秘藏者,这是何故?大家不妨想想。”   刀青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许多小族都听见了,同时狂喜:“向圣女说话算话?”   思思悠悠道:“当然说话算话。”   “黑苗不义,我们愿奉灵族为盟主!”有个小族头领振臂大呼:“随我上山,诛黑苗!”   看着灵族军马与各族同流涌上苍山的壮阔景象,刀青锋和盘婉对视一眼,知道黑苗完了,不仅黑苗完了,整个苗疆大势已在思思,别人再难争雄。   看思思站在夕阳之下美艳不可方物的仙姿,两位族长心中都闪过一个念头:这明明是个极有手腕的蛇蝎美人,乱世书的判词怎么会那么婉约的,这种人物还羞呢……   ……   苍山战起,翟牧之寨前也是激战正酣。   厉神通与雪枭且战且走,不知道打到什么地方去了。双方都有默契,阵前交锋太容易误伤自己人。   神煌宗另有地榜史长老,但这次没有出现,应当是在坐镇大本营。   久违的司徒笑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似乎不好意思和赵长河打招呼似的,闷头替代师父的箭头作用,正在寨前冲杀,双方兵马搅成一团。   而寨门之内,蜀兵的主帅却被人缠住了。   赵长河长刀狂舞,与翟牧之交战瞬间已过十来合,乍看之下不分胜负。   卢守义站在一边尴尬无比,劝又不知道怎么劝,掺和又不合适。   他所谓的“现实问题”是抬出来为翟牧之解围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哪里是真意?可乱世书昭告,现实问题已经没有了,雷振堂再度重伤,苗疆必乱,至少短期不会打出来与厉神通合流了……   别的事情太子自己裁量,你跟他说朝廷规矩?这太子不认,说自己是匪类。   甚至都明说了,是夏龙渊授意要保翟牧之,赵长河还是不认。   那咋整?   卢守义想了想,干脆跑路了。不管这个太子是真是假,没有必要继续掺和,真要闹得巴蜀大乱,那也是你们夏家自己的事,关我范阳卢屁事。   卢守义一走,赵长河压力顿消。   之所以一直在藏拙,只拿着把龙雀砍来砍去,正是因为察觉了卢守义的修行也并不简单。   卢守义只是一个人榜很末的角色,才六十几,但无法作数。翟牧之都二重秘藏了,可见这些早年人榜的人物都各有进步,卢守义极有可能也是接近二重秘藏门边的,不会比自己差多少。   在翟牧之亲卫团团围困之中和翟牧之对决已经很难打了,要是再来一个差不多的也参与,那就反倒得祈祷司徒笑早点攻破寨门来接应自己了,那得多丢人?   所以藏拙,只等卢守义加入战局,就突然给他一个刀剑合璧的小小震撼。   结果卢守义跑了……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和自己打得有来有去的翟牧之,露齿一笑。   翟牧之倒是知道他在笑什么,藏拙嘛谁不是?之前顾忌你身份,又有老卢说合,本也没和你动真的。既然卢守义跑了,事情到了这一步,管你是太子还是皇帝,杀了你万事皆休!   两人不约而同地动起了真功夫。   赵长河手臂骤然变粗,眼睛开始泛红,龙雀劈下的力度比之前强了何止十倍!   同样翟牧之剑出风起,战局大变:“人说赵长河只有三板斧,果然如此……未达二重秘藏,今日你还是死于此地吧!”   刹那间整个战场风云大作,周边的喊杀声、兵刃交击声、狂风呼啸声,汇聚魔音,直贯入耳。剑光如电,瞬临咽喉。   二重秘藏之能,举手投足无不是天地之威。   以前没能理解到他们的力量,只知道很强,如今彻底了悟。   龙雀一振,战场四周煞气狂起,竟如血色屏障一般将翟牧之带起的音攻灵台尽数消弭无踪。   如庖丁解牛,一刀破之。   与此同时,长刀闪电般劈在剑侧,又化作横斩,反推对方咽喉。   随着一刀反推,天地寂静,万籁无声,仿佛只余这一刀的光芒,从开天辟地之间泛起。   地狱如是!   “呛!”刀剑交击,翟牧之心中骇然。   赵长河明明未破二重秘藏,这领悟理解、力量速度、技巧眼力,完完全全就是二重秘藏的水准了啊!   只缺一步,如果他有本事调动煞气如臂使指……算了没必要想这个,周遭的齐攻他就撑不过去。   没错翟牧之不是在和赵长河单挑,二重打一重,人榜第一打人榜三十七,居然还是在用围攻。   在刀剑交击的刹那间,周围数把长剑结为剑庐剑阵,分刺赵长河身周要穴。   一边应对翟牧之,一边应对剑庐剑阵,怎么看都是天罗地网,自投死地。   赵长河嘴角却泛起了笑意,龙雀刚刚劈在翟牧之的剑侧,左手已是一动,剑光乍起。   不是周边亲卫的剑光……是古剑龙皇的璀璨。   “唰!”一剑分光,与右手狂暴的龙雀截然相反,尖锐剑气一分为九,竟不分先后地同时击在周边剑阵上,精微得仿佛另一个人。   落霞山庄剑法,一剑落九雁,那是赵长河与岳红翎的初会。   他居然还有余力分出一缕剑气,暗搓搓地戳向了翟牧之小腹。   翟牧之神色凝重无比,长剑一振,同样分化数道,分袭赵长河左右手腕。   这种左右完全相反的刀剑之意,不可能如此协调,一定能够逼出巨大的破绽。   可赵长河的刀势忽然变得温柔起来,一刀斜挑,抹向右边一名亲卫咽喉。   小楼一夜听春雨。   左手长剑却乍起风雷,惊涛拍岸,怒海狂潮。   镇海剑法!   “哐!”翟牧之分光之剑被镇在当场,与此同时右边血光喷溅,亲卫睁着眼睛直挺挺地倒地,想都想不明白在自家主将明明比对方更强的情况下,这围攻怎么会死人的……   翟牧之勃然大怒:“赵长河!”   狂怒之意涌上心头,有什么血戾轰然入脑,两眼所见都像一片血色的天地。   翟牧之心知不对,这是中了什么套?   耳畔仿佛传来悠远的叹息:“就是这样,你很生气对不对?我也很生气。那夏人乡民的头颅,无辜女子的哭泣……你忠于大夏?大夏是什么?它治下的人民,才是大夏。”   这是谁在装逼呢?翟牧之心中闪过念头,却发现眼前所见已经是倒转的苍天,一具无头的尸体正在冲天喷着血泉,浑身爆裂,死状堪比凌迟,惨不堪言。   血满山河。   “战场的凶煞,你的愤怒,你的暴戾,你的杀意……我刀饮血,以引其戾……”   “所谓掌控,好像把自己抽离,站在高高的视角上,俯瞰众生如蚁。”   “那又怎么会被煞气反噬?”   “当身后眼变成俯瞰眼……所谓登天之阶,其实非人之路。”   赵长河二重秘藏。   他慢慢转过头,眼中的血色一闪即逝。   周遭亲卫像是见了鬼一样,转身要逃。   刀光闪过,数个头颅同时飞起,到九泉追逐他们的太守去了。   直到此刻战场上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地爆出一声大喊:“太守死了!太守死了!”   “王八犊子死了,我们还在这里打什么?”   “反过来打他们才是!”   “搞死那个前锋将军,那是翟家人,别放他跑了!”   司徒笑愕然看着包围圈外的数万蜀郡人马在阵后哗变,都不用他打,对方自己冲成了一团。   赵长河正到处找那个杀良冒功的前锋,刚刚找到他正骑马要跑,赵长河还没来得及赶过去杀人,就看见一群衣甲不整的士卒把他揪下了马,乱刀砍成了肉酱:“去你妈的王八蛋!”   疯了,到处都疯了。   司徒笑停下了手,转头看赵长河,赵长河也在看他。   良久,司徒笑忽地一笑:“巴蜀民怨,已如江河决堤,终将淹没天府。我倒是没想过,你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啧,妈的,我不如你。”   赵长河没有回答,举着翟牧之的首级大步上前,悬于寨门。   远处传来雪枭低沉的声音:“赵长河,本座记住你了。”   赵长河淡淡回应:“随时候教。”   天上金光闪过。   “六月,翟牧之兵进苗疆。厉神通亲率神煌宗子弟三千,突袭营寨。”   “赵长河揭雪枭之秘,听雪楼主雪枭首次现身人前,与厉神通战于理塘河畔。”   “翟牧之与亲卫围攻赵长河,赵长河借阵磨砺,悟二重之秘,斩翟牧之于重围之中,悬于寨门,尽诛其众。”   “雪枭遁走,蜀军哗变,厉神通尽收蜀兵,直指成都。蜀地义军纷起,呼应神煌,破城杀官,屠戮士族。千里蜀郡,地覆天翻。”   “赵长河登临人榜之巅,再无抗手。”   “人榜第一,血修罗赵长河!”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在涉及大事件的时候,乱世书的判词往往很有点双关味道,让人很难确定它指的到底是什么。   这是一句典籍有载的反诗,并不需要真等到九月初八。   似乎在说厉神通掀起蜀地之变,群雄纷起响应,憋久了的民众怒火直透苍穹,踏尽公卿之骨,百花凋零。   也似乎在说赵长河的飞速崛起。   区区二载之内,登临人榜第一。如龙镇当世,百花失色,万马齐喑。 ##卷六 怒海狂澜 ###第五百一十五章 天下乱局   人类都是喜欢望文生义的……无论天地人三榜的称谓本来是否有特殊含义,在世人眼中总是会参照字面的意义去理解。   绝大部分人的认知是,潜龙榜还是新秀,人榜便是人间宗师。   天榜已经非人,属于云端上的传说人物。   地榜则是介于之间,天地之阶是也,走在成为登天的台阶上。   不管人们对天榜地榜的理解夸大了多少,崔文璟等人要是知道自己被当成传说看待会不会哭笑不得,总之世人眼中真是如此。就连赵长河自己在曾经没什么见识的时候,见到朱雀也当魔神一样的。   也就是说,人榜第一就是作为“人”的最强者,往上就不太算是人了。   一旦登顶人榜,这江湖地位高得离谱。   不过由于这两年来地榜都连续陨落了三个,人榜第一也走马灯地递补变化,导致没有了以前那么神圣的光环。赵长河的登顶甚至还没有当初潜龙第一之时那么轰动,毕竟这厮没事就刷榜,已经刷得世人快麻木了,感觉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的样子……   “什么乱世书,吹河书!”唐不器正在自己府上吐槽:“次次给他的评语不是第一流就是百花杀,直接给个花王不是挺好,或者百花羞算了。”   这是京师府邸,唐家果然已经搬离姑苏,不想躺在剑皇陵寝的炸药桶上。只不过唐不器可怜巴巴的还需要盯着江南局势,这一次赴京其实另有要事。   玄冲正在他府上做客,听了唐不器的吐槽,失笑摇头,没有附和。   其实乱世书此前对岳红翎韩无病的评价一样是很高的,赵长河往往能得到冠绝群伦的用词,也是因为他真的都在拿第一,没什么好说的,玄冲表示很淡定。   次次拿花做比喻,反倒让人感觉有点暗含小恶劣呢……   在他看来倒是另一个问题更要紧,不知道唐不器为什么不提……于是玄冲就提了:“想不到厉神通真的反了……而且这一次赵长河居然站在了反贼一边。这么严重的事,你的态度居然是纠结这?”   唐不器沉默片刻,慢慢道:“姑姑都没说什么,我能什么态度?”   “唐首座居然没说什么?”   “能说什么?李肆安的报告上说得明白,蜀地已经苦翟牧之久矣,连带苗疆之乱都可以算是翟牧之逼反的。那时候姑姑就有预感,赵长河忍不了的,拿谁的名头都不好使。”   “……”   “有一说一,这小子一直就说自己更倾向反贼,并未掩饰过,却还耐着性子战胡人战邪教的,已经很难奢求更多了。”唐不器叹了口气:“只不过姑姑本来觉得快成真的美梦忽然就幻灭了而已,也不知道将来如何收拾。”   玄冲抽抽嘴角,怎么收拾?这话怎么说得像是唐首座已经被吃干抹净了一样……   唐不器自顾喝了口酒,叹气道:“我看她现在也没有心思去考虑西南了,这大夏裱糊着裱糊着,忽然到处漏水,已经裱糊不动了。”   玄冲知道他在说什么,这一次唐不器赴京,就是为了这件事。   贵妃皇甫情和王皇后第一次合作,共同推动了一件事:废漕改海。   这是四象教和王家的合作项目中最重要的一块内容,经过一年密谋,背后不知道多少官员的拉拢交换,时至今日终于推动了朝议。   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几乎可以预见漕帮会是什么反应。   漕帮不是一个简单的帮派,它关联着无数漕运沿途的官方势力,实际也就是说,这不仅仅是漕帮要动乱,同时也是无数官员都要群起反对的事,动摇了大夏统治根基。   但这事有几个微妙点。   首先这从长远来看,海运是好事、且是早晚必须要做的事,海外的探索一直是有识之士都在建言的。如果这事发生在大夏全盛之时、并且和漕运做好协调,其实并不一定会伤及漕运利益的,大家完全可以共存。   可惜这种风雨飘摇之时,又是强行推动,皇甫情还故意使坏,造成的结果自然不可能那么理想。   其次,这事对唐家有利。唐家自己也是沿海大族……唐家人其实是同意这件事的。   现在唐晚妆极为头疼。在外天天都在和皇甫情针锋相对,架都快打起来了。结果回了家,从老爷子老太太到其他族人都在暗戳戳怂恿她同意,唐晚妆头大如斗,最近连门都不想出。   唐不器赴京也是因为唐家最近吵翻了天,他作为现在坐镇东南的重要人物,当然要来参与家族会议讨论。何况漕帮万东流还是他的朋友,这就更加心情复杂。   当然唐不器并不知道万东流身为四象教轸水蚓,自己本就是想造反的,这一招只是逼他的父亲万天雄下决心而已。   唐不器更不知道这事儿是赵长河向皇甫情建议的,否则可能三观都崩没了。   “尊者,这事真是赵长河提的案?”赵长河曾经呆过的四象教京师别苑里,夏迟迟不可思议地问着面前火鸟覆面的尊者:“这种乱邦之谋,怎么可能会是他提的?”   朱雀心情颇好地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斜靠软榻:“怎么,你很了解他咯?再怎么着他也是我们四象教室火猪,帮圣教献计献策有什么稀奇吗?”   夏迟迟嘀咕:“他那时候还不是猪吧……就是靠那个卖骚的贵妃把他变成猪的。”   某卖骚贵妃好心情都快被说没了,眼睛上上下下瞟着徒弟,寻思再找本书给她抄抄。   但心中不得不惊叹,这丫头的天赋真的是好……其实从当初能同时应和青龙白虎二象,就知道她的天赋是比自己和三娘好的。但朱雀也没想过,让她赴海外历练这些时日,居然也到二重秘藏的边缘了。   她才几岁……   不过震惊没多久,就被乱世书的通报给打没了。那小男人居然已经破二重,超越了迟迟。   这他娘的才是奇迹,虽说赵长河年纪比迟迟大,可他才练多久?朱雀觉得这已经超过了自己对武学的理解,换了个外人估计都要被她抓起来切片了……   然而这是赵长河,那心情就变成了我男人真棒。   继而看眼前自家徒弟就哪哪都不顺眼了。   结果夏迟迟还要继续表示她对赵长河的了解:“长河献此策,肯定不是单为了造反用的,肯定还有别的说法。他多半是觉得这将会是有利的方向,可以和漕帮协调好的……只是如今的形势,恰好可以用来逼反万天雄。”   朱雀斜睨着她,半晌才道:“对,你说得都对。”   夏迟迟感到气氛是不是哪里不对……缩头不说话了。   朱雀也不知道怎么找她小辫子,总不能又说她先迈左脚,只得道:“你此番出海刚刚回来,问这么多干嘛?还是说说你在海外有什么发现。”   “海外有人居住,但并非我们原先想象的其他种族其他文明,不过是早年逃避战乱出去谋生的夏人……他们也信仰海神,但很难确定是因为真有这样的神魔呢,还是海边之民因敬畏海浪而自发形成的神灵信仰。”   如果让赵长河听到这话,会更确定世界观。   一个纯正的类华夏玄幻世界,而不是类地球文明,没有大洋马。   这对赵长河可能会属于一个比较有意义的发现,但对四象教来说屁用没有。夏迟迟此番出海,一为磨砺青龙意,二则是调查海族,为了即将到来的与王家翻脸预做筹备,然而第一项算是完成得很好了,第二项等于一无所获。   当然夏迟迟去的并不远,四象教也不可能让自家圣女真跑到大几个月一两年的航程之外去,出了意外怎么办?所以探不到线索也是有心理准备的了。   要事在前,朱雀也一时无心找茬,皱眉想了好一阵子,低声自语:“知己知彼是很重要的……王道宁本座不惧,但当时那道阴气……若是没搞明白背后这所谓海族之事,我们不能贸然和王家翻脸。”   夏迟迟“噗嗤”笑了:“王道中现在可是大夏忠良,退赫雷、打弥勒,含冤入狱才出来,就千里迢迢镇压苗乱,感动得我都快哭了……尊者你说,王家会不会索性就按照这种路线走下去,不反了啊……”   明知道她在开玩笑,朱雀还是正经回答:“王家回不去了。乱世书只四个字‘欲盟黑苗’,就把王道中所有貌似忠良之举全变成了笑话,只要不蠢的人都知道王道中去西南干什么的了……如果此前王家只能算‘反意毕露’,终究没有真扯旗,朝堂上还能装聋作哑,但这一回是真装不下去了。唐晚妆昨晚密见夏龙渊,陈词必须先发制人,把王家在朝中势力先一网打尽。”   “贵妃这都知道?那夏……夏龙渊怎么说?”   朱雀板着脸道:“不知道。”   夏迟迟抿了抿嘴,低声自语:“果然是乱世之书……也就是说,无论废漕之事能否实行、漕帮是否会反,王家都一定会反。而厉神通攻占巴蜀,向思檬经略苗疆,万天雄起于江淮,背后是我们四象教……弥勒造成的江南割据还没解决,天下四处起火,唐晚妆再也无法裱糊了……这是真正的乱世开始。”   她的语气有些叹惋,颇为复杂。   朱雀斜睨着她,心中也有点复杂。   如果迟迟才是真公主,这种心情确实不足为人道。   她忽然很想知道,当赵长河一脚踏出消息闭塞的巴蜀,见到天下已经变成这样了,他又是什么心情?   “他会怎么想?”夏迟迟也在低语。   朱雀叹了口气:“你很快就会知道。”   夏迟迟愕然抬头看着尊者,却见朱雀微微一笑:“你想见他,在这里等着就行。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下一步一定会来京师。” ###第五百一十六章 欠你一件事   峨眉山脚,赵长河曾经撸铁一天的镇子酒肆里。   司徒笑抱着个酒坛子咕嘟咕嘟大喝,号称请赵长河喝酒,结果先把自己灌得半醉。   赵长河很是无语,也不搭理他,自顾偷偷给自己的酒葫芦里灌酒。   之前没好意思找思思要酒来装这个酒葫芦,葫芦里已经空了个把月了……   话说这是这一年来大战登榜后首次没有伤得死狗一样,居然还能结伴来喝酒,这对赵长河来说才是跨越式进步,真是不容易啊……   “喂。”司徒笑好不容易喝爽了,放下酒坛子:“你咋不喝呢?”   赵长河翻了个白眼:“我从来不是你这种酒鬼好不好。”   “你非酒中人,为什么挂个酒葫芦?”   “爱喝几口为什么就要是酒鬼,你二极管吗,哪个论坛毕业的?”   司徒笑:“?”   听不懂。   赵长河老实道:“其实是因为肩抗长刀、腰间挂酒,走出去很帅,很江湖。”   司徒笑气笑了,就这混账东西,碾得同辈百花失色?   他酸溜溜地来了一句:“你把我的醉步都偷学了,还说自己不是酒鬼。”   名为说酒鬼,实际在酸他学了自己的招。   赵长河道:“喂,熟归熟,乱说话一样告你诽谤啊……琅琊那会儿我是模拟过醉步,那是做个样子,没学会好吗?要么你教我?反正也教过我风雷掌了,不差再多一样。”   司徒笑倒被他这不要脸的风范逗笑了:“你真是……现在你是二重秘藏、人榜第一!你站在面前是我要找你讨教好不好?怎么还有脸找我学东西。”   “怎么听着好酸啊。”   被你听出来了?司徒笑臭着脸不说话。   “我也教你个东西呗。”赵长河随手抓起酒肆柜台上的纸笔,唰唰唰写了一页纸,递给司徒笑:“虽然风雷掌我学了基本没用过……嗐,算交换。”   那时候司徒笑是有点提携朋友的意思在的,见赵长河想要一门拳掌,爽快地教了。   而这一次显然反过来,是赵长河在提携他。   司徒笑带着一肚子时代变了的小嘀咕,接过纸扫了一眼,“噗”地一声一口酒全喷了出来。   又不敢喷在纸上,疯狂扭头喷,扭得脖子都快断了,在那不停地咳。   纸上赫然是一门能够快速愈合的锻体法。   若说赵长河血修罗体的攻击性和他们神煌宗刀枪不入的锻体方向有所冲突,很难结合在一起,但这种愈合性则是几乎为他神煌宗量身定制,绝对不冲突。   这不是给司徒笑的交换,简直是能让神煌宗全宗上下狂喜的顶尖机缘,可以放在宗门核心秘法那一栏的那种!   “你……咳咳……你……”司徒笑辛苦地咳嗽着:“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级别的锻体法!”   “知道啊,二重秘藏级。”   “你就把这种级别的秘法跟倒酒似的倒给我?”   “有什么不可以吗?”赵长河道:“这是我自悟的法门,我爱教谁就教谁。”   司徒笑沉默下去,半晌才叹了口气:“说来你应该是讨厌造反的吧,为什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反而还更亲近似的。”   赵长河奇道:“我说你今天怪怪的,居然纠结这?”   “若是道不同,再好的朋友也会陌路。”   “但谁告诉你我讨厌造反了?就翟牧之那寄吧样,你在他境内呆了这么久都不造反,老子才看不起你。”   司徒笑瞠目结舌。   难道我们听的传闻有误?我在琅琊所见王家对你的态度也是假的?你真不是太子吗?   此前司徒笑在攻寨门,赵长河与翟牧之卢守义的对话离他挺近的,司徒笑是听见了一些的。卢守义说了,保翟牧之是夏龙渊的意思……其实大夏这副德性,根子就是夏龙渊。   如果说在翟牧之境内就要反翟牧之的话,那在大夏境内是不是要反夏龙渊?   赵长河根本没有给夏龙渊面子,说杀就杀,仿佛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这一点。   哄堂大孝了属于是。   司徒笑在那胡思乱想,却听赵长河道:“我倒是有一个问题。”   司徒笑定了定神:“你说。”   “尊师如今据巴蜀,会变质么?”   “……”司徒笑知道他在说什么,沉默不语。   起事之时未必有野心,但真成了势力之后,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想法,司徒笑不能替师父做出这种保证。不过神煌宗稍微有点底气的在于,他们全员光棍,没有后代也就很难会有家天下的思维。   司徒笑倒是可以替师父做出这种保证:绝对对女人没兴趣……   “与其考虑我会不会变质,你还不如考虑一下如今四处烽烟,夏龙渊会怎么做。”门外传来厉神通的声音:“老子造反,是做好了夏龙渊来摘我脑袋的准备,从来没考虑过后来如何。”   赵长河起身:“前辈不是正率众去成都?”   “我让史师弟去了。”厉神通无所谓地道:“真以为老子爱打仗?还不如来喝酒。”   说着随意入内,一把抢过自家徒弟的酒碗喝了个底朝天。   司徒笑巴巴地伸着手,一脸心疼又不敢吱声。   赵长河:“……”   “砰!”厉神通痛快喝完酒,放下酒碗,看向赵长河的眼里掩不住欣赏:“你委托我的事,我没完成,有点没面子。”   赵长河道:“前辈指的是晚辈委托照应红翎之事?”   “嗯……我派人找了,没找到,从头到尾都没帮上忙。”   “这又怨不得前辈,红翎在苗疆呢,我自己遇上了,没出事。前辈能把这事记在心里,就已经是信人了。”   “没完成就是没完成,老子欠你一件事,你可以另提一个。”厉神通若有深意:“除了让我投降夏龙渊之外。”   赵长河沉默片刻:“投降别的呢?”   厉神通露出笑意:“你?”   赵长河摆手:“我就江湖散人……前辈说笑了。”   厉神通悠悠道:“总得看对方是谁……目前来看,除非唐晚妆自己做女皇,别人不配。”   赵长河瞪大眼睛,世上还有人还能往这个方向想的嘛?唐晚妆做女皇,简直画美不看。   其实厉神通言下之意也是你现在还不配,但似乎藏着未来的引子……不可能明说。他会特意跑来说这些,似乎就已经有了些许意味。   厉神通道:“或许你在苗疆久了,不知如今天下风云。前两日王家和皇甫家共同倡议废漕改海,不管这背后有什么博弈,总之天下必乱。王家铁定要扯旗,万天雄纵横江淮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唐家在江南本就有了雄踞之象……唐家要逐鹿不是没有可能的,你别那副惊诧的表情。”   赵长河心中咯噔一跳,这一天终于来了……想到这个提案还是自己提的,心中滋味真有点复杂。   司徒笑啧啧有声:“这废漕改海的毒计,不知道哪个生儿子没屁眼的毒士提出的……”   赵长河斜睨过去,寻思把刚给他的功法抢回来。   “无论天下如何,其实真正的根子还要看夏龙渊怎么想,否则都是猴戏。”厉神通说完,转身离去:“就这样吧,不打扰你们哥俩喝酒了……”   赵长河也已经没有心情喝酒了。   简直想肋生双翼直接飞到京师去见见唐晚妆……见见夏龙渊。   不对,说来该先去见见崔文璟。   曾经和老崔约好,从西南回来去娶央央的……如今天下风云大变,如果王家起事,一般是两个方向,一是向西进濮阳,二是南下进徐州。如果是西进,老崔还有谈婚论嫁的心思不? ###第五百一十七章 四方云动   “走了?”   神煌宗主殿,厉神通负手站在祖师像前静观。在外喝酒浪荡乱七八糟的司徒笑在师父面前大气都不敢喘,老实到了身后回答:“师父离开没多久,他就直接走了,酒也不喝,如坐针毡。”   “他给了东西,你有所还么?”   司徒笑有点无奈:“有,他甚至没看,直接塞兜里了。”   厉神通显然也听得愣神,忽地笑出声来:“有意思。但无所谓,我们给我们的,他就算扔垃圾堆里那是他的事,神煌宗不欠谁。”   司徒笑给赵长河的,是神煌宗镇宗之根本,神煌横练锻体的核心法。   显然是为了偿还赵长河随手就送的愈合之体,不欠人情,至于横练对他能不能用上,无所谓,价值在这就行。   一个二重秘藏的秘法随手送,一个直接把宗门根本拿来还,双方却都压根不当回事,连师父都不当回事。   “说什么肩抗长刀,腰间挂酒,很江湖……他心有任侠,可惜不是他能做的。此人处于风云中心,偏偏又是个责任感极强、极重情义的人,想居江湖谈何容易。”厉神通笑了笑:“他描述的画面倒是很适合你。”   司徒笑沉默片刻,叹气道:“现在还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   “现在我这身份……”   “你有什么狗屁身份?蜀地少主?”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是说别人会当……呃好像也不会……”   本来就是最强宗派势力少主,倘若变成蜀地少主,对于行走江湖而言有什么区别吗?该顾忌你的一样顾忌,想与你为敌的一样为敌。   唯一有区别的是本来大夏官方是友善方,现在成了敌方而已……可现在大夏四处起火,恐怕官府啥都管不了了……   司徒笑想到这里,很是挠头,搞了半天,造了反竟和以前几乎无区别?   看师父这模样也确实没啥区别,仗也不去打,事也不去管,依旧和往常一样在大殿里,好像还是那个神煌宗主。   “知道老子以前为什么一直忍翟牧之这种龟儿子么?”厉神通忽然问。   “不是顾忌雪枭?”   “是一方面,但不是决定性的,只能算其中一条因素……说来这厮确实厉害,本以为这种阴沟里的老鼠一旦暴露在阳光之下,本座碾他如碾臭虫,事实证明没那么容易。正面他不是我的对手,但他要走,我拦不了也追不上。天榜第六确非易与,乱世书没有瞎排。”   司徒笑道:“这种角色以后若是刺杀……”   厉神通不屑道:“他不敢来的。他就算能跑十次百次,只要被老子伤到一次,就得被老子攥出屎来。一个惯于隐藏在阴沟里的角色,不会自陷于险。”   司徒笑点点头,并没有去问如果他刺杀我们怎么办。   如果天榜第六会这么玩,格调丢光了,拿一条烂命把天榜第六的格调拉到泥巴里,那也不失为乐事。   他倒是对厉神通之前说忍着翟牧之的其他原因更感兴趣:“雪枭只是原因之一,那还有其他呢?”   “要听?”   司徒笑干脆利落:“要。”   “第一个……我和玉虚都疑心,夏龙渊并不是因为在做什么而无力掌控天下乱局,也不是因为懒得搭理,单纯在看猴戏……有很大的可能,夏龙渊本来就想见到这个结果。”   司徒笑愕然:“为什么?他自己的江山!”   “原因未知,但只有这样才最说得通,别的都很难解释。”厉神通淡淡道:“如果是这样,他就是在等着我反呢……你说老子要不要遂他的意?”   司徒笑大声道:“遂便是了。有什么好犹豫的!”   厉神通终于不再看祖师像,转头看着徒弟:“为什么?”   司徒笑道:“习武若是不能护佑一方,不能砍了看不顺眼的狗头,那咱们习武干什么来了?自己觉得对的那当然就要做,管他姓夏的在想什么,那关我们屁事。”   厉神通有些丑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拍拍徒弟的肩膀:“第二个原因,你我能杀太守杀县令,把蜀地所有士族都丢进金沙江,然后呢?你知道怎么让蜀中之民过得更好么?”   刚刚牛逼轰轰的司徒笑张了张嘴,半天才嗫嚅道:“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能做官的人还怕找不到?我们负责护境安民,别的事去找会的人做便是,我们镇着,他们敢出幺蛾子?”   “你确定?”   “多……多半可以吧!”   “好,那这事你负责。”   司徒笑:“???”   “莫说为师在坑你……老子要做的事更多。”   “指的是在这里看祖师像?”   厉神通举起巴掌,司徒笑躲了一下。   “如今义军四起,多少是真的义军,多少是浑水摸鱼?多少愿意依附你我,多少想要割据自立?造反造反,说得容易,多少麻烦接踵而来。要么这些事你做也行?咱们换换?”   司徒笑想了半天:“换换。”   “那你做,老子给你做后盾。”厉神通慢慢离开大殿,低声叹息:“欲任侠而不得者,又岂止赵长河?”   司徒笑抽抽嘴角,和徒弟抢打架活儿的屑师父,还好老子灵醒。   六月,神煌宗长老史铁石率众破成都。   司徒笑横扫巴蜀,剑挑乱兵与匪首一百七十余人,收服各处义军二十余支,威震西南,蜀境渐安。   乱世书不会记录这些“欺负杂鱼”的事情,没有人知道这汉子受了多少伤,是否差点面对死亡。   它只会在镇魔司的报告之中送往京师,抵达唐晚妆的案头。   “巴蜀非大夏所有了……”数日之后,唐晚妆轻抚报告,低声自语:“可为什么我反倒松了口气似的……”   抱琴道:“小姐没养成狗熊,却被他养成了。”   “扑通”一声,窗户打开,一个小丫鬟被盘成一团,丢进了水池。   “首座,首座,不好了!”外面镇魔司亲信来报:“江淮大乱,万天雄反了!”   唐晚妆面无表情:“知道了。”   “首座,首座!王道宁兵进河北,崔王战于璞阳!”   唐晚妆看着窗外一片安宁的景象,前几天字字泣血地请夏龙渊先捉拿京中王家势力,可到了现在都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唐晚妆一阵头晕目眩,忽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摊开手掌一看,尽是血迹斑斑。   赵长河好不容易稳住了她的病情,在区区几天之内迅速恶化。   ……   此时的赵长河正从川南策马直奔金沙江,打算乘船顺江去巫峡。反正不管先找谁,去血神教也是出川顺路,可以先去一趟。   天下大乱的战争气息让赵长河意识到,曾经自己并不是很放在心上的血神教圣子的意义有多大。   在这种时局里,拥有势力基本盘的价值,比二重秘藏的个人武力更加重要。   思思那边也许能算自己的基本盘,但太远了,鞭长莫及。血神教虽然人数不多,却是真正身处要地的精锐,经过几场战事的磨合,更像正规军了,至今还驻守襄阳,举足轻重。   也许他们应该算隶属四象教,此时的造反本该有他们一份?或者是暂时不动,在需要的时候呼应的一颗棋。自己并不合适公然把他们拉走,平白和四象教闹翻。   但做一些与四象教立场并不冲突的事,朱雀尊者多半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自己是室火猪,何况血神教如今的“官方地位”还是自己拉扯的,朱雀多少也要认几分自己使唤血神教的权力,否则不好看。   四象教和王家目前是结盟,如果拉血神教去打王家,算不算立场冲突?   赵长河知道问题不大。   再怎么结盟,当各自起事之后,就是亦敌亦友的相互防备姿态了,古往今来无数实例证明了这一点。何况赵长河早就知道朱雀对王家纯属相互利用关系,早晚要翻脸,只要配合好了,朱雀说不定暗中高兴得很。   万天雄那边或许不合适这么早就和王家杠上,没这么造反的,恰恰血神教可以,因为王道中知道血神教圣子是他赵长河。血神教做任何事朱雀都可以一推二五六,把锅全给“赵长河那混账东西”。   当然要怎么协调还是件头疼事……如果崔王打起来,四象教是肯定乐于见到的,但自己要帮崔家,这怎么协调……   一团麻了都。   暂时没脑子想这么多,先见了薛苍海再说,本身怀里就揣着东西要给薛苍海的,这回更是恰到好处。他敢不听圣子的,东西就没了。   策马好几天了,才好不容易到江边,赵长河有些心焦地远眺江水,一时半会连船都找不到。   “瞎瞎,到底什么境界能飞啊?我看天榜也不像能飞的样子,最多悬空、舞空?或者轻功飞掠的距离比较远而已,都还不够称之为飞。”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我问的是什么境界可以……这个总不至于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吧?”   “你能不能有点脑子,既然都知道三重秘藏能悬空了,那下一阶段不就能飞了。”   “御境?”   “御之一字,本就含御风之意。现在距离你还有点远,加油吧小弟弟。”   赵长河看着远处出现的渡船,吁了口气,没回这话。   温水煮青蛙,瞎子从“我不是你的随身攻略”,各种一言不发或者做谜语人的阶段,慢慢的到了现在,一喊“瞎瞎”问话,就下意识回答了……这不就挺好。   御境也一样……远么?   怕是不远了。   二重秘藏讲究的“操控煞气”,其实就是一种“御”。   每一个阶段,循序渐进,一直都是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不同节点。   渐至掌控天地。 ###第五百一十八章 人王   再怎么焦虑想要肋生双翼,现实就是不会飞,只得牵着乌骓老老实实乘船。   急也没用,反正也做不了别的。赵长河按捺着性子坐在船舷,一边小口喝着酒,一边随手翻阅司徒笑给的锻体法,印证是否能够结合在血修罗体里,增加自己一直相对拉胯的防御能力。   以目前的武学理解和之前厉神通的提点来看,确实结合不了,运劲模式乃至于肌肉组合模式都有很大的不同。不过赵长河觉得自己的理解还是不够,厉神通的理解也未必就是标准答案,等到了一定时候,未必不能结合,先留着以后再说。   眼下的参考之处还是有一点的,比如外放罡气形成短时间的体表防御。   所谓罡气,其实就是二重秘藏之后的内外同流、外功与内力相结合的一种标志性变化。早前赵长河自己挥出的刀芒剑气就是此类雏形,当到了内外合一,犹如实质不散,好像刀剑都变长了一样,那便是刀罡剑罡了。   罡气可以通过刀剑外放,自然也可以通过拳头轰出重炮的效果,同样也可以布于体表形成罡气罩。如何催动罡气罩,各家的法门自然是不尽相同的,而神煌宗的法门显然是当世最顶尖的一档。   虽说再顶级的法门也只是刹那之防,不可长久,但怎么说也是多了一个保命手段,很有价值。   此外司徒笑还真给了醉步的精要……这玩意怎么说呢,也不仅是装逼用的,其下盘扎根而身若拂柳的模式确实很有参考价值,与其他身步一体的身法步法都不太一样。如今自己既然到了该琢磨创功的阶段了,这就是一个极有益的补充。   只可惜现在心思不在,无论是罡气外放还是醉步,都没心思详加琢磨了。   赵长河合上书册,起身望向东方,朝阳初升,巫山已在远处若隐若现。   有其他船客的交谈声隐约传来:“诶?往年去巫山的不是都在这边上停么,怎么现在顺着风就真直奔巫峡去了?不怕山匪了?”   “老兄,你几年没走这条水道了?”   “也就一年没来。”   “一年,怪不得了。巫山的盗匪几个月前被招安了,此路已经通畅。”   赵长河:“……”   巫山盗匪薛教主,您就别念叨那个被越级的名声了,抛开这事您的民间名声好像也没啥逼格。   舱内正在叹息:“朝廷难得做几件正事啊!”   “朝廷?呵。这是唐首座主持襄阳战役之时的事儿,据说还是修罗王出的力。”   “唐首座啊……那就难怪了。朝廷但凡做点像样的事,十件里八件和她相关。再有修罗王出手,那自是手到擒来。”   “呃……”赵长河探头入舱:“打扰一下,修罗王是哪位啊?一平?”   “嗐,当然是血修罗赵长河!人榜第一,非人王而何?”   “翟牧之也是人榜第一,没听说过他算什么王啊,人榜而已,吹大了吧。”   “呸,翟牧之有资格和血修罗比吗!提鞋都不配!”有江湖客鄙视地看着赵长河:“哪来的小年轻,这种江湖掌故都不知道?”   赵长河虚心求教:“愿闻其详。”   “除了这一年递补上去的人榜榜首不算数,以前凡是打上去的人榜第一,基本都会被人们冠王的。以前秃鹫猎牙被他们草原喊鹰王,咱们不喊而已,捧胡人臭脚干啥?修罗王就不一样了,说是咱们看着他一路砍上去的都不为过啊……”   “可我特么不想做修罗王啊……”赵长河失神嘀咕:“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船舱里的人没听见,反倒都起了谈兴:“你们说赵王杀翟牧之,到底用了几刀?先前那些好像都是一刀斩啊,这次乱世书没说……”   怎么又赵王了……赵长河捏紧了脑壳。   “毕竟是人榜第一之战,而且翟牧之个不要脸的还让人围攻呢,可能是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吧。”   “我觉得应该也就两三刀最多了,赵王的风格如此,势不可挡。”   赵长河实在听不下去尬吹了,转头看看,恰好船老大走了过来拍手道:“前方巫峡靠岸,要下船的准备。”   赵长河大松一口气,等到船靠了岸,简直是逃命一样牵着乌骓溜了。   结果刚刚下船,还没来得及骑上马走人呢,前方跑来一群血神教徒:“教主果然英明,圣子真在这两天来了!”   “参见圣子!”   “恭贺圣子登顶人榜!”   赵长河感觉自己脸都在烧,愤然道:“哪来这么多有的没的,老子不认得路吗,要你们来渡口接个屁呢?”   “咳,那是兄弟们自己要来的,圣子可是我们圣教的骄傲啊!”   血神教徒簇拥着赵长河上山,骂咧声和马屁声一路远去。   船上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刚才谁说“哪来的小年轻”来着?   那人憋了半天,忽地笑出声来:“都说是最接地气的潜龙,到了人榜还是一样啊……”   众人也都笑,好像确实如此,一点架子都没有,被称为王还臊得慌。   ……   “我是真绷不住啊,老薛,什么鬼啊,人榜而已至于嘛,不知道的还以为天榜第一呢。”赵长河很是无奈地跟着薛苍海走向圣物密室,口中吐槽:“我马上要去清河,会被老崔笑死的,感觉没脸见人了都。”   “其实确实是惯例,只是这些时日递补第一的没什么含金量,没人这么捧,打上去的就不一样了,是真能封王的。反正也就民间喊着一乐,又不是你自称,谁笑你啊。”薛苍海道:“再说了,你那嗜血修罗,初听和个瓜娃子一样,听久了不也挺顺耳?忍忍就过去了。”   “……”   “还有崔文璟,他怕是没空笑你了。”薛苍海叹气道:“刚刚收到消息,王家已经兵围璞阳。”   赵长河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应该说早有预料,说啥也没意义。只能叹崔元雍刚过门的老婆真是世家的牺牲品,可想而知这位王姑娘在崔家的日子会多难过。   不知道王道宁是否亲自出征,如果是的话,现在老崔是不是已经和王道宁打起来了。   在几天之前,世上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天榜争锋了,可几天之内连续两次,第五和第六,第九和第十。   从穿越起一直被人挂在嘴边的“乱世将临”,这个“将”字终于可以划掉了,改成全面来临。   赵长河心中越发忧虑,崔文璟虽说排名比王道宁高,但王道宁背后另有猫腻,崔家的清河剑又没有完全复苏,这结果可实在不好说。   薛苍海正在扼腕:“龟儿子的,之前追杀王道中,没杀成。真能宰了这王八犊子,王家也去一臂膀。”   赵长河回过神,问道:“你和王道中怎么撞上的?”   “大概半个多月前吧,圣物不知道发了什么癫,疯狂抖动,能量极不稳定。王道中就在这时候跑来找事,他是知道你和我们的关系,特意来找我们麻烦的。结果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病,忽然受了重伤的样子……不然我们寨子都要被挑了。”   “真low啊老王……”赵长河盘算了一下,不知道王道中犯的什么病,但大致知道圣物异动的原因了。   极大可能性就是当鳌池阵法被破,幼体血鳌出世的那一天。   阵盘是血鳌之骨打造的基盘,这种级别的神物自有灵性,感到了血脉的牵引、或者说感到了自己有修复的机会,因此异动。   赵长河心中有了底,大步到了圣物密室,取出一瓶血液。   阵盘再度颤动起来,比那一天还要剧烈。   赵长河试着将血液倒在阵盘裂缝上,刺目的血光大起,煞气冲霄,经久不散。   阵盘上的裂缝肉眼可见地开始弥合,薛苍海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的?明明是死物骨骼,裂开了还能重新长回去?   这还是人世间的东西吗?   赵长河看着阵盘裂缝弥合的过程,忽然开口:“老薛。”   薛苍海一个激灵,竟下意识单膝跪地:“圣子请吩咐。”   “挑几千精锐,跟我北上,参与崔王之役。襄阳留少量守城人手就行,现在的风口浪尖暂时不会在这里。”   “是。”薛苍海半点异议都不敢有,先表态之后才小心点醒:“那可是天榜之战,圣子还是要注意才是。”   意思是别因为要娶老婆昏了头,冷静点先衡量一下实力三思而行。   结果话都没说完呢,阵盘“咔”地一声,彻底愈合。   赵长河伸手一抹,数丈阵盘忽地消失在戒指里:“虽是镶嵌物缺失,发挥不出完全体的威力,好歹主体已齐,发挥出天榜一击的能力还是办得到的。王道宁若是当我们不值一提,那就让他尝尝来自远古的震撼。”   薛苍海眼睛都直了。   刚才那么大的阵盘呢?   数丈方圆呢,怎么就没了……   不是,阵盘就算修复,要怎么发挥阵法效果我们都没人知道啊,典籍也没写啊,你怎么跟早已经知道了一样?   这他妈不是圣子吧,这就是血神本尊对不对? ###第五百一十九章 没有侥幸   璞阳。   “轰!”石块砸在城墙上,城砖碎裂飞溅,周遭士兵飞速散开,乱成一团。   石块翻滚,眼看就要压在一个士兵身上,身边紫气狂涌,一只手掌拍在石上,将石块轰成了碎片。   士兵惊魂甫定,行礼道谢:“多谢少将军。”   崔元雍摆摆手,厉喝道:“放!”   “嗖嗖嗖!”城内也有无数巨石砸落城外,“哐哐”数声巨响,正在接近的冲车被砸成稀巴烂。   有些砸不准,落在士兵身上,砸成了肉泥。   依然有无数士兵蜂拥而来,各种攻城器械死命往城下推。   站在城头看去,上空箭如飞蝗、巨石乱坠,下方万马千军,如潮而来。崔元雍有种很抽离的感受,心中平静得好像这不是自己身处的战场,而是在高空俯瞰。   这不像当初在雁门,没有给自己热血上头的机会。现在他是主将,负责一切防务指挥,需要绝对的冷静,任何一个错误的选择都可能导致不可接受的结果。   早在之前南方会稽决战那会儿,王照陵有意南下,他崔元雍兵压璞阳给王家施压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父亲没抱任何侥幸心态,心知一旦王家反了,这边就是西线第一关,因此不断增兵、经营城防,这边的防务差不多算是内战之中最强的一档了。   崔元雍曾认为,璞阳这么难啃,王家多半不会选择这个路线,事实证明还是老爹的预判最正确。王家的性质往南攻略并无意义,趁着此刻南边漕帮在作妖,唐家暂时干涉不了北方之事,他们直接北上直取京师,说不定天下都有机会传檄而定。   而京师在北,王家要去京师,首先要过的就是崔家这一关。崔王联姻,本来也有点这方面的意思,双方合流,基本直接就可以兵临京城了。   但现在崔文璟别说合流了,甚至连个“装作抵抗实则让道给王家偷偷过去”的世家摇摆基操都不做,摆明车马的全面抵抗。在崔家内部也是有些微词的,认为崔文璟这么做让崔家再无后路,很不合适。   但谁说都不好使,崔文璟在这件事上的坚决程度连他自己夫人都感到惊奇,感觉简直不像崔文璟。   崔元雍想起了之前自己问父亲的话:“父亲说过,神魔之世也有神魔的家族。便是神魔统治世间,本质上与胡人入关也没什么差别。为何这次如此坚决,妥妥的大夏忠良……”   父亲的回答是:“胡人入关,你大不了剃发易服、改风易俗,崔家仍在。便是其他神魔,只要祂还需要人世存续,你我都有价值。唯有海族不一样……因为祂们居海,不需要陆地。为父确实不知道祂们具体的目的是什么,只需要知道祂们的生存条件和我们不一样,就知道不能抱有任何侥幸。”   说完还重复强调了一句:“不能抱有任何侥幸。”   崔元雍深深吸了口气,高举长剑,大声下令:“滚石准备!”   “轰!”冲车冒着乱石箭矢,直抵城门。   硕大的巨石滚下,连人带车砸了个稀烂。   崔元雍抬头看天,心思还是很难专注在战场,相信城下的王照陵也一样……因为这一战的结果与其说看战场指挥,还不如说看天榜之战的胜负。   第一战王道宁肯定是亲征的,务求打出声势来。如果第一战就被打回去了那可就滑天下之大稽了,他是势在必得。城防做得再好,也不可能拦得住天榜先登,破开缺口跟玩儿一样。   但王道宁至今没有露面,没有别的原因,只有可能是父亲也来了。   ……   濮水之畔,王道宁和崔文璟面向江水并肩而立,好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在看风景。   两人整整半个时辰都没有说话。   遥远的喊杀声隐隐传来,莫名地衬得眼前的水流声有了种静谧感。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王道宁看着水流,终于轻声开口:“你我相交多少年了?”   崔文璟道:“我十六离家游学,与你相逢于濮水,打了一架……至今三十年整。”   所谓“老崔”,其实也就四十六。   “今天又是濮水,嗯,虽然河段不太一样。”王道宁“哈”地一笑:“有时候想想,仿佛天意冥冥。”   崔文璟淡淡道:“你可以不来,自己做的事,何谓天意。”   王道宁摇了摇头:“前些年我去清河做客之时,你的态度并非如此。虽说你一直是倾向夏龙渊的,但你照样在骂夏龙渊做的很多事不当人,你也疑心清河剑被他下了阴手,大骂这厮再倒行逆施下去,早晚有一天大夏必将倾覆……这都是你说的。昔日言谈历历在目,今日你的选择让我很费解。”   崔文璟道:“当你对杨家连山剑出手的时候,你我就注定割席。这是底线,你在动摇各家默契的基础。夏龙渊再不当人,他也留了底线在那。”   “就因为这?”   “就因为这。”   “如果我给你承诺呢?”   “抱歉,我不相信。”崔文璟淡淡道:“我甚至不能肯定,现在和我说话的王道宁,几分是真的王道宁,几分是别人。”   王道宁笑笑:“没人控制得了我。”   崔文璟道:“时无定也这么认为。”   天榜之人,只要见过时无定,就知道他的神魂有异。崔文璟知道,王道宁也知道。   王道宁道:“你看我像时无定的情况?”   崔文璟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但我不抱侥幸。如果有一种东西,能让你都非你,那我不认为自己看得出来。三重秘藏远非终点,你我都知道。”   “既然你对我彻底失去了信任,那就确实没法谈了。”   “本也没有必要谈。”   “但你不是我的对手,文璟,你我自身一直是不相上下的,但我镇海剑已经复原,而你清河剑还是半死不活。”   崔文璟笑了一下:“或许。但你并没有把握不受伤,所以试图进行最后的劝说。”   王道宁慢慢道:“但你会死。”   崔文璟的笑容更加灿烂:“若我死了,而你重伤而归,那胜负就看元雍和照陵吧……你我唱罢,这天下也当是他们登场的时候了。”   崔文璟的笑容里有几分让王道宁觉得很无奈的小得意。   如果老一辈退出世界舞台,天下年轻人全面登场,那么有一个让同辈人喘不过气的人物立刻就会闪过所有人的脑海——乱世书刚刚在说,我花开后百花杀。   这个人是老崔的女婿,虽然还没成亲。   但不得不说,崔文璟的决然让王道宁心中也难免有点触动。   相识相交三十年,第一次看见这老狐狸如此决绝的时刻,“不抱侥幸”,家族的未来胜过他的生命。   当这样的人成为拦路虎,属实能让任何人头疼。   王道宁终于放弃了劝说,慢慢抽出镇海剑:“崔兄,那就让你我完成三十年前未完之战。”   清河剑自动出鞘,环绕崔文璟身边:“请。”   “轰隆隆!”天上乍起雷霆,暴雨倾盆而下。   战场上王照陵不得不暂停攻城,这就没法登城。   可今天的天象分明不会下雨,这暴雨突如其来,没有别的原因,只有可能是天榜之战,触动天时。   王家的排天镇海,崔家的紫气清河,均与水有关,对冲一处,便是暴雨如注。   城上城下,崔元雍和王照陵隔着战场遥望,心中同时都揪了起来。   在南边百里之外却是天清气爽,三千血神教徒策马疾驰于平野,看着远处的乌云,个个心中震骇:“这天气怎么有雨的?”   赵长河一马当先,疯了一样离队飞驰:“你们准备偷袭王家侧翼,老薛全权指挥,不用管我!”   “轰!”巨大的闪电闪彻天边,照得整个原野一片白茫茫。云层都变成了紫气,分不清那是电光还是剑芒。 ###第五百二十章 御剑和御水   半空之中,两道剑芒交击眨眼已过千计,电光剑芒之中,几乎已经看不见闪烁的人影。   一边怒海狂啸,拍岸惊涛连绵无尽。   一边紫气氤氲,重重叠叠,狂浪怒涛仿佛漫进了万里河山,很快稀释得只余涓流。   王道宁每次和崔文璟较量,都有这种无处使力的感觉,双方有点天克,所以乱世书的排名上,他一直逊崔文璟一筹。   并非以柔克刚……崔文璟也不柔。   他是浩瀚,紫气满山河,气象万千。   王道宁一直很难理解一个满心家族的人为什么能有如此浩大河山意,可这矛盾的两点放在崔文璟身上却好像又很融洽,他就是这样一个矛盾体。   也正因如此,这样看着明明像是清河剑真命主的剑意依然得不到清河剑的认可,剑灵眼中,似是而非。   但无论剑灵认不认,已经没有意义了,清河剑实锤被夏龙渊掠走了一半能量,剑灵的沉睡大半是因不可抗力。而他镇海剑有了海族的能量补充,已经彻底复原——或许崔文璟会觉得镇海剑现在已经未必还是镇海剑了,但王道宁知道还是。   浩瀚的紫气渐渐开始有了涟漪,似是有点吃不住力了。   “以浩瀚河山,纳怒海狂潮……文璟,有没有想过,海其实比陆地更广博?看似克制,当强弱异势,你反而会被彻底冲垮淹没。”   镇海剑似乎以极慢的速度,在崔文璟面前缓缓推进,慢得能看见剑身上的雕纹铭刻,字字清晰。   但落在崔文璟眼中,前方不是剑,也没有王道宁。   就像孤身一人站在已经摇摇欲坠的礁石上,面对百丈高的巨浪,看似从远方缓缓推来,却避无可避,铺天盖地的窒息。   “你的修行也进步了,并非完全靠镇海剑……怪不得如此自信。”崔文璟眼里无悲无喜:“但崔某也不是在原地踏步的。”   一点紫光在骇浪之中隐现,初看极其微茫,可一点微芒贯于惊涛之中,竟生生破了进去,万丈惊涛竟然消融不掉这一点微弱的荧光。   王道宁瞳孔一缩:“你竟然也到了这个境界……”   “也”。   那滔天巨浪忽地化作一条极细的线,仿佛远方天际,海与天的交界。   “叮!”两剑的剑尖相抵,双方都是一震,齐齐嘴角溢血,向后飞退。   两个天榜垫底的人,实则都窥到了御境的门槛。   纵是镇海剑复原,王道宁能借到的神剑之力比崔文璟的清河剑多,依然两败俱伤!   天榜排名,上下无误。   但王道宁飞退之中,左手忽地凌空一抓。   崔文璟原本只是轻伤,正暗自恢复紊乱的内息,忽地浑身一紧,血液仿佛顺着刚才溢出的方向被引流而出似的,再度狂喷一口鲜血,断线风筝般往地面跌落,血洒长空。   连手中长剑都握不住了,晃悠悠地坠落。   崔文璟连捡剑都做不到,勉力压住不停使唤的血脉奔涌,低声道:“引人体内水行……这不是王家之技,甚至不是此世之技,果然是海族……”   “抱歉了,文璟。”王道宁止住后跌之势,凌空弹射而前,一剑刺落。   崔文璟却露出一丝笑意。   王家有海族秘技,他岂能猜不到?这些时日不知道翻阅了多少上古典籍,做了多少暗中筹备。破不了归破不了,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好像毫无准备似的被打得如此凄惨,连剑都丢了。   在王道宁觉得可以制胜之时,那看似晃悠悠跌落的清河剑忽地悄无声息向上飞回,直冲王道宁后背!   这不是清河剑剑灵干的……这是崔文璟在御剑!   “啪!”王道宁一剑贯入,崔文璟双掌一合,任由剑气透过身躯,死死夹住镇海剑。   王道宁心中警兆大起,明知道身后有东西偷袭,可一时半会却舍不得抛弃祖传神剑。就那么犹豫一刹,便失去了弃剑闪避的机会,极为别扭地抓着剑硬扭了一下身躯,清河剑擦着他的右肋贯穿而过,又回到崔文璟手中。   崔文璟接了剑,断线风筝般往地面跌落,哈哈笑了起来。   一切正如所料,自己这些世家中人,别的都好说,让丢了祖宗之剑跟要了命一样难受。王道宁舍不得立刻弃剑,正如他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是主动丢的祖宗剑。   其实自己也没好哪去,最后还是要让剑回来,否则死都不安心。   这样的战果正得其所。   自己是再没抵抗力了,王道宁大致还有力气再来给自己补一剑。可他却也重伤在身,不太可能还去攻璞阳,必须立即回去疗伤潜修……接下来的事,那就看儿女们了……   王道宁捂着肋下伤势摇了摇头,心中也是佩服这老友的算计与决绝,持剑飘飞而下:“文璟,对不住了。”   正在此时,心中忽地一跳,骇然往南看去。   天边煞气狂涌,血色染尽苍穹,只是远望都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仿佛来自洪荒的凶兽之力从天而降,暗红的血浪眨眼就到面前。   王道宁飞速横剑一斩,可惜自己此刻也伤得厉害,血浪破开,煞气难消,轰然冲在他身上。饶是及时运起罡气护体,依然被搅得浑身血肉崩裂,惨不堪言。   这下崔王两人的伤都差不多了……   这绝对也是接近于御境的一击,这是哪位天榜来摘桃子?   王道宁勉力望去,一条大汉手持阔刀,一路狂奔而来:“草泥马的,伤我岳父,别走!”   ……赵长河?凭他是怎么发出刚才那一击的?   王道宁几乎可以看见委顿在地的崔文璟咧开了笑意,那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去了。   妈的。   最气的是现在还真要走,不然说不定乱世书要闪“崔文璟赵长河联手斩王道宁于璞阳”了……不对。王道宁正要转身,忽地驻足。   应该让赵长河死于此地,否则将来照陵不是对手。   心念闪过,赵长河已经狂奔而至,一个飞跃,阔刀狂斩:“死!”   一道透明水纹般的阴影忽地从王道宁身后泛起,一掌无声无息地印向赵长河胸膛。   崔文璟失声喊:“小心!”   天际忽地降下一道龙形拳影,恶狠狠地轰在了那道水纹阴影身上。   王道宁骇然:“夏龙渊!”   赵长河哪有闲工夫再管王道宁,奋力一扑,抱着崔文璟飞窜离开拳劲范围。   “轰!”惊天动地的爆炸响彻空间。   赵长河也没能完全躲开能量余波,被轰得在外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了下来,咳嗽着转头看去,河岸平原被这一击轰粉碎,现出了一个数十丈的深坑。   王道宁已经消失不见,那水纹阴影也不知去向。   低头看看怀里的岳父,已经面如金纸,彻底昏迷。   赵长河喘息了好一阵子,忽地跳起脚来,指向天空:“老夏我草泥马的,你明明看着这里的战斗,就坐视老崔去死?看到海族出现就屁颠颠的出手,出手也不管是不是会误伤,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逼格?别人在护你江山,你的江山!”   空气一片安静,半晌无人回应。   与此同时,三千血神教徒出现在战场外围,王照陵斟酌之下,无心恋战,率众撤退。   崔元雍大开城门,率轻骑衔尾追击,双方一番乱战,各自撤回。   王家造反第一战,铩羽而归。 ###第五百二十一章 保重,夫人   璞阳城内,赵长河坐在床边伸手搭着崔文璟的脉搏,闭目催动回春诀,慢慢调理崔文璟的伤势。   老丈人这次伤得属实有点重了,浑身血脉乱涌,已经不在正常的轨道内流转,也就是他天榜的底子,换了个一般武者单是挨这一下也早就死了。   加上手夹镇海剑那会儿,剑气贯入,冲破丹田。最后虚弱之时又被拳劲震伤肺腑,以致昏迷。几方面结合起来,换了个其他医生在这儿也得宣布“我尽力了”,依然是要伤重不治的。   好在在身边的是赵长河。   赵长河对血脉方面十分专精,好歹能帮忙把这紊乱的血液梳理归位,回春诀把血管给愈合了。剩下的脏腑内伤以及剑气造成的伤害,其他大夫也能治了,崔家在这方面也多有良药,可以慢慢调养。   这种伤不涉神魂,如果治疗得宜,应该是可以不留后患的痊愈,只是暂时无法估测这需要多长时间。   那边王道宁应该也差不多,短期内肯定是别想作妖了,除非海族另有妙法能直接治愈?可能性应该不大。   崔家兄妹紧张地站在一边,崔元央想问又不敢打扰,小脸都憋红了。   从来没有想过,天下一乱,第一个躺下的竟然是身处天下最强梯队的父亲。这让从小生活在父亲羽翼之下的富萝莉感觉天都要塌了,无论是现实还是三观。   便是当年跟着赵长河逃亡的最紧张时刻,崔元央都没有感受过“忧虑”的滋味,而在一夕之间,遍布阴霾。   不知道赵大哥能不能治……   赵长河收回了搭在脉搏上的手。   兄妹俩齐声开口:“赵兄/赵大哥……”   赵长河摆摆手:“安静些,别吵到岳父休憩。我们出去说。”   还能吵休息……听这话起码是不会死,兄妹俩都露出喜色,老老实实跟在赵长河身后出了门。   “岳父的命是保住了,剩余的还需要慢慢拔除剑气、调养脏腑、修复丹田,这不是短期能好的,没有那样的仙术。好在江湖上对这种伤都很有经验,镇海剑气再强,崔家也应该能处理。”   崔元雍狂喜:“这个我们应当能处理!”   崔元央憋着鼓气,总算吁了出来,小肩膀都有些垮塌:“爹爹这要多久能好?”   赵长河将她拥在怀里,柔声安慰:“我无法预测需要治多久,但能够好好调养的话,起码三日之内是能醒过来的,不用过于担忧。”   崔元雍欲言又止。   本来想问既然是丹田有损,按照经验来说治好了也大有可能保不住修为,想问问赵长河的意见。但感觉似乎问得不合时宜,保住命第一,别的此时问似乎显得功利,便吞了回去。   赵长河却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道:“会稽之战有个叫化生莲的战利品,当时没有用完,不知道后续如何分配。如果崔家有,直接用上,此物对岳父后续恢复极有帮助,如果没有就去找一下晚妆。”   崔元雍神色难看:“父亲没提过,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我这就让人回清河,去宝库里找单子。”   “嗯,你找你的,不管有没有,我马上也会赴京,到时候再找晚妆要一些。”   “那就多谢了,我去吩咐人。”崔元雍匆匆离去。   崔元央一直静静地窝在赵长河怀里,直到哥哥离去挺久了,才嘤嘤地哭了出来:“赵大哥……”   赵长河理解小姑娘的这种哭泣,那是内心的恐慌和畏惧,天塌了的感觉……他轻轻擦去崔元央小脸上的泪痕,柔声道:“这不是没事了么……哎呀受点伤而已,你赵大哥我天天伤得死狗一样。”   崔元央噘了噘嘴,低声道:“我爹那么老了……”   “……你爹那年纪连再就业的资格都不够,何况他那体质……我怀疑再给他破一层楼,都能长生了,四十几岁老什么老。”   崔元央愕然:“长生?”   “那些寄存在各种秘境里奄奄一息的神魔,目前来看,其中好几个也就是比你爹略高一级罢了,你看这都活了多久了。我估摸着只要阴神有成,再有合适的宝物给养,大约就能长存。如果还能更高,说不定就是真正意义的永生了……”   崔元央后仰少许,眼睛眨巴眨巴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长河奇道:“你干嘛?想长生啊?”   崔元央挠了挠头,咕哝了一声听不清的。   赵长河绝对想不到小丫头心里想的是,曾经忧虑长大了变老了没那么萌了赵大哥不喜欢了……这再过几个月都十七了,夏迟迟那个老女人刚认识赵大哥的时候也差不多这岁数……感觉自己快要变得和那些老女人一样的崔元央很有一种我优势没了的紧迫感。   如今看来,长不长生不好说,是不是可以争取延缓长大啊……   不过现在气氛不对,崔元央脑子里脱线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心思还是被父亲的伤情占据:“想不到王道宁居然真能把爹伤成这样……”   赵长河默然。   之前的战局他也没看见,但从场面和结果大致可以估个七八分。   比如崔文璟体内血液紊乱的状态,那肯定不是王家的功法。单论王道宁自身,恐怕加上完整的镇海剑也就是和崔文璟带着残血清河剑半斤八两,崔文璟是着了海族秘技的道。   但即使着了道,崔文璟一样能重创王道宁。恰好自己及时赶到,本来老崔完全不会伤成现在这样的。   夏龙渊那一拳是压垮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无论是伤情的恶化、还是心理上的打击。   夏龙渊一拳显然是等待已久的,结合前后表现,基本可以判断他坐视王家造反就是为了引出王家后面的海族,否则无法解释他留着王皇后干什么。   他只是为了海族,既不是在救崔文璟,也不是在救他赵长河。   和瞎子一样的,瞎子只会为了天书出手。   他赵长河深陷险境不知多少回,何时见过夏龙渊和瞎子来救过命?更别提这一回他和海族压根还没接触,招都没出呢,险境并不凸显。赵长河很清楚,夏龙渊这一拳根本和自己没关系,如果躲不过,一样被轰死在那里。   自己生龙活虎,能躲得开,也就罢了。老崔呢?要不是自己护了一下,老崔都已经成肉泥了。   不管崔文璟的坚决抵抗有多少出于他自身的考虑,客观上那就是在为大夏守土,夏龙渊却只在乎他“引出了神魔”,为了刹那即逝的逮住海族神魔的时机,误伤轰死都不在乎。   那一刻,崔文璟是不是心都凉透了……   真是不当人啊……难怪全天下就没有一个说夏龙渊好话的,可能以前唯一能说他两句好话的就是他赵长河自己,但这一次也是把好感给败光了。   还不如瞎子,瞎子再冷漠,起码还没发生过对自己人出手的事情。   当然这些就没必要和央央说了,让她去记恨夏龙渊并没有什么意义。赵长河沉思良久,还是道:“好好照顾你爹,我去一趟京师,很快回来。”   崔元央以为他只是去找唐晚妆问化生莲的,忍不住拉着他的衣角:“我们派人去问唐首座不行么……我、我怕你不在……”   赵长河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有很多事,要和晚妆商量,也有些事要问一些人……”   顿了顿,又道:“昨天由于突然的暴雨,王照陵暂停了攻城,导致我们血神教的奇兵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王照陵只是暂退,并不是被击败。等王家消化了岳父和王道宁两败俱伤的消息之后,他们一定还会继续发动进攻,为了背后几乎不设防的清河,璞阳一线绝对不能丢。”   崔元央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赵长河慢慢道:“央央,崔家的人并不全是一条心的,岳父这一次的坚持许多人未必能理解,他一倒下,人心可能各异。相反……王家却必定众志成城,而你哥哥短期内最能信任的帮手,或许只有你一个……他的压力很大。”   崔元央怔怔地看着他,良久忽地一笑:“赵大哥放心,央央已经不是那年的央央了,我都玄关八重了!”   赵长河看着她的笑容,眼里有点恍惚。   修行另说……只是那时候穿着兔子装、抱着膝盖坐在墙角的小丫头,终究要随着乱世来临,一去不复返了。   如果没有王家之乱,这一次自己到清河,本来是该和她议亲的……但现在不管是谁心里,都再也没心思提这件事情。   “我知道我家央央是武学天才。如果说王家这次叫做怒海起狂澜,说不定挽狂澜于既倒的是我家央央。”   崔元央:“……”   狂澜可不仅起于王家。   如果这算挽狂澜于既倒,那又有谁能扶大厦之将倾?   赵长河没再多说,轻轻拥着崔元央,在她粉嘟嘟的唇上轻吻了一下,柔声道:“保重,夫人。”   说完大步出门,跨上乌骓疾驰而去。   崔元央怔怔目送他的背影,不觉痴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风中残烛   京师。   一骑飞驰而来,懒洋洋的城门守卫们忽地绷紧了神经。   谁敢在京师地界往城门策马飞驰?该不会是哪个王公子弟吧,如此跋扈。   “站、站住!”眼看都要闯门而入了,守卫硬着头皮拦了一下。   “吁!”骏马长嘶,居然在疾驰中顿止,显出骑士妙到毫巅的骑术和掌控力。   守卫们抬头一看,惯例的询问路引也不需要问了,和王公子弟一个待遇。   因为只要这厮没有易容,那就是天下无人不识君,连入城税都没人敢找他要。   “修罗王……”   薛苍海没有大话,在普通人眼中,人榜第一无异于王的礼敬,即使官府眼中都如此。   这种心态挺有趣的,因为大家对一般地榜也没有这么尊敬,下一档次那得地榜第一,只有第一才会有如此特殊的光环,并且得是打上去的而不是递补。   便如人们会记得比赛谁夺冠,谁拿金牌。亚军季军是谁,没几个人记得。   上次入京,被二愣子喊破导致全城皆知,引发了不少麻烦。这一次却似乎已经无所谓了,便是敲锣打鼓地喊赵长河来了,那又如何?赵长河无心思考这些,牵马入城,直奔唐府。   “尊者尊者!”四象教别苑,教众匆匆向朱雀汇报:“修罗王入城。”   朱雀拿捏着姿态慢慢喝茶:“他往哪去?来这里还是去皇甫府找绍宗?”   “……去了唐府。”   空气好像安静了片刻,莫名有点凝重。夏迟迟偷眼看了看尊者,朱雀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迟迟啊,这男人就没把你放在心里,断了吧。”   夏迟迟面无表情。   人家赵长河又不知道我在这,跑这来干嘛……至于皇甫府,那个卖骚的贵妃日常是在宫中啊,谁吃撑了去皇甫府……她斟酌片刻,小心道:“尊者,他可能会入宫偷贵妃。”   朱雀眨巴眨巴眼睛,起身要走。   夏迟迟傻了:“尊者你去哪?”   “哦。”朱雀道:“本座有事和皇甫交待一二,让她和赵长河对接。”   夏迟迟犹豫片刻,低声道:“尊者,我也想进去。”   朱雀微微皱眉。这倒不是她不让进,而是夏迟迟的身份合不合适进,在此之前夏迟迟甚至连京师都不敢进,这次勉强来了京师也从来没提过要入宫的事情,结果为了见情郎连这都豁出去了。   可转念想想,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合适。如果迟迟真是夏龙渊女儿,夏龙渊还能杀了她不成?说不定两人见面,另有火花,朱雀忽然想看看。   “宫中守卫森严,不是随便偷入的……本座自然随意来去,你的话……”朱雀考虑片刻,忽然笑了:“你一定要进去,可以伪装成皇甫的贴身宫女,只不过要委屈你一二,你得听皇甫的,至少面上尊敬要做出来。”   夏迟迟咬牙:“不过一时权宜,便宜她两天怎么了?”   朱雀掩不住的笑意,悠然离开:“那你等着,我先去找皇甫,让她找个借口出宫到别苑,直接带你进去就完事了。”   唐家门前。   “修罗王请进。”门卫点头哈腰:“首座在客厅等殿下。”   好像借着“修罗王”这个伪王,他们的“殿下”也顺势开口,毫不违和。   赵长河大步入内,大老远就看见抱琴站在一边廊道外挥着手绢儿:“这里这里。”   赵长河什么肃穆的心情都被这手绢给打碎了,这不是万花楼诶……镇魔司也不是窑子。   结果刚走到抱琴身边,抱琴立刻嘤嘤嘤:“你可来了,小姐最近又咳血,快帮忙看看……”   赵长河心中咯噔一跳,快速进了客厅。   唐晚妆坐在桌前,正在泡茶。茶香袅袅,水汽蒸腾,乍看上去如仙境一样美不胜收,但她脸上再度如纸的苍白和偶尔的轻咳,把一切意境破坏殆尽。   时值夏末,天气燥热无比,可唐晚妆还是穿得很厚,虽然不像初见时连貂裘都穿上了,可也是春秋才穿的厚度。   “还在这玩什么风雅格调?”赵长河大步入内,一把抓着她的脉搏:“别动,我看看。”   唐晚妆撇了撇嘴,冲着抱琴使了个眼色。   那意思就是你快走,别在这看,我还要保持起码的风度。   抱琴翻了个白眼,后退出门,顺手把门都给关了。谁爱看你们,长针眼的!   然而里面并没有发生让人长针眼的事情。赵长河把着脉,紧紧皱着眉头,神色非常严峻。   唐晚妆偷眼看了看他的表情,低声道:“不许开口骂人。”   赵长河简直气笑了:“你也知道要挨骂啊。”   唐晚妆咕哝道:“我并没有强行做什么导致,不能怪我。”   确实她没有强行做什么,只是天变如此,劳心忧思,极为伤神,而她的病根就是神魂。可又如何不忧思?只要她还是朝廷首座,还是唐晚妆。   除非让她真的解甲归田,有可能么?   赵长河叹了口气,终于没法怪出来,只是道:“知不知道你现在情况严重成什么样了?”   “你医术是我教的。”   “……”   唐晚妆很清楚这种旧疾复发的伤害要比原版还严重,但不能露怯。一旦说我不行了你来帮帮我,对于两人的治疗模式而言,简直与求欢无异。   赵长河摇了摇头,走到一边桌上取了纸笔,唰唰列了一张单子,出门塞给了抱琴:“立刻取这些药材来,顺便熬药的煤炉也整一套过来。”   抱琴很是吃惊,还以为你们要在里面乱啃了呢,看来这情况真是非常严重。她也无心乱想了,拿了药方飞快离开。   赵长河坐回唐晚妆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掌心,回春诀默默运转。   这是已经结合了不灭血魔体的愈合之力而进阶过的回春诀,唐晚妆忽地觉得一阵春回大地的复苏之意在体内全面泛起,比之以往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她怔怔看着赵长河的脸,这一次相见的他沉默了很多,也让人觉得可靠了很多。   一入江湖岁月催,这在两年前还是一个意气风发满嘴跑火车的跳脱少年,而现在就像家中的顶梁柱一样,默默地撑起一切。   “我没法怪你。”赵长河却在此时忽然说话了:“你的病情反复,其中也有一部分是我的锅,毕竟我杀太守,和反贼一路。你不怪我就好了。”   唐晚妆默然片刻,低声道:“我没怪你。”   赵长河倒愣了一下,原先想说啥都忘了,半天才续了下去:“……我要见夏龙渊,能安排我入宫么?”   唐晚妆愣了愣:“你见他干什么?”   赵长河道:“怎么,不想我做太子了?我不见他怎么做太子,造反?”   唐晚妆一个激灵:“我这就去汇报他,让他宣……”   “别宣了。”赵长河叹了口气:“循规蹈矩的朝廷官员,确实可敬,但又傻逼,这真是让人矛盾。”   唐晚妆:“……我也没那么迂腐的!”   这抗辩的小模样终于把凝重的气氛冲散了点,赵长河没忍住露出了笑意:“你不迂腐?”   唐晚妆气道:“我要是真那么顽固迂腐,谁和你婚前亲亲!”   爆杀。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那带我偷入。”   唐晚妆无奈道:“我能带你偷入宫门,又如何带你入内宫?我自己都进不了内宫啊,你希望我能随便进内宫不成?”   赵长河一个激灵:“那可不成!”   唐晚妆斜眼看着他。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知道这事该找谁了。   唐晚妆负气道:“明明可以直接走正道让他宣你进去!嘤……”   说到最后忽地抖了一下,没忍住呻吟出声。   两人手掌一直相握,对话之中赵长河始终在用回春诀给她调养的,此时恰好修复了一些创伤,那种伤愈的酥麻让唐晚妆一时没忍住。   “殿下,药来啦……啦……啦……”抱琴兴冲冲地进门,旋即两眼发直地慢慢后退。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赵长河没好气地回手一抓,抱琴忽地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住了手中的药,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带着药包飞向了赵长河手里。   “砰”地一声,门又被无形的大手关上了。   抱琴泪汪汪地抱着被门撞到的脑袋蹲在了地上。   屋内赵长河升起了炉火,往里添药。唐晚妆好奇巴巴地探着脑袋,看着赵长河从戒指里摸出一小瓶血液,一小片肉。   “这是什么?”   “血鳌的血肉,还好有剩。”赵长河把血肉和药材一起熬煮,看着炉火出神:“现在你已经不仅仅是这个病本身的问题,而是生命力透支衰微,就算把你伤治好了,你都活不长。我得想办法给你补充生命力,算是天幸,这血鳌是对症的。但是你要答应我,彻底治好之前绝对不要再受伤了,否则神仙难救……”   唐晚妆张了张嘴,没法答应这件事。   天下大乱如此,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只要做事,就谁都不敢保证说会不会受伤。   便是赵长河自己也知道这个要求几乎不可能,沉默地盯着炉火好一阵子,忽地愤然转身,一把把她抱进怀里,恶狠狠地啃了下去。   唐晚妆睫毛微颤,闭上了眼睛。   这个大夏已是风中残烛,她唐晚妆也是。赵长河的所谓血鳌炼药,多半也就是修修补补,如同她之前对大夏的裱糊。   在生命的最后时光,真的没什么好矜持。 ###第五百二十三章 觉醒   可赵长河不想放纵。   既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更不是心情……并且双修真的没有用,那不是神技。   他粗暴的吻还不如说是一种……明知道她没什么错,却又想要惩戒的惩戒。   抱琴听见了屋内小姐传来闷声的痛哼,明明隔着门,还是下意识捂住了眼睛。   实则屋内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唐晚妆的唇已被咬破,泛出血迹。   两人神色复杂地互相对视着,半晌唐晚妆轻声开口,语气平静:“我以为你会强要我。”   “那证明了我已经放弃,只想玩玩不亏。”赵长河偏头不去看她:“洗干净等着,我要玩很多年。”   如此粗俗的言语,唐晚妆却依然平静,陪他一起看着炉火,低声道:“如果能有那一天。”   这样一句,配着如此平静的语气,谁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讽刺。   赵长河却没再回话,静静地看着炉火,直至渐熄。   他长身而起,真气裹手,竟直接抓起了滚烫的陶罐,倒出一碗药汤。   唐晚妆倒吸一口凉气,也不知道是因为嘴唇疼呢还是惊诧于赵长河如今的实力。   这太强了……   不是不怕烫这种小节体现,而是他这真气犹如实质,凝而不散,这种强度哪怕在地榜之中都不可能垫底,他的实力根本不是人榜。   赵长河自己轻抿了一口药汤,大致感觉了一下药性,又点了点头,转身递给唐晚妆:“要不要喂?”   唐晚妆撇撇嘴,你要就直接喂啊,这种话哪能问出来的?   既然问了,当然只能回答:“要。”   赵长河药碗僵在手里,瞪大了眼睛。   唐晚妆气哼哼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嘴唇破了,伤得厉害,不会动。   赵长河没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唐晚妆挣了一下,赵长河就顺势蹲了下来,舀了一口药吹了吹,送到她唇边:“啊~”   唐晚妆一口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道:“你见到陛下,试试能不能劝他出兵支援河北。”   赵长河继续舀了一口吹着,听她说。   唐晚妆道:“王家处心积虑造反,已经筹备了那么久。清河不一样,崔家自己的私兵是不够看的,现在只是抽调了所有他势力范围内各城池的官兵集合在璞阳,但这能有多少?何况更导致河北各境空虚,一旦璞阳城破,那就麻烦了……”   赵长河又递了一勺过去:“如果药塞不住你的嘴,我换点别的,再咬一口。”   唐晚妆气鼓鼓地喝药,不再说话。   赵长河就默默地喂着,两人之间也不知道是在秀恩爱还是在闹别扭。直到整碗药喝完,赵长河站起身来,忽然道:“我忽然在想,如果身边有一个全心全意出谋划策的俏军师,或许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体验。”   说完似是有点羞耻似的,转身出门:“这药劲儿有点大的,你好好歇着,我明天再来看你。”   唐晚妆出神地看着他出门的背影,心中暗转他这话什么意思。想了一想,忽地醒悟。   他真的有了问鼎之心……只不过未必是以太子的身份进行。   然后挖角挖到了她身上?   唐晚妆一时有点呆滞,木然看着赵长河在门外把抱琴脑袋揉成一团鸟窝,又飞快跑路,抱琴在背后跳脚大骂,那场面看着很抽离,很悠远,却又很温馨,仿佛不真实的、存在于不同时空的画面。   以至于连抱琴在骂什么她都没听清:“看着跟个大狗熊一样,原来这么快,算上脱衣穿衣的时间,这有半盏茶吗?”   还好赵长河跑得飞快,也听不见了……   ……   “烦请通报皇甫绍宗兄,赵长河来访。”   赵长河已经一溜烟到了皇甫家,这回没有了唐家直接请入内堂的待遇,吃了个闭门羹。   就连通报了姓名,守门的还是爱理不理,只把眼皮一翻:“少将军不在家。”   赵长河左右一看,心中有了数,拱手告退。   转个身就到了后方小巷,直接翻墙进去了。   到了内宅果然听见里面传来皇甫绍宗的声音:“哎呀姐姐,我们好端端的去得罪赵长河干嘛啊,这拦人不见很是无礼的。”   皇甫情的声音懒洋洋传来:“怎么,他又没在府内埋眼线,只要你自己不出去胡说,他怎知你在?真以为他断案如神啊?”   “……我看是你以为他是傻子才对。他现在什么江湖地位,就算我真不在,家人也当去外面通传我回来。”   “哟,他这么出息了?看不出来。”   “姐姐你……唉!呃,这位宫女好面生……”   “滚,再眼睛滴溜溜的仔细挖了你的眼!”   皇甫绍宗灰溜溜地被赶了出门,百思不得其解,摇着头走了。   屋内就传来皇甫情的冷笑声:“真是狐媚子,走到哪都一堆男人看得两眼发直……”   话音未落,窗户被撬开,赵长河窜了进来。   然后也两眼发直。   迟迟怎么在这,还穿了一身小宫女的装束……   皇甫情更气了:“果然,是个男人都看得两眼发直。”   夏迟迟望天,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合这届年轻男人的眼缘,岳红翎纵横江湖那么久也没这样啊,可能这就叫天生丽质吧,那个一身红衣土不拉几的。   或者应该说另有一个玄学因素,不管王照陵杨不归还是皇甫绍宗,他们都是官宦世家,而她是公主。   心中想着这些,口头悠悠回敬:“论起狐媚子功夫,和某些人可没法比的……家里有丈夫了,还出来偷汉子,偷的汉子还是名义上的继子。”   皇甫情道:“尊者没告诉你,扮宫女期间要听我的?”   夏迟迟道:“这里又没有别人,凭什么惯着你?”   “你现在不先进入角色,以后在人前就容易露馅,我还是回禀尊者,取消这个任务好了。”   “……”夏迟迟忍气吞声:“娘娘,有小偷进屋,我帮你赶走他。”   小宫女捏着拳头冲向了小偷,下一刻被小偷直接抱在了怀里,白送。   皇甫情:“?”   妈的,本来因为这厮先去找唐晚妆,想摆脸色晾着他的,结果这叛徒直接送了,什么晾的意义都没了。   四象教家门不幸。   “你怎么来了?”赵长河倒没心情想这些儿女事:“这打扮,你……打算去看他?”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见到他有什么意义。”   赵长河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见夏龙渊有什么意义,但就特么是想见一面,不然憋得慌。   也许这就是夫妻同心吧。   “哐!”茶杯恶狠狠地落在茶几上的声音惊醒了两人,转头看去,皇甫情面如寒霜:“姓赵的,是不是男人得了手就这样?”   这醋吃得光明正大酣畅淋漓理直气壮,可比用朱雀身份的时候舒坦多了,皇甫情忽然觉得好爽啊!   赵长河忙道:“只是迟迟这事有点敏感……”   “敏感什么敏感,指她身上的某些部位?”   做过事的老女人开黄腔就是猖狂,夏迟迟涨红了面皮,正待反唇相讥,就听皇甫情续了下去:“无非是身世问题罢了,怎么,你们现在不装了?公然在本教面前泄露夏龙渊的真孩子是圣女?还是以为你吃定了我,我不会把这事泄露出去?”   赵长河叹了口气:“既然朱雀尊者允许迟迟跟你入宫,多半也已经心知肚明了。倒是想不到朱雀尊者这么有气度,知道迟迟是他的孩子,还是一点都不猜忌。”   皇甫情心中更爽,朱雀尊者当然有气度,还有远见,还有胸襟呢,再夸两句,快。   却听赵长河续道:“其实时至今日,我觉得这个身份也没什么再瞒的意义。”   皇甫情这回倒有些好奇:“为什么?”   赵长河淡淡道:“如果他不死,谁都没辙。如果他死,以现在大夏的飘摇,不管谁做太子都守不住江山。到了那种时候,谁能上,与这个身份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有自己兵强马壮,方可为之。”   皇甫情安静地看了他一阵子,忽然道:“你是不是在苗疆把人家灵族圣女摁着玩之后觉醒了什么?”   赵长河愕然:“你……你怎么知道?”   “呸,乱世书对向思檬的判词,只要认识你的,又知道你在苗疆,谁不知道那是在说些什么?”   赵长河沉默片刻,慢慢道:“可能有点关系吧……但更重要的是,我忍不下去了。”   皇甫情灿然一笑:“我就知道,你注定该是四象教的室火猪。” ###第五百二十四章 入宫   皇甫情这会儿净装,也不知道当年想杀赵长河的是哪只傻鸟,这室火猪身份还是三娘给的呢,目的还是为了看乐子。   倒是夏迟迟心中很赞成这话,赵长河初出茅庐的时候就被人念叨的反骨……只是后来行侠仗义多了,这事儿被忘了。   可事实上他从来没变,一直是那个桀骜不驯的反骨仔、山大王。他本来就和四象教的属性很搭,只不过最好他上面别有领导,否则领导要么被拱翻,要么被拱翻。   “行了。”皇甫情很是满意地站起身来,也不计较他先去找唐晚妆的事了:“本宫带你俩入宫。一个扮宫女,一个扮……”   赵长河瞪起眼睛。   皇甫情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语含魅惑:“想要面子就扮内卫,只不过没法当众在贵妃屋子里留宿,想要里子就扮个太监,怎么进都可以的哦……”   赵长河面无表情:“有我这么高大威猛的太监吗?”   皇甫情笑得弯着眼睛:“有。”   赵长河叹了口气:“我进去是为了和某人吵架的,穿个太监装束还没吵就先要被人笑死,气势都没了。还是内卫吧。”   皇甫情垮了脸,愤愤地丢过一套侍卫服:“死要面子的猪!”   咦……这早有准备的哈?   赵长河接过衣服,慢条斯理地当着她俩的面换装:“就算是内卫,也不是不能进贵妃屋子的……能不能留宿,还不是看操作?”   皇甫情“啧”了一声,想说什么,瞥眼见到杵在边上神色不善的夏迟迟,感觉没法当着这小贱人的面和他谈论这个,只得憋了回去。暗骂自己脑抽,答应这丫头带她入宫干什么嘛!   ……   入宫的过程顺利无比,皇甫情出宫显然不是单独出来的,是带着车队,都在皇甫家前院等着呢。回去的时候一大队人浩浩荡荡,其中多掺了一个宫女一个护卫,别人压根看不出来。   至于车队本身的人,全是四象教心腹教众,有信仰的那种。   四象教人手贵精不贵多,但凡是核心教众,忠诚出问题的概率很低。   也证明了想让赵长河换个太监装束就是皇甫情的恶趣味而已……事实上无论什么装束都无所谓,只要瞒过了入宫过程的守卫,顺利带进她贵妃宫里之后,那周围团团都是四象教的人,你爱怎么在里面玩也没人说出去。   堂堂朱雀尊者亲自经营宫中好几年,并且和假老夏是合作者,除去安插了无数自家四象教教众之外,宫中其余的人手早已大部分都被她收买,四处都是她的人,王皇后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尤其在当初王家露出反意后,王皇后虽然没被废,宫中只要脑子还正常的人都知道皇后时日无多了,纷纷投向了贵妃麾下。现在王家真的明反了,皇后更是随时在被废的边缘,被赐死都不稀奇,只等皇后一废,她皇甫情在内宫便是一手遮天。   当初赵长河对王家的举措最不理解的一点就是,那种试探天下,岂不是把自家在宫中的皇后架在火上烤?后来想想也不稀奇了,反正太子都死了,江山无后,皇后的价值忽然就变得非常低,以王家的凉薄未必还在乎她的死活,转向背后的海族可能更加重要了。   话说回来……夏龙渊扶持个假货在台前,假货和皇甫情是合作者,当然是不会来碰皇甫情的,也不敢。可皇后呢?夏龙渊坐视假货在宫中安插四象教贵妃也就算了,难道坐视假货睡他的皇后?这也太……   “你那眼睛滴溜溜的在想什么呢?”宫中,皇甫情一身雍容的宫装,舒适地靠在软榻上,悠悠道:“莫不是在想皇后?”   “咳。”赵长河干咳道:“你是知道台上的夏龙渊是假货的对吧?你入宫就是和他的一项合作。”   “你在想假货睡皇后的事。”皇甫情一语道破。   赵长河偏头。   皇甫情道:“皇后是王道宁妹妹,只比王道宁小一岁,武学修为又不高,驻颜之术有限,现在早就人老珠黄了。不管真货假货,对这种大妈兴趣都不会大的,你当历代帝王为什么会宠爱某些侧妃而冷落皇后?因为皇后往往老了……”   “呃……那她现在会不会死?”   “随时。”皇甫情道:“假货是肯定不敢做这种处置的,真货的话,估摸着皇后对他的利用价值也已经没有了,可以杀了。其实如果王家不反,皇后也要死,夏龙渊会用杀皇后来送给王家造反的借口。”   赵长河道:“你看出来了?”   “不仅我看出来了,王道宁也看出来了,知道不管怎么做,妹妹都要死,那不如反得干脆点。”皇甫情的神色凝重下去:“你曾经警告我离开宫中,意思是夏龙渊并不是我们想象的虚弱,如今看来,你是对的。”   “当然。”   “昨日宫中能量暴起,落向河北,我有所感知。夏龙渊终于等到了海族露面的机会……我觉得他也在等我,看我后面有没有神魔露面。”皇甫情灿然一笑:“其实虽然知道他依然很强,但这两天我反倒挺轻松的,因为总算解开了夏龙渊做事的目的在哪里。之前那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才难受……”   赵长河看了看始终侍立在侧一言不发的小宫女迟迟,迟迟的神色一直有点恍惚。他代替迟迟问了出来:“那么怎么找到真老夏,你有数么?”   “至少我猜到了他闭关的秘地在哪。”皇甫情有些犹豫:“你们直接去?是不是有点……”   “没什么区别,我觉得他都知道我们进来了。”赵长河道:“他连千里之外的战争都看在眼里……虽然应该是借助了在清河剑上留过暗手来观察的,不太可能真是俯瞰天下……但这里是皇宫,他的布置可比你多。和他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直入主题就是。”   空中忽地传来笑声:“真是聪明,连我是借由什么观察崔王之战都猜中了。”   皇甫情微微眯起眼睛。   赵长河应声道:“不装了?”   “当我出拳之时,是肯定瞒不过Z……皇甫的,在明眼人面前没什么意义。”夏龙渊声音里带了些奇怪的趣意:“四象教潜伏多年,总算探知了夏龙渊没伤的事实,可喜可贺。”   皇甫情:“……”   她以为打趣的是后半句,殊不知夏龙渊打趣的是前半句里的那个停顿。   赵长河也没听出来,问道:“所以你现在是看得见我呢,还是只不过能听整个宫中的声音?”   “是听。”夏龙渊回答得很是诚实:“能俯瞰天下者,只有一个人……她虽虚弱,基本特性还是在的。但即使是她,也很多地方没法看,得借助在你身上的眼睛。正如我借助在清河剑上的眼睛一样。”   瞎子:“……”   赵长河却似毫不意外,自己对身后眼早就有这种判定,现在基本已经很少去用它了。只不过它也被动地在跟随自己的升级而升级,如今的身后眼已经成为了俯瞰眼,只不过这“俯瞰机位”比较狭窄,距离“俯瞰天下”那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他没有去纠结这事儿,以后再和瞎子慢慢掰扯,当前不要岔题。   “龙雀上有没有你的眼睛?”   “我看你干什么?”夏龙渊失笑:“你以为那时候的你,值得我浪费精力?”   “现在呢?”   “现在有点意思……但也就有点意思。”夏龙渊道:“想骂我就来,带上迟迟。你们要来串门子,本来很容易,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看了都可笑。”   夏迟迟:“……”   夏龙渊顿了一下,难得地叹了口气:“世上真有资格骂朕的人,只有迟迟。”   夏迟迟终于开口说出入宫以来的第一句话:“我却不想骂你,因为你不配。” ###第五百二十五章 覆舟水是苍生泪   大夏皇宫的太庙是个比较特殊的地方。   夏龙渊起于草莽,和赵长河极为相似,就像忽然冒出来的一样。   赵长河起码还有个“可考”的赵厝出身,当时乡民被屠尽,父母亲戚也应当都是死于此事。此事不仅有江湖名侠岳红翎为证,唐首座还亲耳听见赵长河怒骂洛振武时提到,基本可以做为信史。   而夏龙渊则真是压根就没人知道他是哪冒出来的、父母是谁。他一统天下之后,也没按照惯例给父母追封,甚至连太庙都不立,里面连个灵牌都没有。   也不祭祖,朝廷礼部每次说到“列祖列宗”都说不下去。   只有赵长河知道,人家夏龙渊的家人在现世活得好好的又没死,谁会没事找事设个灵牌咒家人死啊。   他应该是来自和自己同时代,只是被瞎子放在了这里的二三十年前。以夏龙渊的时空认知,他应该知道其实还有机会回到原点,父母仍在,只是自己比父母还老了……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想回去的念头,看他现在玩得这么嗨,怕是没有了……   按理这种情况还不如不设太庙,设了空空如也的反而惹人微词,可夏龙渊还是设了一个,意思是朕总是要死的,太庙留着以后用。   于是在任何朝代都很庄严的太庙,在有夏一朝也就几个宫人在日常打扫,冷冷清清。   皇甫情入宫之时也首先怀疑过这个太庙,但悄悄探访,并无发现。   此时自然知道,不是没有发现,是那时候自己修行不够,察觉不出猫腻,而此刻突破了三重秘藏,方可有所察觉,“猜出真夏龙渊在哪里。”   夏龙渊之所以在这个位置建造太庙,明显是因为这里有个隔绝的秘境,而太庙的建筑是一个极为特殊的阵法,兼顾隐蔽和一种暂时无法判定的特殊作用。   有一定的可能,选择建都于此和皇宫的建造位置,都与此有关。   皇甫情带着小俩口到了太庙,看着太庙中央莫名出现的传送阵法,皇甫情凝视良久,低声道:“最好别入内,让他出来对话。”   赵长河摇摇头:“没意义。”   皇甫情怒目而视。   赵长河笑笑:“你若不放心,便在外策应。”   皇甫情想了想,微微颔首,忽地闪身不见:“你们若是出不来,一息之内,京师就会化为灰烬。”   这是对夏龙渊的警告和威胁……夏龙渊竟然没有回应。   夏龙渊并不是没有任何顾忌,皇甫情观察了这么久,至少能确认一件事,目前的夏龙渊还需要维持大夏帝国的存在,哪怕再飘摇,没关系,存在就行。   这很可能涉及一种人间气数之类的手段,皇甫情暂时无法解析,但知道必有相关存在。否则夏龙渊的很多举措是根本解释不了的。   赵长河心中或许有点盲目地拔高夏龙渊的实力,但在此世佼佼者们的心里,只要人有所求,他就不是无敌,无论所求的是什么。   因此几乎每一个人都在盯着夏龙渊,每一个人都在等着他露出疲态。   他确实不是无敌。   赵长河牵着夏迟迟的手,两人慢慢踏上传送阵,柔和的白光闪过,两人瞬间消失在原地,而地上传送阵的光芒也消失了,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于此。   等到白光消退,前方是个极为特异的场景。   夏龙渊盘膝坐在一个高高的石台上,石台呈方形,高九层,每一层比下层等比缩小,到了第九层依然有数十丈宽阔,显得明明挺高的九层石台看上去较为低趴。   而周遭却是黑暗的穹顶,如圆盖一般笼罩四方。穹顶之上星图闪烁,勾勒着诸天星斗之形。   赵长河第一反应是“夜帝”,但很快知道不是。   这其实就是天圆地方的世界观修行,“俯瞰天下”“掌控乾坤”这种路径上的必经。   夜帝也只不过是走在这条路上走得最远的一个,所以号为夜帝,但这不是祂的专属。夏龙渊很显然也在这条路上,其中结合参考了多少当年白虎圣女和青龙之意,不得而知。   总之夏迟迟看着这样的穹顶,眼中怒意越甚:“你对娘弃如敝履,却又用她的修行意,天下第一,呵。”   夏龙渊并不生气,连带着之前夏迟迟说“你不配”都没见他生气,反而微微一笑,看着夏迟迟的眼神里颇有几分和蔼:“你见识浅了,机缘不够。你看赵长河就不会说这种问题……上来说话吧。”   赵长河捏了捏夏迟迟的手,示意她心态平缓一些,继而拉着她的手腾身飞跃,直抵高台。   夏龙渊眼里有些讶色,认真打量了赵长河一眼:“你的修行,比我当年快,快很多。”   赵长河淡淡道:“很荣幸。”   夏龙渊笑了笑:“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你看我不顺眼,想杀我,那就自己来杀……你虽然已经很快了,但距离这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夏迟迟有些惊讶地看了赵长河一眼。之前在昆仑,赵长河曾和她讲述了与夏龙渊见面的经过,包括和她母亲的始末,但却没有说这一句。   在那个时候,赵长河就表示过对夏龙渊的不满么?而夏龙渊居然也没有生气。这两个男人的关系好像很特别……夏龙渊与赵长河的对话中,居然用的全部都是“我”,没用过一次“朕”。   却听赵长河道:“当时我虽然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怎么也不可能喊打喊杀,你送过我东西,对我不错,尤其之前那一句‘岳父不是父?’让我对你是很有好感的。这一句话让我感到了人情味,你对迟迟不是原先想象中那么淡漠,后来别人说你是我爹,我也没像早前那么否认,确实,岳父也是父。”   夏迟迟一肚子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的纠结心思都被这两人的对话冲散了,变得饶有兴致起来,居然自顾自找了个地面上凸起的石块坐了下去,默默看他们说。   夏龙渊哑然失笑:“你没那么否认,难道不是想借用太子的身份?比如用用龙雀,泡泡唐晚妆。”   赵长河:“……有一部分吧,我承认。”   夏龙渊点点头,忽地笑道:“可以,我讨厌自以为圣母的东西……你坦然承认你有私,起码不虚伪。坐吧,一直杵我面前干什么,显得你比我高?”   赵长河没有坐,直挺挺地道:“海族不可能只有一个神魔之魂。你贸然出手,甚至不顾崔文璟和我的死活,却只是为了击溃一个普通御境阴神,我想知道是什么原因。”   “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你看你的神魔,我顾我的人间。我当时就说过,你不管,我来管。”   “当我成了败坏你人间的一份子,你便指天骂我?”   “不错。”赵长河道:“崔文璟护你山河,翟牧之荼毒西南。你不顾崔文璟,却保翟牧之,做点破事跟最垃圾的昏君没什么两样。你到底做不做,反正你也根本没有兴趣,不做能不能麻烦你让给想做的人做?不管是迟迟还是别人,就算你让给唐不器我看都比你好点。”   夏龙渊眼有笑意:“你知不知道你跟我说的话,以及骂我的态度,我可以杀你一万次?你闯荡江湖就是这么莽的吗?”   赵长河梗着脖子道:“历朝历代,骂昏君被杀的诤臣也不止一个两个,如果怕死就没有人敢骂了,那人类还是毁灭算了。”   夏龙渊哈哈大笑起来:“你居然把自己视为诤臣……”   赵长河道:“我打不过你,当然只能是诤臣。”   言下之意,我要是打得过你,早揍你了。   夏龙渊还是没有生气,摇头失笑。   赵长河道:“但是老夏……我本来不知道我赴京要跟你说什么,现在对话一轮,倒是捋清楚了。”   夏龙渊点点头:“说。”   “我若说,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你是不是会觉得很中二,很尬,嗤之以鼻?”   夏龙渊还是在笑:“我就喜欢中二的话。那些尬不尬的,不过是他们血已冷,我不是。”   赵长河怔了怔,竟有点哭笑不得之感。也对,天下最中二的人,可能是夏龙渊自己。   夏龙渊道:“你看似在骂我,实则真的是在劝我管事……真在做一个诤臣的事情,真是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不然我进京干什么来了?你好歹是我岳父……就算没用,我也要把该劝的劝完,你听不听是你的事。”   “好歹是我岳父”,这话让夏龙渊神色微动,再度看了看夏迟迟,夏迟迟却没有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赵长河。   夏龙渊叹了口气,慢慢道:“那你继续,我在听。”   赵长河有千言万语,却哽在喉咙里,不知道怎么说了。   想了好半天,终于觉得再说什么都没意义,终究化成了这样一句:“你别太自信,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觉得一切只是猴戏,只要你想管,就可以把什么都抹平。我把话撂在这里,如果你会死,那么杀你的人未必是神魔,是这人间群起的豪杰。” ###第五百二十六章 那些疑案   夏龙渊沉默下去,看着赵长河的眼神很是奇怪。   有种“你是不是疯了”的怜悯。   却又似是给面子似的,没有直接说,只是淡淡道:“你知不知道,‘御’的范围很大?”   “不知道,但这种概念问题没什么影响。”赵长河道:“可能‘御境’也分好几个阶段,又或者御境之后还有好几个境界,这只是概念问题,无所谓。比如弥勒秘境那位是一档,上古四象必然更高一档,夜帝又高一档。我能判断的是,你比我所见的御境神魔表现力更强,可能是上古四象一档。”   “差不离……此世之人,连御都没有达到,但我已经在下一个阶段了。”夏龙渊的语气有点好笑:“这差距之大你有数么……你以为我是薛苍海?就算薛苍海,也只是被人越了一级而已。”   赵长河摇头道:“争执这个没意义,你大可不信。既然你不听劝,那给个老乡面子,说说眼下具体海族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因为海族已经是眼下迫在眉睫的问题,你想管?”   “不错。”   “即使你管的结果像是在替我保河山,就像当初打胡人一样。”   “不错。因为我要保的人不是你。”   夏龙渊神色有些叹惋的味儿,似是无法想象瞎子居然真转来了一个大侠。他咂了咂嘴,终于伸出手掌:“看。”   赵长河看了一眼,是一个水滴状的蓝色晶体,已经感觉不到什么能量反应了。   “这是对你出手的那个海族人,其魂力被我抽干之后留下的魂晶,你如果带在身上,倒有一个作用,可以避水。”夏龙渊随意丢了过去:“上古神魔,一个个如同阴沟里的臭虫,不肯直接问世。要知彼很难,我等他们露出破绽已经很久很久了,好不容易真冒出一个,当然先捉了再说。”   原来那个海族是被揍趴之后大老远的隔空摄到了京师,这手段果然已经非常玄幻。   这抽干了魂力,或许还不仅仅是搜魂作用,有可能还获取了海族的一些特性,也怪不得夏龙渊迫不及待地首次对外出手。   “当时那一击,并不是只对着这货,如果只为了他,我是能够不误伤你和文璟的。然而时机稍纵即逝,如果他背后的海皇也出手救应他,心慈手软说不定要坏事,因此务求一击必杀,让海皇来不及反应。”   夏龙渊总算对先前的举动做了句解释,也不知道是看在女儿坐在旁边静静听着的份上,还是看在赵长河这副诤臣侠客的样子。   “当然必须承认,我确实不是为了救你。”夏龙渊上下打量了赵长河一眼,摇头道:“你也未必需要救。”   赵长河道:“它实力不及御?”   言下之意,只要不是御境,即使三重秘藏,他也有自保跑路的自信。   夏龙渊道:“不错,这种玩意儿充其量就是三重秘藏,单打独斗都不一定是文璟的对手。因为它们只是一种制造体,即使制造它们的人很强。”   “制造体……”   “所谓海族分两类,一类是这种水生能量体,算是施法者,也是海皇意志的传递者;一类是海中鱼鳖,被赋予了灵性,变成鱼人之流,是海族战士。至于真正的上古海族,显然已经死绝,只剩下海皇一个,也是在苟延残喘的状态……他若是敢踏足陆地,朕有把握击毙。”   赵长河道:“所以他们推动王家造反,图啥?试探你的实力?”   “海权与陆权,涉及气运的转移,它海族的统治越强盛,海皇的恢复就越完整。”   “那不如直接掀起海啸灭世算了。”   “当然,它做不到,并且也不敢。上古老不死不仅它一个,别人要的可是陆地,一旦它敢犯这样的众怒,揍它的人可就不止是朕了。”夏龙渊哈哈一笑:“所以扶持代理,用这种争霸的模式获得陆地统治,某种意义上也是获得了它需要的东西,气运、信仰,与复苏。”   赵长河豁然开朗。   凡事搞不清别人到底在干什么的感觉是很难受的,不管打不打得过,知道始末缘由都舒服得多。从这种情况来看,崔文璟真是人间清醒,一旦被海皇抢在其他神魔之前复原,那是真能掀起灭世的……   大家需要的生存条件不一样!   “那么,王家到底在想什么?是被控制了呢,还是与虎谋皮?”   “王道宁是什么想法,我倒不好说。”夏龙渊微微一笑:“从三四年前开始,王家就不是很对劲了……太子去了趟王家,回来之后就被朕发现了体内基因的组成都有了海族的变化。”   “……所以你杀了他。”   “不错。”夏龙渊仿佛说着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想通过这种手段无声无息地窃取统治,可惜他们不知道朕的实力已经超过他们的想象,一眼看穿。连基因都变了,还算不算是我的孩子?说我凉薄,连儿子都杀,倒也算不上。”   已经够狠了好么……至少人家太子灵魂没变,心里当你是父亲的。   本来可以废掉、囚禁,把外面的私生女接回来立为新的继承人,那至少江山还是稳定的,最多王家生乱,问题远不会像现在这么严重。之所以杀了,恐怕还有另外一些考量,总感觉天下动荡本身就是夏龙渊自己在引导的。   赵长河看了看夏迟迟,夏迟迟脸上看不出表情。   但也难怪太子之死没办法对外解释,解释不通的,只能做个疑案了。   皇甫情在宫中观察了那么久,恐怕之前就察觉到夏龙渊和太子之间有了裂痕,于是四象教暗里组织了洛家庄灭门,夏龙渊这边刚杀儿子,那边私生子也“没了”,这一手恐怕夏龙渊事先是没想到的。   阴错阳差,夏迟迟活了下来,这不是夏龙渊的预先布置,只能说是运气。所以说,你到底在自信什么,明明很多事情是有可能脱离你预计和掌控的。全天下都在与你为敌,每一方做出一件超出你预计的事,事情就会脱缰得不成样子。   可他基于碾压一截的实力,还是如此自信。   赵长河叹了口气,也没多说,只是道:“多谢解惑。”   夏龙渊失笑:“这也谢我?”   “我这人好奇心太重,很多事情不揭明白了,睡不香的。”   “有人就是看中了你这个特质。”夏龙渊若有所指:“可能很好用。”   赵长河道:“我有的地方更好用。”   瞎子:“……”   夏龙渊“哈”地笑了起来:“你骂也骂完了,解惑也解完了,留点空间让我和迟迟单独说几句?”   夏迟迟站起身来:“本来有话和你说,现在没有了,长河已经把我想说的说完了,想知道的也知道了。我是四象圣女,是造你反的,你如果不想捉拿我,那我告辞。”   夏龙渊简直像在看自家调皮的孩子在逆反一样,摇头失笑,冲着赵长河道:“你劝两句。”   赵长河挠了挠头:“你先让这老登把金币爆了,以后再反。”   夏龙渊:“草……”   夏迟迟居然听懂了这句话,平静地摇摇头:“我若受了他的传承,就无法那么坚决反他了,不如不要。包括所谓的继位,这种烂摊子我更不要,你也别要。”   夏龙渊悠悠指着天穹:“我若给的是你母亲的传承呢?当时你小,她有很多东西没来得及教你,但我会。”   夏迟迟抬头看天,天穹之上,青龙白虎星宿忽地光芒大亮。   夏龙渊悠悠道:“另外,既然说我是老登,我也顺便给你们四象教和身边这个鬼火少年添个乱吧。”   赵长河:“?”   “就一句话,夜帝没有死。这鬼火想装什么夜帝转世或者夜帝传承来收四象教,没了。”夏龙渊取过身边一个茶壶,舒服地喝了一口:“让你骂我。” ###第五百二十七章 夜宿贵妃宫   白光闪过,赵长河出现在太庙外,有些蛋疼地转头看了一眼,试着再踩传送阵,毫无反应,进不去了。   其实他还有些话想问的,比如这个秘境天穹的性质和作用,夏龙渊一直蹲这里,总不会是因为好看吧?   但料想夏龙渊未必肯说……不过很有可能私下跟迟迟说……那和跟咱说有区别吗?   算了,先回去,感觉迟迟这一波会有造化。   刚才夏龙渊虽然全程在笑,其实赵长河是感觉过杀机的。尤其是起初开骂的时候,笑吟吟地说“我可以杀你一万次”那会儿,赵长河真感觉警兆从心中炸起,浑身汗毛都快竖起来一样。   但又很快就收敛,赵长河并不认为光靠“老乡”身份有这么大的面子,或许有一小部分,但显然更关键是迟迟的缘故。   夏龙渊再淡漠凉薄,对迟迟确实还是有点骨肉亲情在的,至少有那么点亏欠感——也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是,觉得丢了脸?   他自己天下第一,吹得什么一样,孩子却从小被人欺负,并且到了现在也没能超过同辈岳红翎,还被赵长河反超了。抛开赵长河开挂般的速度来说,迟迟没比过岳红翎,可不是她的天资与努力不足,也不是四象教不给力,实是幼年被拖累。出道之时岳红翎都名扬天下了,她夏迟迟来何迟也。   夏迟迟指着鼻子说他连挨骂都不配,夏龙渊还真没点脾气,能说啥?   最终居然来了一句“你劝两句”……简直了。   那一刹那失去的人味儿又回来了……只能说人都是复杂的吧,夏龙渊这样的人物尤其复杂,很难直接给一个标签去定义。   不知道他是真有亏欠弥补的父爱之心呢,还是会有种给完了自以为足够的“弥补”之后,可以切断挂碍了的意思……这种复杂的人很难说。但还好他不是什么魔道,不需要担心他会杀了迟迟斩红尘证道,毕竟连太子之死都特意解释了一句,那是解释给谁听?肯定不是解释给鬼火少年的。   带着一脑门浆糊到了贵妃寝宫,宫中灯火通明,皇甫情却咻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赵长河怔了怔,转头一看,皇甫情的目光正从他后背挪开,板着脸道:“这冷汗湿的……既然怕,就别装好汉,骂个嘴瘾有什么用?真被杀了,让我守寡吗!”   呃……这话说的,名义上说,你老公是被我骂的那位……   赵长河这口老槽憋在肚子里不敢吐出来,心知肚明这娘娘是在吃醋。以前自己背浸冷汗挡在她面前面对强敌那一次,差不多可以算她好感度的开启前置?那个强敌是谁来着……哦,王道中啊……   一口老槽变成了两口,赵长河颇有哭笑不得之感,伸手拥了过去:“我又不是在和他为敌,只是最后再做个争取,希望他能……唉,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皇甫情挣扎不给他抱:“你就拿命换点可能性?”   “好好好,是我不对。”赵长河果断不和女人争执,她的出发点确实是替自己担心,争这个干啥?便柔声道:“你知道我总是脑热上头的嘛……”   见他服软,皇甫情也不骂了,软软地靠在他身上,低声道:“我不知道你和他除了迟迟之外究竟还有什么渊源,感觉他对你确实和别人不太一样,而你对他也存有很多美好的幻想……但你记住,他是无情的帝王、是非人的神魔,不要再用凡人的视角去看他。这次若能让你彻底抛开对他的幻想,倒也算是个好事……”   赵长河点了点头,想起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杀机,叹气道:“知道了。”   皇甫情看了看左右,咬着下唇道:“是不是很气他?昏君一个。”   “嗯……要不是打不过他我早揍他了。”   “其实……你有另一个办法教训他的呀……”   赵长河愣了一下,低头看见她滴溜溜的目光,顺着看了一圈,寝宫门口正站了几个宫女,见他们看过来,都是掩嘴偷笑着,垂下脑袋躲避目光。   赵长河脖子有点僵硬地低头,自己正搂着贵妃呢,而这些四象教的小妖女就这反应……   他醒悟皇甫情刚才这话什么意思了,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皇甫情眨眨眼:“怎么,他败坏社稷,坑你岳父,刚才是不是还想杀你,你只敢骂几句,不敢做别的?”   赵长河二话不说地把她横抱而起,冲进了寝宫里。   小妖女们吃吃笑着,替他们掩上了房门。   只能说魔教就是魔教,无论是翼火蛇小姐姐还是这些小妖女,一个比一个妖。   赵长河冲进寝宫,一眼看见大床,直接抱着皇甫情滚了上去。   虽然明知道这其实根本不存在什么牛头人,皇甫情这贵妃是假的,夏龙渊放任她在这里绝对是另有用意。但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心理体验莫名不同,明摆着亵渎这个大夏至高无上的圣地,之前对夏龙渊憋着的气好像都很阿Q地宣泄出来了。   皇甫情任他啃着,微微喘息着,居然还要在这时候补一句更狠的:“别急嘛,陛下,臣妾伺候你宽衣……”   体验直接拉满。   过不多时,守在门外的宫女们都听见里面隐隐传来床动地摇的声音,不由对视一眼,脸红红地咋舌。这是多狂暴啊……   连灯都不关,找个好的角度还能看见里面的影子呢。   ……   “好、好人……差不多了……我不行了啦……”   不知过了多久,在宫女们怀疑床都要塌了的时候,里面终于隐隐传来求饶声。   声音终于止息,不知道是放缓了还是停止了,总之没那么离谱已经听不见了。   里面皇甫情浑身都是满足了的潮红,软绵绵地靠在赵长河怀里,伸着手指头在他下巴上挠啊挠,像挠猫一样:“说,是我好还是唐晚妆好?”   赵长河:“emmmm……”   “哼哼。”皇甫情悠悠道:“以后再先去见唐晚妆不来见我,这待遇就没了。”   赵长河总觉得她这次存心勾引让人爆炸绝对不是只在吃唐晚妆的醋,可能还有一点别的……   自己这个讲真不算牛头人,可她好像在牛夏迟迟诶。   皇甫情看他那表情,知道心思被看破,也不脸红,反而道:“王皇后被废了。”   赵长河愣了一下,一时没领悟她忽然说这个干什么,顺口应和道:“那是显然的啊,她怎么可能还坐这个位置,百官也不肯。杀不杀也就在老夏一念之间罢了。”   “我和你讨论的是这个吗?”皇甫情挠下巴的动作变成了在胸口画圈圈:“你难道就没有想过……皇后被废,谁做皇后?”   赵长河瞪大了眼睛。   “还有啊……”皇甫情如同魔鬼一样,红唇里吐出了更要人命的话:“现在迟迟和他私下交流,等于说至少在他们心中,是已经认了父女了,不再是以前那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了,对不对?”   赵长河愣愣道:“对……所以?”   “按照礼法规矩,当我是皇后的时候,太子不管是谁生的,都得喊我母后。”皇甫情笑吟吟道:“所以,我马上就是迟迟的母后了。”   赵长河瞪大了眼睛。   皇甫情笑得如同得逞了的小狐狸:“你都和我这样了,和迟迟就没戏啦~” ###第五百二十八章 手拨星辰,挪移乾坤   皇甫情怎么也想不到,这句话说出来不但没有让赵长河呆滞,反倒是效果比下了药都猛。   明明已经求饶休战了,忽然战火重燃,皇甫情猝不及防,人都被弄傻了。   咬着枕头承受着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子,才恍然醒悟:“你你你,你居然是因为这个更兴奋了!”   赵长河默不作声。   “混蛋!”皇甫情挣扎:“你还大侠呢,要点脸不!”   赵长河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魔教徒啊,我四象教室火猪。”   皇甫情翻着白眼,也不知道是被这话冲击的还是别的冲击的。   对她们魔教徒来说,当然不会把这个太当回事,何况还是这样强行凑的关系。问题是赵长河平时给人的感觉一天比一天大侠,总觉得他会避忌才对,还以为能拿捏他一下呢……   直到此刻皇甫情才想起,这厮是个屁的大侠,他最初的标签明明是个匪类好不好!   这回作茧自缚了……不仅现在凄惨无比,似乎还吊起了他对夏迟迟更浓重的兴趣,皇甫情简直想抽死自己。   门外忽然传来宫女们大声的礼敬:“圣女回来啦?”   屋内动作顿止。   夏迟迟探着脖子看着纸窗,里面还映照着定格的动态。   “哐!”夏迟迟气势汹汹地破窗而入,一把揪起狗男女:“我一个人在面对天下最可怕的大魔头,命在旦夕,你们就在这里作乐是吧!”   神特么最可怕的大魔头,那是你亲爹……   再说了就算他真的脑子不正常想杀你,也没必要把你骗到秘境杀,啥时候不能杀啊,连刚才赵长河都能一起杀。   堂堂朱雀尊者嚣张了一辈子,哪肯弱了气势去,懒洋洋地拿掉她的手,随意顺着头发。原本裹在身上的被子滑落,刹那间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夏迟迟眼睛一直:“不要脸!”   “怎么了,我和他本来就是一对儿,爱什么时候亲热就什么时候亲热,轮得到什么妖魔鬼怪来反对吗?”皇甫情懒洋洋道:“倒是圣女这样随便闯进来,是不是有什么不太好……”   夏迟迟也很有理由:“身处险地,凡事当慎之又慎,你们做得全皇宫都快听见了,我接近你们都没点感知,真要遇上什么事,岂不是坏了我圣教大事!翼火蛇,你可知罪?”   皇甫情傻了一下,你哪位啊,你问我的圣教之罪……   没事,我有尚方宝剑。   “本宫自有分寸。”皇甫情悠悠道:“皇宫事宜,本宫全权负责,尊者也吩咐过,你要听我的。有什么不满,你可以回去向尊者打小报告啊,让她处罚我便是了。”   夏迟迟道:“你负责宫中事宜是吧,知不知道只要我想,这皇宫都是我的?”   “知道。”皇甫情诚恳道:“但有那一天的话,意味着你要叫我娘。”   夏迟迟目瞪口呆。   皇甫情第一次在这个角色上都能爆杀夏迟迟,爽得飞起。戴个面具我是你师父,脱掉面具我是你妈,全方位无死角的碾压。   浑然忘了这种身份刚刚导致了一头野兽差点觉醒。   赵长河趁着这边两位至尊大战于床榻边荒,悄悄穿好了衣服,听了皇甫情这话也差点再次没绷住,忍不住悄悄扯了扯夏迟迟的袖子:“迟迟……”   夏迟迟怒道:“干嘛!是不是和她没过瘾,找我来了?”   “如果我说我是在报复老夏,你信嘛……”   夏迟迟抽了抽面颊,还真信,至少这俩货这么急不可耐地滚在一起,八成还真是出于这个引子。   只不过自己现在的身份变得很尴尬:“你想做我继父是吧?”   赵长河:“……”   “想做也没得做。”夏迟迟也懒得撕皇甫情了,冷笑道:“闹翻了。”   赵长河愕然:“怎么……哦,是你爆完金币扭头就走,不甩他了?也该。”   夏迟迟冷笑道:“我倒是想,只是我脸都还没来得及放下来,他就先板脸了,说:你可以走了。”   赵长河:“……”   夏迟迟怒道:“知道我什么感受吗?我还觉得他真有亏欠之意,传我东西的时候我还有点暖意……他还不如不要给我这样的错觉,更难受!”   皇甫情叹了口气:“还是不要去揣测这种人的心思了。你们既然翻脸,我看还是离开此地好点,避免在他眼皮子底下转悠。一旦拍脑袋有了什么新想法,措手不及。”   夏迟迟也在叹气:“上位者都这样是吗,正如我也猜不透尊者,喜怒无常。”   皇甫情:“……我看你才喜怒无常,好端端的说尊者干什么。”   夏迟迟出神地看着油灯,忽然道:“他也赶我走,他让我去海外。”   皇甫情奇道:“让你去海外干什么?”   “他说我现在刚锐有余,沉静不足;冰凛有余,水柔不足;进取有余,包容不足;杀伐有余,威严不足。故白虎意盛而青龙意浅,当赴东方苍龙孕育之地,寻觅我的三重秘藏之途。”夏迟迟道:“不管他这个人怎么样,但这份武学见识,确实了不起。”   皇甫情也听得一直在颔首,这些话其实与她的判断不谋而合,之前她也让夏迟迟出了一趟海的,岂不就是这个因素?可她是夏迟迟师父,对夏迟迟的修行了如指掌很正常,夏龙渊才见了夏迟迟一面,连她出手都没见过,居然就看得这么精准……确实让人佩服。   但夏迟迟已经去了一次,刚刚提升过青龙之悟才回来,所以才到了二重秘藏门槛上,如今又去……等等!   皇甫情瞪大了眼睛:“他让你寻觅什么之途?”   “三重秘藏。”夏迟迟若无其事地道:“因为我刚刚破了二重,并且还涨了一截……”   皇甫情和赵长河同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是说就给点你娘的传承吗?   赵长河想起自己破二重坎的艰难……那是真正一寸一寸在重塑躯体,真能生生把一条铁汉疼死,便是如此都还没彻底破,还借由灵族祖巫之灵台,感悟日月交汇之精华,调和两仪,好不容易成功。   这边就父女俩说几句话的功夫,破了……   到底谁在开挂啊喂?   皇甫情若有所思地看着夏迟迟半晌,也没问她到底怎么突破的,只是确认了一句:“大海茫茫,你知道具体在何处?别送到海皇身上去了。”   “我也不知道海皇是否会在附近,但我确实知道那地方在哪……”夏迟迟仿佛梦呓般说着:“他伸手指向他那个天幕里的苍龙七宿,随手一拨,七宿落于极东,其中心宿大火恰恰停留在海天交界之处。然后我就真的看见了现实中的海天,好像我站在一处礁石上看着远处的心宿,那扑面而来的海风里传达的湿意我都能感受得到……那附近的岛屿和礁石我见过,这次出海恰恰去过的。”   皇甫情神色极为凝重:“手拨星辰,挪移乾坤。真有这样的境界么……”   夏迟迟道:“是啊,典籍有载,还以为吹嘘……亲见之下,着实震撼。不过我感觉这应该也是借助了这个秘境天穹的效果,估摸着他蹲在那里与此有关。”   赵长河问道:“你说你出海去过那里,也没找到东西啊,再去一次知道怎么找么?”   “需等天时……见到心宿恰在海天交界的时刻便是了,不过不是苍龙入海之时,是相反。苍龙起于海中,其相或跃在渊,直至彻底崛起,飞龙在天。”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东海之约   这是赵长河第二次见到需要“等天时”的机缘,上一次是灵族祖地,自己也在那里受益,对这种模式心领神会。   其实所谓天时,和地利是结合在一起的,灵族那边必须在祖地,灵台之所。迟迟这个也是需要在一个特定的位置,只是不知道那位置特殊在哪。   夏迟迟是可以随便出海的。   四象教暂时还没和王家翻脸,还算合作愉快。尤其现在万天雄纵横江淮,挡住了唐家北上支援之路,算是王家南方屏障了。在王家进攻璞阳受挫的背景下,海族更不可能轻易和四象教启衅,那叫脑残,要翻脸也绝对不能是这个时候。   所以夏迟迟在海外只要不遇上什么不可抗力的意外,那就是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没有敌人,甚至想的话都可以正式出使海族。   唯一不可确定的是,如果引发了天时、触动了特殊变故,海族会是什么反应,是不是会翻脸争夺。   一旦出了岔子,那在远离中土的茫茫海外,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对于夏迟迟本人来说,倒是并不怕赴险。自己的修行,哪能因为这点都不知道存在不存在的风险就畏惧不前的,那还修行个屁。   主要是现在不太想去……   都多久没见到赵长河了……好不容易相见,连话都没说两句,还得看着他和这个只会卖骚的翼火蛇滚在一起白花花的,吵架又吵不过,最后败犬一样远赴海外,这算个什么事嘛!   夏迟迟小脚在地上搓搓搓,半晌才嘟囔着道:“如今中原风起,我好歹也是个二重秘藏的强者了,对圣教是个强大战力,该不该在这种时候跑海外去……”   皇甫情道:“当然得去,那是三重秘藏的机缘,你知道这有多重要吗?中原之事,目前来看,至少对我们圣教并不紧急,还没到我们全面出手的时候。”   “三重秘藏还早啦,我还没到坎儿上,起码得历练几年才行的。”夏迟迟道:“这事儿我还得先汇报一下尊者,让尊者定夺。”   皇甫情很想说不用汇报了,你赶紧给我去。海外一样能历练,谁说非要在中土啦?   届时四象教一门三天榜,那会是多爆炸的盛景!   可惜这话不能明着说,还得演一下:“那就等尊者的意思……夏龙渊是怎么让你忽然突破的?说来听听,届时一并汇报尊者,或许还能对圣教有所补充?”   夏迟迟败犬一样坐在那儿,咕哝:“他手指点了我脑门一下,我脑子里就多了很多东西……他骗我,说是教我娘的东西,其实都是他自己的东西,我又不能从脑子里摘出来……别的也就算了,那什么我之拳、霸王刀,难听死了,我一个女人……”   赵长河和皇甫情对视一眼,这夏龙渊还真是……让人无法形容。   有宫女敲了敲门,低声道:“娘娘。”   皇甫情回过神:“何事?”   “紫薇殿中派人传令唐晚妆,立刻擒拿一批官员,并传令小侯爷,派兵支援河北。”   赵长河豁然站起,又惊又喜。   所谓紫薇殿,应该是假夏龙渊的居所,这大半夜的忽然传令,只可能是收到了真货的指示。   难道先前豁出去那一骂,真的有用?   他真的开始做正事了!   内肃与王家相关的官员,外派京营驰援河北,更关键的是,他居然肯派皇甫绍宗出去!   皇甫绍宗是皇甫永先留在京师的质子,哪怕换了个其他帝王,也未必肯让他脱缰,还带兵!妥妥的魄力十足用人不疑的帝王之风,早肯这样做事,这天下怎么可能乱成这样!   皇甫情都不可置信:“他让绍宗带多少兵?哪一营?”   “这个就不知道了……”   皇甫情飞速穿衣服:“立刻出宫,我要见绍宗。”   一旦皇甫绍宗脱缰,她朱雀能动的歪心思就更多了,这回可真没心思和男人腻歪、和徒弟吵架。   夏迟迟看着她的举动,欲言又止。   您才知道我们交流了这么久,你都是光着的吗?   玩不过这骚货真是非战之罪,谁能这么不要脸的啊……这次出去见到尊者,看看怎么告一状,这种妖精分明败坏我们四象教的名誉,我们又不是窑子!   ……   皇甫情匆匆去了侯府,夏迟迟本来也想去找朱雀,可看了看赵长河,他一路出宫的过程里都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迟迟便没有急着跟皇甫情一起去,拉着赵长河的手走在宫外的街。   臭男人现在越发沾花惹草,身边莺莺燕燕没完没了,但夏迟迟其实不是非常在乎,毕竟让他决堤都是自己提的,说他这个没意思。   其实现在尊者也不像以前那么防着自己和赵长河的关系了,比如现在,公然牵着他的手走在京师的街上,明知道尊者就在附近,以前断然不敢的,现在总感觉被尊者知道了也没什么问题。   现在的赵长河越发强大,自己也不弱了,尊者必须慎重考虑二者的关系。   实力永远是通行证。当初自己期冀赵长河能变强,正是期待着这么一天,他完成得很好,已经比自己都强了……   以前避忌不敢来的京师,如今两人连夏龙渊都直面过了,其实说穿了也就那样。什么避忌,都是强加给自己心中的枷锁。   不过这次赴京的赵长河一直很沉默,感觉天下大乱让他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沉重起来。   两人静静地漫步了好一阵子,夏迟迟终于开口:“你在想什么?”   赵长河道:“我原先在想,海族这事我能做点什么……找不到什么头绪,甚至都想去璞阳陪崔元雍一起征战沙场了。”   “现在呢?”   “如果官军支援河北,我好像就不需要去做这事了,可以考虑一些别的。比如……”赵长河顿了顿,低声道:“看看是否合适也出趟海。”   夏迟迟走路都差点趔趄了一下,又惊又喜:“真的?”   赵长河眼有笑意,转头刮了刮她的鼻子:“我就一江湖闲人,哪里需要哪里搬。对海外的情况,我确实挺好奇的,有点想亲自去见一见。但又有些犹豫……”   “犹豫什么?”   “我离开中土在苗疆呆了那么久,出来风云大变。如果出海,又是远离中原形势,我很怕出去了发生什么事,回来什么都没了……有点恐慌之感。”   夏迟迟沉默下去。   她不太想在这时候出海,也是有类似的顾忌。当然她顾忌的东西没有赵长河这么多,四象教不出事儿就行,别的管它去死。可赵长河的责任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重,总觉得他要做点啥。   夏迟迟叹了口气:“你啊,不需要总是给自己加担子,这天下到底有你什么事嘛。”   “没有别的,只是看不下去,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你已经做得很多了……”夏迟迟顿了顿,补了一句:“比皇帝都多。”   赵长河笑了笑,没回这话。   夏迟迟想了想,道:“我究竟出不出海、什么时候出,倒也没个定数,你也未知。这么着吧,东海千余里外有个大岛,叫海天岛,岛上有小国,还是挺繁华的。四象教角木蛟在岛上驻扎有多年了,算是我们的一个小基地。你如果有意出海,可以去海天岛和我会合……”   原本不想出海的夏迟迟说着说着倒开始有了期待,忽地笑了起来:“说不定你我夫妻,能在东海搅它一个天翻地覆。”   道路尽头跑过一队镇魔司部属,看似去哪抓人。   唐晚妆就在队列后方走过,转头看见两人,愣了一下,便站在那儿等,似是有话要说。   夏迟迟笑了笑,没打算和唐晚妆照面,玉足轻点地面,瞬间掠上旁边的屋顶,缥缈不见:“不打扰你同时采摘京师两朵最漂亮的富贵花。” ###第五百三十章 夏迟迟在抄书   唐晚妆仿佛没听见夏迟迟酸溜溜的话语,美眸看着赵长河,都是喜悦。   “你真的劝动了他……”   赵长河几乎没见过唐晚妆这么欢喜这么有干劲的模样,感觉回春诀都没这么回春的效果。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的劝说占了几分效果,感觉是他自己也想做点操作了,否则河北真被推了,估计也不是他所愿。单论这事确实让我们现在紧张的处境轻松了许多,能略松一口气……但我建议你,不要抱有后续的幻想,他不能指望,必须靠自己。”   唐晚妆才不管这些呢,反正这是赵长河入宫之前自己的委托,他真的做到了。   别说以后指望不指望,唐晚妆甚至连这一次都没指望过,可赵长河却从来没让自己失望。   唐晚妆主动拉起他的手,替代了刚才夏迟迟的位置,陪他走在夜晚的街上:“是不是打扰你和夏迟迟了?”   赵长河道:“迟迟本来就需要去见朱雀,情况突变,她们也有很多信息要交换。”   唐晚妆:“……”   还见什么朱雀,你们是被朱雀亲自带进宫的……   现在唐晚妆觉得天下最惨的人是夏迟迟。   “那你本来打算去哪?”   “当然是去唐府,看你的病好点没有。”   唐晚妆垂首轻笑,其实并不是很信他这句话,现在的他越来越有花丛老手甜言蜜语信口就来的架势了,但怎么说呢……听着总归是高兴的。   赵长河道:“倒是你不是正在捉拿案犯?怎么就不去了……”   “本来就不需要我亲自去……今晚缇骑四出,起码得抓上百户人,我能去哪家?只是闲不住,随意跟一家走走,既然见到你了,那还去干什么?”   赵长河不说话了,这话中的情意简直是聋子都能听得出来。   而这种手拉手公然走在京师,唐晚妆居然也不避忌……对她而言,这可能比躲在屋里主动亲亲还难。   不过先前熬的药倒是确实有效,赵长河尝试真气探入她的手心探查了一下,她现在的状态又好了很多,也怪不得闲不住要出来抓人。   赵长河叹气道:“你啊,好不容易好一点,在家呆着不行么……我刚才真不是在说好听的,这边事了,我真是回去看你,一是看病情如何,二也是有话和你商量。”   唐晚妆欲言又止,垂首踢着街面上的小石子,一路往前带。   本来想说你现在也一样商量,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居然不想说了。   和别人就可以手牵手漫步,我好不容易一时冲动做出来了,就不能先不谈正事吗……   但想到这里,又觉得很离谱……他满心正事不正应该是自己所希望的吗,怎么反而会是这样的心思……真是中了邪了。   赵长河现在在这方面长进再多,又如何能够尽窥这百转千回的女儿心?   见唐晚妆不说话,他自顾说了下去:“王家之乱不能像当初弥勒那样迁延岁月……弥勒声势再大,在广泛的接受度上是不行的,去哪结盟都结不成,反倒算是孤军奋战。而王家不同,不仅天下四处都可能应和,他还有可能会联结北胡。漠南巴图的实力是不足的,他不一定挡得住铁木尔卷土重来。”   唐晚妆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便道:“你的意思是?”   “拖得越久,形势就会越不利……如果想要快速解决,单对付王家却又是不够的,必须把他身后的海族先解决掉。”赵长河道:“我想出海看看。”   唐晚妆悚然一惊:“这怎么行?你怎么可能是神魔之敌!”   赵长河道:“别急……虽然我刚说不能指望夏龙渊,但这件事还真可以。夏龙渊比谁都想弄死海族的那位海皇,我怀疑他让迟迟去海外,就存有勾出海皇的心思……他是薛定谔的人味儿,随时可能变成冰冷的神魔视角。”   唐晚妆听不懂薛定谔,但心知赵长河这绝对不是瞎猜。尤其是夏龙渊比谁都想弄死海皇这一句,是绝对的,看他对璞阳之战那一拳头就知道了,简直急不可耐。   “所以这是难得的一次,我们和老夏有共同目标的合作背景,不用可惜。单让迟迟去,我不放心……加上我也想去见识一下海外之事……”   “那为何与我商量?”唐晚妆叹了口气:“我什么都帮不上。大夏在海外的触手,本是通过王家往外伸的,他们是镇海侯。结果他们反了,我们在海外和瞎子无异。”   “不需要有什么帮助……丈夫出差之前,总是得和妻子说一声的。”   “你!”唐晚妆一下就挂不住面子,想要抽出被握着的手,却被紧紧抓着抽不出来。   唐晚妆忽地发现,自己现在的病体状况,还真未必是他的对手了。   他现在真的好强……   却听赵长河低声道:“同时也是让你有个挂念……‘他没回来,我起码要见他最后一面’……这样你就不会那么轻易的,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唐晚妆怔怔地听着,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终至无力。   两人再也没有说话,慢慢走在京师的夜。   过了好久好久,唐晚妆才说了句:“出海的话,唐家有最好的船。我调一批唐家的水手,他们有很丰富的经验。”   关于丈夫出差前和妻子说一声,她终于没有反驳。   ……   那边夏迟迟到了四象教别苑,朱雀悠悠坐在里面喝茶。   见夏迟迟回来,朱雀淡淡道:“怎么,你们那么早离宫,怎么这时候才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莫非你还有闲工夫和室火猪谈情说爱?”   其实心里在说还好你谈情说爱了这么久,否则我去了皇甫府和绍宗说话又换发型换装束赶到这里等你,还怕来不及了……   “呃……”夏迟迟倒是感觉尊者现在的态度确实没以前那种跳脚的抵触,便没去顶撞,直接连这话都不接了,果断转移话题:“翼火蛇和尊者说过宫中发生的事了么?”   “说了,很详细。”朱雀靠在椅背上,悠悠道:“你要出海,我准了。”   夏迟迟:“?”   这翼火蛇谎报军情,自己是因为刚刚赵长河也说想出海才想去的,在此之前啥时候说过要出海啦?   但此时此刻倒也没意见,夏迟迟只是恶狠狠地告了皇甫情一状:“尊者让翼火蛇全权负责宫中事,此人不但没好好盯着夏龙渊,还肆意秽乱宫闱,大大增加咱们的暴露风险。”   朱雀:“……”   见朱雀不表态,夏迟迟又补了一句:“而且这货平日里没羞没臊,连衣服都不穿,让其余教众看在眼里,堂堂二十八宿这么骚的,我们圣教名誉都没了。当严惩之!”   朱雀还是没有回应。   夏迟迟偷眼看了尊者一眼,尊者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目光里意味难明。   夏迟迟摸不着头脑,奇怪地等了一会儿,朱雀终于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本座一定会好生惩罚翼火蛇的。”   罚她陪你的男人上床,这教训惨痛不惨痛?   夏迟迟神色刚一喜,就听朱雀续道:“但是迟迟啊,你身为圣女,明知道她所为不妥,没能当场制止,也是失职。”   夏迟迟道:“尊者让我全听她的,她拿着鸡毛当令箭我也没办法啊。”   而且她还莫名其妙变我娘了……   “如果本教圣女会因为这种事而不坚持正理,反被下属拿捏,那也太让本座失望了。”朱雀淡淡道:“我听翼火蛇转述了,夏龙渊说你凌厉有余,威严不足……此话堪称精到,或许也是过于年轻之故,你当反思。”   夏迟迟挠了挠头,倒觉得尊者说得也对,自己应该更强硬一点才是,怎么能反而被那臭蛇一句“我是你娘”给击溃了呢……   朱雀瞅着她那小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抿着茶道:“还有……你的身份瞒了本座这么久,该当何罪?”   夏迟迟道:“我也没有刻意瞒尊者啊……那身份有什么用,我又不认,我是反他的。尊者不会这么小心眼吧……难道尊者不是应该盘算怎么利用这身份才对?不过我还是劝尊者,别用,他那个人根本不会被这种事束缚。”   “哟呵,你还教育起本座来了?”   夏迟迟乖巧站。   朱雀道:“总之两件事并在一起罚,你认不认?”   夏迟迟嘟囔道:“只要罚了翼火蛇,我就认。”   “当然都罚,本座还会骗你不成?”朱雀放下茶杯,却忽然话锋一转:“这次出海与上次不同……你上次出去不会有什么敌人,这次万一涉及宝物或者秘境之争夺,海族反应难料,我不放心你独自去。稍候我会去信给你玄武师伯,让她有空的话出去接应于你,别看她天天蹲在塞外玩沙子,实则她的水属极强。”   夏迟迟不知道她怎么忽然转这来了,只得道:“知道了。”   朱雀满意地点点头:“那么在我联络到玄武之前,你就抄经吧,凝神静心,好好反思。” ###第五百三十一章 长河出海   赵长河在京师大致留了三天。   反正没什么好急着走的,唐晚妆这边派人送了一瓣化生莲到璞阳,赵长河在等崔文璟醒来看看情况再说。   同时在唐家住着,翻阅镇魔司有关海外的资料和曾经勘测的海图,大致了解一下海外状况。   对照了一下《山河图录》,里面也颇有一些记录是海外岛屿,不知此世还在不在,感觉用得上,极有可能变成秘境了。   其中有一些物产的记录,不管对修行还是治疗还是铸剑之类,都挺有价值,与陆地之物不太相同。   比如说有一种玄水黑藻,对治疗唐晚妆的病情极有帮助。   再比如一些类龙生物,蛟类之流的筋,用来做弓,那级别不会逊色于古剑龙皇;一些特殊的海矿,其中就有当年冰魄的主要铸造材料。   还有很多东西,对于水属性相关修行极为有益。不过这种水属和唐晚妆的春水剑意不是一回事,更贴合四象教的五行意,总感觉应该是龟龟的主场,目测三娘早年应该是在海外混过的。   诸如此类。   再加上这个纪元各处遗落的秘境,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海里一定很多。对于一个想要提升自己的江湖武者来说,出海肯定是颇有意义的,越是远海深海就越有意义。只是风浪无情,没多少人真敢去。   赵长河本来更不敢去,本来就很危险了,还有海族杵着……在一重秘藏那会儿是真不敢去,现在的底气就足了很多。最危险的海皇,夏龙渊必然盯着,其他海族的话那就真无所畏惧。   “喂,瞎瞎。”   瞎子:“……”   “海里百分之百是有天书的吧?说不定还不止有一页。毕竟海比陆地大……”   “对于这个世界,你别套用海比陆地大的思维。王道宁可以这么吹,实际没有。”   赵长河愣了一下,是哦,这个世界大概率天圆地方,海还真不一定比陆地大,并且可能还真有天之极。   “海里确实有天书。”瞎子此时才道:“而且有两页,一页我感知不到了,估测应该已经在海皇手里,这便是剑皇仍在沉睡而海皇却能开始作妖的原因。”   “这意思,剑皇和海皇一个档?”   “差不多,都是上古四象档。”瞎子道:“另一页就在夏迟迟要去的地方。夏龙渊让夏迟迟去那里,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一点恶意。”   赵长河皱起了眉头。   虽是有心理准备,还是很难去理解这种思维。   “话说能不能介绍一下后续的境界说明?这不是什么秘密吧?”   “其实都是御境,和秘藏一样,秘藏三重,御境三重而已。”瞎子道:“实际上御境已经可以视为神灵,毕竟腾云驾雾、移山倒海、阴神寄身,各种意义上都是神灵的能力了。当然神和神也有差距,需要继续细分。当然一般能看见的上古典籍就说不了这么细了,这么高端的事情,他们能看见有关御境的记载就不容易了……”   赵长河对瞎子的态度有点小吃惊。   说是温水煮青蛙,现在她已经在做一个随身攻略的事了,但连吐槽和傲娇都没有,直接回答得这么干脆,对于瞎子来说好像也非常难得。嗯,虽然还是鄙视了一下今人的见识。   只能说下一页天书就在前方,还是自己主动想去,瞎子心情好,就和蔼起来了……有所求就是如此,无论人神。   不知道跟她说一句“这位瞎瞎,你也不希望下一页天书得不到吧”,她会是什么反应……   当然这话也就在肚子里转转,口中还是正经在问:“那么具体如何细分?”   瞎子哪知道他心里在转这么无聊恶劣的事情,倒还回答得很仔细:“第一境阴神始凝,飞天遁地,你可以视为驾驭风云;第二境则是自身所修法则的主宰,风雨雷电不再是去利用,而是你在操纵它;第三境自然便是万物之主,阴神化阳,永生不灭。所谓的御,说白了就是主宰,你能主宰到什么程度、什么范畴,那便是分水岭。”   赵长河沉吟道:“其实就是修行从自身到神魂,神魂从阴神到阳神的过程呗。夜帝那种应该是第三境,但他还未尽全功,意思是还需要修到顶点呢,还是指后面还有境界?”   虚空中的瞎子抄起了手臂:“有啊。”   “什么?”   “天道。取而代之。那就更御了,什么都御。”   瞎子居然开起了这种玩笑,让赵长河吃惊无比,半晌才道:“什么都御只会害了你。”   瞎子:“?”   赵长河道:“但天道都能死。不是说阳神不灭吗?”   “生死永远是相对的东西……不存在绝对不灭之物,你的唯物白学了?”   “草……你是不是同时分魂在现世,不停还在学习新知识?你特么在这种玄幻世界跟老子说唯物,牛顿的棺材板在这里什么时候压得住了?”   瞎子不说话了。   赵长河趁机问:“那怎么修……”   瞎子打断:“咨询一下概念也就罢了,要教你怎么修还是醒醒。”   “是不想教,还是不能?”   瞎子还是不说话。   赵长河忽然道:“你这么多自我限制,是被谁御着呢?”   瞎子冷冷道:“总之不是你。”   赵长河也没有回答。   ……   赵长河研究海外资料两天后,璞阳传来消息,崔文璟已经醒转,被送回了清河,大量名医围着救治,加上化生莲送达,状态正在好转。   赵长河吁了口气,暗道接下去的康复治疗方面自己也没比名医好哪去了,晚妆的病自己也还是治不了,该是出去另寻门路的时候了。   这几天唐晚妆在主持京师洗牌,虽然没再自己亲自去,事情还是繁多,连吃饭都没空来陪赵长河一起吃。这两天端茶递水给赵长河送饭吃的是抱琴,活脱脱已经把自己视为姑爷的丫鬟了。   “抱琴。”   正在屋里烧水泡茶的抱琴回过头:“啊?”   “唐家的船和水手们就位了么?”   “到了,但不能直接到北方口岸,你得南下……”   “这我知道。”赵长河起身过去,揉揉她的脑袋:“好好照顾你家小姐……我不去和她道别了,离别愁绪最是黏糊,我怕她心情不好影响病体。”   抱琴:“……你有点像门外那只狗,舔我鞋底还被我踹。”   赵长河:“?”   抱琴:“……”   抱琴的头发迅速变成了鸟窝,赵长河转身离去:“晚妆这两天不来找我,也是同样的因素,我和她的灵犀,你小娃娃知道个啥?”   抱琴在后面挥了下小拳头。   我可不是小娃娃,我都知道你就半盏茶……   仿佛在佐证赵长河的说法似的,他刚刚离开没有多久,“忙得不见人”的唐晚妆就出现在抱琴身边:“他走了?”   抱琴懵懵点头:“走了。小姐,他现在好有气度,除了爱把人的脑袋揉成鸟窝。”   唐晚妆转头看向门外天边,低声自语:“各方面来说,他都长大了……”   她低头看着手中刚刚收到的情报,与昨天赵长河的预判分毫不差:“漠南王巴图急报,秋高马肥,铁木尔疑有卷土重来之兆,请求大夏支援。”   七月,琅琊王氏兵进京师,被清河崔氏阻于璞阳。漕帮乱起江淮,江南士族割据,厉神通雄踞巴蜀,关中动荡不安。漠北胡人复苏,海族神魔隐现,夏龙渊对弈海皇。   一片乱局之中,赵长河踏上海船,远赴东海。 ###第五百三十二章 天榜第七   海风轻拂,赵长河悠悠然躺在甲板上看着蓝天白云,摸出酒葫芦小口小口地喝。   明明算得上戎马倥偬,前方风波难料,可在这种旅途之中却反而能找到一种难得的闲适,也许这就是与以往最大的不同。   可惜和迟迟终究是没法同行。   她直接走的琅琊出海口岸,光明正大出海,赵长河走不了,需要南下宁波。   大家的出海的意义并不相同,虽然可能目的地一样,但赵长河更想侧面旁观海族的隐秘和动向。如果跟迟迟在一起,那就暴露在海族的目光之下,未必好做事,还泄露了四象教和他赵长河穿一条裤子的事实,不合算。   还是一明一暗的好点,可操作性强得多,只是遗憾了不能和迟迟过上没羞没臊的海上生活。   赵长河不知道,夏迟迟连出海的行程里都在抄书,至今没抄完……或许尊者是同意夏龙渊说的“沉静不足”,刻意磨炼,再让她静心一点吧……   而唐家的船也是有着光明正大的出海理由。   在这次废漕改海的提案之中,唐晚妆由于当下的时机不合适而反对,唐家大部分人倒是支持的,连唐不器在这事上也难得地没有做姑姑的跟屁虫,因为这对家族有利。管什么不是时机、对大局不利,谁特么跟姑姑一样满脑子忠君报国为天下,咱们可是世家。   然后唐不器就被姑姑揍回姑苏去了。   海路运输因为漕帮作乱暂时没开启,对外海贸这块唐家倒是很早就一直有尝试在做的,只是规模不大,尝试性质较浓。其中海天岛那个叫蓬莱的小国,唐家也曾有过少量往来。   这一次唐不器回姑苏,直接就开始操持新一轮的对蓬莱出海。本以为姑姑会生气,结果姑姑来的信上说的是:“长河要出海,你安排一下。”   唐不器那一肚子草泥马呼啸而过,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们要开海,你反对。你家赵长河要出海,你忽然就不反对了,我们这时候反而很有用了对不对?可以让你在情郎面前献宝,“早有安排”对不对?   以至于赵长河来要船的时候,唐不器脸都是臭的,从头到尾都懒得跟赵长河说话。   赵长河躺在甲板上回忆唐不器那臭傲娇的表情,至今都想笑。   “赵公子,太阳快落山了,夜里风大,还是入舱的好。”唐家船长出舱喊。   船长叫唐恩,属于放在中式奇幻故事里经常可以用来做主角的名字,放在大航海的背景好像也挺合适。他是唐家的家生子,从事海上生活二十余年,有极为丰富的经验,所谓海天岛他也是去过的。这次正好以正当的海贸理由过去,和此前李肆安的意义类似,便于遮掩赵长河的存在。   赵长河笑道:“船既然不惧风浪,我也不惧。倒是真没想到,唐家的船这么强了。”   这是真正的大海船,赵长河对此不内行,也不知道吨位啥的,但真的很大,并且很稳,看着就让人安心。后面还跟着小一号的船队,一次航运不知道有多大的利润,难怪唐不器都不听姑姑的了……   唐恩道:“也是赶巧,去年这艘姑苏号还没完工的,上半年刚刚试航,这就正式用上了。”   赵长河问道:“方位怎么定?司南?”   “这就复杂了……工具的话,主要借助量天尺和罗盘针路配合,测量星辰的高度角等等。还需要观察天文、风向、潮汐……没个十年的跟船经验是不敢盲目出海的,最多顺着陆地沿岸航行。”   赵长河点点头,叹气道:“隔行如隔山啊。”   其实感叹的不是武学和航海的隔行,而是感叹自己当年是文科生,这种大航海时代的开启好像自己装不了任何逼,土著的航海经验和科学知识都能把自己吊起来打。   唐家在这方面还不是顶尖的,王家可能更强。   说来自己的思维也已经很不现代了,之前还被瞎子教育了唯物辩证……包括这出海事宜,自己满脑子都是药物材料武学秘境,而唐恩他们奔着的是各种香料树胶金银物产,以及全新的作物种子,脑回路已经彻底不是一挂的了。   在全民崇武的时代,文明依然是不可阻挡地在发展,只是平时视角关注在这方面太少了,已经被武道思维同化。   赵长河觉得有点没面子,亏自己以前还是看春秋的……   他努力为自己的武道思维找补:“那有海盗吗?”   “早年不多,偶尔有见。这几年开始越来越多了,不过不会出现在这近海处,多为远海岛屿周边出没。”唐恩指了指后方:“我们可是数千人的船队,强弓劲弩无数,不怕。”   赵长河敏锐意识到这里有点问题:“为什么这几年越来越多?你们海贸的频率变高了么?还是出远海的渔民变多了?”   “我们没有,别人未知。”唐恩道:“海贸利润高,却不是谁都能做的,能出远海的船就是天堑,翻了一次别说血本无归了,命都没了。如果有人加大了海贸频率,那只可能是王家,说不定这几年积累,富可敌国了,才悍然造反……”   确实王家造反也应该有经济上的相关因素,往常在这方面的思考确实少了。   赵长河沉吟道:“换句话说,海盗也主要是在给王家添堵?会不会有刻意针对的组织?”   “这我们就真不知道了。”唐恩道:“小姐倒是分析过,如果有组织的话,只可能是那个人……”   赵长河心中浮起了一个名字。   天榜第七,龙王海平澜。   不管名字还是外号,妥妥的海上讨生活的人士,但实际上他成名在中土,与海一点关系都没有。   此人一度当过天榜第三、还是南方割据势力之王,号为龙王是出于长江水战而不是海上龙王。后来被当时天榜第七的夏龙渊击败,不仅位置互换掉到了第七,还灭国了,孤身逃窜,不知所踪……   夏龙渊进位第三之后,连续挑战当时第二的铁木尔和第一的大萨满博,把这俩揍成了第二第三,身登绝顶。至于后续修行越发变态,开始干草原胡神,那是后来的事了。   在一统天下的过程中,夏龙渊是绝对的爽文主角。   海平澜在夏龙渊登顶的赫赫战功之下成为了背景板,从此销声匿迹,已经三十年往上没听过他的消息了,跟查无此人似的。要不是因为乱世书上依然没有除名,恐怕世人都要认为他死了……   如果这人是远遁出海以致销声匿迹,那就说得通了。以他的实力成为庞大的海盗组织头目也挺正常的,但问题是他应该是和王家合作反夏才对,怎么会反而拖王家后腿?   这个猜测未必是真。   其实在镇魔司的海外资料报告中,还有过另一种猜疑,说是蓬莱国都有可能是海平澜建立的。   一种猜测是国王,一种猜测是海盗,差距有点大。   夏迟迟上一次出海也曾探过此人的消息,一无所获,蓬莱国的国王说是姓原,好像和海平澜没什么关系。当然若是海平澜刻意隐姓埋名不想让夏龙渊知道,倒也不奇怪就是了。   赵长河倒是挺好奇的。这些海外生命,无论是海盗还是海中各种小国,以及海族鱼人等等,乱世书上一个字都没列上……苗疆都有地榜呢,海外连个潜龙都没见过。   感觉应该不至于真是修行都很低,很可能是乱世书出于某种因素没有列入。   不知海外强者,武道如何?   正思考间,太阳落下了海平面。半轮残阳还在海天交界处露出脑袋,映得远处的海面一片灿然的光辉。   几道风帆从远处露出尖角,一支船队破浪而来。   唐恩神色大变:“这里如何也有海盗?” ###第五百三十三章 怒海帮   海盗船飞快接近。   可以看得出海盗船没有唐家旗舰这么大的吨位,倒也没比唐家船队的其他船小,茫茫上百艘飞速过来,视觉压迫感还是很强的。   唐家水手很快遍布甲板,纷纷张弓搭箭,甚至哗啦啦一扯油布,露出了好几台床弩。   赵长河侧目而视,暗道这床弩极有可能是唐不器假公济私贪污的,给自家的船队用……这浓眉大眼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这严整强大的架势使得场面开始有了几分喜感,那边海盗船离得越近越是傻眼,最终竟然左右分开,隔着数箭距离左右错了过去,也显出了极为惊人的操船水准和指挥能力。   远远传来提气纵声:“尔等是谁家船队?”   这实力……很强。   隔着数箭距离,在这宽广的海洋上说话,赵长河敢说一般人就算拿个扬声器都没法让对方听见。这内力就能传达得如此清晰,已是开启了秘藏才能办到的——一重秘藏的基本要求,融于环境,利用海风传达的声音。   唐恩显然没法做到这一点,没法回答,但对方倒也看清了船上被风吹得乱卷的旗帜:“原来是姑苏唐家。”   他没再说什么,海盗船队掉了头,竟似是左右护送一样,跟着唐家船队一路前行。   唐恩皱紧了眉头,显得十分蛋疼。   赵长河没看明白,低声问:“他们这是演的哪出?”   唐恩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他们这样跟着,明摆着意思就是我们别靠岸休息和补给了,一旦下了船,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   赵长河懂了,真到了哪个补给口岸,对方应该岸上也有人,提前信号一放,两面一夹,他们就会很尴尬。尤其是对面有高手,他们没有,一旦被找到个什么机会虎入羊群,床弩可派不上用场。   这就是主场之利加上顶尖高手的威胁。   最佳的方案就是现在开干,把对方打怕了完事。可唐恩显然没做好刚启航没两天就和人生死斗的准备,一时有些踌躇。   赵长河看明白了,微微抬高了声音:“那敢情好,也不知道谁防谁,别让老子找到上他们船的机会,反抢一波的滋味也不错。”   明明看似只是微微大声了一点,可声音犹如实质,并不顺风、却风吹不散,结结实实地传到对方每一艘船上。   海盗们集体动容,这一手可比他们的首领强多了!这是什么修为!   那说话的首领也有点变色之感,凝重回应:“这是地榜哪位英雄?”   赵长河差点下意识就想说王道中,现在扮王道中不仅轻车熟路,连实力都相当了,特型演员了属于是。   但转念一想还是按捺住这个冲动,因为王家在这事上是主角,自己又想低调旁观,真自称王道中只可能坏事,违背初衷。   于是随口扯了个犊子:“乱世书多有偏颇,在下不在榜上,不过无名小卒。”   这话在中土估计没多少人信,偏偏在海上别人几乎一听就信:“原来是唐家招揽的海上英豪,不知高姓大名?”   赵长河随意结合了前些日子认识的卢守义的名字改了改:“赵守一。阁下是?”   抱元守一,比守义有文化多了,老子比你们范阳卢还像个文化人。   对方顿了一阵子,似是在回忆有没有听说过赵守一这个人,想了半天没印象,只得道:“在下怒海帮华真铭,奉三当家之令,劝返所有出海渔民与海商。”   说劝返,其实赵长河倒是能信,毕竟这里还是近海,离岸不足一天,刚才唐恩都无法置信这边都有海盗,反而说是来劝返的更合理。当然,那也是因为己方够强。如果弱了,多半也就是抢了完事,物理劝返,谁跟你好言好语?   赵长河倒是很惊奇:“你这实力,上面还有这么多个当家?”   华真铭道:“在下的实力在怒海帮只是个小角色。”   赵长河心里忍不住喊:“瞎瞎,乱世书漏怪有点过分了吧?”   瞎子装死没回应。   赵长河只得道:“包围船队,一路跟着找事,这就是你们的劝返?”   华真铭道:“不然如何……你们船坚弩强,不讲点策略,和你们硬碰不成?”   赵长河失笑:“现在呢?”   华真铭沉默。   跟船之所以能造成心理压力,主要是源于他的实力,对方搞个不好就被他侵入船上大杀四方了,一路都得绷着紧张兮兮,日子没法过。但现在反过来了,对方反而有个比自己还强的,那最后是谁紧张兮兮没法过日子?   他叹了口气:“如今海上不宁,我们劝返也是好意,阁下何必如此?”   赵长河道:“你若是能说出个说服我们的理由,回航倒也不是不行。否则换了你是我,会不会因为谁说一句好意劝返,就巴巴地带着整支船队回航?我们还要不要对公子交待了?”   华真铭沉默半晌,还是道:“无可奉告。”   赵长河道:“那就没得商量了,你们慢慢跟着吧。”   华真铭道:“在下按江湖规矩向阁下挑战,若你们输了,全员折返。”   赵长河失笑:“你真觉得自己是我得对手?”   华真铭淡淡道:“内力或秘藏,代表不了实战。”   “很有道理。”赵长河笑道:“那若你输了呢?”   华真铭很是光棍地道:“我们献上所有财物女人。”   赵长河下意识看了眼他们的船,压根没女人。妈的骗子。   不过眼下这个胶着也不是办法,赵长河自己也想和海上强者交个手称称斤两,便笑道:“成交。”   话音方落,双方几乎同时弹身而起,交会于两艘船中央的海面上空,眨眼之间“砰砰啪啪”交了十余手。   赵长河用的是神煌宗的神煌风雷掌,这套掌法防御密不透风,用来试探对方实力再合适不过,想必对方也认不出来。   一试之下,赵长河有种很惊喜的感觉。   华真铭这拳掌很明显是在海水之中练就,一拳挥出,感觉就像在海底面对沉重的水压一样,看似缓慢,实则压力扑面,几乎可以看见在他身周形成了一种海水流转的漩涡一样。   这是武者们师法天地自然所得的最典型武道特征之一,当天书记录下来,对自己的武道精进有极佳的参考作用。   十余合交手即过,双方各自一口气尽,同时落向海面。   赵长河伸足轻点,踏水凌波,凌空再起。   华真铭同样踏在水上,却不像赵长河那样借水的浮力起身,简直像是海水下面形成了一个向上托起的涡流,助他腾飞而上。   赵长河笑道:“好好好!吃我这一掌!”   刹那间风雷大作,神煌风雷掌爆发而出,轰然拍落。   华真铭双手齐齐上拍,一道水龙螺旋而起,狠狠地与上方风雷对撞在一起。   继而水龙四散凋零,华真铭明显吃不住赵长河的力量,倒栽而回。   赵长河一把拎住他的衣领,随手将他甩回了他的海盗船,借着甩出的反作用力,自己也凌空后飘,极为潇洒地飘退回唐家船上。   双方都看得如痴如醉,无论敌我齐声欢呼:“好!好功夫!”   果然轻功是最装逼的东西,比什么风雷掌帅多了。   华真铭落回甲板,踉跄了两步,发现自己无伤无痛。他怔忡地在原地回味片刻,冲着赵长河拱手:“受教!”   赵长河同样拱手:“是我以力压人了……阁下技法让在下回味无穷,受教。”   华真铭叹了口气:“船上财物是你们的了。”   赵长河哈哈大笑,拍了拍唐恩的肩膀:“加速,走人。”   唐家船队扬长而去,留下一群海盗面面相觑。   过了好半晌,华真铭才叹气道:“三当家说得对……陆地之上,亦有英豪。” ###第五百三十四章 抱的什么元   “我好像露馅了。”   赵长河没有去享受唐家水手们崇拜的目光,回到船舱之内盘膝闭目,实则悄悄在对瞎子道:“我这套玩意儿,从功法到掌法到轻功,他们应该能感觉出来很明显与他们海中套路不同,典型的陆地武学。早知道用王家的排天镇海掌了,多少有点接近。”   瞎子居然回复了:“用王家的才蠢,陆地就陆地,这种露馅又没什么大不了,他们最多猜测你战绩不显所以没上乱世书,为什么非要是海里的?反倒是用了王家的,你才是麻烦无尽,别扮王道中过于上瘾。”   “这倒也是哦。”赵长河趁机道:“所以海里的人为什么可以不上乱世书?以前说是秘境里的没法记录,现在海里总不是秘境吧?这漏怪漏成了这样,乱世书公信力何在?”   “这是一种被主动操控了的隔绝。”瞎子道:“天上那是天书一页,别人若是也有天书一页,自然可以形成同等档次的隔绝。”   赵长河奇道:“是海皇的话,为什么要这么操作呢?为了隐藏他自己,索性连整个海域的人类都给隐藏了?”   “规避天道的探视,当然是范围隔绝,便于做隐秘之事。”瞎子笑笑:“其实海中人也乐于如此,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做什么都被天道记录公布的感受。”   赵长河道:“我也这么认为,所以下次能不能别记录我了?”   瞎子道:“首先我管不了,你和我说这个没用。”   “不信。”   “无所谓,我不需要你信。其次,你真不喜欢乱世书帮你装逼?”   赵长河闭上了嘴。   喜欢是喜欢,前提是能一直赢,赢了才叫装逼,万一输一次,可以问问老薛什么感受。   另外能不能只看我打架的时候,别的事不看?真是矛盾啊……   算了懒得和瞎子扯这个,她说话还是不尽不实,也不指望她能全盘交底。航路漫漫没事干,恰好在这研究一下海中武学,挺有意思的。   赵长河心神沉浸在天书幻景之中,华真铭被放缓了的一招一式出现在面前。   赵长河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模式偷师别人的武学了,主要是因为很久没遇上值得偷的,过杂无用。   上一个值得参考复盘的是时无定,但时无定的剑他不想学。这不是通过时无定的剑法窥探雪枭的事儿,而是可能相反,学了时无定那套,说不定落入了雪枭的套,不如不学。   这次海中武者的手段让赵长河很是欣喜,如何结合利用海水发挥武学的特性,不仅对武学技巧大有帮助,还对后续“御”的感悟很有益,说穿了这就是一种御,只是还比较低层。   赵长河看着幻景演示,手上无意识地模拟着,慢慢的脱离了华真铭的掌法之意,有了神煌风雷掌的模样,又慢慢的有了排天镇海掌的模样,最后脱离了所有相关的厚重与爆发力,有了碧波清漪的飘逸,又全部打碎,揉合在一起。   一门全新的拳掌正在渐渐成型。   谁说一定要学什么“我之拳”“霸王刀”?明明知道迟迟学会了,赵长河都没想问一句。以现在自己的武学理解和江湖地位,早就该自己创功了,就像那时候晚妆结合弹琴指法临时创了碧波清漪一样。   瞎子轻轻叹了口气。   谁说二重秘藏就是创功之时了,唐晚妆那是本来就有类似擒拿手,为了激发你弹琴的兴趣而融合改造了一套,并不是真新创的……   但他好像真的快创成了。   把所有别人之意打碎吸收,变成自己的东西,而不是在模仿改造。这类似于学习了文字,自己写出一篇文章,再也不是在临摹抄书了。   一旦走出了这从零到一的一步,从此他自创武学会变得更简单。   说天才,赵长河是确实天才,由始至终他的缺憾就只有经脉这一件事,论武道悟性,这厮就是个绝世天才,和他读书水平相反……   ……   “你被人打了?”   某处海岛岛屿,女子懒洋洋地坐在礁石上看着海浪冲刷,身后垂手站着华真铭,真在汇报此行的结果。   “是,唐家船比我们强,还他妈有床弩,这实力拿出去灭个小国问题都不大了,我们确实打不了。”华真铭看着女子妖娆风韵的背影,不敢盯着,低下了头。   女子懒懒道:“想不到唐晚妆暗地里还在整大船呢,这也不像她平时表现出来的那么忠啊……还是说只是唐不器他们搞的?唐不器挺出息哈……”   华真铭语气里颇有几分敬佩:“那位赵守一,实力超卓,气度也好……该说唐家不愧是夏国名门,见面胜似闻名。”   “唐家哪来这么强的武者,真当老娘不认识他家啊?”女子嗤之以鼻:“最多就是刚刚招揽的……唐不器有虎视东南之意了。”   华真铭不说话,大家对陆地之事不太了解,对唐家有所知也是因为唐家曾经出过海有过交流,自然不可能像三当家一样,她压根就是长居陆地,这次回来探亲的。   所谓三当家,平日里根本不存在,但只要她回来了,那就是三当家。   “三娘。”远处走来一个满面虬髯的老者,虬髯却已花白,显出斑斑岁月的痕迹。   女子转过头,妖娆妩媚的面庞上,滴溜溜转着亮晶晶的眸子,粲粲如星。   如果让赵长河看见,估计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目瞪口呆地来一句:“我滴龟龟,你会分身吗……”   因为这就是玄武元三娘。   老者走近了,爽朗地笑着:“既然三娘说了劝返,那就继续劝。真铭打不过,老子亲自去!”   三娘道:“他们目的地是何处?蓬莱?”   华真铭忙道:“夏人出海,一般都是先去蓬莱。从他们的航路判断,途中有可能在太平岛中转补给。”   三娘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太平岛基本都是我们的人吧……”   “不错,全岛不管干啥的,哪怕连个刚出生的小娃娃都是我们的人。”   “那我去做个客栈赌坊的老板娘,会一会这个厉害无比的赵……赵,他怎么也姓赵?”   华真铭道:“赵守一。”   “抱元……老娘非让他改名不可,他抱的什么元?是他能抱吗?”   华真铭和老者对视一眼,都是哭笑不得,这女人的脑回路怎么转的啊,这就是女人吗?   三娘赤足踏在沙滩上,舒服地走向远方的船:“不管了,唐家有这么厉害的客卿,还姓赵,如果挖了墙角,有人会生气,有人会很高兴。” ###第五百三十五章 太平岛   “赵公子。”唐恩敲响了赵长河的门:“前方就是太平岛,大伙下去休憩补给,公子要去么?”   航行已经十来天了,这位赵先生足不出户,一个人盘坐在屋里一动不动,也不需要吃饭饮水,更不需要拉屎拉尿,他屋里连个马桶都没有……真是刷新了唐家水手们的三观。   难道你拉床上?   真是什么都不需要的话,这妥妥的不是人了吧?   说是人榜第一,人王,多强都不让人意外,说不定他早就二重秘藏了。但即使是二重秘藏,像唐首座那样的大家也不是没有见过啊,唐首座一样需要进食,进食之后代谢了一样需要方便的吧。   赵长河睁开眼睛,口中呼出一口浊气。   在这秋高气爽的海上,竟如寒冬一般,呼出了浓浓的白雾来。   “我们航行多少天了?”   “已是第十三天了。”唐恩很是佩服:“公子居然真能如此闭关,真是神仙人物。”   赵长河下床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有少许疲软,需要补充能量,说明也不是神仙。   这些天实际是在一种内循环的龟息状态,体内的新陈代谢极为缓慢,能量需求极低,并且还在主动吸收外界的天地之力,上灌天灵,下抵涌泉,弥补修行所需能量。   自从经脉重塑、内力突破,就可以做到这一点了……顶尖的武者经常能够长期闭关悟道,就是基于此。   日常当然没谁吃饱了撑的这样玩,还是需要进食的……但如果处于极端情境,比如困于孤岛或落入水中,能有这水平就死不了。一重秘藏不敢出海,二重秘藏就有了底气,最主要的就是基于这一点,真翻了船也不怕。   然而这所谓的底气,其实也是不敢直接面对海族顶尖存在,无论它们复苏到了什么程度,即使硬实力都比不过抱琴,也不能直面,因为大家对于天地之力的理解和掌握不是一个层面。   崔文璟中的那种海族秘技、引人体内水行暴走,一般海族是用不出来的,海族不会有几个王道宁水平,但一旦达到这个水平,赵长河自认现在是扛不住的,一招都抗不了。   崔文璟全吃这招却没死,说明其实他能扛。因为先受了伤并且没吃过这套才中的阴招,如果让他有针对性准备,应该是可以抵御下来的。也就是说,三重秘藏、有所准备,才有直面的信心。   还是不够强啊……本以为自己攀登得极快了,可抬头一看,前面还是连绵叠嶂的山,一重一重永无止境。而自己提升的速度,竟然不太跟得上面对的敌人强度。   不知道此番海外历练,能把自己的修行推到什么层面……至今距离三重秘藏的门槛还遥遥无期呢,别说突破了。   赵长河开门出去,远处已经隐现一座岛屿,岛上似有建筑的样子。   唐恩就站在边上等着,见他出来,笑道:“那边就是太平岛,我们一般会在那边做个中转。”   赵长河不太了解这些:“是我们带的食物饮水不足么?”   “单论食物饮水,其实是足够我们到海天岛的,但沿途再补充一些也是好的,万一遇上迷航,总是多点保障。”唐恩笑道:“此外,赵公子闭关或许体会不到……大海航行久了是很憋人的,眼前所见一直是相同的景物,久而久之精神状态都不对了。水手和战士们也并不都是老手,还是有不少第一次跟船的新人,他们更需要调节,中途的休憩放松就很是必要。”   赵长河懂了,笑道:“可能有让你们花天酒地放纵一番的场所呗。”   唐恩眨眨眼:“公子如果去,我们一定守口如瓶,不会告诉我家小姐的。”   “诶诶,谁告诉你我和你们家小姐有关系了?”赵长河暗道我和晚妆的关系也没在外人面前瞎表现啊……京师手牵手漫步被人传出去了?还是抱琴或者唐不器多嘴呢?   唐恩笑嘻嘻道:“小姐对你的态度之特殊,家里老人哪个看不出来,老爷子也是装瞎罢了,其实心里乐着呢……”   说着压低了声音:“终究是殿下。”   赵长河:“emmmm……”   这么明显的吗……   话说自从夏迟迟和夏龙渊相认,即使父女俩态度还是很怪异,赵长河却总觉得自己这个身份已经交卸回迟迟身上了,不知道唐老太爷他们到时候是不是要失望透顶。   唐恩又道:“说回这个太平岛,其实并不是什么很专职的中途补给岛,因为这航线本身就没有太多船的,一年到头有那么一两支船队路过这里就不错了。他们本身是一群夏人渔民,远避战乱和苛政出海,和海外很多小国的成因是一样的,不过他们人少,也就一群岛民捕鱼自乐。后来偶尔有船队路过,找他们购物补给,他们也就顺应搞出了一些客栈啊赌坊啊,价格昂贵得很,毕竟一年就开张这么几轮,青楼就更贵了……”   赵长河忽然道:“他们自己渔民做青楼?姑娘哪来的?自家镇上的?”   唐恩愣了愣,显然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不知所对。   赵长河又道:“在我们近海都能见到海盗拦船,可知海盗已经猖獗到什么程度了,一些朴素渔民还能在小岛自娱自乐?赚了钱有命花吗?”   唐恩张大了嘴,懵了。   原本觉得很正常的地方,被赵长河随口两句,忽然觉得变成了虎穴龙潭。自己这几年在那边嫖宿了好几次,至今腰子还在真是天幸了?   半晌醒过神,飞快去传令:“别往太平岛上靠了,我们……”   话音未落就被赵长河扯住了,转头一看,赵长河似笑非笑:“你们以前去如果没事,那多半再去也没事……我倒是想去探探,这到底是怎么一个虎穴龙潭。”   这是探案瘾又上来了……   瞎子抄着手臂,暗道你当初还想丢了玉牌,这事儿明明就是你自己喜欢。当然,这个特质也极合她的需求,夏龙渊说得很对。   唐恩很是无语:“明明知道危险,就没必要去了吧……”   “为什么不去?海盗们想要把我们劝返,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我一直很好奇……你不好奇?”   “……我不好奇。”   “不好奇也得去,该吃吃该喝喝。”   “碰。”船队在扯皮之中缓缓靠岸。   船上的水手们欢呼雀跃地下了船,撒欢般奔向前方挑着的酒旗,看似冷清的小岛瞬间热闹起来。   赵长河始终闭关是确实没体会到这些水手们从头到尾看着一模一样的海水看了十几天到底是什么感受,这种激情他体会不到。   跟在人堆里漫步,心思倒是饶有兴致地在观察。   以为就一个小破岛、一个小镇子、一两家小酒肆,这亲见之下才发现酒馆赌场青楼茫茫一大片,单是这类娱乐场所的规模都快能成一个镇了。   说来也对,一支船队往往人是不少的,一两家小酒肆可接待不了。   但越是这样的庞大规模,就越能证明不可能是一些渔民自己搞起来的,这背后必有猫腻。   赵长河随意跟着人流进了一家酒楼,酒楼里莺莺燕燕,一群女子围了上来:“大爷们好啊……”   敢情酒楼和青楼是直接合体的。   赵长河也无所谓,随意对老鸨道:“让给我这些兄弟,我就不用了,给我找个安静的包厢,我自己喝点。”   与此同时,青楼后院里,三娘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听说赵守一进了这家对吧?他在哪个房间来着?我去会一会他。”   不管赵长河进了哪一间酒店赌坊青楼,老板娘都会是三当家,这就是主场!   华真铭劝道:“三当家还是小心些……此人真的很强,莫要轻敌。”   三娘信心满满:“就一个刚下船就嫖宿的小废物,老娘怎么可能怕?拿下了他,唐家船队就是我们的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玄武座下室火猪   赵长河正在自斟自饮,同时外放五感去观察周边。   曾经带给自己很多快乐的身后眼,现在自己可以控制不去使用,想不看就不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俯瞰视角,周遭的一切都像看监控一样看得清清楚楚。   理论上这是自己修行突破带来的,和身后眼没关系。这是为了将来和瞎子脱钩的准备,只有东西是自己的,才不会被卡脖子。   但赵长河却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因为所认识的地榜人士好像没有这么明显的俯瞰视角,或者说即使有,也是要运功特意造成的,不太可能像他这样简直如同自己的眼睛一样爱看就看。   所以赵长河分不清,这个视角究竟是自己现在的实力导致的呢,还是融合了身后眼的进化导致,搞了半天压根还是身后眼,那是神魔之眼吧……   瞎子冷眼旁观,对此一句话没说过,不知道心里是不是在嗤笑。   扯远了,此刻是用不上俯瞰眼的,怎么俯瞰也超脱不了屋子的限制,又不是透视眼,看屋内有啥用……主要是听觉的外放,能听见周遭的各种声音,并且可以“细分声道”。把外面大厅中的喧闹单独“分区”,变得悠远,而外面廊道与左右隔邻的声音凸显得清晰。   于是听见一双绣鞋悠悠踏在廊道上,一路靠近的声音。   赵长河头皮有些发麻,右手下意识摸在戒指上,真气已经裹住了龙雀的刀柄。   来者是一位顶尖高手。   对方不用轻功,很是闲适地在走路,但轻盈的身躯踏在楼道上,竟然有一种闷声的震感。这是一种很厚重很具备力量感的修行,在不经意的情况下自然而然的外在体现,赵长河毫不怀疑被对方一脚踩在身上会直接散架。   这水平,陆地上符合的只有一个厉神通吧……这海岛怎么随便碰一个就是这级别?   赵长河额角隐现汗水,没想到对方是这种强者,这次是不是太托大了……一个“千军破”的真气筹备已经灌注在龙雀之中,随时准备一刀劈过去就跑路。   “吱……”门被推开,对方未语先笑:“让客人久等了,你点的帝王蟹来了哟……哟……哟……”   说到最后语音发飘,端着个螃蟹盘子转身就跑。   赵长河绷紧的心弦直接散了,真气从龙雀里抽回,恶狠狠地冲着门口就是一记控鹤功。   “我以为是什么顶级强者,原来是你个龟龟。”   “我不是强者吗?”三娘一点都不吃控鹤功,控鹤功如同抓在了一堵气墙上,震得赵长河手腕发麻。   ……确实她真是顶尖强者,为什么一看她那张脸就想不起来了呢?   三娘回眸:“什么破功法,远程摸啊摸,你要点脸不?螃蟹给你摸!”   盘子一甩,控鹤功只抓住了螃蟹,人一溜烟跑了。   赵长河没好气:“你再跑,我就喊得天下皆知,某人在青楼当老鸨。”   “嗖”地一声,三娘移形换位一般直挺挺地坐到了对面。房门无风自动,“砰”地关闭。   “真正做过青楼老鸨的是你家唐晚妆!”三娘敲着桌子:“老娘这是酒楼,酒楼懂不懂!”   “是是是。”赵长河懒洋洋地敲蟹腿壳,“啪”地一声,碎成粉末,露出完整的蟹肉来。   武学的最大优点就是这个了!   赵长河把蟹腿肉递给三娘,笑道:“所以这是黄沙集分集?这是老板娘分娘?呐,当初你说我小气不请你吃花生米,现在请你吃帝王蟹总可以了吧?”   三娘道:“要给钱的!别以为你和我熟就可以免单。”   “好好好。”赵长河哭笑不得:“你见我就跑,不会是因为怕我吃霸王餐吧?”   “哼。”三娘一口把蟹肉吃了,眼睛亮闪闪地看着盘子,等赵长河继续敲壳。   赵长河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只有在做老板娘身份的时候,才能表现出你那副贪财样儿?之前在会稽,不是挺有格调嘛?”   “因为在会稽我戴着玄武面具,那是玄武。”三娘敲桌子:“少废话,我要吃蟹膏。”   赵长河怔了怔,默默替她开蟹壳取蟹膏,没说什么。   心中想起的是当初皇甫情,戴着翼火蛇面具的时候也与脱下了面具时心态不同,戴上猪猪面具之后就更是如同彻底脱掉了面具,那少女般的湖畔烟雨,只会出现在那种时候。   可惜后来以贵妃形态出现之后,也再没有出现过那时猪猪的样子了。   肥美的蟹膏送上,三娘吃得眯起了眼睛:“好久没吃过这种美味了。”   赵长河奇道:“你自己是老板娘,没吃过啊?”   三娘道:“首先,我刚来。”   “……原来你也不是分身术嘛,我还以为一龟一蛇能分开呢。”   “咦,你怎么知道我将来想往这个方向修行?”   “……你还是说其次吧。”   “其次,太贵了,舍不得吃。”三娘笑嘻嘻:“不是哪都有冤大头自己买单送老板娘吃的。”   赵长河靠回椅背上,悠悠抿酒:“你该知道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还成为海盗集团的头子。据我所知你是嬴五老兄弟的后人,你们响马兄弟的业务还开展到海里了?”   “小孩子别问太多,吃完了就走,乖啊。”   “你们的人都要抢我船队了,还不关我事?我看你来找我也是没安好心,多半想弄死或者收服吧。”   “……”三娘理亏,嘴巴一动一动地吃螃蟹,咕哝道:“我们是劝返,又没抢劫杀人,好心没好报。”   赵长河道:“如果不是因为唐家船队强,那所谓劝返就是抢个干净之后物理劝返了吧。这是海盗,包括你们嬴五的响马,别告诉我都是好好先生。”   “那倒是的。”三娘变得有点冷笑:“嬴五是响马,四象教是魔教。海盗的生存之道就是劫掠,你待如何?再叽叽歪歪,老娘现在就抢了你!”   赵长河也敲桌:“抢我之前我们先谈谈江湖规矩,不管你们是海盗还是马匪,江湖信用还讲不讲?”   一般海盗或者马匪未必讲信用,但到了嬴五或这个海盗团伙的层面,强者骄傲还是有的,一般倒也不会出尔反尔。三娘便道:“怎么着,你和华真铭有过什么信用约定?”   赵长河哼哼道:“他说了船上的金钱女人都归我,现在我来要了行不行?”   三娘眼睛一直,下意识道:“我又不在那船上,你也要不了我!”   赵长河:“?”   三娘:“……”   “我什么时候说要的是你了?”   “你说说你叫赵守一是安的什么心?”   赵长河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半晌才醒悟,愕然无语。   抱元守一,三娘姓元……   可我那就随便扯的名字……   原本气势汹汹完全占理的,忽然就理亏到了天边去了,还得被人用看变态的目光戒备地看着,赵长河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   “等等……”赵长河忽地反应过来。海天岛,蓬莱国,国王说是姓原……敢情不是原神的原,是元三娘的元!   三娘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慢慢道:“你认不认自己是四象教室火猪?”   赵长河:“……认。”   “既然认,室火猪是本座座下直属七宿,你要不要听我命令?”   “呃……”   三娘认真起来:“原本让海商或渔民返航,是有点原因的……但既然是你在话事,这只船队,本座征用了,你可愿意?”   没等赵长河回答,三娘很认真地道:“如果你不同意,没关系,就地返航。室火猪从来只是你我的乐子,到了验证了成色,证实你并不听四象教的,那四象教从此再无室火猪。”   赵长河道:“你这么认真,我很不习惯。”   三娘:“……”   赵长河咧嘴一笑:“不管我是赵长河还是室火猪,其实你要我帮忙,不需要这些,只要说一声就可以了。”   三娘一点都不感动,上上下下地看了他半天,低头吃螃蟹:“恶心。这套留着回家骗你的情儿吧。你只是玄武座下室火猪。” ###第五百三十七章 难得认真的三娘   后院里,华真铭正来回踱着步,心中焦虑:“三当家进去那么久了,怎么风平浪静?”   旁人在劝:“华统领也别焦虑,以三当家之强,那天刚回来的时候打遍全团,震撼所有。不服气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三当家的兄弟们一夜之间服服帖帖,这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嘛……那个赵守一再强也不可能是三当家的对手……”   “可她进去了怎么没打呢……”   “这风平浪静的,可能不是战斗,说不定在谈判,或者是在给对方下药呢……”   众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泛起了一个场景:   妖娆的三当家盈盈坐在某人的怀里,端起酒杯卖烧:“客官,喝了这一口,今晚我就是你的人了……”   不行了,鼻血流出来了。   但海盗们似乎觉得类似场景很正常,华真铭倒是并不在乎,颔首道:“如果是这样,一会就可以看见三当家拎着此人出来了。你我也别松懈,在这守着,万一有什么不对就立刻去帮三当家。”   海盗们紧张兮兮,屋内的情景却与人们脑补的完全两样。   惯常在人们视角中妖娆慵懒的三娘神色很是认真严肃,慢慢擦着吃螃蟹的手,紧紧盯着赵长河,仿佛他是不是室火猪在这件事里特别重要。   由于来此之前轻视“赵守一”的缘故,她并没有敬业地去扮演一个老板娘,从海盗团伙过来没有换装,身上穿的既不是理论上青楼老鸨的丝衣,也没有黄沙集时的媚气,相反挺英武干练的,那种江湖草莽的马匪或海盗味儿很浓郁,让赵长河能想起岳红翎,又更野性。   此时严肃起来,总让赵长河有一种时空变幻的违和感,那个懒洋洋笑嘻嘻的龟龟朦胧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四象教玄武尊者。   不习惯的违和感过去,赵长河反倒开始觉得这样的三娘更符合原先自己内心对玄武的脑补想象。便举起酒壶,给三娘倒了一杯酒:“是,我是玄武座下室火猪。我有酒,尊者有故事么?”   三娘淡淡道:“你要的是本座的故事,还是海盗团的故事,还是关于这次为什么要劝返驱逐渔民商船的故事?”   赵长河道:“不能全说么?”   三娘道:“要我说实话么?”   “我觉得应该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实话就是,你我并没有你所认为的那么熟。”   “……”   三娘微微笑了一下,靠在椅背上喝酒:“你身上有乐子看,我觉得有意思,可以排遣本座长期以来不是面对大海就是面对黄沙的无趣。至于其他,你我除了黄沙集一场合作之外,还有什么特别的交情?取古剑龙皇?”   “不是么?”赵长河想起北邙的小小暧昧,明知道那其实没啥可说的,还是下意识觉得大家关系很近的样子……   “那剑都还在你身上,我也没打算叫你还,你这么聪明的人,其实应该想得到,这是我不想欠你人情……你抄了回春诀给我,虽然四象教至今无人吃透,可龙皇就该是你的,我借由借剑给你的说辞,实际就是送给你了。”   “啧,想不到你居然有这种弯弯绕,我以为你慵懒迟缓。”   其实你判断很对,老娘真不想动脑子……三娘微微笑着:“难道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   赵长河想了想,失笑道:“如果尊者这么说,那本质是尊者没有把我当室火猪。相反,倒是我把自己视为四象教的一份子,对尊者特别亲近,觉得大家可以互相信任。”   “前半句或许是对的,不光是我,朱雀难道没有几分犹疑?”三娘笑笑:“后半句则未必,你那骗情儿骗出花的嘴,谁信得过?”   赵长河无奈道:“我对她是真的。”   “是么?”三娘眼里重新有了乐子趣意,似乎很想再整点活儿,好不容易才忍了回去,淡淡道:“还是先跟你说说这里的情况吧。”   赵长河给她添满酒:“洗耳恭听。”   三娘道:“自古出海怕的是风浪。你应该能想象,从有渔民出海起,都会祭拜一些诸如海神啊龙王啊此类信仰,保佑人们不遭风浪,安全归家。”   赵长河颔首:“这是自然。”   “而实际上这些神灵并不存在——也许上个纪元存在,但此世是没有的,自然没什么灵验可言,无非一种迷信或者寄托。”三娘道:“但从这一两年开始,有人灵验了。”   赵长河立刻明白:“海皇。”   “不错,海中称之为海神。他真显露过神迹,在风浪来临之时把船挪开……神迹越来越多,收割的信仰也就越来越多,到了现在,差不多所有海中大大小小的国度甚至海盗团,基本已经全员信仰,还是非常狂热的那种。”   赵长河道:“有神迹的神灵,收获狂热信仰也正常……结合我这边知道的一点情况分析,海皇的复苏或许就与这类信仰之力相关。这或许就是这一两年海皇动作越来越频繁,并且开始入侵陆地的原因了,信仰越多、或者说统治范围越广,距离他的彻底复原就越近……嗯,说不定还有机会突破一层呢,毕竟以前众神争夺,现在他有点一枝独秀的味儿,机会很大。”   这就是海皇急着要推进陆地的原因……王家的不合理举动在此彻底解开。   但王道宁是真被控制了还是被洗脑了?世家惯常的思维都抛弃,身为皇后的妹妹也不要了,陪着海皇瞎搞……   三娘靠在椅背上抿着酒,有点小舒服的意味。   和聪明人交流就是舒服,不但不需要费尽口舌,对方还能举一反三,甚至还能反过来提供对等情报来参谋。   怪不得无论朱雀还是唐晚妆,当有这小子在身边的时候,总是不爱动脑筋了……谁爱自己那么累啊……   三娘肚子里叹着气,口中道:“不错。海中虽然岛屿众多,小国林立,实则稀稀拉拉,总人口是很少的,和神州大地相比,可能万分之一都不一定有。这一两年来,海皇的触角便开始伸向陆地出海的渔民和海商,刻意制造风浪又救人,自导自演出神迹来,收获渔民们的信仰之后让他们回去传播。”   赵长河道:“这就是你们劝返的原因?”   三娘淡淡道:“如你所言,本来也是抢,抢完了赶回去罢了。”   “我在想的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   “你平时都在黄沙集,这里的海盗你遥控不了吧?”   “嗯。其实联络都不多,我只是来探亲的……”说到这个龟龟就气,妈的要不是你家情儿让我出来照顾你的小情人、她的小情敌,老娘至于千里迢迢从黄沙集跑到东海外?话说你们的家事到底关我屁事啊……   来都来了,当然要找自己的老组织用上,结果直接就卷进了新事儿。   赵长河道:“既然这里的海盗长期生活在海上,他们为什么不会被海皇收割信仰?难道他们另有信仰?夜帝?还是……龙王?”   三娘吐槽的心都被说得一跳,这小男人是真的聪明啊……   她犹豫片刻,并不想和赵长河说太多关于海盗的事,因为说下去就难以避免说到自己的往事,大家关系没到这份上。想了想,便道:“总之你知道这里的海盗不鸟海皇就行……沦落成海盗与这也有很大关系。既然他们是海皇所不容的海盗,自然是面临清剿的,这便是我向你要船队的原因,你的船队很强……”   “官府要来剿了?”   “不错,海中多势力联合要来剿,我们在各国都有眼线,提前收到了消息。”三娘叹了口气:“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来探个亲要被剿匪……”   赵长河哭笑不得,这龟龟习惯还是没藏住,认真不到一炷香。   三娘仿佛也察觉自己态度又丢了逼格,“哐”地一声把酒杯顿在桌上,美目瞪视:“好了话说到这,你这船给是不给?”   “海族为什么不亲自来,反倒搞成了官府剿匪?”   三娘瞪眼道:“你怎么知道来的人里没有海族?”   “三娘啊……”   “叫我尊者!”   “好的三娘。”赵长河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憨的啊,明明知道我本来就是要打海族的,你这和我明明是天然合作的关系,怎么会一直担心我不帮的?要不下次你去和抱琴一桌?”   三娘冷冷道:“你可能弄错了一件事……我是向你要船队,而不是要你。”   赵长河愣了愣,吃惊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不需要我帮忙?”   “不错,因为我不想让这里的任何事情,传到唐晚妆的枕头边。唐家水手好忽悠,而你不行。”   赵长河偏头看了她半晌,忽然笑了:“无非就是龙王余孽,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刚才说了,信不过室火猪的,是尊者自己。”   他再度拎起酒壶,这次却不给三娘倒酒了,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船队可以配合你,但我必须跟着,我必须对唐家船队负责。此外……”   “什么?”   “尊者,我很怀疑,如果少了我出手,你们的事情未必那么好做。”   三娘“哈”地一笑:“自以为是。那你跟着吧,但凡我需要你动半个手指头,你是我上司!” ###第五百三十八章 战起夜色   “三当家怎么还不出来,这进去了一个多时辰了!”华真铭在院外团团转:“该不会真出事了吧?”   下属海盗们面面相觑,心中都觉得与其说出事了,还不如说三当家看上那男人了,真颠鸾倒凤了才对。   三当家怎么看都是三重秘藏的强者,若是出事,那怎么也不至于连喊都来不及喊一声的,海皇亲自出手也不至于此。   所以说多半是搞起来了……   当然也不能猜得这么斩钉截铁的,众人悄悄潜入楼中,慢慢蹲行到了门边支着耳朵听,打算发现有什么不对就破门救人。   结果刚刚蹲那儿,房门“砰”地打开,好几个海盗被撞成了滚地葫芦,尴尬地抬头,三娘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他们。   双方眼眸对在一起,尴尬无比。   三娘这才想起,和男人单独呆在屋子里属实有点久了……聊了这么久,真脑补做啥的话,那真是什么都做完了……   海盗们对贞洁并不重视,如果船上有女海盗,大部分在船上航行的过程里都有可能是瞎搞的,特例可能有,但极少数,这种情况落在海盗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用提了。   三娘面如寒霜,一肚子恼火。嘴上说不信任他,其实从能和他单独呆在屋子里扯这么久,本质是内心很信任的自然体现吧……这回完了,风评从北邙毁到了东海外……   “怎么了三娘?”好死不死赵长河还从后面探出脑袋。   三娘头也不回地一手后按,摁在赵长河脑门上往后推:“有你什么事?睡你的觉去!”   赵长河脸都被摁变形了,声音扭曲:“我睡什么觉,我饿了一路了……现在营养跟不上,蟹还被你吃了……”   细说饿了一路,细说营养跟不上,细说为什么蟹是当家吃的。   华真铭等人偷眼看,三娘面无表情,迟钝的脑子里转了千百转,最终憋出这么一句:“看什么看,去弄菜,高能量的。”   “哦~”海盗们终于发出了长长的声音,敢情刚才都闭着气的。   三娘顿足:“姓赵的,你给我去死!”   “咔!”楼板都被这一顿足踩出了裂痕。海盗们一哄而散:“我们这就去上菜!”   三娘在后面喊:“不是免单,多少钱要记着!再给他翻个倍!”   “……知道了,三当家。”还翻倍,算嫖资是吧?   赵长河很是无语地在身后道:“船队佣金都没收你的,你还找我要菜钱……”   三娘愤然转身:“我还被人当作被你嫖了,还是按时辰的,你给钱了吗?”   赵长河揣手手。不给钱就不算嫖啊……但这话可不敢说,说了真会被龟足踩死。   话说这是你自己来的,又不是我拉你进来的……这风评毁灭者为什么会稳定发挥成这样我也不知道啊。   他只能转移话题:“瞧这模样,你们不是今晚行动啊?”   “当然不是今晚,你看看……”三娘往楼下大厅指了一圈,一群唐家水手已经喝得东倒西歪:“就这还行动什么?”   “呃……”赵长河趁机道:“那你也别急着走啊,再聊聊,反正风评已经这样了,大不了开着房门聊啊。”   三娘斜睨着他,暗道你这个抱元守一还说没有目的?真恶心。   赵长河倒真没想那些,三娘这里一堆秘密他好奇得心痒难搔:“你说你在黄沙集没有遥控这里,为什么他们对你还这么尊敬的?”   三娘冷冷道:“如果你能在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把所有人摁着揍,你也能得到尊敬。”   “前提是比武而不是几千海盗一起砍你吧,首先要有人引荐,说这是三当家……”   三娘道:“当然,我一直就是三当家,只是大部分新人只闻其名,没见过而已。”   赵长河狗腿般往桌子方向摊手:“三当家,尊者,再聊聊?”   三娘瞥了他一眼:“免了,补充你的营养去吧。明天午后,我来找你。”   说完大步离开。   ……   夜色渐深。   桌上摆着十人份的海鲜,也不知道三娘是不是吩咐过恶意杀猪。   赵长河也不在意,一个人悠悠然地吃着十人份的菜,竟然吭哧吭哧全吃了个干净。   现在的进食早就不纯粹是进食和消化了,食物中的能量会被功法主动的解析化用,进入身躯每一寸需要的地方。其实单独吃个补充能量的丹药和进食一整桌饭菜没啥区别,只不过会失去了进食的快乐……没关系,大战将至,保持最佳体能才是最重要的事。   赵长河有种朦胧的警兆预感……   海盗们或许有非常完整的眼线和情报,大概连来剿匪的多少兵力多少船只什么时间到都心中有数,所以至今岛上并未撤离躲避,可能还打算主动出击各个击破之类的……但赵长河总觉得未必真如所愿。   人类势力,你们可以有眼线,说不定眼线直接是国王级呢——应该是有很多国王不希望人民信仰一个海皇,把他们不当回事。   但海族鱼人呢?那种能量构造体呢?   你们能在鱼和人造人里面都掺眼线,那只能说佩服之至了。   甚至赵长河觉得海盗们都不一定知道有这些玩意儿存在。海皇越来越站在台前也就是今年的事,以前很多事都是暗里做的,很多东西压根没展现出来。夏龙渊不惜误伤,果断擒获那个海族能量体“吃了”,才窥探到了很多内容,别人真不一定知道。   而这里则有可能是全面展现的第一站。   深沉的夜里,小岛灯火通明,饮酒喧哗声、赌场喧闹声、青楼调笑声,四处传扬,热闹祥和。极力放开五感往外扩,依稀可以听到外面的海浪声声,在唐家驻扎的码头另一方向,藏着海盗们的船只在海外巡逻。   海盗们的主基地未必是这里……这地方太明朗了,连海商们都知道……主基地应该是藏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正这么想着,远处忽地烟火冲霄,在夜空里砰然炸开,散如花雨。   三娘正在自己屋里为了风评毁灭而生闷气呢,一听烟花冲霄的声音,豁然站起。   门外华真铭匆匆敲响了房门:“三当家,基地警报,有人偷袭!”   三娘大步出门:“你们之中有奸细?”   按理是有奸细,否则不可能被直接找到大家隐藏的基地在哪里。大海茫茫,很多岛屿都还没有被人发现的,在各家海图上都不存在,形成了海盗们隐蔽的乐园。哪能说找到就找到的?   但华真铭皱着眉头,总觉得没有。   不仅地方暴露得离奇,这对方的袭击时间也离奇,按照线报,联合剿匪船队现在都还刚启航呢,到这里起码得十天半月的,怎么可能现在就到了?   海盗们来不及困惑,纷纷离开,转眼冲上了岛后巡逻的海船。   三娘登上船,忽地回首而望,没带上赵长河……   呃,算了,现在唐家的船队也用不了,难道还真缺你一个赵长河?   那边赵长河抹着嘴,脚踏屋檐,飞掠出岛,直奔唐家旗舰。   船队并不是所有人都下船乱搞的,必须有半数人在船上值守,以免被人偷袭,下一次到其他岛再换这些人下船。   这次唐恩作为船长直接就没下去,也站在船头看着远处的烟花吃惊:“这是哪里开了战?”   赵长河在月下飞掠而来:“老唐,咱们的人还够打不?”   唐恩道:“只动旗舰还是够的,其他船最多做个运输作用了,大部分人手都烂醉,打不了仗。”   赵长河道:“把人全喊醒,立刻上船转移,包括我们的人和岛上居民,全部带走。”   唐恩瞠目结舌:“岛上的人也带走?绑架吗?”   “绑也先绑走,海盗们现在大乱,没脑子管这里的事,老子先帮那傻龟代管。”赵长河道:“这事交给你负责,财物先别管,把人带走就行,另外分一艘小艇给我。”   唐恩道:“你要小艇干什么?”   “当然是去参战。”赵长河笑笑:“海族战役,现在已经开始。” ###第五百三十九章 海族现世   一只小型救生艇放下海面,赵长河跃上船头,身不见动,小船去自动破浪前行,仿佛有看不见的仙神在帮他操舟一样。   眨眼之间,小舟远去。   后方的唐恩和唐家水手们看傻了眼,这是怎么办到的?   之前辟谷闭关,现在虚空操船,这就是人王的实力吗?   唐家人第一次感受到了上古神魔之世并没有多么割裂,其实已经很近了……人榜第一尚且如此,天榜中人该当如何?大家以前是不是低估了?   其实人们倒也高估赵长河了……他装这个逼的消耗挺大的,真气跟流水一样,瞬间就空了一小截,要不是六合神功足够绵长浩大,一般人还真不敢这么玩。   但他倒也不是故意在装,主要是想测试一下这十来天闭关对于“御水”的理解。   单靠真气注入小舟,强行推动前行,虽然也能做到,但那种损耗就更加离谱,估摸着没推进几里就该像死狗一样趴着喘息了。而借由从华真铭身上了解感悟的对于海水的运用,吃透了海水的力量运动,恰好还是顺着风向而行,就省力了许多,还快。   但在别人看来,就真的很仙了……   “别傻愣着了。”还是唐恩第一个从看见仙迹的震撼中回过神:“都上岸去,把所有兄弟喊回来,把所有岛民全绑了!”   不知道海盗们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老家会被客人反抄,在所有战力都飞速驰援基地的现在,岛上全剩老弱病残青楼姑娘酒馆小二,还有一堆在睡觉。被唐家水手们绑架上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在梦里。   到底你们是海盗还是我们是海盗?   “这位大王……”有姑娘胆战心惊地问唐恩:“这是要把我们绑到哪里?”   唐恩转头看着一大片被绑着的悲愤岛民,一片群情汹涌,自己也是头大。   因为他也不知道现在应该去哪里……自己人都还一堆烂醉晕乎乎被人架上船的呢,这附近也没有其他岛屿啊……   正一片纷扰之中,忽然有水手大喊:“那是什么!”   唐恩极目远眺,夜色之下,茫茫的奇形怪物一个接一个地露出海面,向太平岛上攀爬跳跃,涌上岛屿。   怪物发出的奇怪“咕噜”声,与海浪冲刷声交织在一起,场面惊悚而诡异。   似是发现岛上没了人,怪物之中发出了尖锐的啸叫,齐刷刷转头,似乎是看向了远处船上的灯火。   继而疯狂咆哮,跳下海里涌将过来,怪物的头在海浪中浮沉,海民们终于辨认出来:“这不就是鱼头吗!”   “海鱼变成了妖怪?”   无数的鱼人飞速接近,海水上遍布硕大鱼头的场面让最老道的水手都是头皮发麻。   怪不得赵长河看上去都像修仙了,这可不就是妖怪吗?   唐恩好歹是唐家器重的精锐,二十多年的海航经验,第一个回过神来,大声道:“不就是一群鱼吗!也不会飞,也不会驱风驭浪直接掀翻我们的船。还要吭哧吭哧往这里游,明显要来近战,那怕个锤子?”   人们也反应过来,好像确实……长得像妖怪,不代表就真多牛逼,还得吭哧吭哧游呢!   “船队侧列!床弩准备!”唐恩压着心虚感,勉强露出一丝狞笑来:“一群胖头鱼而已,全宰了带回去炖汤!”   “嗖!”巨大的弩箭轰然射出,贯穿了最接近的鱼人。   恐怖的冲击力带得鱼人向后抛跌,去势不止,连续贯穿了四五个鱼人才停了下来。   鱼人的声音都止了一下,只余海浪声声,仿佛阴风怒号。   船头倒是士气大振。   不就是一群胖头鱼嘛!被弩炮贯穿一样死,还一炮穿了四五个,看似好像有鱼鳞甲,好像防御力也没上天,还不如叠了重甲的人类士卒呢!   此时双方距离也拉近了许多,可以看得出数量并没有之前远观感受的那么离谱。看样子应该是主力去偷袭了刚才烟花示警之地,赵长河驰援的也是那边,这里只是一些虾兵蟹将偷袭生活岛屿罢了,并不难对付。   唐恩心中大定,举手厉喝:“继续放!弓弩准备!让这些胖头鱼尝尝人类的东西!”   “嗖嗖嗖!”万箭齐发,覆盖了夜色苍穹。   恐怕夏龙渊都想不到,大夏的船队与海族的第一次交战居然是从唐家打响。   ……   赵长河驾船顺着烟火示警的方向一路风驰电掣,约莫一个多个时辰,终于赶上前方的战局。   前方是一片群岛,环境很绕。从此刻脚下水流和真气的感知来看,下方有暗礁,吨位大一些的船可能都要栽在这里,估摸着群岛周遭遍布此类暗礁。   这里应该就是海盗的真正大本营所在,如果是一般势力来剿匪,说不定连这些暗礁都可以让不知地利的敌人团灭。   然而对方来的根本不是人。   数之不尽的鱼人遍布所有岛屿,正在和留守的海盗们战得热火朝天。   鱼人直接从水里钻出来,需要什么船?再好的地利都成了笑话,没有任何人在海上敢和鱼人说“地利”两个字!   尤为夺人眼球的是一个巨型鲨鱼人……看见一只直立起来的鲨鱼是什么压力,谁懂啊……   一个虬髯老者挥舞单刀正在与鲨鱼缠斗,老者身形十分魁梧,但面对这鲨鱼简直就像小孩一样。   但人类武者不以体型为胜,赵长河感受得出那气劲迸发的力量,绝对也是一位二重秘藏的地榜强者。   地榜……   好像哪里不对,难道这不该是龙王海平澜么?   可左看右看,确实没达到自己认识的那几个天榜变态的层面,估摸着真不是。但这个应该就是海盗的真正首领,而不是三娘这个临时冒出来的三当家。   而三娘和华真铭的船队也飞速接近战场,三娘美目紧紧盯在那个巨大的鲨鱼人身上,纤手轻轻握着,凝聚着一个开山裂石的拳劲,只等靠近范围就轰将出去。   那老者发现了船队接近,提气厉喝:“集体带水靠,准备弃船!”   海盗们随身都是水靠,正不知道统领什么意思,立刻感到所有船只开始摇晃。   下一刻无数水柱冲天而起,轻而易举地把所有接近的海盗船尽数掀翻。   还好海盗们早有准备,船刚开始晃,所有人第一时间带足了用具,翻身下海。   海中早有一群鱼人等着,瞬间战成了一团。   唯一没带水中用具的三娘赤足点在缓缓下沉的船桅顶端,冷冷地看着海中慢慢升起的一尊水人。   赵长河知道这就是夏龙渊口中的能量构造体,与当时隐于王道宁身后的是一样的东西,据夏龙渊的说法,这玩意也是三重秘藏。它不直接出手打虬髯老者,敢情是在围点打援,这显然具备了高等灵智,与其余鱼人不是一个级别。   所谓“施法者”“海皇意志的传递者”。   夏龙渊不顾误伤的出手,所获的情报还是极为有用。   水人居然口吐人言:“三重秘藏……海盗团中竟有你这种人物……三重秘藏、女子、水属……你莫非是四象教玄武?”   三娘才不肯让海族现在就把打击目标放在四象教身上呢,圣女还在出海找东西,自己是来帮她的可不是来坑她的。便道:“堂堂海神,竟不知天元海盗团一直有隐藏的三当家?”   “原来你便是传说中的三当家。”水人倒也不纠结,平静地道:“很好……海神还缺一个神后。”   三娘暴怒起来,一踏桅杆,合身直扑水人。   尚未接近,怒拳已出。   刹那间风云狂涌,大海怒号,恐怖无匹的气浪卷起狂潮,铺天盖地。   就像是这一拳,引发了海啸!   前方是巨型水人,后方是怒浪奔涌,天上玄武星辰闪耀,窈窕的身影悬浮其中,神情野性而美丽。身后赶来的赵长河忽然很遗憾手头没有相机,无法记录这美绝人间的一幕。真能拍摄下来的话,完全可以拿来做壁纸。 ###第五百四十章 火猪入海   如果让赵长河自己对着一个水人轰拳,不管对方有什么实力,感觉这一拳也不会有太大的效果。   抽刀断水水更流,拳头也一样,冲着水打拳有什么用?   但如果这一拳是三娘打的,那就有用。   面对三娘声势恐怖的一拳,水人也挥出拳头,和三娘之拳对撞在一起。随着“轰”地一声,整个水人居然被震了个粉碎,分解为无数小水花漫天散落,化如丝雨。   赵长河张大了嘴巴。   感觉就算是面对海啸,三娘一拳都能把浪涛打散一样……   这水人再怎么也就是三重秘藏的水平,当初血兀可是御境之魂,躲在天女身躯里都被三娘一拳把身躯给轰裂开了。   玄武之拳,刚猛第二!   这要是被家暴了还有命吗?呃不是,为什么会想到家暴?   不管了。此时赵长河已经接近,声音足够传达:“三娘小心,它们能控你体内水行暴走紊乱!还有这水人,肯定没死,死了会变成一个能量晶体。”   三娘在海浪之中回眸,神色有些古怪,没说什么。   体内骤然乱起,血液一抽,混乱奔涌,直欲破体而出。   三娘心中微定,还好这猪猪提醒得及时,这种无声无息突兀生效的术法模板与武道不同,确实很容易栽的,但有了预防就是两个难度。   此时可察,对方只到控制血液流淌的层面,还没精微到能控制人体水分的层面……如果是后者,可能会很麻烦,只有前者的话……此招无效!   “轰!”三娘一拳再出。   空中纷纷扬扬的水花正有聚合之相,却被这一拳再度轰散,轰得比之前还细碎,从丝雨变成了水雾。   但依然感觉在动,没有任何衰弱之相。   三娘皱起了眉头,需要打成晶体?确实合理,这种生命体一定有一个构造核心,类似人的大脑或者心脏,但竟一时找不出来……   更焦虑的是,此时华真铭等海盗还在海中漂浮着和鱼人厮打呢,海盗中都已经有人牺牲了。如果这漫天水雾不聚合,反而洒向海面上的海盗们,是否轻易导致团灭?   还好对方似乎没往这方向考虑,也可能是看不起海盗们,水雾依旧聚合,飘忽的声音笼罩上空:“如此深沉之海,面上沉静如永恒不动,内里隐藏着狂暴的力量,一旦震怒,冲垮一切……你是天生的海族人……如果降于吾主,必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三娘静静地悬于虚空,飒然冷笑:“一人之下?海皇也配?它只配舔本座的脚!”   赵长河:“……”   水人的声音叹息传扬:“那就没办法了……”   水雾骤然加快聚合,瞬间又变成了一个新水人,看似根本无伤无痛。   只要在海中,它就不灭。   水人做了个扭动脖子的类人动作,慢慢道:“都是你在进攻,现在轮到我了?”   三娘眯起眼睛,也不管对方会用什么攻击模式,一道蛇鞭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如星云锁链一样层层叠叠,环绕身周。   深处海浪之中,但竟连一丝水花都无法穿透鞭影,形成了一个绝对防御。   水人眼都直了一下。   原本偷摸摸地侵袭了一个术法,但术法的作用力竟然连对方的鞭影都过不去。原本感觉对方处处是破绽,可这一刻忽地感觉到所有破绽都消失殆尽,竟如老鼠拉龟无处下手。   玄武之防,天下无双。   美眸在重重鞭影之后紧紧盯着水人,玄武真正最擅长的是防守反击,在对方竭尽全力去破解她的守御之时,露出最致命的破绽。   它的能量核心,在哪里?   ……   自从提醒了三娘那句话后,赵长河就没空观察她那边的战局了,同样陷入了围攻里。   “砰!”小舟碎裂,一只巨大的螃蟹一钳子戳碎了船底,赵长河腾身而起,龙雀已然在手,凌空下斩。   半月形刀芒闪过,看似坚硬无匹的螃蟹壳被切豆腐一样切碎,巨大的螃蟹被劈成了两段,连带这螃蟹周遭的鱼人都遭了殃,乌泱泱死了一片。   千军破!   曾经一击都要抽干力量的刀芒,在此刻六合神功与血煞功螺旋结合的现在,己身能量和龙雀的威能结合激发,至少可以多砍十几道。   六合神功恐怖的续航价值,在海外全面爆发。赵长河再也不是那三板斧了,是个持久的男人。   左右无数鱼人跃海而出,钢叉刺向赵长河身周。   一刀狂斩之后当然浑身都是破绽。   一把长剑突兀出现在左手,画了一道水光潋滟的圆。   “叮叮叮叮”珠落玉盘的声音响起,周遭鲜血喷溅,所有鱼人全身都中剑中得筛子一样,掉回水里翻肚飘起。   不仅不是三板斧,现在的赵长河再也不像以前的满身破绽动不动受伤了。   “……这说穿了还是鱼嘛。”赵长河无语地看着一圈翻肚鱼,一口气尽,落回海面。   正打算一脚踏在船板木片上借力再起,心中忽动,不但不跃起,反而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那边水人和三娘的交锋,虽然没刻意去看,可俯瞰眼俯瞰全局,还是落在观察之中的,连三娘此刻如海盗般野性桀骜的神情都历历在目。   如果说那水人在海中不灭,那有没有可能,它的能量核心其实藏在水面之下,漂浮在上空的人形压根就不是本体?   龟龟再凶,思维也慢,还是得我室火猪来看一看。   周遭鱼人看得狂喜,这人是猪吧?   就连华真铭这些海盗也不敢在水底和鱼人为敌,他们都是依托各种用具站在水面上打的,连脚都不太敢伸下水,否则被鱼人在水底剁足可不是闹着玩的。更别提潜下去了,不说闭气问题,单是在水里拖慢了动作就能让你的战力比在水面上天差地远。   结果还真有一个猪头,气势汹汹地往水底钻!   一只剑鱼从身后飞刺而来,便在水中,速度也迅捷无伦。   赵长河果然迟钝转身,手中刀剑挥舞,被水阻碍得像是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眼看来不及挡住剑鱼这一刺,刀势忽地加快,“唰”地一声把剑鱼的“剑”整个切断,鲜血瞬间泛起,染红了海水。   周遭冲过来的鱼人都傻了,这是怎么回事?   赵长河咧嘴一笑。   他还能咧嘴!水根本不会灌进口中!   夏龙渊把水人的晶体丢给了赵长河,说的就是“它能避水”。   看似被水团团包裹,实际上有微妙的空气隔绝,不仅不会被水影响,还能呼吸。   这也就罢了,真正的关键是,手持这个晶体,他能感应到其他类似核心的同样气息。   深海之处,一个碧蓝的光斑此刻在眼中无比醒目,就是那里! ###第五百四十一章 人王之战   晶体距离极远,又是在深海之中,肉眼根本看不出来。   如果说这玩意儿上了岸之后也就那样,那在海中就完全是耍赖,哪个对手可以和这种找不到本体核心的施法者对抗?而且其能量无穷无尽,真正是整个海洋为后盾,三娘就算把水人轰碎一万次也没有意义。   要不是玄武的耐力绵长也是天下无双,换个其他人可能都栽了。   如今三娘守御密不透风,趁着她还能拖住水人的精力,赵长河飞速往晶体方向冲了过去。   “唰!”前来阻拦的鱼人一刀断首,硕大的鱼头滚入海中。   赵长河看也不看,左手龙皇突兀向侧后方刺去,准确地贯入一个偷袭的虾兵胸腹,一个划拉,完整的虾仁掉了出来。   这好像是一场很勾馋虫的战斗……   左右虾兵蟹将看着赵长河一路刀劈剑刺,如入无鱼之境,全都看傻了眼。   您也是海族?你在水里怎么和我们一样顺溜呢?   赵长河一路狂砍,直奔晶体处,知道自己看似威风八面,实则并不轻松。   但凡这种千军万马的战斗,都不会轻松。而海族与人类的最大不同在于,它们并不需要习武,个体实力根据体型和本体天赋,会有很大的差异。   普通的鱼人虾兵,其实很弱,属于一道剑气能收割一片的水平。   但大体型的鱼,其力量本就不是一般人类可以匹敌的。就像正在岛上与虬髯老者对敌的那只巨大的鲨鱼人,如果单纯比力量,比地榜都犹有过之。   另外像那些螃蟹之流,外壳坚硬无比,一般人类根本破不了防。   还好从这一次战局看,海皇的实力并没有复苏到可以唤醒所有海洋生物的程度,很可能也就是这么一批几千只而已,否则早就一统天下了,还找王家合作个锤子。   而这一批里特殊物种不多,绝大部分还是普通鱼虾,但深海之鱼哪怕只是普通的,比人类体型大的都一大把,化成人形拿着叉子,那实力真的不容小觑。随便在包围圈外堵上一个,突围就是压力倍增。   “铛!”硕大的叉子戳了过来,赵长河挥刀一劈,龙雀剁在叉子分岔上,手腕微有震感,势如破竹的态势稍稍一缓,左右又是几支分水刺偷袭而来。   能用武器的,已经是具备灵智的高等鱼人了。   赵长河偏头让开分水刺,左手龙皇一挑,刺入一个鱼人腮下。龙雀撇开鱼叉,圆转一抡,将拦路的鱼人劈头剁成了两半。   赵长河趁势向前,又是无数鱼叉四面八方穿刺而来。   这些海族与人类还有一点最大的不同,它们没有恐惧心。   如果在人类战阵中以赵长河这样乱杀,尤其是在神佛俱散的惊惧特效加持之下,周遭士兵就算不跑也有乱象,哪里还能像这些怪物一样前仆后继,那鲜红的鱼眼里尽是狂暴的凶戾。   换了一般人,可能真会被活活堆死。   赵长河神色平静,越是这种凶戾满溢的战场,就越适合他发挥。左手龙皇架开一叉,右手龙雀忽地劈在海水空处。   周遭海水似是忽然停滞不流了似的,下一刻四面八方所有鱼人突然身躯爆裂,炸成了碎块,死状惨不堪言。   不管是人还是鱼,既然有煞,那便为我所用,和你们御水是一样的。   自身的、战场的、敌人的……血煞之力全面引动,血满山河!   一刀奏效,赵长河极度丝滑地反手又是一刀。   巨大的半月刀芒向前咆哮而出,开山断水,扫出了一片真空。   赵长河身随刀芒,急速前窜而去。   那蓝色晶体看似远,竟已经在这不停的冲锋突围之中,渐渐接近。   ……   和水人对峙中的三娘其实是有分心在关注海底战局的,心中都难免惊叹。这位的悍勇真是世间罕有,真如一头入了海的野猪似的,一路狂拱过去,所过之处鱼仰龟翻……呃,好像这比喻不是太好。   比喻不重要,重要的是三娘终于发现赵长河有非常明确的目标,并且赵长河的目标似乎牵动了眼前的水人,水人的注意力好像都开始偏移,有种想脱离战局去对付赵长河的意思。   三娘虽然看不明白赵长河的目的,却哪里肯让它去干扰?环绕的蛇鞭骤然暴涨,反倒封锁了水人所有去路。   水人一冲,没冲出去。试图化水从鞭影里溜出去,却发现鞭子真正达成了“水泄不通”,凝重厚实的真气重重叠叠地在鞭影之下形成了漩涡之墙,它竟连化水都离不开。   真正的挥鞭为牢!人间武道,强横至此。   水人真有点急了。   真他娘见了鬼,从各方信息来说,这个天元海盗团都没这么难啃啊……   这冒出一个三重秘藏的三当家也就算了,好歹这个海盗团确实一直有一个神秘的三当家。这边又冒出一个男子,看似二重秘藏,却在水里跟海族一样灵活、狂暴乱杀得比这个三当家都凶残,只这么短短时间,刀剑之下海族死伤就已经过了数百。   并且看似直奔自己晶体核心所在,他到底怎么知道的?谁来解释解释这是哪冒出来的奇葩?   随着赵长河愈发接近晶体所在,周边的海族在水人操纵之下更是疯狂扑上,上方的三娘几乎无法在层层重围之中找到赵长河在哪了……   一道剑光在人群之中骤然亮起。   漆黑的海底闪过落日的光辉,就像傍晚时分的海面上,一片灿然的金光。   孤鸿掠于海上,长鸣于天,直冲夕阳。   落日神剑!   “唰!”   无数残肢断臂飞舞而起,一轮烈日冲破重围,直抵晶体核心所在的海底巨岩之上。   烈日之中长刀高举,恶狠狠地怒劈而下。   神佛俱散,一气呵成!   “啪!”这一刀却没有取得应有的效果。   一直以来根本不受海水影响的避水效果仿佛消失了一样,这一刀真剁进了海水里,重重水压,再难寸进。   却是上方的水人见势不妙,直接把身躯兵解,在晶体上重新诞生了一个,险之又险地扛住了赵长河这一刀。   一路英雄无敌的赵长河竟在这一击之下被掀翻老远,根本扛不住海啸般的力量。   无奈承认,对方是个三重秘藏的天榜选手,龟龟能打得有来有回,不代表自己也能……差得远了,甚至对方追过来的下一击自己都扛不住。   赵长河飞退之中,真气灌注龙雀,就要来一个千军破。   结果对方的攻击根本不讲道理,四面海水骤然形成了一个恐怖的螺旋,刹那就要将他卷成碎片,手中的千军破根本毫无意义。   “操,洗衣机啊……”   “咔”地一声,洗衣机没卷爆他的身躯,一道无色的罡气罩悄然绽放,在螺旋席卷之下竟扛住了一击,继而粉碎无痕。   神煌宗护体神罡!   技多不压身,但此时此刻赵长河也已技穷了,再来一击不可能挡得住。   好在他也只需要扛这么一击。   下一刻三娘已经出现在面前,蛇鞭绕回手臂,一道拳影从蛇鞭环绕之中轰然击出。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水人被轰得坑坑洼洼,带着晶体飞速逃窜。   赵长河摇头叹了口气。看人挑担不吃力,瞧三娘镇压得这水人没办法,可自己直面是真打不过。   随着水人逃窜,海族群龙无首,顿时乱成了一团。   华真铭一刀戳进了和自己纠缠半天的螃蟹腹部,抬首一看,三娘和那赵守一联袂从水中窜了起来,刚猛无匹的拳劲、无坚不摧的刀芒,几乎同时落在了那个巨大的鲨鱼人身上。   “轰”地一声巨响,鲨鱼人竟然被三娘一拳轰进身躯,恐怖的劲气从内部炸裂,庞大的身躯炸成了一堆肉山。   赵长河的刀劈在肉山上,已经抢不到人头了。   两人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半晌赵长河才有些幽怨地开口:“我杀人能养煞,这人头该给我的……”   三娘没回这话,眼眸四顾,无数海族鱼人虾兵蟹将正在入海逃窜,战场四处血迹,海盗们的伤亡也不轻,一片断肢残臂的狼藉。   虬髯老者来不及向赵长河道谢,冲着华真铭厉声道:“太平岛的人呢?”   华真铭心中一跳:“糟了……会不会有海族分兵袭击那边?”   三娘虽是“当家”,但初来乍到,很多事不清楚,并不负责任何事项,防务与船队的实质指挥者都是华真铭。他一时焦急赴援,竟然忘了太平岛上的生活职业者们,这篓子捅得,脸都白了。   三娘神色同样也很是难看,她也在场,还是领导呢,这事再怎么说也有她一份责任在。   虬髯老者顿足:“你糊涂!快回去看看!”   华真铭抽了自己一个巴掌,就要离开,远处号角呜咽,唐家船队远远出现在海天交界。   赵长河在身后吁了口气,笑道:“我让唐家船队接了太平岛的人上船……看来他们打了个胜仗。”   三娘怔怔看着他的侧脸,思维迟缓的她一时半会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这一刻的情绪。   几个时辰之前自己还在说啥来着?   “但凡我需要你动半个手指头,你是我上司……”   这岂止是动了半个手指头……他好像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首功。   但好像并不违和……这是海族,而现在的他,号为人王。 ###第五百四十二章 触手系   这事得赵长河助力太大了……   不说这一战的问题,就当三娘自己也能打嬴。可那边太平岛的人安然无恙,那边不知多少海盗团成员的家眷父母,这可是对整个海盗团的天大恩情,更把心急漏失的华真铭从深渊里拉了回来,跟救赎一样。   连那虬髯老者看着赵长河的神色都变了,深深鞠躬行礼:“感谢赵先生……天元海盗团永志不忘。”   “现在没有庆功和道谢的时间。”赵长河并无得色,反而在问:“按理说狡兔三窟,海盗在这方面更明显,你们应该另有秘密基地?”   三娘长长吁了口气,担心他会扯谁是上司的问题呢,结果还挺懂事:“有啊。但既然这里会被突袭,究竟是出了叛徒还是海皇真能对海中之事无所不知?如果是后者,那似乎转移到哪里都没有用。”   赵长河道:“海皇绝对不可能感知整个大海的情况,夏龙渊说过他也需要借助眼睛……”   他憋了一下,没说很可能连天书都要借眼睛的事,续道:“总之海皇如果能俯瞰整个大海,早就无敌了。洗洗睡便是,有什么好抵抗的?说明你们这里绝对不是被感知到的,要么是海族游来游去的被意外发现,要么是有叛徒。不管哪种,你们现在临时转移,就算有叛徒也未必来得及传递新信息。”   虬髯老者欲言又止,你还能和夏龙渊对话……这吹的……   但赵长河大恩在这,虬髯老者也就没说什么,颔首道:“恩公说得是,我们立刻转移。”   赵长河问三娘:“我能感知到那个晶体核心远遁的方向,是否要去追杀?”   三娘神色有些古怪地看着他,你啥时候对我有过这种咨询尊重的语气,这是在别人面前给我面子?   她便也拿捏着领导样,皱眉道:“这么久了,追得上么?何不早说?”   赵长河道:“它受了伤,这几句话时间而已,走不远。”   三娘立刻道:“追!海叔你带人转移,我们回头找你!”   话音未落,“吨”地一声,炮弹般弹起,转瞬远去。   “诶诶诶,方向错了!”赵长河无奈地追了过去:“这边!”   三娘:“……”   虬髯老者和华真铭面面相觑,看看周围战场的狼藉,觉得这一战来得如梦,结果更如梦一般。   你俩明明是早有一腿吧,先前装什么不认识赵守一呢?   ……   三娘跟着赵长河一路风驰电掣地踏浪而行,美眸时不时瞥向赵长河脚下,数次欲言又止。   赵长河目不斜视:“怎么?”   三娘道:“我二重秘藏时,做不到这样长时间踏水而行,更做不到你先前那样在水下战斗不受水的影响。你别告诉我你三重秘藏了?”   “没有。”赵长河道:“踏水和水下战斗是两件事,水下这个完全是靠东西作弊的。至于踏水,我从华真铭那里偷师了一些利用海水力量的法门,结合我本来从晚妆那边学的踏水凌波而成。”   三娘默然不语。   赵长河奇道:“怎么了?”   三娘道:“和人打一架就偷师这种事情,不是天才能做到的,你身上有至宝。这种事以后别随便跟人说。”   赵长河咧了咧嘴,你啥时候这么聪明了。   这倒是真的,自己身上的天书,在早些时候连岳红翎都不敢泄露,后来关系不一样了才让岳红翎知道,至今也只有一个岳红翎知道,龟龟的关系确实没到可以说的层面。   但这个不是自己要说啊,你平时憨憨的,谁想得到在武学上突然就这么灵醒,居然从这么一句无意之言就猜测出了真相。   赵长河心念电转,说出来的话却是:“和别人才不会说,因为是你嘛……”   三娘神色又有些古怪,闷头前行,没再回话。   真以为龟龟迟钝,你是不是又忘了初见之时那客栈风骚老板娘?从海盗做到马匪做到鱼龙混杂的客栈老板娘,三娘这辈子听过男人不怀好意的甜言蜜语可能比赵长河吃过的饭都多。   妈耶,你想泡我!   之前我卖烧的时候都没感觉你有这种心思啊,难道看我正儿八经地打架反倒惹出了念头?这男人好奇怪啊,是变态吧。   哦对了,想起来了。   之前在会稽就猜疑过这事儿:他明明有经脉问题难解,双修对这个问题是有改善作用的。可身边明明有情投意合的女子,他家情儿啊、晚妆啊,却从没见他双修过,尤其是唐晚妆,就亲个嘴儿摸一摸。   那会儿龟龟就猜疑这厮其实有难言之隐,那玩意不行。否则解释不过去啊,唐晚妆天下绝色,让你又亲又摸了到底还有哪个男人能忍住不动真格啊。   他多半是为了掩盖寡人有疾的事实,才搞出花丛浪荡的表象。   那没事了。   三娘神色重新起了媚意:“猪猪,你这次立了大功,要本座怎么奖励你?要做我上~司么?”   这上字说得,就像伸了个钩子悄悄探进你的心里,把心都勾出来一样。   赵长河的心脏都止不住地狂跳了一下,竟不敢转头去看她的神情,正容道:“哪的话,为尊者排忧解难,是我室火猪该做的。”   三娘笑嘻嘻:“很好很好,现在看你,才有那么点我们四象教猪猪的样子。”   赵长河也想说,现在看你,才有原先龟龟的样子。之前战斗实在太飒了,就是个野性成熟版岳红翎,看着让人觉得无比安心和靠谱。   居然会觉得龟龟靠谱……绝了。   他没去说这些,只是道:“那尊者能不能教一些关于御水的心得?海上作战有利嘛。”   三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有些东西是要靠做的~不是靠嘴巴的~”   赵长河:“……”   嘴巴也不是不行……   三娘神色一肃:“你有空了,抛开你作弊用的水下用具,真正在深海里挥拳,又或是面对巨浪扑面,一拳破之。每天这么做,做一年,你就知道了。”   赵长河愣了愣,诚心一礼:“谨受教。”   “这是你应得的赏赐。”三娘笑嘻嘻地挨了过来:“猪猪,还要点别的么?”   赵长河差点没栽海里去。   我的龟龟,我们这是在海上踏浪,你以为在逛街呢!   正蛋疼间,心中忽动:“感受到对方停下来了。”   三娘触电般从他身上弹开,好像才想起这是在追敌。   远处隐隐出现了一个小岛,“啪”地一声,一只与人体差不多粗的章鱼足缠上岛面,紧接着四处触须蠕动,把小岛缠了个严严实实。   一只章鱼头随之蠕动蠕动,到了岛屿正中,八足扣着整个岛屿,触手上仿佛遍布无数“眼睛”,冷冷地看着两人的接近。   单是这克苏鲁般的邪祟冲击力,就能让人把所有玩笑的心思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是远远望着,心中就有种恶心和恐慌的感觉,那不是视觉,是真有一种精神冲击在蔓延,换了普通武者,可能一眼就会发疯。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驻足在数里之外,心思都有点凝重。   赵长河忽地在想,所谓海神,会不会就是一只巨大的章鱼啊,这玩意的邪祟感,能满足一切对于邪神的猜想。 ###第五百四十三章 这不是本子   两人面面相觑,神色都有点难看。   以为来追穷寇的,没想到对方华丽变身,这形态一看就知道不好对付。别整了半天,其实两人是过来送的。   原本说水人“受伤了跑不远”,就不算客观。   水人本质是不存在的,那是那个能量核心晶体凝聚海水召唤出来的术法,水人可以消灭,却没受伤之说。   而那个晶体也没受伤开裂,只不过是龟龟之前那一记重拳过于凶残……晶体本质是能量聚合而成的,为了抵御这一拳,把能量都耗了个七七八八。而它的充能效率显然不够,没法一边恢复一边打,只能逃离。   如今两人紧追不舍,它眼看自己无法拉开距离恢复,果断选择了就近的恐怖生物,进行了合体。   赵长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个晶体核心在章鱼脑部潜伏,本来并无类人灵智的章鱼就变成了强悍的克苏鲁BOSS。   这与之前多罗尊者结合血鳌之躯不是一回事,反倒更类似于雪枭时无定以剑气控制剑奴,之前的海族阴气进入连山剑就是这个意义。   千千万万的阴气进入不同的海洋生物体内,引发了变异,这就是那些鱼人和虾兵蟹将的由来。   就像无数的线条牵着这些木偶,终点汇聚在一只看不见的手里,是为海皇。   其中更强大的生物靠那一道阴气是不够的,需要大量的“阴气”汇聚在一起,构造成这个能量晶体,它可以作为一个施法者,也可以进入一个躯体结合作战。   这玩意儿就是海皇制造出来做帮手的构造体,本质上这就是在和海皇作战……赵长河几乎可以想象到海皇正透过这章鱼的眼睛,冷冷地看着自己和三娘。   心思只是一闪而过,赵长河已在问三娘:“撤么?”   如果要撤,还来得及,一看这玩意速度就不是很快。   三娘死死盯着大章鱼,低声道:“后方就是大伙,能撤到哪里?”   赵长河道:“打不过呢?”   “那也要让它付出代价!”三娘没再多言,加速飞掠而上。   赵长河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越深入认识三娘就越觉得她的复杂程度比皇甫情都离谱,简直像有两个甚至三个人。   单论这章鱼,其实不至于让赵长河产生连天榜三娘都打不过它的情绪,关键在背后的海皇。   海皇会亲自出手么?   夏龙渊会及时出击么?   都不确定,无法寄望。   能确定的只是,这一战会非常难打!   赵长河飞踏海面,转瞬即达章鱼盘踞的小岛处。那边三娘已经一拳轰向了章鱼,赵长河紧跟出手,兜头就是一个千军破。   龙雀发出了兴奋的颤抖,自跟随赵长河以来,发挥它真正威力的时刻加起来都没有今天一个时辰之内多。   它努力地催动着自身能量与赵长河的罡气结合在一起,劈出了超水平的刀芒。   “砰!”   一只触手横扫而来,那刀芒如风刮过,竟一点作用都没起到,触手直接撞在龙雀上,把赵长河带龙雀一起拍进了海里。   龙雀:“……”   赵长河灰头土脸地钻出海面,三娘已经拦在上方,迎着乱舞的触手一拳轰出。   随着一声如中败革的诡异声响,那拍得赵长河毫无脾气的触手竟被三娘一拳轰开。三娘也略退数尺,神色凝重。   势均力敌!   鲨鱼都只不过地榜的力量,这章鱼绝对体型并没有鲨鱼大,竟然能和三娘不相上下!   实际是因为它滑腻和软弹的肢体,卸力太狠了,赵长河的刀芒根本就没有砍在它身上,只是顺着滑过去了,卸了个干干净净。以三娘对力量的精微掌控才可以击中,实际也没有完全轰个结实,还是被卸掉了一半力道,才达成这样的结果。   果然非常难打……   抬眼看去,三娘在三四条触手之中左闪右避,一路如蛇穿行,直奔章鱼本体之处。   和触手纠缠并无意义……直破章鱼本体才能制胜!   赵长河抹了把脸,看着上方漫天飞舞的触手,感觉自己插不进去。搞个不好被抽个结实,什么修罗体都得被拍成肉泥。   可看窈窕的三娘在漫天飞舞的触手里左招右架一路穿行的样子,总觉得她极度危险,像在惊涛骇浪里摇摇欲坠的小舟。一旦被触手卷住,那场面简直可以上本子了。   要怎么帮三娘一把?   戒指里有弓……既然出海明知道有水战肯定是会备一张好弓的,但这种人类使用的三石弓在这种战局里怕是不够力度了……箭矢材质也没啥用,就算射中怕也是挠痒痒。   还有什么办法?   赵长河一边想着,一边本能就悄悄往章鱼本体的小岛方向游。还没等想出个主意,上方战况已经起了变化。   在漫天触手的包围之下,三娘终于没能彻底避开,一只触手重重扫在她身前,三娘双手屈在面前挡了一下。   然而这是软体动物,这一挡并没有把触手震开,反而缠绕了过来,把三娘包在里面。   三娘暗道一声不妙,一个旱地拔葱就要窜起,上方劈头盖脑地又是一根触手恶狠狠地砸了下来。   三娘一拳往上轰出,正中触手前端,“砰”地一声,触手居然被三娘这一拳生生轰得爆碎了数尺,章鱼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嚎声。   然而那围住三娘的触手终于合拢,将她紧紧箍在里面。   完了……本子剧情说来就来?   赵长河正要窜上去救人,就看见三娘身周绽开了淡淡的龟甲虚影,蛇鞭不知何时缠在了她自己身上,在身周盘旋环绕,形成了一个绝对防御的壁障。   那触手当然不是为了玩本子剧情的,那是真要一把将三娘活活勒死的,但被这壁障一挡,竟然勒不下去。   不但勒不下去,还渐渐被撑开了……   遥远的声音不知在哪传扬而至:“果然,你是四象教玄武……除了玄武,不可能再有另一个人有这样的能耐。倒是想不到此世玄武,也已经快要触摸到力量的真谛了……”   三娘冷然抬头,嘴角不知何时已经溢出了血迹。   她再也懒得装模作样,冷冷道:“看来你们很熟……夺水之魂者,就是你了?”   “咔!”蛇鞭再涨,那紧箍的触手再度被撑开了一丝,看似随时可以冲破而出。   另一只触手再度环绕而来,双重加码,堪堪挡住了三娘的力量。   第三只,第四只……   竟是从头到脚把三娘包得都看不见了。   “咯吱咯吱”的声响传来,无尽的力量压迫,却始终压不爆玄武之守。   三娘的声音从内部传来,有点沉闷感:“你何不亲自出手?是实在太远,亲自出手达不到此地呢,还是因为在和别人互相牵制,不敢妄露真身?”   海皇没有回应。   三娘大笑起来:“原来如此,暗戳戳的用精神干扰,就这?只敢这样?还是只有这种实力?”   海皇的声音更加惊奇:“你竟能免疫……”   三娘并不解释,冷笑道:“一介枯骨,沐猴而冠……安敢自称神灵,妄言真谛!”   “轰!”重拳从鞭影之中冲出,恶狠狠地轰在一只触手上,竟然生生轰出了一个坑。   “唰!”几乎所有触手都包围而来,似是恼羞成怒一般,要将这个女人挤成肉泥。   就在这时,“绷”地一声弦响,一道湛蓝的龙形光芒直奔章鱼本体,准确地射向大脑晶核所在部位。   几乎成了透明人的赵长河断然出手。   普通的箭矢没有用,他射出的是古剑龙皇,青龙之剑!   章鱼骇然,飞速抽回一只触手试图扫开这一“箭”,却忘了这是剑不是箭。触手扫在剑刃上,庞大的力量震偏了剑路,却也恰如自己送上去被切一样,触手生生被削成了两段。   龙皇擦着章鱼本体飞了过去,章鱼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还没来得及做出第二个反应,一道黑黝黝不知是什么的“箭矢”紧跟而来,已至面门!   赵长河射箭之时,玩的就是连珠箭。   第二箭的箭矢是……夜帝剑坯!   剑坯没有开锋,但此时此刻,无须开锋。   剑坯在巨大的章鱼躯体面前比毛发还细,湿滑易卸力的软体在这种情况下也和一个巨大的平面没有区别,反而因为软体的缘故缺失了防御的硬度。   “噗!”剑坯轻而易举地贯穿如内,准确地贯入章鱼大脑,刺在了晶体核心上。   章鱼和赵长河同时发出了一声惨叫。   大脑被刺入的章鱼本体自然活不了了,而晶体核心的能量本就被三娘消耗得七七八八,这回被剑坯上的奇特异力撞上,彻底哑火。   与此同时,赵长河的头痛欲裂,魂海仿佛受到了什么剧烈的精神冲击,刹那间七窍流血,惨不堪言。   “咦……”海皇的传音渐渐淡去:“死不了也就罢了,居然没疯……天地无我?”   在精神侵袭的第一时间,赵长河就运起了“天地无我”,主动进入了无意识状态,异力冲击在一片空白的识海里,面对的只是侵占理智的煞气。   煞气与海皇异力对冲,被卷了个稀巴烂,连带着赵长河的魂海遭受重创,但终究没疯……也没死。   “如此战斗意识,烈后继有人……但那个剑坯又是什么……”海皇的声音极度困惑,慢慢消失不见。   不知道祂到底是只能用精神攻击呢,还是真在顾忌夏龙渊。   “砰!”章鱼触手跌落海面,溅起了漫天水柱。   水柱冲在三娘身上,刚刚威风无比的三娘竟然吃不住水柱冲刷,直接栽进了海里,和赵长河撞成了一团。   一个浪涛打了过来,一个三重秘藏、一个二重秘藏,两个人却都跟死人一样毫无反抗之力,被浪潮冲到了小岛上,同时昏迷。 ###第五百四十四章 这才是   孤岛岸边,海浪声声,一波一波地冲刷着岸边,漫过两个人的身躯又退去。男女紧紧相拥在一起,纠缠得像是缠绕的海草。   两个人昏迷之中都有些发抖。   受伤昏迷之后可不像健康时,这泡水之后海风湿寒,让人本能地相拥取暖。   海浪不知冲刷了多少轮,一只小螃蟹爬上赵长河的脸,悠悠然一夹。   “卧槽!”赵长河一蹦而起,螃蟹掉在地上,一溜烟跑回了海里。   赵长河蛋疼地揉着被夹破的脸,血修罗体的自愈能力自我运转,顷刻复原。脑子却还是迷糊,疼痛难耐,甚至都有点断片了,忘了昏迷之前在干嘛来着……   低头一看,怀中还抱着三娘,八爪鱼一样缠绕在身上,抱得紧紧。眉头在无意识中紧皱,显得十分痛苦。   赵长河敲敲脑袋,想起来了,之前在和三娘一起打章鱼来着……   再回忆多点,还不止是打章鱼,本质是打海皇……   触手把三娘包得紧紧的,看不见里面的状况,从三娘的对话来看好像没事儿,可结果伤成这样?   赵长河忍着自己头痛欲裂的感觉,试图探入真气去查探三娘的状态。可这一探之下经脉抽痛,竟一丝真气都没有了。   那两箭抽干了所有的力量。   原本这睡了一觉会自动恢复少许的,但一点都没恢复……估摸着和精神受创有关,像晚妆那样神魂受创而影响到经脉了。   这回没真气作弊,身上湿漉漉的也无法烘干,诊病也只能靠把脉,忽然就发现好像落入凡尘了一样。   武者的根基果然还是真气啊……   赵长河暂时无心管这么多,仔细地把了一阵脉,紧紧皱起了眉头。   三娘的伤和自己相反……自己是精神受创引发一系列后遗症,身子是没有受伤的。而三娘精神只是疲惫、最多微创,身躯的伤势却很严重,双臂都脱臼,这也就罢了,关键是肋骨都有一根被勒出了裂痕。浑身经脉就像被扭过一样,丹田干涸枯竭……   明明感觉章鱼根本破不了她的防御,这是怎么受的这么重的伤?   应该是海皇出手的缘故……精神攻击侵袭了三娘,分心抵御之下,身躯防御自然减弱了……最后那一拳把触手轰了个洞,本质已经是防御被破,她强忍浑身被挤压的痛苦硬生生轰出来的。   低头看看她身躯,果然。如果防御没破,她连衣角都不会破,一旦防御破了,普通的衣服材质哪里顶得住那种触手的挤压,现在四处破破烂烂,尽是春光。   赵长河无心多看,这回最麻烦的在于,自己真气短期内用不出来,连从戒指里掏东西都办不到,干看着戒指里有药不能用、有食物不能吃、有火折子也用不了、有干衣服也不能换。   过于依赖真气的弊端彻底显现,也不知道多久能复原,麻烦了。   眼下最麻烦的是,三娘这会儿状态极差,这泡水吹风的会生病。这种状态再生个病那就真完犊子了,是能死人的。   对了,试试喊帮手:“瞎瞎?”   瞎子装死不回应。   “妈的……”赵长河摸起掉在身边的龙雀:“雀雀?”   龙雀:“?”   赵长河大喜:“还是你靠谱。”   龙雀道:“不要用这么恶心的称呼。我的关键在于龙,而不是你那雀。”   赵长河:“龙和雀,有时候好像是一回事?”   龙雀:“……”   我说的是你那朱雀,别叫混了,恶心。   算了,龙雀懒得跟他扯淡,问道:“喊我干嘛?”   赵长河道:“你应该自己能动?能不能进戒指拿东西?”   龙雀道:“主动穿梭空间是很有难度的,对我的消耗很大。如果要我拿东西,只能进出一次,你看看需要拿什么。”   赵长河大喜:“内外各一瓶药,一件干衣服,一个火折子,就可以了。”   龙雀默然片刻:“我只是一把刀。”   赵长河:“?”   “我没有手,怎么拿那么多东西?”龙雀无奈道:“搁在刀身上的话,穿出戒指空间肯定掉下来,带不出去的……只能用刀尖刺着一件东西带出来,你只能选一样。别指望我打包,我做不到。”   这倒确实……赵长河有些犹豫。   理论上内力恢复的药物是第一选择,但实际上自己丹田经脉皆无伤,真气是可以自己恢复的,不需要药物。现在是因为精神受创以至于暂时受限无法恢复,内力恢复的药物极有可能不对症。   可神魂治疗的东西只有云阳叶……这是灵族奉献给“圣使”的,管够,之前在京师给晚妆熬血鳌汤的时候用了一些,还剩大把。问题在于云阳叶需要调配大量佐药熬制才有意义的,单独拿片叶子能有几分效果还未知,万一没大用就浪费了唯一的机会。   那还是以救三娘的伤为先,这总是确定有用的。即使骨骼接续恢复需要漫长的过程,对眼下的状况没啥帮助,那也必须及早治疗,拖久了会出岔子的。   这么简单思考,魂海就疼得快裂开。赵长河痛苦地捏着脑袋,说的却是:“那盒归玉膏,骨骼接续用的,你知道哪个不?”   “知道,你一天天伤得死狗一样,掏的什么药我看多了。”龙雀二话不说地钻回了戒指里,过了片刻,刀尖挑着一个玉盒穿了出来,“铛”地一声掉在地上,显然耗尽了力量。   空间穿梭……   平时感觉自己戒指里拿来拿去的不费什么力,原来主动穿越空间是这么难的……以前看小说,戒指里的老爷爷啊小幽灵啊什么的随随便便跑出来跑进去的,该说它们不愧为外挂级的人物,一般人办不到。   这还是这种简单的戒指空间呢……真想穿回地球需要什么能力?   赵长河摇了摇头,暂时懒得多想,摸了摸龙雀道:“果然,你才是我最可靠的伙伴。”   龙雀抖了一下,不动了。   瞎子:“……”   赵长河辛苦地弯腰捡起归玉膏,忽地傻了。   这膏是外敷的,在断骨外面敷上包扎好就完事了……三娘脱臼的手臂还好说,这很好接;可肋骨受创,还是很靠上的位置,就在玉球下面一点点,这怎么敷?   不管了,脱臼的手总是要先接的,久了要出岔子。   赵长河伸手摸着她的手臂,“咔”地一声,正骨接续,干净利落。继而犹豫片刻,撕开她破破烂烂的手臂衣服,露出两只白皙如玉的手臂,敷上归玉膏,又把衣服布条缠了回去。   低头看去,三娘似乎已经被接骨给疼醒了,就躺在他怀里睁着眼睛,直挺挺地看着他的操作。   他这么简单的操作,自己都满头大汗,识海中如针攒刺,至今未消。   “呃……疼醒了?忍忍哈,已经好了……”赵长河低头缠布条。   三娘道:“我在你和刀说话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赵长河:“……”   三娘定定地看着他:“只能取一件东西,为何不先治你自己?”   赵长河说实话:“我的伤用那些药不对症……再说你的要先治,接骨不能久拖的。”   明明是实话,可实际上落在任何人心里,这也是不顾自己,先救对方。   赵长河道:“你醒了就好说了,脱臼接好了,你试试可不可以自己敷肋骨部位?”   三娘没回话,海岸一时安静,只有海浪的冲刷声不知疲倦地配乐。   常识上大家都知道,刚刚接好的脱臼就算不夹板正骨,那也不能随便乱动的……当然非要乱动也不是不行,只是极为强行,还可能出岔子。   两人对视了老半天,三娘终于撇了撇嘴,低声道:“医者救人,何论男女?你敷便是。”   赵长河叹气道:“那就得罪了……”   三娘道:“你明明在笑。”   赵长河不服:“我哪笑了?我是正人君子。”   三娘“哼”了一声,微微偏头,低声咕哝:“反正你那个不行,也只能过手瘾。”   赵长河:“?”   三娘望天。   “撕拉”一声,赵长河面无表情地撕开了她肋下的衣裳,挑起一抹膏药,抹在了她的伤骨之外。   拇指“不小心”地擦过下半球,带得海浪一颤一颤。   三娘咬着下唇偏头不做声,脸颊不经意地变得绯红。   赵长河感受着手中的绵软,瞥眼偷看三娘那表情,忽地在想,此前那触手缠得严严实实的,什么都看不见,其实一点都不本子。   现在这才是本子。 ###第五百四十五章 荒岛求生   赵长河自己的上衣在龙雀拿东西的时候就已经脱了,那湿漉漉的是绝对不能贴在身上吹风的,此刻也是精赤上身。   现在双方的姿态,三娘软绵绵地靠在赵长河的左边臂弯里,整个人毫无抵抗地缩在他精赤的怀中,衣裳下半部和手臂部位都已经被扯掉,白花花一片,上半部也是破破烂烂基本等于没有,基本就是无障碍肌肤相贴的程度;   而赵长河右手就在三娘肋下抹来抹去,时不时故意不小心地碰到南半球,而三娘脸颊通红,偏头不语。   哪怕是和已经确定了名分的崔元央,大家都没有过这么靡靡的姿态,毕竟次次都不是场合。   亲热程度看似已经很高的唐晚妆也没有,最多隔着衣服,每次试图解衣都会激起她的羞愤,不肯让你越线。   三娘瞬间赶崔超唐,差点快可以和自家圣女夏迟迟并驾齐驱了。   更关键的是现在三娘根本就处于一种无法抵抗任君把玩的状态,如果赵长河此刻要了她,她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忍辱含羞,妥妥的女上司本子。往后再想一步,事后连翻脸都未必会翻,无论是此刻生存,还是后面的海盗团,还是家中四象教,缺了赵长河可能都要出大乱子。   大概率玩了也白玩。   会走到哪一步,只看赵长河的人品。   然而赵长河觉得是考验自己人品,三娘或许只以为他是真不行。有那么一刹那间,赵长河真的很想让她知道行不行……   算了,哥们不是那种人。恶念也就一秒,很快消退,当然这也就别怪哥们多揩你点油了。   于是明明已经把药抹均匀了,赵长河还在摸啊摸,还往上扩散了一点点……   偏过头的三娘终于忍无可忍,没好气地转过来,面无表情:“好摸吗?”   赵长河最后摸了一把:“还可以。不如我家情儿。”   三娘一听“情儿”两个字就想嘻,强行忍住想笑的情绪,眼波流转,媚声道:“你再摸摸?完整点?”   赵长河却感觉这种所谓的媚声简直有点咬牙切齿,哪里还敢真得寸进尺,便不答话,闷声不吭地用她被扯烂的布条给她缠上药膏。   待得一切弄妥,赵长河慢慢搀扶三娘起身,低声道:“你内伤也很重,如今泡水风寒,对你极为不利。我先扶你边上靠着,试试能不能找石头干草擦点火出来……”   三娘愣了愣,默然不语。   赵长河自己头痛得要死,其实也没多少其他心情,左右看看,别的看不见,全被章鱼尸体挡住了。他便扶着三娘靠着章鱼身子坐下,自己转头绕开去找别的。   刚一转头,一阵头晕目眩,直接摔了一跤。   “妈的。”赵长河“呸”了一口,吐出一嘴沙,摇摇晃晃地撑起身来,先去边上把龙雀捡了,拄着刀当拐杖,一瘸一拐地绕着章鱼到了后方。   三娘定定地看着他摔倒爬起,踉跄而行,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那边赵长河绕了一小圈,这岛着实不大,一眼都看得见尽头,可比当初和岳红翎一起进入的秘境孤岛小得多了……咦怎么也是玄武,和这两个字相关就注定要孤男寡女荒岛求生是么?   岛上没有树木,只有一些不知名的矮灌木,看似没有果实。石块倒是不少,只是目光所见基本都是湿漉漉的,想找干石块和干草基本不存在。   此前被章鱼触手拍落的龙皇也就在岛边,赵长河捡了起来,过去递给三娘:“小心海里会钻出点别的,你先拿着防身,我再看看。”   捡了龙皇就想起贯入章鱼体内的夜帝剑坯,赵长河爬了上去,顺着伤口往里钻了半天才触及剑坯所在。   收起剑坯再往前,一个黯淡了的晶体躺在那里,赵长河掂起看了看,有些皱眉。   不同于之前夏龙渊给的那块,那块所有具备价值的东西都被夏龙渊吸收殆尽,连记忆都被吞了,只剩一块连能量都极其稀薄的纯水结晶,除了避水没有别的作用,可以视为带特效的宝石看待。   而眼前这个可没有一个夏龙渊来吸收,隐隐的阴气和戾气依然缭绕其中,可以感觉到周边的水元素依然在向它聚拢,连自己身上的湿气都在被吸收,只是很慢。   感觉再让它吸收周边水能量的话还能复苏的样子。   海皇应该依然能通过这个晶体观察周边,还好晶体在章鱼体内,一片漆黑啥都看不见,要是在外面,刚才春宫都被看了。   赵长河拿着剑坯再捅了晶体一下,发出“铛”的脆响,有一缕火星溅起,没有毁坏。   赵长河不惊反喜,没有去取晶体,只是飞速后退爬了回去,跳下章鱼尸体,冲着三娘道:“你先让让……呃能动吧?”   “能……”可怜思维迟钝的龟龟完全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愣愣地挪开少许。   下一刻赵长河双手抓着巨大的章鱼尸体,两只手臂肉眼可见地鼓胀起来,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的力量。   他真气没了,体质可还在呢。锻体的汉子优势就在这里。   不但有力气,而且力大无穷。   三娘眼睁睁看着巨大的章鱼尸体被赵长河轻而易举地抬起翻开,露出下方盖着的被摧折得乱七八糟的灌木。   灌木早在昨晚战斗时就被压断,现在太阳上中天了。经过那块晶石一夜的缓慢吸收,周遭海水又打不到,果然章鱼下腹部位和下方的灌木都相对干燥很多。   赵长河挑了一些最干的细枝,取过龙雀用刀背和夜帝剑坯互砸,火星一点一点溅出,不知折腾了多久,篝火冉冉升起。   赵长河“耶”的一声跳了起来,很快又一阵头晕目眩,一声闷哼往下栽倒。   眼看要压到好不容易点起的火,赵长河险之又险地凌空一个扭身,艰难避开,趴在了边上。   咳嗽着抬头一看,眼前就是一双赤足,晶莹剔透。   赵长河:“……”   三娘没忍住笑:“喂,你故意的?”   “呸!”赵长河撑起身子,笑呵呵道:“有火了!”   看他骄傲宣布的样子,简直像一个刚刚打了大胜仗的将军。   三娘眼波前所未有的柔和,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短短时间内的赵长河,直如顶天立地一般,让三娘想起了儿时家中的父亲。   一旦有火,人的底气是真的足了太多,赵长河小心地往火里添灌木,有些犹豫地转头看了三娘一眼。   按理她湿漉漉的衣服早该脱了,但其实到处都扯没了,就剩一点抹胸在那,还漏。感觉也没啥必要脱了,就这么烤着火应该就行,总不能叫她脱裤子……呃其实那裤子也遮不了多少地方。   反正三娘再伤也不是真林黛玉,那体质不是一般人可比,只要有热源,应该是不会再出问题了。   只是好像……情况越是安稳,刚才抱在怀里的肌肤相触恣意把玩,就再也不可能有了吧……如今的春光反倒是种折磨了。   算了,何必总想色色的事情。赵长河甩了甩脑袋,笑道:“得补充点能量……烤章鱼吃不?”   三娘道:“这章鱼是类人灵智,可不是真海鲜,你吃了不恶心吗?”   “没有,这章鱼就是普通章鱼,灵智是那个晶体核心提供的,和章鱼没关系。”话是这么说,赵长河终究也觉得有点恶心,还是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我去捕鱼。”   三娘道:“这周遭的鱼……会不会都变异成鱼人的?”   赵长河一路往海边走,摆手道:“放心,海皇只是集中变异一部分物种,又不是核污水还带传染辐射。海皇也未必肯随意辐射……说来我觉得这世界的反派还不够坏……”   三娘:“?”   赵长河也不解释,直接跳进海里,过不多时抱着一条半人高的大鱼钻了出来,笑呵呵道:“放心,绝对真鱼。”   三娘微微一笑,看着他得胜归来的样子,很难说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   然而得胜归来的赵长河走着走着,忽地眼前一黑,连人带鱼栽倒在地,再度晕了过去。   他一直是强撑着头痛欲裂的魂海混乱,在做着顶梁柱的事情。一切尘埃落定,伤治了,火有了,食物也捉了,于是心情一松,疲惫袭来,就再也撑不下去。   那推金山倒玉柱栽倒的刹那,三娘觉得自己心都抽了一下,竟莫名地有了一种天塌般的惶然。   这种心态,至少有二十年没有出现过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相濡以沫   也许是因为自己难得地陷入虚弱吧。   脱臼刚刚接好,最好是不能随便乱用力,也没啥力。肋下传来药物沁润骨骼的感受,麻麻痒痒,却掩不住骨骼开裂的疼痛。   经脉如搅,真气滞涩。   想要过去扶起赵长河,发现自己扶不动,他好重。   稍微多用点力,就感觉手骨又要脱了,根本使不上力。   就连现在掉在地上乱蹦的鱼,好像都能拍自己一脸。   “嗖!”龙皇一闪,贯入海鱼口中,直接从嘴巴穿到尾,串了起来。   三娘愤愤道:“你也想欺负我?”   海鱼:“……”   三娘捧着大大的海鱼,想要架在火上烤,却发现连架子都没有。   她默默地左右找了找,没有足够高足够硬的木枝,想要做架子似乎得搬石头来架,可现在的手臂连搬石头都难……   当赵长河在的时候,好像什么都很简单,可一旦他倒下了,一切就变得很艰难。   家中顶梁柱的存在就是这样的吧……   好在三娘并不是温室中的花朵,她可不是崔元央。独自求生的事,她早年都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了。   手不行就用脚,她用力踹着一块石头踹到篝火边,用脚扶正了,再去踹另一块。失去了真气的防护,赤脚没有多久就擦出了血痕。   三娘神色变都没变一下,整好了小炉子,架上大鱼开烤。   实在没有力气剖鱼刮鳞,就这么将就着吧。   眼见这么大的鱼想烤熟都不知道要多久,三娘转头看着趴在地上的赵长河,还是试图去扶他。   可以不用自己的手臂力量……只要把他的手臂拿起来,架在自己肩膀上,让他全部重量压在自己身上上,似乎就能用上力了。   三娘辛苦地拖着赵长河走到章鱼边,感觉就像小女孩拖着大狗熊一样。   真气人,明明自己才是大姐姐。   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把他拖到章鱼边上放下,结果刚一弯腰,肋下剧痛,沉重的重量压了下来,把三娘给扑倒了。   三娘又痛又累,喘了几口气,索性就这么躺着,任由他压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   只要给自己时间……即使骨骼恢复没这么快,自愈内伤还是可以快一点的……只要稍微能动用一些真气就好了……   三娘默默运功调节内伤,同时额头贴上了赵长河额头,对接灵台,想要搞明白他的伤势是怎么回事,按理他就没伤啊……   三娘被海皇精神侵袭之时,基本调用了所有的防护应对,以至于身躯防御减弱没扛住章鱼,但也意味着她的神魂防护是到位了,仅受了轻微震伤。此刻也算休息久了,基本已经恢复。   此时神魂直接入侵赵长河灵台,发现赵长河的灵台简直就像不设防的小姑娘,随随便便就进入了。   嗯,就像现在自己的身子一样。   三娘撇撇嘴,继续窥测。   然后就发现他的魂海乱成了一团麻。   正常人们的识海是一个小世界,下方是海,上方是天,中间白雾氤氲。而正在往阴神进发的武者们,那氤氲的白雾会汇聚成灵,给人的体感上就是一个小人模样,当能够凝实而出,就能做到夺舍了,就像此前血兀和多罗的夺舍,那便是御境的典型标志。   三娘的没达到那种层面,大致就是一个雾蒙蒙的小人一溜烟钻进赵长河家里。   而此刻的赵长河魂海怒海生波,风高浪涌,正在海啸;上方的天都快塌了一样,歪歪斜斜,星辰乱坠。   他就是在这种状态下,强撑着做完了所有事情……   咦怎么有星辰?   所谓海天都是比喻,每个人的修行方向不同,形成的魂海样式也不同,就像岳红翎肯定是一轮夕阳照江水的意象,崔元央肯定是氤氲紫气满河山。只有他们四象教必有星辰,她三娘自己就是玄武星宿。   每当全力出手放大的时候,就会外景凸显,身外现出玄武法相、天上玄武星宿闪耀应和,是为天人交感。别人也一样,岳红翎每次放大都会让人感到落日残霞,道理是一样的。   可赵长河为什么也跟四象教一样啊……他虽说是室火猪,可从来没真学过四象教功法啊……   呃不对,也不是四象教功法……四象教功法必有一个星宿之形应和的,而赵长河是满天星辰,日月齐备,没有特定星宿。非说有什么特殊的话,就是一条银河特别凸显,直如长河落九天。   朱雀很早之前就来信咨询过,赵长河用她们的星辰窍穴呼应之法,可以呼应所有星辰,问龟龟怎么看。龟龟能怎么看,经脉窍穴而已,有人天赋异禀呢,大惊小怪,又不是魂海……   可这TM真是魂海。   龟龟傻了。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自己是来替他梳理魂海的。   这天塌海啸一样的乱象之中,隐隐有着一个白雾小人,已经被海啸冲晕了……   这是赵长河正在凝聚的阴神?是了,他二重秘藏了,是凝聚阴神的时候了。   只是这个阴神还比较弱,小小的,很可爱,还冲晕了,眼睛一圈一圈的。   最搞笑的是明明一个白雾小人,脸上还有道疤。   对比外面雄壮无比的本体,三娘忽然有点想笑,阴神悠悠地飞了过去,抱起小人:“猪猪乖哦,姐姐保护你。”   和刚才小女孩拖着大狗熊的感觉相反,这回是真正的大姐姐抱着小弟弟,三娘感到无比满足。   包括外面的无力感在这里也消失了,在这种小菜鸟的魂海力量中,碾压一个境界的三娘就是无敌的神。   “海啸”打了过来,岿然如山,一点作用都没有。三娘伸手一指,扑面而来的海浪就乖乖地倒卷回去,落入海面不动了。   三娘手指上空,明明是别人的魂海星空,却也亮起了她的玄武星宿,犹如主宰。   继而那种天倾地陷星辰乱坠的乱象被收拢,玄武雄镇长空,一切归复平息。   三娘笑嘻嘻地揉了揉小人的脸:“可以醒啦。”   小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在赵长河视角里,自己在做梦,梦见世界末日,就像传说中上个纪元的崩塌,自己站在海啸的中央,面对天崩,极为无助地奄奄一息。   赵长河甚至在想,这是不是海皇当年面对的场景……这判断很有道理吧,毕竟自己是被海皇冲晕了的,感受到祂的意象很正常。   结果没过多久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三娘踏水而来,如同天降神女。   然后把自己抱在怀里,温柔轻抚:“猪猪乖哦,姐姐保护你。”   于是天崩不再,风浪无踪。   三娘的怀里好温暖,柔柔的好舒服。   赵长河埋首其中,蹭蹭蹭。   做这种梦,是因为之前三娘的春光吧,必须承认自己真有念想。真实不好乱动,要做个君子,梦里还不让人玩玩啦?   那边三娘也发现了这个白雾小人在自己怀里蹭蹭蹭,心中愈发想笑,如果是阳神,还听说过有神交的,可这是阴神,本质是虚无的,你能蹭到个什么感觉?   呃不对……为什么我有感觉?   三娘脑子糊涂了一下,忽然醒悟。   两人的躯体此时是抱在一起,他压在自己身上的……   老娘在你魂海里救你,你在外面玩我? ###第五百四十七章 与龟龟同居的日子   三娘睁开了眼睛。   果然,本来两人额头相贴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分开,赵长河的脑袋已经本能地遵循舒适往下钻了,埋首在怀里……   曾经有这么个问题,有什么东西吸了会很爽但又无害不成瘾的?   赵长河就在吸那东西,闭着眼睛啧啧有声。   三娘眼里泛起煞气,伸出纤手“啪”地就是一下。   魂海中的阴神也在做相同的动作,内外同步,一巴掌把那个白雾小人抽了个跟头。   小人被抽懵了,梦中的大姐姐三娘不见了;   赵长河也被抽醒了,外面的三娘横眉怒目:“好吃吗?”   赵长河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滚开,结果旁边就是章鱼尸体,滚过去又弹了回来,再度压回三娘身上。   三娘:“……”   她压住内心很想笑的情绪,面无表情:“你压疼我了。”   赵长河一下弹起身,摸了摸脑袋,真不疼了。   三娘慢条斯理地把被他掀开的抹胸布盖了回去,懒懒地靠在章鱼身上:“你魂海只是相对脆弱,被海皇的精神冲击导致的紊乱,并非什么伤……现在虽然梳理好,依然虚弱,你若能好好休息就能复原……或许需要休息十天半月才行。”   赵长河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好像没对刚才的事表现出什么额外激烈情绪,便也吁了口气,内视了一下。   魂海虚弱导致精神不济的感受确实明显,神魂上的事情都很麻烦,需要躺十天半月很正常。但按理说既然不再翻江倒海的,那应该不至于再影响真气恢复了,可还是感觉真气恢复极为缓慢,不知道为什么。   仿佛看出他的困惑,三娘淡淡道:“你突破秘藏之后,开始习惯于依赖外界能量,习惯于天地能量从天灵到涌泉的循环过程。如今魂海不济,反而导致这种接受循环受阻……你应当暂时忘却这些,把自己当成一个玄关武者,内部恢复。”   赵长河呆了一下,敲了敲脑袋,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天线接收器坏了呗,但自产其实是没问题的。按这种理解来说,之前叫龙雀拿药就该拿内力恢复药才对,那才是最对症的!   现在没了……   这倒不是太大问题,其实六合神功自产恢复也很快。恢复一段时间够用控鹤功了,再掏药出来就完事了。   然而秘藏武者和玄关武者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能否与天地能量进行生生不息的循环,拿御水踏浪来说,其实并不需要多强的真气质量就能办到,但想要绵长无尽的续航抵达百里外,那缺失了天地循环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即使真气复苏了,也不可能像来时那样踏浪而归,必须等神魂恢复才行……看三娘这模样,恢复时间说不定比自己还久,大家要在这里困十天半月不成?   赵长河一时呆滞。   三娘斜睨着他,半晌才道:“怎么?”   赵长河问:“你感觉如何?”   “你问的是刚才咬我的感觉呢,还是我抽你巴掌的感觉?”   “……”   三娘懒懒道:“如果是后者,那很爽。”   “前者难道就不爽?”   三娘:“?”   赵长河干咳一声:“我问的是你的伤势,大致要多久能好?”   三娘没好气道:“岂不闻伤筋动骨一百天?”   “那是对凡人说的,你是龟……”   “嗯?”   “你是女神,不需要的,还上过很好的药。”   三娘板着脸道:“你说得再好听,那也是人的骨头,怎么也得十天半月才能愈合。”   又是十天半月。赵长河蛋疼地吸了口气:“那我们短期内回不去了啊!他们会知道我们出事了过来接应么?”   三娘神色也很不好看。   华真铭和唐恩他们,见两人出来追敌这么久不回去,也该知道出事了。但问题在于,追击的过程中方位是在不断变化的,不是一条直线。大海茫茫,偏离一点就差距很大,他们就算出来找人也很难找得到在哪了。   何况他们也没办法肆意张开大网来找,毕竟还在被围剿呢,偷偷来几条船搜索的话指不定一个月都找不到人,还真必须做好在这里呆上十天半个月的心理准备……同时还得祈祷别被各国围剿军团给先找到了……   单论在这呆半个月也非易事。别看赵长河现在头不痛了,捕个鱼很容易,但缺淡水怎么办?   就算用龟息闭关对付过去,可两人真要这样衣不蔽体地一起在荒岛上呆那么久么……才第一天就哪都摸完了,第十天是不是可以考虑孩子叫什么名字、学谁的功法了?   最气的是,老娘还没说啥呢,你在那倒吸个什么凉气?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乖多少钱一斤卖的?   两人你眼望我眼地对视了半天,三娘正待说什么,边上忽然传来香味。   赵长河转头一看,一条大鱼穿在木棍上,下半部分一小块已经有了点焦黑,但其他部位基本没变化。   火小鱼大,按这么烤,烤到明天也吃不成。   三娘很没面子地嘟囔:“我用不了力,整不了。”   “我来。”赵长河上前把鱼取下,随手一削,鱼鳞全落。三下五除二地剖开洗净,切块放好,才分块穿着烤,顺便给已经变小摇曳着的火苗又加了柴。   过不多时,香味扑鼻。   “来。”赵长河递了一串过去:“没调味料,可能挺难吃的,勉强将就着吧,补充补充能量。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搞点淡水。”   三娘接过烤鱼,咬了一小口,意外发现其实味道还行,比想象中好不少,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笑道:“你怎么搞水?”   “那个能量晶体,一直在吸收附近的水能量……我看看能否截取下来,那就是纯净水。”赵长河弯腰捡起之前自己脱了丢在一边石头上的湿衣服,果然在晶体吸水与边上火烤的双重影响之下,这才没多久衣服就已经干透,居然还结出了一点盐在上面……   赵长河无语地抖了抖衣服,先过去披在了三娘身上:“有点海腥味,别嫌弃先用着吧,等我真气够用戒指了,再掏新衣服给你。”   三娘怎么都没想到他居然会第一时间找衣服给自己披,一时抓着衣领子傻在那里。   难道不是绞尽脑汁让自己最后这点遮胸的都消失才是正常男人的想法么?   你那方面是真的有问题是吧?   还是说,真的君子至此?那你刚才在干嘛!   可怜龟龟脑子迟钝,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赵长河却再度钻进了章鱼体内,抓出那个晶体摆在外面石头上,又把之前药膏的玉盒盖子倒搁在晶体上,默默地看着。   周边的水元素不断往晶体处汇聚,其中部分被玉盒盖子拦截,渐渐地在玉盖中凝出了一粒水滴。   成了,确实可以。   赵长河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虽说龟息能应付这些时日,但容易导致错过救援,又或者被人偷袭。有水是最好的……虽然有点慢,省着点还是够支棱的。”   三娘慢慢地吃着烤鱼,眼中着实有点惊艳。   其实她的能力只要恢复一些,她就能提取淡水来,本来还想熬两天出手让他知道什么是大姐姐,没想到他就这么解决了。   好聪明啊这男人,几乎给人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   赵长河哪知道她想什么,笑道:“搁这放着吧,我先打坐一会儿,能恢复多少真气算多少。你帮忙看着周边动静,有什么情况直接一石头把我丢醒。”   三娘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只是看着他盘膝坐在一边打坐的样子,心中又冒起了之前那种说不清的情绪。   她忽然理解当年崔元央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遇上这样脑子好用又悍勇绝伦的男人,那种无所不能的安全可靠烙印在小姑娘心里,真是能像天神一样耀眼,能像对当家顶梁柱一样依赖的。   而且他居然还真是君子,奇了怪了……不说那方面到底是不是有问题,单说这种机会你既然不得寸进尺也不甜言蜜语,那当年你是怎么泡的情儿?   不要告诉我是那满心思不是武道就是造反杀人的凶女人主动追求的你? ###第五百四十八章 三娘的故事   六合神功不愧为顶级神功之一,其再生速度也是一等一。   当赵长河打坐恢复数个时辰,真气基本已经恢复了一半。想要离开办不到,起码已经可以从戒指里掏东西了。   他长长吁了口气,睁开眼睛,天上星月正明。   又到夜晚。   前方传来篝火的毕剥声,三娘包着他的外衣蹲在火焰前方,正串着一只大虾在烤,也不知道啥时候捉的。   那玲珑有致的身躯包着他宽大的衣服,袖子都盖住了整个手掌,只有指尖一点点露出来样子看着特别萌。蹲在那里烤东西吃的样子,看着也很温馨。   “醒啦?”三娘似是感应到他的注视,头也不抬地道:“等会哈,这虾就好了。”   赵长河道:“鱼不是还没吃完?”   “只吃鱼很腻味不行吗?”三娘才不会告诉他,这是因为不想全是他干的活,要体现一点自己存在的价值,故意去捉的。捉虾的时候肋骨疼坏了。   看着虾差不多了,便递了过去,很是期待地道:“你鱼没怎么吃,饿了吧,尝尝这个。”   赵长河接过咬了一口。   同样感觉虽然没调料,但味道还意外的真不算差。   或许海鲜这玩意,本来就多的是人白灼直接吃的,够鲜就好吃,未必需要什么料。   “好吃。”赵长河三两下把虾吃了个干净,笑道:“感觉比我烤的鱼好吃。”   三娘眼睛笑得弯弯的:“那是自然!你根本不会烹饪!单是烤东西也有技巧的!”   看她很是得意的样子,赵长河觉得萌得要命,便笑道:“那是,老板娘嘛,怎么着也会几手。诶,我说老板娘……”   “干嘛?”   “在你店里吃那么多东西,这是不是第一次你亲手做的?”   三娘板着脸道:“不是。”   赵长河奇道:“还有哪个是你做的?”   “黄沙集喝的桂花酒,老娘亲自尿过。”   “……”   三娘道:“喂,恢复得怎样?”   “可以拿东西了……”赵长河掏出一瓶药,自己磕了一粒,又给三娘一粒:“调理内伤恢复真气的。你的经脉也被搅成麻了,吃这个对症。”   三娘吃了,又眼巴巴看着他的戒指,好像在期待还能掏出什么宝贝来。   赵长河慢条斯理地掏出另一件新衣服:“那个海腥味的换了。”   三娘满意地一把抢过衣服,真上道,要的就是这个。   赵长河哭笑不得,给你治伤都比不上身上臭不臭重要对吧?女人。   结果下一刻眼睛就直了。   三娘若无其事地当着他的面把原来的外套脱掉,露出一身春光,白花花颤巍巍。旋即换上新的,春光遮掩。   赵长河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三娘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的药确实很好。脱臼的手,休养这些时候基本已经无碍了,最多就是不敢太过用力,肋骨也没那么疼了。你还给我吃调理经脉恢复真气的药,我能感到自己经脉也开始复苏的迹象,效果很好。”   赵长河愣愣道:“呃,那不是很好么?”   三娘笑嘻嘻:“意味着你很快就不能欺负我了。”   很快就不能,意味着现在还可以趁热。   空气不自觉安静了片刻,篝火的毕剥声,周遭的海浪声,声声入耳,夜却更显得静谧了起来。   三娘紧了紧衣襟,抱着膝盖坐在篝火边,看着火苗晃动不语。   赵长河总觉得这种孤男寡女的夜间气氛下,三娘又是个轻熟女也不是什么害羞小姑娘,总有一种搂过去她也不会反对的感觉,成年人嘛……   但心中忍了又忍,终于按捺下去。   关系就没到那份上啊……一夜情约炮什么的,对现在自己来说有必要吗?   再说了三娘这人复杂得要命,焉知自己所谓的感觉不是错觉?严格来说,自己甚至可以算根本就不了解三娘,虽然大家已经认识了很久。   赵长河转过头,此前用玉盒盖子截留的水恰好接满了一盖子。他取了下来,递给三娘:“三娘,这回我有水,你有故事么?”   三娘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怪怪的,半晌才道:“你明明有酒。”   赵长河:“……”   是了,真气恢复了可以掏酒葫芦了。   他摸出酒葫芦递了过去:“呐。”   都是你们四象教的,迟迟你不会介意这个酒葫芦给三娘用用吧?   三娘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出乎赵长河的意料,并没有像想象中把葫芦口抬高,反而是红唇直接凑在葫芦口上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   赵长河下意识伸手,又放下了。   三娘放下葫芦,舒服地吁了口气:“你那什么表情?嫌老娘的口水脏了你的葫芦口?”   赵长河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老老实实喝自己的水,心中怪异难言。   清水入腹,一阵舒爽,就听三娘悠悠道:“我娘很早年前是嬴五的响马兄弟,排行第三,比嬴五大了好多岁的。”   赵长河暗道故事来了。   一直以为三娘父亲是嬴五的老兄弟,搞了半天是母亲,这是自己陷入思维误区了。   谁说女人不能是响马兄弟。   “不过我娘和嬴五并没有同甘共苦多久,她是江南人,在西部做马匪很是水土不服,又是个女儿家,实在各种不便。在有了玄关八九重的修行之后就辞别了老兄弟,打算回江南做土霸王。”   赵长河点点头。可以说三娘老妈在这件事上没太讲义气,但也无可厚非,女人做马匪确实也不是那么合适。世间秘藏一共就那么点人,一般有了玄关八九重的实力在地方上就是称王称霸的土豪了,能回繁华江南还做什么响马。   三娘道:“那个时候的江南是龙王海平澜割据称王,我娘回了老家,不知怎么一来二去就和他搞上了。”   赵长河:“……你爹是海平澜。”   “是啊,我随母姓。”三娘道:“四象教之所以反夏龙渊,其实和各人的出身很有关系。比如你家情儿,家里是前朝降将,夏龙渊一直就不太信任皇甫家,你是知道的。而迟迟的母亲是前朝公主,她自己是本朝公主。虽然海平澜没有称王,反正也算一个割据藩王,我可以算是亡国公主。”   “公主俱乐部啊这是……朱雀呢?又是谁家公主?”   “嘻,不告诉你,你自己去问啊。”   “……还是说你的事吧。我看你对海平澜直呼其名,很不尊敬。”   三娘悠悠地再抿一口酒,慢慢道:“海平澜灭了国,带着余部逃窜海外,沦为海盗。他当时的伤很重,名义上他是海盗大当家,实际是我娘作为二当家在操持海盗行事。那时候我才两三岁,一直到少女时期,都是在当海盗长大的,一个小女孩海盗,长大了就被叫做三当家。”   赵长河:“我还以为三个当家是合伙……敢情其实是家族企业。”   心中暗道那种野性飒爽的气质就这么养出来的,可以理解,但你后面怎么变这样了……   “因为所谓当家只是海盗们自己喊出来的,我们自己不是这么命名的,某人自命的是龙王呢。”三娘嘲讽地笑笑:“反正海盗是不能做一辈子的,一旦有了基地稳定下来,总是会有人生子,各种家眷。我娘筚路蓝缕带人扩展基地,建立防御,渐渐的四周岛民也来归附,成为一个小国的雏形,便是蓬莱。人们说蓬莱国王姓元,那是因为信息不畅,得到的还是早年的印象。”   “原来如此。”   三娘道:“这一路草创整整十余年,我都带队很久了,海平澜一直都是受伤未愈的状态,几乎没有做什么事。外人觉得国王姓元也不足为奇了,口口相传传到陆地上,还可能用的是其他同音字。其实那时候根本没建国啦……”   赵长河懂了:“按这么看,海平澜伤愈之后,反倒夺权建国?”   “不错,反正我娘死了,死因成谜,容后再和你细说。总之当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杀的,有些老兄弟觉得事情不对,护着我逃了出来,重新操持旧业做起了海盗。你所见的虬髯老者,是曾经海平澜最忠实的护卫统领海千帆,在这件事上怒反离开,尊我为主。”   赵长河神色古怪地打量三娘,搞了半天,你居然是海贼王。   “为了不那么醒目,他们还是喊我三当家,但这没啥用。”三娘笑笑:“没多久就被围剿了,可笑不可笑,早年我娘做海盗的时候,海上虽然有不少小国,可并没有具备组织围剿能力的‘官方’,现在有了,来自自己创立的国家。”   赵长河:“……”   “几次围剿,我们损失惨重。当时我觉得是我害了大家,如果我不在了,他们化整为零去各个小国小岛生活,是可以好好安度一生的,于是我趁夜悄悄离开,去投奔我娘生前一直记挂着的响马兄弟会。”   三娘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到了陆地上,一时半会去哪找响马兄弟会?只能先回江南故地住了一段时间,暗中寻访。有一天,看见了一个戴着火鸟面具的女人,和唐家大小姐打架……恕我直言,那时候我感觉她们挺菜的,就告诉她们,别打了,你们这样是打不死人的……” ###第五百四十九章 有故事的女人更迷人   赵长河知道这些年朱雀和唐晚妆打过很多架,倒是没想到从那么早就开始打了,那起码是十四五年前,她们也就十四五岁吧?三娘略大点,应该十六七的样子。   这三个的妙龄时期……好想穿回去看一眼那时候的她们啊。   设想场面挺美的,实际却是火药味浓得满溢。   赵长河不知道其实那一次也是皇甫情与唐晚妆的初会,这个时间唐晚妆还没去京师游学,没见过皇甫情。也就是说,其实唐晚妆先认识的是朱雀。   皇甫情根本就是自幼就被皇甫永先送入四象教培养的,四象教白虎圣女是他们的公主,渊源深得要命。夏龙渊信不过皇甫永先,一点都不稀奇,“反意”其实是真有,皇甫永先忠于守土的职责,可未必忠于他夏家。   但老一辈的四象教确实不咋地。白虎圣女在洛家庄出事足足两年,迟钝的四象教才收到了消息,此时皇甫情终于学成出山,接过白虎圣女的担子,开始以朱雀圣女的身份经略江南、发展教众。   小时候的万东流就是这时候被小姐姐忽悠入教做了轸水蚓——朱雀早前一直嫌弃赵长河“大龄青年”,就是因为三观成型,不太容易树立信仰,从小开始培养是最好的,起码也该是少年男女。   到了姑苏,听说唐家小姐水做的一样,皇甫情就起意去测试一下,说不定和本教有缘?   于是有了这次相见。   彼时少女唐晚妆在太湖游玩,弹琴作诗,莫名被一只火鸟找上了门,语气牛逼轰轰,说久闻唐家小姐水属浓郁,特来见识,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做姐妹云云。   唐晚妆看面具知道这是四象教朱雀圣女。那时候四象教反迹未显,却也是被人称为魔教的,少女唐晚妆出身名门世家,谁乐意和你们魔教做姐妹,何况这傻鸟说话这么高傲,你傲个啥呢?   年轻气盛的唐家小姐大战朱雀于太湖,一位匪气十足的女海盗咬着个芦苇杆子坐在湖边看了老半天,最后嗤笑,别打了,你们这样是打不死人的。   那时候世道并不乱,朱雀的江湖历练也比较有限,唐晚妆更是从小就只和江南俊秀比武过招,没比唐不器好哪去。虽然都是天才且学的都是顶级功法,与三娘这从小波澜壮阔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生怎么比?   落在三娘眼里,真是软绵绵打不死人的。   其实两个少女这时候互相拿对方没办法,都有点惺惺相惜之意,结果一个外人跑出来嘲讽,自以为的惺惺相惜在外人眼里原来竟是菜鸡互啄。两个少女哪里受得了?齐刷刷招数一转,攻向了三娘:“那就让阁下试试,能不能打死人?”   很遗憾,两个人一起上都被三娘暴打了一顿,轻松得连乱世书都没有闪。   这便是乱世书上三位最顶级的女性宗师的初会,以少女龟龟的一打二完胜而告终。   事后大家的选择走向了分岔。   皇甫情挨揍之后不怒反喜,她发现这位英气十足的小姐姐身上的水属与厚重刚毅之气才是妥妥的玄武胚子,果断忽悠入教。刚来陆地上的三娘惨遭邪教徒拐骗,稀里糊涂地去参加考核,又稀里糊涂地通过,成为了玄武圣女。   朱雀玄武双星并立,今后的十余年中,南北开拓,齐刷刷上人榜、入地榜,四象教如彗星般崛起于世间。   而那时的唐晚妆知耻后勇,决定外出历练游学,次年游学京师时遇上了皇甫情。   没有人知道,唐晚妆那么恬淡的性情,为什么好端端的会与皇甫情水火不容……据知情者透露,最早居然还是唐晚妆先挑衅的皇甫情,简直莫名其妙,这事至今还是京师未解之谜。   当然是因为,这和那火鸟太像了,唐晚妆想试试是不是一个人。   最终没试出来,皇甫情在京自有皇甫家的武学,唐晚妆又不敢在京师动真格,自然逼不出真功夫。而她不停地找事,皇甫情哪肯吃这口闷气,同样反过来找事,京师从此多了一道风景。   实际上唐晚妆对皇甫情的身份从来就没释疑,尤其是后来乱世书一闪再闪,她唐晚妆和朱雀玄武交替上升排名,却从来没有皇甫情的事,落在唐晚妆心里简直就是明盘。   结果后来一个做了贵妃一个做了首座,政治性摆在那里,再怎么心知肚明,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说不出口,直至如今。   现在是唐晚妆自己不想说,冷眼看朱雀在那演,堂堂朱雀尊者被人弄得嗯嗯嗯的还以为别人不知道,这种丑角在戏台上都难找,要不是怕咳嗽,唐晚妆能每天在家里笑一个时辰。   而逼得唐晚妆强行突破以至于伤了根基的,与其说是乱世将临、她心急了,其实来自三娘的压力都快占了一半。   乱世书上自己的排名能压朱雀一点点,但不管怎么努力,不显山不露水的玄武却永远更高一位。唐晚妆想起初遇时那把自己和朱雀拉一起揍了的女子,总觉得心理压力很大很大。   就像巨大的玄龟之影,雄镇北极,龙首俯瞰,威严而讥嘲。   她至今不知道,心目中如阴影般厚重威压的女子,其实是只乐子龟龟。   ……   赵长河自然不知道这些往事,从三娘简单的介绍之中,倒是在感叹:“朱雀尊者确实是心胸广博,魄力非凡。和你打了一架,竟然果断让你入教做玄武。我听说上代四象教挺拉胯的,这代能如此崛起,朱雀尊者实是功不可没。”   “你当那傻鸟有什么好心思?她介绍我入教,趁着我还不是圣女的空档,她是我上司,好生给我穿了不少小鞋,还揍了我好几顿。”三娘愤愤然地挥舞着酒葫芦:“后来她实战能力追上来了,就更狂了,没事找事都要揍我,我就没见过那么睚眦必报的女人!我跟你说,你的小情人圣女可别得罪她,不然那凄惨的人生我都已经可以预见了。”   赵长河:“……咱还是说说你为什么会信仰四象吧,你的经历和这根本不搭吧。”   三娘哼唧唧地喝了口酒:“为什么不搭?星辰大海不是一直并称?”   赵长河:“……”   三娘仰望星空,低声道:“因为我也想有一个寄托,一个信仰,否则我不知道我的人生意义在哪里啊……”   赵长河心中一跳,暗道确实……每个人会诞生信仰的原因不同,而三娘这个理由还真是很大一部分人会有的,以三娘的遭遇,那真是年纪轻轻就看尽了沧桑。   她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为母报仇?仇人可能是父。这个父与迟迟那种见都没见过的可不一样,她从小父亲虽伤,可抱着她玩耍、陪着她长大、教育她武学,这可都是有的,关系本来亲着呢,在心中的形象地位可能本来还挺伟岸的。   她说不想害了海盗们,独自来陆地上投奔响马兄弟会,又何尝不是在逃避?逃避那三观崩塌的迷茫。   在逃避迷茫之时,有了邪教拐人,那真是太容易入坑了……按照这种心态,一旦信仰是会很狂热的,狂热到了拉她入伙的朱雀都不一定有她懂,以至于朱雀对夜帝之事不明朗都要咨询三娘的程度。   三娘看着星空,兀自呢喃:“如果真有神灵降世,人间的一切算什么呢?无论是大夏,还是蓬莱……何谓王,何谓帝?谁又是天下第一?神灵一怒,尽为齑粉。我很想看见,他们争来斗去却发现到头来一切尽是笑话的那一天。”   赵长河看着她的侧脸,半晌才伸出装水的玉盖和她碰了一下:“来,喝酒。”   三娘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怕我给你宣教,觉得愚昧?”   “没。”赵长河笑道:“我只是觉得,有故事的女人更加迷人,我心中的三娘活了。”   三娘眼波流转,哥俩好似的拱了他一下:“喂,你觉得我漂亮还是你家情儿漂亮?”   赵长河想也不想:“当然是她漂亮。”   “嗯?”三娘神色不善。   “她是我老婆,你是我上司,哪有说上司比老婆漂亮的道理,那必然心怀不轨。”   三娘臭着脸道:“你心怀有轨?之前谁趴我身上又吸又舔的?”   赵长河便低头去给篝火添柴。   三娘也没继续进迫,再度抬头看着星空,悠悠道:“除了神的降临,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特别有意义的……今朝有酒今朝醉,多找点乐子比什么都重要,你说是吗?”   赵长河道:“不是。”   “哦?”三娘奇道:“为何不是?”   赵长河认真道:“因为你也不是个纯粹的乐子人啊。”   三娘不服:“我明明是。”   “从你明知道章鱼难打,可能不敌,却还为了背后的海盗大伙而冲锋……就知道在你心里,有意义的事还有很多。”   三娘又转头看了他半晌,忽地笑道:“那你呢?你明明可以跟唐家船队一走了之,却非要拼成这样,又是为了什么?我吗?”   赵长河怔了怔,抬头想了好久,忽然点了点头:“是。” ###第五百五十章 本座赏你的   “噗……”   三娘刚刚喝了一口酒,闻言全喷了出来。   本来还以为他肯定会说为了侠义,为了岛上的普通人什么的……结果来了个“是”。   是为了你。   此情此景之下,三娘有理由怀疑他在骗炮。   然而赵长河不是在说甜言蜜语,他是考虑了很久才说的,确定是真意。   侠义不是对谁都乱侠的。海盗们他又不熟,而且既然做海盗,不可能指望都是侠盗,坏事可做得不会少。要不是因为知道那些是三娘的人,掺和这么多干嘛?还拼得差点把自己都送了。   所以确实是为了三娘,这就是事实。   当然,原先指的是对三娘讲义气,但此情此景,味道也就变了,像极了甜言蜜语开展攻势。   赵长河知道会有这个效果,本来不应该这么说,但憋了又憋,还是这么说了。   只能说心中本就蠢动,这该死的月色。   三娘搁那咳了半天,竟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两人默默看着篝火,都在伸手添柴,仿佛让手头有点事做就能缓解尴尬。   可那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随着海浪一声一声,如此清晰。   憋了好半天,赵长河才好不容易找了一句找补的话:“尊者是我上司嘛……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呗。”   三娘看了他半晌,板着脸道:“很好,回去之后重重有赏。”   赵长河想说你还不如现在赏点,可话到嘴边终究没说出来。   “好了,夜深了。”三娘突然道:“你故事也听完了,现在轮到本座要打坐休息,你给本座护法。”   其实故事没讲完,比如后面怎么又和响马兄弟会搞一起了,比如后面打算怎么做。   不过来日方长,故事到此确实告一段落,气氛不对了……赵长河便点点头:“好。”   三娘不信任地看着他,嘴唇蠕动了半天,才警告道:“不许趁机乱摸。”   赵长河懒得辩驳。   要摸现在就可以摸,你伤还没好,现在还可以趁热呢。   三娘撇撇嘴,把酒葫芦丢回去给他,自己靠在章鱼上闭目调息。   好像随着一个“是”字,气氛忽然就变得不一样了,连闭上眼都开始有点慌,之前明明不会的……   “轰隆隆!”   天上乍起惊雷。   两人抬头一看,暗叫不妙。   刚刚还月色温柔,不知道何时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电光照亮了夜空,看似要下雨。   “唰~”三娘身上原本只是随意包在身上的外套被狂风一吹,瞬间散开,白花花的一片再度露了出来。   赵长河:“……”   三娘气急败坏地合拢衣裳:“怎么办?”   能怎么办……   好不容易点起了火,能安安稳稳地把酒夜话各自休养,这暴雨一来又要崩。   整个岛上根本就没有任何遮蔽物,难道钻章鱼尸体里去吗?恶不恶心呢,何况这尸体放久了本就会发臭腐烂,怎么可能用来做窝?本来也就是临时用来遮风靠背,本打算明天就推海里去的。   这回大雨一来怎么办?火也保不住了……   只能怪还是经验不足,没有考虑到预防风雨,没去先搭一个屋。   赵长河猛地跳了起来,四处翻找。   “哗啦啦……”大雨很快倾盆而下,瞬间篝火浇灭,两个人都成了落汤鸡。   赵长河冒雨搜索一圈,看见了一块不规则的板状石块,龙雀插到石边用力一翘,把石块翘离地面,继而双手一掀,将石块翻起,转过背来顶着。   随着一身爆喝,巨大的石块被整个背起。   三娘呆愣愣地看着他在大雨之中步履蹒跚地背着石块到了自己身边,把石块斜靠在旁边的大岩石上,便构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小窝。   赵长河转头一笑:“来。”   三娘心情复杂地弯腰钻了进去,外面暴雨如注,石块之下也挡不实,风雨照样从左右灌了进来,打得一片狼藉。   赵长河继续寻找,再度搬了一块石头堵在风向来处。   依然有雨能打进来,却已经好了很多。   赵长河找了一些稍小的石块勉强堵了堵漏风的位置,一个遮风挡雨的小窝勉强成型。   他绕到没堵上的这边“门口”,探头笑道:“没事了。嗯……这估计点不了火……但你现在也没先前脆弱,先打坐,我守着。”   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衣服最好是脱了。我不看……其实也不是没看过……”   三娘撇撇嘴,默默脱了衣服放在一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守在门口遮风挡雨的样子。   顶上的石板再大也有限度,他坐在边上只遮了一小半,大半露在外面被暴雨乱打,却一动不动地盘坐在那,岿然如山。   真是气人,其实只需要打坐一夜,自己基本就能恢复得七七八八,却在最后黎明之前还要如此狼狈。   但他从来如此可靠,看着他宽厚的背,没来由的心安。   哪怕四处漏风,哪怕简陋无比,依然像是在家里一样。   家是什么?   一个遮风挡雨的小窝,下面养着一只小猪。   三娘觉得自从流落此地,处处感觉自己被他当成一只小猪养,而他处处像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家中顶梁。   好贪恋这样的感觉……就像回到儿时一样,虽然随着海盗团四处颠簸流浪,但有一个家。   后来没有了,只有无尽海浪,万里黄沙。   大雨铺头盖脑地打在他脸上身上,雨水顺着他刚毅的面庞流下,淌流在他精赤结实的身躯,像是一尊最美的雕塑。   三娘定定地看着看着,忽然低声开口:“其实你可以进来……挤挤是可以遮挡两个人的。”   赵长河怔了怔,转头看了一眼石板。   这石板可着实算不上大,斜靠在岩石上,能容一人挡雨就不错了。挤挤……那可得很挤才行。   三娘往里面缩了缩,柔声道:“来。”   赵长河也不矫情,往后缩了进去。   两人紧紧挨在一起,各自赤着身躯,在四处透风漏雨的小窝里相依取暖。   靠了小片刻,赵长河感觉姿势有点难受,便很自然地伸过手,把三娘抱在怀里。   三娘便默默靠在他怀中,两人轻轻拥着,一时无言。   那心跳却越发快了,似乎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变得急促的过程。   几乎是生物本能般,赵长河慢慢低头,唇在三娘光洁的额头上轻轻触了一下。   三娘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   他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继续往下吻,手也开始不规矩地动了起来。   三娘闪电伸手,按住了他不规矩的手。   动作一时停滞,僵了片刻。   发现那手只是按着不让他乱动,却没有拍开,赵长河胆子又肥了起来,唇又开始往下动,吻过了她的脸。   三娘睫毛微颤,语气有点淡漠:“你想好了?”   赵长河有些发怂地顿了一下,旋即咬牙,就算你要揍我,我也忍不了了。   他的唇继续往下找,触及了三娘的唇边。   三娘知道他只是欲念,并非情之所至。是个人类在这种情况下都很难忍,这很正常,除非他真的是太监。   但自己呢?   一点抗拒都没有,也是因为身为人类的生物本能?   其实让他进来的那一刻,难道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是奖励他?还是因为……心里有什么被触动过,至今涟漪微漾,难以消退。   心思一闪而过,三娘来不及捋清思绪,两人的唇已经彻底相接。   三娘触电般颤了一下,终究说出了最后的话语:“本座赏你的。”   下一刻所有话语被堵个严严实实,室火猪抱着玄武吻了个天昏地暗。   “轰隆隆!”天上狂雷惊电,仿佛下克上的天谴。 ###第五百五十一章 病三娘怒海驾长鲸   三娘那在对敌时充满爆炸力的身躯,此刻柔软丰韵,在冰冷的风雨之中抱着温热肉感,极为舒服,让人爱不释手。   同样赵长河的身躯也是温热的,内力未复的三娘被风雨侵袭得甚至开始发抖,此刻更有些贪恋地用力抱着他,贪婪地索取那点温暖。   两人的身躯都在升温,狭小的空间里,喘息声夹杂在风雨声中,旖旎难言。   赵长河几乎有点后悔这番亲吻……不是后悔做了不该做的,而是这环境做不了更多,把人憋得更炸。   环境着实很不好。   地面是荒岛的砂石杂草,刺人得很;背靠的是嶙峋石块,四处棱角凸起,还夹杂了无数贝类,靠着都剐人;上方同样是一块贝类结合的石板,刚从地下挖起来,肮脏腥臭;左右风雨乱灌,打在身上又冷又烦。   两人挤在小小的遮蔽之中拥吻,想要做什么更近一步的那是真没法子做。   但若非这样恶劣的环境,又如何能够促成此番相拥取暖?   只能说凡事皆两面吧。   察觉三娘的身躯越来越热,赵长河终于慢慢分开少许。稍一分开,那寒风灌进来的感觉就极为明显,三娘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又往他身上凑,好像舍不得他离开的追索。   赵长河感觉有点小小的不对,真气往三娘体内探了探,果然,有点发烧了,还以为身躯吻得发烫,其实是发热的表现。   之前就担心过这事,三娘经脉如搅,根本没好,加上骨骼未愈,这一天里她是极为脆弱的,所以赵长河一直提醒别穿湿衣服。好不容易点燃了火之后松了口气,药也掏出来吃了,本以为一切过去了,结果在复原前夕栽在了风雨里。   赵长河果断再度吻了下去,这回抛去了欲念,运转起极乐大法的渡气双修,把自己刚刚恢复的少量真气一股脑儿渡进了三娘体内。   三娘有些小迷糊,呢喃着问:“舌头怎么不动了?怼着吹什么呢?”   赵长河:“……”   他不动,三娘倒主动进攻了起来。赵长河一时哭笑不得,忍着心中的痒痒,努力地催动双修功法,配合此前服用的药物修复她的经脉丹田。   三娘迷迷糊糊间,也察觉到了体内的变化,略微清醒了少许,旋即发现自己在干什么。   这回倒是他在里面救人,自己在外面玩他了。   明明不合时宜,三娘还是莫名地有点想笑,也不知道自己乐呵个啥,都快被吃干抹净了还傻乐子。   如果以后出去告诉朱雀,我和你男人脱光光的抱在一起,就光亲嘴儿亲了一夜啥都没干,你信吗?   想到这个,三娘直接笑喷出来,一口气全喷进了赵长河嘴里。   赵长河:“?”   自作自受的三娘一口气没续上,直接晕了过去。   却连晕过去的脸上都还带着笑意。   赵长河实在对这奇葩的龟龟哭笑不得,也理解不了她在想什么。眼下啥也做不了,只能摇摇头,继续抱着她,默默地用身躯替她挡住所有风雨吹来的方向。   ……   次日一早,风雨未歇,只是比昨夜稍小了一点点。   整个海域灰蒙蒙一片,雾霭沉沉,也不知道这是早上什么时辰。   三娘迷迷糊糊睁开眼,身上暖暖的,连一点风寒都感受不到,一时半会甚至以为被救回了船里。   仔细一看并没有,依然是极度简陋的空间,赵长河整个人把自己包在里面,几乎挡住了所有风雨可能侵袭的方向,严严实实。   微微抬头一看,赵长河睁着眼睛看着外面的风雨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没睡……始终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守护着自己。   三娘心中颤了一下,昨晚那种想笑的情绪是怎样的已经忘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拨弄在心中,软软的,暖暖的。   其实赵长河的神魂虚弱,更需要睡眠休养的……此时看他,肉眼可见的疲惫。   仿佛感应到她醒来,赵长河有点回神的样子,低头看看怀抱中的三娘,低声道:“好点了么?”   三娘感应了一下,由于双修功和药效的双重作用,自己的经脉已经基本复苏,真气没能完全恢复却也已经好了很多。当她这样的武者一旦有了真气,所谓的风寒发热完全就不是事,直接就驱散好转了。   这时候的精神状态很好,好到三娘觉得自己可以打死一头章鱼。   只要有真气,其实就算在风雨里淋十天都不是事,现在就可以出去了。就像赵长河护着她被淋了一夜,其实对赵长河来说不算什么事。   明明没事了,可三娘不知怎么的,还是软绵绵地答了一句:“还是有些疲软……”   赵长河觉得她应该问题不大了,却不能代替病人感知疲惫与否,只能道:“那就再躺会儿。”   三娘有些小小的过意不去,他这样蜷着身体护着自己,姿势是很难受的,而且他神魂虚弱应该休息,本应让他睡觉才对……可自己着实有点贪恋这样的感受。   她偷偷看了眼赵长河的神情,他好像没发现哪不对,依然在看远处蒙蒙的海面。   三娘心中略松一口气,低声道:“你在看什么?”   赵长河道:“这样的天气,无论敌我,找到我们的可能性就更低了。我精神未愈,你骨伤也无法持久发力,现在是真的必须做好长期在这生活的准备。我在思考怎么利用能找的资源搭个屋子……这岛上没有木头是最头疼的,石料也没几块正形,搭石屋不现实。”   三娘想了想:“你我的问题都是无法长久发力所以回不去……但短途还是可以。要不要四周看看,有没有带木头的岛屿?否则别说搭屋了,怕是下次再升火,这点矮灌木都不够用。”   赵长河想想也只能如此,便试着道:“那你休息着,我先出去看看?”   三娘颇有些恋恋不舍,也只能道:“你神魂虚弱着呢,要小心。”   赵长河钻了出去,笑道:“没事,我壮得能打死鲨……”   话音未落,一只巨大的鲨鱼冲上了岛面,冲着那只章鱼尸体一口咬了下去。   “草……”赵长河迅速拔刀:“你不是从小海上出身嘛,我没经验会漏事,你的经验哪去了?”   三娘很没面子:“我也没流落过荒岛……而且离海这么多年了,忘了……”   没有荒岛求生经验的两人各种漏事,这种尸体在这里久了,确实就是会引来鲨鱼,早晚的事,可两人贪图那软绵绵的垫子好用,一直就没想过。   鲨鱼发现了生人,更是直接转头就咬。   赵长河提刀就是一记神佛俱散,结果真气爆发,立刻头晕目眩,差点摔了一跤。   神魂虚弱压根就没好,这硬捱一晚上更是头昏眼花。   正叫糟时,身后伸来一只白皙如玉的纤手,随随便便摁在鲨鱼鼻尖上。   鲨鱼:“?”   如此纤细白嫩的手,却不知道哪来的力量,随意一按竟让它一动都动不了。   掌化为拳,一个崩劲骤然爆发,鲨鱼竟被一拳轰得血肉模糊,惨嚎着退回了水里。   下一刻香风席卷,三娘包上外衣,赤足踏在鲨鱼背上,一把拎过赵长河站在一起。   脚下不知注入了什么真气指向,鲨鱼吃痛,一路破浪狂游而去。   赵长河站在鲨鱼背上,迎着漫天风雨乘风破浪,觉得这很牛逼很爽,然后面无表情地转头斜睨三娘。   刚刚谁在那装病,说还有点疲软,试图继续赖在男人怀里的?这实力能把老子活活揍死好不好!   所以这一话就叫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病三娘怒海驾长鲸?   驾着鲨鱼翻江蹈海威风凛凛的三娘被他这么一瞥,竟赔笑着往后缩了一下。   “疲软不?”赵长河问。   三娘后退赔笑:“有点头晕……”   赵长河问:“能分心不?”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三娘竟诡异地知道了他什么意思,微微偏头望天,咬着下唇:“能。”   下一刻就被赵长河拦腰抱得紧紧,恶狠狠地吻了下去。   三娘下意识小拳头要捶他胸口,刚刚触及,却又失去了力量,软绵绵地坠了下来,垂在身边。   风雨之中,男女骑鲨拥吻,鲨鱼眼含热泪。   你俩到底要去哪里,说句话行不行? ###第五百五十二章 风不止   鲨鱼哭也没用,因为两人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   大海航行,没个罗盘单看星星可没法辨认精准的方位,想回去都找不到路的,只能是茫无目的的乱逛,希望找到一个更宜居点的岛屿养好了伤再说。   何况三娘看着威风,其实持久不了,撑久了肋骨就疼,有男人亲亲也治不了这个。根本无法支撑长时间驾驭鲨鱼航行。   其实也没亲多久,号称“能分心”,其实能个屁,没亲两下鲨鱼就开始造反,差点把试图鲨震的两人掀飞了。   三娘推开赵长河,恶狠狠地镇压了鲨鱼,然后把赵长河揍了一顿:“本座恢复了,你还想轻薄?你个臭猪。”   赵长河委屈巴巴地揣手站在一边,您还是装病吧。   好在运气还不算差,没到让三娘无法支撑的时候,大雨就开始变小,雾霭不那么浓重,隐约有天光从灰蒙蒙的天空透出,能见度越来越高。   随着雾霭散去,远处便出现了另一座岛屿的模样。看着就比此前的荒岛大不少,还有树木。   三娘大喜,驱使鲨鱼破浪而去。   离得近了可以看见那是椰子树,有椰子意味着水也来了,椰子还能做各种瓢盆,日常生活都有了……   赵长河也是狂喜,心中都有一种柳暗花明劫后余生般的感受。人的心态很奇怪的,明明还是继续荒岛求生,却像是得救了一样。   就像是住桥洞换成了十平米,明明还是在做牛马,那已经是改善房了……   此时此刻两人都没想过,越是改善越是宜居,被臭猪拱的可能性就越高。   两人简直是迫不及待地运起轻功飞掠上岛,找了一块平整的位置,赵长河第一时间拔出龙雀,兴冲冲的就去砍树。   终究是龙雀承担了所有。   还好这是千百战都不会豁口的宝刀,砍个树没啥问题。   转头一看,三娘已经整了一堆柴草,直接运功抽干了水分,“啪”地点起了火。   赵长河吭哧吭哧切木板,奇道:“你哪来的火折子。”   三娘道:“我有了真气自然可以用戒指啊。”   “……你也有储物戒指啊。”   “你以为这玩意只有你有吗?”三娘笑嘻嘻:“从继承性上说,你的戒指应该属于本座的。”   赵长河愣了愣,是哦,自己这个戒指是上古玄武的。呃不对,凭什么上古玄武的就是你的?   三娘哼唧唧地添柴加火:“算了,当本座赏你的,室火猪用玄武的东西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我看室火猪用玄武都没什么不对。   赵长河没去说这话,闷头劈木板。   三娘眼波流转,忽地消失在后方树丛中,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换回了她自己的衣裳。宽大的外衣包裹着窈窕身躯的萌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赵长河没见过的法衣。   法衣明显和朱雀那种是一类的,看得出是她们四象教内部的代表装束。有别于朱雀的火红鲜艳,三娘的黑蓝相间,厚重严肃,突出一个玄武的沉默威严。   赵长河抽抽嘴角,低头劈柴,不去看了。   三娘笑嘻嘻地扎马尾:“怎么,是不是很威严?”   是啊,人靠衣装,这么穿确实很漂亮。然而衣服是威严,你笑嘻嘻就像只杰尼,什么衣服都救不回来。还扎马尾,装什么青春呢。   话说回来了,越是威严厚重,越让人想起赤裸裸地抱在怀里啃的样子,没事都显出诱惑来。   赵长河有理由怀疑龟龟在诱惑自己,否则什么衣服不好穿,非要选一件能让人想要下克上的玩意?   算了,干正事要紧。   赵长河吭哧吭哧削木板搭屋子,三娘也就不再打扰他,自顾生好了火,又去捉了鱼虾,摘了椰子,好生整了一顿晚餐。   如果有外人看着,这妥妥就是小夫妻在分工干活,为了幸福的日子而努力。   瞎子就是这么认为的,只不过这对小夫妻年纪差了有十岁,放在本子里妥妥可以画成小孩开大车。   真是荤素不忌,十五六的你可以,二十八九的你可以,过了三十还可以。兔也可以,龟也可以。   是不是只要长得好看,都可以?   但话说回来,场面上真没什么不搭的,相反看着很配的样子,这种一人建屋一人做饭的小日子,看着也让人很舒服。   这一次赵长河的表现也让瞎子有点另眼相看,是确实很靠谱。当年他千里送元央,性质和这次挺类似,只是那时候的他自己都还有点稚嫩,而现在真是全面成长了。   以至于龟龟都要超到兔子前面去了。   瞎子知道龟龟扛不住……这种自幼颠沛的女人,不管面上看着多没心没肺游戏红尘,内心是千疮百孔的,梦中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家,一个能遮风挡雨的人。   这一次的经历,简直就像最精准的神箭,戳进心窝子里。   她故意穿起了四象教法衣,以示自己是“上司”,是警示赵长河,也是她自己内心最后的挣扎抗拒了吧……但实际脆弱得纸糊一样,反而可能是催情剂呢。   夜帝信徒,怕是真要全军覆没。   瞎子摸着下巴想了想,忽地做了点小操作。   “吃饭啦。”三娘正在喊:“搭屋子没那么快,先歇歇。”   赵长河擦着汗走了过来:“就担心又要下雨,想早点完工。”   “等会吃完我也和你一起搭啊。”三娘递过一只海贝:“尝尝。”   看着三娘期待的表情,赵长河的心也软软的。   真像是下工回家,家里有人做好了饭等你。   或许大家同此心,江湖游荡久了,谁又不想有个家?   三娘的厨艺还特别好,她烤出来的东西是真好吃啊……   “好不好吃?”三娘伸脚踢了他一下,那意思就是“快点夸我”。   赵长河实在忍不住笑:“好好好,海贝好吃,海龟也好吃。”   “哪有龟……”三娘醒悟,懒洋洋地笑道:“喂,本座已复苏,以后你没机会了。”   赵长河没去反驳,低头吃东西。   三娘美目在他脸上转了好久,也没再多说话,闷头吃鱼。   过了好半晌,赵长河才找了个话题:“既然没事,说说响马兄弟会?”   这才是夫妻俩饭桌闲聊。   “有什么好说的……”三娘嘀咕:“我在四象教负责搞钱。我海盗出身,又参与过一个国度的建设,对怎么贸易怎么劫掠,算个专家吧。嬴五的兄弟会这些年也转向做生意的模子,自然就会有交集……不过我见到嬴五的时候没泄露我是玄武,只说故人之后来访,原本是想利用他的,他们很有钱,我和他们又不亲。”   赵长河道:“后来呢?”   “结果嬴五很义气。”三娘叹了口气:“我见了嬴五,说娘去世了。嬴五沉默了很久,说他们的老兄弟只剩他一个了,其他都是兄弟的后人继承名号。说我来了很好,好像兄弟又齐了一样。然后连问都没有问我干过什么、有什么能力,就直接让我坐了第三把交椅,给了很高的权限,任我调阅他们多年来的资料,钱随便用。其义如此,我是真不想坑他,所以就两个身份都用着呗,又不冲突。”   “五爷确实义气……”赵长河道:“我看他其实都知道你的身份,但不在意。”   “嗯……可能吧,反正我在他面前也还演着,说不定他在看乐子。”三娘有些不自信起来,摸着下巴道:“这可不行,只有我能看别人的乐子……”   赵长河哭笑不得:“所以你去黄沙集,是因为从他们的资料里找到了那边有玄武相关的线索。”   “对啊,不然怎么遇到你这个冤家?”   “我本以为,你去那里的目的应该会和胡人有点关联。”   三娘想了想:“其实也有……怎么,你是不是在担心巴图那边?”   “嗯……巴图的军力或许可以,但顶尖战力不足,你又来了这里,一旦漠北大军再临,我不知道他怎么扛。”   “你啊,就是操心太多。”三娘哼唧唧:“让唐晚妆头疼去,她又没给你玩,你舔个什么?”   赵长河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好酸啊这话……   三娘似也意识到这语气不对,哼哼地不说话了。   现在真是的,随便什么话都能让气氛变得很奇怪,说嬴五说巴图,都能扯歪,还是自己扯的。   三娘负气地把鱼骨头远远丢进了海里。   ……   夜幕渐深。   岛上的木工声越发清晰。   吃完饭的男女一起搭伙,赵长河托梁立柱,三娘安插木板。   小俩口热火朝天,喜滋滋地看着一间小屋子渐渐成型,那种满足感简直溢在脸上,互相看看对方有点脏灰的脸,笑得都跟花儿一样。   直到两人碰头合计着整一铺木床,不经意地抬头对视,才好像都开始想到一个问题。   昨天在那种石板遮蔽之下,环境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而现在有了木屋,屋里还有床。新房初建,篝火暖暖。   这是不是洞房花烛?   就算不是,都很容易变成是。   其实早在吃饭的时候,心里就泛过这样的念头,只是都压着不去想。当如今屋子成型,终于需要面对这个问题。   “你……”三娘磨了半天牙,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我是上司,你睡地板。”   赵长河二话不说地直接躺上了床:“我精神不济,真顶不住了要睡觉,没力气弄你,你怕个啥。”   三娘狐疑:“真的?”   赵长河没有回答,却已经隐隐地有了鼾声。   他是真的累坏了,打鲨鱼那会儿都踉跄栽倒,现在又死撑了一整天,没在搭屋子的过程里晕过去就不错了。   三娘怔怔地看着他秒睡的容颜,安详得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三娘犹豫片刻,终于和衣躺在他身边,闭上了眼睛。她也很需要休息,疲累了一天,肋下又在作痛,药早就用完了,只能靠休息自疗。   好在她玄武之躯不仅是防御力强,恢复力也着实不错。一般人肋骨断了哪能像她这样才萎靡一天就生龙活虎揍鲨鱼?能好好歇几天,其实都够回去了,并不需要十天半月的……   三娘半睡半醒之间,闪过迷迷糊糊的念头——其实不回去好像也没啥……天塌了关老娘屁事。   她转了个身,抱住了身边的人肉抱枕,咂咂嘴,睡得很香甜。   海浪哗哗,夜幕无声。   遥远的海上,有一支船队正在航行:“船长,远处发现了一只受伤的鲨鱼……怀疑这海域可能有人。” ###第五百五十三章 蜜月没了   “散开搜寻,一定要小心,看见不对立刻放信号跑。”船长神色严峻地下令。   所谓的多国联合剿匪,现在才到半路上,而他们就是其中一个小国的舰队。   如果海域里有能够打伤鲨鱼的存在,那绝对不是普通渔民,怎么也得是一支装备有素的队伍,极有可能就是他们要来搜索的天元海盗团。   天元海盗团前些年藏头缩尾,这几年却忽然纵横东海,搅得各国头疼无比,自然是因为重新联络上了他们的公主三娘。   呃三娘的名字来源倒不是因为“三当家”,而是她母亲对响马兄弟会的纪念,给孩子起的大名真就叫三娘。   数年前三娘为了自身的玄武修行出过一次海,联系上了天元海盗团的代团长海千帆,才知道自从自己离开之后海盗团还没有散,一直留着三当家的名号等着自己回来。   海盗团根本就没有大当家和二当家。   三娘当时心中有怎样的触动不得而知,总之海盗团成了四象教外扩海贸的一环,三娘摸鱼,由她座下的壁水貐对接。海盗团开始得到四象教的武力支持、有了夏国的不少技术和装备、有陆地上的稳定销货渠道、又与蓬莱国许多高官大将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自然也与往日流寇不可同日而语,数年之间发展极为繁盛。   必须承认赵长河此前想的也没错,四象教本身就是魔教,海盗更不可能是侠盗,太平岛上的青楼都不知道有多少是他们劫掠而来的海上各国女子,杀人越货做得一点都不少,妥妥的黑恶势力,让各国都很是头疼。   朱雀以前吹嘘的“我们潜势力很大”,这也是一环,他们的海上实力确实很强,钱也很多,虽然资本血淋淋的……   但海上各国说剿匪吧,别的不提,这种小国的武备极为寒酸,船只不行、装备落后、人数稀拉,真要打起来,海盗团都能灭了很多小国。再加上在他们的海域里,借着地利来去无踪,别人连哪里有暗礁暗流都不知道,所谓剿匪基本来送的。   要不是因为信仰的海神下令,这些小国根本就不会参与这种剿匪。   实际上他们的联合行动只不过是海神的幌子,让天元海盗团的人误判了剿匪的时间和动向,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时候由海族突兀发动攻击。   本来差点就一举成功,结果莫名其妙来了一支唐家的船队,船比天元海盗团的还狠,里面还有一只臭猪乱拱,把整个事件拱得不成模样。   现在海族夜袭失败,天元海盗团转移基地。后续的联合剿匪,主要是先找到人在哪了……   找到了打不打还另说呢,海神的信仰固然牛逼,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船长一点都不想由自己这一路先找到,但线索都到这了,全船的海神信徒看着,总不能说咱不找了返航吧……   第一夜,没找到。   瞎子表示一群废物,再迟一点四象教就真全军覆没了,我都不知道他俩会不会来个晨练。   ……   天色大亮,三娘睡得神清气足,精神愉悦地睁开眼睛。   相比于前两天的环境,这一夜实在是睡得太舒服啦!抱枕也很舒服!   呃……   这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窝在男人怀里,一只腿架了过去把他缠得紧紧,两手大包大揽地抱着,就像趴在一只玩具大熊身上一样。   小心地抬头看看,希望他没醒。   昨晚还刚跟他说,本座复苏了,你没机会了,还让他睡地板,结果这样,龟龟没脸见人了。   事与愿违,赵长河不知道何时早都醒了,也在低头看着她八爪鱼一样缠着自己的样子。   三娘抬眼,正好对视。   三娘正想说句找补的话,赵长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道:“早安。”   三娘什么话都被打没了,很自然地起身伸了个懒腰,回眸一笑:“早。睡得怎样?”   此前的狼狈散去,这一刻的三娘再度释放出了熟透了的女人风情。随着懒腰一伸,波翻浪涌,肆无忌惮地在面前弹跳,那回眸眼中的媚意勾魂夺魄,看得赵长河喉咙一跳,微微垂首不去看她,低声道:   “感觉挺好……之前的预估可能不对,我觉得恢复不需要十天半月,主要就是有没有得到良好的休息。今天这么一睡,效果真不错。”   三娘也这么觉得。   真不需要什么十天半月的,两个人都属于恢复力极为变态的一档,每过一天战力就能翻倍往上走。就算是现在,有什么强敌来了都已经不虚了。   但不知为何,两个人心里都有点小小的遗憾,却都不便宣之于口。   嗯……屋子刚搭好,没住两天就走了多浪费啊,是这样吧?   赵长河默不作声地起床,取了昨天搞好的椰奶递了一瓢给三娘,各自默不作声地喝了。   三娘靠在床头喝完,把椰瓢一递,很自然地试图往床上继续趴:“你练功去吧,我没睡够。”   龟龟趴窝摸鱼是烙印在骨子里的……   “等一下。”赵长河拉住她,很自然地伸手抹去她唇边的椰奶,又笑道:“你骨伤需要多休养,我这种倒是可以干点活。我去捕鱼,你要没事可以整点淡水,需要那个晶体不?”   这抹去椰奶的动作实在过于自然,自然到了三娘自己都没什么特殊反应就结束了,等到察觉这样很不妥当,话题已经到了晶体。   欺负龟龟思维慢是不是?   三娘撇撇嘴,没去掀“过去了的话题”,只是顺着道:“本座御水才不需要那玩意……不过你那玩意可以给我,我研究一下,可能有点其他作用。”   赵长河便直接递了过去:“小心海皇。”   三娘摇摇头:“它不会窥视,你当这些顶尖的神魔那么无聊呢,看我们在荒岛求生?”   赵长河道:“我知道有更无聊的,我拉屎她都看。”   三娘:“?”   瞎子:“?”   三娘不知道他在说啥,也懒得想,续道:“总之海皇要么再度通过这玩意出手打我们,既然不出手,想必做不到,又或者另有顾忌。我有意解构一下,看看对我的修行是否有意义,以及略窥一些海皇的手段是怎么回事。”   说着把晶体塞进自己的戒指,又道:“你既然从华真铭的修行里学了一些御水之法,这方面有没有打算更进一步?”   心中在想,你只要说要,我就说你要按圣教礼仪跪下来恳请尊者赐予,嘻嘻。   结果赵长河说的是:“我只是打算作为参照,作为‘御’境触类旁通的体验。没想深入学,水属性不是太适合我吧?倒是你先前说的,让我在海底挥拳,或者面对海浪打回去,等我伤愈了确实想体验一下,这应该对我的力量掌控很有好处。”   “……”三娘有些幽怨地咬着下唇,心中忽然就想起当时说要教他铸剑之法的事情……那时候觉得长期教授,耳鬓厮磨,会导致不该有的暧昧,跑都来不及,打算的是以后丢锻造秘籍给他自学完事。   包括所谓海底挥拳云云,也是之前自己的一种敷衍,不是太想真教他,让他打个一年拳,自悟去。   结果现在却有一种他不向自己学东西,很不开心的感受。   你能学唐晚妆的春水剑意,能学岳红翎的落日残霞,连朱雀教你诸天星斗呼应之法你都肯学,怎么就我的你很嫌弃是吧?   三娘靠在床头瞪了他半晌,忽地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子。   赵长河:“?”   下一刻天旋地转,毫无抵抗力地被三娘一把摁在了床上。   妇人撩着醒时未整的凌乱秀发,凑进面庞,媚声道:“你不学是吧?”   赵长河目瞪口呆:“啊?”   多久没见到这龟龟的黄沙集老板娘形态了,怎么突然来了……   “水的力量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光靠挥拳有个屁用。身为本座座下童子,岂能不掌控水属,丢本座的脸?”三娘挑着他的下巴:“学会了,有奖励的哦,猪猪……”   红唇就在唇边,肉弹挤在胸前,赵长河只挣扎了半秒就宣布投降:“学。”   三娘咬着下唇,额头再度和他的额头相贴。   阴神交会,赵长河的小小阴神抱着膝盖缩在魂海角落,惊恐地看着大姐姐飘然而至,一把将自己抱在怀中揉搓:“真可爱。”   赵长河:“……”   精深庞大的水行秘法直接以阴神传输,直入神魂,顺便连锻造法都一并传输了,比什么都简便。   赵长河瞬间头晕脑胀,一时之间多出了一堆知识,以现在的神魂虚弱程度短期消化不了,不知道要吃透需要多久。   “乖哦,良药苦口……现在赏你点糖?”   媚语呢喃在耳边,红唇吻过耳尖,吻过面颊,恶狠狠地堵上了唇。   赵长河彻底躺平不动了。   早说有赏,你教我啥我也学啊。   瞎子没好气地抄着手臂,就知道,这俩随时可能变成晨练的,还好,他们来了……   三娘正觉得这种姿态更适合自己,尊者玩小猪,小猪拱尊者,这是两码事嘛,果然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比较好。   正浑身舒坦间,忽地微愣,继而眼里厉芒闪过,猛然抬头:“有船接近。”   休息完备的玄武尊者警觉性再非前两日可比,赵长河什么都感觉不到,三娘已经察觉了水浪的差异。   两人飞速蹦起身子整装出屋,一边猜测来的是谁家的船,一边驻足回望刚刚搭好的小屋。   心中都没有流落荒岛遇船应有的惊喜,反而同时泛起了不舍的叹息。不管来的是哪方,这刚刚搭起的小窝,真的好可惜…… ###第五百五十四章 回到人间   两人到了岸边远眺,果然看见一艘海船已经离得挺近了,可以一眼认出不是唐家和天元海盗团的船型。   是别处渔民路过?还是来剿匪的官军?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握拳一个摸刀,都做好了作战准备。   船长在船上也是莫名其妙。   他运气好,派出四散探索的船还没找到啥,他自己旗舰倒是遇上了此地有点异常,还打算随时跑路呢。结果靠近了一看,这明显不是海盗团啊,倒像是有人流落荒岛的样子。   看样子已经流落了很久,居然都搭起屋子了。   一男一女,流落荒岛……   全船人心中都脑补出无数本子剧情,你们到了现在还是一男一女并肩站在那里而不是人手一个娃娃,可真是不容易啊。   最离谱的是,一般人如果流落荒岛远远的看见船只,那必然又叫又跳吸引注意的,这两人怎么回事儿,默默站在那里看风景吗?   不会是高兴傻了吧?   有人低声道:“远了看不清面貌,但那女的身段很是婀娜啊……”   旁人便嘿嘿笑了起来,互相看看,心照不宣。   一般航海者看见有人落难都会帮把手的,倒未必有什么特别的心思。但一般而言被救了的人报个答也是极为正常的,对于航海者的枯燥孤寂而言,几乎默认是会以身相酬。   不仅是女的,男的也行!那个男的看上去挺兄贵的,很合部分人的审美。   一船人兴冲冲地开了过去:“二位莫慌,我们来救你们了!”   三娘:“能不能滚啊?”   船员:“?”   赵长河:“……”   他无语地拉了拉三娘的袖子:“至于嘛,人家也是好心。”   三娘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走过的海路比你吃过的米都多,真以为他们好心没代价的嘛?别说我了,连你都被预订了……”   三娘很喜欢赵长河的一个字:“啊?”   海船近到十余丈,已经可以看见双方的容颜。   船上的人瞪大了眼睛,有人哈喇子都快流了出来。   真是俊男美女,神仙中人,这次大家是捡到宝了……   经验丰富的船长忽地心中一个咯噔:“快转舵,撤退!快!”   船员们一脸茫然,就听船长续道:“一群蠢货,看他们的衣着,有流落荒岛的人一身如此干净整洁的吗!这是两个高手,顶尖高……”   话音未落,三娘凌空虚渡,转瞬越过十余丈距离,飞临船头,笑吟吟道:“让你们走,你们不走,现在来不及了。”   一个船员心中恐惧,下意识拔刀就砍。   三娘伸出纤手随意一捏,刀竟被她看似青葱白玉般的手直接捏成了麻花。继而掐着那个海员的脖子提了起来,冷冷道:“觊觎本座,长了几个胆?”   那人悬空乱蹬,却怎么也挣不开这美丽的手。   一船人噤若寒蝉,豆大的汗珠涔涔而落。   这哪里是什么流落荒岛,是顶尖高手在海上度蜜月玩儿呢……单是这恐怖的女人一个人,怕是都可以把全船屠个尽绝,刚才是谁长了熊心豹子胆,连这种凶兽都敢起念头的?   赵长河也闪身到了边上,神色古怪地偏头看着三娘大发魔威的样子。   你说这样子是朱雀还差不多,你还说人家凶,你也好不到哪去嘛,魔教都一样,还是迟迟可爱。   那边船长正在赔笑:“这位大王,我们也是好意想救人,便是、便是有什么想法,那也没宣之于口,论迹不论心的嘛……大王饶命啊……”   三娘冷冷道:“你这船搭配不对,必然不是只有一艘船,是一支船队?”   船长赔笑道:“大王慧眼,我们确实是一支船队,刚刚发现一只受伤的鲨鱼,才散开找人的……”   三娘立刻明白:“发现鲨鱼不是捕鲨而是找人……你们船队所为何来?”   船员们面面相觑,终于还是老实回答:“搜索天元海盗团。”   三娘颔首:“这样啊……天元海盗团为祸东海,确实应该剿除才是,你们此乃义举。”   赵长河:“……”   船长也是愣了一下,本以为这女人和海盗团必有关联,看起来不是啊!说不定还是仇家!   果然就听三娘续道:“本座早想见识见识这个海盗团了,听说他们三当家美丽且强大,本座去会一会她。”   赵长河低着脑袋,怕被人看见自己抽搐的面庞。   船长却是大喜。本来觉得自己这方和海盗团根本没得打,如果有这恐怖的两口子加入可就不一定了,是不是反而成为盟军之中最强一环,可以从中获利?   船长慌忙赔笑:“如果大王愿意主持公道,那是最好,东海民众永感盛情!”   三娘微微颔首,把手中海员丢在地上:“给我们一间上房,好酒好菜端上来,有本座在,海盗动不了你们。”   船长点头哈腰地带路:“大王随我来……”   “谁让你叫大王的?”   “那、那仙女如何称呼?”   三娘眼珠子转了转:“叫尊者便是。”   说完回头瞪了一眼:“小猪,跟上。”   赵长河:“……”   三娘还在和船长唠嗑:“这是本座座下护卫小猪,瞧他长得壮实么?”   “壮,壮……”船长暗道你座下护卫,一间房……面首就说面首呗,我们又不敢笑。不过小猪这外号可以,能拱。   到得舱中客房,船长赔笑退出:“二位且歇着,我吩咐他们上酒食。”   房门一关,板着脸的三娘立刻“嘻”了一声,差点要抱着肚子笑。   赵长河没好气地抄着手臂:“尊者。”   三娘笑吟吟:“怎么啦?本座这套不够行云流水么?跟着剿匪船队,看老娘怎么插蓬莱刀子。”   “我看你不是想插刀子,是想看乐子。”   “不行吗?”   “可以。可你自称尊者,是不是等于在泄露自己是四象教尊者?”   “海皇已知我是玄武……但由于我本来就是初到海盗团,祂是否会把我和海盗团的当家联系在一起倒也不好说……我故意漏个尊者,又不明言,就是想看看他们的反应,是否知道四象教和海盗团是一路。如今看来,至少这些普通人并不知道。”   赵长河倒有些惊艳,旋即想想也对,龟龟一直是四象教独当一面的尊者,朱雀有事都需要去咨询她的。人家爱摸鱼不代表没思考,相反,她的人生经验和江湖经验都是极为丰富的那一档,根本不需要人操心。   赵长河便也懒得多想,揉着拳头上前一步:“你都有理由……所以护卫小猪是什么意思?”   三娘笑嘻嘻地捏着他的拳头:“你不是小猪吗?”   赵长河拳头一振,挣不开。   悲剧地发现,当这个女人复苏之后,自己全面被碾压,根本打不过。自以为强悍的力量,在玄武威镇之下真的跟只小猪似的,什么力量都被压制得根本发挥不出来。   三娘凑近他的耳朵,低声呢喃:“回到人间了,小猪。”   赵长河默然,知道三娘在说什么。   那远避世间的孤岛,相伴相依相濡以沫的求生,就像一场梦,了然无痕。   三娘心中也是空落落的,呢喃道:“我知道你只是色,想玩我身子……现在没啦……有没有一点后悔?没有趁着一些机会要了?机会那么多……”   赵长河沉默片刻,低声道:“不后悔啊……”   “口不对心。”   “可是相濡以沫,真的比那更美。”赵长河顿了顿,终于说出了两人流落以来真正的第一句进攻之言:“三娘,我希望以后能一直携手。”   三娘心中剧烈地跳了一下,忽地有些口干舌燥,脑子一时空着,不知道怎么去回应这句携手相约。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刹那,三娘忽地发起怒来:“哪来那么多有的没的,乖乖做本座座下小猪猪,本座高兴了,就赏你一点……”   赵长河想说什么,嘴巴直接就被堵上了。   手被摁住,用不了力,嘴被堵上,不想挣扎。   然后很悲剧地发现,自己好像又被大姐姐玩了。   当船长端着酒食推门进屋,看见的是小猪被摁在椅子上,尊者跨坐在他身上吻得不亦乐乎。   小猪脸上的蛋疼表情,也不知道是爽还是难受。   说来这位尊者的年纪也是如狼似虎啊,这位小猪什么时候被吸干啊……   三娘却并不在意被人看见,见酒食端了进来,也就放开了赵长河,懒洋洋地顺着头发起身:“船长说说你们围剿海盗团的大致情况,几支队伍,怎样的船,在哪里集合?” ###第五百五十五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   船长老实回答:“正常人出船都是沿着前人探索过的故有航道来走的,乱走很容易遇到未知的乱流或暗礁,死无全尸。因此茫茫大海,真正被探索的区域极少,有极其多的岛屿是未曾发现的……嗯,例如二位隐居的那岛,以前我们就没找到过。”   赵长河点头,别说岛屿了,就算有个大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发现的。   船长续道:“天元海盗团在东海流窜的历史有近三十年了,一直起起伏伏,时而肆虐时而蛰伏,也不知道是内部原因还是怎么着。反正流窜多了,倒是知道许多别人未知之地……这一次他们触怒海神,听说狼狈逃离驻扎已久的基地,现在逃窜到哪里没有人知道,需要重新搜寻,我们多国联合,我只是其中一支。”   三娘道:“哦,敢情是位将军,你们是哪国的?”   船长道:“我们是爪哇国……我是海军上将赖琦。”   赵长河有些出神地听着这熟悉的地名和并不匹配的华夏名,心神有些飘忽。   三娘正在笑:“哟,上将,失敬失敬。”   赖琦尴尬不语。   就他们这没比渔船好多少的海船加上破破烂烂的装备,说上将属实有点尴尬,还不如零陵上将邢道荣有说服力……事实上他们压根就是渔船和商船改组而成的军队,至今船上都惯称是船长而不是将军。   三娘倒也知道这些小国大抵如此,很多“国家”人口都比不上一个县多,不,有些也就个镇子,想要组织多强大的海军也是强人所难。便也没嘲讽,只是道:“就靠你们这几艘船,怎么找人,就算找到了岂不是去送?”   赖琦道:“有多国联合一起的,不是只有我们。”   三娘故意问:“海神既然称神,祂找不到么,还需要你们搜寻?”   赖琦尴尬道:“应该、应该也快有旨意了。”   海神确实没有降下旨意说海盗团在哪,盲信者认为是神的考验,理智点的就知道所谓海神真不是全知全能,即使在大海,祂也多的是事无法全知。   不仅无法全知,甚至连剿灭海盗都没做到,让人跑路了。吹是可以吹成辉煌胜利,但本质就是让人跑了,和“神”给人的期待有点落差。   不过既然海神亲自出手了,祂肯定也在找,指不定就快找到了。三娘这话问得更是深藏恶意,因为她自己这会儿都找不到海盗团在哪里,反而可以蹭敌人的船找娘家。   龟龟想到这个就觉得很乐,鄙视道:“我以为你们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去剿匪,搞了半天连人在哪都不知道……既然是多国分别找,那找到了怎么互相通传?”   赖琦道:“我们会在东安岛那边集合,那边也是此番联军帅帐,蓬莱大将海长空作为主帅,约定七日后抵达。”   听到这个名字,三娘忽地就有点走神。   赵长河便接过话头:“没事了,你出去吧。”   赖琦赔笑告退:“二位慢用。”   赵长河起身过去关好门,慢慢踱回来,提起酒壶给三娘倒了一杯:“怎么了,仇家?”   上次三娘讲故事,其实是没有讲到关键点的,含糊过去了。比如母亲的死因,三娘“以后再说”。   终究是父母之事,不愿意细谈是可以理解的。   但现在三娘却说得很自然。她接过赵长河的酒轻抿了一口,低声道:“海长空是海平澜的亲卫,和海千帆一样,他们都是赐姓,其实也是义子……当年海长空还是不满二十的少年,随着海平澜出海逃亡,一路上也立下过赫赫功勋,我小时候和他也很亲近的。”   “义子,概念上是不是也有继位资格?如果你不在的话。”赵长河敏锐地发现了华点。   三娘哑然失笑:“可能吧,虽说他的义子上百个,不过其中佼佼者倒还真有可能,前提是没有我和娘……当娘还在的时候,并不会有谁真觉得自己有希望,不至于因为这个乱动,他们也没有那种实力。当娘不在了,他们追捕我的时候,倒真有可能因为这个了。”   “唔……”   “没错,他是当时追杀我最卖力的一个。”三娘笑笑:“算个仇家吧,但我发现我好像提不起什么恨来。”   赵长河道:“因为真正核心的仇家不是他,你恨不了海平澜。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你又疏懒,更不会去记恨一个小角色了。”   三娘趴在桌上咕哝:“其实也不是,因为压根就是一团烂账。”   赵长河问:“究竟什么状况?”   三娘咕哝:“我之前和你说过,娘的死因成谜……之前有人倡议在蓬莱立国,海平澜是支持的,他忘不了自己在江南割据的时光,一心复国。蓬莱气候很好,人口也多,岂不就是小江南?”   “你娘反对?”   “娘起初是反对的,她远离故土,心中一直是把海上当作一个逃难之处,根本没有想过要在此定居。见海平澜失去雄心壮志,想偏安岛上的时候,娘本来是很不高兴的。”   “起初、本来……”   “是啊,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又同意了。本来应该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大家已经热火朝天地筹措各项建国准备了,但就在典礼前夜,海平澜宣布她遇袭身亡。”   赵长河:“?”   三娘笑道:“可笑的是,海平澜自己也重伤。你说,他这个伤是真遇上了敌袭呢,还是杀我娘的时候被反击的?”   赵长河无语。   三娘道:“第一反应是不是双方因为权力起了争议,比如谁当王?毕竟那么多年筚路蓝缕,都是娘在操持,她的威望在海盗之中也是最高的,她如果要做女王,海平澜似乎还真争不过。但海平澜又怎么可能甘愿把王位给妻子?所以争斗,误杀。”   赵长河道:“基本只能这么认为吧?没办法想出其他原因。当然如果说就是两口子因为别的事吵架口角导致误杀,现实逻辑上也成立……”   “对吧,就连试图找其他原因,也是先肯定是他杀的。”   “嗯,在自己宫中遇袭个锤子,敌人在哪呢?”   “是,当时所有人都认为是夫妻因王位争斗,忠于我娘的海盗们岂能乐意?我也不乐意。事实上那时候最激动的人就是我,我找上门去要说法,身后跟着海千帆等一大群干将。”三娘叹着气道:“你说,我像不像趁着他也重伤的时机,逼宫夺位?”   赵长河挠头:“像,太像了。”   “忠于他一方的人,比如海长空这些,自然就跟我们打起了内战。后来他病榻之中亲自出手镇压,海千帆护着我撤退,一群人重新跑回海里做海盗去了。”三娘道:“后来我也说了,他又继续围剿海盗,完全当成仇敌对待,我不忍海盗们死伤,便去了陆地。”   赵长河呆了一阵,忽地皱起了眉头。   三娘道:“怎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问题?”   赵长河确实发现了一个问题——其实从头到尾,是不是海平澜杀的,根本没有实锤……   海平澜亲自出手镇压女儿,事后又剿匪,看着给人绝对实锤的印象。其实作为一位王者,那该说是挺正常的反应才对,毕竟被儿女拱下台的帝王又不是没有。   三娘当时想不了这么多,跑路信神去了,想让神灵降世,让人们知道什么帝王霸业都是尘土。   但后来冷静了这么多年,从少女变成了熟女,一教尊者,万人之上。三娘回忆往昔,应该也开始渐渐感觉到一些不对,所以才会开始说“死因成谜”“不确定是不是他杀的”。   但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如果真有误会,等到时过境迁,海平澜有一万种方法可以传达给天元海盗团,试图解除这个误会才对。这么多年下来都连尝试都没尝试过解释,任由误会存在,甚至这次还组织联军讨伐……那就可能不是误会。   这一团烂账搅成麻了,龟龟哪有心情一直去想。更因为给自己心中存了个“不是他”的念想,更加不想去主动探案解开真相,万一确认了是,又当怎么办?   还不如摆烂,逃避远远的。对她来说,四象教的事远比海上烂事重要,要不是因为这次因事出海,可能她都不愿再看一眼。   看着趴在桌上摆烂的三娘,赵长河忽然道:“我建议你……去问他吧。”   三娘抬起头来:“嗯?”   “以前迟迟也怕见夏龙渊,事实证明见了也没啥,自己给心中施加的压力根本不存在。”赵长河道:“你也该去问……如果不是他,那确定了仇敌,父女俩一起报仇去。你现在堂堂秘藏三重,实力说不定胜过父亲,他如果有什么避忌做不到的,你俩合力,说不定就能做到……”   三娘眯起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如果是他呢?”   赵长河道:“这么多年当成仇敌过来了,是他就是他,和之前有什么区别吗?如果是,非要骗自己可能不是,那才可笑。堂堂玄武尊者,莫非连直面仇敌的勇气都没有?” ###第五百五十六章 一拳破海,玄武之拳   三娘再也保持不住趴窝的姿态,起身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粼粼海水,久久不言。   逃避永远比面对简单,龟龟懒。   但再怎么也骗不过自己的内心,确实有揭底的欲望。   在几个月前,未曾突破二重秘藏之时,可以说是不敢。   但现在秘藏三重,和那人并驾齐驱,有何不敢?   若说不敢,只在内心。三娘自我审视,知道自己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坚强。   也许自己的性情如此,每当需要抉择的时候都会很苦恼,一直都需要有一个人站在前面拿主意,便如教中有朱雀。   那家中呢?   腰间一紧,赵长河从身后抱着她,静静地陪她看海。   三娘发现自己连闪开或挣开的想法都没有,靠在他的怀中,就像那天石板下的风雨,如此安宁。   赵长河也就这么抱着,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说,两人静静地站了好久,三娘才低声道:“听你的。”   简单的三个字出口,就像心中搬开了一块石头,从身到心,都感觉轻了几斤一样。   她软软地靠在男人怀里,感受着他并不含任何欲念的拥抱,有点贪恋。   今后也一直携手么……   到时候和你家情儿打起架来,你帮谁啊……   呃不对……本座好像可以明着欺负翼火蛇诶……三娘眨巴着眼睛,刚刚还有点沉的心思忽然就乐呵呵起来,眼里都是趣意。   ……   接到了一位恐怖女魔头的爪哇船队自然没有继续寻找什么海盗的心思,散开的几条船集合,直奔和盟军预约的东安岛而去。   航程需要足足七天。   这七天里,女尊者足不出户,只让人送酒送菜进去。然后把门一关,和她家小猪在里面干些什么没人知道。   本以为是没羞没臊,但夜里听不见想象中奇奇怪怪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怕听见所以憋着没做啥。   水手们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到底是坑了那只小猪呢,还是挽救了他不被吸干。总之日常尊者从没露面,小猪倒是经常跑出来和船员们聊天的,问各种海上见闻、各国风情,以及学习各种操船游水的经验和理解,一副好奇宝宝勤恳好学的模样。   没两天,他都会操船掌舵观望风向潮汐了,属实挺聪明的。   怪不得能讨尊者欢心嘛,健谈好学不说,这阳光开朗笑起来牙口雪白的样子也是十分讨喜,船员们也喜欢这种年轻人,脸上那道疤可太合海上男人的审美了。   而且这小猪力气真的大。   那两个人掰都要用尽力气去掰转的舵,他单手握着,随意拨过来拨过去,跟玩一样。   不知道这样的猛男是不是能直接抱着他家尊者在屋里边走边弄,那画面想想就流鼻血……   不过这小猪也不是很正常……他会没事找事地自己一个猛子跳海,半天都不上来。   第一次船长赖琦以为这厮想不开,派人下去救,结果派下去的人被丢了上来,神色很古怪:“他在海下挥拳揍鱼,一拳出去死一只。”   赖琦:“?”   这是什么行为艺术?   赖琦很是蛋疼:“要不要等?”   “他说不要等他,行我们的船,过会他自己会追过来。”   “等一下……你们在海底怎么对的话?”   “我也不知道啊,好像就听见了他说话一样。”   赖琦打了个寒噤,感觉不仅是他们尊者不正常,这个小猪也有鬼。   海上除了海神的信仰,其实也是有佛道一类信仰存在的,赖琦听说过佛教的一些传闻……如果说那女尊者像高高在上的佛陀,那这男人就像一尊阿修罗。   赵长河经过两天休养,又有三娘动不动钻进去抱着他小小的也很可爱的阴神揉搓,不知不觉间神魂壮大,此前精神虚弱的状态已经好了许多。   如果在岛上多住几日的话,后续的日常生活基本就是三娘在屋中休养恢复骨伤,赵长河开始钻下海去打拳练功了。   如今在船上也没差……让赵长河天天窝在屋里没事干的话他是闲不住的,休养得差不多了就是打拳的时候了。尤其在三娘已经把她的知识对接灌输了之后,现在妥妥的玄武传承,必须去实操消化啊……   玄武之拳,刚猛第二。   赵长河早年听见这个说法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自己学的不是夏龙渊的我之拳,而是玄武之拳。   玄武之拳如果非要细究起来,其实比我之拳还难听,那不就是王八拳嘛……   再难听也不妨碍它是天下最刚猛的拳法之一,那是真正在万钧水压之中对抗自然的力量。   人力是不可能与海对抗的,需要感悟它,理解它,吃透了水的力量,再运用它。   然后化作自己真气的运转。   一拳击出,能够分海破浪,又有什么敌人能扛得住这样的爆发?   在至柔的水中,寻求至刚!   “轰!”   一道螺旋劲气穿透海底的水,直出百丈之外,轰碎了海底一块岩石。   赵长河旋身而起,直破海面。转头望去,海船已经离开了数里远。   他踏浪飞驰,疾追而去。   赖琦等人在船上回首,看得目瞪口呆。   他刚才海底之拳,是有后遗症的……当他离开海面,下方也螺旋浪涌,过不多时冲天而起,形成了一道狂暴的水柱。   水柱砰然打回海面,海水一阵动荡,波翻浪涌,席卷而来。   赵长河回首而望,一道巨浪劈头盖脑地冲他直扑而下。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扭身就是一拳。   天上星辰闪耀,银河倒卷,身后仿佛浮起了一个巨大的血影法相,随着他挥拳的动作同样也在挥拳。   巨拳重重轰在海浪之上,厚重无比的罡气竟然和海浪对冲僵持,那浪头居然打不下来,悬浮空中。   “喝!”拳劲再度爆发。   水花飞溅,化作漫天丝雨。   全船人张大了嘴,脑子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   一拳把巨浪打散了?这他妈还是人吗?   这一拳要是打在人身上,岂不是能活活把人打爆!   这是赵长河海底打拳的第三天,玄武之力,登堂入室。   三娘难得地离开船舱,站在船尾看着赵长河大步流星地踏浪而来的模样,眼里都是柔光。   他真的好天才啊……   离船十余丈,赵长河再度一点水面,飞跃而起,如大鹏展翅一般直投船板,稳稳当当地落在三娘身边,露齿一笑:“好像练成了。”   三娘撇撇嘴:“一般。”   她偏过目光,不去看他精赤的身躯,威武的肌肉上流淌的水珠。   看了容易口干舌燥,好诱人啊……   三娘忽然在想,现在自己还可以欺负这臭猪,捏着他的拳头他就委屈巴巴地动不了了。但以他这种飞速进步的速度,总有一天,是他如泰山压顶一样摁过来,自己动不了了……   想到这个心就跳得很快,三娘羞耻地发现,自己好像比他现在的身躯还潮湿。   她强行做着镇定的模样,淡淡道:“那才多大的浪头,打散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这只能说才算入门,不要骄傲,继续努力,等到哪天真有海啸都能被你一拳打回去,那才是终点。”   赵长河笑了一下,他很怀疑三娘自己有没有这种水平,但也不去辩解。   三娘没有,夜帝可能有的。   那并不是终点……那是自己要超越的东西。 ###第五百五十七章 海长空   “骨伤好了么?”   回到屋中,三娘一脸严肃圣洁地盘膝疗养去了,不能让人发现自己湿漉漉的。   赵长河在面前擦着头发,随口问。   三娘没好气地嘟囔:“让人静静休养行不行,走来走去的,话真多。湿头发乱甩,都弄湿我了……”   赵长河看了一眼,你也没湿啊……   又往下看,不会是大姨妈来了吧?   三娘恼羞成怒地遮了一下:“你看哪里?”   “咳。”赵长河干咳:“我问你骨伤呢。”   “没好彻底啊,过于用力牵动得厉害的话还是隐隐作痛。一般情况不影响,如果激战的话还是会有所拖累。”三娘奇道:“怎么?觉得自己拳法精进了,想下克上了?”   赵长河道:“我们的药用完了,这两天没想起这个,我刚才问了一下赖琦,人家船上有药啊……”   三娘呆了一下,是哦……   赵长河取了一瓶药,坐在她身边:“我研究了一下,药效还是可以的,给你再敷点?大战将临,能多恢复几分算几分。”   “哦。”三娘极为自觉地宽衣解带:“来吧。”   赵长河也极为自然地坐在身边,挑了点药膏就抹。   与当初抹药“故意不小心”地擦过南半球不同,这一次抹着抹着,光明正大地在半球上乱摸,三娘都只是瞪了一眼:“认真点,再乱弄,闷死你!”   “……”赵长河闷头抹药,物理闷头。   三娘哭笑不得,揍了他一个暴栗,才让他依依不舍地抬头。   水手船员们听不见这几天里屋内的动静,实际的场景是极为普通日常的,两人每天晚上就是和衣而眠,同宿同起,和以前迟迟差不多。   以至于亲热实在过于寻常,该碰不该碰的地方,早也碰过了。   有好几次醒来,赵长河脸压根就是闷在三娘怀里的,抱球而眠睡得可舒服了,而三娘发现后,恼羞成怒的结果并不是揍人警告,而是摁着小猪玩弄了一番。   到了夜里好像忘了早上“生过气”,继续抱着睡。   如果说流落岛屿之时是事急从权,再怎么裸着身子拥着抱着都是可以原谅可以忘却的,那这几天就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解释。   心动了就是心动了。喜欢就是喜欢。   现在抹药还哪有当时的心荡神驰,完全就是左手摸右手。   赵长河抹着药,心中颇有一种小叹息,眼睛瞥过下方,又对刚才的话题好奇起来:“诶,说真的啊,你们有大姨妈么?”   龟龟一点都不觉得这个问题越线,反倒同样好奇巴巴:“那是什么?我娘没有姐妹,嬴五那边都是兄弟。”   “……指的月事。”赵长河很自然地问:“我们呆一起这么久了,没遇上这事儿……”   “就这?”三娘懒洋洋地回应:“我锻体锻到二重秘藏级别的时候,就没月事了……”   赵长河很有求知欲:“这个是不是叫斩赤龙?”   “是吧?”三娘不确定地道:“我还听说这其实是会影响生育的,但没前例,不确定。要么你去和朱……哦你就是猪。”   她偷看了赵长河一眼,发现赵长河还在抹药,看似没听出问题,便吁了口气,续道:“听说岳红翎也二重秘藏了是吧,她应该也不纯粹是内息,也是锻过剑体的,理应差不离,你去和岳红翎试试能不能生娃?”   赵长河腆着脸直接搂了上去:“我和你试不行么?”   三娘眼波流转,似笑非笑:“你真想和我试啊?”   “想啊。”赵长河直接道:“天天想。”   三娘望天:“行吧,回头试试。”   赵长河倒被说愣了:“啊?”   三娘叹了口气:“等回去之后,我回教中让专研医药的青龙堂看看,有没有治你难言之隐的,放心,我不会告诉迟迟。”   赵长河:“?”   三娘同情地摸着他的脸:“可怜,这些天憋坏了吧,没事的,姐姐不嫌弃。”   赵长河:“???”   “叩叩~”房门被敲响,赖琦的声音在门外道:“二位,刚才我们估测了一下,今天夜里就能到东安岛。”   赵长河什么心思都被打没了,奇道:“这么快?不是说七天航程?现在也就第四天,也就是说五天就到啊?”   赖琦道:“是盟军预约的聚集时日是七天。加上之前遇上二位的那块海域我们不熟悉,需要预估一些变数,才多抛算了一些时日,踩着点能到就行。而这一段风平浪静,现在这区域我们很熟悉,可以明确夜里就会提前到了。”   “这样……”赵长河暗道还好这几天没偷懒,恰在今天把玄武之拳融会贯通,晚上就可能面临战斗。   这不是单学会一门拳法的问题,而是宣告着自己对海的认知和理解开始入门,对力量的理解和掌控更为加深,距离三重秘藏更进一步,整体实力有了一大飞跃。   距离“御”也更近了……说穿了,现在的每一步都是在研究御,当一切透彻了,就是抵达神魔之境的那一天。   “现在问题是,我们夜间是否需要先停留,等到白天赴会。”赖琦正在说:“我们毕竟是不同国家的联军,夜间抵达有可能惹出不必要的误会,特来问尊者一声。”   屋中两人对视一眼,再度有了一种不想面对俗事的情绪。旋即都知道这种心态很是不对,便又叹了口气,异口同声地开口:“直接进就行,不用停留。到时候我们扮作你的船员,你别声张。”   赖琦应了,神色古怪地退去。   这样的一句很不日常的话,而且挺长的,这都能达成完全同步,太特么神奇了。   屋内两人也觉得自己这一句话同步得很神奇,脑回路竟能如此相似,眨巴着对视一阵,都是灿然一笑。   赵长河取了一条好绷带给三娘缠上,笑道:“本来觉得,物资越丰富,脱离荒岛越远,离你就越远……事实证明还是这么近,那就没有什么遗憾可言了。”   顿了顿,长身而起:“没那能力就没那能力,挺好的……”   确实挺好的,否则谁也不知道是情是欲。   但这些时日下来,一目了然。   三娘闭上眼睛,抓紧恢复最后一点点伤势残余,不再多言。   ……   月黑风高。   爪哇船队抵达东安岛。   赖琦所担心的安全问题并不存在,因为他们竟然是除了蓬莱之外最早到的,岛外还很是冷清都没多少船,岛上倒是灯火通明,都是蓬莱将士在里面饮宴作乐。   蓬莱巡逻的船队看见盟军到了,很是客气地引领靠岸,迎接上岛:“赖将军,我们将军在营中相候。”   赖琦代表了一国脸面,虽是对所见的蓬莱军容很是胆战心惊,面上还是矜持颔首:“带路。”   赵长河与三娘略作易容,穿着爪哇军服跟在赖琦身后。赖琦说着转头看了他们一眼:“这些都是本将军的亲卫,可以入内么?”   对方将领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轻视之意,很有涵养地行礼:“当然可以。请跟我来……”   这东安岛明显是属于蓬莱的军港,里面同样有着如同太平岛一样的补给和娱乐设施,属于蓬莱官方经营。   跟在赖琦身后一路打量过来,三娘很是沉默绷着张脸,赵长河的心中也有点暗暗吃惊。   看爪哇国那能被两个人随便灭的海军,总感觉海上实力也就这样。可到了这边看见蓬莱军港,才知道这实力可一点都不弱。   船只虽然没有唐家那么强,和海盗的比倒是略有胜出,船只总数还更多,军容严整、装备齐全、人也多。单看这面上实力,其实是比海盗强的,和爪哇这些小国比起来更是全面碾压得不是一个维度。   估摸着之所以不好自己对付海盗,一则是可能要造成很大伤亡,二则还是海盗地利主场的因素。找各国联军,感觉是为了忽悠一群炮灰去探路趟雷的性质更浓郁。   “赖将军来了?快请进。”到了一间酒楼,上面传来豪爽的声音:“多年未见赖将军了,不知是否英姿如旧。”   踏上楼梯,一个开阔的厅堂展现在面前,一群将领正在饮宴,倒是没有女人。   一位中年大汉高坐主位,笑容豪爽,声音洪亮雄浑。   海平澜义子之一、当年追杀三娘最为卖力的仇敌之一,这一次的蓬莱主帅海长空。   乱世书上不体现海上英豪,实则猛人是不会少的。海盗那边的海千帆是二重秘藏实力,会被派来直面海千帆的对手,当然也差不多。   他极有可能也是二重秘藏。 ###第五百五十八章 蓬莱疑云   赵长河谨慎地瞥了眼三娘的表情。   三娘没有什么特殊表现,美目在对方脸上瞥过,旋即打量周边,神色如常。   赵长河便也松了口气,和三娘左右站在赖琦身后,看他们谈话。   首先看赖琦会不会卖人……他在船上老老实实的,到了有靠山的时候可就不一定真听他俩的话了,得看他怎么想。   赖琦还真没想过卖他们,他其实隐隐猜得到这对男女未必是来帮打海盗的,更有可能来针对蓬莱,从这乔装跟随入内的表现就有点明显。然而大家是不同国,就算这对男女是来对蓬莱不利的,那也未尝不是好事嘛。   谁耐烦真的同心协力去剿匪?海盗可没有灭人国家的兴致,蓬莱海军却不好说,谁比谁傻。   他笑呵呵地举起酒杯遥遥相敬:“多年不见,我都有白头发了,海帅看似还和几年前没有变化,看来确实修行有成的强者和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就是不一样啊。”   海长空笑道:“赖将军也不能说是普通人了,玄关九重,便是放在夏国也是一方豪雄。”   赖琦笑了一下。蓬莱国的人和海上其他国家的显著区别就是,海上的其他民众都是早年不同历史时期出的海,很多人连夏国是啥玩意都不知道,颇有“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意思。   唯独蓬莱的人言必称夏,早年是带有点仇恨的意思,但这么多年下来,反而成了种“我们对岸上的事比较内行”以及“我们见识比你们多”的优越感。   赖琦懒得掰扯这些,直入主题道:“这次剿匪事宜,海帅是需要等各国都到齐了才议呢,还是现在可以先和赖某说几句?”   “先说说也无妨。”海长空道:“这次的联合剿匪,本来剿匪就只是顺带。”   赖琦怔了怔:“这是怎么说的?海神传谕,就是让大家来剿匪啊。”   海长空笑了笑:“海神让大家来剿匪,大家自己也有各自心思,是真剿匪呢还是来逛逛的,谁也不知道。怎样管理盟军,指挥战局,如臂使指,海神可不会干涉,当然是本帅自己定夺。”   赖琦神色微微一变。   这都不是暗示了,简直是明示。   大家自己有各自心思,有人来剿匪有人来旅游,当然也可以有人借此机会一统东海。是这个意思吧?   海长空赤裸裸地在说,我要收编你,并且要让爪哇国都成为蓬莱治下一个岛!   各国由于奉“神谕”,派兵出来是挺卖力的,基本主力都在这了。只要主力被吞,直接玩完,无须挣扎。   这确实不需要等人齐了说,来一个说一个,全部打趴就行。   赖琦知道自己连半点抵抗之力都不可能有,蓬莱要收编自己跟玩儿一样。   但其实这种事情大家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赖琦倒也不虚,定了定神:“蓬莱真要一统东海,就不怕海神有忌?”   真正出现大一统的强势海上帝国,必然会面临一个问题:神权和君权之争。原先各国都奉海神,君权却分散这么多国家,没有君主可以挑战海神,一旦形成大一统,那形势就不一样了。   这几年来蓬莱实力碾压各国,却始终不敢去做什么灭国之举,这就是主要原因。   现在他们不怕了?敢公然挑衅海神权威?   另外各国路途遥远,动不动都要航行一两个月才能到另一个国家的,这种“灭国”到底有多少意义也是个未知数,大概率灭了国也是原样自治。海平澜难道是疯了,为什么要做这种基本没啥好处却非要挑衅海神的事情?   海长空呵呵笑道:“陛下之意,你们就没必要多猜了……何况这次是海神让大家出兵的,你们为何不认为这就是海神默许的?”   赖琦紧紧皱着眉头,半晌才道:“可否容我考虑一晚?”   海长空很是爽快地挥挥手:“当然我们不是靠威逼的,以德服人,以德服人嘛。来人,送赖将军去休息,安排最漂亮的姑娘。”   “姑娘就不用了,赖某也需要和副将们商议。”   海长空也不坚持,爽快地起身送赖琦离开。   赖琦心事重重地回到客舍,其实没啥好考虑的,他是打算问问“尊者”的意见:“尊者……”   三娘摆摆手,细听了片刻,低声道:“没窃听。”   赖琦道:“他们这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恕赖某实在无法理解。”   三娘和赵长河对视一眼,同样一头雾水。从面上看,只有可能是海平澜真的在和海神翻脸,很难找到第二个解释。   所谓灭国没有实质意义,其实是有的。   海神的力量复苏,现在已知有很大一部分是需求信仰之力,如果是这方面的争夺,那灭国没有利益根本无所谓,只要摧毁信仰、强制改信之类的,海神都能弱一截。   怪就怪在海平澜凭什么敢做这么明显的事情,海神就算打不过夏龙渊,打你海平澜还不是轻轻松松?你这么直接挑衅,不要命了?   总不会这真是海神自己默许的吧?   赵长河断然道:“我还是建议去偷听一下……他们这也是首次和一个小国对接摊牌,当我们走了,他们内部必会就此讨论几句,这反而能听见真意。”   三娘二话不说,两人直接消失在夜色里,过不多时再度出现在刚才的酒楼,无声无息地落在顶部,揭了一小片瓦往里看。   海长空还在和部下饮宴,果然说的话就和刚才不太一样了,盛气凌人的样子没有了,反倒有几分忧心忡忡:“赖琦并不是多么硬气的人,这次的表现倒是让本帅刮目相看,或许他另有凭恃……”   边上部将劝道:“大帅也不需要如此谨慎。爪哇说破天了也就是个小角色。”   海长空叹了口气:“你们不知道……海盗那边的细作传来消息,三当家回来了,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义么?”   部将们面面相觑,大部分真不知道。知道意义的也只有几个老将,都压低声音问:“真切?”   “真。此前海皇突兀用祂的海族人袭击海盗,那一战中有一位女子强悍得很,应该就是了。”   知道的有些骚动:“她真回来了……在这种当口!”   海长空虎目扫过众人,把神情尽收眼底,冷冷道:“所以这一战许胜不许败,任何细微的变化,本帅都不能疏忽。”   “她……什么实力?”有人小心地问。   “和本帅差不多吧。”海长空淡淡道:“总之不是什么不死之身,到时候见到了,不惜代价,格杀勿论。”   “那……既然有细作,那他们新的基地在哪,也未必需要再找了?”   “当然,那是说给各国听的,以免风声漏给了海盗,实际本帅一直就知道他们在哪。”   众人都吁了口气的样子,纷纷敬酒:“不愧是大帅,运筹帷幄,根本难不倒。”   海长空来者不拒地喝了,酒席气氛哄闹起来,仿佛刚才的凝重只是一阵风过,无人在乎。   有个将领见酒酣耳热,摇摇晃晃地起身笑道:“我去解手。”   根本没人理他。   他晃悠悠地出了后院,却没有去茅厕,反而飞速召来自己的亲随:“快,你去……”   “去哪?”将领骇然转头,就看见海长空笑眯眯地站在身后。   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赔笑道:“小将不胜酒力,让亲随去买点解酒药……”   赵长河与三娘几乎同时做好了突击救人的准备。   “哦,没事,本帅这里有药,以后有什么直接说就好了。”出乎两人意料,海长空竟然亲热地抄着那将领的肩膀,笑呵呵地回到厅中,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三娘瞪大了眼睛,有些震惊。   刚才这个场景,应该是那将领在里通海盗,通知他们地方暴露了,快点撤退。而海长空明明暗中跟了出来,竟然对此一点表示都没有,只是打断了他的通风报信便罢。   这难道不是应该立刻拿下?   甚至连所谓知道海盗在哪都只是在钓鱼,就等着内奸通传给海盗,派人跟过去,那才能真正顺着摸出海盗在哪。   这才是常规理解。   但海长空这是在干嘛?反过来在保护这位将领吗? ###第五百五十九章 谁是谁的人   赵长河和三娘没想到这一番夜探偷窥反而把自己弄得更糊涂了。   就算三娘对海长空已经没多少恨意了,当路人看待,也没想过他有可能会是好人。   然而他确实也在说“格杀勿论”,那如果是演出来的,三娘真被杀了,你负责啊?   三娘回想当年,这厮的追杀不留余力,那是真要自己死的,要不是部下拼死相救,自己是真死了,一点也不像演。   一团迷雾,根本看不分明。两人耐着性子潜伏继续窥视,直到酒宴散场,蓬莱将领都各自去睡觉了,也没有再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   三娘看着之前那个想通风报信的将领,有些想去找他问问,但又总觉得这里四处诡异,自己出现是不是反而害了人家,半天不敢抉择。   “耐心。”赵长河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现在我们在暗,他们在明,冷眼旁观之下,什么变故也逃不过我们的眼睛,随机应变即可。”   三娘心中略安,“嗯”了一声:“那赖琦那边……”   “如果我们不掺和,我想不出赖琦有什么办法拒绝,要么死,要么被收编。”   回到赖琦的客舍,却撞见赖琦狼狈地从外面回来,看见两人回来,赖琦尴尬了一下,还是老实交代:“我想趁夜离开。刚才还客客气气带路的那守卫说什么也不放我走了,任我找什么借口都回不了船。”   赵长河没怪他抛弃自己这对“护卫”的做法,拍拍他的肩膀:“老实投降,明天再看看。我觉得你们灭不了国,至少现在灭不了。但如果反抗,现在就死定了,我们也不一定保得住你。”   果然,赖琦纠结了一晚上,次日一早正要去向海长空投诚,岸边就传来了喧嚣声。   赖琦飞速跑了过去,就看见赵长河俩口子并肩躲在一边看戏。   岸边海长空冷冷下令:“既是不降,那也就别怪本帅心狠手辣了……上,片甲不留。”   “轰轰轰!”蓬莱战船齐齐开火,船上居然拥有火炮。   这火炮的威力一言难尽,轰在对方甲板上都只能轰破一个坑,实际威力还比不上唐家带的床弩,但还是让赵长河惊艳无比。   当热武器出现在世界上,这本身就是一件能让穿越者心动神驰的事情,至于它的威力如何、能否进步、需要多久、就算进化到现代武器能否具备伤到神魔的能力,那是另一回事了。   对方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国,应该是今天刚来,就被海长空开门见山地劝降,然后谈崩了。   对方敢谈崩,当然是比赖琦的船队强了无数倍的,有点底气。毕竟不是每个国家都像赖琦的那么弱,各国加起来的总实力还是可以的。   双方在海岸之外僵持,在武备的绝对差距之下,这个小国的船队没多久还是落入了下风,正在且战且退。   正在此时,另一支小国船队远远抵达,老远在喊:“发生了什么!~”   正在抵抗的小国船队立刻回应:“蓬莱国要吞并我们的船队和国家!”   蓬莱船队并不解释,看着靠近,海长空亲自出手突入对方船头,一掌将对方大将毙于掌下,又如闲庭信步一般回归己船。   新来的船队彻底傻了:“海长空!你竟真的如此狼子野心!你真以为你们蓬莱天下无敌了吗!”   新来的船队也加入了战团。   赵长河看着都觉得海长空这做得简直脑残,昨晚对赖琦还正常点,今天这是在干嘛?   别人比你弱归弱,合起来倒也不是很弱,真在外面这么乱打一气,什么都打崩了啊。   你看你自己的船上,也有人中箭身亡了,这都出伤亡了,为什么要这样啊?   “看见了么?”正困惑间,就收到了三娘的传音:“刚才的死者,有灵魂阴气散入虚空,被传导吸纳……这是献祭,并且是献祭自己的信徒……被献祭后的尸骨,还可能被海族啃噬之后进化出新的大鱼人来。”   赵长河看了她一眼,你对这种邪法为什么这么熟啊……三娘从北邙带着青龙棺材回了四象教的过往闪过脑海,赵长河忽地在想,四象教是不是也有类似的邪法?   她们所谓的夜帝复苏,是不是最终也是指向这?故曰魔教。   三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依旧十分内行地道:“我感觉是因为之前我们那一战让海神积累许久的海族有了不可接受的伤亡,为了复苏已经等不及用慢慢培植信仰的手段了,这种献祭是最快的一种方法。”   赵长河道:“所以海长空这一次欺压各国,还真的有可能是海神在背后默许的?不管是各国信徒,还是他蓬莱自己的信徒,借由战争一股脑儿献祭掉……所以海长空压根不管不顾,就是为了杀人,无论是敌还是我。否则解释不了这种脑残自毁的行为。”   三娘有些迟疑,还是“嗯”了一声:“赖琦因为来得早了,而且实在弱得过于可怜,反而没直接挨揍,也算运气?”   赵长河道:“如果他是这样的战略,那海盗团还打不打了?”   三娘最费解的就是这个:“其实还不如好好收服,驱使他们去探路前驱,在打海盗团的时候还能发挥大用。现在自己打成一团,海盗团还打不打了……”   小俩口对话之间,又有不少船队陆续抵达,毕竟距离约定的日期只剩最后一天,大部分人并不敢真压着时间线过来,恰恰都会提早一天,基本都在这个时间。   结果场面上越来越乱,各家都不知道这里在干什么,乱成了一团。   赵长河忽然在想,如果海盗的人这个时间突然袭击,恐怕能反过来全歼这里的联军才对……   正这么想着,远处号角声起。   一面海盗旗从海天交界处隐现,继而两面三面,过不多时,蔽日遮天。   乌泱泱的一大群海盗船从远处飞速接近,就像黑色的浪潮,向岛屿席卷侵袭。   “是怒海帮,怒海帮打过来了!”   “是天元海盗团!”   两个不同的称谓在不同船只里响起,有人对着海长空厉声道:“海帅,事到如今,你们还要内战?”   “战啊,为什么不战?”海长空一挥大手,还是那句:“片甲不留!”   所有人目瞪口呆,连赵长河与三娘都瞪大了眼睛。   一切不合理的举措,当海长空和天元海盗团就是一家的时候,是不是忽然就合理起来了?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实锤蓬莱的船里有献祭法阵,发动这样的屠杀战争是有献祭之意在的。那海盗团知不知道这一点?   搞了半天,竟连海盗团也是海神的人吗? ###第五百六十章 他知道的太多了   在火炮性能还是一坨答辩的情况下,海战的形态十分野蛮,几轮箭雨过去,就是大船对撞,暴力碾压。过不多时四处沉船,场面壮观而残忍。   撞不沉的就是登船白刃战,海千帆华真铭等人飞跃而过,虎入羊群的一场屠杀。   当蓬莱与海盗夹击各国,那根本就是一场凌虐,两个巨无霸爆锤一群小朋友。   如果从全歼各国船队的战略目的,这个效果当然是比之前脑补的驱使各国做炮灰的效果好多了。   所谓做炮灰,别人又不是傻子,哪能说送就全送了?就连让人去探路都有可能出工不出力,船只在那随便打个转,你也不知道人家探了些啥,海上毕竟不同于陆地。   唯有真正撕破脸两面夹击,才有可能造成最大化的战果,越是大船想要掉头跑路也就越迟钝,两面一拦,想跑都跑不出去。   赖琦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结结巴巴:“海、海帅,你们和天元海盗团……”   海长空神色平静:“不该问的别问。”   赖琦感觉你这样都不灭我口就很神奇了诶……   却听海长空道:“赖将军如果看得明白,当知这确实是海神的意思。当然这种事情吧……能不能对外说,你也清楚。本帅需要一个‘参与联军的第三方’来向外宣扬口径,赖将军是聪明人,很合适。”   赖琦吁了口气:“海帅需要赖某怎么说?”   “当然是各国出了奸细,导致被海盗偷袭,死伤惨重,连本帅的船都沉了好几艘,你没看见么?”   “……那将军是打算败退回去?这岂不对将军的威名有损?”   “海神旨意在上,本帅个人名誉有何惜哉?”   赖琦心情复杂,只得道:“是,我知道怎么宣扬。”   海长空看了他一眼,好像无意般说着:“你那两个亲卫呢?”   赖琦心中一个咯噔,转头一看,赵长河与三娘都消失了。   海长空笑了笑,拍拍赖琦的肩膀:“对外宣扬口径,选谁都行。之所以选你,未必是因为你来得早并且最弱……其实因为你太弱,说话的可信度反倒要打折扣,不是太合适……之所以选了你……呵呵。”   说完大步离开,直奔自家船队之中看似极不起眼的一艘护卫舰。   赖琦皱紧了眉头,海长空最后这话里还有话啊……   这是认出了这两个亲卫,看在他俩的份上,才选择了他赖琦?   可那两人去哪了?   ……   无论什么陈年私仇也好,现在的海盗亲疏也罢,战争可以不管、也可以选边,但这种献祭信徒以唤醒邪神的邪教之举,赵长河看不下去。   打仗归打仗,这样坑人去献祭邪神算个什么事儿?   如果为了自己的“大局”,能冷眼坐视这样的事,赵长河觉得自己将来也没有颜面再见岳红翎。   于是他问了三娘:“献祭当有阵法,不会是杀了人就算吧?”   “有。”三娘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要破坏?”   “嗯。”赵长河叹了口气:“这战争到底怎么回事,我们现在一头雾水暂时判断不了,但阻止邪神献祭总是办得到的。起码可以不让海神那么轻易复苏?”   三娘沉默片刻:“那跟我来。”   身为四象教玄武尊者,对这种事情太熟了……海上这套玩意儿,还真不如她四象教内行。献祭的能量怎么流转、法阵核心在哪里,几乎一眼就看得穿。   那就在蓬莱战船的其中一艘很不显眼的护卫船上,一般人如果发现有所不对也是直奔旗舰来的、又或者以为在岛上的某处布置,谁知道就躲在一艘普通的船里?   这艘船甚至还在正儿八经地和人对战呢……   两人趁乱潜入下层舱中,舱中守卫森严,但对这俩来说和没有差不多。   赵长河尚未出手,香风拂过,所有守卫都被三娘直接点倒,晕在一边。   赵长河看了三娘一眼,叹气道:“怕我杀他们啊?”   三娘撇嘴:“谁说的,他们又不是我自己人,你爱杀不杀。”   赵长河哑然失笑,知道龟龟心中复杂的情绪怕是可以让龟趴窝了。便也不去和她说这个,定睛看向舱中的怪异法阵。   和心目中复苏神灵需要的那种勾连七海形成的什么超大阵法相比,这个阵法是小得可怜了,但实际上已经是赵长河在此世所见过的最庞大的阵法,这可是大海船,不是普通小舢板,遍布一条大海船底舱满满当当,那是多大?   阵法整体泛蓝色水柔般的光芒,通过一种赵长河无法辨识的纹理流转铭刻,其阵核就是之前很熟悉的那种蓝色晶体,晶体上方隐隐浮起了一只恶毒的眼眸,正瞪着两人看。   赵长河拔出龙雀:“按我理解,把这晶核弄掉,阵法就停滞了对不对?”   当然很对。   晶核上的眼睛慢慢变成了一个透明的水人,冷冷道:“可惜你们做不到。”   赵长河道:“海皇做了多少个这种水人晶核啊,有这闲工夫,自己出来玩玩不好吗?”   水人:“……”   “嗖!”龙雀越过数丈距离,转瞬抵达水人面门:“我俩之前能弄死一个,那就能弄死第二个!”   “啪!”水人冷冷抬手架住龙雀,旋即神色有些惊愕。   如果是以前,赵长河这一刀劈下去就是个抽刀断水的结果,什么效果都不会有。   但这一刻刀与水相交,竟不会穿过去。   不是水人凝聚力量扛住刀……而是刀自己没有穿过去。真正劈实在水人身躯,形成了真正的能量交锋!   赵长河固然闷哼一声没有吃住水人的反震力,水人却也并不好过,浑身水波荡漾了一下,显然受到了冲击。   当一拳能打散海浪,其力量的理解用在刀上,岂非一样?   下一刻重拳呼啸,三娘的拳头已至面门。   “砰”地一声,水人刚刚凝聚好的脑袋变成了稀巴烂。   四散的水珠飞溅,每一滴水珠都轻而易举地贯穿舱板,刹那间船舱千疮百孔,战船开始摇晃。   舱外传来一声叹息:“船不能毁,一旦这个阵法融于海中,破坏性会更大,可能导致这个海域变异,大家都要受到严重影响。否则我们放船上干嘛……”   三娘豁然转头,对上了海长空复杂的眼眸。   “十几年不见,看见公主殿下如此英姿……实在百感交集。”海长空叹了口气:“其实殿下别回来就好了……你对海上之事一点都不了解了,盲目掺和只会坏事……更何况……”   三娘淡淡道:“何况什么?”   “何况还要惹起我的杀心。”海长空慢慢拔出腰间长刀,低声道:“陆地上什么都好,我们都想回去……公主都上岸了,何必回来?”   三娘似乎没看见他拔刀似的,淡淡道:“你一直知道我在?”   “赖琦没什么问题,不过赖琦的船上有很多根本就不是人,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海长空笑了一下:“公主出现的时候,影像都传到我们这了……尤其是公主身上有伤,至今未愈,也能看得很清晰。”   三娘叹了口气:“也就是说我扮作赖琦亲卫见你,你一直心里有数,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我海上的汉子,到底什么时候变得像你这般心思深沉的?”   “没什么,只不过因为心思简单一点的,已经变成了鱼人的养分。”海长空顿了一下,忽然笑道:“抛开旧事来说,我们也有一个困惑未解,恰好公主殿下来了,我们总算可以解此疑惑了。”   三娘道:“说。”   海长空长刀一振,神色肃然:“我们很想知道,自己的实力在乱世榜上究竟能排几何?公主号为玄武,地榜第二,天下惊怖……那么我们这些江南旧人,排在何处?”   三娘上下看了他一眼,忽地失笑,淡淡道:“你不配与本座交手。”   说完转头去看水人,水人的脑袋已经恢复,正冷冷地看着两人的对话,似在分析其中信息。   一把阔刀横栏在中间,赵长河露齿一笑:“玄武尊者座下小猪,请海大帅赐教。”   海长空目光从三娘身上收回,明明受到了羞辱,神色却依然没有变化。   他打量着赵长河的阔刀,眼里有些兴致:“你在乱世榜上排多少?”   赵长河道:“不入流。”   “何必瞒我……人榜第一赵长河,为了亲我们公主芳泽,甘愿做只小猪。”海长空哈哈大笑:“人王风流,海上知矣。” ###第五百六十一章 海陆之战   三娘面无表情,银牙暗咬。   这货知道得可真多,哪里是赖琦的部下有海族的问题,简直是海皇通过此前那一战判定出来的信息全给他传达了,这是海皇最忠实的臂膀才有资格的吧?   这话里的关键字可不是什么人王的风流,是玄武好吗!   人王风流播于海上有什么打紧,谁不知道这厮风流成性,算个屁事啊?可一旦被陆地上知道了玄武和座下小猪啃起来了,在人家船舱里没羞没臊住了好几天,三娘简直不敢想象天下是什么反应,唐晚妆她们是什么反应。   然后朱雀是什么反应,迟迟是什么反应?   如果又被知道连这俩也被猪拱了,天下又是什么反应?   四象教又不是……乐子!   三娘暴怒起来,也不顾自己骨伤没有彻底痊愈,一条蛇鞭从戒指里冒了出来,劈头盖脑地冲着水人狂抽:“去死!”   水人:“?”   果然水元素和你们人类的悲喜并不互通,别人和你们说的话,你他妈打我干什么?   那边赵长河转头看着和水人开启大战的三娘,自己举着刀也是一肚子老槽不知道怎么吐,感觉三娘战意爆发,自己的战意反倒被几句话给说没了似的……   他看了看海长空似有趣意地看着三娘与水人交战的神情,淡淡道:“阁下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让我很不爽。”   海长空目光落回他身上,笑了一下:“那就请人王赐教。”   赵长河举刀,下一刻忽然向下爆插,捅破了舱底板,海水汹涌而入,大船瞬间摇晃起来。   水人大怒:“混账!”   “嗖!”三娘蛇鞭狂卷,将水人笼罩其中,试图袭击赵长河的攻势竟被这一鞭尽数拦在里面,一丝一毫劲气都没透出来。   “你……”那边海长空也是神色微变,看着赵长河的眼眸终于有了几分凝重。   赵长河笑笑:“在下观察这些时间,别的不知道,倒是看出了一件事——海帅说的话,谁也不知道哪句是真意,哪句是谎言。就比如这句阵法沉水会更糟糕……我就不信。”   “轰隆隆!”船只飞速下沉,海长空的神色也飞速下沉:“理由?”   赵长河道:“这很简单。如果阵法沉入水中效果会更无敌,这个憨头憨脑的水人在这里护个锤子,它该主动让阵法沉水才对。说明阵法在水中无效,它是需要有纹理镌刻的,水中无法承载。如果我没有猜错,它也不能以大地承载,所以不能在岛上,必须以木悬浮于水,才是最佳方案。”   还是我家小猪聪明!三娘一听就知道赵长河的分析完全合理,瞬间转怒为喜,“砰”地撞破舱壁,飞遁而出:“小水人,来岸上玩啊~”   赵长河心有灵犀般,在三娘刚动的时候也同时撞破舱壁开溜,水人在解脱蛇鞭缠绕后的愤怒一击连个毛都没擦到,反而把另一边舱壁轰了个粉碎。   看着即将沉海的船,水人愤怒地问海长空:“你怎么不拦!只剩嘴巴了吗?”   海长空叹了口气:“我找不到他任何破绽。包括精神与气势。”   水人沉默下去。   到了他们这个层面的过招,确实已经不再是提刀就砍的了,在很多时候对话本身就是在寻找对方破绽与打击对方气势的过程,原本海长空一副掌控一切胸有成竹的“势”,就此被赵长河随意一刀尽数破了个干干净净。   确实怪不了海长空,这赵长河之聪颖果决确实也超出了水人的预计。   “事已至此,沉了就沉了。”海长空倒没过于纠结:“任何计划都不能去奢求完美结局,要接受各种变数的可能。如今海神需要的信仰之力已经得到了许多,是个可以接受的结果……”   水人愤怒地打断:“然而真正死得更多的是我海族!要不是我海族人在其中挑头冲锋开战,这些国家的船队怎么可能乱成这样?现在挑头的先死了大半,还没开始接收真正的成果,就被破坏了!”   “你冲我发火有什么用?”海长空淡淡道:“真以为我一个人可以对付这两位?现在你既然脱离阵核,和我合力击毙这对男女,回头再重整阵法便是。我这便吩咐由屠杀改为尽量生擒,到时候献祭活虏也是一样结果。”   有这个方案兜底,水人心中略安,不再多言,急掠而出。   不远处的东安岛岸,赵长河与三娘并肩立于岸边,冷冷看着它的来临。能由屠杀变成生擒,大约就是破坏法阵所能想到的最直接的结果吧……若能把他们再斩于此,是不是这一战就完美落幕?   周围还有蓬莱战士远远看着两人,但无人接近。   有许多老将士约束着自己的队伍,远远看着三娘的眼神里都有些旁人无法理解的复杂,但却终究没人说话。   三娘回望一眼,只说了一句话:“带大家躲远点,要快。”   “轰!”话音未落,滔天海浪汹涌袭来,水人的全力爆发,再也不是躲在舱中的简单交锋可比。   它根本不会在乎这里将士的死活。   三娘头也不回地轰出一拳,巨浪倒卷,近处的一艘救生小船直接在拳劲与海浪的夹击之下化成了木屑。   “砰!”海浪打在岸边,卷起漫天水花,夹杂着碎木疯狂溅散。   岸边的蓬莱将士纷纷撤离,躲进了岛屿中央。   三娘和水人的战斗如果真的全面放开,在附近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三重秘藏之威,就是这个纪元最巅峰的力量,几近于神!   “三当家这实力,已经远超她母亲当年……”   “陛下伤势未愈之前,也不会有她这等神威。”   “那现在呢?”   “不知道。他们不是我们能理解和触摸的……”有老将低声道:“我倒是很想知道,海帅和人榜第一之战,是什么结果。”   那才是正常人能够企及的高度。   蓬莱海上,几乎所有老人都想回去,看看当年的故土,也看看如今的自己,比大夏武者如何?   说是说没有人愿意什么事都被乱世书看在眼里……但另一方面说,又有几个武者愿意自己纵横四海一辈子,不知道经过了多少风浪多少战争多少险阻,却又寂寂无名,无人得知?   蓬莱国甚至官方在编海洋版乱世书,但与天书降世举世仰望的格调压根不是一个等级,只能骗自己,最终索然无味,没人搭理了。   不管大家对海长空是什么看法、这一战有多少猫腻和后续的变故,每一个人在这一刻都已经无心理会。   海长空基本代表了蓬莱除了龙王海平澜之外的最高战力,所有人都很想知道,他能不能战胜代表了中原凡人最高水准的人榜第一,证明海上的英豪不逊中原?   海长空如苍鹰凌空,长刀如虹,直劈赵长河天灵。   赵长河原地不动,手腕一振,龙雀后发先至,砍在海长空刀侧。   随着“呛”地一声交击,海长空下方海水轰然冲出了数道丈许粗的水柱,盘旋而上。   水流触及上空气层,忽地电闪雷鸣,降落如雨。   那不是海长空的什么技能……纯粹是两人交击的力量,同时在引动周边的风浪与海水之力,卷在一起,互相对冲,形成了改变天时的作用。   所有远处围观者目瞪口呆。   本以为三娘那边是神战,这边是人之战。   搞了半天,这两个也根本不是人!   更远的海上,海千帆与华真铭飞跃无数战船,向岛上直奔而来,根本没有人拦得住他们。   不知是因为这边的巅峰之战,他们也有极度浓郁的参与渴望呢,还是因为担心三娘有失,前来助阵。   赵长河与海长空似有所感,同时转头看了一眼,又同时转回对视,都是一笑。   海长空道:“在他们抵达之前,结束战斗,阁下之意如何?”   赵长河道:“那么,我只出三招。” ###第五百六十二章 三招之约   海长空并不在意这句看似极为轻视的话,二十年前他就已经学会不因对手的挑衅而动怒气躁了。   在他的理解上,赵长河当然是故意在触怒自己……从各方面信息所知,赵长河对人体血煞有极深的研究,说不定“怒气”就能被轻易利用。   对于有真气的世界,并不完全是“拳怕少壮”的。由于强大的修行能让身体机能没有那么快衰老,武者的保质期往往可以很长。相反由于内力修行需要长期积累的缘故,以及需要丰富的对战经验和经年累月的武技打磨与感悟,年轻人反倒是很不足的,故有“潜龙榜”。   排除夏龙渊那些进入了御境的BUG之外,一般认为武者真正最巅峰的年龄是三四十岁,此时真气的积累已足,实战经验丰富无比,各种磨砺与感悟步入炉火纯青,又没到开始衰老的程度,是真正最强的时期。越强的修行保质期越长,可以到五六十依然是巅峰。   当然到了该老的时候还是会衰老,内力或许是愈发浑厚了,但身子骨的机能大不如前,那是日升月落的自然之理。不到御境,那终究还是“武”,未知“玄”。   天榜上半数人的年纪基本都是四十几岁,这就是他们的黄金之龄。大萨满博、玉虚、叶无踪这些人已经老了,如果进不了御境的话那其实已经开始衰退了,当然虎老雄风在,所谓的衰退一般人可感受不出来,只有同级交锋之时,才会感觉到自己的少许力不从心。   海长空今年已经四十七八,这是他最巅峰的时候,再往后几年说不定就要开始退步了,因为现在他就已经感觉不出自己还有任何进步的可能性。人到了一定年纪,就是逃不过天理。   他很想在自己最巅峰的时候看一看,自己这辈子最终的位置在哪里。   长刀从漫天水雾之中穿出,疾斩赵长河咽喉。在远观的众人眼中,像极了一只海鹰掠过水面,弧度优美而玄奥。   看似厚重的龙雀轻巧地斜挑而上,仿佛在应和这只海鹰一般,如水面溅起的水花。   明明是两把刀在交锋,给人的感觉却像在看一幅画。   武学的理解到了这一步,这两个人是已经彻彻底底的融入了自然,与还在修自身的武者们拉开了最本质的差异。人们甚至理解不到这两刀之间的力量运作是怎么个爆发的,除了好看之外,已经看不出任何门道来。   但实际上懂行一点的人能看出,海长空这一刀过于玄奥,一般人连他的轨迹都捕捉不到,想挡必然挡个空。可在赵长河眼中,对方的落点好像早就演练过千百遍一样,就连在哪一个刹那会是最强之点,他都一清二楚,提前在海长空力量最强点之前抢先破除。   在“技”的层面上,他们已经登峰造极,谁也别想在技巧方面占到任何便宜。最终能比较的只有力量的碰撞,强弱一碰分明,那是技巧无法填补的东西。   两刀相撞的刹那间,所有人耳内都响起了一声极其沉闷的声响,那根本不是两把刀对撞应有的声音,像是木槌敲击在大鼓上,轰隆隆的声如雷震。   稍微懂一点的已经看出来了:“两个人的运劲实际都在模拟深海之底的水性,厚重威压,一般人一碰就可能被压扁了。而如果对方的力量侵入其中,却被层层叠叠消弭得根本没有半点作用。”   “而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用了同样的手段对冲,互相起不到效果,反倒跟闷雷一样。”   “那我们遇上这招怎么破?”   “……你问我?我拿脖子破。”   众人议论间,那边已经变了第二招。   “谢啦,解说侠。”赵长河哈哈一笑:“再解说一下我这一刀?”   不知他怎么挣脱的双方僵持,既然双方都用的海水特性那就是真跟海水极为接近,真气纠缠就像是两片海汇聚在一起,想要分开真没那么容易的。可海长空发现自己还无法抽身变招之时,赵长河的刀却很轻巧地起了变化,忽地顺着自己的刀面削了过来。   没别的原因,只不过是赵长河用血修罗体的蛮力硬生生扯开了纠缠而已。   在旁观的人们眼中,忽地海浪消失,连天与岛都消失了。   只余茫茫一片血色,什么都没有,无边无际的压抑让人远远旁观都想要发疯乱叫。   无法想象直面这一刀的海长空是什么感受。   一抹刀光从血色中闪过,无天无地,无人无我。   天地无我,地狱如是!   两招融合在一起,分明是一招!   “呛!”海长空一身冷汗地横刀一架,飞退数丈。   刚才那一刻,他脑子真的空了一下,赵长河现在的“天地无我”有极突兀的精神控制之效,引动对方人体煞气短暂地蒙蔽知觉,战斗之中用于突袭极为难防。好在海上这些人天天面对海皇的克系低语、精神侵蚀,早就习惯于此,不然这一下就可能被要了老命。   在赵长河的战绩上,有一位排名比他高的听雪楼刺客鹰霜,就是这样憋屈地被秒掉的……   海长空虽然只是脑子空了刹那马上恢复过来,难免还是有点仓促,气血一阵微乱,飞快后退拉开距离,凝神戒备赵长河的第三招。   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暗道这该不会真的第三招就能分出胜负吧?   连那边正在和三娘对战的水人都在想,海长空虽然下风,可水平是着实很高,想要趁势一刀秒掉的可能性还是极其渺茫的,赵长河的第三招会用什么手段?   下一刻血色暴起,赵长河双目赤红,半空一个小跳,一刀直劈——水人方向!   半月刀芒由惯常的横斩变成竖轮,瞬间抵达水人后脑晶核所在。   后撤戒备中的海长空:“?”   水人:“???”   这是连当事人海长空都没想到的变故,更别提其他人了。   水人正在应对三娘呢,突然被这么一个神佛俱散加千军破的组合技劈到了后脑晶核所在,那真是连反应都来不及,本能地想要化成水流形态一个波浪避开,三娘又不是吃素的,化鞭为拳,恶狠狠地轰在晶核所在之处。   “轰”地一声,水花喷溅,三娘嘴角溢出鲜血,水人已经被轰得粉碎,化成水花缓慢地聚合。   只要和这玩意儿打过,就知道它这时候也是“伤”得很重,此前跑路去俯身章鱼之前就是这种状态。   但这一次它没有跑,虚空之中传来水人极其恼怒的声音:“赵长河……你的武者之心何在!”   赵长河龙雀后撩,险之又险地挑开海长空攻来的一刀。   激战之中忽然转移目标,他自己当然也是破绽百出,被海长空瞅着机会一轮抢攻也是有点左支右拙,可听了水人这话却忍不住笑出了声:“又不上乱世榜,没逼可装,玩的什么武者之心,愣是石灰现在没用了,不然砸你一脸。”   无数围观者张大了嘴巴。   赵长河在海长空狂攻之下逐步后退,口中在笑:“我从来没和海帅交过手,根本就不了解你的武学,连知己知彼都做不到,凭什么说三招赢你?海上英雄们觉得自己很冷静,却莫非真当中土男儿都是狂妄之徒?”   海长空沉声道:“你说三招那一刻,就是为了这一刀?”   “当然。当我说三招的时候,即使海帅没有生气,但难免会在心中形成我肯定会主动抢攻的潜意识认知。第一招以攻对攻,第二招更是快速抢攻,更是一步步强化这样的认知。第三招时,不仅海帅必然会采取相对保守的策略,连水人的心思都会在想我怎么砍你,机会不就来了么……”   从一开始赵长河要打的就不是海长空,他要试试能在乱世榜上排多少,关自己屁事啊,这是和人单打独斗给人印证排名的时候吗?给钱了吗?   三娘骨伤未愈,她本来和那水人差不多还能略微胜出,但现在则不耐久战,不管怎么想也是先帮三娘把水人干掉才是硬道理。   海长空神色不变:“很好。但你有没有想过,本来你把我压在下风,继续抢攻的话,我会死。现在你自露破绽,被我压在下风……死的可能会是你?”   赵长河露齿一笑:“但我有后手啊。”   随着话音,海长空后方传来海千帆的爆喝声:“逆贼受死!”   “唰!”几乎与海长空的刀法一模一样的一刀,直劈海长空后颈。   与此同时,华真铭也已经赶到,一刀劈向了海长空后腰。   赵长河的“后手”抵达。   这一战是不是就此结束?   只听“盯”地一声锐响,在旁观者目瞪口呆之中,赵长河一刀架住海长空的刀,左手却突兀一剑,抵在身侧。   那是海千帆的刀。   他看似劈的海长空后颈,实则灵巧一转,斩在了赵长河腰间。   可赵长河却是早有预料一般,左手剑出,把这突如其来的偷袭破了个干干净净。   尖锐的剑气直贯而入,那如海啸般的刀压竟被这一剑贯穿而出,透入经脉,震得海千帆竟一时半会凝不起下一刀。   长剑轻巧转向,点在稍慢半拍的华真铭刀侧。   三方夹击,尽破于此。   “轰!”三娘的拳劲已至海千帆面门,伴随着她森冷的声音:“海叔……我一直在试图给你找理由,可终究……让我很失望,很失望……”   围观群众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   搞了半天,这才是赵长河三招之内解决的真意。   若不趁对方到齐之前,提早破除对方最强的水人环节,这一刻还怎么打? ###第五百六十三章 渐散的迷雾   这一战从开局起,场面始终都过于迷幻,以至于往哪个方向猜都有可支持的依据。   海盗团这么多年来一直空着“三当家”的位置等着三娘,海千帆一直都只自称是“代团长”,当三娘一回来就自动让权,一点争权夺利的意思都没有。如果他要掌控海盗团,讲真那是跟玩儿一样,三娘根本就不会跟他争,有必要这么演么?   何况这么多年过去,海盗团内部是有迭代的,新人一直听到的教育都是有个三当家在外,等人回来了要遵从。这也是演不出来的,海盗们是什么个态度,那是一看就知道。   这几年海盗团给四象教暗中贸易赚钱,始终勤勤恳恳,连默认让他们吃点黑钱的数目都非常少。这次过来,三娘意识到信仰之力让海皇复苏加速,让他们去劝返夏国的渔民海商,也是说去就去,执行得一丝不苟。   怎么看都是忠实下属。   最重要的是,上次被海族夜袭,那可是玩真的。那场仗中海盗死伤惨重不说,海族的精锐也在那边折损无数,强大的鲨鱼人、用一个少一个的晶核水人,全毁在那里,普通鱼人更是尸横遍海死伤狼藉。   这能是演的?   要说演戏为了坑三娘吧,可人家压根什么都没坑啊,三娘当时与水人交战如此胶着,并没有任何暗算出现。   这次看上去海盗和蓬莱联合起来杀小国船队,就突然是为了帮海皇献祭了?   这不莫名其妙嘛?为什么不能信任他们一次,认为另有缘由?   比如因为两家本来系出同源,暗中达成了什么针对海上霸权的密谋,海盗可能根本不知道存在献祭之举。而且这种密谋肯定是很早之前就在联络的,不可能是近期达成的,所以和三娘都没啥关系。   甚至你如果猜蓬莱与海盗团从头到尾都是一家人,是做戏分成两边,为了坑骗海皇的,都完全说得过去。   如何判断,要不要信任海千帆一次?   赵长河在暗中传音和三娘沟通这件事的时候,三娘无法抉择,只是依然用那三个字回答:“听你的。”   肯听就行,龟龟可爱就可爱在自己脑子宕机的时候愿意把决定权交给别人,而不是在那死犟。   而一旦交给了赵长河来判断,他跟海盗们毫无交情,自然不会被感情所干扰,他只需要做一个测试就行。被海长空逼得左支右拙,他都没有动用自己的左剑右刀,就是藏了一手自露破绽,看着好像再加一把稻草就能压垮似的,等着钓鱼。   果然一钓就成。   海千帆已经年过五十,当年就是海平澜的护卫统领,比小年轻海长空大了好几岁,如今虬髯已经斑白,那威风凛凛又须发斑白的样子看上去真的很正直。   此刻面对三娘愤怒的拳头,海千帆略退半步,一刀斜斩:“公主此前有伤未愈,刚才又集于击破水人,此时又伤了……还是不要动这么大肝火的好。”   “啪!”拳劲和刀芒相交,双方各退数步,三娘捂着肋下未愈的骨伤,神色冰冷。   海千帆也并不好受,硬实力的差距在这,带伤一拳还是让他五内翻涌,差点呕血。   他深深吸了口气,看向那边刀剑双挥正在应对海长空和华真铭围攻的赵长河,慢慢道:“赵公子这样试探其实很危险,一着不慎已经伤在海长空手里。之所以这么做,想必是本就倾向于我是敌人,宁愿冒点险也要逼我暴露出来,可否问问赵公子的理由?我想知道自己哪里露出过破绽,难道就因为这场海战?这海战的起因还真与二位想的没有关系。”   三娘瞥了赵长河一眼,也想知道他的理由。   赵长河一剑逼开华真铭,笑道:“我的困惑就是从这位华兄开始的……基地被海族夜袭当晚,当时三娘初来乍到也并不负责船队指挥,她没想到去转移太平岛上的民众并不奇怪,可身为经常需要到处转移神出鬼没的海盗船长来说,这却必须是第一反应,但华兄居然没想到这一点……我很难理解这么致命的过失,更难以理解的是事后海前辈居然连个暴怒责怪的表现都没有。”   华真铭沉着脸,攻势越发疯狂,可惜他的实力属实弱了一筹,对赵长河并无法造成什么威胁。   海长空则饶有兴致地不出绝招,和赵长河演武似的一刀一刀叮叮当当的,似是对赵长河的言论很感兴趣,等更新。   “我只能理解为,太平岛本来就是你们要放弃的,送给海族的,说不定是送给他们吃,以壮大这支新族群……每一个种族,总是要进食的,它们变异有了智慧之后,吃什么?”   围观群众神色大变。   “当然我这么想有点阴谋论了,不好宣之于口,倒显得小人了,别人不过一个过失就上纲上线的……所以我也没和三娘提过这事儿。”赵长河续道:“但后续有件事,我就真不明白了。”   海千帆沉声问:“哪件?”   “海长空大帅表示,海盗中有细作,他们已经知道了海盗转移的新基地所在……这就离谱,这段时间着实不长,你们搬迁的路上都得好几天呢。这是你们刚刚转移到新地方,立刻就派人去找海帅报平安才能这么及时传递信息——如果刚刚搬到新地方立刻有人鬼鬼祟祟地出船离开,这你们都发现不了,那海盗团到底凭什么存活到今天?海叔是不是要告诉三娘,你是废物,全靠的运气走到今天?”   海千帆不说话了。   赵长河道:“所以我有理由怀疑,报信的不是什么奸细,奸细就是你们自己。甚至连报信的方法也不是派船,而是所谓海族传递了影像,你们的信息速度远胜一般人,这或许是你们这十几年来纵横东海一直没有被其他势力剿灭、反而越来越旺盛的主因。否则海盗团发展得比别人国家都牛逼,实在过于梦幻……你们根本就是蓬莱官方的皇家海盗团,当年的分裂,就是做戏。”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我愿意相信阁下刚才的一句话:‘这海战的起因还真与二位想的没有关系。’或许确实如此,这海战的起因,是蓬莱开始收线,借由这场‘海神宣谕剿匪’的上好良机,一统东海。”   这回连海长空都忍不住叹息:“精彩。还有么?”   一副追更书迷我还想听的样子。   “虽然有,但我不知道了。”赵长河道:“蓬莱要一统东海,海皇是不会肯的。这其中涉及了龙王与海皇的博弈,你们有人是听龙王的,而有人靠向了海皇,形成了很迷幻的局面……我和三娘意外涉足其中,而因为三娘的身份,又使得你们的倾向产生了新的变化,更加离奇。至于你们谁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是你们肚子里的蛔虫,又怎么可能知道?现在我说了这么多故事,你们能不能还两句,给我也解解惑?”   海长空大笑起来:“中土人物如果都是如此,本帅这辈子还是躲在海里,别上去了。”   与此差不多时间,远在蓬莱,龙王海平澜正在接待四象教圣女夏迟迟,双方正在饮酒对话。   也不知前面到底说了多少,夏迟迟此刻的神情和东安岛上围观群众们一样目瞪口呆:“三娘是您女儿?”   “她没跟你说?”   夏迟迟挠头:“我入教晚,而且和玄武师伯没见过几面的,这些事确实没和我说过。呃不是,我怀疑朱雀尊者也不知道啊,我来之前朱雀尊者也没提这事儿。”   海平澜呵呵一笑:“她不认我,不想说往事,你岂不也是一样?”   夏迟迟眯起眼睛:“陛下很了解我的事啊?”   海平澜很无所谓地道:“王家猜的,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夏迟迟很是光棍地承认:“我不认他,因为他不配。师伯不认你,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配。”海平澜平静地道:“我亲自出手镇压过她,派人追杀她,并且告诉长空,格杀勿论。如果杀了她,说不定太子就是你的。” ###第五百六十四章 人神博弈   夏迟迟看着海平澜的眼神开始有了冷意。   如果说本来海平澜赶走三娘,可以往好的方向理解,可能是为了留一个种子,那么当这个“格杀勿论”“你当太子”说出口,就再也没有转圜余地了。   那一年的海长空三十出头,正是做一番事业的雄心勃勃之时,被这样的许诺吊在眼前,那是真会拼了命去杀三娘的,少女三娘修为远远不是如今玄武,搞个不好就真死了。   不管背后是否有用意、是否有苦衷,这句话都很难被原谅。   可怕的是,他竟是笑眯眯地说的,根本不觉得自己这话有问题。   夏迟迟冷冷道:“现在据说贵国还没有太子,海长空都四五十了吧?是因为三娘还没死吗?”   海平澜笑了笑:“当然,既然没杀成,那就没达到许诺的条件,老夫有上百个义子,有好几个都挺优秀,要选谁还真不好说。”   夏迟迟听得十分不舒服,问道:“你和我说这个干嘛?莫非是因为你知道了三娘的四象教身份,要和我们决裂了?”   海平澜摇了摇头:“老夫说到这了,你难道还听不出当时是故意的?否则跟你说这个干嘛。”   夏迟迟暗道听出来了,但没用。   为什么这些帝王都能如此凉薄,为了自己的想法,从没把别人的情感当回事。   唯一有一点,夏龙渊只对赵长河才会自称“我”,其他时候都是牛逼轰轰的“朕”。但海平澜从来都是“我”或者“老夫”,这点倒是有点奇怪。   却听海平澜道:“你们行走海上,有没有听说,蓬莱之王姓元,而不是我海平澜。”   夏迟迟道:“听说了,难道不是早年误传?现在贵国上下都知道蓬莱之王是你。”   海平澜摇了摇头:“错了,我从没登基……法理上说,蓬莱的国王一直是她。”   夏迟迟愕然:“可她不是去世了么?”   “我们开拓海上之时,曾经见了一个先天至宝,叫做水之魂,此物本当是与上古玄武相关……我们发现此物之时,发生了一场没有敌人的争斗,那时候我伤势未愈,没有参与此战,据三娘的母亲说,水之魂被人夺走了。”海平澜叹了口气:“后来我才知道,哪里是什么夺走,水之魂从来就在她魂海里。”   夏迟迟心中一跳:“海皇!”   “不错,海皇侵占了她的灵台,我们当时不知。”海平澜道:“后来我和三娘母亲发生过争执,我是想在蓬莱立国,组建一支军队打回陆地。三娘母亲认为夏国此刻正是大治之时,不要去考虑这种事情,要么就在蓬莱安居,要么就索性回江南,因为这时候夏国早就不通缉我们了,没有必要继续在海上游荡。我当然不愿意,我心心念念想打回去杀了你爹呢……”   夏迟迟:“……真是谢谢了。”   “我俩难得地起了争执,谁也没说服谁,闹得很不愉快。”海平澜出神地看着酒杯,嘴角竟有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好像在怀念当时吵架的场面,让他感觉很温馨似的。   夏迟迟怔怔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海平澜回过神来,叹了口气:“所以到了有一天,她忽然改口说同意立国的时候,你猜我那时候是什么心情?”   夏迟迟试着道:“狂喜?”   “错了。”海平澜淡淡道:“我太了解她了,她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发生的情况下,忽然就回心转意支持我了?我谨慎起来,旁敲侧击从各种角度试探了一下,发现她的记忆没问题,但性情有了很奇怪的变化,变得不像那个人了。”   夏迟迟听得出神:“然后呢?”   “我打不过你爹,可怎么也是三重秘藏,天榜之列。”海平澜笑笑:“我怀疑她被夺舍了,突然出手制住了她,一查之下,果然,她的魂海已经被一股奇特的阴气盘踞,虽然没有完全夺舍,但已经可以说被污染得不是那个人了,可她自己还不知道。”   夏迟迟隐隐已经猜到了,此时第一时间想起的是王家的阴气,以及王道宁此刻的与虎谋皮。   王道宁是不是也已经不是那个人了?   海平澜道:“那时候我早年被你爹打的伤早就好了,海皇那时反倒是虚弱的,才要用这种阴戳戳的办法……我以为我可以清除她魂海中的阴气……但最终知道,未达御境就是未达,我们对阴神的理解不是海皇可比,哪怕祂虚弱。”   “……失败了?”   “嗯。”海平澜平静地道:“我亲手杀了她……不是误杀,也不是被阴气搅乱冲突而死,是我主动下了手。因为我不能容忍别人顶着她的身躯过日子。”   夏迟迟:“……”   “海皇显然也没想到我居然这么狠,气急败坏地反侵我的灵台……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战场一直在我的灵台。”   “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可能会被全面占据,于是驱逐三娘,让她离得远远的,那还可能留下一个种子?”夏迟迟奇道:“可你刚才说,你让人格杀勿论……难道是海皇借你之口说的?”   海平澜淡淡道:“你想多了……为什么你幼时孤苦至此,却还能有如此温情的猜测?”   夏迟迟:“……”   “那个时候,海皇正在我魂海之中撕扯,她却率众逼宫。换了你是我,也会怀疑她也和母亲一样被沾染,是过来帮海皇的。当然格杀勿论,留着过来杀我?”   夏迟迟叹了口气:“换了我是你,会下令生擒。”   “情况紧急且混乱,如果婆婆妈妈心慈手软,反倒要吃败仗。”海平澜淡淡道:“王国并不是非要她继承,我许诺给长空的,一样作数。”   夏迟迟有些讥讽:“你若只是想着王国的继承……那果然大家的脑回路并不一致。只为了那个的话,说白了你还可以再生一个,倒确实无所谓。”   海平澜并不辩解,只是道:“后来情况有了变化。我和海皇撕扯了小一年,我是下风的,但海皇却也知道如果强行要侵占我,祂的代价也很大。于是我提出称臣。”   “称臣……”   “祂从我魂海离开,我尊祂为神,给祂设庙,全民拜祭,扩散信仰,助祂复苏。这正是祂所需求的,于是一拍即合。”   夏迟迟失笑:“杀老婆的时候我以为你多有傲骨,终究还不是做了个儿皇帝。”   海平澜淡淡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祂固然复苏,积蓄了力量,我又何尝没有?”   “比如?”   “恰好当时有一批人跟着三娘走了,无意中反倒成为了你说的留下了种子,无论海上各国如何逐步沦陷,这一批人始终是不服的。当我暗中联络上,说明了始末,他们便成了我暗地里的尖刀。各国以为海盗劫掠,其实资源基本都到了我这里,表面上蓬莱一切都在海皇眼皮子底下,我做个儿皇帝连个修炼资源都受限,实则暗中积累了无数资源修行,一旦突破御境,那便是我反攻之时。”   夏迟迟道:“所以你突破了?”   海平澜不答,自顾道:“事情分几步走,第一步,祸水东引,驱虎吞狼。海上人口着实不多,各国加起来也未必比得上夏国一个大州的,祂的信仰之力发展受限,急于扩张。我便让海皇和王家搭上,既是让祂的重心开始向陆地转移,更便于我的暗中操作,也是让祂去和夏龙渊碰一碰。”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语气有了些古怪:“你知道么?前些日子,海皇与你父亲隔空交了一手。”   夏迟迟道:“知道。在崔王之战时。”   “那一手让海皇受了点暗伤,并且祂发现,自己居然好像不是夏龙渊的对手……”海平澜的语气十分复杂:“夏龙渊居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层面……”   夏迟迟面无表情。   海平澜回过神,笑道:“总之祂有点急了,若是不复苏全盛,顶不住夏龙渊,那王家所谓造反根本就是白搭。而在此时,我又暗命海盗团四处驱逐赴海的渔民海商,祂本来信仰人口就已经受限了,这汤水都不让祂喝了,当然勃然大怒,命各国剿匪。而且同时还起意做本来不想做的献祭预案,在船上刻个阵,战争中的信徒伤亡就可以成为献祭给祂的养分,这是一点都不想浪费。”   夏迟迟听得出神:“那你又怎么暗中扯后腿?”   海平澜道:“原本海皇只是打算战争中的常规伤亡变成献祭养分,我让长空和千帆合作,把场面营造成一个陷阱,就是故意要让他们全部被献祭一样。同时提前劝降一个小国,在适当的时候透露这个献祭阵法给他,然后其他各国也必须留下活口逃回去,只要这事大肆宣扬出去,祂的信仰基础就会全面崩塌,不但复苏不了,反而可能反噬得更加衰弱。”   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我有我的盘算,祂也有祂的暗算。表面上召集各国剿匪,实际却提前用祂这些年慢慢培养出来的海族来突袭海盗团。我在这事上失了策,没有想过海盗团这么多年忠心耿耿,暗地里却有人投靠了海皇……” ###第五百六十五章 被忽略的人们   赵长河没听到这边的对话,但只要分析出海千帆属于“皇家海盗团”,就能猜测海千帆为什么会空着“三当家”的位置等三娘。   在他们眼里三娘出逃极有可能是和海平澜有默契的,既然他们后续被海平澜收编回去,那当然要做个态度,留三娘的位置在那等公主,这是政治问题。   但正如三娘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背叛,海平澜也很难判断他们这种背叛的原因。   当年确实是忠臣志士,看不过去三娘母亲无辜被杀,护着公主逃亡。后来误会解除,可能也有赎罪的意思,忠心耿耿替海平澜劫掠收集资源,这么多年没掉过链子。   怎么临到头来,在海平澜已经开始布局反杀海皇的当口,却突然叛变?   “莫非是因为被海皇侵蚀控制了?”夏迟迟也起了兴趣,帮海平澜分析。   海平澜摇头:“如果有,那是瞒不过我的……我对海皇的气息敏感程度,比祂想象的还高。海皇和我默契这么多年,其中一项基准就是不去擅动我的亲信,否则默契立刻崩盘。海千帆和海长空的状态都是我重点关注,本不该有问题。我甚至可以确定,在几个月之前,海皇都没找到海盗们在哪里。”   夏迟迟奇道:“那能是什么原因?近期被找到了,然后畏惧海皇太强?”   海平澜眼眸幽深:“我也想知道。”   东安岛上,三娘冷冷地看着海千帆,也在等他的解释。   海千帆抬头看了阵天色,天清气爽,万里无云。   他忽地笑了起来:“其实这些事很简单的,不过是你们纠结在自己与神魔的博弈,却忽略了我们普通人性罢了。”   三娘冷冷道:“你说。”   “我幼年时,龙王收我为义子,教我武学,对我有大恩。后来随他逃亡海外,令堂率领大家披荆斩棘,也深得我们尊敬。早年一腔热血,愿意为你们家鞠躬尽瘁,这是不假的。”海千帆目光从天上收回,看着三娘的目光里倒是有几分柔和:“三娘,如果你一直在这,可能会好一点……”   三娘愣了一下。   “三娘,海盗团是因护你逃离蓬莱而凝聚起来的,当时你说解散,其实就已经解散了。后来陛下找上门来,解开当年误会。老兄弟们都很是激动,老实说,那时候我也很激动,很乐意为陛下继续效……”   “等一下,当年什么误会?”   海千帆看了看周围,一大群人,连水人都在,他没细说,摇头道:“总之大伙重新操起家伙做海盗,是因为陛下,赵公子说皇家海盗团,很是精确。但问题来了,海盗长期孤悬在外,陛下未必能一直信任,就连老兄弟们也会觉得我会不会有异心?所以必须继续用着你的名义,立着这个牌位,以释众人之疑。”   三娘淡淡道:“确实。”   “但是三娘……”海千帆叹了口气:“当你率众纵横东海这么多年,明明威风凛凛,一声令下,万众俯首,威权并不逊色于任何一位国王。然而所得基本进献蓬莱,自己千辛万苦发展出来的势力还要虚位以待,等你回来……换了你是我,你又怎么想?”   三娘道:“会试图慢慢建立自己的班底,改弦更张,自己称王。”   海千帆道:“这么多年下来老兄弟们有的战死、有的退出隐居于太平岛做后勤了,我培养起了真铭等人,海盗团已经慢慢迭代。后来又改称怒海帮,自命帮主,就是在筹备与蓬莱脱钩的。”   赵长河忍不住插话:“原来天元海盗团另称怒海帮,还有这一层因素,这我真没想过。”   海千帆道:“差不多就在那时候,三娘以玄武身份找上门来,建立互通贸易。我本来是高兴的,因为那代表着我们有了脱钩蓬莱的另一条销货渠道,以及得到大夏的船舶技术支持。但同时那一次也让我意识到三娘的影响力在海盗团内有多大,长期一个虚位当家的宣传与好奇心,加上三娘的美貌与实力,即使是新帮众也对三娘的接受度都奇高无比,老兄弟又无条件支持,我也必须做出一副完全听命的样子……三娘通过这件事,无形中建立了怒海帮依然姓元的烙印,多年脱钩准备毁于一旦。”   三娘怔怔出神,没有说话。   赵长河道:“如果三娘死了,就没这个问题了?”   “她死了,可以解决很多问题。”海千帆看了海长空一眼,淡淡道:“长空也一样。”   海长空笑了一下,没接话。   海千帆道:“这一次的战事是早有的计划,本来确实和三娘没有关系。”   赵长河道:“但恰巧在这时候,三娘来了?”   “不仅来了,还是在陛下对当年的反攻清算进行时,有极大的可能性父女会言归于好。长空期待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没了,我也是,海盗团都要解散,能回去做一个官员养老就已经不错了,更有可能鸟尽弓藏。”   “所以你思前想后,忽地想到了还不如转投海皇?”   海千帆默认。   “这是三娘的存在已经成了你的心魔,为了除掉她,已经背弃了自己这辈子所为的意义。”赵长河叹了口气:“你就没想过,就算杀了三娘,海盗团也不一定是你的,到时候海皇要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无非换了个爹?”   海千帆面无表情:“海皇扶持了那么多岛国之王,也不差多我一个,无非信仰祂就可以了。相比之下,海平澜反而不可能让我永远掌控海盗团。”   赵长河点点头:“于是有了那一晚的夜袭,海盗团的位置是你主动泄露给海族的,根本意义其实是借刀杀三娘。而东安岛上有太多忠于他们父女的余孽,顺势全部除去便罢。”   “不错。”   “那么多无辜的人也在,你就不管了?”   “其余的不过一群青楼女子、厨子小二、搬货脚夫,算得人么?”   三娘望天不语。   海千帆说,他们与神魔的博弈,却忘了考虑普通人的人性。   这或许不假,无论是海平澜还是她三娘自己,没有考虑过这些,致使变故出现在自己从没想过的人身上,差点翻船。   然而他海千帆自己站的角度,却也同样无视更普通的人,无论是人性还是生命。   赵长河“啧啧”两声:“可惜你没想到,三娘不是二重秘藏,而是三重,水人构造体根本拿不下三娘。你却没办法暗中阴三娘一手,因为海盗团那么多人看着呢……可憋坏了?”   海千帆看了看一直不做声的三娘,又看了看已经恢复完整的水人,终于道:“本来这里的事确实和你们没有关系,你们不来就行了……现在送上门来,多说无益,你二人的实力并不足以同时应对我们,答疑解惑也答完了,你可以心满意足地上路了?”   赵长河奇道:“怪了,你凭什么认为我们的实力不足以应付你们?因为军队?”   海千帆失笑:“水人虽被你设计伤了,可三娘自己也是伤号,一时半会也未必能拿下水人,否则为何站在这里听故事,真只是因为好奇?还不是因为也在拼恢复。”   赵长河道:“那我没伤啊。”   “你?”海千帆打量他半晌,笑了起来:“你虽强大,可真以为能同时应对我和长空,再加真铭?”   赵长河很认真道:“我觉得可以……三招?不,一招?”   海千帆的笑变成了哈哈大笑:“我头在此,你若一刀能取,那便来拿!”   话音未落,赵长河一刀横斩。   海风都仿佛变得温柔起来,拍岸的浪涛变成了拂面的细雨,清爽得让人完全忘却了暗藏的杀机。   等到反应过来,刀尖已至咽喉。   小楼一夜听春雨。   海千帆二重秘藏,早有准备,“呛”地一声,竖刀在侧,恰好挡住了这一刀,那笑声更大了:“这就是你的一……”   “招”字还没说完,身后风声骤起,另一把同样快速的刀如海鹰掠水,轻轻擦过他的侧颈。   鲜血忽地喷溅而出,海千帆瞪大了眼睛,笑容凝固。   他不可置信地转头:“海长空,你……”   赵长河却早有所料一般,龙雀直接转向,掠过了旁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华真铭咽喉。   两代海盗齐齐殒命,至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海长空收刀,“呸”了一口:“到底是谁告诉你,我和你这一样那一样的,一样你妈呢?” ###第五百六十六章 海天尽头   一时间万籁俱寂,所有旁观者脑子都懵了,三娘都忘了这是在战斗场合,下意识地龟龟挠头。   搞了半天,曾经以为忠诚的海千帆是叛徒,曾经追杀自己的敌人海长空才是自己人?   赵长河又是怎么看出来的?能打出这么精确的配合。   水人也愣了半天,终于暴怒:“海长空,你在干什么!”   海长空瞥了它一眼:“本帅做事遮遮掩掩,不想杀的人要宣称想杀,发现的叛徒要假装合作,看见忠臣志士把我当敌人暗中给叛徒通风报信防着我,我却还要保护着他,以免他被你们发现而遇害。知不知道老子这么多年下来是个什么心情?”   那一夜借着如厕试图通风报信结果被阻止的将领呆愣愣地站在远处,脑子从宕机中慢慢清醒。   军中多有海神信徒,甚至可能直接就有海族在其中。在龙王正式与海神翻脸之前,海长空当然不能泄露他的真实倾向,以免坏了龙王大计。   水人怒道:“你现在就敢了?”   “如果听了这么久都没听出陛下已经决定与海神翻脸,那你的灵智可比我想象中弱得多了……”海长空笑了笑:“当然,原本我也不敢直接在你面前揭底,毕竟我不是你的对手,得等这一仗打完回头交了差再说。但现在三娘和这位赵公子如此强大,要死的是你,我为什么还不敢?”   三娘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骤然出手轰向了水人。   话该说的也说完了,其他的并没有必要在水人面前扯太多。   下一刻赵长河的刀剑、海长空的刀,几乎同时向水人狂攻而至。   面对这三个的联手夹击,本就被赵长河偷袭受伤的水人哪里还扛得住?顷刻之间,能量狂涌,水波溢散,水人已被揍没了,剩余一颗蓝色晶石悬浮虚空。   三娘收了晶石,依然没说话,主要是脑子混乱不知道说什么。其实这时候赵长河也不知道说什么,便随口扯了一句活跃气氛:“这次海皇好像也没出手?我以为没这么容易。”   三娘道:“上次出手没有直接碾压我们,祂就不会随便浪费力气。”   赵长河点点头,又道:“这水人,说是有三重秘藏实力,我感觉其实打不过真正的天榜强者吧?我们这都三块晶石了……”   三娘应声道:“构造体终究是构造体,还是会有很多缺陷的,就比如它永远不会有你这么阴险藏拙钓鱼的战斗思维。”   给你活跃气氛你怎么还骂起我来了……赵长河哭笑不得,正想说什么,海长空却打断了这俩不着调的相声,直接问:“公主是不是还在恨我?”   三娘再度看了他一眼。她之前就跟赵长河说过对此人没什么恨意,但不代表没点疙瘩,不知道怎么对话。   既然对方这么开口了,她也便淡淡道:“早年的事,你不过奉命行事,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海千帆说杀了我能解决很多问题,对你也一样,这话不假。杀了我,你有很大机会取得蓬莱继承权,我如何确定你是否还有此意?”   海长空哑然失笑:“你对此根本无意,我的阻碍压根就不是你,为什么要自找这种麻烦?说不定哪天陛下老来,忽然心念父女之情,反倒看凶手哪哪都不顺眼,我找谁叫屈去?”   这回连赵长河都惊诧地看了他一眼。   道理是这样,但能这么通透的人可不多,这位海大帅确实是个人才。   海长空洒然道:“公主讨厌我倒是无所谓,只要私怨不会影响正事就行。先这样吧,我把战场残局收拾一下,回头送二位去蓬莱。”   说完大步离开,走向战船。   海上的战局也已经接近尾声。   这边海盗团长被斩首的场面还是有人看见的,海盗那边懵得不知道怎么办,原本即将被全歼的各国船队总算找到了机会四散突围,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海长空并未追击,他本来就需要赖琦回去宣扬这边的献祭之举,各国溃兵作为旁证。   从根本上动摇海神的信仰,才是对海皇最大的打击,这些年来的积累几乎全面崩盘。   打蛇就要打七寸,海平澜隐忍多年,终于向远古的神魔露出了他的獠牙。   如果三娘没来,或许什么变故都没有,海平澜的计划顺利实施,说不定海千帆到最后都是个忠臣。三娘来了,反而引发了海千帆的变节,但最终有惊无险,结果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把龟龟送进了小猪怀里。   赵长河拉了拉三娘的袖子:“去蓬莱不?”   三娘撇嘴:“你约了迟迟是吧?”   “呃……”   三娘很不爽:“迟迟按理应该在外探索那个海岛所在才对,不太可能一直在蓬莱,我感觉你去了也是白搭。我之前跑来先找海盗团,本来是为了让他们帮忙找这个地方的……谁知道变故一茬接一茬,差点都忘了自己要干嘛了……”   赵长河“嗯”了一声。   可以说三娘的那么多身份里,她真正最用心最认同的,就是四象教玄武。   夏迟迟赴海外找夏龙渊指点的能让她突破三重秘藏的特殊之地,面上看着只是她自己提升的事,但作为圣女能在这么年轻的时候进窥三重秘藏,这本身就是教派大事,教主之位几乎就板上钉钉。朱雀极度重视、玄武亲赴帮忙,皆源于此。相比之下,此时号称风云中心的王家造反,对四象教而言屁都不是。   天知道三娘这边发生了插曲,反倒做了一次主角,也是始料未及,直到现在都脑瓜子嗡嗡的。   三娘又道:“现在我不想和海长空计较恩怨,也是为了这。想要找这个地方,离不开他们的势力帮助。我不太想和他说话,到时候你多问问,这事对我们很重要。”   赵长河摸了摸她的脑袋:“好。”   “不要摸我头!”   “那换个地方?”赵长河一把拉起她的手:“我们自己有船。”   “唐家的船是吧?谁跟她是我们!”   两人携手踏浪而去,拌嘴声一路远去,渐不可闻。   ……   正在和夏迟迟对话的海平澜忽地转头看向窗外,似有看不见的气流在天空盘旋,消散不见。   他凝视了好一阵子,忽然一笑:“时势易也。从祂盲目向陆地踏足,分散了大量精力,还招惹了你爹……我就知道早晚将有这一天。”   夏迟迟眨巴眨巴眼睛。   海平澜站起身来:“走吧,小姑娘。”   这站起来,夏迟迟才发现此人很高,可以想象当年纵横江淮之时是怎样的英姿。可或许是由于当年受伤很久再加上后来又不停在与海皇撕扯的缘故,他的身躯保养得非常糟糕,看着实在苍老,年纪明明没比夏龙渊老太多,此刻应该是六十多点,可看上去好像老了一整辈一样,八九十的感觉……   夏迟迟心中暗叹一口气,口中装傻:“去哪?”   “你此前让人搜寻某个海域所在,该不会以为瞒得过我吧?”   “没想瞒伯父,但我也没让伯父帮忙啊……”   “伯父”这个称呼让海平澜愣神了半晌,忽地哈哈大笑:“我可没有与夏龙渊称兄道弟。你也不必用这种称呼来堵我,我本就不会对你不利,你慌个什么。”   夏迟迟撇了撇嘴。   她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出使蓬莱的,是为了找地方的。   起初几天夏迟迟并不想直接接触蓬莱官方。上一次出海之后,她旗下大将角木蛟、其实就是赵长河见过几面的那位人榜游长老暂驻于此发展了个驻点,这次过来也便让角木蛟去探访自己此番的目的地,有哪些海域和夏龙渊展示的影像接近。   可惜这显然不是初来乍到没多久的角木蛟能办到的,人家一听这个要求差点没哭出来,硬着头皮找了一段时间,直接光棍地告诉夏迟迟没法找。   夏迟迟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去见了海平澜。毕竟是盟友,光明正大拜访实际要比偷偷摸摸好做事。   然而见面之前,夏迟迟绝对想不到大家对话的核心居然会是玄武尊者,而且对方还认定了她夏龙渊女儿的身份,大家的关系变得非常怪异。聊的东西也很深,深到了根本不该是初次见面的使者应该聊的话题。   而且她压根就没提“请盟友帮忙找地方”的事儿,对方就主动提了。   本以为海上闭塞,却原来闭塞的是自己,别人知道的可太多了,自己却对他们的事情刚刚有轮廓。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要找的也就是那么几个地方……”海平澜笑笑:“传说中那海天的尽头,日出之地,你要不要去看看?”   夏迟迟脱口而出:“要!”   海平澜笑道:“那就来吧。航程需要很久。”   夏迟迟愕然:“伯父的意思是……你也去?”   “我当然要去。夏龙渊拿你钓海皇,我又何尝不是在驱他以吞狼?此时不去,更待何时!”海平澜大步向外走去,单从背影看去,仿佛壮年。 ###第五百六十七章 武者之心   唐家大船。   船队一直在海盗新岛等待赵长河,此前两人追杀水人而失踪时,“忠心耿耿”的海千帆压根就没去找,反倒是唐家船队吓得到处找,跟丢了爹一样。   名义上他们是唐家去蓬莱的海商,实际上他们根本就是唐晚妆调派给赵长河出海用的护卫私军,一切以赵长河的命令为要。如果从“世家押宝”角度看的话,这就是唐家完全和赵长河绑定了,福祸与共。   当然唐家人其实都知道怎么回事儿,于是看着赵长河莫名带回来的妖娆轻熟女,神色都有几分不善。   三娘却还得承他们的情,毕竟他们从海族手中救下了太平岛住民们,对三娘妥妥的大恩义。于是明明对唐晚妆一肚子不爽,还得被唐家船员用看狐狸精小三的眼神打量,三娘还必须陪着笑脸,最后索性躲屋里,研究手头那几个晶核去了。   唐恩却懒得理那个小三,正在用很幽怨的语气对赵长河道:“殿下你别这样。你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我们也不说啥了,血修罗嘛,战斗风格如此。但这种独自去追穷寇的事儿也是殿下的身份该做的吗?你的安危牵系了多大……别的不说,真要出了事儿,我回去要掉脑袋的,这是逼我流落海上做海盗嘛……”   赵长河有些无语,人家老夏家父女都相认了,你们还搁这殿下,让人很尴尬啊……   “晚妆不会那样的……可能不器会?”   “你说反了。我真把她情郎弄丢了,你看是公子会弄死我呢,还是首座。”   “……”   唐恩也懒得多说,只是道:“现在这边形势怎么回事……我看海盗们不对劲,在内讧?要不要我们做什么?”   “嗯,在清洗……我们就不去掺和了。”赵长河道:“这几天和海盗们相处,有没有问问我们要找的岛屿所在?这才是我们此来的要事。”   “问了华真铭,他说不知道……”唐恩道:“按理天元海盗团应该是对海上各种稀奇古怪的未知之地最熟悉的了,很多王国都不见得比他们熟,如果他们都不知道,这找起来就真的很难。”   “何不问问我?”海长空的声音不知从哪传来:“海盗团的信息,基本上我们是共享的,陛下也是靠着这耳目掌控了大量海上之事。”   赵长河转头看去,海长空独自一人站在一艘小舟上,飘然而来。   大家在外面舱板上说话,也没特意遮掩声音,以海长空的实力听见是很正常的。赵长河也不在意,问道:“阁下愿意与我们信息同享?”   海长空飘然上了船,四处打量了一眼,叹息道:“好船啊……本来以为我们从不同来源共享了四象教与王家的技术,造船水平应该是当世一流了,却不料唐家的船明显超过我们一个档次。”   “四象教自己对这方面技术也不在行,能给海盗们搞点相对主流的图纸就不错了。至于王家,你猜他们会不会给你们最好的技术?”   “是这个理……”海长空说是这么说,那眼睛瞟着船和床弩,简直不肯收眼。   赵长河知道他的意思:“想要这技术,没门。”   海长空:“……我们给钱?多少都行。”   “多少都不行。”赵长河直接了当地转头对唐恩道:“你们也拿捏好了,不管什么利诱,这个不卖。”   唐恩笑着应了:“是。”   海长空叹气道:“公子也不是夏国的谁,何必呢?”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夏国的谁?”   “那公子想要找的什么岛屿线索,不想要了么?”   赵长河叹了口气:“一码归一码,我们好歹是你们这次与海神翻脸的强大助力,何况我们要找的地方本就有可能与海神相关。这都不说,多少有点意气用事了,我看海帅也不是那样的人……”   海长空笑道:“赵公子很了解我么?说来之前公子为什么那么笃定我会与你配合杀海千帆,说什么一招的,我至今不得其解,公子如何知道我的心思?”   三娘在舱中支起了耳朵。   “你昨晚拦着那位通风报信的将领,那种表现就只有一个解释,你实际是在保护他。当我把海盗方视为假想的叛徒,那就完全可以理解了。更何况刚才破阵的时候,你说的话根本就是在提醒我,破阵不需要和水人打得你死我活,把船弄沉就完事了……明摆着自己人,至少不是海神的人。”   “就这些?你就敢赌?”   “啊?我就吹个牛逼也算赌么?”   “……”   “发现你没配合,我也就是牛逼吹破了,掉点面子而已,转头就拉着三娘逃命去了。说不说那句都影响不了实质,那还不如装一下。”   三娘在舱中哭笑不得,海长空也是哑然失笑:“搞了半天,你真只不过是在吹牛逼。”   “人活着不装逼,那活着有什么意义吗?”赵长河理直气壮:“你岂不也是一样?”   海长空道:“我怎么就一样了?为什么你们总爱说我和你们一样?”   赵长河这回没开玩笑,转身搭在船沿上,看着辽阔海天,忽然道:“你是个武者,真心的那种。”   海长空愣了一下。   “你想要印证所学,想要扬名中土,不想自己明明身为天下有数的二重秘藏强者,一生纵横东海却默默无名不为人知……连王道中都天下仰望呢,我觉得你比他强多了。”   海长空:“……”   赵长河道:“我能够感受到你是真心想和我较量的情绪,那刀尖传递的概念无比共鸣,那一刻你根本就没想过其他事情,只是想打这一架。”   海长空沉默片刻,和他并肩站在那儿,搭着船舷看海。   看了好一阵子,才低声道:“我不甘心,看似纵横四海,实则锦衣夜行。如果世上没有乱世书还好……有了这玩意,真是蠢动人心。”   “所以叫乱世之书啊……”   “嗯。”海长空道:“我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有什么突破了,天资就到这份上,年纪也近了五十,再也没有突破的自信。我曾想着,如果乱世榜人王不过如此,那我也可以回去纵横,博一个天下仰望……但必须承认,不是你的对手,此生也就这样了,老实做好我海上的事就可以了。”   赵长河道:“就这样失了心气?”   海长空笑笑:“正视事实,并不可耻。你很强。”   赵长河道:“所以说吧,你难道不是想人前显圣,和我是不是一样嘛?”   海长空终于大笑起来:“好,好,确实一样。”   赵长河转头对唐恩道:“弄点酒来?”   唐恩入舱取了酒,悠悠道:“儿须成名酒须醉嘛。”   赵长河指着他笑:“你居然知道我要酒的意思。”   唐恩也笑:“武者同此心,谁不是呢?”   男人们的饮酒喧闹声在舱板上传扬,随着海风远送,肆无忌惮。   三娘在屋中暗道谁和你们同此心,什么扬名天下的,不如睡觉。   但听着男人们恣意畅饮谈笑的声音,心中那属于海贼与马匪的基因也没忍住蠢蠢欲动,“哐啷”一声推门出屋,凑到赵长河身边拍案板:“我也要喝。”   赵长河递过酒碗,三娘仰脖一饮而尽。   海长空看着三娘洒脱畅饮的样子,眼里有些怀念:“真像她啊……”   三娘放下酒碗,瞪眼道:“怎么了,你还暗恋我娘不成?”   海长空老实道:“那时年轻,海上生涯过多了,见只猪都眉清目秀,何况令堂呢……你可以问问凡是老兄弟,哪个不仰慕令堂,又不独我一个。”   三娘:“……”   赵长河问:“你们反海皇,是否与此有关?”   海长空叹息道:“赵公子属实聪明……当年之事,罪魁祸首确实是海皇,我倒是建议公主可以回去和陛下言归于好,终究血浓于水。”   三娘不语。   虽然因为海长空的表现已经有所猜测,也是自己更希望得到的答案。但不知为何,三娘发现自己一点都没有预想中的喜悦,反而很平静。   同样海长空说是这么说,其实看得出并不是真的太希望这父女能和好,很快又转而道:“老实说,最早的时候我们也并不知道这事的内情,但当海神开始显神迹宣教的时候,一直以来我们都很抗拒这所谓的海神信仰,陛下要立庙,还和陛下闹过。”   “哦?”赵长河这回来了兴趣:“为什么?按理海上讨生活的汉子,都畏惧风浪,如果海神真能显出神迹,应该很容易获得信仰才对。”   “那有什么用?”海长空淡淡道:“信奉者得救,不信的‘神罚’……那请问这种神灵,与入侵你国度的敌国有什么区别吗?投降者封官,抗拒者族灭,是不是一样?我们已经灭过一次国了,当时就是不想投降才流亡出海,难不成换个地方,反倒跑来投降?”   唐恩怔了怔,若有所思。   海长空又道:“平民可以说无可奈何,我辈武者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命寄托在别人的庇佑?我们应该自己征服风浪,征服这海洋。是也不是?”   三娘的酒碗顿在嘴边,忽地说不出话来。   如果按这么说,四象教的信仰是不是也是个笑话?   虽然说教义不一样……   可本质上,岂不也是在寄托于人?   转头看看赵长河,赵长河却笑得咧着嘴,重重和海长空碰了一碗:“说得好,说得好啊,敬你一碗!”   三娘出神地看着男人喝酒的样子,忽地在想,怪不得赵长河从来都说他与四象教之间的最大尴尬就在于他没法建立信仰。   他信的从来只是自己的力量。 ###第五百六十八章 海市蜃楼   男人们在喝酒,三娘的情绪却始终不太高,一直坐在边上走神。   海长空一屁股事情,虽然感觉赵长河还挺合口味的,却也同样无心说太多。   说来迷幻,实际上他来唐家船上只是为了确定赵长河与三娘到底是来海上干什么的,尤其还带了一支强大的船队,让人不安——一群人打得热火朝天,结果到了现在连双方的目的都才刚开始互相明确。   得知赵长河真只不过是来找一个岛屿的,海长空简直哭笑不得:“海千帆简直是撞上鬼了,这里的事压根和你没关系,却被你闯进来弄了个乱七八糟。”   “谁说和我没关系了?龟……三娘的事就是我的事啊。”   海长空看了三娘一眼,三娘还在走神,似乎都没听清赵长河在说什么。他咂咂嘴,摇头道:“要找的什么岛屿,说来听听。”   赵长河大致描述了一下,旁边唐恩很感兴趣:“若能看见苍龙七宿的心火从眼前冒起……实际上那就是海天之界吧。”   赵长河道:“理论上是吧?一直往东能不能走到世界的尽头?”   海长空摇头:“大海航行哪有那么简单,盲目地一条线直走非得卷入未知的洋流不可,再加上补给问题等等……古往今来想找世界尽头的人多了,又有谁成功过?”   “呃……”   “赵公子说的地方确实存在,但它不是真实的海天交界,实际还是在大海中央的一个岛屿。所看见的日月星辰如在眼前,一般被认为是海市蜃楼现象,折射了极远之处真正的海天交界的幻景。当然,也会有海神信徒认为,那是神迹。”海长空笑笑:“事实上,海神还真的有可能在那附近,海市蜃楼的幻景有可能是海神之力在扭曲视觉导致的外显。”   赵长河精神一振:“这岛在何处?”   海长空长身而起:“这岛知道的人并不少,海盗团里就很多人知道……你们找两个熟手做向导就可以了。”   唐恩:“……华真铭那龟儿子告诉我不知道。”   “华真铭多半看上了你们的船,试图把你们留下来,等正事做完了慢慢炮制而已……只不过现在他们没有实施的机会了。”海长空拱了拱手:“家乡礼节变了么?”   赵长河拱手回礼:“没变。”   “那么告辞。”海长空腾身而去:“将来有空,再与赵公子饮酒论刀。”   唐恩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赞道:“这位海大帅倒是个人物。”   赵长河点点头,其实该说不说,连海千帆也是个人物的……毕竟不是谁都能在大海纵横这么多年,成为各国都头疼的海盗首领,有人支持也很难。只可惜心念成魔,连台词都没几句就死于非命。   这些海姓的,好像基本都是海平澜早年收养的义子,由海平澜亲授的武学,从中也可以看出海平澜的风采。别的不提,单是培养出两个地榜水准,这就完爆了中原所有天榜人士的教徒弟能力。   当然这与海上长期战斗的氛围也很有关系,中原刚刚步入乱世,不像海上各国一直打来打去。并且海上的特殊资源其实巨多无比,也是很养人的,可惜目前为止大家都还没享受到。   便如眼下海盗们的收藏也显然是被海长空收缴回去了,整个海盗团都被收编而回,还有多少人逃离做海贼不得而知,整体也不太可能成气候了。赵长河想弄点资源,一个铜板都没有,倒是弄了点药材和淡水,又要了一批熟手做向导用。   意外的收获是几门火炮,其实更接近于石炮。   海盗基地仓库里有一些,但笨重不便,海长空嫌重没有全部带走,这回被赵长河搬上了船,几个男人蹲在炮边研究。   “这东西,看他们用起来也一般般啊,射程不行,威力拉胯,准头如瞎,炮管易毁,间隔还长。殿下为什么这么感兴趣?”   “老唐啊,别的就算了,间隔就尬黑了吧,你床弩两发的间隔更长。”   “可我们射得远威力大啊。”   “是刚开始的时候就这么强的吗?”   唐恩怔了怔,若有所思。   赵长河终于起身向舱中走去:“反正这玩意不是你能研究的,术业有专攻。咱们先航行,去那个能看海天交界的海市蜃楼岛,蓬莱没必要去了。”   “是。”   “回头告诉晚妆和不器,让他们找专业工匠,多费些心思在这上面。相信我,床弩会被它淘汰的。”赵长河走着走着,忽又微微驻足,似有深意:“搞个不好,武者都要被淘汰一半。”   这种世界,赵长河只敢说淘汰一半。   像御境的变态们都到了修神魂的层面了,那已经不再是人。再往上到了瞎子这种跨时空乱抓人的程度,至少现代科技还做不到。   “瞎瞎。”   “干嘛?”   “咦?随便喊一句联络联络感情,没想到你真回啊。”   瞎子:“……”   “既然回了,那顺便说说原子弹和你比起来怎么样呗?”   “无聊。”瞎子淡淡道:“你还不如说说,你有意无意地引导海长空说信仰问题,存的什么心?”   赵长河奇道:“海长空自己说的,关我何事?”   “呵……”瞎子悠然道:“有些东西,不要随便去乱窥探……你以前还算谨慎,我看你现在是有点飘了。”   赵长河没反驳,是不是飘不好说,急是有点的。他实在佩服瞎子能从夏龙渊到现在,数十年如一日的默默看着,默默地等她想要的时机。   也许这就是长生种的底气吧。不像海长空,明明也算个豪杰,可年近五十就再也没有更近一步的自信,看上去甚至连回陆地上看一眼的念头都打消了,人终归是人。   赵长河不去说这个,转而问:“这次海皇的事,你有什么想说的没?”   “没。”瞎子淡淡道:“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值得看的东西还有很多。”   “比如海平澜与海皇的博弈?”赵长河趁机道:“海皇是不是有点迟钝了,我看它好像除了丢几个构造体出来做事,就没什么反应了。此前臭鱼烂虾被我们杀了一堆,也没看祂有什么新的举措。”   瞎子道:“那你看着就是。趁着现在别人还没有把你当成值得重视的对手,你还可以飘几天。”   “就算你看似不经意地给我营造紧迫感,我也是要去泡龟龟的,让你失望了。”   瞎子:“……”   “为什么引赖琦来打扰我们,急了?”   “……关我屁事。”   撂下这四个字,瞎子彻底没了声音,内心倒是难得地跳了一下,总算是能体会到这两年来被赵长河破案的对象们是什么心情了。   明明很多事他根本就没啥证据可言,可那直觉真是敏锐到了离谱的程度。   那边赵长河已经推门进屋,在他们去搬火炮的时候三娘早就提前回了屋中,正靠在窗边掂着两枚晶核琢磨。   但看那出神的样子,也不知道到底在看晶核还是在神游天外。   赵长河坐到身边,柔声问:“在想什么?”   三娘回过神,灿然一笑:“倒也没什么……我在想,本座堂堂三重秘藏,竟似还不如海长空。”   “那不如了?”   “我曾说,要夜帝降世,让夏龙渊海平澜他们知道,什么帝王霸业,终是虚话。”三娘靠在椅子上,把两枚晶核一抛一抛:“我在想,为什么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来让他们知道这一点。”   赵长河道:“所以现在这么打算了么?”   “没有啊。”三娘伸了个懒腰:“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好烦啊,还不如睡觉。”   感受着赵长河那抽搐的表情,瞎子差点没笑出声来。   让你引导啊,是不是很绝望?   却见赵长河抱了过去:“果然是我家尊者,就这态度最可爱了……”   瞎子没好气地拂袖而去。 ###第五百六十九章 夏迟迟在找岛   最终三娘的情绪低落也就持续了前后不足一时辰,当认识到“不如睡觉”之后,心情忽然就变得好了起来。   赵长河抱过来,她也没再装一副尊者上位的姿态必须是自己玩小猪才行了,懒洋洋地被抱着,靠在赵长河怀里放松着心情。   反正男人十分靠谱,有他在的时候,龟龟可以趴窝,不需要动脑筋就算了,连战斗都不需要太拼,一切就结束了。   当一切尘埃落定,更该轻松休闲下来的嘛,想那么多干什么。   赵长河也特别喜欢抱着她,自己的红颜中,就三娘特别有肉感,抱着特别舒服,这时不像龟龟,像只猫。   三娘掂了块果肉,转头塞进赵长河嘴里:“都是酒味儿,散散。”   赵长河张嘴叼了,有些小惊喜:“芒果啊……”   三娘有些吃惊:“你吃过啊?唐家海贸已经做得这么好了吗?是了,之前那椰子你也很熟悉,到底我是海上出身还是你啊?”   赵长河笑道:“是你梦里教过我啊。”   三娘眼波流转,笑嘻嘻道:“你就用这么土的情话上手的情儿?”   “我用这么土的情话,还上手了玄武尊者呢。”赵长河也不装了,直接上手。   三娘本来好像想反抗,却又一时懒得动。等脑子一转,那手都已经上了,便索性算了,哼唧唧道:“算你这次表现好,奖励你的。”   这嘴硬的话已经说好多次了,随着表现越来越多,奖励已经变成了日常,日常到了顺理成章。   揉着揉着,三娘微微喘息:“好啦……小孩子一样,很好玩吗?”   “小孩子的话,那就不是玩了,是想吃。”   三娘轻轻搂着他的脑袋:“好啦~”   再下去我想要了怎么办……   她怕真想要了,这孩子反而没能力了,很是体贴地换了个说法:“我刚才战斗,骨伤还是牵动了,疼呢。”   “我看看。”赵长河把她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转身坐着,手环绕过去,摸着她的肋下。   回春诀全面运转,沁入骨骼。   回春诀是法则级的技能,它从初学起就是让赵长河的神魂无法支持、以及理解跟不上,并不单纯是真气问题。此前流落荒岛的过程中,赵长河身躯问题不大,恰恰是精神不济,回春诀自然也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但时至今日,魂海已然恢复,回春诀当然可以发挥了。   要说直接用来接骨,或许能力还不够。这只剩最后一点就快愈合的情况,回春诀可太适用了,几乎肉眼可见三娘的肋骨开始愈合如初,如玉光洁,再也没有一丝痕迹,比什么药都好使。   三娘呻吟了一声,那种骨头愈合过程中又痛又麻的感觉真是好怪啊……   路过舱室外面的唐家水手低着头,加快了脚步。这里面的声音才是好怪啊……   三娘暗自感应身躯的力量,发现自己是真的彻底好了。由于研究了晶核的缘故,此时此刻的实力或许比受伤之前还强几分。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在缺医少药的环境里,到了现在其实也就十天出头,就已彻底完结。   可三娘却觉得这几天挺漫长的,第一次以虚弱之躯和一个男人相濡以沫,第一次如此依赖一个男人。   到了现在明明复原了,可以随便揍死他,却依然被他抱在怀中恣意把玩,自己还很乐意调整一下姿势,让他玩得更舒服一点,好像自己的力量白恢复了一样,根本没有用。   朱雀也是这样的心情对吗?   回忆十天之前,恍如隔世。   咦……怎么又开始玩了……   赵长河吻着她的脖颈:“现在好了么,还疼么?”   三娘被吻得痒痒的,忍不住想笑:“喂……你动用回春诀,把自己魂力抽了一半,就为了方便自己玩是么?”   “你说呢……”   三娘咬着下唇:“别弄了,有什么好玩的嘛……”   “好不好玩,你不知道么……”赵长河呢喃着:“此去千里,航路漫漫,枯燥无趣……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玩的么……”   三娘不说话,自己心中也难免有些动情。   如今环境不比之前,舱室暖暖,被褥软软,干净整洁,还有花香。外面的海浪哗哗,却再也没有此前的风雨漂泊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懒洋洋的闲适感。就像曾经风雷大起,而在他的怀中安如泰山。   心中的情绪,家庭的,教派的,恩仇,信仰,迷茫……百感杂陈,不是没有情绪,只是强迫自己摆烂不去想。   在他的怀抱里,好像能忘却许多,驱散所有。   三娘迷迷糊糊地,感觉赵长河的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有些霸道地往旁边拨。她顺着微微转头,唇就被堵上了,肆无忌惮地亲吻。   三娘没来由地有种小小的耻辱感,我是尊者诶……   但情绪很快就被击穿,有种触电般的感觉,麻麻地带着人飘荡在云端。   她忽地在想,以前那么多次亲密接触,无论是海岛漂泊,还是后来在赖琦床上同寝同宿,大家好像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亲热,直到这一刻才是真的。   没有任何借口的,不是权宜、不是习惯、不是玩闹,只是最纯粹的男女之间的情感交互。   不知不觉间,那身庄严的尊者法衣已经微敞。   三娘下意识觉得不对,伸手摁住了。   他的手也顿住了,空气安静了片刻,只有不知疲倦的海浪声,和两人之间都有些情迷的喘息。   “三娘……”他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三娘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赵长河低声道:“现在还不行么……”   什么现在不现在,好像你什么时候行了似的……三娘咬着下唇:“有本事你就来啊……装得好像真可以似的。”   她甚至微微抬了抬肉嘟嘟的好生养:“来啊。”   再坐回去的时候,三娘骤然瞪大了眼睛。   什么东西?   必须说,以前亲热那么多次,赵长河真的没起过多大反应。原因无他,只不过是之前一直是处于一种精神很不济的状态,做什么事都是强撑的,自然没有什么明显反应。   但这一刻不一样了,大家的状态都很好。   三娘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失声道:“等、等一下,不是……唔唔唔……”   唇再度被堵住,想说的话全堵了回去,只剩下呜呜的发音。   那眼睛懵懵地睁大着,一团迷茫,都忘了自己实力远超他一截,是可以挣脱的……练了一辈子的功,都不知道忘哪去了。   瞎子捂住了额头。   原本赵长河是真没这么猴急的,之前多少机会都一直君子得很,他本来就不是个多急色的人,夏迟迟唐晚妆他明明都有机会要了,却都出于各种原因忍住了。和三娘也一样,之前三娘有骨伤,明显不合适乱来,大家玩玩情调不好玩么?   结果一旦怀疑是她故意引来了赖琦破坏他们的蜜月,就立刻出手,把生米往熟饭煮,龟龟脑子懵成一团,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也未必想还手。   瞎子几乎可以感受到三娘内心的情动,那是任何人无法阻止的洪流。自己尝试抽刀断水,水却更流。   可以说都是自己造成的。   窗边的喘息声忽地一变,传来一声闷哼,鲜血顺着椅脚淌流。   瞎子愤然离开。   臭窑子教,别人还给钱呢!   那边男女哪知道还有个旁观者这么多戏,三娘掐着赵长河的肩膀喘息了好一阵子,气鼓鼓地往下就咬:“死骗子!”   “我什么时候骗过尊者,那是尊者自己在骗自己好吗?”赵长河附耳低言:“从做小猪开始,为的可不就是拱猪么?”   三娘:“……”   她一时都忘了这小猪是赵长河要做的,还是自己当时找乐子临时起意给的。   现在乐子全给到自己身上来了。   赵长河抱她起来,俯身低语:“尊者,可以了吗?”   三娘手撑窗沿,咬着下唇幽怨回首:“但凡少用了一丝力,本座回头就治你渎职之罪!” ###第五百七十章 我与她俩孰美   船橹在海浪之中翻搅,溅起啪啪水响。   与浪潮之声同律,暗合天地自然的玄奥。   有巨龟盘踞海中,仰首望天,火烧云横贯长空,像一只展翅翱翔的火鸟。   若有水手看见,可能会想起强大凶悍的四象教,魔焰滔天的朱雀,神秘厚重的玄武。   据四象教故意放出的小道消息,这两位都已经突破了三重秘藏,皆为天榜之能。消息传出,实在天下震惊。就问当世除了国家种族级别的势力有两个天榜之外,还有谁?   真可谓双星耀世,一时间魔涨道消。   唯有在瞎子心里,这俩都是什么玩意儿。   朱雀费拉不堪,堂堂大魔头轻而易举就被一个小年轻摘了心,这位玄武就更是重量级。   人家朱雀好歹还没脸用本尊跟一个小年轻好上,面上怎么也只是个被圣女欺负的翼火蛇,和室火猪在一起看上去也是天经地义。只要她一天没放下朱雀尊者的面子,严格来说赵长河也未必算是得到了朱雀,可以视为在她心中教派还是更重要的。   玄武就不一样了,管什么重要不重要,老娘舒服就行,脸都不要的。   初次就鸿儒,往来成红丁。   然而那手撑船舷的回眸,妩媚得连瞎子心中都抖。   不得不承认,这龟龟再奇葩也确实是个无可争议的绝世美人,尤其在这种时候,那绽放的万种风情就像一朵全面盛开的玫瑰,简直能让人攻速翻十倍。   瞎子选择不看,反正我瞎了。   有什么好看的,还得被人说拉屎都在看。   就在她离开的时候,还听见身后的三娘居然主动揽过了当初朱雀拒绝的事情:“你……别忘了双修功。”   没见过这样送的。   元阴对双修采补类功法来说从来都是最重要的环节之一,尤其是元阴一方的修行恰好更高一档次的时候,对获取方的大补程度堪称天材地宝。   要说当年赵长河从一位光芒并不顶级的新秀一跃成为潜龙第一,那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草原历练固然重要,更重要的环节是岳红翎的双修,那恰到好处的元阴让他可以直接进窥秘藏了。   而现在赵长河二重秘藏,三娘三重。   一旦运起双修功法,那庞大精纯的能量输送往返,简直让赵长河感觉自己泡在了当初的玄武果冻里一样,能量几乎吸收不完。   呃这是玄武特色?   原先在这个阶段需要至少数年的漫长积累,赵长河居然感觉一个时辰内“经验条”都涨了一大截的样子。自己体内真气与煞气交杂的螺旋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变得粗壮,如龙蛇交缠,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又隐隐有着一种冲破灵台的错觉。   那是性命交修、身魂相合的指向,越发明确。   三重秘藏的门槛,好像已经隐约的可以看见,就在目光可及之处,不算太远的地方。   ……   “老娘上了你个小贼的恶当。”   完事之后,三娘赤条条趴在香香软软的被窝里一动也不想动,感觉累得手指头都不想抬了。   还说他那方面有问题,果然是真的有问题,因为一般人不可能这么猛。   大家开始的时候不过午后,吃饱喝足没多久呢,这特么天都黑了,三娘在怀疑自己有没有脱水,总之声音好像有点哑。也不知道中途唐恩他们有没有试图来喊吃晚饭,是不是什么声音都被人听完了,丢死个龟龟了。   反正这会儿叫她做啥都不肯做了,什么都比不上趴着休息。   赵长河看她那摆烂模样就很想笑,在很多时候三娘都能带给他一种现代感,像极了躺平摆烂看乐子又爱钱的接地气姑娘,每次强行要装一副“我是你领导”的尊者样儿都像极了一只萌嘟嘟的杰尼,和朱雀那凤目一瞪就让人头皮发麻的感觉全然不同。   之前觉得三娘飒爽起来的海盗马匪范儿和平时形态不搭,此刻又觉得没什么不搭的,总结起来不就是个随性的御姐么……可以拎着酒坛子坐到你身边,陪你嘻嘻哈哈。   前提是她能放开心怀嘻嘻哈哈,赵长河并不想看见此前那会儿她困于恩怨之间的出神与迷茫。   赵长河穿好衣服,坐到她身边,拍了一下,肉翻浪涌。   三娘转头怒目而视:“敢打我了是吧?”   “没,没。”赵长河伸手捋了捋她凌乱的发梢,柔声道:“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不想吃,累。”   “那举个高高?”   “滚。”   赵长河去案桌上叉了一小块芒果,递到三娘嘴边:“啊~”   三娘立刻脖子一伸,张嘴叼过芒果,又“哼”了一声继续趴平。   “所以小的有没有渎职?”赵长河笑眯眯地问。   三娘哼唧唧:“还算可以,以后继续努力。”   想了一想,又补充:“记住我们的教中尊卑……”   赵长河以为她又要装了,正想让她知道什么是上下,就听三娘续道:“以后按标准行事,在本座这里卖十分力,对你的情儿就只许五分,知道了吗?”   赵长河:“???”   “诶。”三娘忽地翻了个身,伸手扯扯他的衣袖:“和我舒服,还是情儿舒服?”   赵长河捂脸:“你不如问孰美,哪有问这个的。”   “哦,那孰美?”   “……”赵长河差点要给自己一个耳刮子:“一样漂亮,一样漂亮。”   三娘一把揪着他的衣领子,咬牙切齿:“得手了就连个土味情话都不肯说了是吧?她又不在,你就说句我比她漂亮会死吗?”   赵长河哪肯背后贬低皇甫情,以后被知道了还要不要活了,只得赔笑:“可我说的是实话啊……”   “难道你不知道,老娘不想听这个实话嘛?”   “……”   “就知道男人是这样的。”三娘愤愤然转身,留给他一个光洁的后背:“不给个满意的答复,这接下来的航程里你别想碰我了。”   赵长河无奈道:“你堂堂尊者,和下属比什么嘛……”   在他看不见的后面,三娘眼珠子滴溜溜在转:“说得也是,那货又丑又弱又笨,没什么好比的。这么着吧,我和圣女谁美?”   赵长河:“?”   “怎么了,这也比不得?”   “不是,迟迟就是青龙白虎二支的圣女,又不是教派圣女,她地位还是没你高,不用比了不用比了。”   “难道你不知道,她不仅是按照教派圣女的规格,甚至还是准教主?”三娘哼哼道:“尤其这一次出海,你当为什么本座要巴巴地赶来,真以为本座听朱雀吩咐不成?那是为了辅助圣女,看她有没有做教主的资格。”   “呃……”其实赵长河想说,从头到尾也没感觉你来辅助迟迟的,嘴里就没提过啊……不过她应该确实是来辅助迟迟的,找海盗也是为了找目标岛屿,结果自己成了一次主角也是三娘自己始料未及。   三娘眼珠子继续滴溜溜:“怎么着,现在我和她比,是不是旗鼓相当恰如其分?”   赵长河蛋都碎了,只能含糊道:“迟迟年轻,肯定没有三娘这么风情万种的嘛……”   说白了还是在说各擅胜场,迟迟青春靓丽嘛……三娘明明听出来了,还是装着很满意的样子点了点头:“算你过关。”   赵长河刚吁了口气,就见三娘手中弹起一个水球,上面浮动着刚才他说话时赔笑狗腿的影像,说着“迟迟年轻,肯定没有三娘这么风情万种的嘛……”声音清晰无比,连音色都分毫不差。   赵长河目瞪口呆:“这是什么?”   第一反应不是“这世界越来越仙了”,而是这水球被迟迟看见,那就死定了……   三娘转头,笑嘻嘻:“我刚刚琢磨出来的神通秘法,水镜之术,你要学吗?不教你。”   赵长河这才反应过来,是哦……这和海皇的召唤水人一样,妥妥的脱离了“武”的层面,这是仙术! ###第五百七十一章 未完的古灵之秘   以武窥玄,终须引线。   四象教号称传承丰富,其实还是有着大量的局限和缺失,朱雀玄武都需要自己另觅机缘。   海皇做的水人构造体晶核,就是三娘窥视神魔的引线。看来三娘这些时日琢磨晶核,还真被她琢磨出不少新感悟来了,在水属的运用上,终于不再是局限于“利用其力”,而是囊括了更多的特性。   那才是御。   玄武尊者在跨向御境的路上,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这一步与这波双修也有分不开的关系……   双修历来是和合共进,而不是单方面的索取或给予。三娘的修行也有提升不说,同时从赵长河的各种意中感悟了部分春水剑意。春水剑意不仅是水,它的核心其实是折光的视觉欺骗,而水中留影也不是单纯水能做到的,它本质是与光有关,而单纯是光也做不到这一点,它需要水。   万物不是独立存在的,特性往往是和其他东西的相互反应而成,当认知到这一点,就是一个质变般的飞跃。   其实道理以前也不是不懂,是做不到。因此夏迟迟能身兼两系,在朱雀玄武眼中那是多令人欣喜与重视。   赵长河就更是欣喜:“我要学,教我教我。”   三娘收了水球,哼哼着转过身:“不教。”   “诶,好三娘,我可是你座下最亲信的大将室火猪啊……”   “室火猪不去学火,学这个干什么?该不会是想学了把我不穿衣服的样子记下来吧?”   “……我都可以直接看,还偷拍这个干什么?”   “原来你想偷拍其他看不了的人!诶诶等一下,你在干嘛……嘶……轻点你这该死的臭猪!啊……嗯……诶?别停啊你!”   “……”   “你……你不要脸!嘤嘤嘤,我教、我教还不行嘛……”   学是学了,可惜大家水平差异有点大。   赵长河看着自己手中糊成一团的画质,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拍了个啥,和三娘的4K高清不可同日而语,并且没保留多久就消散了。可还是乐呵呵地爱不释手,自拍个没完。   三娘有气无力地趴在一边,看他那臭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无力地挥挥手:“去练你的功,臭猪。”   赵长河一溜烟跑了,在舱外唐恩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潜入深海挥拳。   唐恩等人如看神仙。   你们舱中传出怪怪的声音传了好几个时辰了,正常人这时候也该如死狗了,你还能跳水下去打拳!这么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的吗?舱中那位小三吃不吃得消啊?   话说回来了,那位丰腴妖娆,看着能生养,估摸着也是如狼似虎,能吃得消。   咱们家首座怎么办啊,那病弱娇滴的身子骨,会不会被弄死啊……   “船、船长……那边远处……那是鲸鱼还是海岛?夜了看不清。”   远方月如圆盘,唐恩就着清朗的月色举目远眺,抬手道:“当是鲸鱼。不用慌,船队列阵,床弩准备……”   “嗖!”海中跳出一个人影,踏浪直奔远方鲸鱼。   唐恩的手还抬着呢,张大了嘴都没来得及合拢。就见赵长河一跃而起,跳到鲸鱼身上就是一拳。   全船水手:“……”   一人一鲸战于月下,离得远了看不清具体,只能感受到原本鲸鱼翻涌,海浪浮沉,过不多时动作越来越小,渐渐无声。   赵长河驱鲸而至,老远挥手:“大家好啊!”   鲸鱼老老实实调了个头,和船一起并行向前,活脱脱被揍成了座驾,和先前的鲨鱼一个遭遇。   唐恩转头问水手:“我感觉他是不是根本不需要我们的船了。”   有人幽幽道:“还是要的,提供窑子价值,他玩累了可以回来抱女人睡觉。”   “啪!”唐恩一巴掌拍在水手后脑勺上:“辱人亦辱己,谁许你把我们唐家形容成窑子!”   众人也不知道是气还是笑,抬头看着赵长河在前方骑着鲸鱼迎着月色乘风破浪的样子,心中也难免有些羡慕。   一个男人最强的年纪,拳破巨鲸驰东海,醉拥美人卧楼船,如此意气风发。   ……   这一段航程对赵长河来说,除了与三娘突破了最后那层关系之外,其余和此前在赖琦船上区别不大,主题依然是练功。白天下海挥拳,晚上和三娘双修,唯一的区别也就是从赖琦他们脑补的小猪和尊者的关系变成了事实。   但效果远比那几天赖琦船上的好得多了,单是双修获得的进益就不可同日而语,哪怕已经没了元阴,后续效果依然非常显著,几乎是肉眼看着“经验条”在涨,神效无比。   对水属的理解也一天比一天深入与精熟,简直有种快要往这个方向主修的错觉,连煞气的研究都被压在了一边。   这得归功于六合神功的强大兼容性,以六合神功为基,旁通哪方面的法则都不是障碍。目前为止受影响最大的其实是回春诀,那水柔浸润万物复苏的意象越来越明朗,已经有了从肉身到魂海的回春之意。   继续下去,赵长河觉得说不定可以回头再试试治晚妆了。   那水镜之术拍出来的影像也一天比一天清晰,掌控越来越纯熟,渐渐的已经可以从中看见自己脸上的疤。   从中也可以看出,二重秘藏和三重之间的差距其实是挺大的,三娘的修为对自己来说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包括其他地方。   三娘同样不是没好处,什么力气都不用花,天天懒洋洋地躺着摆烂睡觉,修行就自己在涨,还舒服,只要补补水就可以了……   赵长河很怀疑她现在越来越接近真正的御境了……不知道真要突破御境的话,门槛是啥……   试图咨询瞎子,瞎子一声不吭,再也没有理他。   “御境啊……不用问别人,本座知道怎么练的。”三娘有时候也会一起到鲸鱼上坐着散心,感受着海风吹拂头发的舒坦,背后靠在男人怀里,比在屋里靠着木头椅子舒服。   男人还一直在替自己的修行出谋划策,就更舒服了。   “四象教传承不是说也缺失了御境部分的法门么?”   “但我们当时搜过弥勒秘境那个尸魔残魂啊。”三娘悠悠道:“不仅是相关知识,连带着上古之秘我们也多知道了不少,其中一些关于上古佛道的,很有意思。”   赵长河对上古佛道倒是不感兴趣:“那个残魂会的御灵之术、兽魂合一之法,你们应该抄录了吧,回头给我一份。”   三娘警觉:“你要这个干嘛?”   赵长河装死望天。   “古灵族那边,还是有点秘密的。”三娘认真起来,离开他的怀抱,转头盯着他的眼睛:“你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但你不要因为好色把自己色死了,我建议你对古灵族敬而远之,别去乱碰。”   赵长河愣了愣:“至于嘛?”   对了,当时想过,上古玄武很清楚古灵族的范围成因,祂可能知道古灵族那片地儿都是一位大巫所化。现在的玄武就在眼前,这事说不定可以串起来。   果然就听三娘道:“我看过上古玄武传承中的一些模糊记载,结合血兀残魂所得的一些信息,有理由怀疑古灵族的始祖大巫是天道还在之时,被天道亲自镇杀的。如果你信天道有灵,那么古灵族所在就是一片不为天道所容的大地,古灵族就是一群被诅咒的放逐者。甚至可以说,天道为什么死亡,上个纪元为什么崩溃,都可以从这里去追溯蛛丝马迹。此事的高度……可远远不是你我如今可以涉及的。”   赵长河愕然,半晌才道:“古灵族那边有信息,说朱雀白虎汇于西南之野,我不知道他们这是也用相关的天象阐述呢,还是真与你们四象教会有点关系。”   “可能真有点关系,夜帝当年也在追寻这个,祂想代天。”   赵长河猜得出来,夜帝这个称谓可以说是谦虚之称,好像只管夜晚,白天没祂什么事。可究其本质,就是星辰之主——天穹之主。   到了夜帝这种层面,如果天道冥冥还好说,一旦天道是个具体的对象,夜帝本就与其十分接近了。当天道死了,夜帝取代天道简直顺理成章。   可天道是个虚玄的概念,如果说得唯物一点,其实就是世界,天道死了就是世界死了,世界死了不就是纪元重开么,在世界内的一切生灵无从依托,哪怕是夜帝也不行。于是天道一死,纪元崩溃,神佛俱散,夜帝没能代天,反而苟延残喘。   这事应该涉及自己穿越的根本了,确实不是现在能揭的,一着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目前为止,自己其实连海皇捏出来的水人都打不过……不过好在这次的主力并不是自己。海皇的级别远胜血兀和多罗尊者这些,一旦能把海皇这坎儿揭开,或许背后的很多神魔之秘就是一片通途,将彻底展现在眼前。   正这么想着,前方隐隐传来一种扭曲般的气场,远眺过去,水波潋滟,光线曲折,一道长虹如桥飞跨天边,岛屿在海天尽头若隐若现,不知其广。   甚至估不清从这里过去,到底还有多少距离。   此行海上的目的地,好像快要到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如梦之岛   岛屿在远东海域,唐家船队大致从西南方向过去,而夏迟迟与海平澜从西北,双方路上遇不上,可以说南辕北辙。   这一路上夏迟迟都在盘膝闭目在修行,倒是看得海平澜有点赞赏。   他看得出来这小姑娘一开始并不愿意和自己一起来,那种明摆着被作为鱼饵的感觉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起初小姑娘似乎是打算过跳船跑路,但又按捺住了。   当海平澜想要把她当鱼饵,那想跑是根本不可能跑得了的,反倒从表面上的“盟友”平起平坐关系,变成了阶下囚,那又何必?   索性大大方方在船上修炼,要什么资源丹药直接开口讨,海平澜还真给她管够。   这丫头今年应该不到二十,如此镇定沉静……海平澜想起自己女儿当年离开的时候十六七,又泼辣又冲动,一身匪气,能不能跟人家夏迟迟学学什么叫不动如山?   他们抵达的时间比赵长河略早一天。   抵达的时候,天色黄昏,岛屿就在不远处,修行中的夏迟迟睁开眼睛,推门到了外面船头。   海平澜站在船头已经看了多时。   夏迟迟举目望去,远处落日西斜,岛屿四周笼罩着扭曲的空气,光线朦胧,一道虹桥横跨天际,像是接引,又像极为遥远。可以看见茫茫海上有一些渔船悬在范围之外,不少渔夫在船头叩首跪拜,念念有词,似乎在祷告以求神的护佑。   但没有船只进入这片扭曲的光线范围。   夏迟迟问道:“他们为何不登岛,是不敢?敬畏?”   海平澜道:“是进去也找不到。这里扭曲了视线,目光所及的岛屿并不是真如看见的所在,按照那方向航行永远也到不了,反而可能越行越远。”   夏迟迟道:“是海皇所为?”   “不是,原本就有这现象。”海平澜笑笑:“如果是海皇干的,那你爹叫你来这干嘛?当然是原本就有特异,且对你有利,确实有利。”   夏迟迟道:“但现在海皇盘踞了?”   海平澜颔首道:“不出意外祂只可能在这里——包括遮蔽乱世书记录海上人物,根子也在这里。”   夏迟迟奇道:“那是什么?”   “东西叫天书,和天上闪过的乱世书是同类不同页。”海平澜摊手:“虽然我没见过,但我敢说你爹必然也有一页,否则他没道理那么强。以此类推,你那位恋人也有可能有一页……他花开后,百花皆杀,这可不是靠天才能做到的。”   言语之中暗藏点挑拨的味儿,你爹就算了,连你老公有秘密都不告诉你,可怜娃。   结果夏迟迟微微一笑,压根不在意。当年赵长河得到那页金箔的时候她就在身边,心知那玩意有点怪异,但从来没表现出来。如果说有什么比较贴近“天书一页”,那金箔无论从外形还是获得的地方来说,八九分是了,她从来有数。   夏迟迟迎着海风,将一缕乱发捋到耳后,悠悠道:“换了别人有,他们也做不到花中第一流。外物不过辅助,自己才是根基,若伯父连这都堪不破,可挺让晚辈失望的。”   “哈……”海平澜笑了起来:“怀璧其罪,福兮祸之所倚,猜到你男人有天书的会越来越多,以后他能不能保住,也是天命是否在他的证明。”   夏迟迟道:“伯父也有意乎?”   海平澜笑道:“我没有节外生枝的心情,此间事毕之后倒是不好说。真正有意的怕是海皇,祂要是知道你男人身上有天书,估计会不计代价获取。”   夏迟迟淡淡道:“所以伯父忽然在这近在咫尺之地说起这个,是为了提醒海皇?”   海平澜哂然道:“我没那么下作。事实上我到了这里,祂应该不会知道,我自有手段……当然我不进这个岛屿范围,你进就行。”   随着话音,海船停在了原地。   夏迟迟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被当鱼饵的不悦,反而道:“无论如何,伯父带我到了地方,要谢过伯父。”   海平澜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夏迟迟问道:“既然伯父不带我进去,又说别人进去会找不到位置,那我自己怎么去?”   海平澜道:“你来这里本意是什么?”   夏迟迟道:“修行,感悟青龙之意。”   “那不就是了,你是为了修行,而不是为了找岛屿。如何找到的过程,也是你的修行,这无需引领,也不该由我引领。”   “伯父指教得是。”夏迟迟不再纠结,腾身而起,凌波而去,眨眼便进了前方扭曲的范围。   一旦入内,船上之人就看不见她的身形,视线已经被扭曲遮蔽。   海平澜似是能看见,目送夏迟迟的背影叹了口气:“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女娃娃若不陨落,前途无量……”   那边夏迟迟踏浪而行,果然看着岛屿就在前方不算很远,可不管怎么走,却没有感受到岛屿被拉近距离的迹象,直到一口气尽、踏不了海浪了,那岛屿的远近依然不变。   夏迟迟半身入海,默默游着,静心去感悟周边环境。   如果说这里不是海皇造成的,是因宝物天书而成,那么这一页天书所凸显的是什么?   是光?   夏迟迟抬首望天,此时太阳已经落入海面,天上星月闪烁,可那道虹桥却依然在上,看着像假的一样。   虹桥是什么,也是光?   如果这里的意都与光相关,那与四象何干,与自己来此寻找的青龙之意又有什么关系呢?   理论上,青龙之意并没有太多与水相关,那本来是木行之属,更和光没有什么关系。   如果非要说有关系,那就是天上的青龙星宿,那是人们看见的星光。   夏迟迟忽地想起夏龙渊所处的天穹,伸手一拨,移星易宿。他明明拨的不过是虚假的天穹,为何能让人看见真实环境的转移?他随手一拳,明明横跨千里,为什么能直抵璞阳战场?   夏迟迟抬头看着天上的苍龙星宿,本该远在天边的星宿在这特异的光线气场环绕之下,时而在天,时而在前,似乎伸手就可以触及……   她定定地看着苍龙心火所在位置,忽地闭上眼睛,踏浪而起。   随着一个旋身,竟然到了不知多远之外的虹桥之上,踏桥登天。   海平澜深深吸了口气:“真是奇才。”   这里并非幻景,无非是光线折射的凌乱,可知道归知道,要勘破真实的位置所在谈何容易?   大家的修行根基不同,就算是海平澜都不知道夏迟迟这是通过什么看穿的。   但她真的看穿了,在别人眼中踏上那所谓的虹桥,实际是踏上了岛屿。   是的,看似踏在彩虹之上,实际上此刻的夏迟迟已经立足于岛上的土地,面前是……几个身穿铠甲手持钢叉的鱼人,恶狠狠地持叉指着她:“哪来的人类,前来送死不成?”   夏迟迟看都没看它们一眼,目光打量岛屿,微微皱眉。   这岛好大啊,一眼望不见尽头……远处甚至还有山峦的模样,茫茫森林覆盖,不知其广。   “嗖!”鱼人得不到回应,暴怒出击,数柄钢叉直戳夏迟迟浑身要害。   夏迟迟身躯微微一扭,钢叉从身边穿过,冰魄出鞘,轻轻划过虚空。   明明看似划在了空处,所有鱼人的咽喉却忽地溅起了血光,齐刷刷栽倒在地,继而变成了普通海鱼的模样,“嘭”地跳下了海面不见。   夏迟迟深深吸了口气,这地方好像已经不仅是光的折射问题了,简直如梦境一样,怎么看都不真实。 ###第五百七十三章 岛心湖   夏迟迟可没参与之前的海盗之战,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鱼人,怎么看都像妖怪,还会变回本体跳海里,不知道能不能吃哦……   反正不管这岛原先是怎样,近年来显然已经成为了鱼人盘踞之地,只不知道海皇是在岛上呢还是海底。   最早以为是到一个环境特异的荒岛修行,显然不是那么回事,现在好像成为独闯敌营的历练模式了。   夏迟迟有点苦笑,自己的价值好像是引诱海皇出手……无论是海平澜还是夏龙渊,似乎都有某些盘算,只要海皇露出头来,说不定要被两个强者夹击。   但问题来了,自己的能力,凭什么引诱海皇出手?   这些鱼人里就没有强者了?说不定有很强的王者才对,海皇都不需要出来,自己就被鱼人烤了吃了。   想到这里,夏迟迟心中微动。这可能不是夏龙渊的想法……   因为如果要在这里杀鱼人以引出海皇,他应该派的是更稳更靠谱的大将,比如之前崔文璟还好好的时候,让崔文璟来。又或者是唐晚妆、武平侯秦定疆、镇远侯皇甫永先,这些忠心耿耿又强大又有经验的朝廷地榜。他们才会完全遵照他的命令,有组织有计划地把事情做到最完美。   怕他们出事?怕拖累大夏战局?夏龙渊什么时候在意过这种事情!   以“历练突破”的名义忽悠自己来有什么用啊?他不能控制自己的想法,更控制不了四象教高层的想法,要是自己发现这里被海皇盘踞,觉得危险,那完全可以不来啊,什么谋划岂不都是一场空?这次是因为被海平澜揪着才赶鸭子上架来的,本来还打算等亲亲老公在蓬莱会合呢都没等着,临时来的不可能在任何人预计之中。   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这里有某些东西只有她们四象教能破解,必须由她们来才行。   如果是这样,就算自己主动把脖子往鱼人叉子上撞,夏龙渊海平澜也会出手救人的。   夏迟迟忽地笑出声来,悠悠然直奔远处山峦所在。   “嗖嗖嗖!”数枚箭矢左右袭来,明明左右开阔,却看不见敌人在哪,箭矢已至面门。   夏迟迟一动不动,还抬了抬脖子,好像自杀一样。   箭矢不知撞到什么气劲上,擦身而过,连片衣角都没带到。   手中冰魄也不知被什么带动,突兀出击,剑气掠过远处,传来数声惨叫。   耳畔传来夏龙渊的怒骂声:“你在干什么!”   夏迟迟笑嘻嘻:“果然。”   夏龙渊怒道:“万一你猜错了,岂不就死了?”   夏迟迟冷笑道:“一条臭命,很重要么?死就死了,能让天下第一人谋划成空,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你!”夏龙渊可能是几十年来第一次如此气堵,半晌都不知道骂些什么,最后化成一句赵厝方言:“不但漏风还黑心。”   夏迟迟当然没听懂:“也不知道谁更黑心!拿女儿做这样的诱饵。”   “算了,懒得跟你说。”夏龙渊暗道魔教终归是魔教,这娃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的态度确实邪性,不仅如此,还不知道是不是几年前就已经和姓赵的什么都做过了,自爱一点都看不见,是真TM机车太妹。   但能怪谁呢?自己又没教育过,这是真正的有妈生没爹教,都不算骂人的。总不成怪洛庄主头上,人家坟草都三尺高了。   一肚子哑巴亏说不出来,只能化作叹息:“不提所谓谋划,爹也不会随便看你出事,但你要对自己的生命负责。爹远程关注,行事未必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及时,万一失手,悔之莫及,慎之慎之。”   声音淡去,消失不见。   夏迟迟倒是被他自称的两个“爹”字说得愣神了半晌,心中颇有几分复杂。   或许夏龙渊这简单的出手未必暴露了存在,对他大局没啥影响,但总归是冒着暴露的风险,心急火燎地怕她出事。   可以认为不要想太多,他只不过是怕谋划出了岔子……但大家都有谋划,出手的是他,而不是海平澜。   这种第一反应的下意识,或许还真是能看出一些东西……他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无情,甚至没有他自以为的那么无情。   夏迟迟抿了抿嘴,转头看了一下刚才的场面。   放箭的鱼人已死,但尸体都看不见,有血迹莫名地从完全无关的方向出现。   这里的一切视觉都是乱的,如果真靠自己的实力在这里闯,确实很锻炼人。锻炼灵觉,锻炼与光和空间的感悟,理解锻炼勘破本源的能力。   夏迟迟足尖顿地,踏月而去。   “嗖嗖嗖!”又是无数箭矢飞蝗而下,比刚才的更强劲,更密集,看起来是鱼人大部队发现这里有人强闯,已经有组织地过来围剿了。   夏迟迟脚步微错,在箭矢之中轻舞而过。   箭矢来路极为诡异,刚才夏龙渊拨开好像轻轻松松,轮到自己就知道头大无比。看着在老远,实则已经在咽喉,看着到了身前的,其实压根没射中。   换了一般人在这种箭阵之中绝对无所适从,可夏迟迟身躯轻舞,箭矢纷纷而落。   月色蒙蒙,白衣如雪,真如精灵起舞一般。   远处的鱼人们都看得有些愣神,这简直是跨越物种通杀的美。   一个头领大喝道:“来者何人,敢擅闯我天涯岛!”   “哦,原来这里有名字的么?海角天涯……不错,我要找的就是天之涯。”夏迟迟笑意盈盈:“听说这里可以看见太阳……让我去看看怎么样?大王有什么条件,可以提。”   “要看日出祭坛,很容易。”鱼人头领的声音在海雾之中缥缈难测:“在本王榻上一起看,或者在本王肚子里看,二选一。”   夏迟迟依然在笑,声音却凛若寒霜:“我看你是在找死!”   “嗖!”冰魄突兀地刺在身边空处,一只螃蟹人在远处开膛破肚。   夏迟迟身形如鬼似魅,突然闪身到了右侧,“哐”地一声,一柄方天画戟劈在刚才站立之处,劈出地上深深的裂痕。   但夏迟迟的手臂竟还是被擦出了一道伤口,鲜血淌流。   这种战斗……太难了。   就连此地鱼人都未必能彻底习惯,正常人就算再是天才又怎么可能习惯得了?   “留下吧!”方天画戟横扫而过,夏迟迟眼眸冰寒,忽地竖剑一架,借力飘飞,直奔侧方一株大树,一头撞了进去。   “不好!拦住她!”周围传来惊呼声,一片凌乱嘈杂。   夏迟迟撞进树干,却突兀消失不见。   明明看着前方是连绵山峦,但她这么一撞进去,根本没有山。   实际上这岛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压根就很小。   树木倒是有的,只是也有些稀拉,稀稀拉拉的树木中央围绕着的是一个岛心大湖,湖上有个不知材质的石台,石台有雕塑,雕刻着青龙出水、蜿蜒上天的造型。   这就是它们的“日出祭坛”?   到得这湖畔,那种扭曲的视线好像就好了许多,可以雾里看花般的看见周边的朦胧景象。   围绕着大湖周边,无数鱼人燃着篝火,本来似乎在进行一个什么特殊的祭礼。可以看见不少渔民模样的人类被活剐了挂在湖中央,开膛破肚,鲜血淋漓。   在外祈祷的渔民,不知有多少被捉来活剐献祭于此。   夏迟迟眼眸越发森寒,便是没有其他任何目的,这种注定了与人类相冲的族群也不能容许活在世上。   见这边祭典被撞破,无数鱼人哇哇乱叫着向夏迟迟直冲而来,身后那鱼人统领也是气急败坏,方天画戟再度直劈她的脖颈。   而与此同时,湖水之中“长”出了一个水人,一股水柱向夏迟迟身前直冲而去。   四面受敌,夏迟迟再度一个旋身试图闪开,脑子里却“嗡”地一震,有什么神秘的低语在心中回荡,周遭的一切越发模糊。   旋即被什么异力辅助,很快清除。   “糟……”虽然可能老夏又出手救了,可就这么顿得一刹,水人的水柱已经冲到身前,来不及闪。   夏迟迟横剑架了一下,身后方天画戟依然劈到了脖颈。   夏迟迟急速打了个滚,方天画戟擦着头发过去,削断了几缕秀发。   周遭刀叉无数,恶狠狠地齐插而下,夏迟迟翻滚着拔剑飞架,刹那间险象环生。   夏龙渊会在这当口出手么?   还是海平澜?   “铛!”夏迟迟奋力架住再度叉来的三叉戟,几乎可以闻到鱼人口中的腥味:“美人儿,没有人能来救你,乖乖入腹吧!”   夏迟迟没有等到救援,手中冰魄却突兀暴涨冰棱,插进了鱼人嘴里。   趁着鱼人头领受伤狂吼,夏迟迟再度滚开,旋即腾身而起,立于树梢。   不能指望任何人,必须靠自己。   夏迟迟目光落在湖中雕塑上,心中飞速琢磨,这东西,与四象教一定有关联,她能够感受到极其亲密的呼唤,如同烙印在血脉深处。   但如何接近?   环顾四周,数之不尽的鱼人围在树下,上下左右都有人持叉飞扑而来,正面那如附骨之疽的方天画戟又在前方弄影,水人似乎施展了一个什么特殊的困法,将树木周遭以水泡包裹得严严实实。   夏迟迟再度架了一下方天画戟,柳腰都禁不住向后弯折。   过不去,怎么办?   鱼人头领再度咧开了大嘴。   “绷!”一道劲气不知从哪里贯穿而来,巨大如柱的“箭矢”突兀地贯入鱼人头领脑袋,直接轰了个稀巴烂。   床弩!   哪来的床弩!   夏迟迟精神一振,却见“箭矢”去势不止,接连捅爆了好几个鱼人的脑袋,才轰入一块巨岩停了下来。   一道血色的刀光从“箭矢”落地之处暴起,直冲湖心水人:“去你妈的,死!”   连皇宫天穹之中正准备出手的夏龙渊都傻在那里……这小子什么时候来的?   夏迟迟怔怔地看着那道背影,那禁不住绽开的笑意,美得惊心动魄。 ###第五百七十四章 三战水人   赵长河抵达天涯岛外围的时候,要比夏迟迟适应一点。   这一路都在琢磨水镜之术,那就是在玩弄光,更别提他春水剑法已经玩了两年。   刚看见岛屿之时,赵长河的目光就已经能透过这氤氲的水汽和光线,看见内部真实岛屿的所在位置,也能看见那岛屿根本不是外部所见的那么大。   唯有一点较为特色,此刻的太阳已经落山了,月亮已经升起,但天上依然有那七彩虹桥,好像画在天空的景。   “那虹桥有问题……”赵长河远眺虹桥,低声问身边的三娘:“像不像在说,踏在桥上就可以登天一样?”   三娘道:“从光线折射的角度看,如果踏上岛屿,在外面看着也就是踏上虹桥。同样有着象征意义,踏上它,即入天涯。”   天涯远不远?   不远。   人就在天涯,天涯又怎么会远?   赵长河心中无可抑制地泛起了文青念头,就听三娘道:“这里真奇怪啊……青龙之意与水的关联本来不算太大,早前我们按照水生木的意义、以及青龙在东的方位概念,才让迟迟出了一次海,能够获得一些感悟。实际青龙之意绝不该是在水中寻觅的……但这里却给我极其浓郁的感受。”   赵长河也觉得奇怪,不是因为这些,而是他觉得青龙相关的遗迹应该被发掘得差不多了。青龙假墓当年被迟迟母亲主持挖掘,掘地三尺;后山水帘洞的青龙印被自己和迟迟取得;青龙印下的祭台机关被自己和三娘破解,回春诀就是那里得到的,连棺材都搬走了,按三娘的意思,棺材里也确实是当年青龙尸身。   这都已经薅秃了好不好,怎么这边还有青龙相关,哪来这么多啊……   三娘仰首望天,苍龙星宿正在东方隐隐闪烁:“怕是指的星宿之意,非上古青龙。”   赵长河点了点头,要说上古青龙之意是哪来的,显然也是上应星辰而来,不是无端冒出来的。如果说这里所得的是星宿之意,那就是接触到了这一方向的原初。   无怪乎夏龙渊会让女儿来这里寻求突破,这确实是能让迟迟在短期内进窥三重秘藏的绝顶机缘。   前提是她要堪得破,让小学生提前去看中科院论文那也没啥用啊……   两人讨论间,唐恩正在让船继续前行,接近光线扭曲的范围。   赵长河本来还打算让唐恩略停一下,慢慢观察,甚至找边上那些渔船问一问的,结果越是靠近就越发现岛上好像有动静。   一袭白衣掠过月下,踏在树梢,美如精灵。   赵长河直接看得转不开眼睛。   迟迟……每一次重逢,都能给人一种全新的惊艳之感,而这一次感受到的是孤独与决然。   人在天涯,天涯又怎么会远?   三娘斜睨着他,一肚子泛酸,这醋意都不知道怎么发。   人家迟迟别的事再迟,在与他相知相恋这件事上就是无可争议的最早……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臭猪心中的女朋友就是特指迟迟,直到如今看他那眼眸,还是像看见了初恋一样温柔。怪不得朱雀看见迟迟就来气,争又争不得,岂不就只能欺负欺负她聊以慰藉那颗小三的心么……   三娘叹了口气:“你……”   话才刚出口呢,赵长河忽地暴跳:“草!迟迟不是在探秘,是在被追杀!哪来的王八犊子敢砍我迟迟!”   三娘:“……”   “唐恩!床弩!”   “……殿下,我们什么都看不见啊。”   “不需要看见,往那个方向射就行!”   三娘微微皱眉,她的修行可比赵长河强多了,敏锐地察觉周边有各种不怀好意的强烈气息,但无法分辨仔细……总感觉这样贸然闯过去并非优选。真是奇怪,迟迟向来也谨慎,怎么会陷入这种极为不利的孤身作战局面……   但她也没可能去阻止赵长河救援,她自己出海的意义就是为了迟迟。理论上说,拿自己的命都要把迟迟护好。   唐恩指挥船员架好床弩,也没法校准,按着赵长河指示的方向极为盲目地就是一炮。   “绷”地一声弦响,弩炮射了出去,赵长河也不见了。   唐恩:“?”   三娘摇头:“他踏着弩箭出去了,你们在外小心,最好躲个安全位置……这战风险很高。”   话音未落,她也消失不见。   唐恩:“……”   不是,这个被摁在船舱里嗯嗯嗯了好几天的小三到底是谁啊?平时看她懒得跟只乌龟一样,认真起来竟然这等速度,连她人在哪都找不到了……看似比首座更强!   ……   唐恩的弩炮方向被踏在上面的赵长河进行了少许微调,真正切入战场之时准确地贯穿了鱼人首领的脑袋,赵长河片刻不停,直接挺刀飞跃,直取湖心水人。   海上打了这么多场,他很清楚但凡海族汇聚之地,水人构造体就是绝对核心,虽说它也算是自主行动的,但海皇能通过它看见任何想看见的东西,甚至可以通过它出手,直接找这玩意揍就没错。   这是一个有三重秘藏实力的构造生命,但经过这几仗,赵长河已经很清楚它实际比不上真正三重秘藏的人类,构造体终究是构造体,战斗智慧、应变能力是相对呆板的,大约只能算个“伪”三重秘藏。   而这些时日自己在水属方向的长进也非常明显。   初次交战在太平岛,自己抽刀断水,连它的力量反馈都感受不到,毫无伤害,砍了个寂寞。   二次交战在东安岛,自己一刀劈落已经能劈实了,只是被反震得有些吃不住,于是那一战还是交给了三娘,自己负责海长空这块。   这是第三次交战。   “赵长河……怎么哪都有你!”这全新的水人竟然知道这是谁,并不敢托大用身躯去让他断水,飞速出手拍在了刀侧。   一阵水波涟漪泛过,刀固然没劈出伤害,赵长河也没被震开。   赵长河左手龙皇悄无声息地划了个圈,恰恰抵住了水人无孔不入的水滴溅射,滴水不漏。   与此同时,魂海炸开了刚才夏迟迟感受到的低语,紧箍咒般的让人心烦意乱。   魂海之中天天被三娘抱着揉搓的小人不知道何时已经被搓得越发粗大,盘膝在魂海之中睁开了眼睛。   一阵看不见的波纹漫过魂海,吹拂小人身躯,阵阵玄奇的符号缭绕身周,似是无从着手,渐渐消散无痕。   面对海皇最麻烦的精神侵袭,抵住了!   攻防两端,全面势均力敌!   树上的夏迟迟都看呆了眼,赵长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不提他勘破这边凌乱的光线如看没穿衣服的小姑娘一样精准,单说刚才水人简简单单冲一道水柱过来自己都没扛住,那是力量上的绝对碾压,可现在的赵长河竟扛得势均力敌,难道他达成了三重秘藏?   赵长河的传音正在此时传达耳边:“别发呆。我拖住这玩意,你尽量突破鱼人,来破解湖心这个雕塑。这一仗很复杂,能不能掌握主动权,就看你青龙圣女的含金量了……”   夏迟迟回过神来,冰魄一转,削过偷袭的水人咽喉,同时腾身而起,踏水直入湖心。   水人伸手一指。   湖心乍起波涛,巨浪翻涌,向夏迟迟直冲而去。   “轰”地一声,赵长河收刀一拳:“你的对手是我!”   巨浪悬停,砰然炸开,化成了漫天水雾。   夏迟迟穿过水雾,直抵雕像。   夏龙渊默默地看着,自从夏迟迟赴京起,他就没见过女儿这样轻松愉悦的笑容,虽身处战场,如携手风月。   “这男子是赵长河?”不知隐于何处的海平澜喃喃自语:“这对水浪的理解,怎么看着像在海上生活了二十年的汉子呢……还有这一拳,怎么看见了我的拳法影子,我的怒海狂澜拳?他哪学的?” ###第五百七十五章 金蝉脱壳   水人看似一个水元素汇聚而成的人形,但它的力量发挥模式和人类肉体和真气完全是两码事。   也不是西方魔法师召唤出的水元素费拉不堪,更不会波高地,它并不需要自己化成波浪形态。   其内部就是如同深海之底一样,浩瀚的海水、无尽的压力,正常人不管怎么打也打不出伤害,甚至要被震伤。随手挥出就是骇浪席卷,无坚不摧,根本不是普通人力能扛得住的。   当你一拳挥出,水人也回以一拳,两拳相交,对于人类就是肉体与真气的比拼,对于水人来说,则是打在了深海之底、打在了浪涛之上。   它的每一个动作,实际都算是“施法”,“水系魔法”。它溅散出来的水滴,每一滴都能致命;它泛起的水雾,围绕便是囚牢,重则挤压成肉泥,轻则封住口鼻窒息而亡。它心念一动,便是抽取体内水分,如崔文璟受到的阴招一样,从内部搅毁。   它不需要施法,自然就是夏龙渊所言的“施法者”,举手投足都是水系法术自身的特性。   但恰恰自从在赵长河出海之后,从接触华真铭开始起就一直都在琢磨这方面问题,在得到三娘的玄武传承之后天天在海底打拳破浪,至此终于大成。   当一拳可破巨浪,那么巨浪不管凝成人形还是龟形,再也没有区别。   无论内外,什么奇招,有了防备尽皆无效。   刀化成了血色的长虹,劈头而至,剑如同金色的箭羽,从虹桥穿过,直透月宫。   有点像是……血色的圆弧中央划了一道中线,那是太极。   双方每一次交击,都是海浪哗啦啦的冲刷声,无数次的惊涛拍岸,水花四处飞溅,溅在接近的鱼人身上,穿透过去,死伤狼藉。   面对这种生命体,其实赵长河自己惯用的技能也是很吃亏的,他利用不了水人体内的煞气,也无法形成诸如惊惧之类的特性,拼的纯粹是对于水的理解,对于力量的掌控。   但依然——势均力敌!   水人嗷嗷乱叫,却真的再也无法突破赵长河的阻截去干扰夏迟迟,稍一不慎,小腹还被捅了一箭,水流汩汩愈合,像是人受了伤一样。   赵长河呵呵笑:“你是会受伤的……能量的减弱就是你的伤,你的补充跟不上消耗,海皇芯片技术能耗比还差一点。”   “吼!”龙雀狂扫,半月斩划破湖面,卷起无尽水浪。   夏迟迟再也没有威胁,冒着水花箭雨穿过周边疯狂的鱼人堵截,右手拨开鱼人们的疯狂乱攻,左手触在青龙雕塑上,尝试着催动自己的青龙秘法。   脑海之中仿佛“轰”地炸开,有了种视角被极限拉伸的错觉。   不知道是上空的苍龙星宿开始接近地面呢,还是自己正踏着虹桥登天,踏上了天穹之中,近距离地看着星辰的变幻。   好像能看见,那代表了苍龙星宿的那些星辰连成一气,然后……动了起来。   真像是一条龙在面前蜿蜒游动。   于是自身魂海之中因青龙修行法而点亮的魂海星图也受牵引,也跟着它开始动了起来。魂海之事就更玄奥些,真的变成了一条龙在魂海之中游走,俯瞰大地。   但……没了。   不知是什么缘故,只有这种形态上的变故,却没有得到任何感悟,也没有力量上的任何变化与反馈,只能说是因为自己的青龙秘法而产生类似“身份认证通过”的概念,“给你看看龙”,但没有更进一步的意义。   看个屁龙,我不会去赵长河脐下三寸看啊。   欠缺了什么?   夏迟迟并不气馁,这里的东西难解是很正常的。如果好解,这些鱼人还需要用这么原始野蛮的献祭方式?这种献祭可不是献祭给雕塑的,那是献祭给海皇的,它们是为了让海皇恢复全盛之后用暴力来破解这里的秘密。   连目前的海皇都解不了这个,这秘密还没有被海皇拿走……这就是夏龙渊让自己来此的意义。   夏迟迟想起当年赵长河开启北邙后山水帘洞的过程……这可能是一脉相承的。于是冰魄轻转,忽地划破了自己的左手心。   鲜血抹在了青龙雕塑上,雕塑隐隐散开了金色的光芒。   有反应。   夏迟迟再度望天,内视魂海,对照差异变化。   魂海之中的龙形是只和自己相关,自己修行是啥样的就是啥样的,满足自己对于苍龙星宿的一切认识和想象、符合一切记载的显现。而天上的那条龙是此地异象的表达,缺了什么就会反馈出来。   对照方向果然是正确的……夏迟迟真找到了极其细微的差异。   自己那条龙的心脏部位是特别光亮的,那对应的是苍龙七宿之中的“心宿”,最亮的一颗星,是苍龙的心脏,也是人修行的光耀明堂。   但天上的龙,所有星辰亮度相当,乍看之下很正常,实际反而不正常。   它的心宿有缺……若能补上,是否就会激起此地真正的异象现世?   夏迟迟小心地摩挲着雕像,雕像经过不知多少岁月的洗礼,四处坑坑凹凹的十分抽象,并不像有专门镶嵌某物的地方。夏迟迟沉吟片刻,伸手入怀,摸上了曾经与赵长河一起取得的青龙印。   如果自己身上有一个东西可以称为苍龙的心脏,那对应在青龙雕像上,极有可能就是此印。这雕像看似到处坑坑洼洼的,实际并不需要看这些,只需要把心宿的位置补上就行,这是让外人来怎么也看不明白的抽象画卷,即使看明白了,也没有人有青龙印。   但夏迟迟可以九分确定,这就是钥匙!   她抬头看了一眼,赵长河正和水人打到激烈处,心中有些犹豫。   赵长河说解了这个雕像,可能掌握主动权……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具体会产生怎样的效果是不可预知的。   可以预知是,如果不解,其实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一旦解了,海皇必然忍不了要出手,夏龙渊海平澜等人等着的就是这一刻。到时候的变故一定会脱离自己的掌控,这是真正的神魔战场,不是靠掌握了一个特殊异物就能解决的事情。   可是不去解,转身就走,有用吗?   为什么我们要做这种棋子,替他们做鱼饵……   只有自己的时候,身不由己,没办法。可现在老公来了,不是孤军奋战了。赵长河现在如此强大,说不定真可以琢磨一个反客为主的方案出来……   夏迟迟眼珠子转了转,忽地喃喃自语:“我的血抹上雕像,它发光了,你们看见了吗?”   各方窥伺者心中都是一串省略号,你在干嘛?   “雕像已经开启,只缺一个钥匙,现在开始,不需要我,谁都能开……只要有钥匙。”夏迟迟慢慢后退,离开了湖心范围,忽地取出青龙印向上一抛:“钥匙在此,请自取之!”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就在她掏出青龙印上抛的同时,赵长河奋力一刀逼开水人,自己借力飞速后窜,眨眼到了夏迟迟身边。   小俩口极其自然地携起手来,飞遁而去。   双方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一开口就知道了意思,直到两人都离开岛心湖了,那青龙印都还没抛升到最高点呢……   就在两人离开的下一刻,一道龙吟声不知从哪响起,那个本与赵长河较劲中的水人忽地化作一道水龙,直接卷向了青龙印。   一只金色的拳头虚影忽地出现在半空,恶狠狠地一拳砸在水龙身上。   所有人想要看见的异象根本就还没有开启,大戏却突兀拉开,本应深陷其中的主角却携手踏月,直出岛外。   “轰隆隆!”岛屿开始震颤起来,里面不知道爆发了怎样的战斗,华光直透天际,浓厚的云层遮蔽了星光,世界一片漆黑,电闪雷鸣。 ###第五百七十六章 神战   小俩口一路狂奔出来,直接跳入海里。   夏迟迟是真的高兴无比,无论现在的环境依然没有脱离危险,她心中依然像吃了蜜一样甜。   谁能想到男人会直接出现在这里,还以为会跑到蓬莱去呢……结果就真如神兵天降一样,出现在自己最无力的地方、最需要帮手的时候。然后挡下了一切危机,让自己轻松自如地探秘,逆转被迫做饵的憋屈,让主动权部分回到了手里。   “哗啦啦~”两只脑袋钻出了海面,上面还盖了一堆海藻,在这扭曲的夜色里怕是让唐恩开船路过都看不见这里有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想笑,可惜此时的环境真笑不出来。   随着两人狂奔离开,身后的岛屿土地骤然崩塌,惨叫声连绵响起,尚在岛上的鱼人全掉下土地裂隙,落入海中。乱石崩碎,砸在鱼人身上,片刻之间遍海浮尸,让赵长河想起了所谓纪元崩碎时的末日。   但此刻小俩口都无心去理会这个。   当岛屿崩毁,土石掉落之后,露出了一条巨大的蛟龙身躯,狂冲上天。   这所谓“岛中有个岛心湖,湖中有个雕塑”……实则根本不存在。   雕塑就是极为突兀地存在于海面——极可能以前不在海面,是因为某种变故露了出来、也或者是被刻意推出来的。这条蛟龙环绕着雕塑,也不知道是守护还是感悟,长久以来一动不动,竟然在身上结出的厚厚的泥土,变成了一个环岛的形态,反而让中央的海水部分被误认为是一个岛心湖……   当蛟龙动了起来,岛屿就不复存在。   蛟龙冲天之时,那金色的拳影砸在水人身上,顷刻就把那个和赵长河势均力敌打了半天的水人直接锤得散架,连晶核都碎成了粉末,彻底消散于虚空。   蛟龙趁势一口咬住了那金色龙形拳影,就像是一条大龙在吞吃小龙一样。一种沉闷得如同环绕立体音响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夏龙渊……我等你多时了……”   夏迟迟心中一抽,连赵长河都有几分惊奇。   这是海皇本体?竟然是一条蛟龙……想不到世上还真有蛟龙存在。   本来以为海皇很有点克系味道,更可能是只大章鱼呢,居然是龙……是了,或许本来不是蛟龙,只是夺了蛟龙之躯而已……目前的经验看,当年神魔还醒着的都不具备躯体、具备躯体的反倒都死挺了或者正在沉睡,应该是修性与修命的偏向差异导致。   听海皇这语气,夏龙渊要钓祂出现,祂心中是有数的……也对,自从崔王之战夏龙渊出了手,海皇要是还不知道夏龙渊就等着祂露面,那智商可就不配在昔日神魔之中带个“皇”字了。夏龙渊在钓祂,祂岂不也是在引夏龙渊离开京城?   即使本体仍在京中,只是神降或者是一种力量跨越空间的方法,以他们的实力也必定可以捕捉,伤及本体!   只不过夏龙渊明知道,还是继续这么做罢了,那是他的自负。   最终依然看的是实力,胜者才有资格说“都在我的掌握”。   夏龙渊确实横压今世,但面对上个纪元就称“皇”的顶尖神魔,胜负如何?连最相信夏龙渊实力的赵长河都不敢预估。   金色的龙形拳影被蛟龙咬实,一晃“变成”了一个夏龙渊模样的人形虚影,拳头依然被蛟龙咬在口中,却似乎并不受限,继而拳劲突兀暴涨,直接给蛟龙来了个深喉。   “你等朕多时,就是来向朕显示你的孱弱?”   轰然爆响传来,头顶海藻在海中看戏的小俩口也不知道这拳劲在蛟龙口中是怎么个交锋的,蛟龙脸上那表情是痛苦还是享受作为人类也看不出来。很快闷哼声响起,龙口却依然咬着拳影没有放松。   夏龙渊的声音有些惊奇:“你胸腹已伤,这都不肯松口……话说回来了,你这咬合力倒也可圈可点,你的实力恢复得比朕预估的快了许多,暗中在王家范畴传播信仰如此有效?”   赵长河倒是知道,可能未必是传播信仰的缘故,这玩意儿生效应该是相对缓慢的,需要大范围的人口传播并且长年累月见效,王家那范围没到这份上。另外,此前海长空搞的让海皇信仰崩塌的操作,即使现在已经传开了,也不会立刻看见效果。   如果说有什么加速了海皇的复苏,那必然是因为献祭……之前东安岛外的海战,死伤无数,献祭已经生效了。   赵长河有了一种海平澜在微操的感觉……海平澜明明也想弄死海皇,却因为知道海皇的实力还不足以恢复到和夏龙渊抗衡的程度,反而先帮海皇加速提升了一把,这种冷静无情的博弈,赵长河自命做不到。   这是三个王者的高端局……可能还不止。   他的思维只是一瞬间,实则随着夏龙渊这句话说完,空中再度降下另一道赤红色的拳影,轰向被海皇紧紧咬合的夏龙渊。   夏龙渊哈哈大笑:“朕就知道,枉称神魔,居然要勾连合作,围攻你们眼中的凡人!哈……哈哈哈哈!”   随着狂笑声,他的左手一振,又是一道龙形拳劲直轰而上,与新来的赤红拳劲撞在一起。   恐怖的爆炸声响起,能量交锋的气浪掀得远处偷看的小俩口都差点被余波冲伤,骇然后退许多才勉强稳住,可却看不见气浪之中胜负到底如何。   “那是谁?”夏迟迟低声问。   赵长河想了想:“当是草原胡神,大名可能叫长生天神?反正我感觉到了一种苍茫之气,兼之嗜血暴躁,和当时铁木尔给我的感觉挺像。”   海皇多半是通过王家为使,暗地里联络了草原胡神……怪不得宁愿受伤,也要死死拖住夏龙渊不能动。   两大旧日神魔围攻当今第一人!   “说你们是冢中枯骨便是如此,就凭这心气,枉称神魔!”夏龙渊的笑声在战局中央响起:“若使朕活在当初,你们连成道的机会都不会有,废物!”   说是说废物,但明显可以听得出他的笑声略微变弱了,作为一个远跨千里而来的能量存在,声音变弱就意味着应该是受到了一定伤害。   但场面烟尘散去,却可以看见蛟龙浑身是血,那道赤色拳影更是虚弱得只剩一点模糊存在了。   以人敌神,以一敌二,三败俱伤,并且还是两个上古神魔伤得更重!这天下第一的含金量,是真的爆了表。   赤色拳影化作人形,声音若有若无:“夏龙渊,你确实很强,有狂的资格……但任何人不可能全知全能,你过于刚愎自用,犯下了无数错误,你却不知。”   夏龙渊淡淡道:“你个胡神又知道什么?”   “你一统天下,为的是体验御此天下的过程,作为你踏破御境的阶梯。掌御山河之势已成,御境既破,你便不再用心维持,好像一统天下只是你的一把钥匙,开过门之后,钥匙就可以丢了……只是帝位方便你做事,才继续保留而已。”长生天神慢慢道:“此时你的目光只在神魔,一心修行,一心超越。天下渐乱,你不在意,反而成为你引出各方神魔的饵,弥勒教、四象教、王家……你一一在等它们背后的影子出现,然后破之,以此为乐。”   夏龙渊嗤声一笑,没有回应。   赵长河却知道这基本应该是说到点上了。夏龙渊的最终目标可不是你们,多半是瞎子或者更高的存在,但他要练级,怎么练?在当世他已经没有敌手,总不成身为皇帝到处跑去探秘境?那和在宫中蹲着不理事又能有什么区别呢?   还不如在宫中,起码能掌控全局。   对于天下乱起,他一直是以一种看猴戏的态度对待的,甚至有一部分就是他自己刻意造成的。他的目光只在背后的神魔,在他眼中已经成为后续升级的台阶,游戏一关一关的BOSS经验。   就像现在。   夏龙渊不回应,长生天神也不在乎,祂这道分身都已经快散了,目测本体也受了不轻的伤,不把话说完就来不及了。   祂慢慢续道:“但是夏龙渊,你错了……以这般戏谑不敬的态度对待自己的神魔之门,渡过之后就弃如敝履,你必将受到反噬。你因御天下而得道,当天下再也不在掌控,你的根基必乱。是不是不以为然,以为你的实力真想收拾山河,不过反掌之间?”   夏龙渊正想说什么,神色忽地微微一变。   远在京师,唐晚妆正急匆匆入宫汇报:“陛下,胡人绕道玉门,守将献关。胡人长驱直入,长安陷落。”   “交州民变,自号南天王,割据交州自立。”   “晋中乱起……”   “江淮万天雄西进南郡!”   长生天神正在说:“连唐家人都有了异心,百官心思各异,勾结我们的、勾结王家的,乃至和西南厉神通暗通款曲的,多如牛毛。崔文璟被你自己打伤在床,崔元雍兄妹对你心怀怨望。杨敬修只顾自家。你现在连一座皇宫都快御不完整了,又御的什么天下?”   说完最后这句,祂忽地大笑起来,最后一点能量在夏龙渊面前疯狂引爆:“再给你收拾山河加点难度!”   “轰!”一位御境神魔的能量引爆,便是再稀薄也非同小可。   趁着夏龙渊心神微有震动之时,海皇龙身狂扫他的腰间。   身后的黑夜雾霭之中,一个苍老的拳头从海浪之中破浪而起,直轰夏龙渊后背。   海平澜乘势出手,一出手便是狂澜暴起,海浪滔天,整片海域的浪潮都被带起,天地人的修行彻底合而为一。   这也是御境! ###第五百七十七章 怒海狂澜   赵长河感觉到夏迟迟捏着自己的手,下意识地加大了力气。   她说着憎恨父亲,说着造反复仇,可到生死存亡的关口,却本能地在替父亲担忧。   什么魔教妖女,骨子里如此善良。   从一开始她的视角就没有自己这么旁观……只要旁观,自然知道夏龙渊这是神降或分身,就算被轰碎了也最多让本体受伤而不会致命。   看长生天神就知道了,自己引爆,一点都不在意,那压根就不会死。   更加出乎赵长河意料的是夏龙渊的反应。   赵长河自问如果是自己面对这种三方攻势,第一反应必然是做好防护先避开长生天神的爆炸中心,然后打时间差看看能不能先后破除海皇与海平澜的攻势。   但夏龙渊的第一反应却是一爪插进了爆炸中心,似乎虚空抓住了什么:“若朕收拾山河要加难度,那胡人之神便沉眠去吧!朕之于夏,最大的意义只在于此。夏人代朕,有何惜哉?”   爆炸声中,胡神神魂再也没有刚才缓缓打击对手的气度,传来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又戛然而止。声音中那不可置信的情绪,连赵长河都感同身受。   他也不敢置信,老夏居然第一处理是扛着胡神自爆让胡神本体受更重的伤!原因居然是守土,或者说华夷之分。   他居然有这种思维!   而这个处理显然让他失去了避开拉扯的空间,夏龙渊微微一晃,海皇的龙身和海平澜的拳已经同时抵达他的身躯。   夏龙渊一手成掌拍在龙身上,却只是略作防护与借力,实则扭身就是一拳,重重对上了海平澜的拳头。   两个均非易与,此时夏龙渊的状态与环境都已不可能左右开弓同时击退两人,必须有个针对重点。他选择的重点不是此行目标上想要引出来揍的海皇,完全放弃了自己的目标,主攻的对象居然是海平澜!   “轰!”   我之拳VS怒海狂澜拳,两个三十年前争霸天下的帝王再度交锋!   外人无从感知到这对拳头之间迸发着怎样恐怖的力量,赵长河能看见的是海平澜猛喷一口鲜血,而夏龙渊的身影开始变淡——他被龙身重重碾了过去,好像连色彩都被碾没了,可想而知是什么结果。   海平澜喷血飞退,仰天大笑:“痛快,痛快!能和夏龙渊全力对此一拳,此生郁结尽去,痛快!”   “老子也痛快,挟持我女儿一路,去你妈的!”   “?”海平澜笑声都卡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与他相同表情的还有赵长河与夏迟迟。   夏龙渊的第二击,放弃了自己初始的目标,竟然是为了女儿出气!   此时的夏龙渊才回掌劈在龙身上,明明是虚影的手刀,却像真刀一样,生生破入坚硬的龙鳞,切得蛟龙鲜血淋漓。   “砰!”吃痛的蛟龙重重甩动,试图甩开夏龙渊。夏龙渊的身形越发模糊,显然也快消失了,但手刀切入,任由蛟龙怎么翻滚乱甩也甩不开,可以想见手中力量正不断向内渗透侵袭持续放血,摆明了一副老子要死也要多打你点血条的意味。   赵长河看着战局的脸色都有点变了,夏龙渊强是可以预计的,可强成了这样还是离谱。   两个上古神魔,明显都比血兀和多罗尊者等级高很多的那种,按瞎子的说法御境也分三层的话,这俩起码是御二后期到御三初期的水平,虽然都没彻底恢复全盛,也是得按御二来看待的。再加一个也入了御境的海平澜……三方夹击的结果,一个重伤自爆,一个喷血内伤,一个先被贯了个深喉五内受损又被插刀放血,屠龙跟宰猪一样。   以一敌三,这样的战果,只能用变态来形容……他平时看不上世间的“猴戏”,那心态是真可以理解了,和世人根本就不是一个赛道怎么可能在意。   那边海平澜止住被击退的身躯,足踏虚空,重新弹射而来。   就算让最普通的武者来看,也知道这一拳下去夏龙渊这分魂肯定要消失了,不知道本体会受怎样的伤。   夏龙渊一手插着蛟龙,另一手再度一拳迎上,嘴角露出一丝讽意:“朕在岸上等你重来。”   他自己也知道没有余力了,这一拳之后就要消散。   然而正如别人没料对夏龙渊的主攻对象,这一次夏龙渊也没料对海平澜在打谁。   海平澜或许是这一战中最弱的一个,但也是此刻受伤最轻的一个,主动权高得很。夏龙渊的一拳被他直接闪开了,而他的拳劲却恶狠狠地轰向了蛟龙侧腹!   神奇的是夏龙渊都没估到这一击,微感错愕之时,海皇倒是料到了……祂忍着被夏龙渊手刀插着的剧痛,骤然一个甩尾,庞大的龙身扫过,和海平澜这一拳重重撞在一起。   早在祂偷袭海盗团之时,就知道海平澜已有决裂之意,双方十余年的博弈到了今日终将分出最后的胜负。   又是一阵海啸般的震颤,能量溅射,狂澜四起。   烟雾之中传来海皇的痛哼之声,似是在这种状态下终究是吃了闷亏:“海平澜,夏龙渊尚在,你忘了灭国之仇?便要内讧,也不是这个时候!”   海平澜哈哈大笑:“国家之战,势力之争,技不如人,何恨之有!刚才一拳,宣泄已足,要找场子也是将来堂堂正正的找回去!何如杀妻之恨,日夜蚀骨,老子恨不得食你肉寝你皮,片刻也等不下去!”   沦为配角的夏龙渊身影在能量冲击之中没再留存,渐渐淡去,空气中传来他的笑声:“有点意思……我在岸上等你。”   两句同样的“在岸上等你”,前一句是嘲讽,后一句是肯定。   海平澜“呸”了一声:“你先熬过这天下群起的英雄再说吧,老子看你根本活不到那一天!你根本就不应该做一个君王,狗坐在那位置上都比你好点!”   夏龙渊没互喷的机会,人已消失不见,离开之前眼眸扫了小俩口隐匿的海域一眼,神色难明。   夏迟迟手心里都是汗水,低声道:“他受的伤多重?”   “我也不知道。”赵长河低声道:“估计会有点问题……我们此刻也管不了,先看。”   夏迟迟默然。   海平澜依然在和海皇对话:“活人献祭之举传出去是否会毁你根基,我不确定,说不定有些贱货反而会更虔诚……那没关系,有几分效果算几分,总有人醒来,知道所谓海神不过是个为己私谋不计代价的骗徒,那便足够。”   他又指向下方经过这番神战依然不毁的青龙雕像,笑道:“雕像本来因纪元崩塌而深藏海底,是秘境之门,你破不了而已。你故意推此雕像出海,自己盘踞周边,一则引能开门的人前来,二则刻意造就异象景观引人注目参拜,以为这就是你的神庙。实则你神魂的真正温养之地以及你孕育的海族主力根本就不在这里。”   说到前面还好,最后这几句让海皇那龙脸都清晰可见在色变。   祂确实没想到,自己本来笃定的后着,竟然早就被海平澜知道了……   海平澜大笑道:“老子已让海长空攻打神庙,让你海族十年生聚,毁于此役!”   在遥远的海域,海长空手持令旗,遥指前方礁石群:“所有火炮!给我轰!”   “轰隆隆!”硝烟弥散,石屑飞溅,数之不尽的披甲鱼人从礁石群下冒起,疯狂向战船冲去,放眼望去,茫茫如潮。   蓬莱将士抽出了腰刀,海上男儿与海族鱼人拉开了短兵相接的白刃决战。   海皇却平静下来,慢慢:“你最信任的主力军队如此长期在外,自己又离开了蓬莱……你确信自己的国度还保得住?”   蓬莱岛上,许多官员面貌开始扭曲,露出了鱼鳞形状。   “我知道蓬莱有很多海族隐藏,也有很多官员被你控制了神魂……但那又如何呢?”海平澜微微一笑:“当年我想立国,她没同意。今日无非回归她的意愿,这国不要也罢。”   “海长空他们会乐意?”   “军队在他手里,若他有意,自当建国,何用等我?”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计划一切立足于……你能杀了我?”海皇嘲讽道:“若你败了呢?”   “若我败于此,他们亦可流窜,海盗起家,归于海盗……”海平澜淡淡道:“这万里东海总有波澜,从往昔到将来,从不会是你一人的天下。” ###第五百七十八章 玄武之拳VS排天镇海   话到此已尽,两个御境强者再度战起。   海皇固然更强,但也伤得更重,此刻恰恰势均力敌,只看谁能发挥得更好一点。   可以说海平澜驱虎吞狼、引夏龙渊和海皇杠上,想要达到的目的彻底达成。真让海皇被夏龙渊砍了他说不定还不乐意呢,就是想要亲手决战,亲手把仇敌送入黄泉。   赵长河抬头看着,心中倒是挺佩服这位未曾谋面的岳父的,虽然有些事做得也是一言难尽,但人都是复杂的嘛,总体上确实算得上英雄。   可以说自己所见的天榜,没有拉的。即使现在神魔现世,天榜的逼格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高了,但依然可称全是人物。   纪元割裂,不管昔日神魔有多强,那可算是另一个位面的事情了,在此世修行的顶点就是三重秘藏。天榜就是代表着这个世界的最强,也只有如此格局才配。   现在的形势,一方面群雄并起剑指夏龙渊,另一方面,赵长河更愿意认为这是此世群雄剑指上古神魔,发出了基于各自原因的挑战或反抗。   在常人不见之处,此世顶级强者们与旧日神魔的博弈已经进行了很久……夏龙渊,海平澜,嬴五……当初玉虚也是其中典型,只是当时的自己太弱了,涉足极浅。   或许还有王道宁……   当海平澜与海皇虚与委蛇之时,海皇势力开始入琅琊,此时蓬莱与王家是联盟。当海平澜与海皇决裂,王道宁在这事里,将会扮演怎样的角色?   是与海平澜一起反海皇呢,还是被海皇所控,转而对付蓬莱?   之前崔王之战,王道宁和崔文璟两败俱伤,各自回家躺平去了。但王道宁之伤没有崔文璟重,痊愈会相对快不少。现在自己出海这么久了,王道宁不知道恢复得怎样了,如果伤愈,他会选择去突袭璞阳呢,还是会对海上之事做点什么?   赵长河心中掠过这些念头,心思主要还是在观察战局。他发现自己已经看得明白双方的交锋细节了,溢散的劲气冲来,也扛得住……换句话说,海平澜和海皇已经都伤得没了御境的水平,此时大致也就是三重秘藏的天榜水准。   赵长河的手握上了刀柄,暗道现在这种程度的话,自己应该能发挥作用了。起码不至于像之前那样被一阵气浪掀过来就掀飞老远,那种只配做个摄像头的无力感真是……   不过这位岳父可不认识自己,而且他此时的心态乐不乐意被胡乱插手还不好说,搞个不好自己拔刀冲过去反而被岳父和海皇混合双打,那才叫冤枉。眼下最适合插手的应该是三娘……咦,三娘哪去了?   这份上都不出来夹击海皇说不过去啊……父女俩有什么恩怨可以事后再解决嘛……   正这么想着,心中警兆忽起。   一道剑光犹如来自九天之外,电射而来。尚未及近,那排山倒海的气势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剑势赵长河很熟悉,他也会皮毛……   排天镇海剑,王道宁!   刚刚还在想王道宁在这事里扮演什么角色,这就来了!三重秘藏并没有夏龙渊等人那种分魂神降的水准,他这是真身前来!   他选择的是插谁的刀?   旁观感受不深,身在战局中的两人对气机的感应是极为明确的,海平澜暴怒起来:“王道宁!你疯了吗!海皇若得势,你琅琊全要做狗!”   气机针对的是他!   不趁着这个时候打璞阳也就算了,不远万里赴海而来,针对的竟然是蓬莱!   王道宁默不作声,海皇哈哈大笑:“他已经得罪夏龙渊到底了,如果再不找个靠山,王家要被夏龙渊杀得鸡犬不留。不靠我,难道靠你吗?事实证明你们绑一块也不是夏龙渊的对手,而我只要恢复全盛时,不会逊色夏龙渊!”   海平澜此刻真是怒火攻心,十余年虚与委蛇卧薪尝胆积蓄力量,到了终于筹划成功的决战之日,竟会毁在这里!   眨眼之间剑光已至,海平澜正待搏命,海中水浪冲天而起,一道曼妙的身影破浪而出,一拳直击王道宁侧面。   若王道宁的剑可以镇海,那这一拳澎湃的力量足以将万里东海生生破成海沟!   王道宁心中一凛,这一剑根本不敢往前击实,飞速向侧方一撩。   “哐”地一声巨响,海面被狂猛的气劲轰得向下塌陷出了数里方圆,环绕的巨浪直冲而起,整个范围如同被海浪包围的天穹,又像玄龟之甲,层层叠叠,绕于四方。   王道宁的剑竟然被这赤手空拳打偏了方向,剑气直贯入海,消失不见。   海平澜一掌抵住龙身,惊喜回望:“是哪位海上英雄,海平澜在此谢过!”   三娘转过头,神色平静地看了海平澜一眼。   她不知何时戴起了玄武面具,看着威严沉稳,而有凶戾之感。   这是世人眼中的玄武。   海平澜喜色僵在脸上,一个疏神,龙尾扫过,海平澜匆忙屈起前臂架了一下,被扫飞数里都没停下来。   赵长河估摸着他脑子也空了数里,完全没了思维。然后是完全本能地弹身再上,发了疯一样去拦住海皇,不让祂夹击三娘。   三娘这面具戴得明显是不想以真容见海平澜,但显然只是自欺欺人多此一举——天元海盗团是皇家海盗团,那么当年三娘找上海盗团为四象教海贸赚钱的时候,海平澜就已经知道四象教玄武尊者是谁了。   不知道的是王道宁,此刻神色凝重无比:“玄武尊者?”   三娘淡淡道:“四象教玄武,请王先生指教。”   王道宁慢慢道:“四象教与我王家是盟友,一贯合作愉快,今日之举又是何故?”   三娘冷笑:“你和蓬莱还是盟友呢,今日之举又是何故?”   王道宁面无表情。   三娘道:“不过四象教虽为魔教,还是比某些世家大族讲些信誉的,说了结盟就是结盟,这种背盟之举,我四象教是不会随便做的。”   王道宁差点气笑了:“那尊者这是在开玩笑?”   三娘慢慢揭下了面具:“本座以私人身份参与此战,就像当初朱雀揍王道中是私怨一样,不影响我们两家盟友关系,是吧?”   明明身处极为肃穆的生死战场,王道宁还是兴起了又好气又好笑的情绪,世人心中认知的四象教玄武是不是有问题啊……   看着揭下面具的玄武,王道宁也不得不承认四象教有点邪门,奇了怪了,四象教又不是弥勒教,从来没以美色惑人的啊,怎么里面的尊者圣女一个赛一个漂亮的,这到底是魔教还是窑……名媛诗会啊?   “所以尊者用的事什么私人身份?”王道宁还是没忍住问:“刚才那一拳之怒意,我看杀父之仇也不过如此。”   三娘轻轻握拳,骤然轰了出去:“因为你打的就是我爹!”   正与海皇激战中的海平澜身躯微微一晃,一言不发。   王道宁心中也没忍住冒出了一句“操”,那种日了狗的感觉实不足为人道。   还以为四象教为什么翻脸……这不翻脸才有鬼了,这谁想得到啊!   “砰!”王道宁左掌拍出,与三娘之拳重重对撞在一起。   当年玄冲有言,天下拳掌刚猛第一是夏龙渊的我之拳,玄武之拳与王家的排天镇海掌并列第二。   其实没打过,这个并列只是人们不敢得罪一方而硬着头皮排的。   如今谁是真正的第二,在此终于可以找到答案。   但赵长河没继续当摄像机去观赏了,他抽出龙雀悄悄潜了过去,接近了海皇与海平澜之战的范围。   海平澜被王道宁偷袭,虽然三娘拦下了,可那精力被牵扯分散极为吃亏,眼下已经落入了下风。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也可以还海皇一记偷袭的嘛……   夏迟迟也摸出冰魄潜向三娘与王道宁的方向。本来说玄武师伯出海是来帮自己的,没想到师伯才是主角儿……反正海皇那边自己怕是插不了手,老公出手就行,咱这边四象教围攻王家还是可以的……   玄武师伯高兴了替我和长河美言几句,回头那个凶女人也有人帮忙扛了…… ###第五百七十九章 假钥匙引发的血案   与三娘交战中的王道宁越打越吃惊。   听小道传闻朱雀玄武都已经三重秘藏了,然而未曾证实谁也不知真伪。天榜人士多半也觉得,即使这俩真的也都三重了,可初入此境,与他们在这个境界上沉浸多年的也没法比,说不定两个一起上都未必打得过他们一个。   然而真正打起来,王道宁发现玄武一点都不像刚入此境没多久的,无论是在修行上的积累还是在这个境界上的战斗经验,都不是初来乍到了。   那狂猛无匹的拳,竟让王道宁觉得有点小吃力,自己的剑在她的拳罡之下竟没什么用处,她已经到了对手有没有兵刃没什么差别的程度了。还不如用掌对拳的手感好,更能使得上力。   这女人或许比崔文璟稍弱半分,但真没什么差距。   确实三娘起初在这个境界上的积累很微薄,最早与水人那一战就是她除了与朱雀对练之外的此境第一战,因此也犯过不少错误,导致晶核跑路,又被结合了章鱼伤得一塌糊涂。一连串的结果导致现在被一只臭猪拱了,起因就是自己对这个境界的掌握还不够纯熟。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充分证明了女人在江湖上不够强就是要被拱的,区别就在拱的是淫贼还是男主角。   但这么多战下来,该吃的亏吃完了,该总结的经验也总结了,身为年纪轻轻就三重秘藏的天才,并不需要真的再琢磨个几年,已经足够。   而修行上的积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赵长河的极乐大法这么强,三娘谨慎怀疑是结合了回春诀的效果,反正和他双修和嗑药一样,太舒服了,各种意义上的。   本来以为自己和王道宁多少会有点差距,毕竟王道宁说是天榜第十吊车尾,其实可不是初入三重,应该是快要接近御境水准了,至少是三重秘藏的中期水准。可如今看来,或许有一点点差距,但真就一点点,这点差距在实战中根本不是事,是可以因为各种战斗谋划而逆势的。   比如眼下!   两人重拳对轰不知几何,结合王道宁对玄武传说的认知,差不多以为这女人的战法就是如此时,一道蛇鞭无声无息地从身后绕了过来,极为阴险地往他脚踝缠了上去。   王道宁剑都收了,对方却莫名其妙用了兵刃,还是与这种刚猛拳掌完全相反的软鞭,那极端的反差让王道宁差点扭不过味来,迅速出剑去挑鞭子,那鞭子又忽地消失。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好像有另一个人在操作一样。   王道宁心中微凛,传闻玄武龟蛇相缠,本身具备两类属性。按这战法看,她有一定可能走向分魂的修行方向,这是极为危险的方向,有可能变成一个疯子。   但无论她后续修行会怎样,现在打起来就是非常难受。   王道宁也是经验丰富,索性卖个破绽,一剑穿向鞭子涟漪中央,蛇鞭果然顺势缠了过来,把他剑给缠住了。三娘正面一拳趁势击出,直轰他的胸口。   王道宁却是故意为之,反正自己之前都收剑了,等于拿不用的剑把对方恶心之极的鞭子双双废掉,再起一掌直拍三娘的拳头。   拳掌再度交击。三娘背后浮起了巨大的玄武虚影,天上被厚厚云层遮蔽了的玄武星宿光芒大亮,竟然透过云层直洒海面;而王道宁身后同样泛起了法相,竟是无垠的长天、宁静的大海,在这场景里分外相合,不认真都看不出来。   这是白热化的战斗,两个人都动用了最强的力量。   三娘嘴角却泛起了笑意,是不是真以为你拿不用的剑暂时废了我的鞭子很聪明?要的就是你这么想呢。   就在王道宁一手长剑被废,另一手和她僵持对掌之时,一道冰凛剑芒从下方海面直贯而上,斜插他的后背!   潜伏寻找机会的夏迟迟骤然出手,一出手就是竭尽全力的绝学!   虚空之中,青龙白虎星宿同时闪耀,应和着上空磅礴的玄武,四象竟有互相呼应之相,好像区区两人就组成了某种阵法。   王道宁感觉僵持中的玄武之拳力量至少增加了一成,而身后凌厉无匹的白虎之锋虽弱一筹,也是让人头皮发麻,那显然是一把神剑,不是用肉身能扛的!   可两只手都被限住了!   这只白虎哪冒出来的?明明没察觉到有外人存在的迹象啊!   王道宁脚下一踏,一股水柱从海中冲起,轰向身后夏迟迟,与此同时身躯一扭,避开剑锋之处。   夏迟迟眼眸坚定,任由水柱冲在自己身上,手中神剑一往无前,依旧划过王道宁左肩。   玄武之拳劲气狂涌,王道宁再也没能扛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连被缠着的剑都不要了,飞速撤离。   这就是四象教的下一代吗?如此把握时机的能力,如此悍不畏死的决绝。王道宁飞撤之中也有些无力感,江湖浪涌,王家的下一辈如何匹敌这样的敌手?   ……王家还能有下一辈吗……   夏迟迟同样喷出一口血来,“扑通”一声栽进了海里。那水柱一冲可不是被泼一脸水那么简单,无异于挨了王道宁一击,对她现在的能力来说还是没法顶。   可尚未落水,就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柔柔的弹弹的好舒服啊……   夏迟迟没忍住多蹭了两下,抬头就看见玄武师伯“慈祥”的脸,师伯的嘴角也溢出了血迹,显然刚才最后的爆发也受到了一些反震之伤。   王道宁成名久矣,果然不是易与。   “师伯你怎么不去追他?”   “……本座的任务是保护你个小……圣女,私怨以后再说,王道宁已入穷途,早晚擒之。”三娘维持着长辈的尊严,正待说两句关心伤势的话,那边海皇之战忽然传来了一声恐怖的爆响,劲气冲得她们这边都禁不住被推开了数尺。   转头望去,赵长河持刀掠过蛟龙下方,相比于巨大的龙身,他就像一只小老鼠溜过一样。   龙雀之锋便在蛟龙柔软的腹部掠过,随着老鼠一溜,开膛破肚。   三娘和夏迟迟都看呆了眼,没法理解这战局是怎么做到的,那是海皇,不是给你滑铲的老虎啊!   蛟龙疯狂地翻滚,龙爪一巴掌拍在赵长河身上,赵长河举刀护脸,整个人被拍球一样抽得老远,转着圈儿飞向了天际。   海平澜的拳头也在此时轰在了蛟龙额头。   蛟龙发出一声惨烈的嚎叫,猛地震开海平澜,继而一个甩尾,俯冲向海面的雕像。   青龙印不知从哪吐了出来,摁在了雕像上。   海平澜喷出一口鲜血,来不及喘息,飞速扑了过去:“不好!它要遁入秘境!快拦住它!”   三娘和夏迟迟都没理他。   却见青龙印摁在雕像上,毫无作用,连个泛光的反应都没起。   蛟龙愤怒回首,盯着夏迟迟:“你骗我?”   夏迟迟笑嘻嘻:“堂堂海皇,这都能上当,我给你钥匙你就真当是钥匙啦?”   海皇无法理解,之前确实感觉到了夏迟迟和雕像产生的反应,也就是说如果锁孔上有什么东西盖上,此时确实是被揭开了。而青龙印上的气息和这雕像一脉相承,能够感受到二者的关联性,说它是钥匙谁都能相信,怎么会是假的?   海皇出手,夏龙渊出击,长生天神降临,海平澜决战,王道宁背刺……天榜败走,神魔俱伤,加起来足以推平整个海洋的实力尽废于此,后续可能引发的天下动荡与变故谁都无法推演结局——这一切的根源,竟然只是一个开不了门的假钥匙,一个笑嘻嘻的小妖女。   海平澜狂喜过望,一拳狂轰而下:“给我死!”   与此同时,赵长河从远处弹射而回,龙雀怒斩。   三娘捡起王道宁的剑,夏迟迟手持冰魄,同时出击,刺向蛟龙腹下之伤。   谁也不知道,这场面其实可以叫做……一家数口,围猎海皇。 ###第五百八十章 但钥匙是真的   三娘和迟迟不知道赵长河是怎么取得如今战果的,得说回片刻之前……赵长河潜过去偷袭海皇的时间,其实比夏迟迟偷袭王道宁的时间更早,但他的效果远远没有夏迟迟好。   王道宁和三娘是僵持之中,但此刻的海平澜已经干不过海皇了。   赵长河没法像迟迟一样等待一个最好的机会,他必须立刻出手救援。   海皇寄身的蛟龙身躯极长,此前盘起来能成一个大岛的,现在身躯展开,长达数里。海平澜在前面且战且退,赵长河便直接持刀怒劈蛟龙之尾,看看这么长的玩意儿能否首尾兼顾。   结果龙尾一甩,跟拍苍蝇一样碾了过来。   赵长河出了一身冷汗,险之又险地擦身而过。   看样子海皇首尾兼顾根本不是问题,并且这力量之狂猛,远超旁观时的预计。   看人挑担不吃力。看海平澜正面力扛、之前夏龙渊更是如杀猪一样嘎嘎乱切,好像一点都不难,轮到自己面对才知道这么庞大的身躯扫过是个什么概念。   但凡被擦着一点,那就和苍蝇被炮管滚过去的感受差不多,变成肉泥毫无悬念。   并且想象中这么大条的东西动作会慢一点,尤其对方受着伤呢,灵活度必然受了拖累……事实证明确实是慢一点,但体量不同带来的差异就在于,对蛟龙而言只是挪动了一点点,实际就已经横扫数丈,按这么看,反而更快了。   赵长河再度明确了一件事:大就是好。   虽然赵长河这一击被拍苍蝇一样完全没发挥出攻势来,海皇倒是意外无比。   就在不到一个月前,祂借由章鱼躯体与赵长河有过交锋。因为顾忌夏龙渊的缘故没有真出手,也有过浅层的精神侵袭,当时被赵长河巧妙破解,已经很高看赵长河的战斗嗅觉了。但再怎么高看也没想过,这才区区不到一个月这厮又有了长足的进步。这一刀劈过来,换了当初祂甚至都不用应对,任由赵长河劈都劈不破防的,但这一次刀尚未至,海皇心中已经警兆大起,深知被劈实了必然要受伤。   这等进步的速度,真不知道跟他同辈的中原武者们该有多重的心理阴影。   赵长河的刀既然对它能产生伤害,那就必须分心应对。原本海平澜失了先手导致左支右拙,总算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这回再想先破海平澜怕是做不到了,局面再度僵持。   双方都是受着重伤的,再这么僵持下去,拼的不是实力了,是看谁先油尽灯枯了……海皇心中倒是不慌,当人身与龙身比谁能撑,那结果不言而喻。   人身就是脆弱啊……   赵长河小心地在侧翼干扰,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主力是海平澜,自己只是打干扰的,但海平澜年纪这么大了,大家拼谁撑得久,那怎么和龙拼啊?一旦海平澜撑不下去了,岂不是全崩了。   且不说夏龙渊那超模的,就说同等级下,人身真就不如龙躯?无论是力量还是耐力。   那为什么纪元崩溃之后,统治世界的是废墟中崛起的人类,而不是蛟龙呢?好像上个纪元的主宰也是人形吧?   人身必有胜过龙的地方,是什么?   赵长河目光掠过奇长无比的龙躯,暗道其实缺陷很明显吧……海皇以蛟龙之躯战斗了这么久,一共就三招:   牙咬,没对夏龙渊的拳头咬出什么伤害,反倒被拳劲贯了进去,打了个深喉。   身躯扫碾,势大力沉也很快,夏龙渊都被碾得变模糊了,但终究非常单调,想要躲避并不算难。   能量喷射,有水有火,倒是挺多变的,此时与海平澜的战斗主要就是靠这,生生玩成了个法师。   没了,就这三招。那短嘟嘟的爪子基本没法用来参与进攻,根本就够不着前面,唯有海平澜试图往下方攻击时,会被爪子防护住……   可见龙的身躯形态有致命的缺陷,它不像人身这样能利用身体各个部位全方位的攻防,攻击极为单调就算了,防护方面也必有死角。比如夏龙渊此前切的后背,它爪子根本就无法向上防,一旦躲不开可不就只能挨切么,被切进去了连甩都甩不开!   只不过真和它正面交锋的话,不是谁都能到它背上去的,海平澜尝试过无数次都无法抢占位置。赵长河试图从蛟龙中段位置跃上去,蛟龙身躯一扭,尾巴狂甩,还是无法靠近。   实力差距就在这里,并非谁都是夏龙渊。   赵长河目光落向了蛟龙腹部。   相对于背部,腹部虽然柔软得多,但它有爪子可以防护,被拍一爪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赵长河一咬牙,忽地钻了下去,钻到看似爪子拍不到的位置,左手剑往上就捅。   海皇忍不住笑:“果然年轻,就等你这番冲动呢。”   看似爪子拍不到的死角,然而身躯随便一扭,爪子就拍到了啊……   赵长河剑刚出手,爪子已到面前。即使古剑龙皇也是一把神剑,它必然是伤不了真正龙爪的,这一拍怕是要连人带剑拍个粉碎。   然而出乎海皇意料,爪子临身的刹那间,剑忽然消失不见,赵长河一声爆喝,双目瞬间血红,竟用拳头恶狠狠地抵住了爪心!   那胳膊肉眼可见地变粗了几乎翻倍,拳劲的力量不再爆发,凝而不散,仿佛从之前的破浪之拳逆转而回,化身渊海。   以玄武之拳,逆化神煌风雷掌之意,由攻转守,力扛龙威!   如那边王道宁弃剑用拳来扛三娘一样的道理,在有些时候,拳掌比剑更使得上力!   落在正面看去的海平澜眼中,这年轻人此刻才是真正的神魔,手托巨龙,如撑天地。   “咔嚓”一声,赵长河手骨断折,肌肉爆裂,刹那之间半边身躯都成了血人,但这一击终究被扛住了刹那!   只这刹那,就足以改变战局!   右手龙雀呼啸而起,以刀带人,恶狠狠地向前划了过去,一路开膛破肚,直削到了另一只爪子面前。   蛟龙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声,一爪猛地拍了下去,赵长河横刀一架,整个人被拍飞数里,血洒长空。   恰在此刻前一刹,王道宁重伤而退,忽然之间战局逆转,海皇知道再被三娘围过来就真打不了了,第一时间冲入雕像,试图通过秘境遁走。   但走不掉,钥匙是假的,根本开不了门……   一家数口围拢而来,各式绝技不要命地砸向了蛟龙身躯各处伤口。   虽说这时候一家数口其实真正能打的也就剩三娘,但此时此刻的三娘一个就真够要它的命了。   海皇想要突围,突不出去。   第一反应显然是找最弱并且也受了重伤的夏迟迟方向突围,结果这个选择捅了马蜂窝,半身不遂的赵长河第一时间拦在夏迟迟面前,三娘一拳头打歪了它半边脸。   哪怕它找海平澜突围,都不会遭到这么应激的反应。   堂堂海皇,一度统治上个纪元的海洋的顶尖强者,这一刻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要被几个凡人活活围殴致死,跑都跑不出去。   龙眸之中终于泛起了疯狂的戾气。   海平澜忽然道:“它要解体!你们快撤,越远越好!”   解体,自爆的另一种说法。海皇也只是占据了蛟龙之躯,爆掉此躯,它还可以遁回它真正的神庙,也就是海长空现在正在战争的地方。只不过它与这蛟龙之躯结合得已经非常完整,这种自爆会让它的神魂伤得极重,这几十年来得复苏尽数喂了狗,可能比刚刚醒来那会儿还要虚弱。   不被逼到穷途末路,是绝对不肯这么做的。   “跑?”它呵呵地笑:“我这解体,百里荒芜,以你们的速度又能跑到哪里?”   随着话音,身躯开始鼓胀:“我还能归来,你们却要死透……以人敌神,值得吗?哈……”   笑声刚起,忽地被斩断在喉咙里。   夏迟迟一溜烟到了雕像处,把嵌在上面的青龙印拔了下来,换了个位置。   毫无反应的雕像骤然亮起了光芒。   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第一时间就冲了过去,汇聚在夏迟迟身边。   “不!!”海皇自爆开启,哪里停得下来?   在这一刻祂也发出了和王道宁一模一样的情绪:“操!”   “轰!”龙躯轰然炸开,百里海域寂灭,连海水都被炸没了,露出了深深的海沟。   而雕像上的扭曲光芒闪过,几个人恰到好处地消失不见。 ###第五百八十一章 可以死矣   赵长河探索秘境多了,但这一次的特别不同。   因为它并非像以前那样进入一个位面碎片里,而是还在这个位面,只是转移到了极为遥远的地方。   此地是一个有山有水有木的岛……或者只能称为半岛。其三面环海,最东面是天。   向东尽头,前方无路,再也走不出去。   夏迟迟摸着前方的无形壁障,那就是触摸着天穹,星辰就在面前闪烁,看着触手可及,却隔着无形之墙,怎么也摸不着。   这就是世界的尽头,东方之极,海天之界。   所谓天涯。   如果常人往东一路航行,永远也航行不到,不仅是航海技术和饮食补给等等无法支持的问题,即使某一天解决了这些问题,也永远航行不到这里。   扭曲的光线,本就是空间扭曲的前置。正如常人怎么也航行不到先前那个雕像所在的“岛屿”,只会越行越远,这里也一样,永远不可能以正常的方式抵达,唯一的途径就是那个雕像的传送。   这应该是上个纪元之初就存在于世的特性……此前曾疑惑过这次出海为什么会与青龙相关,那么现在很明白了,因为四象的概念之一就是天之四极、地之四方,这里就是东方之极,青龙的本质概念。   这不是上古青龙的传承,而是上古青龙自己都是在这里成道的,所有青龙相关的法则都在这里。   因此其争斗的级别也高得离谱,这一次几乎可称众神之战,天榜在这里只配打埋伏,但最后却是她们到了这里……   核心还是夏迟迟涉及的修行,她是先找到应该把钥匙插在什么位置,才通过那位置的痕迹来推断钥匙是青龙印。海皇又不知道,拿着青龙印往雕像头顶上看似方孔的位置一插,那有什么用啊……   所以说并非三娘成了主角,最终这依然是夏迟迟的主场。   她被修行法则本能吸引而第一时间关注东方之极,那边赵长河三娘海平澜的目光第一落点都是不远处悬浮着的金色书帛。   天书。   很有可能这岛的形成都是因为天书的能量长年累月汇聚而成,否则海天之界有海就行了,并没有必要来个岛屿。   海平澜三娘父女俩可能不知道天书里面是写啥的,无从判断这页是什么玩意儿。赵长河却很清楚,这一页八九分的可能与光暗相关或是空间相关,想要彻底超出武学的层面,达成玄学,就看这一页带来的改变了。   三娘默不作声地挪了一下身形,挡住了海平澜注视天书的目光。   海平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父女俩默然对视。   “你要这个?”海平澜问。   三娘不答,神色严肃。   要不要另说,这种东西是能引起团队内讧的罪魁祸首,而海平澜明显是最容易被引发问题的刺头。   海平澜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忽地笑了一下。   三娘道:“你笑什么?”   海平澜笑道:“如此沉静威严,不动如山的你……哪怕我以前听过关于玄武的无数传闻,未曾亲见,总是难信。如今见了……真是……长大了。”   三娘却懒得理这话,微微皱眉:“你的声音不对……”   赵长河叹气道:“伯父油尽灯枯了。”   三娘豁然一惊。   海平澜却并不在意,倒是很潇洒地一屁股坐了下来,洒然道:“老了就是老了,那么高强度的作战,我就没打算活着……想要的最终结果就是能打爆它这躯体,让它这几十年的积累筹划尽化乌有,那便足够。”   三娘咬着下唇,脑海中闪过海平澜此前和海皇的对话,此刻回想,确实可以看出海平澜就没想过能够诛杀海皇。   那办不到。   他从一开始做的就是同归于尽的打算。   见三娘不说话,海平澜看了看赵长河,神色变得有些古怪,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好几圈,又忍不住看了那边的夏迟迟一眼,最终憋了一肚子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各方面信息来看,女儿做了小三?   你他妈玄武尊者,是这个小姑娘的师伯,你去做小三!   老头一口气哽在喉咙里,感觉本来就飘摇的命再度短了一盏茶。   却见三娘抿了半天嘴,终于低声开口:“你……有回春诀,又有医术……能不能治他?”   海平澜怔了怔,老浊的眼眸微亮。   赵长河低声道:“办不到了,我估摸着伯父突破御境就是以寿命为代价,所以苍老如此……那是以身体的根本换来的,就算这次还能勉强吊着命,寿数也到了,吊不过一个月了……”   海平澜哈哈笑了起来:“何用吊命?”   他看向三娘,声音柔和:“你……还有此心……很好。”   三娘怒道:“关你屁事,老娘在路上看见个老乞丐也会想救他一把!”   “哈……好,好……”海平澜笑得咳着嗽:“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三娘冷冷道:“什么?”   海平澜道:“一旦这天书取走,海上对乱世书的覆盖遮蔽不复存在,乱世榜会变个样。我在想着,你们把天书收了,然后你杀了我上天榜怎么样?”   赵长河瞪大了眼睛。   三娘怒道:“你是不是有病!”   海平澜笑了笑:“不如此,怎么消你之恨?”   三娘冷笑:“何恨之有。”   海平澜低声道:“我和贵教圣女说过……当初出手镇压你,是出于误会,但这个误会的本质,半是怕你也被海皇入侵,另一半嘛,是我怕你趁机夺位。这另一半或许还更重要一点,尤其你还聚拢了一大批人,那便是天有二日,那时候的我无法容忍。让长空追杀你,许他太子,这都是当年的真意,没有演戏给海皇看的成分。”   三娘平静下来,慢慢道:“这不重要。”   “我觉得很重要。”海平澜的声音开始虚弱,却依然在笑:“说明了那时候的我心里,是把你当敌人的……贵教圣女骂得很对,要女儿可以再生一个……指不定生了个儿子,更好。”   三娘:“……”   海平澜笑道:“当然后来和海皇陷入撕扯,我也无心去生什么儿子了,生了也保不住。此时我联络上了海千帆,沟通了当年误会,却没有让人去找你,你后来出海见到海千帆,我也命他不许向你解释这些……一则因为我的杀心洗不白,二则也是让海皇确定你我反目,不会把关注点放在你身上。”   所以从这时候开始,父女之情还是占据了上风,不解释主要是为了保护三娘了。若按以往的帝王思维,早就应该解除误会,拉四象教下水共谋海皇才对,但他放弃了,宁愿三娘在中原做尊者舒舒服服,别来趟浑水。   赵长河叹了口气,暗道人确实是复杂的,各个阶段的想法都不会相同,按照一个标签去贴的话,那永远贴不分明。海平澜如此,夏龙渊可能更复杂。   三娘沉默片刻,慢慢道:“我说了,这不重要。我懒,记仇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海平澜道:“我说这些,却是希望你记仇。无论我有多少过失,最初的根源都是海皇入侵你娘的神魂导致,如今它没有彻底消亡。我原本寄望于长空……但我想,既然你来了,它应该是你的。”   三娘道:“不错。无须你说。”   “那便足够。”海平澜解下手中戒指,丢给了赵长河:“小兄弟此番居功至伟,无以为报,这里的东西送你。”   说着似有深意地看了三娘一眼,三娘一直没什么表情,此刻脸上却不禁有了点红霞,下意识偷看了夏迟迟一眼。   这味儿,真像嫁妆啊……   夏迟迟正在发呆,没注意。   海平澜含着笑意,慢慢闭上眼睛:“我在神州,割据江南,称雄半壁。入东海,纵横万里,立国蓬莱。后半生与神灵博弈,破其信仰,毁其神躯。一生驰骋如此,也不枉了来世上一遭。”   “所憾者唯有父女反目,或许临终亦不得见……当你对王道宁说,他打的是你爹的时候……我这一生就再无所憾,可以死矣。”   “我该去陪你娘了……她等了我很多很多年……她脾气爆着的,一定不会投胎,一定会在黄泉路上犟着,等着问我一句,杀了她,心不心疼……然后一剑向我砍过来,说海平澜你他妈的……”   声音渐低,渐至轻不可闻。   三娘定定地看着他阖目而逝的苍老容颜,看了很久很久,忽地低声道:“把天书收了。我要看看乱世书怎么评。”   赵长河默默取走了天书。   上空闪过金光,无论海上还是远在神州,人皆仰望。   “初,海皇害龙王海平澜妻于蓬莱。海平澜隐忍十六载,养海盗以蓄力,引夏皇以吞狼,燃寿元以破境,毁神庙以断根,一朝暴起,海天狂啸,生死同归。”   “海皇龙躯自爆,残魂奄奄。海平澜于女儿身前,含笑坐化。”   “一朝怒海狂澜起,万里惊涛葬神灵。”   后面其实还有很多话,关于海上人物入榜引发的变动、以及玄武赵长河夏迟迟在这一战中的表现。   但人们一时无心去看,全部仰首看着消失三十年的龙王海平澜再度出现于榜单的简单叙述,久久无人开言。 ###第五百八十二章 龙归天涯   如果说以前赵长河只是怀疑乱世书是瞎子写的,那这一次几乎实锤。   即使如她所言“那是天道反馈”,只要被观测到了就必须有这个记录或者报道,“不关我事”,但如何措辞、榜单怎么给,肯定有人在主笔。   瞧这内容说的啥:   “海皇以蛟龙之躯御东海,其下护法战将皆有可观者。”   “护法者,海皇集水行能量所制神属构造体,三重秘藏之能。人造之体可重复制取,非真实生命,不入榜单。”   “大将者,海中鲸鲨之属,启灵化人,皆二重秘藏之能。其余虾兵蟹将,不胜枚举。皆可酌情入榜。”   “九月中,水元护法与鲨将率海族夜袭天元海岛团,四象教玄武击破水元护法、斩鲨将于拳下,又与赵长河追斩护法于荒岛。”   “九月末,赵长河战蓬莱上将海长空与东安岛,三刀胜之。后与海长空共斩天元海盗团长海千帆,与玄武再破第二水元护法。”   “长空与千帆,龙王海平澜义子也,各自重任,秘藏二重。”   “十月初,海长空率众攻打海皇神庙,以伤换伤,破海皇巨鲸大将于乱战之中。唐家战船突兀参战,蓬莱军大破海族,屠戮千里,毁灭神庙。海族亡数万众,浮尸千里,海长空威震东海。”   “当其时,海平澜驱虎吞狼,夏龙渊以一敌三,大破长生天神、重伤海皇,几败俱伤。天榜第一,未可动摇。”   “海平澜决战海皇,王道宁忽施突袭。四象教玄武截之,白虎圣女夏迟迟袭扰,道宁败走。赵长河袭海皇下腹,破肚开膛。玄武合围,终致海皇解体。”   “是役也,群雄并起,海天翻覆。”   “龙王既死,天榜陨落,位次变动。”   “四象教玄武秘藏三重,轻斩海族鲨将、二破水元护法、败道宁、伤海皇,战功赫赫,可承海平澜之位。”   “天榜第七,四象教玄武!”   “赵长河三战水元护法,未落下风。袭扰海皇,重伤其腹,奠定胜局,其功大焉。人榜伤神魔,自古未之有也。”   “然未与地榜争雄,且此役之中多为辅助,位次难定。因玄武入天榜,地榜位次空缺,各人递补,赵长河暂入榜末。”   “地榜三十六,血修罗赵长河。”   “蓬莱上将海长空力破海族鲸将,当入地榜,然曾败于赵长河之手,且居长河旧位。”   “人榜第一,海长空。”   不知道海长空看见自己空降这人榜第一,会是什么滋味……他之前心心念念想和赵长河打一场,为的是什么?明明已经被赵长河揍没了壮志,却突兀上榜,还接替成为了人王……可谓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是天道在鼓励……武者之心,不应负也。以人身战海族,打得海族凋零浮尸遍海,也够资格说是个人王。   然而这一战描述得风起云涌波澜壮阔,还鼓励了一下海长空,却很明显在压赵长河与夏迟迟。   赵长河这一役虽然多数为辅助角色,但那战功与实力绝对不是地榜末尾可以容得下的。哪怕远在中原的看榜者都想得到,三次对战堪比三重秘藏的水元护法不落下风,那是什么概念?力破海族鲸将的海长空,却被赵长河三刀就战胜了,这又是什么概念?   再加上有资格伤到神灵的含金量,你跟我说这水平就和王道中差不多?王道中破得了海皇的防么?   同样,夏迟迟也被一笔带过,就说偷袭了王道宁导致玄武获胜就完事了。但道理同上,天榜之战,一般人插得进去么?让你去偷袭一下王道宁试试,王道宁正眼看你一眼算他输好吧!   很明显夏迟迟也达到了二重秘藏的水准,按照往年都可以直接进地榜了,结果还蹲在人榜里,名次动都没动一下。   当然乱世榜有基本规律,天地人榜上没和别人打过,就是不能随便取代名次,和潜龙榜的概念不一样,这是解释得过去的。但既然按照基本规律,那就都得公平啊,玄武又怎么直接取代了海平澜?要取代也是取代王道宁才对啊,连取代王道宁都有待商榷呢,毕竟有夏迟迟协助……这一来就取代海平澜是有什么深意么?   ——海平澜坐化在女儿面前……他女儿是哪位?   一般人没想到这一层,但赵长河一眼就知道这是绝对有着故意的文青病,那就是父女的传承,也算是海平澜的半个遗愿,他甚至想让三娘杀了他来接位置来着……要是不让三娘接这个第七的位置,某瞎子浑身不舒服。   你说这是天道绝对没有偏倚的展示报道,骗谁呢?   从这里也可见瞎子越发有人味了,这个违背基本法的榜单继承,是尊重父女情感,也是尊重海平澜这个人。同时还看赵长河不顺眼,打压了一把,还顺便欺负了一下夏迟迟,最后连他们的判词都不给,懒得想。   太特么明显了。   而且天书刚被取下,遮蔽刚刚消失,现在开始才算是把海上之事纳入乱世书观测记录范围。那之前这些战斗是怎么被记录下来的?赵长河刚刚出海的战斗都知道,甚至连海平澜这些年的谋划都“看”得一清二楚,凸显一个天道无所不知,你这么吊怎么不早播报呢……   说的还全是他赵长河看见的内容。这东海多大啊,在自己范围之外的就没有其他堪比人榜乃至潜龙榜的人了?就没一个人值得说一说的?这就不可能嘛。   当然是因为瞎子没看见啊,眼睛就在自己身边,甚至就在自己身上呢,还能因为啥。   哦,海长空的神庙之战自己没看见……可谁知道那是发生在什么时间,很可能那就是取下天书之后她才看见,现在开始她确实应该看得见整个海上的事了。只是故意把海长空这战的叙述放在前面说,看着好像是之前就看见的一样。骗得了别人,你想骗我赵长河?   所以之前觉得自己是个摄像头这就没错呗,本来从头到尾就是瞎子的摄像头。   摄像者终被摄,你给我记住。   赵长河心中吐槽,也没去研究到手的天书,目光小心地看着三娘的侧脸。   海平澜被这么一播报,算是名垂青史了,而且含笑而逝没有遗憾。可这对三娘而言毕竟是死了父亲,而且恩怨交缠都说不分明……不知道历来思绪慢的三娘此刻会是什么情绪。   三娘目光从天上收回,落回了海平澜脸上,凝注了好一阵子,才低声道:“此地有土,挺好的。他说是说海上龙王,真让他海葬,他肯定不高兴。他压根就是个江南人士,讲的入土为安。”   赵长河和夏迟迟对视一眼,都道:“那我们帮忙掘坑去。”   “不用。”三娘捋了捋鬓边乱发,回眸微笑:“迟迟伤得可不轻,赵长河都半身不遂了,你们倒也心大,一颗药不吃,一点伤不扎,看我们父女对话看了半天就算了,还有闲情逸致看乱世书,破书有什么好看的……”   “呃……”人家刚刚让你上天榜第七……小心瞎子以后给你小鞋穿。   三娘忽地握拳,往地上直接就是一拳:“坑需要你们掘么?”   “轰”地一声,土石飞溅,地上出现了一个深达丈许整整齐齐的土坑,显出如今三娘超凡脱俗的修为和妙到毫巅的控制力。   三娘弯腰把海平澜尸身抱起放入坑中,默默填上了土,又取了块木头,横掌削平,在上面刻了几个字:“龙王海平澜,归于天涯。” ###第五百八十三章 尊者对我可好了   尘埃落定,赵长河与夏迟迟才开始了疗伤。   三娘骂得对,明明两个都伤得不成样子,居然还有闲工夫看人家家庭伦理剧,还看破书,不知道哪来的闲情逸致,果然吃瓜才是人类本能,比疗伤重要多了。   赵长河为了吃这瓜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由于血修罗体结合了血魔不灭体的恢复能力,赵长河现在怕神魂之伤、或许也怕内伤,偏偏不是很怕外伤。被海皇碾压得筋骨断折肌肉爆裂,看着再惨也是外伤范畴,一直都在自我愈合自我接骨,自以为十分牛逼无所谓。   但一时忘了这伤口结痂加上血迹干涸,衣服结在伤口上,要这回要撕下来简直如同遭了酷刑一样,惨不堪言。   赵长河惨嚎着把衣服撕下来,眼泪都快撕出来了,感觉比骨头碎了都疼。   那边夏迟迟就更惨,赵长河吃瓜好歹还收嫁妆,夏迟迟就真不知道是在干嘛了,被王道宁击伤的后遗症此时汹涌侵袭,夏迟迟眼睛一直,竟直接昏了过去。   拜祭坟冢的三娘目不斜视:“我不承认她能做教主。”   赵长河抽着面颊挪过去,把夏迟迟抱在右手臂弯靠着,小心地转头看了三娘一眼,见三娘依旧背对,便飞速低头吻了下去,给夏迟迟喂了一颗丹。   自带的药物早在当初荒岛上用完了,现在这药是海平澜给的嫁妆里的,赵长河自己医术尚可,很快分辨出各类药物用途,直接就给迟迟用上了。   还是当着三娘边上用的,这何尝不是一种……还好三娘背对着看不见……   他却忘了,一般情况下三重秘藏是看不见身后,但如果刻意展开五感,其实同样有他那种俯瞰眼的功效,并不比他开挂差多少。   三娘面无表情地“看着”赵长河拿她的嫁妆低头吻进迟迟的嘴里,拳头捏得咯咯响:“你不能用手喂?”   “啊?”赵长河吓了一跳:“你居然看得见……”   “这是我看不看得见的问题吗!我问你为什么不用手喂!”   “……我右手在抱人,左手废了不能动啊。”   三娘:“……”   理由过于充分,三娘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发脾气,脑袋上都快气冒烟了。   换了朱雀在这,看你敢不敢当面亲迟迟,还是老娘太龟了是吗……三娘憋了半天,总算憋出一句:“别用亲过她的嘴来亲我,真以为本座没脾……”   “嘤……”夏迟迟醒了。   三娘立刻闭上了嘴。   夏迟迟不知道这俩在吵什么,迷迷糊糊间听到最后几个字,好像尊者在发脾气。她捋了一下状况,估摸着是长河抱着自己,尊者们又不满了。   夏迟迟便赔笑:“尊者……”   三娘望天:“伤如何了?”   夏迟迟内视了一下:“长河的药神效,已经好多了……”   三娘拳头捏得咯咯的,那是长河的药嘛?   “嗯,既然好多了,还不从男人身上起来?”三娘豁然转头,疾言厉色:“朱雀就是这样教你,身为圣女躺在外人怀里?”   赵长河掩面无语,夏迟迟欲哭无泪。   一贯知道玄武师伯为人随意,对教中大小事宜基本不插嘴,本来还以为这位好说话的,怎么轮到自己也这么凶啊……难道这个破圣女不能谈情说爱的臭规矩真的这么要紧?   她只能试着道:“长河不是外人了呀,尊者亲自收入教中,是尊者座下直属室火猪呀。”   三娘哽了一下,怒道:“圣女岂能被猪啃!上下之分还讲不讲了!”   赵长河:“……”   你说得很对,室火猪只能啃尊者,还要用十分力是吧。   夏迟迟倒硬气起来,撑着从赵长河怀中坐起,认真道:“尊者不可羞辱自家旗下。”   三娘:“……”   两人大眼瞪小眼,赵长河终于举手打圆场:“那个……”   三娘抱臂斜睨:“有你说话的份么?”   赵长河叹了口气:“属下想问问,圣女要怎么才能做教主?属下身为二十八宿,教本大事总有知悉的资格吧?”   “……”三娘憋了半晌,只得道:“原本的概念上,身兼四象方为教主。”   赵长河道:“这不开玩笑么,身兼四象那还能叫教主么,那叫夜帝好不好?夜帝为神灵,教主只不过是神的代言人,难道教主要和神一样才行?”   “所以说了只是原本的概念,传自很多代之前了。”   “怪不得以前四象教那么废,自己给自己设的门槛都是永远达不到的空中楼阁,就不能现实点。”   三娘面无表情:“你是来咨询教本的,还是来指点江山的?”   赵长河赔笑:“所以还是本代尊者英明神武嘛……”   三娘忽然觉得,这臭猪在外人面前装一副下属样子老老实实的模样,自己爱怎么教训他就怎么教训他,他还得赔笑脸,好像也挺爽的……   看着某外人愚蠢得清澈的眼眸,三娘因为父亲逝世加上被当面牛头人的闷蛋心情莫名就好了许多,悠悠道:“但既然能做教主,总是要具备超越四支尊者的能力,能我们所不能,才能被认可。便是不讲教义,单说现实服众也需如此。四象兼备不现实,那最低也得身兼其二,是也不是?”   赵长河与夏迟迟都点头:“应当。”   “迟迟身兼青龙白虎,我们是欣喜若狂的,但她吃透得太浅,只配暂居圣女。想要做教主,至少在其中一系的理解上具备我与朱雀相等的水平,这个要求高么?”   夏迟迟老实道:“也应当。”   三娘道:“你之前达成了么?”   夏迟迟道:“未曾。”   “此番出海,为什么朱雀那么重视,为什么我不远万里从塞外出海,我可不是来找爹的,是来找你的。”三娘叹气道:“我们希望你能在这次机缘里取得足够的突破,甚至超越我们……我们期待一个教主,已经期待了很久。迟迟,莫让我们失望。”   夏迟迟小心道:“做了教主,是不是就不禁婚嫁了,我看教义上没说教主应该如何如何。”   三娘哽了一下,怒道:“你就为了这?”   夏迟迟一缩脑袋。   本来不是为了这,问题是总被你们两个凶女人在这事上拿捏,谁也有逆反的嘛,现在还真就为了这了。   三娘怒道:“你真有资格做教主了再说,到时候你有本事压服众人,本座都得跪在你面前,便是自己在教义上随意写教主该如何也没有人敢说个不字!”   说着气冲冲地拂袖而去:“此地乃青龙之意诞生汇聚之源初,你好生感悟,不得分心!那只室火猪,跟本座过来!”   尊者是生气了,夏迟迟心中反倒安定了。   她目送室火猪无奈地跟着尊者去了树林中挨训的背影,暗自握拳。长河你放心,我沐浴此地之意,已经很有感觉了,不用多久我就会达到要求,到时候风风光光娶你,把你解救出这些凶女人的魔爪!   不得不说这个地方是真正的圣地。别的不提,单是草木复苏的青龙意,这区区一点时间就把她这原本需要休养将息很久的内伤治愈得七七八八。不管别的方面怎样,夏迟迟觉得赵长河的回春诀在这里有大成的可能。   回春诀她也会,得自赵长河抄给三娘的抽象要义,整个四象教只有她一个人能悟出东西来,这就是青龙圣女的遮奢。夏迟迟闭上眼睛,决定先从草木回春方向入手,逐步感知青龙的全面法则,她很有自信这一次必有极大收获。   尊者嘴巴虽骂人,内心还是对自己很好的……那确实是一心一意希望自己提升,不可辜负这番心意。   小树林。   赵长河被揪着衣领子摁在树上,对圣女很好的尊者恶狠狠地揪着摇晃:“我护她安危,教她功法,期许她长进,扶持她做教主,最后她一脸理所当然的问我怎么和我男人在一起,我还不能反驳,我能不能揍死这个小贱人啊气死我了!”   赵长河也分不出到底谁更惨一点,宁愿去和海皇搏命好像还轻松一点…… ###第五百八十四章 我们是有攻略的   三娘骂归骂,心中自也知道人家夏迟迟才是先来的,要不是因为朱雀不许,这俩早都欢天喜地成亲去了。   所以搞了半天自己才是抢男人的狐狸精。   想到刚才还跟她一脸威严疾言厉色的教训,龟龟简直不敢想象将来夏迟迟发现之后自己要怎么社死,嗯虽然朱雀的社死要比自己严重多了,可谁要比这个啦!   都是这臭猪害的,流落什么荒岛,搞什么遮风避雨的港湾,给什么家嘛。   “都是你,都是你,臭猪!”三娘愤愤然地捶着他的胸口:“都是你……”   别说家了,爹也没了。心中隐隐期待着的父亲有苦衷云云,一直不敢去揭也懒得去揭,最终麻木地跟着事件走着走着,却就这么揭开了。然而说误会吧确实有误会,但他曾经真无情过也是真的无情。当喜当怨?至今都理不清。   没等理清,父亲已经没了。   他去得含笑,龟龟却至今心里是空的,做着一副尊者沉静的模样处理后事,实则自己脑子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气鼓鼓地捶着男人,捶着捶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嘤嘤地趴在他肩头哭:“都是你……”   父亲去世的伤心,十余年的孤独与仇恨,足足延迟到了现在才有了情绪反应……只有单独与自己喜欢的男人相处时,那软弱才会爆发出来。   赵长河被这小拳拳捶得生疼,却知道这被捶爆了也得顶住。   一位三十出头的天榜高手,会在你面前哭,那是什么概念啊……   他小心地动了动还没好彻底的左臂,拥着三娘的腰,也不做劝慰,就任由她宣泄着宣泄着,慢慢无声。   毕竟那是玄武尊者,不是小丫头了。   她没哭多久,慢慢停息,却没有抬头,窝在他肩窝里低声道:“不许笑我。”   赵长河现在才回话:“我只有心疼……”   “少来这套,我用得着你心疼啊?”三娘撇撇嘴,终于从他肩窝里离开:“敲疼了么?”   “我不灭血魔体,不疼。”   “就会装。”三娘抽了抽鼻子,伸手搂上他的脖子,垫脚吻上他的唇,呢喃道:“谢谢……”   赵长河真想说这没啥好谢的,但唇被堵住了说不出来。   就听三娘呢喃道:“本来想奖励你,就在这里上了我,我扶着树什么的,是不是会让你很刺激?”   赵长河:“?”   三娘轻声一笑,推开少许:“但想想好像太欺负某人了,你多半也会有点纠结,算了。以后她真要做了教主,我还不被她发配蛮荒啊……”   赵长河:“……”   三娘悠然转身,伸手把散乱的长发扎起马尾,左右观察了一阵。   此地草木之气极为浓郁,以至树木繁茂无比,按照两人之前搭木屋的经验,只要赵长河手能动了,在这里简单搭个屋子三个人住还是很轻松的。   但三娘想着就别扭,不想住,便道:“此地对你有多少益处?”   赵长河道:“对回春诀是极为有益的,别的暂时不知,此外得看看天书情况……你的意思不想长留?”   “嗯。”三娘深深吸了口气,认真道:“海皇自爆那个蛟龙之躯,理论上应该是把这些年的积累毁于一旦了,但我们都没有亲见过神魔爆体与复苏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如果它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虚弱、恢复起来比我们想的更快,那我们若在这里延误时日,出去万一面对一个恢复大半的海皇,会后悔的。”   赵长河点点头:“有理。所谓祂会变得极其虚弱,是岳……是龙王的估测,那未必就是事实。”   三娘道:“所以其实如果你伤势好得快的话,我又没什么伤,此时我俩一起直接去斩草除根才是最优解,迟迟实力不足,倒是可以留她在此感悟。”   赵长河上下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三娘怒道:“看什么看,我真不是故意要甩下她!”   我又没说你故意要甩下她……赵长河心中嘀咕,其实他是觉得三娘没什么伤的情况下,她自己就可以试着去直捣海皇老巢了,以前的玄武尊者必然如此,但现在她的第一反应却是“我俩一起”。   既是对他如今实力的高度认可,也是片刻不想分开的感情。   赵长河叹了口气:“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三娘啊……”   “啊?”   “我们出得去么?怎么通向来路?还是说要一路向西跑回去?”   三娘傻了眼。   赵长河沉痛地拍拍她的肩膀:“先养伤修行,磨刀不误砍柴工。”   三娘差点结巴了:“修、修行,这里是青龙之地,实际与这空间扭曲的状况是不相关的啊……要修行到什么时候才是头?”   赵长河晃了晃天书:“娘子莫急,等我研究一下这个,其实我们是有攻略的……”   三娘嗔道:“谁是你娘子!”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看向了树林之外。   三娘大怒:“是我!”   这次反应还挺快……看来你们只有在修罗场的时候才有最稳定的发挥。   赵长河叹了口气,盘膝坐在树下:“那就请娘子替我护法。”   ……   说护法,其实没啥必要,这里是真的没有任何险情的地方,连野兽都没有。   要说危险,赵长河倒是担心自己挑衅瞎子要挨打:“瞎瞎。”   瞎子不回答。   “别装死,你打压我这么狠,不给个说法?”   “我打压你什么了打压?”瞎子索性承认:“按惯例你就是没法取代更高的名次,有本事你去砍榜上的其他人去,跟我闹什么闹?再啰嗦,要不要把你和玄武尊者在荒岛大战得大道都磨出血了也列出来做个战绩?我这就写,九月,玄武尊者被猪……”   “停停停……”赵长河一肚子找事挑衅的念头都被这话直接镇压没了,只得忍气吞声:“也就是说实锤了是吧?”   瞎子“哼”了一声。海上之事这么久被遮蔽,一拿掉天书就一堆事都懂了,情况过于明显,她自知瞒不过赵长河,也不装了,没意义。   两人一时沉默,这事揭开也就意味着另一件事摆上台面——赵长河真的给瞎子抹过美容液。   赵长河觉得这好像比刚才试图挑衅她更危险,立刻转移话题:“既然确认了,那有个事儿……”   瞎子直接道:“我说过不要找我当攻略。”   “你还说过乱世书与你无关呢……你说的话能信嘛?”赵长河道:“这位瞎瞎,你也不想被世人知道……”   瞎子直接打断:“就算我不想被人知道,你也没法拿这个威胁我。你能被我威胁的东西更多。”   现世逛得多就是牛逼,会玩梗就算了还会抢答,赵长河无奈道:“我只问怎么离开这里也不行?”   “不行,你死不死与我何干?”瞎子冷冷道:“我没亲手弄死你就不错了……”   “……”赵长河只得换个角度:“你曾经说过,海上有两页天书。眼下这情况看,另一页基本就是在海皇那里了。而天书也是你所欲。”   “这倒是的,你待如何?”   “他有天书,其恢复效率不能以常理推断,我们必须早日出去。就算不提这个,我怀疑常规方式怎么也杀不死他,之前用来装血兀和多罗阴神的灵袋对他的神魂无效吧?”   “确实无效。没有针对性的方案,永远杀不了这种等级的神魔。”   “那怎么破,总归能咨询吧?”   “你不是说我的话不能信?这又不怕我把你带沟里了?”   “既与天书相关,我相信你是真诚的。”   瞎子沉吟片刻,没有反驳,似在衡量利弊。   终究对另一页天书的渴求还是让她提供了作弊答案:“你们都没有灭魂的能力,因此需要一把特殊的、可以灭魂的武器……而这里恰恰就有相关作用的物品,你们自己找,我只能说到这里。至于出去,这一页天书就是门径,能多久参悟,就看你的悟性。” ###第五百八十五章 光与水   所谓出去的方法要从天书找,显然是因为这一页天书涉及光。   说穿了此前天涯岛的海市蜃楼,折射的就是此地的天穹之景,最典型的光效之一。   以及遮蔽瞎子的窥探、最后传送此地,依靠的全部都是光的扭曲——最后这个传送曾让赵长河怀疑过是否与空间相关,事实证明空间传送这类活计只要利用相关的阵法都能办到,未必需要空间法则那么高端,这一页天书与空间无关,就是光。   但知道是光,与能否用上,又是两回事。   恰恰赵长河已经尝试过利用光,学过水镜之术,不是从零开始,理解障碍不大。   有时候赵长河感觉自己确实有点冥冥气运,这气运还真不全是瞎子引导的。比如瞎子确实引导过这里有天书要拿,但这一页天书是什么性质她可是没说过的。而这一页天书与光相关,自己此前就恰好在和三娘学光在水中的反射应用,三娘这还是通过了海皇的水人构造晶核琢磨的,这一环一环的和瞎子完全没关系,她能干涉三娘从晶核里感悟出了什么才见鬼,这完全是“天意冥冥”。   赵长河心神进入了天书,第一感受就是连这里的草木都茂盛了许多。天书也是不断在根据自己的见闻而展示新武学新物种新特色的,而此时身处草木之意最旺盛的青龙之涯,天书里的草木也随之变化,多了许多特殊的物种。瞎子提示有特殊灭魂作用的物品也不需要在岛上慢慢找,可以有天书介绍效果来作弊。   这暂且不急,先知道怎么出去才要紧。   赵长河还是抬头先看向了天书幻景中的日月。   果然,以前的天书从来都是白天,但现在入内,开始有了白天与黑夜的轮转。   一时间赵长河甚至有点困惑,天书这一步一步的幻景显示变化,究竟是因为新增天书而变化呢,还是因为自己的认知变化而变化?   以前从没考虑过幻景里要有什么山水自然的时候,里面就是很朴实无华的场面,一个人影在演示武技。当得到了第二页自然之页,里面就开始有了山水自然,但在那之前自己就已经知道那是自然之书了,于是进入幻景之时自然就会往这个方向想。因此幻景到底是因为自然之书而变化呢,还是因为自己知道那是自然之书而想出来的?   在得到生命之书之前,自己也没考虑过那场景里居然还要有什么生命跑来跑去,后来得到了生命之书,里面就开始有了飞禽走兽。而这一次也一样,以前从来想都没想过这里的太阳月亮需要升落,固定白天亮光就可以了,结果现在知道是光之书,也就有了日升月落,白天和黑夜的交替。   与以前一样,幻景中展示什么是本就有的,但怎么运作变化是由自己脑控的,想让花开花落,那花就会开落,现在想让白天变夜晚,它就变夜晚,想让恢复白天,就恢复白天。   赵长河抬着头,不断地观察白天和黑夜的变幻,心道这才是“御光”的最终形态吧,可惜只能在幻景里实现。   如今距离这层面显然还极为遥远,就算知道光的本源,自己也利用不上——天书每个项目都是武道相关,这不是给你展示更丰富的VR内容,而是可以从中对应武学的,要想着怎么去用。   赵长河心念一动,照耀的阳光便从不可见的光变成了五颜六色的光谱形态。一道七色光谱从太阳里射出来,落入水中,那便是天涯岛上空的虹桥。   赵长河可以清晰地看见这光谱射在水面上的折射过程,角度、细节、最终的落点、显示在哪,一目了然。   他在解析重构天涯岛周边环境的形成、光的走向与落点,要出去必须靠这。   而当掌握了,也就懂了光。   不知为何,这一刻赵长河心中掠过的念头竟是:等我懂了,回去反教你春水剑法。   ……   赵长河在研究光,夏迟迟在研究青龙法则。   三娘坐在边上打坐片刻,恢复了身上的少许伤势,睁开眼睛。   男人正闭目盘膝,面容沉静。   她美目在男人脸上转了好久,又落在他手上,本来只有一个戒指,现在戴了俩。   三娘扁了扁嘴,两个戒指本来都是我的。一个玄武的,一个我爹的,真是奇怪,怎么他和自己的缘法会集中体现于戒指啊?   意思是有了他,就可以戒掉手指了?   我也没用过手指啊,再说了这是戴他手上……让他戒掉手指?那可不行,前戏还是要的。   不知道父亲搞的什么名堂,里面是否有日志或者其他更私密的东西,不传给女儿,却传给外人。刚才愣是不好意思找他提,提了好像讨回嫁妆要分手似的……   如今趁他入定,悄悄看一眼总可以吧……   三娘悄悄挪了过去,伸手摸上他的手,搭在戒指上,心神悄悄探入。   戒指里的东西有点超出想象的朴实,简直不像一位帝王拥有的东西——也就里面没钱像个帝王,因为海平澜在蓬莱根本不需要带钱。其他的东西除了丹药之外,还有一把早年随身的刀,刀的材质还可以,但对现在大家的眼界来说只能算挺一般的,大约只剩个纪念作用了,不知道是否有点对蓬莱的信物号令作用。   其他全部都是书册。书册上都是各类毕生所学的记录,功法、拳法、刀法、轻功,甚至还有一套弓箭术。弓术这玩意极为稀有,中原武者玩弓的很少很少,毕竟不如暗器简便易携,赵长河挺喜欢玩弓的但使用场景也只有寥寥几次。一般只有军中用,但军中射箭就是练力气练准头,哪还有一套配套的功法?唯有海平澜这种长期水战的顶级武者,琢磨出一套特殊的弓术倒也不奇怪。   这就是一位武者毕生传承,别无他物。在生命的最后时光,海平澜已经彻底回归了一位武者的本质,再也无心国家霸业。   怪不得没给自己,怕自己身为四象教玄武,已经不接受他的传承了吧,一旦拒绝就不好看了……心中忐忑迟疑,转手给了她的男人,总是个迂回。   三娘有些后悔,早知道不看,平添惆怅。   心神一面沉浸戒指,一面低落惆怅,竟忘了警惕其他。   不远处树后探出一个脑袋,吃吃地道:“尊、尊者,你趁他打坐,偷偷摸他的手?”   三娘“绷”地跳了起来:“没看本座是要偷戒指?偷戒指的事情能叫摸吗!”   夏迟迟狐疑地看了她半晌,“哦”了一声。   三娘强自镇定:“你怎么这么快,感悟出什么了?”   夏迟迟犹豫道:“悟得不少东西,但遭遇了瓶颈,过不去了。”   “什么瓶颈?”   “生木需水,立木需土。感觉要破瓶颈,还是得结合水行,故来求教尊者……”夏迟迟道:“我一直用冰魄,本来就有借由冰凛之锐来感悟水行之意,只是一直不得其门,当时尊者带回古剑龙皇,我没要,就是因为这……咦?之前长河打架用的是不是龙皇,为什么龙皇会在长河那里啊?”   三娘心中又是一阵慌乱,你求教就求教,怎么说着说着又捉起奸来了……还好单说龙皇这事倒是问心无愧:“龙皇是当时在会稽就借给他的,为了不欠他人情。怎么着,你觉得本当是你的剑,不肯给?”   “我的剑就是他的剑啊。”   “……夏迟迟,你是觉得本座很好说话是不是?”   “没、没有……”   “水行之事,你基础极为薄弱,需要从基础开始……正好这里有好东西。”三娘丢过一本册子:“这是龙王几十年游水行舟之心得,对于水性的剖析理解已经出神入化,你好生琢磨,嗯……就抄十遍吧,有助于理解。” ###第五百八十六章 迟迟在捉奸   夏迟迟抄书去了,只是临走之时的目光让三娘有些心惊胆战,总觉得好像有什么馅儿要漏出来了……   直到夏迟迟的身影都看不见了,三娘才突然醒悟,这面上看着老老实实去抄书的听话丫头,实则好野的心……   她竟是故意用的冰魄,以冰凛之锐来代替白虎之锋,就是为了能略窥水行。   在那个时候,她不知道朱雀玄武心中的定位是身兼二系就可以做教主了,按照固有教义来说是需要四系兼备的,所以她区区潜龙时期就开始尝试兼通第三系了。当然这很难,她应该是没成功,但怎么说也打过底子,至少对于此刻需求“水生木”的助推方面,障碍会变得很小。   这臭女人那么早就埋着做教主的目标……所谓的老实听话全是面上做出来的,肚子里藏着的野心和反骨,说不定真被她上去了,有朝一日自己和朱雀要被她弄得很惨哦……不愧是夏龙渊之女,肚子里藏着的腹黑狠厉非一般人可比。   可你藏一肚子狠厉也没用啊,到时候那不是魔教教务,是家务,你能咋滴……   而且你以为朱雀为什么放低惯例要求,不需要四系兼修只需要二系了?是因为她心中怀有对抢了你男人的愧意,所以打算压着老规矩扶持你做教主,老娘懒得驳而已。她都这样了,你还能拿她怎么?   龟龟舒服地靠在她男人怀里,摘了男人的酒葫芦灌了一口。   听说这酒葫芦是你的啊……师伯先用用哈。   话说回来,这丫头的野心虽然只能留在宅斗里用了,但无意中却为今日水生木的造化打下了底子,只能说一饮一啄自有前因。搞个不好,在这青龙圣地里,她真有异军突起直破三重秘藏的可能性……   三娘心知此地的木属能量是多浓郁,就连她自己虽然不太用得上木属,但对于纯能量的吸收修行也是有大利的,三娘知道如果不是急着去杀海皇的话,真在这里修行个一年半载的,自己御境可能都破了。   即使只是修行短时间,出去之后王道宁必不是自己的对手。   这就是造化之地,不能以常理论之。   或许……将来有空了,还可以回此地潜修?不知道回中土之后的形势如何,容不容许人脱岗摸鱼躲到这天涯海角之地。另外,既然已知世上存在这样的地方,是否也可以找到另外三个?自己和朱雀是否能更上一层楼,或许要着落在这里,这事当是将来四象教的要点。   龟龟难得一肚子的教务心思,身边男人却睁开了眼睛。   三娘本来就靠在他身上喝酒呢,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抱了个满怀。   三娘下意识往林外看了一眼,挣了一下:“喂,你家小白虎已经没在入定了,别乱……嗯~别舔脖子……”   赵长河也有点怂地放开,心中那种偷情的刺激实在难以为人道。他想了想,低声道:“三娘,要不我们和迟迟坦白吧……”   三娘抖了一下:“坦白什么坦白,老娘要脸的!”   赵长河真想说以后被发现了更没脸,其实迟迟真的不会很在乎这个,你还欺负她,何必呢……   却听三娘快速转移了话题:“你怎么醒得这么快,整明白怎么出去了?”   赵长河道:“大致懂了原理,但现在修行没跟上,可能操作不了,再给点时间。”   三娘沉默。   赵长河抱着她站起身来:“别那副着急的模样,我家龟龟难道不是该不动如山趴着睡觉?”   三娘愤愤道:“死的是我爹娘!那是我的大仇,又不是你的,你当然说风凉话。”   “那就是我的爹娘啊。”赵长河拉着她钻到密林里:“跟我来。”   三娘一头雾水地跟了进去,看着赵长河在各种树木上左敲敲右削削,好像在鉴定木头质量似的,不由奇道:“你在干嘛呢?”   “这里。”赵长河停在一株巨树面前,抬头打量:“有没有特殊感觉?”   三娘怔了怔,伸手触摸树干,忽地有了一阵极为心悸的感觉,树木之中蕴藏着极为特异的力量,似有一条昂首咆哮的苍龙钻进灵台,魂吼之声搅得人头皮发麻。   “这……这是什么?”三娘心中震骇,仅仅是摸一下就有这种效果,如果用它打在人身上会怎样?   “这叫龙魂木,龙魂咆哮,灭神夺魄。但它本体却无法硬如钢铁……嗯,可能不输一般刀剑,但终究木头总是木头,不太适合硬拼的。”赵长河打量龙魂木,沉吟道:“不知道该用来做成什么武器合适……枪杆如何?”   做枪杆应该是最合适的,但三娘打量着,心中忽地就冒起了一个思路:“做弓身如何?以及箭矢。能发挥作用么?”   赵长河眼睛大亮:“好想法!我滴龟龟,好聪明啊!”   三娘偏过头:“还不是因为知道你喜欢弓箭……你会玩枪嘛你?”   赵长河左右偷看了一眼:“我会不会玩枪,你还不知道嘛?”   “去死吧你!”三娘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反正没弓弦,你慢慢想吧,没人帮你!”   “我可以把旧弓的弦拆下来先支棱,以后再看看有没有替换的……”赵长河兴致勃勃地拔出龙雀,削了一截树枝,兴冲冲地削弓身。   他确实喜欢玩弓,穿越前就喜欢,穿越后弓箭也好几次带来的破局大功。只可惜随着修行越来越高端,弓所带来的力度加成其实已经没太大作用了,可能都比不上真气爆发的投掷凶狠。就像三娘她们的战局,经常已经只用拳掌,有时候比兵刃更好发挥。   但不意味着兵刃没用,赵长河知道自己有没有龙雀的辅助完全就是两个实力。既然用刀可以提供强大的加成,弓其实也可以的,只要拥有足够等级的神兵。   而眼前此木,就是最佳的神兵材料。   看赵长河兴致勃勃的样子,三娘心中有些柔情,只有这时候才能感觉赵长河其实还是个少年,这模样真像个得到了心仪玩具的大孩子。   她便也坐了下来,取了一截木头削成细支,替他做箭矢,口头低声道:“箭头的话,我这里多有锻造材料,也给你挑选一些做做……真是气人,明明锻造与淬火本该是白虎与朱雀的事情,为什么这事会是玄武做的,上古玄武是多能揽活儿,这一点都不玄武……”   看着她坐在那里削箭矢喋喋不休的模样,赵长河心中难以避免地想起乡下夫妻一起坐在院子里干手工活的场景,比当初荒岛求生的既视感还浓。   三娘似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抬头看去,目光相对,空气中满溢着的腐臭味不知飘传了几里。   密林之中,某棵树后,悄悄探出了夏迟迟的小脑袋。   外面沙滩原地,有十条藤蔓自动在沙地上画字,十遍一起抄,这是青龙草木之力已经登堂入室的特征,植物有灵,皆为己用。   而夏迟迟用了这么牛逼的术法,却不是为了偷懒,只是为了抽身来捉奸。   她已经偷偷跟踪这俩好久了……在这森林繁茂之地,她的气息融为一体,任何人都察觉不到。   刚才就感觉这俩不对劲,跟踪之下果然,不仅手拉手,还“我家龟龟”“你爹娘就是我爹娘”。   这就算了,眼下这种老夫老妻的状态是怎么回事儿,你们到底在一起多久了!   那边赵长河正在对三娘道:“说来当初说锻造夜帝剑坯的事,锻造法你传我了,可我没接触过基础,有些囫囵吞枣的……是不是也要去抄几遍书,加强一下理解……”   “我忽悠那小白虎的,你也信。”三娘笑嘻嘻:“要学基础,等会跟我一起开炉炼一炉箭头,实操之后才有意义……”   说到实操,两人又像是同时想到了什么,对视的目光越发异样。   夏迟迟的脸色一下变成红色,一下变成了绿色,头上的绿叶盖在脑袋上,碧油油的。   忽悠我的是吧,实操是吧!   你们要怎么实操!   三娘咬着下唇:“现在躲在这么深处了,她应该连找都找不到了,不会随便出现的,亲我一口。”   赵长河从善如流地探过脑袋试图去亲。   香风拂过,另一张俏脸伸在面前。赵长河猝不及防,直接亲在了夏迟迟脸上。   空气一时安静。   三娘手里拿着个箭杆,目瞪口呆,脑子里一片空白。   完了。 ###第五百八十七章 迟迟妙计安天下   以龟龟迟钝的脑壳永远想不明白为什么朱雀可以藏那么久,而自己才几个时辰就露馅了。   还怨不得赵长河,是自己主动要求他亲的。   大家都是尊者,待遇怎么差这么多啊!   龟龟绝对不肯承认是因为自己太恋奸情热,不像朱雀能屈能伸、身份不合适的时候宁愿被迟迟欺负也绝不妄动,当然没那么容易露馅。哪像她这样,面具也不戴,人就在一个范围呢就敢乱来。心中只道难道就是因为少了一张面具,少个身份中转?   还是因为这丫头面对自己的时候就变机灵了,居然还故作抄书实则跟踪,跟踪就算了这隐匿的本事为什么可以这么强啊,欺负老实龟吗?   三娘再发懵,那边赵长河也在缩头后退,刚刚缩回去,衣领子就被夏迟迟揪了回来:“你躲什么躲,继续亲啊,亲她就很高兴,猪嘴嘟嘟的,亲我就要躲了是不是?”   赵长河举着削了一半的弓身护脸:“不是,迟迟你听我狡辩……不是,听我解释……”   两人一旦开始对话,三娘终于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一把丢下箭矢就跑。   那速度真是静如龟趴,动如龙蛇,眨眼不见。   天榜第七,恐怖如斯!   夏迟迟也不追,自知也追不上,抱臂冷笑:“你能跑哪去?玄武尊者?就算在这里追不到你,回去之后咱教中议一议,问问朱……”   已经跑出里许的三娘急刹车:“问什么朱!不可!”   夏迟迟:“……”   怎么听起来你不像是怕被教中议论,怕的是被朱雀知道诶?   却见三娘重新出现在场中,慢慢踱了过来:“那个,圣女啊,我刚想起一事,您认错人了,众所周知其实四象有五个很正常吧,比如玄武是龟蛇相缠……”   现在学翼火蛇分身还来得及吗……   夏迟迟都快气笑了:“所以你的意思,你不是玄武尊者?”   三娘用力点头:“我不是玄武尊者,我是她妹妹玄龟不尊者。”   赵长河捂脸。   夏迟迟又好气又好笑,一肚子恼火都差点被这一本正经的胡扯给逗没了。当然夏迟迟也不是好打发的,很快揉着拳头走了过去:“哪来的招摇撞骗之徒,我四象教册中无此尊者。”   三娘道:“我说了是不尊者,谁告诉你是尊者了?”   夏迟迟道:“既然这不是尊者,又是我四象教众,那见本圣女为何不跪?”   三娘眼睛一直,她发现自己居然没办法做到朱雀那么不要脸。   这不应该啊,老娘居然比朱雀要脸?   是了……朱雀那是索性当自己是翼火蛇,迟迟也以为是翼火蛇,朱雀在身份揭穿社死之前面子并没有丢。可自己这怎么跪,迟迟心知肚明这是玄武啊!   呃……心知肚明这是玄武,那我到底在这里装个啥呢?   三娘终于悟了,蹦了起来:“夏迟迟,你翅膀硬了,对本座如此无礼!谁跪谁呢!”   赵长河手都快捂到肉里去了。   “哟~不装啦!”夏迟迟跳得更高:“你假惺惺的教诲期许,叫我练功,罚我抄书,原来是为了偷偷和我男人幽会的吗!枉为本教尊者,我如此尊敬,你还要不要脸!”   三娘下意识就想抱头,又强行放了下来:“怎么就是你男人了,你们成亲了吗!”   夏迟迟大怒:“我为什么没和他成亲你们没数吗!口口声声教义,原来就是为了截胡的嘛!”   三娘自知理亏,只能甩锅:“谁拦着你你找谁去,是我拦的吗……”   远在京师,皇甫情打了个哆嗦。   夏迟迟却忽然笑了起来,昵声道:“这么说,师伯并不阻止我找男人的呀?”   “我、我……”三娘硬着头皮道:“反正我没阻止过!”   “那敢情好。”夏迟迟一个转身就钻进了男人怀里,踮起脚尖嘟着嘴:“亲我。”   赵长河僵着一张脸,尬得要死,哪里亲得下去?   夏迟迟眼神危险:“嗯?真变心了?那你继续跟这老女人好,我这就走。”   这话出来了,赵长河哪里还绷得住,低头就吻了下去。   夏迟迟搂着他的脖子,迎合着呢喃:“你本来就应该做到当着四象尊者的面亲我,让她们气得要死又无法反抗……虽然你做到这一点的方法有点怪怪的……怪得我想咬死你……但好像也算是做到了一部分吧……”   赵长河:“……”   好像理论上是这样,可真的好怪啊……   偷眼看看三娘,三娘脸都气绿了,脑袋上都在冒水汽。   果然是“当着四象尊者的面亲我,让她们气得要死又无法反抗”……迟迟果然邪门啊。   还好夏迟迟再邪门也终究是个黄花闺女,肚子里转着一句“当她的面要了我”还是说不出口,内心隐隐也怕朱雀知道……抱着亲吻了好一阵子,斜眼看三娘气得宕机了的模样,总算悠悠分开少许:“如何,尊者知道我的心情了么?”   三娘总算有了反应:“本座为什么要和你一样心情,我离不得男人?笑话。”   说完转身就走。   赵长河急了,正要说话,夏迟迟递了个眼色,笑嘻嘻道:“请便,嘻嘻。”   三娘脚步顿住了,头顶水汽蒸腾。   这胜利者的笑声是怎么回事儿,意思是老娘就这样成了败犬,你宣布胜利了是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话刚刚甩出去“我离不得男人?笑话。”这回又怎么放得下脸回头又去争?   夏迟迟继续对赵长河打眼色。   赵长河“嗖”地一声瞬移到了三娘面前,拦住她气鼓鼓要走的去路:“三娘……”   三娘心中一喜,面上怒道:“拦着我干什么,跟你的小白虎好去吧,反正她先来的!”   赵长河直接就抱了上去:“我知道尊者能离得男人,但我离不得三娘。”   三娘也不挣,反倒有意无意地瞥了夏迟迟方向一眼,如同示威:“那她呢?”   赵长河知道三娘其实并不在乎他有几个,之前好上的时候还问了和翼火蛇和圣女谁美,还偶尔提起岳红翎唐晚妆来着,明知道他有多少女人,什么时候纠结过?要说纠结还不如说是被捉奸导致乐子人成了乐子,面子挂不住,而且夏迟迟的态度那么气人。   所以只需要这么说就可以了:“迟迟是我初见的月光,而你是我相濡以沫一起男耕女织打造小窝的娘子。三娘,你要是离开,我今后再也睡不着了……”   “有她陪着也没用?”   “……嗯。”   夏迟迟恰到好处地怒道:“赵长河!”   “哼哼。”三娘挽着赵长河的手腕,让他的手臂陷在自己深深的沟渠:“此乃本座座下大将,圣女不可随意大呼小叫。看在你是他心中的月光,本座破例松一松教规,让你们一慰相思,不和你计较。”   夏迟迟眼睛发直地看着赵长河手臂深陷的位置,又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的。本来是在做戏帮赵长河得到三娘,也让尊者习惯有自己一起的状况,为日后计……可此时都难免泛起了真酸,脸色很不好看。   三娘很是得意地搂着赵长河,嘟起小嘴,以牙还牙:“亲我。”   可怜龟龟浑然忘了几个时辰之前,是谁说过“别想用亲过她的嘴来亲我”…… ###第五百八十八章 造化,东极道果   入夜,篝火暖暖。   喧嚣的风儿过去,一家三口再度围坐在一起过小日子。   闹是没法闹了,不管谁要走,这环境其实都走不掉,变得只能平白一个人蹲一边看别人亲热形如败犬,那还不如插进来针锋相对。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赵长河身边,都在帮他削箭头,时不时用警惕的目光瞪一眼对方,示意老娘盯着呢,你可不许偷吃。   龟龟不知道情况是怎么变成这样的,等反应过来已经是这样了。   然后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好,自己从来知道他们的关系,事情总是要有面对的一天。实际以迟迟的天份,成为教主应该就是早晚的事儿,就算朱雀也不可能阻止她一辈子。如今提早面对了,除了掉点尊者的颜面之外好像也没啥,好像比以后才露馅的好点儿,以后朱雀那样的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还不用遮遮掩掩偷偷摸摸,可以肆无忌惮表达自己的情绪。   三娘想着想着,目光就不怀好意地看向迟迟胸部。小白虎这里虽然不是纯平,也相对很是一般,中人之下,据说以前还能装男人来着,和自己傲人的伟岸显然没法比。看她刚才的眼眸,酸得都想把自己的切了。   就你那样有什么用,男人又不爱在里面洗面,也不好生养!要不是你们认识得早,就你那样谁看得上?   龟龟骄傲地抬起了头。   夏迟迟暗自磨了磨牙,不知从哪摸了面小镜子,照着摸了摸脸,又看了看眼角似乎在检查有没有鱼尾纹。   三娘看懂了,也气得磨牙。   这小贱人在笑话她老呢,无声地在问老女人有鱼尾纹了没?   不得不说女人青春就是无敌,别说谁看得上了,其实只要是这岁数的年轻姑娘,就算长得像母猪都大有人看得上。何况这小白虎除了平一点几乎没有任何死角的美,江湖上倾倒众生的那种,据说王照陵杨不归乃至皇甫绍宗都念念不忘。   小妖精,就会招蜂引蝶。   三娘哼唧唧地削箭杆,不说话了。反正老娘杵在这儿,你那青春的身躯用不上,得意什么!   说来一直团结的四象教,居然因为这种事儿内讧不团结,圣女尊者互相瞪眼,真是纯纯的悲剧。   赵长河在两人之间诡异得能卷死人的漩涡里,始终闷声发财不吱声,可再闷声也有终结的时候,当他把弓弦搭在弓身上,调教完毕,拉弦测试声响起,夜色就被惊破了。   两个女人都转头看他,异口同声:“如何?”   “弦不太得劲,感觉用力大了会被拉断……暂且先用吧,比没有好,以后再找合适的弦。”赵长河强迫自己说正题,岔开她们诡异的氛围:“三娘说开炉淬火,在这里可以么?没有相关工具吧?”   三娘之前也是口嗨的,确实没有办法在这开炉,但削了这么多箭矢倒也发现不需要:“这木头的坚硬可远超你之前介绍的程度,头削尖了就是极强的箭头,不逊色铁料了,我看可以简便些直接用。此外箭矢没用翎羽辅助,你的弓术能否稳定准头?”   赵长河有点犹豫:“得试试。”   三娘很是得意地道:“我爹给你的戒指里有一本弓术,看看对你是否有用。”   夏迟迟偏过脑袋,有点想笑,师伯居然比起嫁妆来了。   好好好,等我做教主,拿整个四象教做嫁妆,玄武尊者就是嫁妆之一,这套路怎么样?   远在京师的皇甫情再度打了个喷嚏。   那边赵长河取了弓箭术略作研究,大喜过望:“好东西,好东西。”   他取了一根光秃秃的没羽没头箭,搭在弦上瞄准远处树梢:“我射那枝弯曲如乙字形的小枝末梢。”   两个女人转头看去,所谓乙字型小枝在几百步外的远处,夜色之下想看见都难,两人一时都没找到,弓弦响起,箭已经射中目标。   近在咫尺的弦声,和箭矢射中数百步外的结果,几乎同时,感觉还是后者更早一点点的样子。   这一箭绝对超过了音速,达到了初见之时崔文璟那一剑的速度水准。   再看远处那树枝时,从被射中的树梢开始枯萎蔓延,渐渐的整棵树开始干枯坏死。   树本无魂,此箭也能灭魂。   三娘和迟迟下意识对望一眼,心中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箭……若是被他找到远程偷袭的机会,天榜都要命!甚至不需要射中要害,擦一下就要命!   没羽没头,丝毫不影响此箭之强!如果再给他换个好弦……   赵长河爱不释手地摸着手中弓箭,笑道:“此木能灭魂,树叶摘了炼药的话也能养魂。另外此地宝物可不止这个,很多东西都是造化级的,你们且歇着,我去找一找。”   两人异口同声:“我们为什么要歇着?”   赵长河神色僵了一下。当然是趁机逃离修罗场啊……知不知道在你们中间坐着,那气流漩涡都能把人搅碎。   心中也自知想躲开是不现实的了,尤其是此地本当是夏迟迟的圣地,有极其符合她的修行场所,此前大家盲目不知道哪是哪,只能随意一盘就开始练功感悟,实际从天书作弊的介绍来看,应该是有地方可依的。   赵长河心一横,索性同时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地拉住两人:“跟我来。”   说完拉着就跑。   果然营造出一副紧张快速的样子,两人也都没和他闹小脾气,只是各自看着自己被拉着的手,又转头看看对方,各自的神情难以形容。   ……   岛屿不算太大,如果绕林边海岸去走,估摸着一天就能逛遍整个岛,回到海天交界点。但中央森林茂密,导致林中东西又多又杂,想把这里有些什么东西探索清楚、各种花草树木的用途摸明白,怕是需要在这常驻一两个月的。   此前三娘忧心忡忡建议早点离开,就是知道这里宝贝是真的很多,担心赵长河与迟迟沉迷在这探宝与修行,被海皇得到了复苏之机,觉得应当先去把海皇解决了回头再来。   但现在发现,这所谓的密林在赵长河眼中好像后花园,七拐八绕的哪都有数,什么东西有什么价值,随口道破,直接摘取收了。   片刻之间,戒指已经塞了好几类天材地宝,看得三娘如坠梦里。   早知道你鼻子和狗一样灵,这赚钱才叫快诶,我还辛苦搞什么钱?   其实赵长河的鼻子一点都不灵,至今都分不出两个女人用的香料是什么牌子。   天书的作弊,能够点出此地有什么什么植物,具备什么什么用途,对哪些修行或伤势有奇效,但无法指示出东西在哪里。   但赵长河却有另一个作弊器,上古玄武的《山河图录》。《山河图录》也有记载物品用途,只是不可能有天书详细,但它另一个方面却比天书详细多了,那就是地图价值。   这个地方上古青龙既然来过,上古玄武也不会陌生,祂对这里是有图解的。所以赵长河轻轻松松就在层层叠叠的密林里找到各类东西,至今三娘和迟迟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找的。   包括眼下。   穿出一片密林遮蔽的空间,前方骤然出现一个水潭。   水潭正中央同样有一尊青龙雕像,只是比之前所见的更大许多,青龙出水,咆哮登天,在周遭无数参天巨木的遮掩之下不为人见。   这里强大的木属能量,浓郁得让夏迟迟差点醉氧,让三娘都觉得窒息。   之前战斗的雕像,分明就是这个雕像的映射……也就是说,那个雕像真正通向的本该是这里,只是因为天书的扭曲,把人先给带到了海天交界的天书边上。   如果要出去,应该就是着落在这里。   只是青龙印放在了外面,这里又是通过什么开启?   夏迟迟正在思索,就听赵长河道:“别看了,这雕像不是出去的路,不在这……说了这里是找宝物的。”   “哪个是宝物?”   “你们有没有发现,此前的林中,花草树木各种品类应有尽有,却少了一种东西。”   夏迟迟脱口而出:“果实。”   “不错。”赵长河指着潭水:“这里所有东西,都结不了果的,因为所有能够结果的能量最终都会被这里截取吸收,转化成这里的果子。”   夏迟迟凝神看去,潭水之中零零散散有着五个荷叶状的植物,呈一个极为普通的梅花排列造型,也不知蕴含着哪类的玄奥之理。   而正中央荷叶上结了个藕状果实,只是不像普通莲藕那么老老实实一截,而是弯曲蜿蜒,身若龙形。   赵长河正在介绍:“这东西叫东极果,没有疗伤作用或者增加修行的作用,它的作用有二,一是增寿驻颜,二是服用之后可以让此地的法则更清晰、更易理解,不用尴尬地拼命感悟。说穿了就是辅助你掌控东方之极,有点这方面道果的意思,有它在,别的植物就结不了果了。上古青龙和夜帝都是吃过的,现在轮到你了。”   三娘和夏迟迟听得目瞪口呆:“这样的知识,你为何得知!连夜帝吃过什么你都知道,是不是有点离谱了……”   赵长河沉默片刻:“我若说我是夜帝的厨子,你们信吗?” ###第五百八十九章 三重秘藏之门   三娘和迟迟都没法理解赵长河这句玩笑,只有赵长河自己心中明白,这句还是在暗戳戳试探瞎子。   对于瞎子身份的猜测有两种,一种是书灵,一种是……她就是夜帝。   目前乱世书词句是她搞的,已经实锤。也就是说第一种猜测已经落定,第二种应该就可以排除了。   但赵长河还是下意识试了一下,“夜帝的厨子”,指给她喂美容液吃,这话也就自己和她能联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结果没有反应。   看来真就是书灵……   是书灵的话,合理是合理,包括她被设定为“不能透露世间事”“不能参与世间争斗”等等行为都得到了充分的解释。当年昆仑神魔很是吃惊的“竟然是你”“你竟亲自出手”,也可以解释——如果天书代表了天道至宝,书灵某种意义上也就是部分世界意志的具现,谁见过世界长手亲自揍人抢东西的?那位神魔的惊诧也就可以理解了。   只有一件事费解:按理物品之灵是被动的,只为了该物品而存在,就像龙雀那样,它没有自己的主动行为目的。亲自出手揍人凑天书还可以说为了自己“凑身躯”,然而没有主人主使的话,并不应该有去异世界摇人的主动性,这一点比较离奇。   当然,由于天书的级别过高,只要说它的灵与众不同就可以解释一切,倒也没必要想太多。   赵长河没去解释,只是道:“迟迟直接去摘果子吃,记得运起你的青龙功法,否则会被排斥摘不了。”   夏迟迟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偷眼看看三娘:“只、只有一枚果子,就给我一人,是不是有点……”   三娘很是无语:“夏迟迟!本座已经说过了,出海就是为你护航而来,你给我赶紧提升突破!”   夏迟迟:“你人还怪好嘞。”   护航没见到,在我男人身上航行倒是挺多,能从他身上下来吗?   算了。要事当前,夏迟迟此刻无心争风吃醋,也知道推让宝物并无意义,便小心地踏上了潭水。   关于白虎传承,她是全部从母亲那里继承的,自己亲自寻觅的内容并不多,朱雀玄武的传承如何她也不清楚。倒是青龙的传承从北邙开始就是自己寻觅的,认识比较完整。从这个潭水来看,其实北邙后山的潭就是在模拟这个潭,北邙潭后水帘洞上的星图阵法其实就是在映射这边上的海天交界、真实天穹。   夏迟迟简直感觉像是和赵长河一起回到了北邙一样……一切有迹可循,始末如一,就像画了一个完整的圆,于是寻道之途也成了圆。   她轻轻摘取东极果,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排斥之意,这种始末的追索本就是最完整的法则适配,若圣物有灵,也会知道这就是最适合的命定之人。   果子入腹,一阵清凉散入四肢百骸,散入灵台,一阵清醒。   仿佛能感受到自己化成了一条苍龙,随着自己起身出水,便是日出于东海;随着飞跃,便是烈日当空临世间。   乾,九五,飞龙在天。   那不是龙,而是世界的根本规律,俗称——道。   赵长河也在看着《山河图录》上对于这个青龙出水的雕像记录:“九四,或跃在渊。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中不在人,故或之。或之者,疑之也,故无咎。”   这个记录实际上揭示了此地为什么会和海市幻景、光的折射产生关系,光之天书为什么会落在这里。   此相本就有“疑阵”之意,所处的位置更是虚幻,所谓“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中不在人”是也。   那么要如何出去,在此也有了解释。   当或跃在渊之相,变成了飞龙在天,那就出去了。   怎么变?雕像是不会变的,变的是环境与人。当夏迟迟悟了,就出去了……   玄之又玄,超越了武道的理解,从此往后的修行会非常晦涩,再也没有之前那么容易。三重秘藏或许还好一点,想要达成御境是真的难如登天。   三娘似乎也有所感,看着在雕像前盘坐荷叶消化果实的夏迟迟,低声道:“感觉其意晦涩,迟迟真可以借此突破么?”   赵长河看了她一眼,暗道你们撕起来虽凶,其实四象教的团结也是真团结,内心是真希望迟迟成功的。   这个教派不成事都难。   三娘只是说出自己的担忧,没指望赵长河能解答,结果他还真解答了:“御境不好说,三重秘藏肯定没有问题,即使一时半会突破不了,也不过是时间不够,不会有任何门槛了。”   三娘也不问他为何如此笃定,反倒问:“那你呢?你的三重秘藏找到门径了没?”   赵长河出神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点进展,但还是模糊……”   三娘道:“此地非你我之地,所得肯定不如迟迟,但也不是完全没帮助。我们四象历来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在这里也有了点御境之感,而你至少可以提升回春诀?趁着迟迟在消化所得,你我也抓紧时间。”   赵长河“嗯”了一声,把刚才沿途摘取的一些药草分了些给三娘:“至少提升修行的药,这里是有的……”   除了东极果这种逆天级别的神物,这种草木旺盛的天材地宝滋生之地,能找到最多的显然就是各种提升修行或者疗伤圣药。御境感悟过于渺茫,提升修行倒是实实在在可见的,甚至多得能回头给别人都分一点……   三娘分了药,悠悠然去了另一片荷叶上,直接趴平不动了:“对我而言,这个地方最大的好处是有床……你要一起吗?”   赵长河哭笑不得,自己也磕了药,坐在潭边入定。   他三重秘藏的进展,除了修行还没到坎儿上之外,还欠缺什么?   此地回春诀的大幅度提升、精神力与生命力的旺盛增长、以及这段时间以来对御水和御光的认知,都让赵长河现在的战力比出海之前大幅上翻,但这些归根结底都只是旁通和参照,对他的血煞功没有直接帮助。   突破指的是根本修行,就像当初学了再多其他东西,一重秘藏的突破也得去找血神教,二重秘藏的坎儿也得提升血修罗体,和其他东西关系都不大。   三重秘藏显然也是如此,那些光啊水啊,对血煞功没啥用。   不过原先压根找不到门径在哪、欠缺什么,现在却已经十分了然。   一重秘藏是进入了开始触摸天地自然的层次,能够融合与借用周边的力量。二重秘藏则是让自己的身躯修行适配、掌握力量的变化,对他而言就是修成了血修罗体,并从原先只会蛮力到了能够将力量随心所欲的运用,调和两仪。   因为没有很明确的指标、并且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所以朱雀唐晚妆岳红翎等人最多给他提供经验,而没法形成明确的指引教学。   而经过这么多经历,就算再驽钝也该明白了,三重秘藏就是神魂上的事儿。御境就可以阴魂离体了,那三重秘藏当然就是神魂壮大修行的过程。   当初朱雀因为心炎而破三重,便是如此,她收服了心炎,便补完了心灵神魂之失。可惜赵长河至今都不知道那心炎干啥用的……   所以现在除了积累修行之外,还需要锻魂。而锻魂的手段现在也非常明确,手头龙魂木做的弓和龙魂木的叶子都有锻魂之效,这是外物辅助;而在天书幻景内对光的锻炼与认知,对神魂锻炼上简直是天赐,因为他的识海和四象教很类似,也是星光。这是功法适配,这页天书简直是瞌睡送上枕头。   如果说这里也有什么与血煞相关的门槛,那就是——自己很可能需要用神魂方面的手段,去灭杀一个足够分量的神魂!   杀人养煞,直至如今依然直观。   赵长河慢慢睁开眼睛。   潭水灵气氤氲,环绕着中央荷叶上的夏迟迟,月色之下,场景朦胧而梦幻。   像极了水中龙女,又像是那一年轻踏入潭的大师兄。   夏迟迟似有所感,同样睁开眼睛,看见了他凝望的目光。   两人对视片刻,夏迟迟微微一笑,忽地旋身,人已至赵长河身边,带来一阵潭水的清凉,和她身上的清香。   她坐下身来,很是自然地靠在赵长河肩头,抬头看着密荫掩映下朦胧难见的月光:“长河……”   “嗯?”   “真奇怪,我得修行在这造化之地,突飞猛进地暴涨,但我却奇怪地觉得,好像你还是略强我一筹似的……”   赵长河笑笑:“错觉。”   “不管是不是错觉……”夏迟迟低声呢喃:“我只知道,距离我们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赏月,已经不用多久了……”   赵长河能感受得到,夏迟迟至少已经在二重秘藏的中段,这才区区一晚上……   而她出海之时才刚刚进入二重秘藏……三重秘藏对她来说,欠缺的只有时间。 ###第五百九十章 御光,飞龙在天   此时月已过了中天,也就是下半夜了。   之前夏迟迟登上天涯岛、各方决战开启,也差不多是半夜,打完转移到了这里是白天,现在又是半夜。其实也就一天一夜过去,却感觉发生了好多好多事,几乎有种沧海桑田变换后的错觉。   神灵败退,天榜陨落,无论是海上还是陆地,格局都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王家、草原、蓬莱、海族,想要推演都脑阔疼,懒得多想。   最显见的变化就是,她夏迟迟第一次可以在教派尊者面前,光明正大地和赵长河并肩坐在一起赏月。   上一次如同恋爱中的男女行事,还要追溯到昆仑时,那也只是逛了次街,吃了碗馄饨买了个葫芦……那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其余时候,两人就从来没有好好相处过。往往因事偶聚,事毕各奔东西,连多呆一夜的机会都没有;又或者多人环绕,匆匆一晤,连私下亲热的机会都找不到。   夏迟迟经常在想,是不是他的所有女人里,实际相处最少的就是自己。如果当年男装不算的话,应该是的……   以至于有点机会都总是直奔那种事情……其实自己功法使然、又长期用冰魄这种武器,真没多少那方面的欲望,赵长河同样也没有那么急色,但形势总是逼得如此。   所以她从来不后悔让他决堤。否则这漫长的江湖路,自己没有资格让他必须孤独。   哪怕很吃醋。   现在这样挺好的,两个人相依望月,夜风清爽,处处花香。自己不说,他也绝对不会只奔着那种事,那本不该是大家的主题。   “长河,你我初见至今,多久了?”夏迟迟看着月亮,梦呓般问。   赵长河道:“整两年。我两年前的十月穿……出赵厝,现在也是十月。”   夏迟迟奇道:“我只记得刚入冬,到了北邙就很冷了,你怎么日子记得这么清楚?”   赵长河笑道:“见你的时间,岂能忘却?”   “啧……”夏迟迟一个标点符号都没信:“你啊,变坏了,现在这嘴里满嘴的土味情话张口就来。口花花就算了,也不会学学那些风流公子,说些雅致双关的,只会土土的……”   赵长河只是笑:“那个怕是学不会了,肚子里其实有点诗,只不过要用的时候总是一句都调用不出来,白学了。”   “才不要你背诗,留着应付唐晚妆去吧。”夏迟迟悠悠道:“两年……说来其实很快啊,有人进京赶考一去都两三年的,这么说来你我分别并没有多久。”   “嗯……”赵长河暗道这两年说来好像不长,可真觉得比此生前二十年的经历都丰富。   现在的自己,整个气质都不一样了,真要是回到家里,恐怕父母同学都不敢认。   所谓一入江湖岁月催,便是如此。   “你修行这么快,有几分是为了堂堂正正和我在一起?”夏迟迟提前道:“不许说土味情话,你拿我当男人的时候修行就很刻苦,我自知与我关系并不那么大。”   赵长河想了一下。自己刻苦修行,当然首要是为了回家、或者换个说法,不想做瞎子的棋,想自己掌控命运,像夏龙渊一样。然而要说有没有为了夏迟迟,那还真是有的,而且占比挺大。   谁绷得住女朋友被大魔头揪着说要侍神,生生的棒打鸳鸯?要不是打不过朱雀,早怼她嘴里了。   可以说自己修行的一个潜在的阶段性大BOSS,就是朱雀。   于是便道:“说实话,起码有五六分,我想让朱雀尊者拦不住你我,忍气吞声地看着我在她面前抱住你。”   “嘻……”笑声从潭中传来,两人抬头看去,三娘大字型趴在荷叶上睡得正香,梦里都在笑。   也不知道这造型到底是蛤蟆还是龟龟。   看得赵长河与夏迟迟都忍不住有点姨母笑,夏迟迟便道:“我看你征服尊者,不需要用你的刀剑了,改用枪吧,就像对这位一样。”   夏迟迟从来没有想过,让教中举足轻重的玄武尊者默许,居然是通过这种模式……尊者面上凶巴巴,实际上还挺心虚咧……   看着此刻尊者的奇葩睡姿,夏迟迟神色颇有几分古怪:“诶,尊者这是在睡觉还是在修行啊?”   赵长河道:“我也不知道,好像她修行就这样的……”   “从来没想过传说中神秘威严的玄武师伯是这个样子的……”   赵长河老实道:“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挺妖娆的,也挺有神秘感,战斗时那个帅气飒爽,也堪比红翎……现在反而越来越像只龟龟了。感觉她人前人后的差异是最严重的,我都怕她会不会精分,好像听她提过有种分魂修行……这玩意儿靠不靠谱啊?”   “那是因为在你面前。”夏迟迟叹了口气:“可能只有在你面前,她才是最真实的她。”   赵长河道:“你呢?我都不知道吃醋的与使眼色让我去拦住她的,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当然吃醋是真实,拦住她是为今后计。我若真把她得罪死了,以后我们的日子可就难过了……诶,说来我真把她气走了,你也会不高兴吧?”   “emmmm……”   “现在这样刚好啊……”夏迟迟笑嘻嘻:“我和她可以互相打掩护,以后朱雀尊者就逮不住我了。”   “嘻……”荷叶上再度传来嬉笑声。   赵长河无奈道:“是不是醒了?”   三娘装梦话:“我做梦呢,你们继续。”   “不用继续了。”夏迟迟道:“尊者说得对,此地再好、我再想与长河在这里渡过几天闲暇时光,可现实摆在面前,确实不应久留……如今我之所得大致已经有数,所缺的只是时间的沉淀,在哪都差不多。如果尊者的修行也告一段落,那就是准备离开的时候了。”   “嗖!”号称在做梦的三娘瞬间到了两人身边:“怎么出去?”   夏迟迟从赵长河怀中慢慢起身,转头东顾。   仿佛在迎合她的动作,随着她的转头,东方树梢上依稀透出了苍龙七宿的“角宿”形状。   三娘心中微动。   怪不得迟迟说已经大致有数,她确实吃透了其意,这玄之又玄的应和,几乎就是苍龙抬首。   “走,到外面看看。”赵长河也知道这里的意味,拉着两人飞跃树林,直奔边界。   到得此前大家埋葬海平澜的位置,可以极为明显地看到苍龙星宿从东方升起的过程,其中最亮的心宿如太阳一样耀眼,从海平面下方逐步上升,过程完全贴合了当初夏龙渊展示给夏迟迟看的镜像。   当苍龙星宿彻底跃出海面,就像一条龙从渊中斜斜跃出。   赵长河想起了夏龙渊的名字,极为贴合此地,瞎子的选人或许本来就带此意……这个地方很可能夏龙渊也来过的,所以他也有青龙意,借此忽悠了迟迟的母亲。   这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此时的星相就是水潭中的雕塑造型,九四,或跃于渊。   这个过程看似很慢,实则还是挺快的,在三人仰首观望之中,可以极为明显地看到整个苍龙星宿从水中慢慢跃上,越来越高,心宿照耀出的光华越过茂密的树林,光芒洒在海面上,一片粼粼的波光。   极为遥远的天穹,好像也有了反射的光。   “就是现在。”当心宿升至面前,夏迟迟飞速伸手,按在天幕之上。   青龙之意的应和,仿佛在此地与远处的反射之间架起了桥梁,一道光芒飞架西东,如一道长虹。   夏迟迟快速道:“长河应该知道怎么做?”   “嗯。”赵长河双手拉着两人,直踏在长虹之上。   三娘愕然跺了跺脚。   脚下明明是虚幻的光,为什么能踩在上面?这就是天书带来的光之御么?   抬头看去,苍龙星宿依旧在继续升高,渐上中天,而三人踏在长虹之上,随着虹桥的收缩被带着走,不断与海中投射之地接近,如同踏虹而至。   当看见此前战斗之地、海中投射的雕像所在时,天上的苍龙星宿恰好攀登至最高峰,此时的形态横贯东西,俯瞰大地。   九五,飞龙在天。   虹桥收缩到了尽头,三人笔直地落下海面,恰好踏在一块碎裂的龙皮上,那是海皇自爆的蛟龙之躯,见证着昨日战斗的狼藉。   东方天色渐晓,太阳初升,星宿不见。   这一天一夜的天涯桃源,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如此突兀地回归了现实。 ###第五百九十一章 海皇重临   看着那坑坑洼洼的雕像又开始隐遁于海底,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梦幻感,也能看得出各自心中藏着的小小遗憾。   那真是世外桃源,无论是修行还是生活还是探宝……很可惜只呆了区区一天,搞得像赶集一样,就连撕逼都没撕过瘾。   什么海皇嘛,耽误我们撕逼。   什么海皇嘛,耽误老子左拥右抱,来都来了的念想还没来得及实施呢……哪怕多呆一天,成功率就能翻倍你信不信……   三人同时都泛起了事情做完之后再来这里隐居一段时间的念头,旋即变得一脸正经,掩盖想法:“原来这蛟龙炸了不会尸骨无存啊,居然还有龙皮。”   话是无意找话题,赵长河说着就忽地一个激灵:“我的弦有了!”   两女也都醒悟过来,要说什么是天下最顶格的弓弦,还有比龙筋更顶的吗?那玩意一般人拉不动,对赵长河岂不是瞌睡送上枕头?   虽然这只是蛟龙不是真龙,可与海皇融合了那么久,身躯显然也得到过极大的强化,夏龙渊一拳轰进喉咙里也轰不爆,自爆都爆不尽,还真不会比真龙差哪去。那么庞大的龙躯,只要找到一小截断筋都足够做多少条弓弦了。   而且龙皮龙骨龙肉龙血那可都是宝物啊……其中夏迟迟在岛上没吃什么增进修行的东西,这龙肉不就送上门来了么,特别适配。   真是意外惊喜,真正的战利品在这等着呢……   三娘眼睛都亮起了光芒:“我的!都是我的!”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下面的龙皮直接塞进了戒指,又一个猛子扎进海里,奔着不远处一块龙肉划拉游了过去。   在岛上那么多宝贝也没见你财迷成这样啊……哦是了,那里的宝贝她不认识,一脸懵的,这玩意可认识。   此时此刻的三娘怕是连海皇都忘了,深深庆幸这么早就出来,好东西没被别人捡走也没被路过的鲨鱼吞了。   赵长河夏迟迟哭笑不得,也分散潜水搜索。蛟龙身躯这种蕴含着庞大特殊能量的物品,对大家来说简直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耀眼,过不多时搜到了一大堆,其中龙筋好几条,有长有短。   赵长河也不多搜,取了条短的裁剪适配,直接替换弓弦,略作调试,笑逐颜开。   这威力,除了没有诞生弓灵之外,恐怕档次要比龙雀都高了……至于弓灵,岳红翎说得好,武者的追求,当是让兵器诞生自己的灵,那就从此弓开始。   什么双飞,有一把好武器爽吗?   而且这龙魂木加龙筋的组合,除了自身威力与灭魂特效之外,恐怕还有一层特性,对龙类伤害应该是有加成的。只不知世上还存在多少龙类……呃,龟龟算不算?   三娘迟迟此时也意犹未尽地聚拢过来,三娘满脸都是兴奋的光,笑道:“我的鞭子也可以重造了。还有这个……”   说着丢过一截龙牙与龙骨给赵长河:“这些你收着,锻造备用,就连将来锻造夜帝剑坯也可以试试刮点粉末添加——莫看记载只缺什么夜流沙,锻造之法在我们,有合适的东西大可加上。”   赵长河收了龙牙,心中第一反应却是这玩意可以给思思做匕首……当然这话可不敢说出来,只得找话题:“那些龙皮怎么说?”   “龙皮只能做甲,可做不了常规衣物,我们拿回去做给教中精锐在战阵中穿。”三娘瞪眼:“怎么,这你也要?穿着个甲走江湖不寒碜嘛?”   赵长河偏头。管你给什么教中精锐,那不都是我的精锐……   夏迟迟悄悄递给他几个瓶子,附耳道:“我收集的龙肉龙血,对你锻体与增进气血有神效,合你用……但龙血奇淫,你懂的。可以在我面前用,我不介意哦。”   赵长河带着一脸严肃的批判,悄悄收起了龙血。   两人都偷偷给男人塞东西,夏迟迟完胜。   三娘气得胸疼。我四象教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小贱人啊……我还要捧这个小贱人做教主!   “咳。”赵长河干咳一声,义正词严:“眼下万事俱备,当去找找海长空,问问海皇神庙在哪,一举把这事平定。”   话音未落,远处看见了船杆风帆。   三人转头看去,却是唐恩的船前来接应。   三娘的第一反应是出来得正是时候,稍微晚一些,这里的宝贝就要被唐晚妆白捡了……   ……   “此前殿下让我们躲在外面不要接近,结果我们在外面撤退之时就迷航了。”甲板上,唐恩擦着汗,对赵长河解释状况:“这里扭曲的视线,实在没法子,有向导也没用……”   “嗯,没事就好,然后呢?乱世书说你们跑去海长空那边参战了?很近吗?”   “一点都不近啊,回航花了我们一天一夜不止呢,大几百近千海里是有的,但当时一阵乱流扭曲就到了。”唐恩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我们不知怎么的就到了海大帅船队后方,一炮轰过来差点把我们桅杆打断了。还好大家在东安岛见过,很快解除误会,我们也就帮着海大帅打了一仗,稀里糊涂的都不知道打的是谁,乱世书播报了我们才知道打的是海皇神庙。殿下,我们这仗不会惹出问题吧?那是上古神魔啊!”   “不会,打得很好,你没看连陛下都参战了?唐家参与恰如其分,晚妆只会大加赞赏。”   唐恩长长吁了口气。   赵长河暗自沉吟,乱流导致传送不应该是正常状况,感觉有可能是瞎子的手笔。   海长空打海皇神庙本来胜负不好说的,海皇积累了这么多年的海族精锐岂是那么简单被你一个蓬莱船队就灭掉的?海平澜也是做好了万一战败将来海长空要流窜为匪的准备,是有了唐家战船的参与才让胜负的天平倾斜。   这种自己不动手却阴戳戳的摇人参战很符合瞎子行为,自己不就是被她摇到异世界来的么,转移船队几百海里算什么。   很明显,瞎子为的就是海皇身上的天书。   别的宝物就算了,瞎子肯定不会参与这些世间争斗。你藏天书,可不就惹到她了么……可怜海皇至今不知道真正打祂主意的大敌是谁。如果世界长手要揍你,那输得真只能说莫名其妙。   其实自己也就是她完成需求的道具,嗯,震动棒。   “现在海长空在何处?”   “海帅回蓬莱去了,说清扫余党拨乱反正,我当然不会跟他去,回头找殿下要紧。”   “那神庙那边铲平了?”   “庙都被轰碎了,我看也没什么东西了……”   赵长河摇摇头:“那边是一定存在秘境的,海皇可是经历了整个纪元的复苏,难不成是盘在外面恢复的?快带我过去,再迟个两天,怕是蓬莱要被报复得鸡犬不留。”   神庙所在的乱礁群岛。   绵延数里的凌乱礁石,乱石嶙峋,海族鱼人精锐盘踞于此。环境本无立庙之地,但这里原先不仅有神庙,甚至可称神殿,一座宏伟无比的殿堂伫立于乱礁之中,也不知道是怎么立得住的。   海皇需求信仰之力,必须立庙参拜,也是因为这一点导致留给了海平澜明确的打击目标,尽毁于此。   海长空这一战万炮齐鸣,海皇自己又陷入苦战之中,导致没了异力防护,神殿被轰了个稀巴烂,四处断壁残垣,木石碎屑凌乱地漂浮海面、或挂在礁石堆里。   随之一起凌乱横陈的,还有数之不尽的海族尸首,浮尸百里无人收。   面上看去,这里已经彻底摧毁,鸡犬不留,海长空自然不可能还在这里晃悠,心急火燎地率队回蓬莱,稳定后方去了。   却无人发现,凌乱的海族尸体似乎正在渐渐模糊消失,好像有什么奇特的力量将它们慢慢的吸收,不知所往。   秘境深渊,一个人影漂浮在虚空,由虚渐渐化实,越来越可见立体的手脚、五官……以及面上的鱼鳞。   所谓海皇,其本体神魂,竟是人类……   “海平澜……你这种强行燃烧寿命突破的御境,其伪不自知……你永远无法理解,什么是神魔不灭。”海皇的低语回荡在深渊,数不尽的能量体投入身躯,越发凝实。   “你很快就会知道什么是后悔,无论你的蓬莱……还是你的女儿。”海皇睁开了眼睛。   “轰!”随着睁眼,四周海浪大起,连带着秘境之外的礁石周边,海啸惊天。   祂的复原,远比海平澜预计的快,快很多! ###第五百九十二章 尿滋神灵   莫说海平澜是不是真正领会了御境的问题……单按常规逻辑上,也没几个人能想到海皇的复苏能这么效率,夏龙渊都未必想得到,否则夏龙渊可能都会带伤来追穷寇,都轮不到赵长河来做这事。   知道上古神魔存在的人,也都知道它们目前还处于虚弱阶段,都没有彻底复原。此前海皇沉寂了一整个纪元到了十几年前才开始有所动作,而且那时候也极为虚弱,要用阴戳戳的手法,让三娘的母亲得到“水之魂”宝物的模式,借机偷偷侵占其灵。   此后与海平澜妥协交换,为祂立庙,收揽信仰,才逐步复苏到现在的地步。   如果再经历一次自爆崩毁,就算没有上个纪元崩溃时类似的伤害也差不了太多了,加上信仰削弱、族裔被屠戮,那真是一夜回到解放前,怎么可能这么快再度复原?   三娘心中不安,催促快些出来,那是强者对于后患隐留的不安,想要斩草除根的警兆感,不代表她真能预见海皇能复苏成这样。   唯有赵长河心中隐隐有几分猜测,海皇早年沉睡时是没天书的,但十余年前或许被他得到了一页。只要一件事和天书相关,那就不可能简单。   夏龙渊有天书,天下无敌;自己有天书,两年地榜。   那都是开挂的人生,别人只能绝望地看着你,理解不了的。   而自己还没能完全发挥天书的效果,总觉得这么多页了,也没比一两页的时候带来多大的质变,只是不断添加了新特性,让人有些失望。谨慎怀疑可能瞎子在压制天书作用,也可能是更大的作用已经被瞎子自己享有了,自己用上的只是部分价值。   部分价值就这么顶了,如果海皇有一页能满血发挥的……   这一页天书很可能是与信仰之力、香火之道相关的,属于十分缥缈的武道层面,甚至都不该算武道。对于海皇的状况来说,单论恢复可能要比夏龙渊那一页有用得多。   当唐家战船刚回航又返航,重新回到这片海域,正在嘀咕自己航了个寂寞的唐恩忽地一个激灵。   他发现这里原本四处浮尸的海面变干净了……   尸骨零零散散,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这么庞大范围的尸骨,若是随海浪卷走是不可能有这么快的,何况这两天没什么大风浪,这像极了有人清扫战场。   谁有这闲情逸致清扫战场,还能怕这里出瘟疫不成?   赵长河飞掠出船,直落在乱礁之上,蹲下检视一个尚未完全消失的尸骨,眉头紧皱。   如今他的见识可谓广博,尤其对生命之道的理解远超凡俗,看得出这是生命能量被彻底抽干了的标志,连皮带骨都吞了。   什么族裔,什么信徒,这不韭菜嘛?   夏迟迟也在附近检视那些破碎的神殿木石,片刻之后摇头:“木料石材上都没有特殊之处,能量反应早就溢散不见了。”   赵长河环顾一圈,陷入沉思。   这里必有秘境……但探索秘境无数的自己,这一次却不得其门了。   别看就这些乱礁,好像没什么东西,其实以前在玄武秘境就经历过了,看着在水面上露出的岛屿或者礁石,实则下方都是山体,可能庞大得超乎想象。真要在一座海中山脉里找一个秘境入口,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其实吧……嬴五认为自己有秘境缘,然而自己在这方面的专业性远不如嬴五,之所以探得多无非气运特殊,所谓气运特殊无非有挂。   “瞎瞎……”   瞎子实在没好气:“哪怕你说天书是我要的,这种提示我也不能做。”   “为什么,还有人限制你不成?”   “这就是天道规则,不能就是不能。”   “如果我找不到路,被祂复原了打出来,我被打死……哦,我被打死你不在意,但天书被祂夺走了呢?”   瞎子淡淡道:“那我就跟着祂。”   “……”不知为何,明明自己想摆脱瞎子,可听了这句话反而冒起了不舒服的感觉,细思却毫无道理。   同时也很难理解瞎子的想法,明明之前有的事肯说,比如肯指点自己杀海皇需要灭魂之物,但怎么破解眼前秘境找到海皇却又不肯说,其中差异在哪?   差异在于不能过于具体?比如她也没说需要龙魂木,只是说需要灭魂之物,至于自己找的龙魂木是否真有效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规避了天道规则,打擦边球?   怪不得写乱世书的,这是应付起点审核呢?   正思考怎么用打擦边的方式让瞎子透露一点,远处传来三娘的声音:“有所发现,你们来看。”   赵长河与夏迟迟很快聚拢到三娘身边,三娘正站在乱礁边缘地带,低头看着脚下一个海族尸身渐渐消失的过程。   “它们的身躯分解为各类能量,水元能量、生命能量、精神魂力……最后被吸收进入某个地方,如同百川汇海。我能感受到能量的流向,汇聚向礁石中央,如漩涡一般……既然能量能进入,这就意味着这个秘境并非绝对封闭,是能透风的……”   赵长河抚掌道:“既然不是绝对封闭,说明我们的能量也可以渗入。”   夏迟迟道:“那我们给它加点料?”   她手掌一翻,手心里冒出了一团绿气:“青龙草木之意,不仅是复苏,也有剧毒与凋零,这一天我感悟最多的是这个……”   三娘奇道:“那么生机旺盛之地,你怎么反向感悟来了?”   “之前抄《百草毒经》抄太多了,满脑子都是,自然就往这个方向走了。”   赵长河:“……”   三娘:“……”   夏迟迟道:“你们别小看百草毒经,那也是上古毒经好吧,我这团绿气你们知道什么用途不?”   三娘道:“放你头上用的,很合适。”   夏迟迟:“?”   她恶狠狠地磨了磨牙:“此毒能让恢复之力倒转,凡是身躯治疗恢复之用的都会变成损害。你既然能看见能量渗透的方向,先把这个送进去,海皇能不能免疫另说,我们再找别的套路。”   三娘口中虽玩笑,实则重视无比,迅速引夏迟迟手中绿气到了脚下尸骨,又轻而易举地把绿气溶在尸骨被分解出的水元能量之中,随之渗透。   她对海族的水元能量构成太过熟悉了,那几个水人构造体晶核都快被她研究得底朝天。   赵长河道:“既是如此,再加点码。”   三娘奇道:“你的煞气?”   “不。”赵长河开始解裤腰带:“帮我引一泡尿进去……”   话音未落,乱礁疯狂震颤,地动山摇。   在礁石群的正中央,山体开裂,化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所有未吸收完的尸骨尽数没入其中,瞬间消失不见。   庞大的吸力同样在疯狂撕扯三人,试图将他们吸入漩涡,但此时三人今非昔比,都死死扎根周围,一动不动。   开什么玩笑,秘境是你的主场,里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谁爱往里面送?之前想进去那是没办法,现在你自己绷不住了,我们在外面等着不就完事了……你不出来,那就再撒一泡尿给你嗦嗦?   “三个愚蠢的人类……”漩涡中央浮现出一个与常人大小无异的人影,身若水凝,覆盖鳞甲,连脸上都是鱼鳞覆盖,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全副武装的战神。   赵长河神色凝重至极:“祂竟然恢复到了这种地步!”   这种程度,绝对不会逊色于之前被夏龙渊打伤之后、与海平澜决战之时。   差不多就是那种水准,三重秘藏巅峰,尚不及御。   大家来得正是时候,再让他恢复一段时间,必然御境!   “呵……”海皇通红的眼眸里尽是憎恨与暴戾:“我欲完成最后一点吸收,为的是应对可能到来的夏龙渊,而不是尔等。你们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来的自信与勇气,胆敢如此挑衅……”   三人齐齐兵刃在手,严阵以待。   “既然给你们多活片刻的机会你们不珍惜,那就去死吧!”   “嗖!”一支三叉戟直贯而来,刺向赵长河面门。   这才是海皇自己的本命兵刃! ###第五百九十三章 双方都很有惊喜   “呛!”   龙雀准确地劈进三叉戟的分叉中,赵长河身躯微晃,显得有些吃力地向后踏着礁石飘退,但接下来了!   他正面接下了海皇一击,只是略退而无伤!   与此同时左手龙皇飞刺,一道剑气绕着弯儿袭向海皇小腹。身后风声大作,三娘的拳已至后脑。侧方冰凛袭来,夏迟迟的冰魄直奔侧颈。   狠话都没放完的海皇心中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前天刚刚打过,这些人是什么实力又不是不知道。赵长河虽是划破自己龙腹导致败局的关键手,但实际他的修行是一般的,被龙爪一拍就手骨断折肌肉崩裂,明显不是对手;夏迟迟比他还弱几分,真打起来就是几合搞定的事儿。也就是三娘较为棘手,需要费些功夫。   海皇先前的狠话可不是吹嘘,是真那么认为的。他担忧的从来是夏龙渊,而不是这三个不知死活的凡人。   因为顾忌不知夏龙渊会不会出手,才忍着这三个人在上面晃荡,打算再多恢复一些起码达到了御境水平再出去较为稳妥。否则早就可以出来袭击,把他们全弄死再说了。   结果这三个货色倒是会作死的,投毒对自己其实没什么伤害,但会阻断恢复御境的效率,这已经很难忍了,你还撒尿!这种羞辱要是传了出去,也不用夏龙渊来杀了,自己在上古圈子里能活活社死,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们非要找死,那就成全你们!海皇再也顾不得去考虑不知道会不会出手的夏龙渊,悍然出击。   然而这是什么情况?赵长河那半身不遂的伤呢?夏迟迟被王道宁水柱轰出的内伤呢?怎么区区两天过去,全好了?内伤也就算了,骨折是能两天好的吗,你比我还像个神祗?   更离谱的是,伤愈也就罢了,这修行的暴涨是什么情况?   原本根本不敢与自己正面对敌的赵长河,现在可以正面硬接了;原本只是较为棘手的三娘,现在可不仅是棘手了,这一拳的力量完全可以说与自己不相上下!   就连原本最弱的夏迟迟,这一剑奔袭的威力也绝对胜过了前天赵长河那破腹一刀,这样的实力作为围攻牵制已经足足够用了,一旦轻忽是会伤在她剑下的,就像前天伤在赵长河刀下一样。   一时间海皇对自己的恢复效率都产生了质疑,难不成我根本没有恢复到三重秘藏巅峰的水准?又或者是疗伤不知日月,其实已经两年过去了?   所以这三个人不是来作死的,他们是真觉得要趁自己受伤来要命的,时机卡得恰恰好,在自己未复御境之前!   念头一闪而过,场面上海皇依旧是一戟扫开赵长河、迫退夏迟迟,三叉戟尾部后撞,抵在三娘拳上,以一敌三,不落下风。   毕竟他的三重秘藏巅峰可不是真这点修行,那是二重御境的神魔因伤跌落,其武道理解、法则运用都不是秘藏强者可以比拟。   何况祂不死……虽然场面看似对方纸面实力要超过自己了,海皇还是觉得优势在我。   其实赵长河一家三口倒是松了口气。   原本见海皇恢复程度这么高,大家是有点忧心的——打海皇最大的问题并非力量与武技,而是那无所不在的灵魂侵袭干扰,如同古神的低语一样让人心烦意乱,搞个不好就魂海混乱真疯了或者被控制了。那是修行层级上的降维碾压,无解的。   前天那一战因为有夏龙渊和海平澜无声无息地把这方面的攻防接了过去,大家才能打,要是现在他还能这么玩那就麻烦了。   事实证明,压在三重秘藏的水准之下,海皇的这套虽然能玩但也变得弱了许多,大家目前壮大的神魂已经可以免疫了,权当苍蝇在耳边嗡嗡。   没了直接碾压的东西,其他秘技再多,也总是有办法应对的。   “怪不得如此不知死活,原来还是有几分实力的。那么……接这一戟?”   三叉戟突兀右刺,直贯夏迟迟小腹。   虽然上次打夏迟迟捅了马蜂窝,可道理还是在那里,夏迟迟是相对弱环,想要破除围攻肯定是首选打她。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击,和凡人武者没什么区别,夏迟迟横剑一架就要顺势飘退,毕竟她可不是负责刚正面的。   结果剑戟刚接触,一股极其阴寒的力量仿佛不需要经过传输一样,直接就在自己体内爆起,浑身血液像是要被吸干一样直接枯萎,连带着体内的水分都要不见了。   御水!   曾经坑了崔文璟的技能,后来水人对三娘用过,在三娘有防备的情况下无效,后续的战局就没再用了。   可已经无效的一招由海皇本体使用出来,效果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赵长河与三娘的攻势及时抵达,海皇左右招架,神情闲适,祂已经在等夏迟迟浑身失水而亡的场面了……愚蠢,真以为大家都是秘藏就都是秘藏了?未达御境者,懂个什么法则!   夏迟迟微微皱眉,下一刻弹身再上,一剑猛刺而回。   海皇:“?”   怎么没用?   看着夏迟迟身上的淡淡绿光,海皇忽有所悟。如此浩瀚的青龙意,浑身木属调动,拦截了水分流失,类似于用种树治沙蓄水一样……   变态吧……区区二重秘藏的小姑娘,掌握了青龙法则!而且她居然有护体龙气,是的那真是龙气,玩信仰香火的神祗对这很熟悉。之前还没这么明显,这两天内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判断错误的海皇为此付出了代价。   攻势冲着夏迟迟去,后续变招招架三娘和赵长河自然不可能蓄足力量,被围攻的悲剧就在于此。仓促迎击之下,三娘那拳头可真难消受,一拳敲下来哪怕架住了,海皇的躯体还是泛起了水波般的涟漪,那是吃不住能量震荡的标志,在用水元躯体来缓冲受力。   那边赵长河的刀剑同样麻烦无比,被围攻已经够麻烦了,这厮还如同两个人一样,刀狂剑阴,三叉戟破开龙雀,却被龙皇捅在了腰子上,发出“叮”地一响,被鱼鳞阻挡。   夏迟迟的剑又回刺到了面门,攻势无穷无尽。   “铛铛铛……”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被吩咐躲在极远之处观望的唐恩根本看不清这四人交战的场面,只余剑影刀光,血色的煞气,冲天的水浪,形成了一团特效般的视觉,再无其他。   这个等级的交手,根本不是一般武者能看的了……想要拉近一点距离,那气浪掀来都能把战船掀翻。   唐恩很想看,可还是无奈地叹气下令:“继续后撤,这些人交手引发的海浪外涌都要波及这里了。辣块妈妈的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人!我们的武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的啊?”   海皇也想说这一家子根本不是人,因为他百忙之中又对赵长河用了一次控水之法,赵长河竟然能在体内和他正儿八经地争夺水分控制。   海皇倒是有把握争得赢赵长河,可真和他陷入这种僵持争夺就输了,三娘的拳头真的不是好吃的!   也别考虑对三娘用了,赵长河的水属控制只可能是跟三娘学的。真是见了鬼了,这种无往不利的秘技,居然对这一家子都没用!   换个秘技?海皇会的秘技倒是很多,然而用秘技是有损耗的,这么好用的都不奏效,那该选用哪个反倒成了难题,好像还不如留点力气一刀一枪硬拼来得实在。   海皇在叫苦,这边一家三口倒也不轻松。   海皇这个新躯体很麻烦……比之前的龙躯还麻烦。   虽然比龙躯的属性弱,力量不及,但却更灵巧,也没有龙躯那种致命的缺陷,那被人切在背上就无可奈何只能翻滚、被人侵入下腹爪子却挠不到的悲剧再也不会上演。这也就算了,它甚至继承了龙躯的坚硬……   那些鱼鳞不是装饰,是真的有用,龙皇都捅在腰子上了屁事没有。   更恶心的是他没有关节,手脚是可以随意转弯的。   这边三叉戟和自己的刀剑交缠,那边左手能直接扭到后面去一拳和三娘对上。   这就是个集合了水人、鱼人与蛟龙能力的人形生物。   赵长河从没指望用刀剑能杀海皇,本来准备的就是弓箭,但问题来了,如此灵活的生物,凭什么射中他?   有什么让他无法招架也无法闪避的办法? ###第五百九十四章 屠神者们   以弓灭魂的战略方针是开战之前三个人心中都有数的,每一个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现在的刀剑拳头围攻,只是一种测试掂量的过程。   掂量的结果,海皇虽然应对围攻有点狼狈,但祂不会死,甚至这个新躯体连伤到都变得很难了,祂可以慢慢和大家玩。而大家不能有任何失误,也不能受一点轻伤,但凡伤了一点点,天平就会开始倾斜,直至崩塌。   然而不存在绝对不会失误的武者,也做不到如此激烈的战局里不受一点伤。   面上双方都很有惊喜的战斗,其实是极不对等的,优势确实在海皇。   这也是海皇愿意慢慢玩而没打算过突围的原因,大家容错不同,拖久下去这三个人必死无疑。   因此此箭不出则已,出则务求一击必杀,不能有任何失手。否则海皇若是发现这弓箭对祂有致命伤害,可未必还肯在这里慢慢玩了,一旦起意突围跑路的话,没有任何留下的可能性。真被跑了,以后想找到在哪都难,从此就真是无穷无尽的后患。   不但要必杀,还要速决,越快越好……   三娘眼眸沉凝,第一个起了变化。   “嗖!”海皇招架围攻之中,三叉戟见缝插针地试图反击,每个人都反击过,这次惯例轮到三娘一边。   此前惯例挥手格开的三娘这一次却没有去招架,身前忽地泛起了一面透明的玄龟之盾。   三叉戟刺在盾上,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如琉璃破碎的声音响起,三叉戟直破而入。然而此盾并非一重阻挡作用,破盾之后三叉戟又像是进入了深海泥潭,重重叠叠的阻力拦着,前进艰难。   海皇不惊反喜。   这个处理绝对是三娘的失误!   玄武确实是在水行方面理解的大拿,可能习惯这么玩……但她和别人来这套水行的玩弄也就罢了,这次面对的是海皇啊!   那是乱世书都要承认为海中之“皇”的存在!对水的理解上,前几天三娘还从祂的晶核里学东西做学生呢!用这套和海皇玩,岂非班门弄斧?   “砰!”海皇左手扭拳,重重加力拍在旁边赵长河的刀上,赵长河一声闷哼,倒飞而出。   最碍事伤害最高的大阔刀终于滚了,海皇拼着挨了夏迟迟一剑,三叉戟加力前捅。   三娘那天下无敌的守御能力在这一捅之下竟真的完全无效,盾砰然破碎,三叉戟直捅入腹,鲜血喷涌!   “哈……想不到真有人类自信得和我玩水!”海皇大笑出声:“和当年你那自信飒爽的母亲一样。”   三娘一把抓住三叉戟,神色决然而平静。   海皇笑不出来了。   因为祂神识已然发现,看似倒飞中的赵长河刀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手里换上了一张弓。张弓搭箭的同时,眼眸鲜红,手臂臌胀,一副火力全开的决战模样。   那弓箭上传来的气息,让海皇汗毛倒竖——如果祂有汗毛的话。   这是灭魂之兵!他们前天还没有,怎么忽然到手的?   三娘自伤身躯,只为限制住祂片刻?赵长河闻弦歌知雅意,配合默契至此!   可这有用么?海皇是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的上古神魔,不知经历大小多少战,可不会傻兮兮的和三娘僵持,直接弃戟不就完事了?   海皇连片刻犹豫都没有,飞速弃戟后退。   但戟是弃了,人却没退开。   脚下礁石上,原本凌乱无比的神殿木石在众人激战之中早就成了飞灰,但这飞灰不知为何被聚合,形成一副脚铐之形,生生将他抓在原地。   夏迟迟,青龙御木!   这脚铐对海皇而言极为脆弱,一挣就开,但错估了这一下,身形就被阻了刹那!   “绷”地弦响,箭似流星。   事实上听到弓弦声就已经晚了,箭矢更早一点就已经临身。   脚铐碎裂,海皇骇然后仰躲避。   却发现这后仰都没仰开,身后不知何时冒出一条蛇鞭,在身后旋成了一个绝对防御的壁障。   三娘用来防身的,可在身外使用,那就是墙!   也许再给海皇转头轰一拳的机会就可以破解,但箭矢没有给祂这个时间。   海皇怒吼一声,一掌斜劈。   箭矢再快,祂的速度也不慢,恰恰还来得及劈开!   可就在掌缘劈在箭侧,海皇喜色都没来得及冒起,另一只箭矢无声无息地从另一端冒了出来,直接从他的后脑贯了进去,直透前额。   赵长河连珠箭,一支直射,另一支却是利用了此地海水折射光线的凌乱,换了个位置折射而来。   一般人连珠箭是没办法两箭不同操作的,更不可能把箭矢融在折射光里,这是海平澜的特殊弓箭术,以及赵长河自己刚刚从天书研究的御光。   所有新技能在这里一股脑儿的用上,仿佛专为此战而学。赵长河更是两箭直接抽干了所有的力量,不成功便成仁!   “噗……”三娘其实是刚被三叉戟捅进去就喷血了的,但喷血的动作直到此刻才出来,可知刚才这一套是多么电光火石,只争刹那!   但凡有半点失误,一切就崩了。还好……成功了。   箭矢贯穿而过,空气一时安静。   海皇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立于原地:“这不可……能……”   战力基本还是满格的海皇,理解都理解不了自己还这么能打的情况下到底是怎么突然就崩了,还有好多好多秘技没有用……   赵长河哪有心思理祂,第一时间冲过去抱住了摇摇欲坠的三娘,给她喂了一粒药。   三娘只是定定地盯着海皇,双目之中择人而噬的凌厉,是夏迟迟认识尊者这么久以来从没见过的。   这还是那只大字型趴在荷叶上笑嘻嘻的尊者吗……   同样海皇也在看三娘,有些艰难地开口:“知不知道,我这一戟,你死定了,而不是以伤换命?”   “知道。”三娘平静地道:“我只需要你死在我面前。”   夏迟迟骇然,飞速掠了过去,发了疯一样运起她的半吊子回春诀,却发现赵长河的回春诀早就在作用了。   海皇慢慢道:“我听说,你很慢,也很懒。”   “是,我脑子慢,临场只配想出这种方案。”   龟龟不是慢,也不是懒,而是深海之底的暗涌,压在深处,平日不见。一旦爆发,便是滔天的骇浪。   海皇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海之魂,是你的。”   说完身躯开始渐渐消散,化为水雾。   水雾之中,传来祂最后的言语:“不要太相信天书……她可不安好心。”   话音袅袅,彻底不见。   水雾凝成了一滴漂浮虚空的水珠,氤氲着难言的意。   所谓水之魂,或者海之魂……很可能是神格一类的至宝,能把御水之属推向巅峰。   但这一刻没有人有心思去看,父母大仇终于消散在面前,三娘精神一松,彻底昏迷。   赵长河面沉似水地从三娘怀中摸出了几块叠在一起的龙皮龙鳞,都已经被三叉戟捅得稀碎。但因为这层层阻挡,再有自己及时的回春诀救援,海皇自信的认为三娘必死,倒也未必。   三娘不肯把龙皮给自己,号称要给什么教中精锐。   其实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已经做好了这种准备……   龟龟慢,凡事都要提前很多去想。   但这依然是赌命,谁知道这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会是什么结果,可能真是要死的。   但龟龟已经不想再想那么多了,她已经压抑了太久。   赵长河低头吻上她的唇,抽干了自己最后一点力量,注入她体内:“笨蛋……”   天空闪过金光。   “十月,赵长河习武二周年整。与四象教玄武、圣女夏迟迟共战海皇,玄武以伤换命,赵长河箭射杀之。”   “海皇陨落。”   “是役,博弈绵延十六载、牵涉千万众,海平澜绝其祀,夏龙渊伤其身,赵长河灭其魂,本纪元首次人神之战,尘埃落定。”   没有排行,没有判词。   字越少,事越大。   所有世人仰首望天,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   这是乱世书认定的神灵,不是以前血兀多罗那种伪神。之所以能被乱世书真正认可为神灵之称,肯定有超过其他御境的地方,比如不死、比如在某一项法则上登峰造极成为掌控者。   但在这一天,神也陨落了。   祂在纪元崩塌的灭世大难之中活了下来,苟到了如今,刚刚冒头试图重现辉煌,却陨落于凡人之手。   屠神者那“习武两周年”虽然刺眼得让人们想骂娘,但人们纠结的不多,也很清楚乱世书通报的意义。乱世书想说的是海皇并非陨落在一个区区修行两年的人类身上,只不过是他给了最后一击拿到了人头而已……前两天也刚闪过一次的,说是海皇自爆身躯,恐怕此刻是伤得很重的状态。   实则此战从十六年前就开始了,是当世无数英豪前仆后继,众志而成,玄武还以伤换命,那可是新晋天榜第七。   当然,屠神者的名字还是很耀眼的,耀眼得让人艳羡,也让人惊惧,几乎没有人能理解是怎么办到的。   此外……本纪元首次,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上个纪元的很多神魔,就是有人屠神而来的是么?   没有谁是天生的神祗是么?   神也会死是么?   只要在一定条件下,地榜实力就可以拿祂们人头是么?   昆仑山。   酿酒中的玉虚那双天下前四的稳定之手,失态地一抖,手中酒坛跌落在地,打得粉碎。   他顾不得心疼美酒,呆呆地仰首看天,低声自语:“原来……真可以。”   无数深渊之中,传来了类似的低语:“乱矣……最毒妇人心……” ###第五百九十五章 所谓信仰   此时的赵长河也无心去管瞎子这个通报带来的影响。   他稳住三娘摇摇欲坠的小命,情况感觉依然不是太乐观。海皇的自信自有他的道理,这三叉戟当是神器一类,造成的伤害特效也极为离谱,光是物理防护肯定不太够的。   不仅是身躯被水元之力搅得一塌糊涂,其实包括所谓灭魂的特性,这戟也有。此时的三娘魂海虚弱无比,直如风中残烛,再也不复大姐姐抱着小人儿揉搓的洒脱,虚弱得奄奄一息。   之所以没直接被灭,应该是因为这不是专业灭魂的,只是带了类似特性,没有龙魂木那么直观,而且捅的是小腹也相对好点。从中也可以看出类似物品并不少的,可不是自己专有,以后得留个心眼。   但神灵之器毕竟是神灵之器,不是三娘能扛的了,自己也最多帮忙吊命,要治疗还是力有未逮,必须找东西辅助。   赵长河略微沉吟,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漩涡。   海皇就是从这漩涡里出来的,此刻漩涡依然有强大的吸力,但出奇的是周边海水礁石等等并没有被吸进去,似乎吸力只针对生命。   这是一个秘境,或者应该称为海神深渊,因为它极有可能不是自然形成的秘境,而是当年的海皇以无上神威自己开辟出来的次元碎片,躲避灭世之难。   因此它和一般秘境有所区别,典型表现是能量可以渗透进去,并非隔绝空间,那是海皇自己刻意保留的通道,为了吸收外界信仰之力所用的,并且“开了门”之后就没关上。   从这里可窥,海皇全盛期是多离谱,开辟空间的猛人啊……竟死于自己这群“蚂蚁”的啃噬之下。   既然海皇可以在这里面得到快速恢复,说不定可以用用。   赵长河与夏迟迟对视一眼,都确定了对方所想,赵长河抱起三娘跃入漩涡,夏迟迟收起三叉戟和水之魂,也跟着跳了下去。   下方极深,或许就是海底。   赵长河平日里说潜到海底挥拳,那就是一说,可不是真海底,真潜到深海之底哪能那么快上来追船,潜十余丈就差不多了。而这里是真的深,漩涡的意义就是让人免去往下钻的过程,飞快直达。   到得底部,里面是一个水做的空间。   脚下是水,墙壁是水,却有承托之力,四处踩着有点像是在踩果冻,不会沉下去。大小类似上方神殿,有十余丈方圆,可以说这里才是真正的神殿吧。   没有空气,整个空间里氤氲的都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无法解析,可能就是信仰或香火之力。   之前没盲目钻下去战斗是正确的,虽然里面没什么陷阱,就是个海皇自己休养疗伤的地方。但这种地方海皇可能会越战越勇,说不定打着打着都恢复御境了,而大家的战斗习惯却会受限得很厉害,与天地的能量循环也会出问题。甚至有可能空间坍塌,能把人直接挤扁。   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空间中央悬浮着一页天书。   这是赵长河第一次连续取得天书……   这就是抢别人收集到的便利,否则大海茫茫,这一页天知道去哪里找?原天书落点必不是这里……海皇是通过对海的熟悉感知而寻得的,大海处处无不是祂的眼线。祂还找到了另一页,只是破解不了青龙门径,进不去,盘那守着好久了。也就是说如果顺利的话,海皇将会有两页天书。   而现在都归了自己。   赵长河有时也会在想,抢别人收集如此便利,瞎子就是这么打算的吧。自己就是个找书的工具人,当自己集齐的那一天,是不是就是瞎子对自己下手之时?   所以夏龙渊得到一页之后,再也不去搭理其他页,自己能用就行。估计瞎子当时是气得胸疼,老夏这种中二自大的恶劣,一般人确实预计不了他的脑回路。   而自己没有老夏的底气,或许也是因为瞎子经过老夏的脱缰之后布置得更完美了些,比如刻意压着天书性能没给发挥?最终形势总是推着自己走,不找都不行的样子……   不知不觉,这已经是第五页了,过半了……   这一页天书理所当然是信仰、香火、气运、功德这些虚无缥缈的力,但它们真的是力。   同样理所当然的,在海皇手里可能是全开的效果,让祂借此复原如此有效,而搁自己身上感觉就缥缈很多。想要学习理解不是一朝一夕、想要直接借力却无力可借。   赵长河拿着天书,心中默念:“你若继续玩刀法,不给我满血天书性能,导致三娘得不到救治……那么恭喜你,下一页我不找了,就算没有立刻就要死,我也不找了。”   瞎子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海皇用此有效,是因为祂真的理解掌控了信仰香火的手段,故此天书可以全部发挥。你对这一块一窍不通,天书能给你什么?”   “我不管,你只要告诉我怎么救三娘,我知道你有办法。”   瞎子很想说三娘的搏命是因为父母大仇,这和我就没关系,你迁怒我干什么……但心知这时候倒也没必要辩,在赵长河视角上战海皇和找天书这就是一件事,割裂不开的。只要三娘好好的,赵长河冷静下来自己回顾就会知道这事还真与她无关,他爱憎分明的性子说不定反倒会觉得有点歉意。   想到这里,瞎子便直接道:“严格来说,这种力量不是恢复作用,还不如你的回春诀。它是无数的生命因为信仰等等而凝聚成的伟力,归于己身,本质上是一种增进修行和运用力量的法门。只是海皇神魂虚弱,这种伟力的归纳让祂得到了补充,因此复原……最强烈的效果是吞噬吸收,只对信徒与族裔特别有效,此之谓献祭。”   赵长河点点头:“理论懂了……能否运用在三娘身上?”   “海上人民所信仰的海神,其实未必对应海皇,对应的是掌控海洋之力的神灵,那可以是海皇,也可以是别人,比如你的三娘。”瞎子淡淡道:“知道为什么海皇临终留下的话是‘海之魂是你的’?因为他认可三娘有这个资格,连对杀了他的你,他反而没话想说的。这未尝不是海皇的骄傲,海之神只能被另一个海神取代的意思。”   赵长河才懒得理什么海皇的骄傲:“把水之魂给三娘吸收,是否能取代这个海神信仰?”   瞎子道:“可以有一定效果,不多,毕竟信众心中没有关于她形象的认知,对应不到她身上……这便是为什么海皇需要海平澜立庙传播。但她倒也有个优势,她有另一股信仰。”   赵长河一个激灵:“四象信仰!”   “不错,尤其是玄武信仰……这股信仰之力在她身上对应得很结实,在世人眼中,她就是玄武,前日登上天榜之后就更是了。”   “那世人也对应不上她的形象啊。”   “世人能对应她的面具形象就可以了,那就是她,可视为神灵自显的化身之一。”瞎子道:“你如果懂得望此气,就会发现她身上的信仰之力还挺扎实的,只是数量不多……某种意义上说,她就是玄武,因世人的认知而成。”   因为世人觉得她是玄武,所以她是玄武……赤裸裸的唯心主义,但在这件事上却偏偏很有道理。   “所以你双管齐下,一方面助她吸收水之魂,接收海神信仰,有多少算多少,填补她数量的不足。另一方面,你稍微学一些相关法门,帮助她引导此力,等她醒了让她自己学就完事了。此力主要助她神魂凝聚不散,等到真治疗的时候,我的评价是不如回春诀。”   赵长河沉默片刻,虚空一礼:“谢谢。”   瞎子怔了怔,沉默不言。   夏迟迟惊恐地看着赵长河虚空行礼的样子,完了,师伯生死不知,长河还疯了,怎么办? ###第五百九十六章 鬼门拉龟   三娘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像只圆嘟嘟的小幽灵,气球似的飘啊飘的一路上天,迷迷糊糊的也没想法,而且越来越没想法,好像就要随着风儿散掉了。   旁边飘来一朵云。脑袋撞在云上,竟没穿过去。   三娘摸摸圆溜溜的脑袋,不疼。她哼唧唧地抱着云翻了上去,咕嘟就趴在了上面,软绵绵的好舒服啊……   要睡着了……   潜意识里其实隐隐知道,无论是要随风散掉了、还是要睡着了,其实都是伤重要死了。   而这所谓的云朵,是赵长河的药物与回春诀正在阻止她的消散,助力神魂凝实。   但此时脑子不会去想这些,三娘想睡觉,好累。   好像没有任何需要考虑的事情了,之前有个很重要的什么事来着,已经完成了……龟龟太厉害了,那就睡觉吧!   迷迷糊糊间,身上又被注入了什么东西,凉凉的水意,沁入魂灵。   什么嘛,臭猪又往本座身子里注东西,打扰人睡觉。   脑子被凉意弄得更清醒也就罢了,下方还传来了嘈杂声,吵死了。   支着耳朵听,好像有人在喊“海神护佑……”   三娘听到这词儿就本能不高兴,吵我睡觉就算了还提海神,我看你们是在找死!   龟龟蠕动,蠕动,到了云朵边缘探头往下看。   看见很多人盲目地四散乱拜,根本没有目标,有千丝万缕的气随着他们的虔诚祭拜四散于天。但很奇怪的,却有一部分气,悠悠地往自己这边过来了,不讲理地就要往龟龟体内钻。   三娘一点都不想被这些东西钻进来……这像是海皇的东西,抗拒不想要。   然后那些气就自动在面前凝成了金元宝。   “我的!”三娘一把从圆嘟嘟的身躯里长出两只小手,飞快地把金元宝揽进怀里。   如果是海皇的钱,就是该抢的!   随着这一揽,金元宝全部没入小幽灵身躯里,于是虚幻模糊的身形渐渐有点凝实起来。   三娘很快想明白,就算是信仰之力,也是抢了海皇的东西诶……这么一想就高兴了,放开吸收这些气,连其他四散的都开始抢。   紧接着遥远之地又传来冥冥的呼唤:“玄武大帝……”   龟龟抬头,千丝万缕的气息从四面八方遥远的天外,如万道流星直奔而来。   她伸出手,主动去抓:“这才是我的!”   这么一伸手,忽然“嘭”地一声,长出了凝脂白玉般的玉臂,紧接着小幽灵身躯舒展,变大,成为妖娆有致的身躯。   大,翘,圆,能生养。夏迟迟?嗤,乳臭未干,不堪一击。   三娘立于云端,低头去看,所有人影虔诚叩首,如拜神灵:“海神……”   这种感觉……好高高在上,好飘然啊,飘得不想睡了……   这就是祂们追逐的东西么,高居云端,俯瞰天下,万众如蚁。   俊男美女予取予携?这好像是人间帝王的想法,祂们应该是不想的,但龟龟想啊,你们不嫌这样一个人站在云端很孤独嘛?   三娘挥手,气吞山河:“小猪何在!”   “嘭!”赵长河出现在身边。   果然是神灵之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理论上说,自己的梦境里,自己就是主宰,就是神嘛!   三娘飘了:“来舔本座的脚!”   赵长河:“?”   下一刻龟龟猝不及防被掀翻,摁在腿上翘着臀,大巴掌往屁股上就拍:“让你搏命,商量过吗!”   “啪啪啪”的打屁股声响彻云霄,龟龟都被打蒙了,半晌才哇哇乱叫:“这明明是我的梦,为什么我在这里打不过你?”   “这是个锤子梦,啪!这是你的识海!啪!”   识、识海……三娘脑子里转了半天,总算明白发生了什么。   自己灵魂要消散了,赵长河可能得到了海皇留下的法门,把这种信仰之力引到了自己身上,让自己得到大量魂力补充,神魂凝实不散,还重聚成了原态。这套果然厉害,怪不得海皇的复苏效率那么离谱,尤其在魂力方面需求不太高的御境之前,确实就是可以短时间恢复起来的,之后就可能需要更漫长的岁月了。   还想叫小猪舔脚呢……不知道夏迟迟能不能听见。觉得二度社死的三娘有些结巴:“我、我不搏命你杀得了祂吗!”   “啪!”赵长河重重抽了一下,怒道:“战局刚刚开始,又不是无计可施之时,谁说就只有这种笨办法了?再说就算被祂跑了,我大不了求爷爷告奶奶去摇人,老夏还活着呢,还有其他神魔窥伺,又不是无解题!谁许你随便去死了?”   三娘脑子慢,辩不过,挣又挣不开,好不容易恢复点力气哪里是他的对手?   “不管是报仇还是屠神,能得到天书还是神器……和你相比,那都是个屁……”赵长河担心她虚弱,也不敢再抽,慢慢抱紧,低声道:“我只想看见那个高高兴兴地趴在那边睡觉看乐子的龟龟,搏命的事不适合你……我来就行了……”   敢情这厮之前也在考虑这种笨办法,只是被三娘抢了先,好意思说呢……   但三娘不想去笑他,他的话让三娘整个人软软的,老实趴在他腿上再也不想动了。   和你相比,那都是个屁……嘻嘻。   她终于柔声开口:“好啦,别气,以后听你的。”   赵长河也不说话了。   “听你的”,这话从三娘口中说出好几次了,其实她真听。这次要也没什么可怪的,父母血仇,搁自己只会比她更激烈,打她屁股没别的原因,完全是因为心疼罢了。   其实他打屁股不痛,这是神魂又不是真屁股。相反,此刻三娘能感觉到身躯的感受了,倒是体内有丝丝回春之意在体内滋养,恢复被捅伤得乱七八糟的身躯。   他一边神魂进入,一边还能分心用回春诀治疗啊,真是费心了。   三娘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场景是一栋水屋子里,赵长河抱着自己,额头贴着额头,正在神魂对接。   而手被另一只柔弱无骨冰冰凉凉的小手握着,回春之意是那边传来的。   三娘眼珠子滴溜溜一瞥,握着自己的手输送回春诀治疗的人压根不是赵长河,是夏迟迟……   夏迟迟板着脸,似是对两人额头相贴的亲昵很不舒服,同时也知道两人神魂交缠说不定神交都做出来了,但还是尽心在帮师伯疗伤。   这死乌龟再气人,说一千道一万这也是师伯。   三娘感动地看了她半天,终于说出了醒来的第一句话:“今晚他让给你了。”   “啪!”“啪!”两瓣屁股同时挨了一下,夏迟迟愤然起身:“就算你想抢,现在有那能力吗你!”   赵长河也没好气地把她放在水床上,一页书帛直接盖在她脸上:“这是有关信仰之力的天书,刚才我只是帮忙引导,实际这种事要你自己学了用才真正有效,别人能帮的忙很小。你既然醒了,好好学,我先调配点药物治你身躯之伤。”   她身躯的伤势也比较棘手,至少现成的药物是不可能找到特别对症的,只能说将就先用。好在之前在天涯岛取了很多天材地宝,赵长河医术药理不差,好生调配一下还是能调出对症好药,到时候配合回春诀治疗,这次从鬼门关拉龟就真的拉回来了。   总感觉天涯岛之行简直就像这一战的前置任务一样,只有一日匆匆,做的事几乎每一件都能在此战用上。   赵长河调配药物的时候,心中就在想着,这也不是瞎子能引导出来的。除了龙魂木是瞎子教的、而且是自己先问了瞎子才教的。其他的,提前离开是三娘的决定,取些什么药材也是自己的选择,海平澜的弓术就更是他自己的传承了。全都这么巧,应该说还是有气运相关。   这页天书可不止是单单在说信仰,同样涉及了气运功德等等缥缈之力,看来有空可以研究一下,说不定别有所得。 ###第五百九十七章 望气术   这个秘境水汽太重也就罢了,关键没空气,火点不起来。生不了火,熬不了药。   但因为属于海皇神殿的一部分,收揽聚合信仰之力暂时必须在这里,三娘离不得,赵长河便先离开去唐恩的船上熬药,顺便也取一些船上的其他药材搭配。   由此可见团队需要多属性搭配,有T有DPS有奶还需要来个法爷。如果这时候有只翼火蛇在场,甚至是朱雀,还管什么水汽还是空气,照样点火没商量。   可惜室火猪空带个火字,除了烘干衣服之外屁也不会,这不怪咱室火猪,是直属尊者玄武没教过……   赵长河盘着腿坐那熬药,旁边唐恩等人面容沉肃,大气都不敢出。   这可他妈是屠神者,我们这次出海到底参与了啥啊。   “诶,老唐,怎么我感觉你们气息波动是不是比以前强了?”赵长河看着炉火,忽然问。   唐恩愣了愣,气息波动?还有这说法的?屠神者就是牛逼。   他挠挠头:“大家的修行普遍涨了一层吧,特别是之前海皇陨落那会儿,有灵气四散而出,我们沐浴了一些……呃,会不会出事的?”   “不会,那就是祂聚合的水元之力罢了,你们修行都与水有关,算是捡了个便宜……”   唐恩很有文化:“这就叫鲸落万物生对吧?”   赵长河感觉还真有一点内味,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这片海域的灵气比之前浓郁。   以前就猜测过,两个纪元的割裂这么厉害,不仅是缺失传承的问题,应该还有两方面问题。   一是天道死了、天书散落,此世之人无从窥视天道规则,只能降玄为武,止步在秘藏层面。这也是自己和夏龙渊得到天书之后最与众不同的点,大家的“老师”不是一个级别,那些解析和演示其实只是表面,关键就是学的东西更指向本质。   二就是天地能量的浓淡不同,上古那会儿应该是灵气浓郁,现在稀薄许多,嬴五曾经说过他凑齐秘境使世界完整的意义之一就是可能让灵气复苏。   收集秘境有没有这个效果不得而知,但神灵陨落可能还真有此效……这一点回头要和嬴五多交流一二,或有所得。   此外所谓的感知气息波动,是新技能。赵长河之前研究了怎么引导信仰之力给三娘,前提就是先能在各种气息和能量里准确分辨出信仰之力来才能做到,达到这一点,自然也就能多分辨其他的,比如此刻缭绕在唐恩等人身边的修行之气,大致就可以判断大家修行是什么水平。   当然这需要很强的感知力,不是肉眼办到的。   终于渐渐接近大家明牌什么修行对打的玄幻状态了,想要不被对方看出来还得有点特殊功法来隐藏。   其实赵长河自己倒更喜欢明牌。以前谁都看不出别人什么修行虽然合理,但那是刺客杀手的温床,自己又不爱玩那套,那是雪枭玩的。店小二老乞丐动不动给你来一下,虽然很武侠,听起来很美,可那样行走江湖是真的很累啊。   当突破了这个限制,以后对付雪枭将有大利。   想到这里,便对唐恩道:“我们还需要在这里驻留一段时间,你拨一艘船给我留用,船队可以去蓬莱了。终究是来做海商的,真什么都没交易就空船回去,我怕不器会打死我。”   唐恩尬笑了一下,这种事倒是未必会被公子打,感觉你身边这么多女人的事一旦汇报给首座知道,要打你的另有其人……   却听赵长河续道:“去了蓬莱之后,帮我向海长空传达几个事。”   唐恩肃然:“殿下请说。”   “告诉他,我们会支持他做蓬莱王,三娘是不可能去和他争的,大家所求根本不是一回事,让他安心。商贸这边,希望他和大夏建立稳定的贸易关系,以前陈芝麻烂谷子的灭国之仇就别纠结了,和王家的断了吧。”   唐恩擦着汗:“原话这样说?”   “直说就行了。”赵长河笑笑:“海长空本来就是个爽快的武者,不需要藏着掖着,他也应该知道王家蹦跶不了几天了。另外,你唐家私下要做些什么自家的贸易,直接谈就好。”   唐恩大喜,这其实是假公济了唐家私,海长空会觉得这是一回事,和个人代表唐家谈,得到的态度可是两码事。   赵长河又道:“第二件,让他帮忙做个事,也就是海平澜以前给海皇做的事,立庙供海神,只不过把海神的形象换成三娘的。有本事的话,包括整个东海诸国,都要。”   唐恩:“……他肯么,这耗费的心力。”   赵长河道:“因为海上人民需要这么一个神,无论是真有神迹也好、心理慰藉也罢。你告诉他,如果不引导成三娘形象,那就可能凝聚出另一个别的海皇,不知他是否希望看见那一天。”   “明白了。”唐恩道:“这事挺重要的,殿下不自己去谈?”   说话间,药香扑鼻,炉火渐熄。   赵长河毫不在意滚烫的药罐,真气裹手,抱着罐子一溜烟跑了:“因为我要给他们尊敬的海神喂药。”   唐恩目送赵长河消失在漩涡,暗道你对首座也是这么喂的,最后喂成啥样谁也不知道……刚说新海神要三娘形象是吧,这位现在不是屠神是突神了,首座的身份好像忽然就不够看了啊……   赵长河哪知道别人在后面腹诽这玩意,抱着罐子进了海底深渊,夏迟迟正在盘膝闭目修行,三娘依然躺平在水床上,天书维持着之前盖在脸上的姿态,连位置都没变过。   赵长河小心地揭开天书一看,三娘目光熠熠。   “没睡啊?”   “等你啊。”   “……那你还盖着书页干什么?研究天书拿着就行……”   “你说你刚才揭开的样子像不像揭盖头?我一想到这个就不想动它了,就等你来揭,嘻嘻。”   夏迟迟没好气地睁开眼睛,左顾右盼想看看能不能找个臭鸡蛋啥的丢过去,结果茫茫的水,什么都没有。   我四象教的尊者怎么会这样啊,还好朱雀尊者威严。   赵长河感觉身后有杀气凝注在背上,浑身发麻,只能干咳:“你该不会干盖着,没研究吧?”   “有,正在用。”三娘眼睛眨巴眨巴:“没发现我气色好了很多吗,白里透红。”   “没发现。”赵长河板着脸:“看着明明纸一样苍白,你对自己的脸色有什么误解?药好了,你喝完了我继续给你疗伤。”   “喂我~”   “啪!”忍无可忍的夏迟迟从戒指里顺手抄出个东西,一把丢了过来。   赵长河怕她没轻重,忙伸手拦下,一看,是个糖豆。   三娘愕然:“看不出你居然还会偷偷藏着糖豆吃。你在别人面前不是玩的冷酷模板嘛,要是被教众知道了……”   夏迟迟都快气笑了:“我看教众要是知道尊者什么样的,比看见圣女藏糖豆严重多了,不知道有没有人去跳河!”   “尊者是他们能定义的吗?”三娘理直气壮:“咱们教规欺负……哦,约束较多的也就是圣女。”   夏迟迟伸手去摸剑。   “咳。”赵长河忙打圆场:“迟迟是怕师伯喝药苦,提前准备的糖豆嘛。来来来,喝药。”   三娘探头:“啊~”   夏迟迟眼珠子转了转,笑眯眯地上前:“长河熬药累了,身为晚辈也该伺候伺候师伯的,喂药的事就交给我吧。”   三娘傻了眼:“诶?”   赵长河哪敢和夏迟迟争着要喂其他女人,老实被抢了碗,夏迟迟坐在边上舀了一小勺:“啊~”   “啊你个头!”三娘悲愤。   赵长河抚额拿了书页坐到一边,蛋疼地看着夏迟迟喂药的样子,看着看着就感觉有点怪怪的。   迟迟身上隐隐约约的龙气……没弄错的话这玩意是龙气吧?   肯定是,因为太好认了,那气息已经隐约聚合得真的像是一条龙一样。   这到底是青龙之意的影响、之前那飞龙在天之相的延续呢,还是与人世山河有关?   如果是后者的话,夏龙渊尚在,迟迟这么浓的龙气好像有点不科学啊…… ###第五百九十八章 夙愿得偿   那边三娘心心念念让情郎旖旎喂药的场景换成了一个面无表情的师侄女,药本来可以是虽苦实甜的,这会儿全成了苦,糖豆都似甜实苦。   哭丧着脸喝完,那之前强撑的“好气色”也直接垮了,药力袭来,很快昏昏睡去。   夏迟迟探入回春诀略微感知了一下,可以察觉到药效在体内重塑血肉的效果,便点了点头,坐到赵长河一边:“看上去应该是彻底救回来了。你这药配得很厉害啊,赵神医,靠这手段弄的唐晚妆?”   赵长河抽抽嘴角,怎么又扯到唐晚妆身上了……   夏迟迟揪着他的衣领子,磨着牙道:“你弄我老婆,还要弄我师伯,逮着我一只羊薅到秃是吧?”   赵长河哭笑不得,抱着她附耳道:“我还弄你自己呢。”   夏迟迟感叹:“果然薅秃了。”   赵长河一本正经地点头:“我知道是秃的。”   夏迟迟瞪大眼睛,一脚踹了过去:“要死了你!”   赵长河挨了一脚,还是抱着她,笑呵呵地不说话。   别看夏迟迟气鼓鼓,其实此刻心情是很好的,赵长河也一样。当确定三娘活下来了,身怀青龙之术与回春诀还带着一戒指天材地宝的两个人可不怕后续治疗问题,这回是终于彻底松开了绷着的弦。   终究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出海漂泊两个多月了,每一个人都有所求,夏迟迟的青龙之探、赵长河的天书之愿、三娘的父母血仇,历经千辛万苦轮流重伤,好不容易尽数完美达成,大家都活得好好的。此刻那种心灵上的满足与松懈,可比高考之后烧教科书直观多了。   要不是因为之前三娘生死难料,恐怕都会行欢相庆,肆无忌惮的一场宣泄。   而现在好像……可以了?   但赵长河抱着夏迟迟,感觉她情绪并不高。   夏迟迟在外玩的冷酷剑客模板,那是冰魄带的冰凛意加上白虎肃杀意,在外人眼中就显得冷酷话不多。实则她可不是冷漠性子,现在这个状况,如果是以前她早就嘴巴嘟嘟地凑上来求欢了……在小妖女眼里师伯躺旁边看着最好,龟前犯气死她。有本事去和朱雀告状啊!   然而此刻小妖女只是安安静静靠在怀中,嘴角虽含笑,却似有些出神,连玩笑都不怎么开。   该不会是想等三娘醒了再实施吧?   赵长河试着问:“在想什么?”   夏迟迟出神地道:“我在想师伯和她父亲。海平澜当年不顾父女之情,亲自出手追杀,比我这个遗弃还狠,但还是算事出有因的,能够代入理解。后来一直不联络不解释,也不是因为无情,反而是想把师伯摘出神灵之战,那时候他是一位父亲。”   赵长河知道她的意思,便道:“老夏之前不顾暴露,出手救你,后来又揍海平澜说他挟持你,这时候也是一位父亲。”   “不,他不如海平澜的。”夏迟迟低声道:“出手救我,是因为他知道一旦我能破解雕像,海皇不管怎样都会出手,他暴不暴露并不是太要紧。事实上当崔王之战中他出了手,海皇对他在窥伺的事就有数了。揍海平澜……呵,说得好听,在我被挟持的时候他怎么不动手?”   赵长河怔了怔,沉默。   终究是外人,没有当事人的感受这么直观。按迟迟这么说,确实……你明明知道海平澜挟持迟迟,那你早干嘛去了?还不是也想让迟迟去破解雕像。让迟迟出海找岛本就是利用鱼饵,与海平澜的挟持也没什么区别。   或许他心中自认为,为父一路盯着,你是不会出事的,没关系,有人欺负你我会揍他,安心。老夏的脑回路确实是这样的……摆开来讲结果可能没事,但迟迟是人不是道具啊……说破天了这也是拿女儿做鱼饵,放在至险之地、神战的最中央漩涡里,代入迟迟是什么心情?   人家海平澜是宁愿被女儿恨着也不去解释误会,只为了她别涉足神灵之战,太危险……哪怕明明知道女儿已经是地榜前列的一流强者了,也没想要用上这支助力,毕竟和海皇差距还是太大。   高下立判了。   三娘和迟迟其实都不算太熟,毕竟长期在外没怎么交集,只因为教中之情,不远万里从塞北赴东海帮忙,深入险地。从情感角度,老夏这当爹的都不如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师伯。   但老夏的复杂在于,他自己觉得对女儿是有牵绊的……起码有一种……她是我的人,我能用,但不能被你们欺负的意思。出手救迟迟那会儿,他急的第一反应也是“你不要命了?”而不是“我的计划要被你破坏。”   可见潜意识里女儿的安全还是比计划重要些的,倒也不是没人性。   那迟迟难道要感恩不成?   无怪乎迟迟情绪不高,这种感觉确实不知道怎么说……觉得有感情吧,那真差点意思,若觉得他无情,说不定他还委屈呢。   赵长河想了想,便道:“反正这么多年你也不当他是父亲,今后照样两不相见便是,咱们又没东西求他。”   夏迟迟“嗯”了一声,叹气道:“是我对他有了不该有的期待。”   顿了顿,又道:“他这次也是受伤而归的,我们都不知道这种神降被打没了的情况对本体的伤害大到什么程度,总之乱世书点明了‘几败俱伤’,各方强者的反应难料。我本有些犹豫,是趁势继续造他的反呢,还是反而帮他一把,现在我决定冷眼相看,不插手。”   赵长河点点头,对迟迟来说不插手是最正确的,反正朱雀是个反贼、三娘伤愈了回头估计也要参与,让她们去搞就是了,迟迟就没必要了。   但赵长河自己倒是想到了另一件事儿。老夏别的不说,在华夷之辩抗击外族上还是拿捏的。大萨满博和金帐汗王铁木尔这天榜二三,本来都是被夏龙渊镇压不敢妄动的。此番胡神重创,这俩可无伤无病,他们趁势南下,巴图是不可能挡得住的。   老夏受伤的背景下,以前铁木尔不敢亲自出手去先登雁门关,这一次可就未必了……被这种强者先登,那破关真是没悬念。   这事自己必须出一把力。如老夏自己所言,夏人代夏那无所谓,胡人南下还是滚吧。   想到这里,便笑道:“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案,你回头与我一起抗胡如何?既算帮他,也不全算,反他的事也没参与,朱雀要是喊你,你也有理由抽不开身。”   夏迟迟纠结的就是这,闻言大喜:“好主意!”   说着兴奋地搓着手,简直想要站起来踱步:“以前你和岳红翎纵横塞北,现在该我了,该我了!”   结果被赵长河抱着起不来,心怀畅达的夏迟迟这会儿终于有了兴致,咬着下唇抬首:“喂……”   赵长河看她那兴奋样儿就好笑:“怎么?”   “如今海波平定,大功告成,师伯的伤也没大碍了……堪称块垒尽去、心怀畅达,你……没想做点什么庆祝一下吗?”   我是想啊,之前这不是看你没情绪么……赵长河义正词严:“我是那种直奔着做那事的人吗?”   夏迟迟轻吻着他的侧脸,尤其在那道疤上轻轻舔了过去:“你不是,我是行了吧……”   嘶……这妖女妖起来也是要人命的……赵长河本来没多少想法,被这一下直接顶天立地。   夏迟迟似有所感,笑嘻嘻地握了过去,吻着他的脖颈呢喃:“我名字叫迟迟,可不想什么都迟,师伯都骑我前面去了,我才是先来的啊……”   赵长河后仰:“你不怕被朱雀尊者发现了?”   “以前还怕几分,现在有玄武尊者和我合伙,怕她什么,有本事废了我啊……”夏迟迟手上用力:“你是不是怂了?”   赵长河哪里还忍得住,一把将她横抱过来,低头就吻:“我现在单打独斗都未必怂她,怕个什么?”   夏迟迟伸手揽着他的脖子,闭上眼睛迎合,呢喃自语:“是不是……想要很久了?以前假的,总不得劲……”   那是真的很久了,素的玩了那么多次谁绷得住啊……   但赵长河这一刻想到的却不是那些……   他心中闪过的是当年北邙后山的水潭,洛七在月下入潭之时,身后眼看见的惊艳。   以及水帘洞中定情之时,明知即将别离,那压在墙上疯狂的吻。   “从那时候,你就该是我的了……”   三娘昏睡迷糊之中,隐隐约约听见了一声好听的莺啼,宛转如诉。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了室火猪在打白虎。   那看似娇俏柔弱的身躯在他雄壮的压迫之下,看着好有征服感的样子……   三娘眼睛都看直了,暗道平时自夸的面首侍奉、小猪卖力,是不是自欺欺人啊……这在他的角度,分明是室火猪犯上玩弄上司。   呃不对……   三娘一个激灵彻底醒觉:“夏迟迟,你在干什么!” ###第五百九十九章 彼可取而代之   此刻小白虎人都迷糊了,哪顾得上师伯在说什么?   她示意男人别因为这个离开。那晶莹如玉的脚趾头紧紧绷着,充满让人口干舌燥的诱惑力。   三娘看得自己的心尖儿都抖了一下,暗道这场景自己看得都血脉奔张的,怕是停不下来了。   夏迟迟口中这才含糊不清地回应:“我……不就在干你们之前背着我干的事么……原、原来,这事果然舒服的……你们抢了本属于我的快乐,还好意思说……”   三娘自知自己没有恼火的立场,但就是恼火啊,谁先谁后暂且不论,我还伤着呢你就当着我的病床边上,简直不当人!   呃,之前在天涯岛,好像自己也想趁她伤着和长河在树林里来一发的。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谁也别说谁。   既然自己也这么操作过,也就没法理直气壮拿这个骂。三娘只能换个公版说法,也是确实心中忧虑的事情:   “我不信朱雀没有告诉你她为什么阻止你。我们是教派不是宗门,教派有教义,即使是尊者也不能公然违反,否则人心难系。圣女在教义里是侍神者,虽然未必说是以身侍奉的意思,但怎么也得是个清清白白的,就是个人间宫女还得清白呢何况圣女!你这么乱搞,落在教众眼里那就是其实圣女根本不尊重神,那让别人怎么想?更别提你还要做教主,有这种黑历史将来怎么服众?”   这话夏迟迟耳朵都听出茧子了,然而她以前不敢可不是因为这个,完全是怕朱雀而已。现在还管个鸟,直接回应:“你不去说,旁人又不会知道……还能个个都有观女术啊!无、无非是、虔诚的人是尊者,尊者自己认为这不、不应该而已……”   三娘沉默。   这话倒是说到点上了,她和朱雀是真虔诚信奉教义的,所以一根筋认为圣女不应该。这是理所当然的,如果身为尊者对教义随便睁一眼闭一眼,这个教派还有什么意义?   这不是会不会出事的问题,完全在于自己怎么看待、对自己的信仰和教派的规矩怎么看待。   怪不得现在小贱人有恃无恐,因为自己上贼船了。   赵长河喘着气,终于说话了:“要听我的意见么?”   三娘翻了个白眼,你能先从她身上下来再说么?   却听赵长河道:“什么圣女侍神,就算你说不是以身侍奉的意思,在我看来没区别。让迟迟侍奉别人,亏你们说得出来!”   三娘:“呃……”   她想说大家纠结的其实并不是这个,是自身信仰的问题……还没说出来,就听赵长河续道:“以前你们有信仰,我不好说什么。现在呢?神灵是个什么玩意,你这次出海也当有认识,海长空尚且不求于神,你玄武尊者反不如他么!海神我们都屠过,现在你继承水之魂、学了信仰之力,你自己就是神!还信仰别的神,搞笑么?”   三娘有些出神,不说话了。   “当年你入教是身处迷茫时,可以理解,如今还拘泥于此?”赵长河喘着粗气,声音越发大了:“海神可以取而代之,夜帝又有什么本质不同?祂未完的剑坯都在我这,未完的诸天星辰之意我比他都走得远,若要迟迟侍神,我何尝不能取而代之!”   随着话音,动作越频。夏迟迟听得心神迷醉,彻底瘫软。   真的是身心俱醉。   这就是她心中的赵长河啊!早在当初水帘洞定情之时,她就说过心中的赵长河就该是这样的。   结果后续跟唐晚妆混在一起,气度有了,霸道反而不如山寨时,夏迟迟有时候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却原来不鸣则已,等在这呢!取夜帝而代之,在四象教众心中还有比这更霸气的宣言么!   三娘呆愣愣地看着这边,思维本就慢的她一时半会竟然找不出任何驳斥之词,甚至还隐隐觉得有点道理。   因为她和朱雀本来就认为夜帝是可继承的,否则为什么当初朱雀怀疑赵长河可能会是夜帝传承或者夜帝转世的时候,心态会那么震动?   虽然赵长河大概率真不是,但依然是可以尝试传承的。赵长河是知道夜帝应该没死,可三娘和朱雀都不知道。神灵生死不明,信众找个传承不仅很正常、而且该说是很必须的。   朱雀任由夜帝剑坯留在赵长河手里,还希望玄武教他锻造,这本就是朱雀内心希望赵长河能传承夜帝,并且暗示玄武“你看看行不”……三娘早就知道那烧货是这个念想了,之前敷衍,现在呢?现在这都是自己男人了……   其实三娘不知道,朱雀作为翼火蛇的时候,还偷偷这么跟赵长河说过:“想不想……有朝一日,让朱雀跪在你面前?”   此心此情,昭然若揭。   也只有当赵长河传承了夜帝,她朱雀的社死才没那么严重,可以找到洗的借口。   三娘不知道这一层,但也觉得对比之下自己好像没他家情儿那么好了,反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最后挽了个尊:“那……那你要把铸造夜帝剑坯这件事放在心上……我看你对寻找夜流沙并没有很用心,别辜负了……”   说到这里忽然神色古怪地顿了一下。   现在的状况是,四象高层朱雀玄武青龙白虎集体共识,认定让这个人接夜帝。   如同他那个太子身份一样……即使不是,只要足够分量的人们认为是,其实就是了……他会不会夜帝功法、有没有夜帝传承,一点都不重要了……除非夜帝亲临,谁也推翻不了。   如果他够不要脸,现在都可以说“现在我就是夜帝”,反客为主地成为自己的上司。   但赵长河还是要脸的,没去说这个。   他坐在三娘病床边,叹气着掂起她的脉搏诊视:“你自己伤得下不了床,还满脑子夜帝……先别想那些了,我看看你的伤……”   诊视之下,微微皱眉:“恢复得还可以,但比我预计的稍差些,你心神就不该耗费在这。”   三娘偏头:“还不是你们嗯嗯啊啊的把人吵醒了,谁爱在你们身上耗心神!”   躺在一边的夏迟迟不爽了,你耗的心神是纠结圣女和夜帝,要是不纠结这玩意,我们再嗯再啊能影响什么疗伤?说我吵你疗养,还不如说你吵我爱爱呢,连做那事都要在旁边听人说教辩论,世上还有这么可怜的姑娘么?   夏迟迟眼珠转了转,一脸柔弱地道:“吵着尊者疗养,是我们的不是了,长河多帮尊者费些心,强化一下治疗吧。”   三娘眨巴眨巴眼睛,这话味儿怎么不对呢……   果然下一句就是:“回春诀加双修术,效果远超一般治疗,恰好长河刚才也未能尽兴,岂非一举两得?”   三娘咬着下唇瞥眼看,赵长河坐在边上,带血银枪都还挺着呢……   两人神色古怪地对视着,其实心中都知道这确实是目前最效率的方式,本来就说过当信仰之力与药物生效之后,后续还是回春诀的效果最佳,辅以双修神术当然就更佳了。要是没夏迟迟在旁边,估计三娘自己主动都勾着来一发了……   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啊,能这样的嘛……   赵长河心中却是蠢动无比。   本来就被打扰得没尽兴嘛,然后疗伤这也确实是最优解……那……   三娘看赵长河那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下意识往里面缩:“诶诶,你……”   赵长河慢慢凑了过去,附耳低言:“有没有想过,你刚才就是在打扰圣女侍神诶?该当何罪?”   诶?是这样的吗?可怜龟龟脑子都没转过来,就被压在了上面:“别说了,我们疗伤……”   该当何罪的三娘拒绝不出来,眼睁睁看着他扯开了衣裳。 ###第六百章 忘了四象,才能看见天穹   夏迟迟侧卧托腮,悠悠欣赏玄武尊者被室火猪侵犯的世界名画与殿堂之音,发出了意味难明的叹息。   醋是有点的,不多,这本就是自己促成的。   想当年和长河分离之时,哪想得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她知道那时候的赵长河什么心态。   别看那时候两人同居挺久的了,其实是分离之前才刚刚定情,还未经考验。此去无期,一个圣女一个山贼,大家身份差距和武力差距会越来越大,加上圣女这个恶心巴拉的职责,多半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和他成为陌路。   他是有数的。   赵长河说自己努力练功起码有五六分是为了她,这话真没错的。都不说朱雀的事,他内心是一定有想过让大家的身份足堪匹配。   那时候心中固执地认定一个女朋友的赵长河,挺可爱的。   时至如今,别说匹配不匹配了,尊者都被拱成这样了,还是当着自己的面。   可以想象赵长河心中的快感,如果说有遗憾的话,也就是这个尊者不是朱雀。   夏迟迟欣赏名画正爽,渐渐发现有点不对。   说“水床”只是那么一说,实则此地并不存在“床”,整个空间的地面都是不沉之水,随便躺,地就是床。   所以大家其实在一个平面上,稍微激烈一点就凑在一起了。   夏迟迟发现大家越来越近,不知不觉三娘无意识乱扫的手都可以碰到自己了……   夏迟迟心中一个咯噔,挣扎着酸软的身子就要往旁边滚,手腕一紧,已经被赵长河拉住了。   她幽怨回眸,看见男人热切如火的眼神,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昏君。”   下一刻就被拉过去抱起来叠在一起,和三娘上下相对。看着三娘情迷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懵样儿,夏迟迟咬着下唇,心中气苦,这回吃瓜人自己成瓜了。   男人果然就是不能放纵的,一旦开了口子,这场面就失控了……我怂恿你弄她,是为了让你把我和她叠一起的嘛!   和师伯没那么熟的嘤嘤嘤……嘤!   ……   深渊无日月,这一场荒唐也不知持续了多久,但在神技双修术面前,三个人到了最后都神采奕奕。   其中伤号三娘还比之前更精神了,体内的伤势犹如神迹一样飞速痊愈,到了雨收云散之时感觉都好大半了。   神器三叉戟在落泪。   神器VS神技,三叉戟完败。   两人一左一右靠在赵长河肩窝里,睁眼都能看见对方的脸,各自气鼓鼓地瞪着看了老半天,最后三娘懒洋洋地笑了一下:“四象教的脸已经被我俩砸水里了,如此不堪。”   其实就算真奉神,都不会如此淫靡的,据大家所知,几乎就没有强者对这种事感兴趣,何况神灵。   夏迟迟无所谓地哼哼两声,只要把长辈拉下水,机车太妹就无所畏惧,尊者自然会为了她自己的脸面把大家做的事情合法化。   果然三娘还是很在乎,抬眼瞥了眼贤者休憩中的赵长河,懒洋洋道:“我之前说的,你现在对夜帝剑坯真要上心,就算为了我们的脸好吧?”   占尽了便宜的赵长河此刻当然要给定心丸,左右拥着两人赔笑道:“其实我从没有不用心。因为夜流沙并不是此时最重要的,铸造夜帝剑坯真正的前置是我需要先感诸天星辰之意,这个前提没达成,单纯的铸剑毫无意义。至于诸天星辰之意,我其实一直在暗自感悟的。”   三娘奇道:“你感悟什么了,这两个月你做的事和星辰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吗?别说和我们双修就算。”   赵长河摇头:“你们的星辰意,我恰恰没怎么去研究,双修所得主要是水木等等五行衍生意,而非星辰意。”   三娘更惊奇了:“为什么?星辰意才是我们的根本,五行为用罢了。你双修都修了,为何舍本逐末?”   赵长河老实道:“因为朱雀尊者曾经提点过,说我自己按自己的路子走,不要被四象教的意带偏。等到自己的感悟有了瓶颈之时再求教四象教,或许更有利。我觉得朱雀尊者说得很有道理,听她的。”   三娘和夏迟迟瞪大眼睛对视一眼,尼玛哦,我们和你这样了,你心中最信服的人居然是朱雀!   傻鸟在你眼里才是真大佬,我龟龟不是对吧?   要是告诉你你早就把你心中的大佬啪得跟泥一样了,你如何应对?   但话说回来,朱雀在这件事上说得不仅正确,而且真的有气度。三娘自我反思了一下觉得这还真被傻鸟碾了,有些丢脸地哼唧:“算她对。那你自己感悟了什么吗?”   “有的。”赵长河抱着两人的双手忽地弹指。   前方水波之处,忽地映照出了点点星光。   作为四象尊者,三娘一眼就认出这些都是与四象全然无关的微小星辰,其中可圈可点的是赵长河的御光之术,他居然不声不响地已经能自己营造光线,在水中显示想要的光景,这一手挺仙的……他竟只是弹弹指就办到了。   也不知道这一手能否在作战中用上,光有力量么?怕是有的……   三娘考虑的是光,夏迟迟在好奇:“这些星辰本来都是极微小不可见的,为何你的这么凸显,看上去像大星一般,意思是你要主研这些旁星?”   赵长河道:“因为它们根本不小,说不定比你看见最大的星都大,力量更高。”   夏迟迟愕然,这超出了此世之人的理解。   “你我所见的星辰大小只是因远近而成,不代表它们弱。当然,因为远了,要借力也更难……这不重要,反正我们也不是借星辰之力的。”   三娘老怀大慰,四象教确实不是借星辰之力的,不排除有其他门派是,但世人多有误解,以为她们就是。说明赵长河对四象教功法面上没太涉足,实际还是很了解的。   赵长河道:“因为四象代表了四方天时,四象教呼应的是它们所代表的各种法则基石,不是星辰本身。夜帝对这些炉火纯青,但正因如此,他的思维被固化在四象之形,想要用上其他星辰之意就完全不知道怎么用了,思维被束缚住了。而我不同,我从来就没觉得四象之形能代表任何事,它们压根没关系。”   三娘夏迟迟骇然瞪大眼睛。   对于四象教观念上,你这是离经叛道!搁早年你这么说,要被杀的!   赵长河再弹指,此时水中天幕才开始显现四象应有的各个星辰,布满了天空。但由于其他星辰先入,四象后来填充,大家的亮度又完全一致,此时看去茫茫一片,就连对四象最熟悉的尊者和圣女第一眼看去也找不到四象在哪了。   根本没有四象,只有一致的天穹。   “我没学过四象之法,不知道你们分别能从各系法门中得到什么……但我估测,所谓四象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是当然的,因为大家本来就是一体,不管怎么分割,可不就是互相存在么?”赵长河做了结语:“只有忘了四象,才能看见天穹。”   三娘和夏迟迟怔怔地看着水中完全分不出哪颗星是哪颗的天穹展示,至今心神激荡,缓不过神来。   这是认知问题,与修行无关……当看见这些完全一样的星星,对四象教造成的心灵冲击很难尽述。   只有忘了四象,才能看见天穹。四象根本不存在……反而是人们认知天穹的障碍,连夜帝都难逃。   瞎子静静漂浮在虚空中,看着这仨淫靡地抱在一起的样子。   衣服都没穿,美容液还粘在身上没清洗呢……呃不对,那不是美容液,草。   她之所以要从现世摇人,这就是最重要的一项。   超过此世之人对世界、对天空、对宇宙的理解与认知,打破认知上的藩篱,方可破开此世之天。   这厮虽然恶心巴拉,但在这一项上,完成得比夏龙渊还完美……没有别的原因,因为他与四象教的牵绊太深了,会特意往这个方向去思考研究,而夏龙渊弃如敝履。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当年并没有跟过夏龙渊,被老夏脱缰也是因为自己关注不够导致。   而现在天天跟在这货边上看春宫,想走都走不了。 ###第六百零一章 三叉戟与龙雀升格   那边赵长河说到这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悠悠然地拿了天书书帛,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擦了擦。   瞎子:“?”   三娘夏迟迟看着他的举动惊为天人:“你……这可是天书,你拿来干这个?”   “啊?”赵长河更是惊奇:“天书不就是拿来干这个的吗?没有它的辅佐,我哪能那么骁勇对吧?”   瞎子:“……”   夏迟迟哭笑不得:“以前是不是张金箔?现在变成丝帛的样子,方便你做这种事了对吧?”   赵长河道:“其实就算它还是金箔,也是这么做的……”   夏迟迟:“……”   三娘没好气地掐了他一下:“你刚才说的东西还没说完呢!岔什么题!”   赵长河摇头:“其实说完了。”   很多东西靠口述是说不清楚的,所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正如三娘也很难把自己对应的玄武之意给赵长河描述明白;夏迟迟从或跃在渊到飞龙在天的全过程,三娘与赵长河明明全程看在眼里,也得不到什么感悟,那是夏迟迟的专属。   赵长河如今说的东西,听着很容易能理解其道理,却也无从得知他在这其中能得到什么、怎么用、战斗上能有什么表现力、又或者对他将来的突破有什么帮助。   其实赵长河没说完整,因为最关键的“天无日月,我自为之”,那是在思思那儿感悟的,不太好意思在别的女人面前说,不然这会儿两边腰子怕是要乌青了。   从上古玄武的记载里,可以看出末期的夜帝已经在考虑这些了,只是留给祂的时间不够,而自己还有很多时间慢慢琢磨。   三娘和迟迟得此提示,将来也应该不会走向死胡同。尤其对迟迟要旁通多系的修行,应该是很有帮助。   这些东西目前来说对战斗确实没什么帮助,太虚玄。但对突破有,而且并不是眼下进窥三重秘藏所需,赵长河几乎可以确定那是将来御境的事儿,现在说了太早。三娘说他对夜帝剑坯不上心,那是真不太上心,因为明明知道那真不是现在能做的事情,差太多了,关键物品还找不到,谁在这里费心?   他只能继续做保证:“夜流沙这东西有点诡异,嬴五专务于此,如此见多识广都没听说过……海外这边奇珍多矣,也完全没半点线索。回头我会把这事列为头等大事,不管现在铸造不铸造,收集到了再说。”   三娘神色很认真:“我会让响马兄弟会和四象教全面发动起来,就找这个。”   赵长河道:“也别抱太大期待……此世大概率是找不到的,可能在一个从来没人知道的秘境里……你之前说我不太上心,就是因为我怀疑它甚至有可能不存在。太虚无缥缈的东西,我历来不会去花过多心思,那叫自寻烦恼。”   三娘抿着嘴,有些纠结。   所谓诸天星辰之意,现在赵长河最多说是勘破其表,真要到能够凭此发挥战力那是猴年马月的事了。假如她们想把赵长河直接定为夜帝,那好歹也需要一个说法,有夜帝之剑就是最佳说辞。   赵长河知道她的意思,转身取了那个三叉戟递给三娘:“你看看这东西是不是有点什么可以提炼?”   三娘道:“我不用看,这东西伤过我,我对它的属性比谁都了解……和夜帝器物南辕北辙,莫说打造夜帝剑坯了,连给我用都不是太合适。”   赵长河道:“这也是个宝贝吧,难道就闲置?”   “宝贝……说来也不是太算。因为此物无灵,你我想要从中感悟什么海皇之法都办不到……当然我们也不需要。或许是当年纪元崩溃之时海皇没抗住,自己躲到三叉戟里取代了原灵,出来之后三叉戟就无灵了,现在它能称道的也只有材质。”三娘道:“如果你有意提升你的龙雀等级,倒是可以尝试提炼一些东西熔进去重铸龙雀。”   “提升龙雀等级……”   “神兵分天地人三品,龙雀其实只是人品,换句话说就是神兵里的小娃娃,你知道不?”   赵长河摁住戒指里正在暴走的龙雀:“听说过。”   三娘道:“龙雀的主体是一块很奇特的天外陨铁,本身很强。但夏龙渊铸造之时尚未一统天下,不过一方之王,资源也是有限的,因此所得的其他辅材档次一般,限制了龙雀的上限。这三叉戟中有许多东西是可以让龙雀熔合为用的,比如那灭魂之效就是其一。你若想让龙雀升格,此物就自己留用吧,也可以作为将来打造夜帝剑坯的练手。”   龙雀挣扎:“我就只配练手?我砍死那剑坯……”   赵长河死死摁住,传念安抚:“那剑坯就躺那玩的,哪比得上你随我出生入死?”   龙雀不说话了。   其实它自己内心也未尝不知道,随着赵长河的战局越发高端,它的作用开始变小,近期它都变沉默了很多,没那么跳了。但那怪不得自己啊,你特么打的都是些什么仗,海皇是正常人能打的吗?   龙雀也想升级……否则遇上这种变态主人的变态敌人,早晚有一天要像被夏龙渊束之高阁一样,被赵长河放在那闲置。   赵长河收起三叉戟:“那此物还是我留着。至于夜流沙……没事,你该相信我的气运。”   气运……同样研究了第五页天书的三娘此时也有点望气之能,她同样能察觉夏迟迟身上有龙气,但不解其意。而看赵长河却如同一团迷雾,也就血煞之气比较明显,那连以前都看得出,其他该看的什么都看不分明。   三娘并未多想,只是觉得自己刚接触这些玩意不熟练很正常,按理说赵长河的气运确实挺强的,便问:“既然如此,你现在有些什么安排?该不会就在这里和我们荒唐没完吧?”   赵长河理直气壮:“什么荒唐,这明明是疗伤和练功!”   “滚。”伤愈大半的三娘此时一点都不吃他那套,板着脸道:“便是练功,迟迟也要去天涯岛才适合,而我适合在此。你要不要选一边?”   赵长河一下就蔫了。   还以为突破了第一次之后,以后会变简单呢,结果迎来了龟龟延迟半天的抗拒。   算了,有的是机会。   一直默默听他们讨论的夏迟迟终于开口:“你修行如何了?”   赵长河知道她问的什么意思,因为大家并没有在这里慢慢修行的时间。   夏龙渊受伤、胡神重伤、海皇陨落,天下风云大变,如今王家动向如何?胡人动向如何?朱雀在京如何?晚妆的病如何?   出海一晃两个多月,与中原信息几乎隔绝,大家心中各有挂念,都没有避居世外的闲情。   但哪能这样打一枪换个地方,也过于浪费所得的机缘了,完全没有沉淀。   “磨刀不误砍柴工。”赵长河叹了口气:“不是我非要留你们在这没羞没臊啊,事实是现在三娘伤势都没大好,不合又起战端。你天涯岛那边匆匆一悟,完全是猪八戒吃人参果,浪费机缘。而我初得两页天书,也是匆匆一瞥只为了破秘境和救三娘,该我学的东西一个字都没好好看。就算再急,我们也要在这里多留至少三五天,好好沉淀了再出去。”   夏迟迟也知道这个道理,起身披衣,回眸一笑:“若按这么说,我是该去天涯岛,就不打扰你和师伯双宿双飞了。”   说完逃命般溜了:“三天后我再回来!”   看来不仅是龟龟延迟了半天的抗拒,迟迟也不见得喜欢,找到机会跑得比兔子还快,惯常的黏糊都看不见了。   这还是两个自己人呢,想要不同阵营大被同眠,任重而道远…… ###第六百零二章 有没有和瞎子双赢的可能   不管怎么说,正处于贤者时间的赵长河倒也没多遗憾这种事,现在是确确实实需要沉淀,消化此番出海造化所得。   迟迟天涯岛那边囫囵吞枣是绝对可惜的,此番借着战胜海皇的感悟与刚刚双修所得,回头重新再修一番,必有大利。   而自己也确实该留在这,毕竟三娘是伤号需要治疗,就不去考虑陪哪边的事了。反正现在海晏河清,以迟迟的实力此刻出去不会有任何危险。   至于现在自己的修行……赵长河内视自身,迟迟的元阴也没比三娘差太多,这功力又是飙涨一截。   此时二重秘藏的进度大致是三分之二,如果每一个关卡也分初期中期后期来算,也就是刚摸到后期边的样子,还比不上初识时的晚妆朱雀三娘。   毕竟自己突破二重秘藏的时间实在不长,离开古灵族时才刚破的,至今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就算玩游戏还得涨经验条呢,何况秘藏这种大级别,所需的能量可不是二重玄关可比,岂是两三个月积累得起来的?   像海长空到了这个阶段人已开始苍老,也就失去了后续突破的信心,因为他知道后续所需多漫长的积累,已经不是当下的身体素质能完成的任务了。   修行要趁早,所以潜龙榜上年纪与修行速度一直是潜力的重要指标。   眼下这个效率已经非常离谱了,两个多月……要是让海长空知道了,说不定要哭出来。他当一辈子的目标来对待的、自认为此生无望的,这厮两个月!   天涯岛的天材地宝、三娘与迟迟的元阴双修,乃至各种血战的磨砺,两个月见识了别人一辈子都遇不上的高端战局,才造就了这种变态级的提升。   而如果后续想突破的话……   如今体内煞气环绕得有如实质,已经深入地与自身血肉结合在一起,极大地强化着自身气力;在魂海深处几乎形成了一个由煞气组成的鬼神之影,那就是屠神所带来的血煞凶戾,这才是真正的“神佛俱散”!此时如果再用这惊惧之效,那效果估计会有质变,修行稍差的绝对受不了一点。   而这当是对应血煞功三重秘藏所需的敲门砖,自此三重再无门槛,这才是此番出海对自己最大的意义。   应该说是天幸,否则这一关恐怕是最难的,一般人去哪找个神杀一杀?放低条件的话,可能杀个御境也行吧,但显然没有海皇这么完美。   感觉薛教主他们又要头疼了,这血煞功的修行条件属实脑瘫,二重破三重需要杀御境,你怎么不说小学升初中要考微积分呢?何况当年烈所在的环境遍地御境,此世没有啊,血神教的人以后怎么办?   说来那张龙魂弓此时都隐隐有点血色缭绕,有点“神性”的味道在其中。现在这可是一张屠神之弓,可能会赋予更多的神性色彩,内部多半也有灵开始孕育了,其中射死海皇的那支箭等会也要去找回来,这支箭的威力肯定会超过其他支,会成为压箱底的王牌。   现在万事俱备,缺的只是时间时间还是时间。   本来接下去最优选还是躲在这里潜(双)修,辅以天涯岛带出来的药材好好炼药打磨,能再沉淀两个月,不说能不能直破三重关,起码达到当初朱雀玄武的水准问题不大。   现在的问题是,真在这里墨迹两个月,黄花菜都要凉了。   转头看看三娘已经睡觉了,赵长河取出五页天书,精神探入天书世界,想看看天书能带给自己什么参考。   结果刚刚进入天书世界,迎面踹来一只脚丫,把自己踹了个仰八叉。   这是哪来的猛将,堂堂屠神者,居然一脚踹来都来不及闪!   赵长河一个骨碌翻身而起,定睛一看,瞎子。   差距真大。   瞎子面无表情地揉着拳头:“以前你擦那玩意,还可以说你是为了试探,不管什么手段也不奇怪,我忍了。现在你既然明明知道是我,还故意如此,那便是存心辱我。你是想死?”   说得好听,以前你只是不想暴露,只能憋着气罢了。赵长河笑道:“习惯,习惯了……现在天书软软的,不用用多可惜……”   瞎子切齿道:“你是不是真当我不敢杀你?”   你还真不肯现在杀我,你还得帮我提升嘞。赵长河心中闪过这么一句,面上笑道:“其实瞎瞎啊,我这并非辱你……”   瞎子冷冷道:“我在等你狡辩。”   赵长河道:“我觉得那东西能给天书提供养分,当初第一张,从没反应的金箔开始有了反应,你说是因为愤怒而自己挣扎解封的,明显不是嘛,灵就站在我面前,哪里需要愤怒解封?所以思前想后,觉得应该是那玩意提供了一定养分的缘故。”   瞎子简直气笑了:“你那玩意有个屁的养分,蛋白质吗!”   赵长河后仰:“哟,你讲科学?”   瞎子怒道:“当年金箔没动静,无非是你根本不够资格。那一页是总纲,天下武道皆演其意,直到现在你都可以靠它来推演海皇之功,是当初你区区玄关四重有资格开启的吗!是我忍着你的胡搞,帮你作弊,让你勉强可以用,你以为是因为你胡搞成功了?关那玩意屁事!”   嘶……忍辱负重好瞎瞎啊,被抹了一脸洗面奶还忍着羞愤帮忙开启金箔,这场面脑补过去很……   “砰!”又是一脚踹了过来,赵长河翻了个身,叹气道:“所以你当时说天书很愤怒,解封后第一个就要弄死我,好像算个真话啊……”   瞎子冷笑不答。   “好好好,以后我不抹了行吧。原谅我土鳖不知道天书到底吃什么能量,以为那个有用就继续抹了,你早说没用我就不抹了呗。”赵长河道:“所以其实不过一个误会……”   其实双方都知道这里是些什么。赵长河本来就是故意的,谁好端端被抓到异世界出生入死做棋子没点脾气,而且明明知道将来可能要被你过河拆桥杀了夺书,甚至不仅仅是夺书,可能还埋着其他更恶毒的思谋。   会被杀的话肯定不是因为什么羞辱愤怒,你怒不怒,将来都是一个结果,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人总是有感情在的。和瞎子相处这么久,得她帮忙也多,说白了在这个世界自己也赚饱了,名震天下、左拥右抱,在现世凭什么得到三娘迟迟这等绝色相伴还陪你双飞,凭什么天下仰望号为人王?这时候赵长河的抵触和怒意没那么浓了,就在思考有没有可能达成双赢。   一直羞辱触怒她,实际于事无补,也就是个小孩子脾气,没意义的。   赵长河想到这里,便道:“瞎瞎,我知道现在你心中我还只是个道具。但我两年就快要窥探天榜了,即使是得天书辅助,你也当知道我自己水平不差。只要再给两年,我有信心让任何人无法轻视,到时候有些什么话,希望明说……我们并不是不能商量着处理。”   瞎子淡淡道:“怎么忽然说好话了,早干什么去了?”   赵长河叹了口气:“怎么救三娘,这种事对于你以前是绝对不会开口的,直接装死不出现,我也拿你没办法。但你还是教了……就凭这份情,你让我尊重,那我就尊重。”   瞎子神色平静,没说话。   “但以前我和央央晚妆都说过同一句话,理解是双方的……我也希望得到你的尊重。”   “呵……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瞎子此来也就是为了抹美容液的事儿找场子,既然赵长河说不抹了,她也就懒得多说,身形消散而去:“这两页天书,重要性不比总纲差,也不比夏龙渊那一页差。你得到之后,只顾打炮……对你是否有让我尊重的资格,我不好说。” ###第六百零三章 可以归矣   虽然明知道瞎子希望自己提升也是为了更容易取得后续的天书、或许还有点别的未知用意。但此时可以阿Q点想,我都抹你一脸了你还心心念念地让我看书提升呢……   于是赵长河心情很好,真正开始投入到天书的钻研里。   这两页说重要,主要在于二者都比较虚玄,一个光,一个气,都是很难直接发挥出实效的。   武道之事,越是虚玄的东西就越难解,而一旦能够掌握也是威力最大的。因为事物都是相对的,你自己都难解,别人就更破不了。因此说是比其他几页更强是没问题的。   光是不是只能用于影响欺骗视觉?或者只能利用某些情况更改轨迹,玩些反射折射聚光聚热的套路?   它自身呢?自身有没有力量?有没有伤害性?   答案肯定是有的,而且并非俗世认知的阳光热能,那是两件事。   爱因斯坦会告诉你光与物质的相互作用,“通过受激辐射的光放大”就是激光的原理。激光猛不猛,看各种科幻作品就明白了,宇宙飞船都能被切进去。只可惜自己不是理科生,只是听说过概念,具体怎么实现的那是一窍不通。   然而知道概念就很不容易了,只要你有概念,天书又有总纲,它其实就可以弄出一套法门出来给你应用。   赵长河目视虚空,上面果然开始龟爬般的显露出字迹:“未命名激光之法……”   没了,后续的字更如龟爬,似是天书也需要时间去做具体推演。   不知道是瞎子刻意压制天书能力的缘故呢,还是瞎子自己也不会导致无法具现。天书确实正在“生成”一套激光法门,但速度很慢,就像很卡的老CPU,看个色图好久好久才给你读一点条,揭开裙角的一部分,怎么都看不见全貌。   级别太高了……靠人力弄出激光来,可能比人力飞行还难的,感觉就算读条读出来了一套法门,也是自己学不会或者做不到的。   说白了回春诀到现在都还只是半吊子,没能完全吃透呢,可见有功法给你也不一定就能用……赵长河对此十分习惯,也不纠结,直接去研究下一页,这一页就搁着等读条便是,早晚有天能用上。   第五页那些虚无缥缈的气,感觉更能直接掌握一部分。   首先是信仰之力,其实赵长河自己也有一点的,那是血神信仰。薛苍海等人的信仰感觉好像是具现在自己身上了……那是真拿自己当血神代言人了。只可惜血神教徒实在不多,编外山匪看着多,其实不算的,核心教众一共就那么千把两千人。信仰之力的需求都是以苍生为基的,这点量没啥用,评价是还不如双修来得多。   这点小数目无所谓,关键在于它让赵长河自身有了相关基础,导致容易分辨掌握各种气了。否则他哪能那么容易就替三娘引导,还能变金元宝骗她……那是自身的掌握已经有了基础的缘故。   赵长河自己并不打算走这套信仰与香火的路子,对功德之类的事儿也不是太感冒,行侠仗义自己做就是了,一旦为了功德而去,感觉有功利似的,怪怪的。   他倒是对气运、气脉这种事情有点兴趣。   这玩意儿,轻则观望气数,卜算休咎、趋吉避凶;中则引导气运所向,主宰王朝兴替;重则控苍生气脉为己用,呼风唤雨,如神之能。   他静静地盘坐虚空,引天书之中关于气运相关的法门进入识海,慢慢解析吃透。   天书的虚拟世界里,风云掠过,犹如实质。   识海之中,上空群星闪耀,映照下方山河,气脉流转,如龙蜿蜒。   瞎子浮于虚空,抱臂默默看着,心中也有点悸动感。   他学得实在太快了。   此前赵长河说“即使是得天书辅助,你也当知道我自己水平不差”,这话其实赵长河是谦虚了,或者他因为天书的缘故,很难分清自己的水平占比多大,没那么自信。   唯有瞎子知道,这厮的天才程度是多离谱。   凡是武道相关的东西,即使是如此虚无缥缈的光和气,他的理解都没有半点障碍,直接就学、一学就会。他自己可能觉得“啊?不就是该这样吗?”可问问他自己学文化课的时候是啥样的,老师掰开揉碎了恨不得塞他脑子里他都不一定听得懂,就知道知识并不是有人教就能学会的,何况他这种没老师只靠教材的自学?   这种武道方向的天才只能用凤毛麟角来形容,举世都不一定找得到第二个,把这种阉割版天书丢别人身上,别人也不可能达到赵长河的水平。   同辈人连一个和他差不多都不存在,要找稍微逊色一些的倒还是有的,一曰岳红翎,二曰夏迟迟。   ……   夏迟迟乘坐唐家留下来的一艘快船,风驰电掣地赶往天涯岛,极其熟稔地钻到海底调出雕像,破阵而入,直抵海天之界。   夏龙渊让她来这里的时候,说的是助她突破三重秘藏的,至今她最多只有二重中期,差得远。   但这里真的可以让她破三重,夏龙渊在这事上没有画饼,是真的。   如果在这里修行再久一点,其实连破御境都不会有很大问题。这就是她青龙修行的造化最终之地,真只呆了区区一天就跑路,回首连自己都会笑话自己脑子有病。   单论青龙之意,其实吃了东极果之后倒是不一定非要回这里,那是可以用余生慢慢消化的。但这种海到极处的分界之意、浓郁无比的草木气息、漫山遍野的天材地宝,就只有此地独有了。   以及……那种或跃在渊到飞龙在天的过程,此意只是区区让人离开的意象?   绝对不止的。   那应当象征着,当青龙出于东海,便是俯瞰苍生,如日之凌空也。   上个纪元青龙来过这里,祂不仅仅是青龙之位,同时还是人间帝王,北邙就是他的帝陵。   这个纪元夏龙渊来过这里,离开之后便横扫六合,虎视天下。   如今呢?   夏迟迟总感觉体内蕴含着另外一股力量,一股与自己修行并不完全相同却又能够吻合调用的力量……这股力量如今摸不清道不明,一旦自己把握住了,那就可以在短时间内直破三重天……甚至……有可能不止。   她伸出纤手按在海天之界上,壁垒无形,其气有形。   日升月落自在其中,苍龙升天自此而始。   她在等待,等待再一次飞龙在天的过程,吃透它,彻彻底底地掌控其意。   那不是什么人间帝位,而是一种超凡绝圣的力量。   “哗啦啦!”赵长河钻出海底深渊,举目环顾四海,印证所学。   整个东海之上,零零星星,弥漫各种数不清的小龙小蛟之意,那是海上诸国。   相对较北,蓬莱之岛,有另一股弱小很多的龙气正在成形,还有点凌乱,那是……海长空?   赵长河的目光投向西边,广袤神州所在之处,一看之下颇有些心惊肉跳之感。   山河龙气破碎凋零,无数龙蛇虎豹围着撕咬那条最大的龙形,苍龙虚弱,摇摇欲坠。   三娘离开漩涡,与他一起站在礁石上远眺,此时的三娘也有点望气之能,皱眉低语:“神州的状况,可能比我们预计的还要糟……夏龙渊看似伤的也不重,真虚弱至此?”   赵长河摇摇头:“这是气脉的显现,印证的是将来一段时间会发生的事,不是代表现在如何,也不代表不能改变。不知道老夏能不能收拾河山,如果不能,谁来收拾……”   话音未落,心中忽动,转头东顾。   极东的远处,苍龙星宿正在海天交界之处升起,一如离开的那一天,永恒往返,反复不息。   但这一天再看,可以看见犹如实质的龙形之气弥漫苍穹,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夏迟迟。   赵长河眺望良久,低声道:“差不多了……可以归矣。” ##卷七 破碎河山 ###第六百零四章 凛冬   十一月,璞阳。   王照陵率众围城已经三个多月了,从秋高马肥之日围到初雪,继而越来越大,到了今日已经快要大如鹅毛。   岁十一月当严冬。   王照陵抬头看着天上雪花,又看看周遭将士,每一个人都在搓手围着火盆子,见他看过来,个个闪缩着目光。   这样的雪天,本来就不适合打仗的,更遑论攻城了。都别说攻城,单说扎营,他们辛苦在雪中扎营,城中倒是可以遮风挡雪舒舒服服,这对峙还对个锤子,一点都不对等。   以前胡人南下到了冬季也是基本都要撤退的,他们可以撤么?   所谓造反,被堵在区区一城之下,三个多月未建寸功,到了雪天狼狈撤离,诚为天下笑。   还不如弥勒教取得的声势壮观呢,你王家千年世家,就这?   属实进退两难。   但王照陵也没办法……   论兵力,他们是比崔家的强盛,毕竟一直在筹备造反的,和崔家正常经营不一样。并且他们的兵马普遍强悍一些,许多将士都是海族阴气隐隐改造过的。纸面上应该平推才是,但现实是守城的就是比攻城的占便宜,崔元雍又是真正沙场打过仗的,经验丰富血性十足,他占不到任何便宜。   而且城中还有一支特别让人无语的特殊兵马,人数不过数千,但一个个都是小号赵长河,在战场上红着眼睛横冲直撞跟一群点着了火的疯牛一样,己方的军阵在他们面前好像不是军阵,都是一群闪着金光的元宝。几次开城冲阵都被这群玩意儿冲得找不到北,而且他们还一次比一次强,说是打仗能练级。   谁懂在战场上遇到几千个赵长河是什么滋味啊?尤其是领头那个薛苍海,不是说那是个被人越级的强者之耻吗?这强度是怎么回事啊,感觉他都快有地榜实力了……   论钱粮器械,崔家可不虚他王家,王家通过海贸或许是会更有钱一些,那也没法直接把人砸死。   别的不说,这他妈城里的滚油泼了三个月了还有剩,简直像是璞阳地底能直接产油;滚油就算了还有煮沸了的屎,这玩意可不是侮辱性极强,伤害更离谱,一感染就是死人,还会造成瘟疫。恶心的是这能做肥料的战略物资也无穷无尽,好像整个璞阳城的人啥事不干每天能拉五次屎。   第一次见拿钱去外地大批量买屎的,这崔元雍翩翩公子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论高手,他王家地榜人榜的客卿不少,可人家崔家也没比他少。再加上崔元雍崔元央兄妹自己就是高手,无论是强者先登还是行刺都很困难。   论顶尖战力……王照陵暗自苦笑了一下。   父亲此前与崔文璟两败俱伤,伤势是相对轻的,本来期待他早点复原来参战,结果复原第一件事是出了海。   王照陵也理解,直接来战场的话不知道夏龙渊是什么反应,还不如去海上侧面进攻。海平澜驱虎吞狼,王道宁当然是知道的,这就是王道宁与海平澜合作拖垮夏龙渊的计划之一,去海上行事的重要性并不逊色于璞阳战场。   结果,结果!王道宁居然被四象教玄武揍回来了,揍回来就算了还天下通报!   王照陵总感觉璞阳城里崔家人在狂笑,连带着自家将士的目光都开始闪闪缩缩。   要说攻略周边,迂回行事,以前还可以期待南边万天雄的配合,可玄武战王道宁的通报一出来,朱雀根本不管谁对谁错,变脸比翻书都快,说我家玄武不可能有错,一定是你王道宁欺负我家玄武,大家联盟告吹。   这回别指望万天雄配合了,不反过来揍你就不错了。   这仗还怎么打下去?   好像已经和夏龙渊关系不大了,就算夏龙渊现在就死了,感觉前方也是一片泥潭,举步维艰。   王照陵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父亲谋划了那么久,难道除了四象教与胡人的合作之外,全盘靠的海神?海神一死,就完全没了后手?   前些时日叔父王道中也在这里配合攻城的,没取得什么战果,近日已经回去了,去问父亲到底还有什么操作。   王照陵看着漫天大雪,暗道硬捱也得捱到父亲的消息过来,他不信父亲就这点东西,真就寄望于所谓海神?   如果自己没搞错,从一开始父亲对海族就是另有想法才对的……   “加强守备!小心城中雪夜袭营!”王照陵厉声喝道:“都什么军容?父亲没有让我们撤退,说明必有后手,天榜思谋非尔等可知,守好营寨便是!”   将士们稀稀拉拉地应了,这尼玛都从攻城方变成“守好营寨”了,还天榜思谋,被玄武一拳头揍回来的思谋吗?   ……   琅琊王家。   王道宁盘坐在高楼顶端,遥望远处的海面。   飘雪如絮,江山一片素白,往常可以清晰看见的远方海岸此时也被一片银装同化,几乎看不清什么是海。   身后登楼声响起,弟弟的声音传来:“大兄的伤如何?”   王道宁慢慢道:“不是正面挨玄武一拳,大部分力道是卸掉了的,伤势不算重,这些时日已经养好了。”   王道中算是吁了口气,旋即怒道:“四象教到底怎么回事,说着结盟结盟,除了开海之议之外,几乎没有半点盟友该做的事,反倒处处作对!”   “呵……”王道宁也有些苦笑:“玄武是海平澜的女儿,这谁想得到。”   王道中:“……”   他正觉得世事无常,忽然觉得不对:“这也不对啊,大兄本来不是应该和海平澜一起反海神的么,这是我们原先得到海泥起就存有的利用计划,怎么你会站在海神一边,反而和玄武杠上了?难道真被海神控了心智?”   王道宁轻声叹了口气:“水之魂和我们的神魂结合很严密,我如果当着海神的面起反意,必受反噬而死,那根本不是适合的时机。”   说着神色有些怪异地望着远处:“没料到啊……海神居然真会陨落……此时祂留在我们体内的水之魂反成无主之物,你炼化了么?”   王道中道:“刚刚炼化,卡在三重秘藏的门槛上了……再给一段时间,说不定有机会突破。总之赵长河再敢来假扮于我,定教他有来无回!”   王道宁皱眉:“海神都死于赵长河之手,你安敢小觑?”   “那就是个重伤的海神,赵长河捡了漏罢了。乱世书说得明白,他怎么也只是个二重秘藏,这点时间就算再天纵奇才也不可能比我高。”王道中似是不想谈论这个话题,继续问:“那大兄也炼化了?”   王道宁“嗯”了一声。   王道中露出狂喜之色。   原先的王道宁已经是三重秘藏的后期了,崔王之战时双方都是近于御,与玄武之战若是没有夏迟迟偷袭也是能胜的,偷袭的夏迟迟还受伤了。这种实力再炼化属于他那部分的水之魂,如今的王道宁就是御境!   事实上当初王家就是在赌。   这个纪元从来没有出现过御境,在几年前人们也不知道夏龙渊这么变态,以为他只是个想要突破御境出了岔子导致昏招频频的老人。怎么突破御境,是每一个天榜人士都在思考的问题。   如嬴五走的是可能永远无法完成的收集破碎空间之路,而王道宁在搜寻海泥的过程中接触到了海神,感受到了水之魂的入侵。   他知道那是御境之能,而且还是挺虚弱的那种,自己有可能吞噬过来,反而借此突破御。于是将计就计,与海皇合流。   王道宁为此做了很多准备,比如自己的儿子王照陵就坚决没有去让碰海泥,自己可以死,下一代的种子必须留。   本来的计划除了赌性重一些,也没太大问题,但他没估计到天书……海皇通过天书与信仰之力快速恢复,其恢复的效率让王道宁瞠目结舌,从虚弱的神灵变成了无可抗拒的心灵侵染,几乎措手不及。   王道宁越来越有些绝望之感,有很多事开始身不由己,此后处处表现出众人不解的“着急”,完全不像世家操作,皆源于此。急的不是他,是急于扩张信仰的海皇而已,这点连赵长河都看明白了。   而现在终于如愿以偿,海皇陨落,遗留的御境之悟被全盘接收,现在他可能是此世继夏龙渊之后的第二个御境,一切的豪赌都值了。   王道中喜道:“大兄莫非是预计到了海皇会陨落?”   王道宁沉默片刻,低声道:“惭愧,我原先即使预计海皇会陨落,也是寄望于夏龙渊……事情的走向根本不受我们控制,只是在豪赌。很庆幸,无论海皇是怎么死的,我们赌赢了。现在夏龙渊受伤,此世唯一的御境是我。” ###第六百零五章 王道宁   王道中大喜道:“既然大兄已是御境,为何不去璞阳参战?我们在那里消耗了三个多月,伤亡颇多不说,这面子也说不过去,人心也散了!此时大兄以雷霆之威攻破坚城摧枯拉朽横扫河北直抵京师,天下震动,岂不美哉?”   王道宁哑然失笑:“乱世书你去执笔如何?我看你这一串词儿,文笔不输。”   “你还在乎文笔呢?”王道中顿足:“我们被区区一城阻了脚步,为天下笑!”   “那是区区一城?那是清河崔的举族之力,连幼女都上了战场,堪称孤注一掷背水之战。加上皇甫绍宗驰援、血神教协助,其实还有杨家暗戳戳的在帮忙……真以为实力逊色于我们么?”   王道宁叹了口气,慢慢道:“有识者眼中自然知道这没什么可笑的,事实上我们出门第一关就是最后一关,只要渡过去就是一片坦途。稍微能打的京军都在这了,只要胜出这一仗,京中禁军也就只剩一群酒囊饭袋二世祖了。”   王道中道:“大兄既然知道,为何还高坐于此?”   王道宁淡淡道:“我在等人。”   王道中愕然:“该不会是铁木尔?他肯孤身潜入?”   自从当年赫雷莫名死于中土,胡人强者就不愿意孤身入内了,更别提铁木尔汗王之尊,牵系广大,哪有孤身跑过来做死士的道理……大萨满博倒还有点可能,可能性也很小。   王道宁摇了摇头:“他们不肯来的,倒是在陈兵在北,只等我们生乱。非我族类,各有思谋,不能指望他们能够精诚。”   “这大雪天动员兵马,士气不说,他们真不怕人马被冻死……”   王道宁嘲讽地笑笑:“既然大家都这么想,巴图也会这么想。两三个月前巴图还紧张兮兮,一天都能三四道求援折子往京师送,现在又躺在他的汗帐里看歌舞了。胡蛮之智,也就如此。”   你说谁胡蛮之智呢……王道中心中嘀咕,却着实好奇:“那还有谁?”   王道宁道:“如今天下群雄并起,真有私者反而不多……如厉神通者,是真忍无可忍,为了巴蜀之民杀官举旗,他内心何尝想要争什么霸?可能也只有我们是了。对他们而言,让那昏君不能继续胡搞,才是更重要的事……”   王道中:“……”   说话间,王道宁耳朵微动,露出一丝笑意:“差不多了,我离开一段时间……”   他长身而起:“琅琊无忧,不需要你坐镇,你且回璞阳。莫看崔元雍守得好,实则已是强弩之末,一旦失了援助,他是扛不住的。等到天变到来,皇甫绍宗与杨敬修必无心于此,说不定薛苍海都有异心,那时候的璞阳可以轻取。”   王道中脑子转了几圈,忽地一个激灵:“大兄要赴京?这……”   京中兵马主力固然多在璞阳,但京师依然不是适合去斩首刺杀的战场,那里有夏龙渊布置的未知防护,还有唐晚妆秦定疆等一群强者拱卫。真要强来,无论去了多少强者,恐怕包括王道宁在内没有人有自信一定能活着离开。   “道中啊……”王道宁拍拍弟弟的肩膀:“你这两年东奔西走,一无所成还四处惹祸,但大兄从未怪过你,你可知为何?”   王道中道:“当然是因为,那是赵长河坑害,非我之过!”   “你名扬江湖这么多年,却被一个小年轻坑了,你如何说得出口。”   “……”   “我不怪你,是因为江湖风浪无常,谁也不能常胜。恰恰相反,我有点羡慕你。”   “羡慕……”   “是啊,或者说羡慕自己能在江湖上策马驰骋的当年,我也输过,也被坑过。胜败常事也,只要尽力了,何罪之有?”王道宁慢慢转身,向外走去:“如今是我尽力的时候了……我们是世家,但以武传家,首先是一个武者。乾坤就在脚下,若是因为京师凶险就不敢去,那我辈习武一生,是为了什么?”   王道中张了张嘴,看着兄长的背影,半晌才道:“但他的伤到底什么程度谁也未知啊,大兄。”   王道宁叹气道:“难道继续等下去,等他复苏么?我们曾以为海皇虚弱之魂可以谋皮,结果复苏的效率把我们坑惨了,岂能再蹈覆辙?现在这是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好的机会。”   王道中没话说了。   大兄依然有赌性,但现在确实唯一的选择只有赌,再拖下去就真完了。   倒是没想到,大兄锦衣玉食数十年,还有这样的武者血性。   “我若回不来,你护子侄辈们逃往海外隐居,不可逞强……当你突破三重秘藏,未尝不能卷土重来。莫看大家都在奔着御境去,三重秘藏依然是此世顶尖,大有可为。”王道宁道:“你要留意赵长河,他才是这个纪元的真龙,夏龙渊不是。”   这是在托付后事了。   虽然王道中没觉得赵长河有多牛逼,不就是会易容坑人甩锅嘛!但兄长这么说,他还是挽回了点面子,毕竟被一个能与夏龙渊相提并论甚至犹有胜出的人坑了,好像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但还是忍不住道:“夏龙渊都不是么?他可比赵长河强多了吧,镇压天下数十年,古今无二……最多、最多是病了……”   “那就算病了吧。你知不知道,天下英雄想要分食这条病龙,已经等了多少年。”王道宁的背影终于消失在楼梯口:“如此不得天下人心,岂称真龙?若他是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   赵长河一行乘唐恩留下的快船,经由大半个月,总算抵达宁波。   抵达之时,连江南都开始有了微雪。   这等天气,若非三娘如今控海之能已经越发显现,船长都不敢航行……好在一路上无惊无险。   初学望气之术的赵长河下意识地四处眺望,便看见了越发浓郁的金陵王气。   江南之气,开始汇聚。   这玩意儿……如果要对应一个人的话,那人叫唐不器。   本来好像也不奇怪,早就觉得唐不器有割据江南的机会了,如果这些时日他把江南各地的割据士族武装都给一一收拾妥帖,那就更可以……荆襄那边还是自己人呢,机会大大的。   但赵长河抬头想了一阵,脸色还是越想就越难看。   唐家的事,唐不器说了不算的……唐家只是个二三流的小家族,当初连姑苏都不能一言堂的,他们自己的兵力其实非常一般,远和崔王之流没法比。   唐不器之所以能雄镇江南,比其他地方士族都强一大截,主要原因一是借了唐晚妆的讨贼大义,镇魔司首座的身份在那,很容易号召群雄做盟主。二是真得到了镇魔司的鼎力支持,无论是高端武力还是人手、情报、以及心向朝廷的士族支持力度,现在武维扬等忠心耿耿的镇魔司大将都还在唐不器身边手握重兵呢。   所以姑宝看似牛逼轰轰,其实真是姑姑一手扶起来的,没姑姑他玩个屁。只要姑姑不想反,他就反不了。   那么……如果有朝一日唐家会举反旗,印证这股王气,那必须有一个前提——   晚妆危矣! ###第六百零六章 今日不器   此时的江南距离弥勒败亡都已经快要一年了。   虽然也有南方各势力之间的战火,相对零星,规模都不太大。各家都在复苏生产,舔舐曾经被弥勒祸害的伤口。   在各方势力都有意割据的小心思下,都不约而同地并未对曾经的弥勒教徒穷追猛打,基本都是以“流民”名义吸纳,引导归田生产。其中唐家这事做得最多,弥勒教败兵散勇数十万众,都被悄悄吸纳打散,各归生产,其中精锐被整编成军。   一旦开始以经济为要,以江南的底子复苏是很快的。尤其是苏杭一带的唐家大本营已经恢复了许多,在如今大肆拓展海贸的背景下,宁波口岸更是重中之重。   一家三口离岸而上,人声鼎沸,货郎处处,满楼红袖,比之前的扬州有过之而无不及。   区区一年不到,曾经在弥勒铁蹄下萧条的江南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毕竟此地是海贸重心,不仅是唐家的商队,还有其他海商由此而出;所赴也不仅是蓬莱,被海长空在东安岛暴打的那一大堆小国都在其列。在赵长河此行看不到的地方、甚至是开海之议都还没提的时候,海上贸易实际早已如火如荼,开海之后就更是蜂拥。   说来讽刺,开海提案原本提的不是海贸,是海运……结果海运如何尚不得而知,倒是造成了海贸的繁盛,可以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唐不器手段还可以啊。”夏迟迟在繁华的港口左顾右盼,颇有些赞叹:“还以为他很憨呢,是不是只要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就像室火猪都能拱玄……”   “?”赵长河打断:“人家世家公子出身,从小有姑姑拿扫帚抽着,该学的东西也没落下好吧……这一年多来做的事哪件不是可圈可点。”   “我看你就记着人家的姑姑。”夏迟迟鄙视道:“感觉有些人就喜欢老的、做人长辈的,比如师伯这类的。然后恰好也有些为老不尊的能凑上伙,什么配什么,天长地久了属于是。”   三娘:“?”   “砰”地一声,四象圣女飞龙在天。   “一路船上打扰好事,早想揍你了还喘上了?”三娘冲天骂了一句,收回踹侄女的脚丫,转头问赵长河“看你一路直奔大道向北走,没有半点观赏此地繁华的心情,是不是又看出什么了?”   “嗯,有时候觉得望气或者占卜这种东西吧……有点自寻烦恼。明明知道气数之变并不能代表现在发生,它是一种趋势、且可以被扭转,但知道了事态正向那种趋势大踏步走的感觉,很挂心,于是失去了所有旁事的心情。”   三娘笑道:“所以我就不琢磨,琢磨好怎么用信仰之力就行。其他的你能者多劳去吧……”   赵长河问:“你是这里人吧?”   三娘笑笑:“杭州,不过没啥意思,都没亲人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吨~”夏迟迟落回地面,看了老女人一眼,欲言又止,免得又被踢。   抢我男人就算了还踢我……叠在一起的时候还不是也老老实实被我亲了,得意个什么……   明显看得出师伯还是有意去故地看一眼的,只是看赵长河情绪不高就打消了。老女人就是这样的吧,一副温柔体贴出嫁从夫的样子,难道你猜不出他现在心中挂念的是其他老女人嘛?   算了,其实夏迟迟自己都有些挂念,理论上说,那老女人是自己老婆好吧,虽然大家一句话都没说过,见面还各自提防。   三人谈论间,很快就离开了宁波城。   出去之后就知道繁华只是表面,离甬北上之后,沿途依然可见曾经萧索的痕迹。   村落稀少,百里难见一村,村户不足三四,偶尔还有山贼盗匪出没的迹象。可见此前的繁华无非是把人口集中于重要城镇,就像外表光鲜的人,内里已经百孔千疮。   战乱与屠杀,是一年时光绝对无法恢复的创伤,唐不器的恢复工作已经算是做得不错了,时间有限无法苛求更多。再给个几年应该可以再度繁荣昌盛,呈现大家心目中的江南。   但有这个时间么?   眼下的破败与割裂感,就是山河气运被搅成一团乱的主因。   夏龙渊的眼中没有山河百姓,在他眼里都只是NPC,开无双的数据……但事实证明,即使是数据,也会在应有的方面予以数据的反馈。   赵长河的心情很是沉重,一路加快步伐赶到姑苏,神州近况需要和唐不器了解了解,他的乌骓还寄在这要取呢。   “站住,路引……呃?”城门守卫正吆喝,眼睛忽地一直:“修罗王……”   赵长河发现现在自己是太有名了,就算把标志性的龙雀藏在戒指里,别人一眼就能从脸上的疤认出来。按说COS自己那道疤的江湖汉子也多,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就能准确知道这就是赵长河……   或许气场是真的不一样了。   修罗王入城!   这五个字悄无声息地传遍姑苏,顷刻之间,全城震动。   赵长河踏入城池,就感觉到四周躲躲闪闪的目光,包括城门守卫在内,一个个好像都憋着话似的,整座城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情绪。   才走到入城第一条街,唐不器就一阵风般刮了出来:“你干的好大事!”   赵长河停步,似笑非笑道:“好像不如你大。”   唐不器倒没被这话唬住,只是略带犹豫地看了眼三娘和夏迟迟,板着脸道:“屠神了不起了,现在带两个了是吧?”   赵长河道:“我建议你对她们客气点,不然被活拆了我可拦不住。”   唐不器大致也知道这两个是什么人,不敢吱声,做了个请的手势:“走,给你接风。”   赵长河没跟他去,在大街上立定,瞪着唐不器道:“我刚踏足陆地,第一件事就想飞奔入京。你倒好,安坐姑苏,还有请客喝酒的心情?”   唐不器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不是因为是你么?换了个人你猜我搭理不搭理。”   赵长河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   天空静静飘着微雪,北风拂过,长街冷寂,四下无声,气氛一时有些压抑与尴尬。   过了好半晌,唐不器才无奈道:“我确实和姑姑吵了架,但此乃家事……咱能不能不要在大街上说?”   赵长河忽地一笑,仿佛春暖花开:“那就喝酒。”   只是吵架,用屁股都想得出吵的是什么内容,其实还好。   赵长河最担心的点是,唐不器暗中都希望姑姑遇难、甚至为此有所操作,那是最冷酷最恶毒最符合他利益的,希望今日的不器不要变成这样的人。   众人进了路边酒肆,唐不器有护卫要跟进来,被唐不器挥手赶走了:“你们进来作甚?修罗王当面,玄武尊者在此,还能有刺客杀得了我?”   护卫欲言又止,你也知道这里有玄武啊……怕杀你的就是玄武哦……   但唐不器现在看似权威甚重,护卫们不敢说什么,退在门外。   路边酒肆很快就剩下空空如也的厅堂,掌柜送上酒食也飞速跑路退开,总感觉这里有什么旋涡气场能把人挤成肉酱。   直到一切安静,只剩四个人坐在方桌上,唐不器取了酒壶给三人添酒,边倒边摇头:“我不知道你在紧张什么,那眼神就像是当初看赤离似的,充满戒备与不信任。你我什么时候成这种关系了?我不想给夏龙渊卖命难道是件让你都无法理解的事?你支持四象教、支持厉神通,难道都是假的不成?我还以为你会支持我才对,姑姑才是愚忠好吧。”   赵长河道:“就这?”   唐不器莫名其妙:“不然还有什么?”   赵长河敲了敲脑袋,长长吁了口气。   好像是自己傻逼了,这望气术引发的晚妆可能出事的判断,人家唐不器又不知道。他怎么会想到姑姑要出事,分明还是处于求支持的阶段,也就是现在翅膀硬了敢争几句、说姑姑一声愚忠,那就是所谓“吵架”了。   这破术真的不能学,会错乱的。   见赵长河神色好像好看了点,唐不器也松了口气,叹道:“说来怕是整个江南都觉得我们会割据,所谓不器之心路人皆知了。见你入城,大家气氛当然凝重,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人们心目中是个什么地位?那是传奇!”   赵长河笑笑:“有那么夸张么?”   “知不知道屠神者的含金量?”唐不器道:“我也不跟你打马虎眼,你就说支持不支持吧,你如果不支持,我就放弃……别误会,不是老子多尊重你,是因为你如果不支持,我就做不成。”   赵长河抿着酒,淡淡道:“我不支持。”   唐不器愕然:“为什么?别告诉我也是忠臣志士那套。”   “因为江南非割据之地,姑苏地底更是埋着惊天巨雷。我看你是在这里呼风唤雨久了,忘了家族为什么早都搬京师去的缘故。”   “……”唐不器直了眼睛,他真忘了。   半晌才期期艾艾道:“如、如果你能解决……”   “我是你爹?”   “如果是你的江山呢?你要不要解决?”   “如果是我的江山,你还有异心不?”   唐不器沉默片刻,慢慢道:“如果是你,我不敢。”   不敢……这个词让赵长河咀嚼了半天:“夏龙渊你就敢?他一指头就能摁死你。”   “当天下这么多势力他没有出指头去摁,就注定了有这么一天。人本来未必有野心,野心是需要土壤去滋长的,如果说当今乱局谁要负最大责任,那必然是夏龙渊自己。”唐不器认真地看着赵长河:“如果是你,我也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靠什么恩情、大义、法统去维持的东西,都是虚的,天下只有一个唐晚妆。” ###第六百零七章 龙马之路   唐不器的话是劝说也是一种试探。   见赵长河抿着酒略有沉吟的样子,唐不器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讶。   合着这意思,你还真有想过要继位的么……否则只会说“劝我这个干屌,关我屁事”。   变了啊……连这浓眉大眼的也变了。   殊不知赵长河此刻想的是身边的夏迟迟,不知道她对这些是什么见解。偷眼瞥了一下,夏迟迟一直安安静静在旁边小口抿酒,似乎对赵长河与唐不器的朋友关系很感兴趣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对这些事是否有过思考。   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你别和你姑姑吵架,她也不是愚忠。”   唐不器气道:“这不是愚忠还有什么是,就算拉个路边老农问问也知道这个王朝已经到了末路,她不知道?即使不说割据争霸什么的,好歹也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一二吧,非要陪着殉葬么?”   赵长河不语。   唐不器越说越气:“还是说还在做梦,期待夏龙渊能觉醒?别做梦了,他不是能力问题,是思想问题,人的思维在那,就算这一次能出手收拾,下一次呢?”   赵长河叹气摆手:“行了行了,还把跟她吵的话重新跟我吵一遍是吧,我又不是你姑,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唐不器道:“你是姑父!如果世上有一个人能劝得了她,那就是你,我不跟你说跟谁说?”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很想说“乖哦再喊一句姑父听听”,可惜身边左右美眸齐齐斜睨过来,眼神能剐人的感觉让人浑身发麻。   他干咳两声,慢慢道:“如果你不是要说割据,只是让晚妆图谋自保,那她也不会和你吵架。她不管自己是怎么想的,也不会让家族陪葬,放心。”   唐不器直挺挺地盯着他,冷冷道:“也就是说,你也觉得她自己会殉葬!”   赵长河抿了抿嘴,当然啊……离开之前就反复叮嘱那女人不要去和人拼命,谁不知道她什么性子?   “为什么呢?”唐不器很是不解:“为什么她这么聪明的人,在这事上会蠢得连个老农都不如呢?”   “首先,你这满嘴看不起老农的味儿给老子收收,没老农你现在在吃屎呢?”   “……”   “其次,不器,你有过一个为之付出一生的理想吗?”   唐不器怔了怔,沉默。   现在或许没有……如果说曾经有的话,那是剑荡江湖天下仰望的梦吧,所以曾经高歌痛哭过,觉得自己没戏了。但那种事儿,难受一阵子,哭哭也就罢了,还要命吗?   话说回来,为了这种事要命的,唐不器反倒偏偏可以理解。江湖上多少剑客,面对明知道打不过的对手,或为信,或为义,或为印证剑道,绽放那一刹的光华。他自己也不是没有在要不要丢命这种事上取舍纠结过。   江湖渐远。当着眼天下,这些故事反而忘却。   “我已非江湖心,她还是么?”唐不器问。   “与江湖何干?”赵长河道:“皇甫永先死守雁门,你当他是为了什么?为了大夏?忠于夏龙渊?”   “……为民?”   “起初是,但后来就慢慢有更多的意义。因为一辈子都在那征战,多少同袍之血浇灌关城,满门子侄英魂缭绕。你让他放弃,那比死了都难受。”赵长河叹气道:“晚妆也一样,她为了这个国家呕心沥血,从少女至如今,一辈子付出的意义都在这了,你让她放弃?更别提支持自家造反割据了,还不如说让她去死。”   唐不器默默喝酒,理解是理解了,那怎么办?   赵长河道:“别的不多说了,你这边有多少高端战力,人榜以上的。”   唐不器道:“有三四个,武维扬现在也是人榜水平了,没和人榜打过,故不入榜。”   赵长河道:“都拨给我,我要赴京。”   唐不器一时沉吟。   “怎么?舍不得?影响你的江南伟业?”   “……”唐不器拍桌:“你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他们现在是统兵之将,我要让他们离开军队跟你北上,先问问旁人怎么想、问问他们自己怎么想,是不是我要夺权做些什么了?是说拨给你就拨给你的吗?”   “呃……”   “就这样吧,你先住家中去,你的马还在那,总该去取吧?一个时辰内,我让他们全部去找你会合。”   赵长河定定地看着他:“一个时辰,你需要强行解职吧……不在乎被人质疑了?”   唐不器把碗中酒一饮而尽,重重顿在桌面,转身离开:“只要这么做能让我那蠢姑姑安全,江南之业,不要也罢。”   ……   唐家水榭。   赵长河站在马厩边上,抚摸着阔别已久的乌骓。   乌骓在唐家被喂养得油光发亮膘肥体壮的,还时不时有带到外面去跑马,精壮彪悍。感觉比跟着赵长河那段时间的日子好过多了,在赵长河手里别说经常吃不饱了,更经常荒郊野外逃命或赶路连洗马都没机会洗。   但乌骓看见赵长河,眼中还是流露出清晰的喜色。   养尊处优的日子,宝马不喜欢,它喜欢的是跟着这个能搞事的主人驰骋天下纵横沙场。   “马尚有情,何况人乎?”赵长河低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说的是晚妆还是不器。   他也舍不得乌骓,但现在有个问题摆在眼前,乌骓跟不上他了。   现在的修行,轻功一踏,比乌骓快了不少。以前还说能图个省力,可要是速度差多了,省力的价值也小了。更别提下一步的目标是奔着飞行而去,更远一点像夏龙渊都能玩神降了,马还有什么用呢?   就像唐不器一样,身处庙堂,于是江湖渐远,乌骓也是江湖渐远的代表之一了。   却思当年在江湖,绿荫苒苒如云敷,百马嘶龁皆自如。   当时年少,刀出北邙,已经成了时代的分水岭。   三娘探过脑袋:“你舍不得这马?”   赵长河道:“是啊。都是青春。”   “德性。”三娘道:“龙雀都可以升格,有没有想过马也可以?”   赵长河怔了怔:“怎么说?”   三娘道:“你戒指里有龙肉龙血,自己又有天书,万法出于其中,难道不能试试把它养成能飞的龙马?”   赵长河眼睛亮了,有道理诶……   世界真不是割裂的,是有过渡阶梯的,人能有超凡之路,马为什么没有?别说龙肉了,戒指里其实还有点儿血鳌肉没用完呢。   天书第三页的生命之道,打造了自己的血修罗体之后就没怎么用过了,岂不是正好可以从中找一个给马升格的法门,专业对口啊这是。   心神探入天书,果然可以找到相关法门,有龙肉血鳌肉在这,其他需要的东西也不难找,以如今唐家的实力应该很好搞定。   而且还可以引龙气给马,龙与马在这方面的相性意外的高。龙气这东西都不需要迟迟的,其实赵长河自己身上都有,他一点都不想要,完全可以直接给马。   赵长河狂喜过望,一把抱住三娘吧嗒就是一口:“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滚!”三娘气急:“你在说谁老!”   夏迟迟躲在旁边点了个赞,达成共识。   话说回来,如果乌骓比赵长河更早学会飞……那到时候驾着龙马神兵天降的感觉,无论战场还是情场,他要无敌了。 ###第六百零八章 修罗一现,江南遂安   给乌骓升格比给龙雀升格更简单。   龙雀需求锻造场地,烈火、好炉,还需要反复熔炼锻造很长时间,大家从海外至今一直就没条件做这事。   而养马什么都不需要,只要吃饭。   当然马并不会直接吃龙肉,赵长河摸出天涯岛获得的相关药材,又让唐家人去找了一些辅材,把龙肉、龙血、血鳌肉的成分与药共炼,也就花了约莫一刻就完工了,把药伴在上好的马料里哄它吃下。   乌骓吭哧吭哧吃豆子,吃着吃着眼睛就开始变红。   不是赵长河血煞上头那种红……是生命血脉正在被改造的外显。   可以看见它黑色的血肉有红色的纹理呈现,肌肉鼓胀着,看上去有些不安地刨着四蹄,看似下一刻就要乱窜而出。   赵长河伸手轻抚它的前额,一股若隐若现的金黄气息渐渐渗透。   躁动不安的乌骓很快安静下来,这金黄气息和身上的血气开始交融,渗入魂灵,渗入四肢百骸。   三娘和夏迟迟好奇巴巴地蹲在边上吃瓜,心中都在称奇,竟然真可以……   作为奉神的教派,三娘现在自己还算个神的继承人,只是信仰之力还没铺开,这样的身份本该对任何“神迹”之事处变不惊了。可连她们都没见过物种改造这种离谱之事,这个真的超出了此世之人的行为范畴。   这一刻的赵长河比三娘还像个神,而且都不要他耗费什么力气,与修行基本没关系。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暗道这种“神迹”般的操作用得好了,不需要什么夜帝之剑,也可以把他推成夜帝处理……只不过首先需要把另一个又凶又硬的老女人摆平。   “诶,尊者那边……”   三娘知道她要说什么,忽然觉得很乐:“嗯,我试试吧,那女人确实难搞。”   夏迟迟小心翼翼道:“师伯有没有什么思路?嗯……需要我怎么配合?”   这有事喊师伯,无事老女人……三娘心中磨牙,面上笑吟吟:“没什么,我也得见到她之后见机行事随机应变。”   夏迟迟大惊:“您还能随机应变呢?”   三娘:“?”   夏迟迟防御姿态,感觉下一刻又要被踹飞了。   结果三娘磨了半天牙,挤出一丝笑容:“若我有办法说服朱雀同意,你当如何?”   夏迟迟拍了拍胸:“师伯说如何就如何。”   “有回响,别拍了。”   “?”   三娘笑嘻嘻地搂着她:“说好了啊,到时候过程让你怎么配合就怎么配合,而且只要我成了事,也是让你什么都不得推诿。”   夏迟迟觉得就这些女人的脑回路也没什么比抄书更可怕的了,一口应承。   三娘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院门外传来敲门声:“吴侯命我等向修罗王报到。”   正在输入龙气改造乌骓的赵长河差点一抖,啥时候唐不器都成吴侯了啊,下次该叫大魏吴王了吗?   “吁!”   三四个人正入院门,内里忽地传来骏马长嘶之声,踏前一看,一匹黑色骏马前蹄扬起,仰天长啸,继而一个飞跃,直冲天际。   马身之上隐现暗红与金黄交织的纹理,连成龙形,龙首与马首相合,咆哮登天。   赵长河骑在马背上握着缰绳大笑:“好,好,好!成了!”   也不知他在和谁说话,空中传来他的大笑声:“学学人家乌骓,多好养。你看看你……”   武维扬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什么和什么?   不是,您管这叫好养?   龙雀正在戒指里大怒:“我平时一根草都不吃你的,你怎么好意思说这话?”   “呃……”赵长河忙安抚:“这不是替你急么……”   “我看你是为了在别人面前显个圣吧?”龙雀怒道:“我怎么会有个这么无聊的主人!”   “咦,这都被你发现了,知我者龙雀也。”   “还有,什么好养不好养,我不需要你养!”赵长河仿佛能看见阔刀之中有个小萝莉在叉腰发脾气:“我已经够强了,才不像这种废物还需要升格!你看它现在都不会和你对话,无灵,知道吗无灵!”   乌骓确实还没诞生能对话的灵性,也没法对龙雀反唇相讥……赵长河也不在意,对话虽然不能,但意识是能领会的。由于全盘接受自己龙气的缘故,基本属于心意相通,自己一夹马肚子它就知道自己要往哪走,彻底已经做到了人马合一。   那还要什么自行车!   “好好好。”赵长河摸了摸刀柄,感觉在给一头发怒的猫顺毛:“其实我也不是显圣,是震慑。唐不器说得对,野心是需要土壤的,曹操曾经还只想做汉征西将军呢……当你有足够的压制力,那么有人的野心永远都不会冒起。”   龙雀虽有灵智,哪能想到赵长河什么弯弯绕?   “那是什么!”   “飞马?”   “什么飞马,此乃龙马!”   赵长河正在策马环绕整个姑苏,无数姑苏军民瞠目结舌地抬头看,不可置信。   那马飞得并不算高,很多目光利索的人都能看见马身上的纹理,黑色的骏马肌肉虬结,隐隐泛着暗红龙纹,单是气息传来的威慑力都能让人胆战心惊,胆小者连站都站不稳。   不知不觉就有人开始跪拜叩首:“真神人也……”   继而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越来越多人在跪拜:“修罗王护佑我等……”   赵长河一个震慑举措,莫名其妙发现自己收了一堆信仰香火,也是始料未及。   唐不器叉腰站在自己府衙门前,微微摇头,忽然挥手道:“砍了。”   “是。”周围几个五大三粗的亲兵揪着两个使者拖出门外。   使者们挣扎大喊:“吴侯,不斩来使啊!”   唐不器奇道:“什么使,你们看见了?”   周边一群江南官吏都摇头:“没……此前陇右晋中倒是都说要遣使前来,大家都没看见啊……估摸着路上遇到了修罗王,被砍了?”   唐不器点头:“那便是了。嗯,我们继续讨论蓬莱海贸之事,大家进屋喝茶。”   两个使者的尸首火速被收走,不露半点痕迹。   这点小小的变故赵长河却尽收眼底,微微一笑。要暗中处理完全可以在屋内处理掉,推出去斩首就是做给自己看的。妈的想不到时至今日居然会跟不器玩起这种隔空传话的默契,真是人生若只如初见啊……   他策马落回地面,环顾张着嘴至今都没闭上的武维扬等人,笑得如沐春风:“哎呀,维扬好久不见!这几位是……”   武维扬忙道:“有镇魔司同僚,也有唐家从江南招揽的强者……”   说到“强者”二字,顿了一下,好像在这种能飞天的神仙面前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续了下去:“如今都是吴侯军中大将。”   赵长河点了点头:“吴侯军中大将。”   这话阴阳怪气的……武维扬垂首不敢多言,只是小声道:“谨奉殿下之命。”   赵长河道:“我没有时间在姑苏多留,等你们一个时辰已经很是浪费。现在立刻与我北上,有些事情我路上问你们。”   武维扬吁了口气,竟感觉背上满是冷汗。   想不到当年北邙之外的酒肆之中自己前来考量的年轻人,今日竟有如此龙威,镇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人突兀从海外归来,参与如今天下风云之变,简直就像一发重弩恶狠狠地轰进战场中央,不知会对当今乱局造成多大的变数……   眼下区区一面,江南遂安。这震慑力真不是开玩笑的。   原本唐首座独力扶大厦之将倾,是根本扶不起的,只会把她自己压垮。   而这位是首座铁杆啊…… ###第六百零九章 弈者   原本对于唐不器把他们强行解职夺了兵权,这些强者是很有看法的,其他江南官员们更有看法。   不支持唐不器割据的会觉得这厮真要动手了,我们要怎么给他搞点破坏。   支持唐不器割据的会觉得你特么是不是傻逼,我支持你你还夺我权?   被喊来向赵长河报到的其中一些,更是连认都不认识赵长河,满肚子怨念,暗道你算个屁,乱世书捧你几句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王了嘛?   但在赵长河跃马长空之后,什么想法都没了,只剩一句这位大爷说啥就是啥,整个江南不管什么立场什么小九九全都没了声音。   人们会对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强大有发自内心的敬畏,曾经具备这种完全不讲道理的震慑力的人只有一个,他叫夏龙渊。   但现在夏龙渊的威慑力已经几乎消失殆尽,自从乱世书播报“几败俱伤”之后就更是群情暗涌,而赵长河适时崛起,如日当空。   只有赵长河自己知道自己的实力跳起来都打不到老夏的脚后跟……但咱能造势嘛。   离开姑苏北上渡江的时候,赵长河没继续显圣,老实牵着乌骓坐船渡江,毕竟不能甩开老婆自己装逼。转头南顾,隔江望去,金陵王气渐渐消退,虽然还有,已经明显不复几个时辰之前的浓郁了。   可见气这东西……是确实可以改变的。如果修得深入了,还可以运用。   “殿下。”武维扬正在边上陪着小心:“吴侯自己其实没到要反的程度……他虽有割据之意,但首座不肯,其实他就很难做事了。现在的状况是,别人都想要更上一阶,不是他自己的事儿,所以吴侯也很难做,说听姑姑的话,做老实孩子?让江表英雄们怎么看,以后还带不带队了?”   赵长河点点头:“倒也很正常……包括你也这么想么?”   “不敢瞒殿下,我处于犹豫间。一边敬首座的坚持,也愿意为她效死,但另一边……卑职真的在想,这王朝到底有什么值得我们保的。”武维扬真在掏心窝子:“而我个人能做开国大将、可能世代公侯,也确实有极大的吸引力,人活一世到底图个啥啊?最关键的是,到了现在这种局面下,可未必会被青史说成反贼啊殿下,连最后一点身后名的忧虑都没有了。殿下,卑职自认为已经算是忠实,连我都如此动摇,别人可想而知。”   赵长河叹了口气,也是,就拿三国来说,东吴将领们,周瑜鲁肃、十二虎臣,会被青史说成反贼么?根本不会,反而千载风流。连名声的顾虑都不会有,还愿意纠结一下已经是忠君思维的惯性了。   武维扬又道:“现在殿下如神天降,江表骇然,一时不敢有什么想法。吴侯趁势把我们‘赶走’,也算给了投名状。但到了一定时候,恐怕殿下都不好压,无论是首座还是殿下都可能被蜂拥的群蚁啃噬,此大势也,不是把我们几个将领带走就能扭转的了。”   赵长河道:“你以为我把你们带走是为了这?”   “呃……”武维扬小心道:“卑职还真想不出我们能帮上殿下什么忙……”   “你们不管是镇魔司的同僚,还是所谓从江南招揽的高手,原本都是做江湖事的,特种作战才是老本行,带兵带久了忘啦?四个人榜强者,在特殊战局中能起到的作用很可怕好不好。”   “殿下想让我们做什么特殊之事?”   赵长河摸出那块刻有自己名字的镇魔司玉牌:“你们持我信物潜入琅琊,去找太乙宗归尘道长。如何搅乱琅琊后方,听归尘道长安排,他知道怎么做。”   武维扬心中一动。   正如唐不器也能收揽“江南高手”,人家琅琊王当然也是会招揽强者的,其中太乙宗就是最典型的一支。   太乙宗归尘,曾经的地榜二十九,莫看好像也是地榜之末,在赵长河所接触的人物里相当一般,实则在整个天下也是有数的顶尖高手,人人敬仰。自从这一两年风云大变,地榜陨落不少,连天榜都换了人,归尘如今的名次更高了许多,越发有地位。在整个琅琊境内,除王道宁之外,归尘实力第二,比王道中都高。   太乙宗也随之越来越兴旺,人人都说其嫡传弟子玄冲虽然没上榜,实则也该是人榜水平了。   由于太乙宗在琅琊境内,当王家举旗之时归尘就表示了归附,成为王家重要客卿,身份很超然。于是归尘拿捏腔调,说清修之士不涉战场,并不参与璞阳围城,只帮助拱卫琅琊。   他越是拿捏,王家倒越觉得正常合理,而这几个月来归尘也确实帮王家出了不少力,比如把镇魔司埋在琅琊的强者都逐走了,让朝廷在琅琊成了瞎子。当王道宁受伤而归时,归尘拱卫周边,镇得有异心者不敢妄动,崔家派了刺客也是无功而返。   算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越发得王家信任。   谁曾想过,这被朝廷和崔家视为眼中钉的归尘,搞了半天是赵长河早就埋下的暗子?   如果归尘真反水,带着太乙宗上下弟子,再加上这边突兀冒出四个人榜战力……趁着王道宁受伤,还真能有斩首行动的机会。或者也可以等王道宁再度外出之时搅乱琅琊——如今战局胶着,王道宁是不可能不外出的。   武维扬有点不敢置信,谨慎确认:“归尘道长如今在琅琊地位尊崇,王家许诺成事后让他为国教、国师。殿下确信归尘道长还听殿下的?”   赵长河其实不是特别确定,归尘以前确实看不上王家、也确实与自己有约,但若是能得到超出预期的结果,那就不好说了……   然而归尘是个能玩符箓的道家人士,所谓望气这种东西应该是必修课,连自己都能看出琅琊那边毫无龙气,都不如江南,归尘会看不出来?   聪明人只会按大势而行。   可以参照的证据是,所谓琅琊镇魔司和崔家刺客,都是“被逐”“无功”,一个都没死。   “我并不能十足确定,你身为镇魔司经验丰富的悍将,自有一套判断,带人去见机行事,如果不对便撤回来。危险是有,你怕么?”赵长河问。   风险在前,武维扬心中倒涌起了久违的豪情,哈哈笑道:“镇魔司不就是做这种事的么!殿下既然信得过卑职,卑职便再重归这江湖便是。”   赵长河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你要的累世公侯,可未必只能靠江南。”   武维扬眼睛亮了,连带着周围静坐不说话的其他几位眼睛也亮了。   江南说穿了只是割据、也只适合割据,自古以南统北都难比登天,谁也不会认为唐家有一统天下的机会。   但若是这位许诺……那可真有机会。   说话间,渡船靠岸,抵达江北。   武维扬四人踏足岸边,运起轻功飞遁而去,赵长河一家三口立于船头看着他们北上的背影,那一个个龙腾虎跃之姿,感觉气势都和先前不一样了。   夏迟迟斜睨着赵长河,半晌才憋出一句:“赵老大,您在山寨里有这个布局筹谋和许诺吊人的手腕,说不定北邙都立国了。”   赵长河揉揉她的脑袋,低声道:“但他们是给你的。”   夏迟迟转头看他,眼里色彩难明。 ###第六百一十章 淮扬惊变   夏迟迟知道赵长河是真没坐江山的念头,他甚至把自己身上那点龙气都送乌骓了。   虽然这种所谓龙气他如果真要的话,想要多少可能都有多少,但如此不在意地送乌骓,也可以看出他是真的从来没想过、半点不在乎。   可这不代表她夏迟迟想要。   不是你送我我就想要的……   但看着赵长河的眼神,她终究没这么说。   男人总归一番好意,或许在他心里父女总是父女吧,老夏之前的事说多没人性倒也不至于……反正这种事自己心里都捋不清,也没什么坚决想要或不想要。走一步看一步吧。   总之原本是说回来和他去抗胡的,并不想在这里胡逛……可由于唐家的海船靠岸只知道沿既定航线回宁波的缘故,导致上岸在江南,这一路北上能做的事就多了。刚刚离开江南,北上就是漕帮的地盘,这里同样也大有渊源。   往常唐家与漕帮关系很好,唐不器与漕帮少主万东流私交也甚厚。但现在唐家有人北上都很少敢往扬州走了,往往都会绕弯子从别处下船。   因为在开海之事上,唐家与漕帮利益冲突,决裂了。   决裂不止于此,更关键的在于漕帮是四象教的人。   漕帮早年就是四象教渗透的重点,少主万东流从小就被大姐姐朱雀洗脑入教了,要说万天雄知道不知道,多半心里也有数,不过睁一眼闭一眼多个选择。当年漕帮那么多底层苦哈哈,却没怎么被弥勒教蛊惑,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他们许多已经被少主带着信四象了……   在万天雄决意起事之时,显然也入了教,如今给了一个护法职务,是四象教扶持的典型势力之一,单论这方面与唐家就已经立场相冲了。还冲得很呢,双方话事人少女时期就犯冲了,冲到了现在还抢男人。   唐家要是有意北上,横亘江淮的万天雄就是第一道关。同样,江淮军要是想扩张,也就两条路,要么北上琅琊,要么南下抢唐家地盘。可以说当今乱局里,最剑拔弩张、最让看客们下注会第一个开打的,就是漕帮与唐家。   现在江南的人北上都是以各家客商的身份老实渡江的,暂时双方还没到禁绝商贸往来的程度,感觉也快了。   赵长河这一家三口的船自然不需要特意避开扬州,船上一个尊者一个圣女呢……以至于夏迟迟虽然没什么心情在这里晃荡,于情于理好像也得去看看。   “不知道眼下是万天雄还是万东流在扬州?”赵长河望着远处城郭,此时夕阳已经快落山了,犹豫要不要去歇脚。   夏迟迟咕哝道:“可能都不一定在扬州啊。怎么,你有话找他们说?又看见这里有什么气了?”   “没有。”赵长河无语道:“哪来处处势力都有龙气的,再说了就算漕帮这里有龙气,也得应在你身上,你才是真主儿。我一时半会没什么想和漕帮说的,如果想说的那就是叫他们去爆王家菊花,这种军事上的操作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时机,得看万天雄怎么想吧?我们对漕帮的控制力达到什么程度?”   夏迟迟也不太清楚:“这个得问尊者。”   赵长河目视三娘。   三娘趴在乌骓上装死。   问的不是这个尊者。问我干嘛,我除了罚圣女抄书之外什么时候管过教中事了……   三人光明正大地牵马下船,还没计划好要不要去见见万天雄父子,就看见前方万东流已经在这等着了,也不知道是何时收到尊者圣女前来的消息。   赵长河迎上前,还想寒暄两句,就见万东流神色阴沉至极:“尊者,圣女……家父遇刺,就在前天夜里。”   三人豁然色变:“怎么回事?”   万天雄,在赵长河刚穿越时的第一版乱世书榜单上名列地榜第十一位。排在他前面的是第十杨敬修、第九皇甫永先、第八时无定、第七赫雷,第六陇西李氏之主李公嗣,第五弥勒,往上就是一鸟一龟把晚妆做了夹心饼,榜首盗圣叶无踪。   这两年来,在万天雄之前的强者陨落了足足四位,海平澜、弥勒、赫雷与时无定,如今的万天雄已经名列地榜第七,真正天下有数的顶尖强者、一方霸主。   曾经打伤了万东流,万东流说你再不走我爹来了要揍死你,那时候赵长河是真虚的,跑得比兔子都快。   现在赵长河自忖纸面上差不多就是这个水平线的,有可能人家万天雄这两年也有长进,不能以老印象视之,自己大概还是略逊一筹。但也已经有底气不靠软饭单靠实力去直面了。   这是一个赵长河还在自忖能不能直面的对手……还是在自家地盘,重重防护之下,遇刺!   看万东流的神色,恐怕还是凶多吉少的那种!   赵长河什么思虑都丢到了九霄云外,飞速拉着万东流的手往城内飞奔:“边走边说。不瞒万兄,赵某现在对医术颇有几分自信,只要令尊还活着就有机会!”   万东流一肚子忧郁也全吞了回去,狂喜:“若是能治,赵兄将来一句话,万某水里来火里去多说一句屁话就是狗养的!”   夏迟迟跟在旁边问:“谁干的?”   万东流神色又沉了下去:“是王道宁。”   王道宁……   赵长河三人面面相觑,先有些意外,旋即想想都明白了:“他要去做其他要事,先解决了南边的后顾之忧!”   如果王道中在这就会明白王道宁临走之时跟他说的“琅琊无忧”指的什么。内部基本没什么问题,归尘以及其他王家强者都坐镇着,南边最大的变数被他解决,那短期内琅琊确实无忧了。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发生一方势力领袖被人用这种斩首行动解决掉的事情了……只要不是实力差距过大,哪怕是以王道宁天榜第十的实力与万天雄相比,那实力的差距都不足以玩这种路子,人家万天雄又不是泥捏的,主场之利谁也未知,重重防护之下深入敌境实在太过危险,很可能去了就回不来。   “这么看,如今王道宁什么水准?”   万东流道:“很强……父亲激战之时骇然问了一个字‘御’?王道宁当时笑而不答。”   御境。   三人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凝重。   真见鬼了,王道宁海外受伤而归,结果再出消息的时候就御境了?难道他也是赛亚人?   “那实在是如入无人之境,我们的所有布置所有阵法,多少高手围困,一点用都没有,被他杀得尸横遍地。父亲被他一掌击中胸口,排山倒海一般,胸膛都被拍扁了,他觉得父亲死定了,还屠戮了一番才离去。”万东流心有余悸:“还好当时我不在场,否则可能也死于此战。”   “结果令尊没死?”三娘奇道:“这王道宁失了计较啊,乱世书没通报,他也不做确认。”   “当时父亲用的是尊者的龟息之术,骗过王道宁一时。但实际也只能拖得一时,改变不了伤重濒死的事实啊,我们遍邀名医都说活不了,估计王道宁觉得也没必要回头补了。”万东流神色阴沉至极:“若我父亲有了三长两短,老子立刻提兵北上璞阳,他杀我爹,老子杀他儿子,我要他王家绝根!” ###第六百一十一章 只要不死,就有希望   万东流显然只是无能狂怒放狠话,他哪来挥师北上的资格。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任何一个势力群体内部都会有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尤其是这类由帮主个人威望集结凝聚的江湖势力,一旦强势的帮主倒下,甚至都有可能瞬间分崩离析,各位头头脑脑各自划地盘分利益、乃至于觊觎帮主之位的都不稀奇。   万东流虽然是年轻一辈数得着的潜龙,可至今也没上人榜,威望大有不足。时间这么短,除了赵长河这种神经病之外,潜龙几十开外的哪能这时候上人榜,不下榜就不错了……   万东流没比唐不器小多少,再过两个月也该下榜了,不过他此时的名次很值得一提。   此时的同辈人中,前列的大部分上了人榜,后面的有些涨了排名,有些年龄到了下榜,有些已经陨落于江湖——潜龙榜历来都是变化最快的榜单。而如今的潜龙第一是玄冲,第二就是他万东流,第三没有人想得到,她叫崔元央,其登临潜龙前三的年纪历史最小。   战争历来是最磨炼人的。   对于一位正常的江湖年轻一辈,万东流这成就真的算相当可以了,但显然还不足以驾驭漕帮百万众,更不足以在此时战争割据的背景下镇住那帮骄兵悍将与境内同流造反的世家官员们。   真有那么简单老子死了儿子一呼百应的话,王道宁也不可能袭击一个万天雄完事,早也把他找出来弄死了。   现在的万东流极为头疼,他甚至不知道下一刻的刺杀是不是来自自己身边叔伯。要不是自己也算是掌握了大批四象教班底镇场子,可能漕帮早都大乱了,还挥师北上个屁。   听探子说赵长河渡河北上,他顾不得照看父亲,跑到城外渡口堵人,就是为了让这位朋友出点主意帮帮忙。倒是没想到尊者圣女都在……她们在就好多了,漕帮终究是四象教下属,尊者来了那就是定心丸。   万天雄是在扬州遇刺的,彼时他正在安排沿江防务,防备的是唐不器来着,结果刺杀来自北方也是始料未及。   好在这里近。赵长河一路进了万家宅邸,第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形如死人的万天雄,他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了。   传承自玄武的龟息大法,龟龟自己都没用过……在有乱世书瞎通报的武道环境里,这招其实有点鸡肋,但恰恰在这一次为万天雄拖延到了救星来临。   赵长河手搭脉搏略作探视,神色不太好看。   确实是胸腔都被打扁了,肋骨俱断,心肺都受了极其严重的伤,正常情况这就是一击毙命。王家的排天镇海掌霸道如此,当王道宁御境之后,这威力真可以掌镇沧海的。   万天雄修行深厚加上龟息大法勉强吊着一口气,但这有什么用?心跳都没了理论上这就已经是死人了,没有脑死亡而已,这不是药能医的,回春诀也没到起死回生的水准啊。   赵长河沉吟片刻,还是先给万天雄喂了一点血鳌之血,这玩意儿生命力极其旺盛,辅以回春诀,还是可以尝试尽力修复脏腑。当然这不是修复了就能活的,先做着吧。   “三娘。”   “嗯。”   “万伯父这胸腔之中有极强的水元之力在肆虐破坏,你帮忙引走。”   “好。”   在万东流目瞪口呆之中,玄武尊者跟个小媳妇一样,赵长河说什么她就柔柔顺顺地做什么,伸指点在父亲的胸膛。   过不多时,一团朦胧的水球汇聚于尊者手中,旋即消散无痕。   单从这一手看,妥妥的顶尖变态强者,玩弄水元之力轻巧如拈花,这除了真正的玄武尊者,怕是只有曾经的龙王海平澜才能做到了。王家主要是镇其力,不是用其力,还是有微妙区别的。   真玄武尊者……这么听话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儿?   万东流做梦般看向旁边的圣女,夏迟迟有些忧虑地坐在边上看着,那是在为教中大将的生死忧虑呢,对眼前的男女事好像视若无睹。   万东流擦了擦眼睛,怀疑自己因为父亲濒死打击太大,起了幻觉。   可很快他就没心思多想了。   赵长河的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神色越来越白,那是把魂力催动到了极致的体现。   再这么下去,怕是他自己都要伤魂。   万东流抿了抿嘴,心中忽地有点说不出的感觉……如果为公来说,有尊者圣女在这里,其实江淮已经注定乱不了的,赵长河并没有必要拿他自己的安危去拼,救不活谁也怪不到他身上。   如果往更阴暗一些的角度考虑,父亲终究不像他这样自幼信奉四象教,对四象教而言未必算自己人,可能还得算个不安定因素,早晚要替代掉才好,现在等于王道宁代劳了岂不美哉……顺理成章救不活才是最符合四象教利益的。   可他还是在拼。那是为了什么?   看看三娘与夏迟迟,都有点欲言又止的味儿,却终究没说什么。   “万兄。”不知过了多久,赵长河忽然开口,声音不自觉地有些沙哑。   万东流一个激灵起身:“在。”   “如果……令尊永远这么躺着,你……能接受么?”   万东流怔怔地看着他,嘴唇蠕动了两下,不知道如何作答。   赵长河疲惫地道:“我尽力了,终究修为不足……再给我一段时间?说不定还能再试一下。”   万东流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探了探父亲的鼻息。   龟息已经解除,呼吸开始恢复,虽然极为微弱,可确实有呼吸了……   万东流脑子一时有点空,就听赵长河续道:“我会再开些药……以后让专人负责喂食物药物,只要不死,就有希望。”   只要不死,就有希望。   万东流堂堂汉子不知为何莫名有了点鼻子发酸,低声道:“赵兄之情,万某铭记。”   赵长河摇摇头,只是道:“我们是朋友。”   万东流抿嘴不言。   赵长河微微颤着手,从戒指里摸出一颗丹药吞下,显然刚才消耗过大了。好生调息了好一阵子,才低声道:“江淮之事,三娘在这里坐镇一二可好?”   三娘道:“你要干什么?”   “此间事物我不了解,留在这里能起到的作用很小,你才是对口的……”   “我也不会啊。”   “面具一戴,杵那儿就行,你的存在本身就够了,别的交给东流。到时候收拾清楚了,是直捅琅琊也好,是去璞阳也罢,见机行事。”   三娘扁扁嘴:“你呢?”   “王道宁忽然御境,又南下剪除后顾之忧,此时最大的可能性是去京师了……这个动向我们原本从没考虑过,我也不知道他除了御境之外还有什么倚仗,胆敢赴京……但他既然敢,必有几分把握。”赵长河疲惫地揉揉脑袋:“万伯父遇刺是前天晚上的事,以王道宁的脚程,此时说不定已经快到京城了,我必须立刻赶去,否则怕会后悔。” ###第六百一十二章 你的命比唐晚妆重要   说是立刻,显然急不得,这时候赵长河自己魂力虚弱,连操纵乌骓飞行的力气怕是都没有了,怎么也得休养一会儿再说,何况还得给万天雄列后续的吊命药方。   万东流便张罗着安排众人吃饭,也不丰盛,就在厅中简单吃了些,席间说了说大致近况。   其实有个万东流不太好说的小插曲。当年潇湘馆那位如烟已经被他纳为妾室,原本还琢磨着让如烟伺候贵客再续前缘来着,此世互送姬妾确实是寻常事,倒也算个雅谈。结果尊者圣女左右挨着赵长河坐,直接让万东流连想法都打消了。   太诡异了,赵长河身边的事……把四象教当潇湘馆了这是,这特么是人能完成的壮举?   他定了定神,开始介绍情况:“原本徐州那边是杨家的势力,当我们举旗之后,杨家直接撤走了,把徐州送给我们。”   赵长河写着方子,闻言顿了顿笔,奇道:“送给你们?”   “是,和我们约好了,我们的人到了他们就走,直接接收,不给王家乘虚而入的机会,就是明送给我们了。”万东流道:“父亲认为杨敬修这也没安什么好心,原本有他在中间缓冲的话,我们和王家杠不起来,反而两边都盯着这块地儿。不如直接撤离,让我们直接与王家接壤。我们圣教与王家的联盟并不牢靠,早晚冲突。”   夏迟迟扒着饭:“那为什么不送给王家,送我们?就因为当初王家阴了他们的剑?感觉势力之谋不至于因为这种前事产生偏向,除非给我们对杨家更有益。”   万东流有些惊诧地看了夏迟迟一眼,颔首道:“是,王家举事后,曾经遣使与杨敬修谈过多次,应该做出过许多让步和许诺。杨敬修也是一直模棱两可,但突然就让徐州给我们……我们问过朱雀尊者,尊者说她虽然有与杨家交流盟好,但没提过徐州之事,毕竟她那时候并没有打算直接与王家接壤冲突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杨敬修做此选择。”   “不管杨家是为了什么,他这一手现在看似有了效果,王道宁来刺杀万伯父可以说就是直接的结果了……”赵长河叹了口气:“如果说他这一手是老夏或者晚妆之谋,为了挑拨你两家,那还可以理解,如果也是自己的意思,那真特么没一个省心的。”   夏迟迟点到即止:“他掠走了杨家连山剑一半魂力。”   赵长河怔了怔,点了点头。杨家面上还是朝廷大员,实际可未必。本来世家就没什么忠诚可言,就连老崔力扛王家的深层原因也与保大夏无关的,何况对夏龙渊已经大失所望的杨敬修?现在老杨怎么想的,还真不好说。   自己那点“恩情”,可不够用的……真要保夏,可是举世皆敌,连在座的这几位都是反贼先锋。   赵长河并不想保夏,他只想把唐晚妆从这种局面里扯出来,其他的爱咋咋。说江南那些东西是给迟迟的,当然不是指给她接手江山,夏迟迟怕是忘了自己打天下也要用的……   现在了解这些,主要是想从中剖析王道宁到底会怎么做,哪里来的底气。别人不知道夏龙渊多恐怖,作为亲身参与过海上之战、并且当时有可能就藏身在远处偷看的王道宁,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夏龙渊多强,他到底是想怎么操作?这若是搞不明白,寝食难安。   “除了杨家之异,还有什么特殊的信息没?”赵长河继续问。   万东流想了想:“有一件事也颇有些怪异的……我与不器兄对峙,算是亦敌亦友,火药味不浓,也互相很了解。我很清楚他对割据之事还在纠结中,与唐首座也没能达成共识。但从好几天前,唐家自称吴王的消息都已经在淮扬传遍了……我看唐不器自己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有可能是他旗下将佐想逼一次宫吧。”   赵长河微微皱眉,这有可能是之前金陵王气那么浓的诱因之一,但做这事的人真只是旗下将佐?   那个时间段,应当是那两个被唐不器砍了的使者下江南的路上吧……   若是他们散布的流言,是为了让晚妆和不器决裂?   陇右晋中,遣使江南,就为了这啊?怎么感觉有点幼稚,不太靠谱的样子……   到底还有什么关节没搞明白……   赵长河摇了摇头,把写好的方子递给万东流:“每日早晚按时给令尊服药,不可错漏。”   万东流如收宝贝一样收好:“多谢赵兄。”   赵长河摆摆手,也低头扒饭。   看赵长河神不守舍吃饭都没胃口吃的样子,夏迟迟终于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想借着乌骓能飞,自己先走?”   “呃……”理论上乌骓带个人飞也是可以的,但赵长河还真不想夏迟迟涉足这种根本什么都没摸明白的战局,这是连自己去了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的,极度危险,便托辞道:“乌骓初进阶,能力不太够,带两个人怕是有些勉强。”   夏迟迟却道:“你放心,我并不想去。”   赵长河:“……”   夏迟迟出神地看着窗外夜空,低声自语:“其实你知道,你留师伯在这,也是不想她难做……因为此时在策划对夏龙渊不利的人里,必有朱雀尊者的份儿。师伯去了,那就是参与围攻的一员,我也一样。”   一直自顾吃喝的三娘愣了一下,“蹬”地坐直。留我在这还有这考虑?   话说回来,真让三娘去围攻夏龙渊,看夏迟迟此时苍白的脸色,她怕也是下不去手。反而帮夏龙渊?朱雀鸟眼都要瞪裂了好不好,大家哪有帮夏龙渊的理由!   不去才是正解……就算要去,也是悄摸摸去接应一下朱雀,别伤到了。   三娘总算反应过来,认真道:“我们可以不去……我知道你此去主要也不是涉足夏龙渊战局,而是为了唐晚妆,那我必须交付你另一件事。”   不用她说,赵长河早便主动道:“我当然优先把情儿从皇宫里接应出来,她才区区玄关九重,无法自理的,等把她安置安全了,我再做别的。”   三娘低头吃饭。   神特么区区玄关九重、无法自理,随你吧。   夏迟迟道:“你们当尊者傻呢?这种战局那骚蛇还在那里就是送死的,尊者怎么也会先把她转移,那可是她直属亲信,偏心着呢,还用得着你们顾虑!”   三娘的头埋得更低了。   夏迟迟再度叹了口气,转向赵长河:“按道理说,这件事连你都不要去……但我知道你的心都已经飞过去了,如果不让你去,你魂不守舍。非要去的话我不拦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赵长河认真道:“嗯,你说。”   夏迟迟一字字道:“记住,你的命比唐晚妆重要,也比夏龙渊重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再论其他。”   赵长河定定地看了她一阵,柔声“嗯”了一声,旋即起身:“我休息已足,就先走了。”   夏迟迟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真的坐立不安,其实休息足个屁,这厮分明打的主意是路上还能歇会……   万东流琢磨着他们的对话,心中悚然。   这意思,他们认定了会有一场针对夏龙渊的围猎?   这都是谁在参与……无论谁胜谁负,这是真要变天了! ###第六百一十三章 既以国士待我,自当以死报之   子夜。   唐晚妆披着初见之时那厚厚的貂裘,在灯下处理文件。   咳嗽是不咳了,赵长河之前临走给她最后做的治疗,至少能支棱一年的。   只是操劳多了,身子骨依然看不出像个武者,畏寒气虚的样子看得抱琴直摇头。   还三重秘藏呢,都不如抱琴玄关三重元气满满。   呃其实抱琴今年也已经不小了,都十八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修行也玄关七重,是一个派出去处理江湖事务都能冷脸装逼的丫鬟。当年赵长河初见之时都打不过抱琴,那时候的抱琴玄关五重了,赵长河刚四重,当然可能会被越级,这就是历史悬案了。时至今日赵长河居然一直拿抱琴当成一个不会武功的小丫鬟,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赵长河对这主仆俩的误会还不止这点,对唐晚妆也有点小误会。   比如觉得唐晚妆和唐不器的吵架简直理所当然……赵长河还相对好些,起码知道如果唐不器只是说自保的话,晚妆是不会和她吵的,唐不器才是真不懂姑姑。   实际上即使唐不器想割据,唐晚妆本来都不会去吵。   武维扬那些忠诚的下属们都有了别样心思,她并不想阻碍大家的前程和追求。   没有谁的理想比谁的宝贵,自己没有资格拖着别人的未来让人和自己一起付出,各自安好便罢。   真正让唐晚妆不许唐不器自立的主要原因在于,近期事态让她本能感觉有点怪,她不希望唐不器走在风口浪尖被人当枪使了。   可惜各地镇魔司糜烂了很多,也被策反了很多,她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全面灵通的消息了,只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上去猜测推演。   首先,陇西李家那边是肯定出问题了,这种事非常好判断,因为关中赋税停了,号称因为盗贼山匪过多……这不就是割据的典型标志,那种借口能忽悠谁?   本来这种事也是在意料之中的,当夏龙渊确定受伤而归,这几乎就是摆在面上的事了。   让唐晚妆觉得怪的在于,原本巴蜀厉神通调动人马准备往上打的,但近期也停了。   厉神通和唐不器那种只想割据江南的小菜鸡可不一样,无论起事之初是为了巴蜀民众还是其他,总之起事之后这种英豪是不可能偏安一隅守着一亩三分地就完事的,他的攻击性和行动力都是一等一的,必然会进取汉中关中。他会因为关中旗帜姓夏还是姓李就改变了战略方针?那不可能。   是什么导致他歇火的?   然后杨家态度也开始暧昧。让出徐州之事非常奇怪,面上说是朝廷的妙笔,故意让王家与万天雄接壤,挑拨这两家争斗,朝中还颇有些人夸赞杨太尉妙计高明……但唐晚妆可心知肚明,朝廷没有这种朝议,她都不知道这件事,就已经发生了。   这是杨家自己的定议,看上去有点像滋长万天雄的野心。唐晚妆可以想象,漕帮从立足江淮的水上帮会,到了落足徐州这种北方青徐之地,坐望中原,那种心态上的微妙感受不足为外人道。   事实上万东流不太好意思和赵长河说,万天雄都有称王的想法了,当然他们上面还有四象教,帮众大部分是四象教徒,朱雀没点头,万天雄也只敢心里想想。   其实对于四象教而言倒无所谓谁称王,如果万天雄正儿八经向朱雀提请,朱雀大概率会同意,如果反对也不是因为不肯,而是觉得应该广积粮缓称王,那是另一回事了。   这种各方态度极为诡异的氛围里,不器掺和个什么?更气的是,你如果是这场局里的弈者、知道内里到底什么情况,那倒还好。可姑侄俩通信几轮,唐晚妆发现唐不器根本不知道别人的情况,气得简直想冲到江南去把侄儿掀翻,拿扫帚狠狠揍他一顿。   蒙在鼓里被人当枪的小废物还想当吴王!连要称王的流言都已经到京师了,怎么能不吵架!   唐晚妆揉了揉眉心,思虑过重实在不利病情,有点小小的眩晕感。   正在此时,香风拂过,面前多了个人。   没戴面具,一身宫装的皇甫情。   伺候在边上的抱琴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被点了穴道傻在一边:“小丫头牙尖嘴利,先一边呆着。”   抱琴:“?”   我怎么得罪你了?   唐晚妆放下笔,淡淡道:“贵妃夤夜造访,竟然先冲小丫鬟发脾气,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皇甫情上下打量了一眼抱琴的身材,微不可见地撇撇嘴,刚才一指点过去还有点肉感,熟了,区区小丫头居然比某个只会抄书的身材还好一点,某人真是扶不上墙。   脑补将来的某些场面,本座不弄死你们已经不错了,你说我发什么脾气?   当然嘴巴里可不会说这个,皇甫情冷冷道:“我来劝你一句话。”   唐晚妆沉默片刻,低声道:“谢了。”   皇甫情愣了一下,就听唐晚妆续道:“你们要收网了,本来我该是个必杀目标?你担心长河将来怨你,竟跑来提醒我撤离……”   这女人真的聪明,只可惜她的坚持毫无意义。皇甫情暗叹一口气,硬邦邦道:“少自以为是了,就凭你算什么必杀目标?你若碍事,就是螳臂当车去送死,我和你斗了这么多年也算斗出了点感情,劝你一句也尽了旧谊。反正我奉尊者命已经撤离了,你撤不撤看你自己。”   抱琴非是被点了哑穴,否则真的想说她一句别嘴硬了,你们能斗出什么感情来,明明就是怕被男人骂。   堂堂贵妃,居然陷得这么深……真是奇了。   “你奉尊者命撤离……”唐晚妆重复了一句,神色也是颇有几分古怪,旋即摇头:“谢了……其实你这么做,可能败露你们的计划,这承担非同小可。”   皇甫情笑了笑:“你就算知道,也已经改变不了任何事了。”   “那倒未必。”唐晚妆慢慢道:“综合各方情况,我大致能猜到一些……”   皇甫情这回倒是惊奇起来:“说来听听,你知道个啥了?”   “陛下其实并不贪权,他对俗世权力可以说是根本没欲望的。按理他这样的人本该笑傲风月,去哪都比枯坐宫城有意思,之所以赖着帝位,我看多半是两个因素,一是图个需要权力的时候便利省事,另一个……”唐晚妆慢慢道:“我猜疑他的修行与此相关,需要帝位支持。”   皇甫情神色微微变了。   “你们近期的行事,我怎么分析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就是你们正在整个神州范围营造一种天下无君的概念,每一个人自己的地盘上都有自己的王,他的帝位没人认了……这或许在以前未必有太直观的效果,但在陛下负伤而归的当下,有可能就真能起效。”唐晚妆笑了笑:“如今收网必有一个引线,我甚至能猜到引线是什么……我现在就去阻止的话,说不定还真阻成了,只不过你站在这儿,我估计出不去。”   “你出去会死。”皇甫情叹了口气:“我很难理解……你手头信息极少,竟然只因为这么点蛛丝马迹就得到了完全正确的判断,这样的智慧真是让人惊艳。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愚忠至此呢?”   唐晚妆出神地看着如豆残灯,低声道:“也许这是很蠢。但是皇甫,如果每一个人都权衡利弊,都去做理论上最正确的选择,那么悠悠青史两个纪元,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抛头颅洒热血,只为了身后保护的人而付出自己的生命呢?是他们都蠢吗?”   皇甫情默然。   “也许你们会说,谁值得守护,谁不值得……比如夏龙渊……”唐晚妆顿了顿,似是第一次直呼夏龙渊的全名有些不习惯,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可以说天下乱局是夏龙渊自己造成的,残害江山的是他自己,推翻他才是为大夏着想,只闻诛一夫纣耳,未闻弑君也……我知道长河就是这么认为的,以前我殚精竭虑是为了民安,可到了如今我反倒才是站在了民众的对立面,所以他一直希望我解甲归田。”   皇甫情奇道:“你既然知道,看你语气也觉得长河的想法正确,那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唐晚妆道:“首先,只有陛下能镇得住北胡。放眼当今任何一家,包括你们四象教,没有这个实力。这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阿情,令尊在这一点上与我同心,他手握重兵却从来没同意你造反,便是此意。”   皇甫情:“……别叫我阿情。”   “此为公,还有私。”唐晚妆没搭理她这个称呼的要求,继续道:“陛下当年力排众议提拔尚不起眼的我,年纪轻轻、女子之身,做了镇魔司首座,满朝非议,陛下毫不介怀。晚妆为臣十余载,他信了我十余载,虽然有些事不听我劝,但我要什么就给什么,任何权限放手去干,从没有过任何猜疑任何掣肘,连红脸斥责都没有过……纵观古今,未之有也。”   皇甫情想了想,倒也确实。   夏龙渊确实信任唐晚妆,其实连有替身假货和当初杀太子这种事都没刻意瞒唐晚妆的,这已经是信任至极了。有的事不听劝归不听劝,那很正常,谁做君王能事事听人的。   唐晚妆道:“当年我父母希望我嫁太子,我只和陛下说了一句不想嫁,陛下就哈哈大笑,说晚妆国士也,不当以宫闱拘束,就此作罢。”   曾经还有人猜是不是夏龙渊自己看上了唐晚妆的姿色,事实证明一点都不相干,他确实就是以国士之心对待唐晚妆的,在闭关不理事的这些年,几乎就是把天下全盘托付给了唐晚妆。   君臣如此,确实是可以说一句古今少有了。   唐晚妆低声道:“君臣走到如今,他负了天下,却从没有负过我唐晚妆。既以国士待我,我当以死报之,如此而已。将来你见到长河,替我对他说一声对不起,若有来世,再奉君前。”   “首座!”门外传来亲卫的敲门声:“武平侯在外求见,说传陛下之旨。”   唐晚妆微微一笑:“知道了。”   她慢慢站起身来,低声道:“你去吧……你要做什么,我也不会怪你。” ###第六百一十四章 维系江山的最后一口气   皇甫情没再多说,从宅子另一端飘然离开。   话都说到这了,谁家情敌还能做到自己这份上?这种提醒如唐晚妆所言,自己是承担了很多的,不仅是在私放对手,甚至等于在教对手来坏自己的事,不管后续如何,自己见到赵长河也可以问心无愧了。   总之唐晚妆后续会怎样也不是自己所考虑的了,该去做自己的事。皇甫情一边飞掠之中,手上已经摸出了面具,穿过暗巷再离开,已经是朱雀展翅,魔焰掠于夜色。   沿途回想,皇甫情还是有点佩服,看唐晚妆的态度,可能自己不说这些她也已经有数了……如果大家的事会坏在她手里,那皇甫情还真认,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死不死的……唐晚妆固然面临天倾,而自己这些屠龙者又能安全到哪里?   谁不是为了自身的理念,在拿命去博呢。   那边唐晚妆并没有直接出去接待武平侯秦定疆,而是先解了抱琴的穴,低声吩咐:“知道怎么做?”   抱琴拉着她的袖子,依依不舍:“小姐……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唐晚妆揉揉她的脑袋:“好了……以后见到赵长河,说我把你许给他了好不好?”   抱琴大怒:“你有本事自己嫁!”   说完愤然跑了,边跑边说:“你许,如果赵长河在这里,一定会问你有什么资格许人给他!臭娘们就会给别人做安排,你先安排自己吧!”   一句话说完,正好跑路无影,不给小姐揍自己的机会。   唐晚妆看着她的背影,轻声叹了口气,出门去见秦定疆。   秦定疆是她的镇魔司副手,曾经地榜一十八,如今已是十四,同样属于大夏帝国顶梁柱般的人物,曾在杨家事变中负责押送王道中回京,为人沉默稳重,也不牵扯哪个世家背景,深得唐晚妆信任。   “定疆怎么深夜来此?陛下什么旨意?”   秦定疆拱手道:“我也不知,只说宣首座去御书房觐见。”   由于夏龙渊负伤而归的缘故,唐晚妆又深知禁卫内卫都是各家权贵塞进来的酒囊饭袋没什么战力,秦定疆是她自己安排去暗卫宫城的,由他传达宫中旨意出来很正常。唐晚妆便点了点头,大步出门:“既是如此,今夜我去值守,定疆回去歇着吧,这些天你也累坏了。”   秦定疆笑道:“那我还真不跟首座客气了,首座且辛苦一夜,我歇歇再来换班。”   唐晚妆笑道:“我哪有那么脆弱,几夜也没什么辛苦。你且去吧。”   “那我也得先去交接一下,先与首座同去。”   “好。”   两人一路飞掠,直抵宫门,守卫见是这俩,也都躬身行礼,开门迎入。   御书房就在外宫不远,尚未到金銮殿的侧方小殿里,便于外臣入内议事,是早年夏龙渊刚刚登基之时还励精图治的代表之一。可惜现在这些年来御书房中通明的灯火都和夏龙渊本人没关系,只是一个橡皮图章坐在那里装样子。   这个假货的性质也很有趣。   他不可能所有国事都去拿去烦夏龙渊,真要那样要他这个假货干嘛的?也就是说其实夏龙渊真把朝议和批阅的权限全部给他了,他爱怎么做就怎么做,面上看去,权力很大,与真皇帝无异。严格来说这些年的一些弱智举措基本都是他发布的,夏龙渊根本没管。   但他却不可能取代夏龙渊的全部。回后宫歇息只能自己另躲小屋,他可不敢睡皇后,皇甫情和他是政治合作就不提了,其他妃嫔他也是根本不敢碰的,连宫女都不敢,理论上那都是真老夏的,万一真老夏想要了,他头就没了。   那滋味谁懂啊……之所以和皇甫情合作也未尝没藏那么点小九九,指望大家这种身份下说不定还能凑出火花呢?可惜也只能梦里想想,很快就发现其实皇甫情当他是个屁。   政治上说,表面上他挥斥方遒随便怎么做都无所谓,实际上涉及真正重要的事情,比如大世家相关、军队相关,以及要害人事,也是必须去请示真老夏的。就比如唐晚妆总是顶撞,面上恭敬,美眸里也深藏对“我知道你是假货”“给你点面子实际看不起你”的意味,假货不爽想撤了她,敢么?   试探着问过真老夏能不能撤人,老夏一个耳刮子差点没把他半边牙都打没了:“晚妆是朕的武侯,你是朕的木偶,搞清楚自己的身份。真以为这江山靠的是你不成?”   天下权没有,美人膝也没有,这种“皇帝”做得还不如普通人,起码普通人还能娶个老婆,他没法娶。   这种形势下,假货勾结四象教、安插皇甫情入内宫也就不稀奇了,这是他对夏龙渊最严重的一次挑衅与试探,用的理由是“我也想要个老婆”,结果夏龙渊皱眉思考了很久,说了一句:“也好,算是安皇甫永先之心,算有点意义……让她胡闹几年便是,看她四象教能玩出什么把戏。至于你……那点小九九想瞒朕?”   假货那一次浑身万蚁噬咬,被折磨了足足十天都下不了地。   他算是明白了,夏龙渊看似什么都不管,其实什么都知道。明知道皇甫情要对付自己,偏偏还挺容忍,一为了安雁门北军,二为了他心中对四象教的少许歉意,三也是自信四象教翻不起什么浪来。问题是容忍皇甫情不代表容忍他,这试探之后的双标待遇彻底让假货失去了给自己争取点权益的想法,老老实实做个傀儡便罢。   忍到了今天,他终于有了反攻倒算的机会。无论对夏龙渊,还是对那个看不起自己的唐晚妆。   唐晚妆与秦定疆刚刚走到御书房门口,门外太监刚通报:“镇魔司唐首座到。”   御书房中就传来假货冷冷的声音:“姑苏唐家公然称王造反,此谋逆大罪,罪证确凿。即刻擒拿唐晚妆,查抄京师唐家,族诛!”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刚刚还陪在唐晚妆身边有说有笑的秦定疆骤然出手,袭向唐晚妆后背。   作为臣子,唐晚妆似乎不能抵抗,这一击直接击中了的样子。   周遭目瞪口呆。   假货好歹也是个武者,修行还不弱,这“金口玉言”远远飘传,左近的禁卫宫女太监乃至于外宫留夜的外臣、校书郎等等文官尽数耳闻,瞬间内外骇然!   这些人可不知道这是假货,都当这是真旨意……   唐家到底有没反都不确定,那就是个流言,还需要调查的,甚至是可争取的,怎么能就这么定论?   即使定论了唐家造反,那也不能牵连唐晚妆啊,谁不知道唐晚妆坚决在反对?最多撤职也就罢了。你杀了唐晚妆,这天下还有救吗?知不知道现在多少人还在替帝国做事就是因为有唐晚妆,很多人是明知道没前途,只是触动于唐晚妆的人格魅力而坚持的,就像李肆安他们,这种人并不少,是帝国最后的守护者了。   你杀唐晚妆,比赵构杀武穆还要离谱,要把帝国最后的一点忠诚全部散尽!   这种自毁长城的乱命是怎么敢下的!   有能望气者,几乎能看见皇宫上方缭绕的龙气在这一刹那间消失殆尽,一点都没留下来。   一片愕然静默之中,看似被制住的唐晚妆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这是引线。天下之气早已动摇,这最后的关键一击,应在我唐晚妆身上。我还不能杀你,因为如果唐晚妆弑君的消息传出去,效果也是一样的,这就是无解题。”   御书房里没说话,秦定疆却骇然后退:“你……穴位没被点中?”   唐晚妆脸色微不可见地红了红。   某人亲吻双修渡气,当然要教她怎么双修的,弥勒教那套东西她也看了,其中的移形换穴自然也学了。   只是没有想到,会用在这里。 ###第六百一十五章 会猎河山   当唐晚妆与秦定疆前往御书房时,在皇宫另一端,夏龙渊长期闭关的太庙底下,夏龙渊正在闭目休养。   海上之战,他是分魂被打没了,对本体伤势说重是没多重的,但也不算轻。   终究属于神魂受创的一种类型,对于御境的发挥影响还是比较大的,不可能发挥原有的力量,具体该算是什么层面,不太好评价。   其实一般情况下,普通御境就足够了。   当初弥勒秘境里,血兀就是个普通御境,神魂算是快复原了,但没躯体,凑活夺了一个天女的舍,乱七八糟的,就这样都需要嬴五三娘崔文璟杨敬修归尘圆澄一群天榜地榜的围殴才搞定。夏龙渊此刻再怎么也比当初血兀强多了,镇压这个没有御境的世界还是足够的。   此世之人在此之前也不会想到,夏龙渊降一格都比所有人还强一格……   就是因为太强了,所以心态藐视一切,可以说世上只有两个让他看得起的人。   一个是赵长河,对赵长河的亲近甚至有点比对女儿都强的味儿,对赵长河将来的期许也是比瞎子对赵长河的期待都高——老玩家看新玩家就是这样的,恨不得用不上的都送新人,让他写个八百字作文都懒,给新人写攻略能写大几千字。   可惜这个新人也跳,别的不要,要你女儿。   他妈的。   另一个是唐晚妆。唐晚妆以为是君臣之义、知遇之恩,实则在夏龙渊心里是一种敬重的情绪——没有人不敬重真正的忠臣良将,穿回古代做皇帝身边有武侯武穆那可是做梦都会笑醒的事情,前提是你要识人,找到自己的武侯。   夏龙渊并不算多识人,但是唐晚妆咳着血都在殚精竭虑的样子,天下人都识得。   对唐晚妆而言,这种信重倒也确实是知遇了。   夏龙渊的疗伤效率并不高,神魂之伤历来都是比较难搞的,就算赵长河用双修神技加上回春诀都得好几天,他二者皆无,只能靠药物慢慢恢复。这些天外界的变故他是全盘没有关注,无法分心。   但这一刻夏龙渊忽地睁开了眼睛:“谁在阻断北邙,动摇龙脉?”   他骤然出手,点向地底天穹。   就像在一张地图上点向了北邙与京师之间的位置,于是一只手指从虚空降落,攻向山间。   一名道人盘膝山间,竖掌一礼。   柔和的气劲泛起,与手指虚影对冲而过,消散无痕。   道人睁开眼睛,微微一笑:“贫道只出这一手,陛下好自为之。”   昆仑玉虚,天榜第四!   夏龙渊神色难得地严肃起来:“你世外之人,何故掺和?”   “都在人间,何谓世外……”玉虚笑了笑:“陛下为帝王不能使民安居,反为乱民之源;为武者不能扬善去恶,反为恶徒之根。你镇压天下,大家不敢擅动,就像看一个胡闹的熊孩子在家中乱搞,但再淡定的家人也有忍无可忍之时……我觉得陛下还不如来昆仑,与老道喝杯酒,老道扫榻相迎。”   说完起身,飘然北去:“老道去看着铁木尔,莫说世外之人不顾山河,或许比你顾得多些。”   “轰隆隆!”夏龙渊还待再说,忽地一阵地动山摇,所处的太庙秘境通道竟然莫名其妙地打开了。   夏龙渊顾不得关注远处北邙,看着出现于烟雾中的人影,慢慢道:“嬴五……你不去刨土钻洞,世事与你何干?”   嬴五在高台之下立定,依然是惯常和善生意人般的笑呵呵:“赢某这不就是在钻洞么,陛下的洞还挺温暖。”   夏龙渊:“?”   嬴五:“……”   “朕不喜欢开玩笑,尤其是这种烂俗玩笑。”夏龙渊慢慢道:“嬴五,就算全天下都反朕,朕也觉得其中不该有你。”   嬴五奇道:“为什么?因为你不仗势垄断秘境,让我可以自由去找?”   夏龙渊道:“难道不是?若非朕不垄断资源,让尔等各有阶梯,你嬴五能有今日?”   嬴五仰头想了一阵子,叹了口气:“你不包圆秘境,一是不想灵气复苏,二是挑动各家争夺,并不是安的什么好意,何必说得多大气似的,那只能哄哄你自己的忠臣比如唐晚妆,她才会信是因为陛下气度。话说回来,即使你垄断,也只能包揽古剑湖这种明白之地,更多隐秘之地是不可能全包圆的,便如赢某早年进身之阶基本都是在西北做马匪之时发掘于风沙之中,与你何干……相反,你的挑拨反倒让赢某遭遇了极为激烈的争端,有兄弟因此而死。”   夏龙渊道:“这就是你反朕的理由?你兄弟与人争斗死了也不能往朕头上算吧,何其可笑。”   嬴五摇摇头:“倒也不能完全算在陛下身上。这么说吧……陛下推己及人,总在想垄断包圆什么的……但是陛下,赢某从来没说过我的目标是垄断秘境。”   夏龙渊愣了一下,就听嬴五续道:“我要的只是把它们找出来……如果是一位致力于此的帝王,赢某甚至愿意打下手。”   夏龙渊微微皱眉。   嬴五慢慢道:“我的目标是某位神魔,而陛下的目标是所有神魔,理论上你我本来应该有最好的合作基础,但很遗憾,陛下根本没有想过这些,你的眼里只有你自己,反而多添阻碍。你这样的……赢某个人建议,还是别占着茅坑不拉屎了,让让挺好。”   夏龙渊点点头,笑了起来:“不错,让给谁?王道宁么?出来一见。”   嬴五身后的黑暗里,一个铁塔般的壮汉缓步而出,行了一礼:“见过陛下。”   夏龙渊笑道:“厉神通……王道宁居然没来?此时还有什么好躲的,还与朕唱戏不成?”   厉神通神色平静:“王道宁去杀唐首座了……因为所有人都不愿意对唐首座出手,只有他愿意。不瞒陛下,王道宁此时已经突破御境,他杀唐首座可能会很快,照样不耽搁回头面对陛下。”   夏龙渊第一次微微变色,神色有了些怒意。   厉神通叹气道:“我们有同伙私底下背着我们悄悄通知唐首座撤离……我们其实知道,却没阻拦,希望唐首座真的会撤吧,对付她确非我们所愿。只是如果她撤了,那更没有人替陛下拖住王道宁了,陛下也就更危险几分。”   夏龙渊神色反倒好看了点,微微一笑:“这位同伙莫非是……朱雀?”   说到这里,气氛凝重的双方所有人居然都起了点笑意,其中嬴五是苦笑:“不错。”   “看来都知道?”   “……都知道,我看天下就当事人不知道。”   夏龙渊道:“你说等会打起来,朕揭穿她,会不会让她战力减半?”   众人笼手不答。不是,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行吧。”夏龙渊也确实不太喜欢开玩笑,转头问厉神通道:“朕倒是一直想问你一句话……”   厉神通道:“陛下请说。”   “你的武夫程度比朕有过之而无不及。朕问过晚妆,对于如今的巴蜀凋敝,你那一宗只会撸石头喝酒的肌肉汉子都没什么好主意。由于你大肆屠戮世家的缘故,连为你们出主意的读书人都找不到,境内一塌糊涂,没比翟牧之在的时候好到哪里去。”夏龙渊笑道:“所以你起事,公耶?私耶?”   “大家虽然看着千头万绪一筹莫展,但至少不再被人欺辱。”厉神通淡淡道:“我起事之时,其实就没想过要做得怎样,更没有想过能取代了陛下。”   “那是什么?”   “不过匹夫之怒,血溅五步,天下缟素,如此而已。”厉神通道:“翟牧之不过小菜,如今之战,方得其所。”   夏龙渊忽地有点出神。   嬴五奇道:“陛下在想什么?”   夏龙渊叹了口气:“我少年时很喜欢这句话……只是没有想过,这句话会被人用在杀我的时候。”   众皆沉默。   夏龙渊道:“凭你俩是不够的,李公嗣,杨敬修,都出来吧,朕没有一个一个对话的心情。”   两位世家之主都持剑从黑暗中走出,默然不语。   夏龙渊倒有些惊诧:“你们的剑……复苏了?”   杨敬修叹了口气:“海皇陨落,其气无主。道宁兄与我们分享了一些转移吸纳海族之气以补剑灵的方法,大家的剑灵确实恢复了。”   夏龙渊沉默不语,掠各家剑灵,这事是导致各家抛弃摇摆立场、旗帜鲜明地反自己的主因,没什么好说的。   杨敬修道:“其实微臣知道陛下为什么要掠剑灵,并非陛下贪图那点东西,只是削弱世家不见血的手腕。在陛下立场上,可以理解,可惜大家立场相对。”   夏龙渊点点头,也不多说了:“除了朱雀与王道宁,人齐了么?若是只有你们几个,依然是不够的。”   杨敬修慢慢摸出另一柄剑:“崔兄也托我向陛下问安。”   夏龙渊低声道:“清河……”   伤势未愈躺在床上的崔文璟,都用这种形式表达了决裂。他崔家明明在和王家打得死去活来,可在对待夏龙渊的态度上却取得了一致。   清河剑的出现,并不仅仅是一个态度问题。   随着杨敬修掏出清河连山,那边一直沉默不言的李家之主李公嗣也取出了另一把剑,王家的镇海剑。   连带李家自己的剑,四把剑忽地散开,自动插在高台四方。   这是代表了人世山河湖海的四把剑,汇聚成阵,有极其强烈的代表意义。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一种山河龙脉截断了的气息,四面河山不认其主,台上不过孤家寡人。   “你们从天下格局、到北邙气脉、再到世家剑阵,一步一步无不在切断朕的修行根基。”夏龙渊淡淡道:“思路是对的,但你们急了点……要让世人心中大夏无君,还差一些……”   李公嗣低声道:“陛下总是忽视一些不起眼的人,但他们可能给你带来未曾想过的伤害。”   正在此时,御书房中的假货发布唐家族诛之令。   龙气顿消,山河孤立。   明明身处皇宫太庙观星之台,可台中的夏龙渊犹如处于避世孤岛,普天之下,再也无人认之为皇。   夏龙渊神色微变。在场众人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原本夏龙渊的气息与此地融为一体,大家甚至找不到进攻的点,但这一刹那他的气息独立了出来,无比清晰。   如果赵长河在这,可能会把这个现象称为……亮血条了。 ###第六百一十六章 飞蛾扑火   关于夏龙渊修行的判断,是王道宁得到了海上见闻的提醒。   当时长生天神对夏龙渊说过这样的话:“你一统天下,为的是体验御此天下的过程,作为你踏破御境的阶梯。掌御山河之势已成,御境既破,你便不再用心维持,好像一统天下只是你的一把钥匙,开过门之后,钥匙就可以丢了……”   然后还有一句:“但是夏龙渊,你错了……以这般戏谑不敬的态度对待自己的神魔之门,渡过之后就弃如敝履,你必将受到反噬。你因御天下而得道,当天下再也不在掌控,你的根基必乱。”   夏龙渊没有反驳……那就是事实,狡辩徒惹人笑。   只不过常理来说,已经成了的道是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又倒退的,已经过了的河,把桥拆了也不会退回对岸去啊。   然而他因为受伤,恰恰退回了桥上……这就有点微妙了。   王道宁联络各家家主,商议之后得到的判断,一致认为可行!   于是有了各方操作,比如鼓动唐家与万天雄等人自立。真自立固然最佳,就算还没有实施也没太要紧,有其心必有其行,一旦达到“路人皆知”的程度,那就已经很有作用了。你说江南是听唐不器的,还是夏龙渊?人心早就已经自然站了队。   若再加上他们各家象征人间山河的四剑之阵,那便是天下皆反。   当夏龙渊对江山彻底失去了任何“御”的概念,那当如何?   这还不够。   山河是有气脉的,夏龙渊之所以选择定都这个位置,而不是传统适合定都的长安洛阳,因为此世的地脉和常规有个微妙的区别——其他地理都与现世十分类似,唯有北邙被偏移到了极北之地,那是上古青龙镇龙脉于此,或许是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复苏、也或许有别的原因,总之只有越近北邙的位置才越适合定都。结合起来,也就成了如今的京城。   有山河地脉的护持,在道家玄学观点上也就是“尚未到亡国之相”,最低限度可以跑路,以夏龙渊的实力早晚卷土重来。   但玉虚出手,把龙脉给截断了。   曾经玉虚或许认为神魔死不了,怎么折腾也没有意义……夏龙渊显然也是其一。除了避世游观,还能如何?可瞎子乱世书新篇一出,玉虚对背后的神魔什么态度不得而知,夏龙渊的光环在他这里先灭了。   还是不够。   由于假货一直在维持上朝,有一部分思维传统点的臣属会认为,陛下其实没有什么过错,还挺勤快来着。暴君吧也算不上,也不好女色,所谓杀太子那就是无稽之谈,昏招虽有一些,可要说什么罄竹难书的罪孽那还真说不上来。传统一些反倒会觉得,不都是反贼们乱江山嘛,陛下还挺无辜的。   加上以唐晚妆为代表的这些忠于他的臣子维系着位置,甚至有一批人根本就是因为唐晚妆……承认夏龙渊还是大夏之主的官员士子武者们其实还真不少的。   于是夏龙渊结合皇宫地脉龙气,营造他的自我小天穹,身合一体,无所不在。   但在假货那一句“唐家谋反,族诛”之下,全毁了。   说没什么罪孽,这罪孽可不就来了么……说有东西维系,这维系的绳索可不就被亲自斩断了么?   连赵长河都知道气运是体现一种趋势,当趋势上必然血崩,此地的龙气也就散了,并不需要等消息传开。严格意义上说,这太庙都已经不太算夏龙渊的了,因为皇宫与太庙都不是个人私有物,那是国之器,需要人们的认可才有它的意义,没人认那就是个景区而已。   在夏龙渊偷懒找替身代上朝时,他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最关键的刀子会出自此人之手,而且几乎无解,除非他现在就突出重围,向所有人宣布那是假的,那还有挽回的机会!   一道龙形拳劲直冲高台下方的杨敬修,夏龙渊主动发起进攻!   这可能是他修行有成以来,第一次“急了”。   厉神通踏前一步,同样一拳直冲。   如果说“我之拳”是天下最刚猛的拳,那神煌宗的神煌风雷掌就是守御最稳的掌,其与玄武之御不一样,他们靠的是……肉身之御!   “轰!”双方拳劲对撞在一起,恐怖的爆炸声起,厉神通身上衣服瞬间消失不见,露出虬结如钢铁般的肌肤,上面一道一道,遍体伤疤,比赵长河的疤多了起码百倍有余。   降龙伏虎,神威煌煌!   他接下了夏龙渊这一拳,仅退三步!   所有人心中大安,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夏龙渊确确实实被削弱了,弱了很多!   就在这一拳相对的同时,四把神剑同时泛起光华,汇聚成一道璀璨的神光,直冲夏龙渊后背,这是河山聚力!   嬴五伸掌化爪,交战的空间忽然有了束缚与塌陷之意,竟真的是空间之道!他连对战血兀之时都没有用过,也不知是当时有所保留还是近期有所长进,总之此番出手就是压箱底的绝学!   李公嗣与杨敬修默不作声地取出备用宝剑,左右直贯夏龙渊侧颈。   空中凤呖声起,汹涌澎湃的烈焰焚天而下,朱雀赶至!   没有人有闲工夫八卦她,这样的战局每一个疏神都是要死人的!   人数看似不如围攻血兀的多,但这精锐程度可谓翻倍不止,若算上剑阵、截断龙脉的玉虚、此时正在外面行事的王道宁、以及让夏龙渊负伤的引子海平澜……堪称夏龙渊一个人在面对所有大夏天榜!   缺的好像只有一个雪枭?如此盛会,他在哪?   ……   此时的御书房前。   秦定疆点穴失败,根本不敢去看唐晚妆,颇有些面红耳赤地后退:“首座,我……”   唐晚妆平静地道:“你奉君命,我不怪你。”   秦定疆惭愧垂首,又低声嘀咕:“这也不算君命……”   “看来你知道是假的了?”唐晚妆无奈地笑笑:“但别人不知道,也不是我说一句他假就有用的,那过于匪夷所思,无法取信于人。在世人眼中,这就是真的。”   秦定疆欲言又止,真陛下不是你能杀的,如果你现在进去把这货头割了,其实就能证明是假的。只不过唐晚妆之前说的也没错,舆论掌控在世家大族们手里,他们随便找个陛下受伤的借口,说成唐晚妆弑君,大夏人心照崩无误,这就是死结。   唯一的正解,此刻夏龙渊一定在被围攻之中,若有唐晚妆这种级别的强者参与,则有一定的可能性影响胜负天平。只要真夏龙渊出来了,那一切就迎刃而解。   唐晚妆目视左右,秦定疆不敢再动,连带着周遭守卫看见她的目光扫过来,都在垂首后退。唐晚妆举步离开,所过之处无一拦阻,其得人心如此。   御书房内不敢露面的假货咬牙:“唐晚妆!你家人尚在京,真要他们族灭于此?”   唐晚妆不屑地笑笑,直接飞掠而去。   远在唐家宅院,一群禁卫冲入宅中:“奉旨捉拿反贼唐氏一家,抵抗者……呃?”   话都没说完,发现今天傍晚还热热闹闹的唐家宅院人去楼空,连条狗都被抱琴带走了。   这是怎么无声无息消失不见的?这么大家子人的迁徙,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只能证明唐晚妆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至少在三天之前就已经让家人乔装分批离开了,才能做到如此不露痕迹。   这是一辈子在江湖事上和魔教与异族争锋、压得朱雀弥勒都极为难受的狠人。江山糜烂她没有办法,但在江湖经验智慧上,号称能查案的赵长河在她面前也就是个弟弟。   可她明知危险来自宫中,提前撤走了家人,自己却义无反顾地进入了龙潭虎穴。   唐晚妆飞掠之中,空中传来了一声叹息:“唐首座若降于我,封万户……”   话都没说完,春水剑出,潋滟光华略过月下,直奔侧翼来人:“镇海侯好意,晚妆心领!”   随着剑出,那病弱的气势不断攀升,当剑光抵达王道宁身前,他面对的已经是解封三重秘藏的唐晚妆。   “铛!”王道宁两支手指就夹住了春水剑,轻声叹息:“何必如此……你解封三重秘藏,最多就只有一个时辰的命了……然而本侯已破御境,你的底牌根本毫无意义,依然是飞蛾扑火……这一切,值得吗?” ###第六百一十七章 来世只为你而活   唐晚妆并没有回答王道宁这话,被夹住的长剑剑芒忽地暴涨,直冲王道宁咽喉。   王道宁侧身避开,护体真气已经被削破,只差一点就真伤到喉咙了。   他摸了摸喉咙,有些惊奇:“惯常看唐首座病弱的样子,总觉得实力有限,突破了也就那样……想不到这么强大,乱世榜诚不我欺。”   任谁都觉得唐晚妆这种状态,即使突破了可能都要比正常的三重秘藏弱一些,结果她好像还比王道宁当年刚入此境的时候还强不少……   说穿了她类似于三重秘藏跌落,经验见识武道认知其实一直是三重水准,可以说在这个境界里已经磨砺了有些年头了,不是初入。   当开启封印,汹涌澎湃的力量涌入,她的身躯固然无法承受,可能一个时辰就要爆了,但这一刻的力量膨胀恰恰也是她最强盛之时。   只是很遗憾,面对御境者,还是有明显的差距。   王道宁边说边闪避,犹如闲庭信步,水波潋滟的春水剑法只在他身周弄影,无法取得任何效果。   “虽然很想多观察首座的精妙剑法,感觉能对我王家之法也有裨益……但很可惜,我真没有时间。”王道宁闪过一剑,忽地一掌斜拍唐晚妆小腹。   一旦被拍实,也别一个时辰了,现在就可以死了。   结果唐晚妆根本不闪不避,一剑继续掠往王道宁咽喉。   王道宁收手避开,有些皱眉。   唐晚妆的打算很明显,有攻无守,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命,只求拼着让他受一点伤就行……对夏龙渊的战局而言,只要王道宁这种御境主力受了一点伤,那就足够影响天平。   对于一个根本不求防守的人,她的攻击性确实可以翻倍算,只要你怕受半点伤,那就很难速战速决。   可是稍微多拖一阵子,别人万一扛不住夏龙渊可就完犊子了!   王道宁轻轻弹指。   唐晚妆忽地觉得四面八方像是有了一堵墙,看不见的气浪压力重重叠叠,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行动变得迟缓、连带着身躯都有种要被压爆了的感受。   这就是王道宁御境的秘法?   镇海不起浪,靠的是气压?   怪不得说王家之意是镇海而非御水……那么王道宁若是靠的海族之意突破御境,应该没那么稳当才对,因为其意并不完全相通,有点似是而非……   唐晚妆心念闪过,然而就这么限制刹那,王道宁一记手刀已经劈至侧颈。   唐晚妆没有多考虑的时间,忽地一个后仰,那手刀擦着鼻尖而过。   落在王道宁眼里,她整个人似乎都化成了流水一般,无形无定。   便是镇海不起浪,溪水依然山间流淌,就像大象很难压的住一只蚂蚁一般。   继而四周星星点点,都是水波般的剑芒,同样限制了王道宁的周边上下。原本王道宁已经飞出一脚,却又生生收了回去。   这一脚过去固然可以踹在唐晚妆下盘,可自己也一定要挨一道剑光。   值不值得?   在半刻钟之前,王道宁绝对没有想过这个女人竟然如此难缠——她好像也有了点触摸御境的意思,根本不是初入三重!   “你……何以为御?”王道宁看着气墙压迫中的唐晚妆,她明明没有破除气墙,却依然让自己如此为难。   唐晚妆低声道:“丝丝春雨可润苍生,涓涓溪流渗透山河,化泥化水,此心仍在,那便是了。”   头大。   王道宁急着回头参与夏龙渊围攻,实在没有心思在这里多耗时间,此时也心知不肯受点伤是很难速决的了,便点了点头:“首座可敬,想要无伤速决是我的错误。注意了。”   随着话音,又是一掌排山倒海。   一掌既出,皇宫道旁花草摧折,天上乌云尽去,露出了明媚的月光。   开天排云掌!完全不讲道理的恐怖蛮力,数丈之内都在这一掌威力笼罩之中,无论是化成这样的柔若无骨,无论是路上遍布多少剑刺荆棘,一掌碾过,尽为齑粉!   唐晚妆奋力布下重重剑气,剑气穿透气墙,可以看见王道宁手掌已被割破数道伤痕,但根本阻碍不了片刻,掌风远远已至面门。   唐晚妆勉力横剑于前,心知这一次是没办法了……单是这个气墙围困就没办法大幅度腾挪闪开,真的尽力了……只能替陛下拖这小片刻么?   就在王道宁的掌心与春水剑相接的刹那,他忽地警兆大起,这一击没有彻底拍实,飞快后扬。   唐晚妆喷出一口血来,踉跄后退。   “轰!”一支淡金色的箭芒从天而降,就像那一掌扫开了重云,透下的月光化成了利箭洒下!   掌风与箭芒相撞,激起一阵惊天动地的爆响,烟尘缭绕,周边殿阁都在这一击的能量余波之下震得四分五裂,一支木箭被扫落一边。   王道宁心有余悸,这箭的威力有点离谱!   天上传来一声战马嘶鸣,唐晚妆抬头上望。   月下长空,有人跃马北来,半月刀罡从马上劈落,飞马跟在刀芒之后,马上骑士高举长刀飞速疾驰,直如天神临凡。   赵长河……   唐晚妆怔怔地看着,几乎痴了。   王道宁另取长剑挑在刀芒上,刀芒消失。乌骓离开,赵长河跳马而下,龙雀实体已至!   “铛!”刀剑相交,赵长河没吃住力,往后翻腾,与此同时左手剑光飞射,偷袭王道宁肋下。   王道宁一闪,身后凉意大起,春水剑光又至脖颈,唐晚妆负伤出击。几乎可以感觉到她那从绝望心死到了战意澎湃的变化,只需要一刹!   王道宁又气又急,这赵长河是怎么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这会飞的马是怎么回事儿,我御境才刚刚学会飞,你马都飞上了?   现在不是杀唐晚妆的问题了,即使自己也可以把赵长河一起弄死,还需要多少时间,夏龙渊那边的战局怎么办!   这已经半盏茶了,再晚片刻,那边必崩无疑!那边一崩才是全部天崩,被夏龙渊出来,自己九族都要被扬了!   王道宁当机立断,忽地气墙扩大,把试图接应唐晚妆的赵长河一起困在其中,继而身形一闪,直接不见。   他们未达御境,破开气墙围困也至少需要半炷香的。而唐晚妆本来就只有一个时辰的命了,刚才还受伤,她最多都活不过半盏茶。何必在这里纠缠,那边的战局才更重要!   “砰!”赵长河恶狠狠地踹了一脚,气墙纹丝不动,出不去。   转头看向唐晚妆,她有些虚脱地靠在身后气墙上,美眸定定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眼眸似敬似怜似怒,实在说不清自己的情绪,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上前一步拉着唐晚妆的手腕,探脉诊视。   “恭喜你,还有半盏茶的命。”赵长河终于恼怒地开口:“你愿意为了他去死,也不愿意为了我而活?”   唐晚妆很是光棍地道:“对不起。”   见她这么光棍地道歉,赵长河一肚子不知算不算怨怪的话更说不出来,半晌才憋出一句:“有什么遗言想说?”   唐晚妆虚弱地笑笑,目光却熠熠生辉:“你说我为了他去死,倒也不对的……该说我这一生只为了大夏而活。谢谢你的恼怒,对不起……若有来世,我愿意为了你而活。”   赵长河定定地看着她,低声道:“那用不着来世,下半辈子就行。” ###第六百一十八章 愿为君妾   赵长河心中属实是生气的,用尽一切方法只希望治好她,东奔西走这么久,到哪里不是在想着“这个对晚妆的病有没有用”?“回春诀到这个程度能不能救晚妆”?心心念念,几成心结。   海上落地,第一件事就是担心晚妆危矣,策马纵越千里,风尘仆仆忧心如焚,在几个时辰之内由扬州赶到京师。   结果她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那不仅仅是她自己的生命,同时也是把赵长河的一腔心血洒在泥巴里。   他不想说重话,说得最重的话也就是你下半生跟我了。   结果唐晚妆看着他的眼睛,很是认真地回应:“好,如果还有下半生……晚妆……愿为君妾。”   这回倒轮到赵长河目瞪口呆,她这说的可不是妻,是TM妾……你知道这什么概念吗?该不会是谦称吧?   “不是,你知不知道你真能活啊,该不会是觉得我吹牛,觉得自己要死了破罐破摔吧?”   唐晚妆微微一笑,没回答。   她也不知道赵长河有没有吹牛或者说气话,但心中既爱且愧。如果说夏龙渊没负过她,那也仅是君臣之义没有辜负,赵长河才是真正为了她这个人,连这种时候都能神兵天降,降在心里,冲得粉碎。   那一刻的唐晚妆真是觉得生命的归属就在这里了。   此生已经到了尽头,为了大夏真正付出了生命,不欠任何人,只欠他一个。   若还有浴火重生的机会,那是因他的情而再活一世,从此再无唐首座,只有赵家妇。那又如何会有与别人争风的意愿?   只可惜……或许只是梦想了……   倦意袭来,唐晚妆眼皮开始打架,意识逐渐昏沉。   迷迷糊糊中,感觉赵长河给自己塞了一粒药,但没有想象中的亲吻渡气。   他都不想亲我了……   实则赵长河哪有亲人的闲工夫?唐晚妆迷糊已经搞不清情况,此刻大家是处于王道宁的气墙之内,这气墙可不是单单困敌之用,是能把人活活挤爆的。   之前唐晚妆状态尚好之时气墙压不动她,可眼下显然扛不住了,原本靠在气墙上的,已经抗拒不住被挤了过来,挤进了赵长河怀里,贴得紧紧。   别说治疗了,如果赵长河处理不了,就要活生生看着自己的女人在怀中被挤成肉酱,连自己都不一定能活。   赵长河把唐晚妆包在怀中,用身躯帮她抵御着挤压,左右上下打量了一眼,严实是很严实,顶上都封了。   可心中还是得出了之前唐晚妆相同的判断——王家的排天镇海,是气不是海,如果王道宁是通过海皇留在魂魄中的阴气结合而突破御境,那其实不合其道,他的御境应该有点问题的……不知道短时间没收拾下晚妆是否与此相关,总之没有想象中那么强。   之前自己一箭一刀,固然是占了先手突袭与灵魂弓的神兵便宜,但能够只被击退而无伤,好像真没有大得到了跨级的差距。   那这个气墙,仅仅是看着厚重难捱,实则应该大有破绽才对。   赵长河心念电转,忽地爆喝一声,恶狠狠地一拳轰在了地面。   此拳早已今非昔比,已是可阻海浪之拳!只听一声爆响,这皇宫地面被斜斜轰了下去,竟被轰出了一条凹道,正从气墙下面穿过。   果然,气墙并无自动补充空间的变化性,极为死板,任下方透了风也毫无反应。   赵长河心中大定,连续两拳扩大了通道,抱着昏迷了的唐晚妆一个翻滚,直接离开了范围。王道宁自以为起码能困半炷香,事实只过了几句话加三拳头,按分钟计都不足半分钟。   若是王道中在这里,估计会骂兄长一句,你对上小年轻如何?   旁边殿阁坍塌,也没个落脚处,赵长河抱着唐晚妆飞窜到更远,钻进一间不知道什么用的偏殿。里面无床,只有桌椅,好在桌子还挺长条的,赵长河便把唐晚妆摆在桌上,总算松了口气。   这才有点治疗的氛围,否则只会恶化。   赵长河直接从戒指里摸出了一个独立小纸包,里面是一些熬药晒干制成的粉散,还没机会炼制成丸,效果也差不多——这是他在天涯岛采药的时候特意关注过的哪些对唐晚妆的病情有用,反正收集了三娘迟迟也不认识,后来在船上去给三娘熬药的时候,顺便也给唐晚妆熬了一份备用。   确实是心心念念唐晚妆的病情,天日可表,当然这就不敢在三娘迟迟面前秀了,不然哪叠得起来,非被揍死不可。   好处在于这时候不需要临时配药熬药,来之即用,否则这点时间根本不够……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赵长河捏开唐晚妆的樱桃小口将药粉灌了进去,眼看她要咳出来,立刻低头吻上,尽数堵了回去。与此同时默运回春诀,磅礴充沛的青龙回春之力很快就把唐晚妆刚刚受的击伤直接治愈,紧接着修复经络,滋养魂灵。   一整套行云流水,也不知道在心中预演了多久。   唐晚妆迷迷糊糊,其实心中一直有感知,触动难言。   这一命若是真得救,说完完全全都是他所赐予的也毫不为过。   她微微睁开了眼睛,正对上赵长河紧张关注的眼眸。   见她睁眼,赵长河亲吻的动作略停,想要起身。   唐晚妆伸手环绕过去把他抱住,没让他起来。柔柔的眼眸相对,都能从双方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赵长河舌头微顶,唐晚妆知其意,顺从地微微分开贝齿,任他探入攫取。   略吻了一阵,赵长河微微喘息着分开少许,唐晚妆胸膛起伏着,低声道:“我是不是……活了?”   没有半盏茶,最多两分钟,鬼门关中走一回,终究拉了回来。   赵长河“嗯”了一声:“死不了,想要彻底治好,应该需要真双修……不是骗你身子……得和你说明白。”   唐晚妆微微闭上眼睛,偏过脑袋,低声道:“在、在这里么?”   那苍白的脸已经渐渐泛红。   赵长河反倒被说愣了一下,神色古怪至极。   当然不可能是在这里,这不是地方也不是时间,你找个地方躲起来疗养,等尘埃落定了我再回来找你啊……晚妆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连这都听不懂了……   不是,她这话表达出来的,是“只要你想,在任何地方都可以”?   赵长河挠了挠头,附耳低言:“你现在应该回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然后……洗干净了等着。”   ——老子不但是匪类,下次觊觎的说不定就是唐晚妆!让她洗干净点等着!   两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泛起这句话,那时狷狂的宣言,如今已成了事实,而且是不打折的,真正洗干净等着临幸。   唐晚妆心中略微起了些羞耻感,却没有拒绝,反倒低声道:“你的意思,现在你要去哪里?”   就在不远处的太庙之底,正在爆发神州大地最重要的一场激战,虽然只过了区区两三分钟,也不知道是否已经分出了胜负。   唐晚妆低声道:“你的实力不足以参与这种战斗,别去了……”   赵长河很是惊讶,晚妆现在这是真的不管了么?   唐晚妆道:“我非不挂念,只是与你的安危相比,你更重要。”   赵长河彻底明白了如今晚妆之心,心中颇为感触,却依然道:“我要去……如果杨敬修的水平都能提供战力,那我也可以。”   唐晚妆认真问:“为什么要赴这险?你明明也认为陛下不应该在那位置上,反意都没掩饰过。”   “两个原因……首先老夏若死,天下陷入四分五裂之局,谁还用心对付北胡?不说够不够实力,靠一些豪杰的自觉也是不够的,我甚至怕更多野心者会为了争霸天下而勾结北胡。我路上听说长安在前两月陷落,胡人劫掠而归,感觉这事就有点莫名,李公嗣是否有问题,在用这种方式给北胡提供粮草奴隶?可能是我阴谋论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世家,反正就算他没问题,王道宁的节操我也信不过。”   唐晚妆露出笑意。   若以君臣论,良臣择主,他也比现在的陛下更值得辅佐。   即使厉神通玉虚或者岳红翎这些人心中是有百姓,但唐晚妆都觉得他们的意识不够,太小了,不过江湖草莽之思。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心中装着天下的人,除了她唐晚妆之外,唯有赵长河。   “第二呢?”   “第二,王道宁胆敢杀你,我与他不死不休!” ###第六百一十九章 帝王与世家   太庙之底的战局比任何人预计中的都要怪异。   当王道宁还在被唐晚妆拖着,已经超过了同伙们估测的时间,原本每个人心中都在叫苦,这每多拖一秒,大家的压力就多一分。与夏龙渊这种强者的战斗,少了一个御境主力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但大家也不能等王道宁完事了才开始干活。夏龙渊又不是傻的,皇宫内都打起来了他自然会出去,这一出去什么都崩了,假货直接没了用处、全皇宫守卫都为其用,而他想跑也非常容易跑,谁也拦不了。所以必须提前把他堵在这太庙之底的秘境里,让他给自己营造的秘地成为他的坟墓。   原本以为少了王道宁,大家有可能很快被冲得七零八落,说不定死人都有可能了……   可事实证明,夏龙渊好像真的虚弱了太多,之前的气运龙脉三板斧对他起到的负面影响远远超过预期的效果,效果好得出奇!   真像是过了河的人退回了桥上,桥被拆了之后,不仅是倒退,而是要掉河里,比倒退更难受。这哪是倒退,分明是反噬!   出海之前赵长河曾对夏龙渊说过,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   夏龙渊以为中二,嗤之以鼻。   眼下围攻他的,固然大部分为一己之谋或者私仇,都与苍生没啥关系。就算有为民的也考虑得很浅,只凭一股血气觉得你这厮就是该血溅五步、老子和你爆了,更细致全面的思虑是没有的,要说多为苍生,那严格来说也不太算,为一腔意气更准确……   但是为什么他们的气运龙脉三板斧会生效、并且效果比预期的还好?这才是关键。   夏龙渊明明知道弥勒在蛊惑江南、勾连官吏,却什么都不做,只为了钓出弥勒背后的神魔,任由事态恶化。弥勒教席卷江南,白骨千里,这笔账要算在谁身上?当然不能只算给弥勒一人,叹息痛恨于桓灵也才是普遍看法。   若非唐晚妆赵长河费尽心思保住苏扬、唐不器觉醒组织抵抗,现在江南还该处于哀鸿遍野的状态,更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哪有现在的复苏场面?而在战争期间,除了唐晚妆想尽办法调些物资支援之外,朝廷没有一兵一卒来帮助,江南人士念这几位的好时,心中对皇帝怎么看?   翟牧之荼毒巴蜀,逼反苗疆,夏龙渊知不知道?他知道,却拉偏架,对翟牧之的态度反倒是“他起码忠于朕”,派卢守义站台。要说他不负唐晚妆,他这也不负翟牧之好吧。   为什么站翟牧之?因为他也清楚,认他为主的地方势力已经不多了,翟牧之这种完全依托于大夏帝国而存在的吸血虫反而是最站他的,如果要让他在翟牧之与唐不器之中选择只能留一个,猜会选择谁?   苗疆百族,巴蜀万众,心中怎么看的,厉神通那股血溅五步的意气从何而来?   天下还有千千万万个翟牧之,他们都是夏龙渊的映射。遍地起义,处处烽烟,又岂止一个厉神通!   信任翟牧之,倒不信皇甫永先,人家满门忠烈,还要留仅存的独子为质。皇甫情满腔的憎恨,滔天的魔火,真只是因为教义?   明明可以用不见血的方法与四象圣女合作起来,最后做出来的却是圣女死亡,幼女孤苦。三娘迟迟知道赵长河想保他一手,都不来京城,因为什么?来了出手的怕是要多她们俩了,不想赵长河为难。   王家反意在那么早就昭然若揭了,他为了海皇,非等着王家起事,甚至还差点A死了替他死守的崔文璟。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朝臣或许有人觉得没太大罪孽,懂点内情的还会觉得一些昏庸的为政举措是假货干的,可细数实锤真货干的这些,哪件是人干的事?就连假货那些为政方面的胡搞,那也是他避世不管的责任。   毕竟他要修行,要博弈神魔,没空理这些鸡毛蒜皮。   这不仅是桓灵了,任何末代帝王的属性都可以在他身上找到参照,若不是因为雄镇天下的武力,早十年前就乱世了。这些都是赵长河自己亲眼见证,因此哪怕有天然亲近,他依然觉得夏龙渊早晚有一天会死于人间群豪之手,而不是什么神魔。   到了今日,终究印证了赵长河的预感。山河破碎,龙气动摇,天下皆反,无人认君。   这不是几个人三板斧的操作可以办得到的,那是苍生群情的最终反馈,他们不过找到了那枚钥匙。   以御天下而成道,以天下反而反噬,合乎其情,连胡神都预见到了这一天。   参与过当初血兀之战的嬴五与杨敬修都觉得,这时候的夏龙渊感觉都没比血兀强哪去了……他现在以一敌众固然是上风的,大家压力极大,可夏龙渊想突围却也终究没成功,几次三番都被众人冒死堵了回去。   如果王道宁知道此地战局如此,一定不会那么心急火燎的想回来,会安心把情况处理妥帖了再说……可事先谁能想到会有这么好的效果啊,他对战唐晚妆的时候,心思起码有七分都在这了,没能迅速拿下唐晚妆与心思不在也有很大关系的……   当然他也不能来得太晚,再晚就真要出伤亡了。   当王道宁心急火燎地赶到,入目第一眼的景象是夏龙渊身周暴起金黄色的恐怖气浪,把接近他的对手尽数震开,而右手直取中宫,轰向李公嗣的胸膛!   王道宁一眼就知道李公嗣躲不开了,不死也要重伤!   “轰!”排天镇海掌远远抵达,与夏龙渊的龙拳对撞在一起,双方均是微微一晃,李公嗣趁机后退,满头冷汗:“王兄,来得正好!”   所有人也都吁了口气,本来压力山大,这回御境及时顶上来了,应该是大事可定。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夏龙渊居然收拳而立:“等你有点太久了……你比朕想象中的还要废物。”   王道宁都被说愣了:“等我?”   “若你来此之前,此地就有了伤亡,你回头见势不妙会不会远遁东海?朕不好说,当然不如等你前来。”   所有人神色都变得有了几分古怪,这里哪个不是武道顶尖人物,自有认知,你刚才的难堪可不像做戏啊……骗骗大伙就算了,该不会把自己都骗了吧?   当然夏龙渊要装逼说话,大家也懒得打断,刚才属实压力太大,现在每个人都在抓紧时间回气休养。   王道宁愣了一下,也在大笑:“若你只是在做戏,说明你有救唐晚妆的实力,却没有去救?有意思,连王某都该为她不值了。”   夏龙渊摇了摇头:“我倒不是说靠自己有实力快速突围出去,如你们所见,朕现在确实衰落得很厉害,靠自己有些难堪。”   王道宁倒有些惊诧,夏龙渊会这么光棍自认虚弱难堪可不容易,还以为他会嘴硬才比较符合他的性情。可既然承认衰落了,刚才这话又什么意思?   却听夏龙渊续道:“朕的意思是有些事要你在场更好做,你不在的话效果不太好定论,两败俱伤的可能性居多吧。其实文璟若在,还要更好一些……朕怀疑文璟这次不在,并不是因为伤势未愈,这么久了他应该伤愈了才对……他没有来,可能是预感到了什么。”   王道宁失笑,总感觉夏龙渊有点失心疯,还自己来了更好做:“不知陛下有什么计划,大家洗耳恭听。”   夏龙渊环顾周边,四把神剑熠熠生辉,刚才也是这四把剑的剑阵效果让他最难受,限制大得离谱,感觉像相克一般。   “朕一直在想,若朕是受了山河之气的反噬,当承受这个结果……那你们呢?”夏龙渊指着四把剑,慢慢道:“此人世河川之剑……它们反朕,理所当然。但在此之前,它们首先是你们的剑……早先剑灵沉睡,一是因为朕掠夺一半魂力,二是你们之意与之相悖,无法应和。但你们好像忘了第二点,全归于第一点了?文璟一直知道,你们知不知道?”   三个世家之主面面相觑,心中终于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你王道宁配不配镇此东海,你杨敬修配不配望此山川,你们没数么?而你李公嗣……”夏龙渊顿了顿,似是讥嘲:“开关放城,勾结胡人,荼毒关中,你的平陇之剑,平的是谁!”   “轰隆隆!”四把神剑开始摇晃。   李公嗣后撤一步:“你知道,却不理,莫非是等这一天?”   厉神通神色大变。   “是啊,若朕这么说了,朕那鬼火女婿还是要骂朕不当人。不过在朕看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夏龙渊笑了笑:“人?当今之世,又有几个是人!”   随着话音,他忽地伸指一弹。   四团氤氲雾气分别钻进了四把神剑之中,神剑摇晃得更厉害了,似有不同的气息正在被驱逐。   “你们一半的剑灵魂力在朕这呢……靠海族阴气去补充魂力,醒来的剑灵还是原来的剑灵么?还是让朕替他们复原吧……复原之后,问问它们,若它们要反朕,那为了造反弑君而引外族阴气补充剑灵的你们呢?神剑有灵,可不会像人类一般双重标准。”   “嗖嗖嗖!”除了清河之外,另三把剑忽地悬空而起,直指他们的主人。   仅剩清河一剑安静地立于原地,目标依然是……夏龙渊。   夏龙渊并不在意,低声叹了口气:“清河居然有主了……崔家兄妹,它都认……如何抉择,倒真是个幸福的烦恼。” ###第六百二十章 跳反的朱雀   如果说夏龙渊受的是山河之气的反噬,那么此时几个世家之主同样也是在遭受自家剑灵的反噬,其反噬烈度没比夏龙渊的轻。   之前其意相悖、无法应和,剑灵不搭理他们,倒也罢了。毕竟他们的表现也没太过,而剑灵自己也虚弱,除了不合作也不至于做其他的。   当以海族魂力补充,剑灵醒转。由于不是自己的魂力,力量算是勉强恢复了,思维还是浑噩的,如当初崔元央沟通连山剑,那剑的表现和个二愣子区别也没太大,毕竟灵智没那么完整。既然是要干昏君,浑噩的剑灵很容易就被仇恨所支配,当初就是这昏君把自己魂力掠了一半,是个仇家,不干他干谁?   结果属于自己的魂力回来了,剑灵们挤出海族部分,彻底成为了灵智完整体。   私仇一下就轻多了不说,有了灵智的剑灵们更是彻底搞清了所处的情况。   君是昏君,臣是乱臣,如此河山,保它作甚!   在这几位“主人”手里、尤其是开关放胡的主人手里,剑灵更是羞辱至极,对昏君的不满都抵不过对自家主人的愤怒与耻辱。   我们是守护山河的剑灵,何时成为你们一己之私的道具!   “嗖嗖嗖嗖!”漫天剑气肆虐空间,无论是夏龙渊还是几个家主,被尽数囊括在剑阵攻势里。   人人都以为夏龙渊掠夺了剑灵魂力那是要用的,比如打造这秘境天穹就很适配这山河剑气,多半已经用在这了……没有人想过这厮居然没有使用过,一直留着……   他从来就不是要用,只是单纯要切断世家的传承之根,那是早年作为一位眼界还在治理河山的帝王削弱世家的基操而已……   “当年朕修行一般般,没好太过直接触发反弹,只是循序渐进先掠一半让剑灵沉睡,或许这是朕做得最谨慎的一件事了。”夏龙渊无视正在袭向自己的漫天剑气,正在叹气:“后来修行高了,敌人又太多了,朕也就没再继续,先丢在那。结果你们还先动手了……也好,正得其所。”   几个家主同样在面对漫天剑气,神色非常难看:“它一视同仁,既反我们,也一样在反你,并非转向,你得意个什么?”   “剑灵固然还在限制于我,但强弱之势岂非明确多了?”夏龙渊哈哈大笑,骤然一拳击出。   “砰!”王道宁轰出一掌,正面相对。   双方皆是一晃,夏龙渊反手一揽,把袭向身周的剑气拨开,反观王道宁也在做同样的事,却明显感觉稍微有些忙乱。   硬实力上,被削弱了无数倍的夏龙渊依然比王道宁略强一点点。   但也只强一点点了……如他承认的,现在真的是他最虚弱之时,可以说修行根基全崩,硬是靠着基础雄厚才能保留战力。   如果这时候别人参与夹击,他一样会很狼狈。   但这一刻嬴五朱雀皱眉立于一旁,神色都有些阴晴不定。而厉神通盯着正在闪避剑阵的李公嗣,紧紧捏着拳头,看着就像是要反水。   ——唐晚妆的情报里,厉神通原本兵进汉中,却退回来了,细节缺失的唐晚妆还头疼猜疑了半天原因。实际没有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知道胡人劫掠长安,觉得不应该在这时候打上去搞得像是和胡人打配合似的,断然撤退。   结果你特么胡人是你自己引的!   和这种人合作,就算屠了龙,那也是毫无武者荣誉可言,说不定传出去还要被江湖所笑!   但自己真正的目标夏龙渊在前,临阵反水打队友?这拳头想挥出去还挺难的。   撸铁的汉子人都麻了,只有一种这操蛋的世界你们都去死吧的怒意。   嬴五没他这么难绷的心情,但同样也感觉这种场面怎么说呢……很不是滋味,很没意思。   心目中的屠龙,那是英雄并起,以命相搏,就算能扯下它一块肉都是壮举。别说自己还有理由了,甚至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我单纯就是看不惯你想参与杀你,我单纯就是想挑战天下第一,无论输赢生死那都是很有江湖意义的。   嬴五甚至知道有一个人一直在潜伏,就想等着偷夏龙渊一件随身物品,哪怕偷了下一刻就要被锤死……那也不枉了一生之道,足以含笑九泉。江湖儿女本当如此,哪有什么罗里吧嗦的理由,谁叫你是天下第一!   无论队友是谁,本来没关系,大家别的立场不同,在这事上照样合作,事后该打的照打,没任何影响。   结果被这场面搞的……什么玩意啊,是不是等于在掺和帝王与世家之间的政治站队?有病么这不是?   朱雀胸膛起伏,死死盯着夏龙渊。她与嬴五这种纯粹的草莽武者之思并不相同,从教派姐妹与家庭情感上她都极为憎恶夏龙渊,更兼教义上就不能容有教外的帝王,她对此次战局本来是最热切的一个。现在理论上也一样,什么皇帝和世家的关自己屁事,能杀他就行了……   但勾结胡人四个字还是让她出不了手。   她除了是四象教朱雀,还是皇甫情。是皇甫家的女儿、兄弟的姐妹。那愚蠢的父亲一辈子都在与胡人交战,自己四个兄弟死于疆场,然后现在帮助勾结胡人的一方么?   如何出得了手!   王道宁简直想把李公嗣活活掐死,很多态度他都猜得出来,要不是因为勾结胡人被当面实锤,气氛不会这么诡异。原本打归打,都是内事,一旦引了外狼,情况就不一样了!他都不敢去引!   众人的心情只是一刹,实则场中已经交手数合。终究有御境顶前面,李公嗣杨敬修一边应对自家神剑的剑阵暴走,一边也想尽办法出击援助王道宁,由于剑阵同样也在无差别攻击夏龙渊的缘故,居然短时间内还扛得住。   但明显扛不久了……剑阵无差别攻击,大家的应对难易度可是不一样的,夏龙渊要用三分心,李公嗣杨敬修起码要用八分力,是一个概念么?   “嗖嗖嗖!”战不数合,杨敬修招架了夏龙渊一击,浑身气血乱涌,差点没呕出一口血来,结果就抵不住自家的剑阵,刹那间被剐了好几道,鲜血淋漓。   眼见三人联手就要被破于当场,王道宁反而忽地吁了口气:“看来你真的没藏别的力量了,否则这么好的机会,不可能再留手……”   夏龙渊皱起了眉头。   他确实没有别的力量了,这次的山河反噬确实是动摇了道基,影响这么大确实始料未及,无话可说。   “砰!”王道宁奋力一掌抵住夏龙渊,一道若有若无的剑光在漫天剑阵剑气之中悄然隐现,直奔夏龙渊后心!   天榜第六,雪枭!   这是王道宁埋着的后手,也不完全算,因为雪枭不会听他任何话,只会在确定夏龙渊没有任何底牌的情况下,出手必杀!   结果也恰恰起到出乎夏龙渊意料的效果,早前还防备过这货,结果都特么打这么久了没动静,到了这种时候才出手,老六到了这种程度是真他妈能熬!   夏龙渊只得放弃给杨敬修补一击,身躯后拧,一掌拍向雪枭剑侧。   王道宁的拳掌如影随形,直轰夏龙渊身侧,真正的腹背受敌!   然而就在此时,心中警兆大起,刚刚尝过味道的淡金色的箭芒再度直奔太阳穴!   赵长河!   他潜伏有一小阵了,见夏龙渊好像不需要直接救,那就不急,同样在等着看王道宁有没有后手,到了此时断然出击!   与此同时大喝一声:“朱雀尊者!王道宁行刺万天雄,命在旦夕,你还与仇敌合作不成?”   老公的话直接给了动摇中的皇甫情上佳台阶,烈焰魔爪闪身而过,直抓王道宁脖颈:“小人安敢如此!”   王道宁差点喷血。   在人们调侃朱雀那回事儿的时候,谁想得到在关键战局中来了一个赵长河就不止是赵长河了,还能附赠一个朱雀反水的效果!   全乱套了! ###第六百二十一章 萨满之赐不敢辞也   “砰!”王道宁顾不得去考虑赵长河到底怎么这么快就脱困的,紧急扫落箭矢,魂海一阵震荡。   这金色箭矢是真的离谱,明明只不过从一个二重秘藏的武者手中射出来,可那龙筋神木加持下的力量、箭矢的破魂之力,真没比一个御境差哪去。   要不是因为感觉这厮威胁很大、和拼命的唐晚妆联手的话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王道宁也不会选择困住先跑过来参战。这一刻终究为错误的选择付出了代价。   刚刚拨开箭矢,朱雀的魔爪就到了侧颈,爪尚未至,那魔焰都已经烧到身上了……不仅如此,心海之中的怒火被引燃,情绪变得极度暴躁激烈,思维都受到了影响。   四象教自己传小道消息做宣传,说朱雀玄武二位尊者都已经是三重秘藏的天榜之能。海上一战,玄武确实牛逼,想不到朱雀一点都不逊色,单论攻击性还比玄武凶狠多了。   这种攻势由夏龙渊承受的时候,旁人没什么感觉,轮到自己承受才知道夏龙渊是多稳,之前剑阵针对加上群雄围攻之下居然还能上风……他王道宁单是面对赵长河一箭加朱雀一爪,身周自家剑阵乱剐,这就已经有点捉襟见肘了。   王道宁飞速架开朱雀这一爪,脑袋上刀光凛冽,赵长河已经狂劈而至。   朱雀心中有点小小的怪异情绪,这居然是第一次以朱雀的身份和赵长河并肩作战诶……虽然这一战乱七八糟的,战意都快没了,但就凭这个也要拉满战意啊,不能被小男人认为朱雀尊者很菜!   朱雀元气满满,王道宁一肚子无语,你他妈打我的时候感觉都比打夏龙渊卖力!   反而是赵长河没有朱雀这么用心围攻王道宁,他心中总有点怪怪的预感,俯瞰眼全面发动,在观察整个战局。   理论上这个时候的雪枭不应该继续在这打的……一击不中远扬千里才是一位顶级刺客的行事方针,他不应该继续在这里和夏龙渊缠斗,而且短时间内还属于是单挑。   虽然夏龙渊看上去越来越虚弱了……原本他是个精神矍铄的老者形象,现在看上去快要和此前燃烧寿元而苍老的海平澜差不多,有点灰败佝偻,脸上竟然有了清晰的老年斑,皱纹极为明显。   赵长河心中一个咯噔,醒悟过来——夏龙渊穿越好几十年了,和海平澜争霸都是三十几年前,生迟迟那会儿都已经是统一天下很久的老皇帝了,他现在的年纪其实是非常老的。原先体现不出来是因为修行太强,可一旦修行被拉下,苍老的身体就会开始拖后腿,战局越久就越不利。   雪枭是看出这一点?觉得再拖一会就是屠龙之时?可即使夏龙渊虚弱至此,打他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啊,哪来的自信?   靠李公嗣和杨敬修?看看这俩,他们正在应对剑阵,其中杨敬修可以看得出来正在往出口接近,一副随时要走的态势,这是正常人,明显见势不妙谋求退路才是常理。   李公嗣呢?   他反倒正在接近的是夏龙渊的位置,看似在试图帮助雪枭夹击夏龙渊。   这事不对……雪枭好歹天榜前列,有点底气拖着变弱的老夏也就罢了,他李公嗣二重秘藏哪来这种勇气,这时候了还想着夹击?你有这血勇还会勾结胡人?   赵长河心中微动,李公嗣实锤引胡人入关,胡人真就只劫掠完就回去了么?会不会还有谁留在那里,跟着李公嗣悄悄参与此役?之前潜伏怕激起别人反弹,可现在都已经揭破了,他还有没有必要藏?   心念方动,警兆便起。   阴影之中,一道身影矫若灵狐,迅捷无伦地一掌印向夏龙渊后心!   天榜第二,长生神殿,大萨满博额!   就知道,在有内鬼知会此番盛事的前提下,他怎么可能错过!   这本就该是最接近夏龙渊的对手,说他没有御境赵长河都不信!此时出手,几乎便定乾坤!   “嗖!”赵长河劈向王道宁的一刀骤然转向直取博额后背,不管自己这点实力够不够威胁到博额,也得拼一把!   这一刀转向对他自己也是极险,王道宁的掌已经拍到了胸前。   “啪”地一声,朱雀火速化攻为守,死死替赵长河挡住了这一击,自己被王道宁手肘顶在肋下,闷哼一声退开。   与此同时,博额的袭击轰在了铁板上。   烟尘之中,厉神通钢铁般的身躯挡在了夏龙渊身后,博额力能开山的一掌轰在厉神通身上,仅仅让他略微后撤,嘴角溢出血迹,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你来了,那就好……很好。”   看来厉神通也猜到了,一直在等这一刻。   雄壮的胳膊揪住博额枯瘦的手,身后赵长河的刀已经劈在了博额脖颈。   一个完美的默契配合,可惜完全没有效果。   博额的身躯灵蛇般滑过,赵长河的刀就像当初劈在章鱼身上一样被直接滑开,那被揪住的手骤然暴涨,拍在厉神通胸前。   厉神通闷哼一声,抓死不退。   李公嗣的剑却也到了赵长河背部,就离一寸……但却发现怎么都捅不进。   骇然转头,看见了历来笑呵呵的嬴五难得狰狞的眼眸:“你们……让老子很没面子……很没面子。”   李公嗣骇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周遭空间仿佛被割裂,身不能动,音发不出,眼睁睁看着空间切割,如同凌迟一样在自己身躯绽开一道又一道的裂痕。   李公嗣惨叫起来,但整个环境内却都没有人能听见他的叫声,顷刻之间就成了血人。   如果王道宁能知道李公嗣此时心中的想法,想必会很赞同——这些人打夏龙渊的时候,没有感觉他们的实力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换了自己来捱就知道什么叫变态,夏龙渊能破解,不代表他们也能。这种诡异的技法,差上一级那便是无解!   但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厉神通加赵长河依然没能拦住博额。   博额不知从哪摸出一柄弯刀,绕过厉神通的阻拦,划过夏龙渊的后背。   原本这不该能对夏龙渊造成伤害,他单对一个雪枭并不应该被限制得多难堪,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一刀,砍中了!   因为他根本没有躲,任由弯刀划过了背脊。   更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明明他受伤了,可失去的力量反倒开始增长,那气势不断攀升,汹涌澎湃!   博额心中一个咯噔,就见夏龙渊迅捷无伦地反掌一拍。   原本身形如光似影根本无法捉摸、缠得夏龙渊非常难受的雪枭,这回压根避不开这一拍,就像被拍苍蝇一样拍了个严严实实,在空中转体三百六十度,喷出一大口血雾,身形闪烁不见。   与此同时,四把神剑也不噬主了,也不打夏龙渊了,似乎听从了夏龙渊的召唤,四剑齐发,飞刺博额!   博额终于知道夏龙渊为什么故意挨自己一击。   在此之前,夏龙渊一点伤都没受,第一次受伤,是伤于胡人之手。   在这一刻,他依然是代表了大夏气脉!   于是失去了的气脉短暂恢复,造反的四灵剑从其所命,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便是他博额!   “你不该来。”夏龙渊嘴角有些讽意:“这一次他们的屠龙之举,如果没有李公嗣与你的勾结,其实我已经输了,真的输了。因为杀我的不是他们,而是天下人都认为我不该在这个位置上了……但很遗憾,当你来了,他们捏着鼻子,也要认我这一刹。”   “铛!”四剑齐发的恐怖锐芒冲在博额身上,发出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   博额淡淡的声音传来:“那又如何,你不过回光返照,他们对我并无威胁,至于这四把剑集中攻势确实很麻烦,可惜你中土有灵剑,我草原又何尝没有?”   定睛看去,四柄灵剑同时戳在一把巨斧身上,正围着巨斧乒乒乓乓大战。   而博额的身影已经消失,弯刀极为突兀地出现在夏龙渊后背。   “回光返照,已经够了!”夏龙渊仿佛早就知道他会出现在哪,骤然回手一拳:“看我之拳,比汝神如何!”   “轰隆隆!”早已失去回应的地底天穹骤然闪起了亮光,漫天星辰闪耀,黑夜里电闪雷鸣,刺眼的光闪得所有人睁不开眼睛。   夏龙渊的屠神之拳,再现人间!   面对这人类根本无法接下的一拳,博额却也不见慌乱,飞速从怀中摸出一块血牌,往前一砸。   之所以是萨满,本身就是侍神者与近神者,他并不仅仅是自己的力量,可以调用更多神灵之力。   长生天神原本在海上被打得自爆,重伤无比,根本不可能再行神降参与。但他却封印着自己的力量在这血牌之中,当博额砸出,便是一只拳头虚影与夏龙渊之拳对撞。   “轰!”狂暴无匹的能量对冲,此前战斗的众人各自防护自身,飞速撤离爆炸中心。   当形势化为神战,那此间凡人确实参与不了,根本就近不得身。   气浪狂冲之下,夏龙渊与博额同时喷出一口鲜血。   回光返照的夏龙渊这一拳终究不可能是自己巅峰之力,差得太远;好在长生天神封印一击也不是多全盛,加上博额自己的御境实力叠加共战夏龙渊,恰恰两败俱伤!   博额心中佩服,倒也无所谓,他知道夏龙渊这么折腾,等力量散去就是个糟老头,不久自败。现在不需要继续死拼,否则被厉神通这些人围拢过来自己都跑不掉了。   心念及此,博额飞快闪身去取正与四灵剑僵持的战斧,那可是天神之斧,可不能落在此地,拿了走人就行。   可手尚未触及斧柄,一阵清风掠过。   一个瘦小老头扛着大斧,跑路不见。   空气中传来他的大笑声:“萨满之赐,不敢辞也~这比夏龙渊的内裤有意思多了……噗,咳咳咳……”   说到最后,似是吃不住战斧溢散的力量,受了不轻的伤,咳嗽声渐小,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博额气得要吐血,还没来得及追,夏龙渊的拳头又到面前了!这要是去和贼绕圈子,怕是自己都要回不去了!   博额只权衡了半秒,飞速闪身不见。 ###第六百二十二章 谁是屠龙者   博额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无聊到这种程度,这种性质复杂战斗激烈的战局从头到尾不吱一声,这都忍得住!最后出现也不是为了参战,单纯为了偷东西!   一个比顶尖刺客还要能忍的贼……他存在的意义就为了偷东西,为了偷到想要的东西他能蹲到天荒地老,战局谁赢谁输他压根懒得管。   本来叶无踪针对的盗窃对象应当是夏龙渊才对,内裤只是调侃遮掩,他真实的目标怎么想都应该是天书……结果自己送上趟,他从天榜第二手里偷东西的爽感一点也不逊色于一个衰落的第一,偷的长生天神斧价值也不会比天书低哪去,说到江湖上还占大义面子,真真够本了……   明知道如果自己不出现的话叶无踪一定会尝试去摸夏龙渊的,所以自己出现到底在做什么?替摸?   这种感受让博额的憋屈之感比正常被偷还要恶心百倍,实是又气又怒,还没飞回自家地盘就在空中再喷一口血,差点空难摔死。   好在博额的心志坚定也非常人可比,他死死压住内心愤怒的情绪,一路回归寻思怎么夺回神斧更重要。   博额清楚,自己这番出手绝对不是白搭。如果说原先夏龙渊在收拾残局之后还有复原的机会,那么在被迫“回光返照”激发了剩余潜力之后,应该是基本没法复原了,即使死不了也应该是保不住御境,而一旦保不住御境,那他的年纪基本已经不足为惧。   神州最大的威胁去除了!下一步就是横扫中原之时,他们偷了斧头,有命花么?   可惜如今风雪冰天,开战攻城显然不合适,人马不被冻死就不错了……但现在西北开关,他们不需要继续死磕雁门一线,直入关中相对又会好很多,不知道是否该趁这个机会……还有个问题是塞北漠南一带有巴图杵着,必须把巴图拔掉,否则这道可不好绕……这些事必须与铁木尔商议,那才是军事统帅。   其实早年的博额与铁木尔可没多亲近,天榜二三、神权军权,能亲密才有鬼了……   长生天神殿其实暗戳戳的压制铁木尔居多,巴图的崛起某种意义上也是神殿的放任导致,当时赵长河就发现了神殿并不在意各族内斗,否则即使巴图已经站稳了脚,博额都可以去摘了他的脑袋用不着铁木尔出手。可原先的博额是不可能为了铁木尔去杀巴图的,各族对立才有助于他的权威……   如今形势不一样了。来自大夏的压力让草原开始团结,也是夏人没有细思过的事情。这种情况下的草原,威胁说不定比原先更甚。   博额一路思量,流光消失在风雪冰天,东方天色渐白。   天亮了。   此时的太庙之底。   厉神通帮夏龙渊扛了博额两击,此时一言不发盘膝闭目坐在一边,也不再管场面上的其他状况。   嬴五在揍李公嗣,严格来说是单方面的凌辱,一个空间束缚把李公嗣困在其中,破碎的空间乱流肆虐穿插,生生做成了一种凌迟活剐的惨状,偏偏里面的惨叫声连一点都没能透出来,场面奇诡至极。   早就做好逃离准备的杨敬修,真趁着刚才的神拳对撞的机会逃之夭夭,那种时候谁也无法拦他。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当王道宁也想遁逃之时,一把大阔刀已经兜头拦在了那里:“此路不通。”   赵长河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在盯着王道宁,哪能让他跑?   “嗖!”王道宁懒得废话,这要是夏龙渊回过气来就完犊子了,排山倒海的掌风恶狠狠地扑了上去,理论上说赵长河根本不可能拦住他片刻。   结果朱雀如影随形,或者索性说夫唱妇随算了,赵长河一动她也动。   当赵长河横刀架了王道宁一击,被轰得溢血飞退之时,朱雀的魔爪也已经抓在了王道宁后背,不但是擒拿限制,同时汹涌魔焰疯狂燃烧,瞬间把王道宁烧成了个火人。   王道宁运起罡气隔绝魔火,飞速震开朱雀之抓,夏龙渊的方向却忽然传来“铛”地一声巨响。   王道宁心中剧震,甚至顾不得自己此时的危机,脱口喊:“夏龙渊!你!”   夏龙渊调息伤势,趁着自己超模的实力暂时还没消退的这个短暂空档,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拦王道宁……而是一把抓起了四灵剑。   被嬴五控在空间里凌迟的李公嗣瞪大眼睛,疯狂叫喊,可惜没有人听得见他在叫什么。   只听“铛”地巨响,夏龙渊恶狠狠地将四把剑互斩。   第一下,没断。夏龙渊此时的力量不够……不仅不够,四灵剑反噬的力道冲得他嘴角溢血,肆虐的剑气穿入了他的身躯表里,所受之凌迟没比李公嗣的轻哪去。   可王道宁却比浑身浴血的夏龙渊还急,大急喊叫:“住手!剑灵自保反击,你自己也会死!”   夏龙渊不管不顾,又是一记互斩。   “铛!”四剑齐刷刷泛起了裂痕,狂暴的剑气贯入夏龙渊的胸膛。   连正在对王道宁出手的赵长河与朱雀都停住了,有些呆愣地看着忽然发癫的夏龙渊。盘坐中的厉神通睁开了眼睛,控制李公嗣的嬴五扭头而望。   夏龙渊身上的气势也飞速退化,越来越弱,直至白发苍苍,佝偻难行。   “这四把剑,本该是人世河山之剑,但当它们有主之后,那便不再是了……”夏龙渊有些辛苦地开口,声音沙哑苍老:“不管怎么设计、不管它们自己怎么定义,它们总是会成为门户私有、家族传承……我曾经为了世家的支持,不敢做得太过火……那么如今已经无所惧也……趁着最后还有摧毁它们的力量,那便做完,不当留给后人。”   随着话音,最后一斩。   “铛!”四剑齐断,剑灵无声。   王道宁张了张嘴,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心都空掉了一块,有些呆滞地转头看李公嗣,浑身浴血的李公嗣也呆愣愣地看着自家断裂的剑,脑子空白。继而变得真正空白,仿佛看着此生的意义消失、看着传承断裂的未来,带着极度的惊悚与不安,气绝身亡。   远在清河,崔文璟猛喷一口鲜血,低声叹息:“去矣。清河。”   正逃在路上的杨敬修同样一口鲜血,失魂落魄地转头北望,一时无言。   王道宁只觉得天旋地转,声音都在发颤:“你……你怎么敢……它们虽是私有,可事实确也是在镇此河山……”   “就像世家与朕一样?”夏龙渊洒然丢掉四把断剑,转身慢慢地走上属于他的高台,仰天而笑:“对于这个国度,朕该死,你们也该,那么朕最后一举为神州除此二害,岂不快哉?”   他登台的脚步都已经极为虚浮而艰难,往日一踏即上的高台,此刻步履蹒跚,好久才慢慢地走到顶端,盘坐而下。   “朕……我读书其实不多的,九年义务教育都没读完……之乎者也哉,来这里学的。”夏龙渊忽然说了一句除了赵厝人之外谁也听不懂的方言,又续道:“不过我还是知道一些历史故事……之前厉神通说,匹夫之怒,血溅五步,这句我以前很喜欢的话,用在我的身上……天下群雄,不管世家还是草莽,不管好的坏的,居然齐齐反我……我忽然在想,我像不像个杨广?”   众人没有接话。   回想起来,好像厉神通说了那话之后,夏龙渊的态度就比较沉默,他一直是个很跳的人,但这一战很少出声,到了战局转向之后才多了几句话,感觉像是被打击到了。   “我认真想想,我倒是没杨广暴虐,但好像本质也差不太多,毕竟……我是真没把你们当人。”夏龙渊平静地道:“但就像游戏通关结算一样,给的评价是杨广,那还是让人很不爽的,谁不想通个完美关呢……我在想我好像搞错了一件事,在皇帝这个位置上,该做怎样的事……挑战神魔,好像格调很高的,但对于皇帝这个职业来说,那本质与修仙求道是不是没什么区别?”   赵长河终于开口:“是啊。”   夏龙渊道:“所以要玩神魔游戏,那就别做皇帝,要做皇帝,那就做好皇帝该做的,对不对?长河你是这意思吧?”   赵长河道:“对。”   “所以你做不做?”   “不做,你有女儿。”   “呵。她怕是服不了众,如果你能扶她,那就扶一把,如果不行,你自为之。”   赵长河简单道:“好。”   “那么回到皇帝该做的事。”夏龙渊没和他多谈这个,转而道:“道宁……你们觉得自己在屠龙么?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心中的恶龙可是你们。”   王道宁定定地看着他,没说话。   “既然都想屠龙,那便屠个干净。道宁,你以前陪我一起读书,都看过这么一句话?‘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我想这一次你行动之时,心中回荡的多半是它,那么很巧,我也是。只不过很可惜,你没有当成屠龙者,我当成了,如今你……是不是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王道宁神色非常难看。   夏龙渊指了指嬴五与厉神通:“你俩……也没有屠成。能杀我的,只有我自己,是也不是?”   厉神通没有说话,嬴五很是光棍地回了一句:“是。”   其实夏龙渊自己心里都知道,杀了他的根源是天下反噬,可到了现在他还是没愿意承认,其嘴硬如此。   见嬴五应和,夏龙渊终于很是开心地大笑起来:“那么这通关,完成了。”   并没有人再应这句,夏龙渊自顾笑了一阵,忽然道:“其实……有句话说了好像很影响逼格,但我还是想说一下……我不理事不治政全甩给一个傻逼假货,有一个原因是那他妈太难了,我不会!让我自己做可能比他还傻逼!”   赵长河:“……”   厉神通:“?”   “我的怀中有一页书,那是给你的嫁妆……”夏龙渊的笑声越来越轻,终至轻不可闻:“话说到了最后,我都没有想见迟迟,我是不是真的太冷血了?”   一缕天光洒落地底,赵长河抬头看去,夏迟迟安静地站在上面,已经不知看了多久。 ###第六百二十三章 本座一人杀你足矣   所有人都看着高台上盘坐不动的夏龙渊,各自无言。   曾经那个强大的让人以为永远不会败的男人、让人恨得牙痒也只能忍气吞声的阴影,就此再无声息……死得简直有点不真实,因为在他硬毁剑灵之前,并没受多重的伤。   单是博额那一弯刀划过的伤势,可能御境之刀内里很有门道吧,不太好治?但应该也是死不了的,等到“回光返照”散去,他大不了做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子,起码还有点秘藏修行,还可以活些年头的。   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理解这一刻夏龙渊的情绪。   镇压天下数十载,最后老态龙钟,或许都打不过在场众人了……然后在交游广阔颇有面子的女婿保护之下渡过余生?   千夫所指,惶惶终日,托庇于人。   别说骄傲了一辈子的夏龙渊不可能愿意,就算让厉神通嬴五朱雀代入去想,也不会愿意。   死则死矣,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谁不看淡。   还不如轰轰烈烈一回,完成自己未尽之业,在世上留下难灭的印记。   便是杀了王道宁、夷平九族,只要镇海剑尚在,将来都有可能再起另一家。没了琅琊王,也会有琅琊张。但当四剑毁灭的那一刹,再也不会有了。   你组织杀我,我毁你的根。连自己在内,二害皆除,岂不快哉?   不知道怎么评价,每个人心里都很复杂。   再憎恨他、咒他不得好死的,如厉神通朱雀,也不得不承认此人还是很有人格魅力的,至少说是个爷们没问题。   如赵长河者,虽然一直都反对他的做法,但私人关系上却是老乡加岳父。他对自己算得上挺看得起的,早前还送自己果子吃,也不阻挠儿女事,对于自己的反对他也大度,“自己来杀”。对于一位本不相识的“老乡”关系,这面子是给足了。   所以虽然觉得别人反得很正常,可赵长河自己真没法做出“自己来杀”的事儿。还几次三番尝试旁敲侧击的让迟迟与父亲和解,这一次本质也是站他一边的,无论有多少其他大局因素考虑,也都是有着情谊在影响。   但赵长河很早就预感到了,老夏眼里只有神魔、不顾世人,他如果要出事,大概率是因为自己做的烂事导致反噬,都用不着神魔出手。真没他那么做事的……劝也劝过了,不止劝一次,上回甚至是冒着触怒他被杀的风险劝的,可他刚愎自我,不听奈何?   时至如今,心情着实复杂。   赵长河抬头看了看夏迟迟,夏迟迟没什么表示,只是安静地看着,目光似乎没什么焦距。   天上微光,乱世书没有闪。   除了被遮蔽的地方之外,乱世书没闪有两种原因,一种是还没死,第二种是乱世书认为战事还没结束,它惯常只是在整件事结束后才做总结的。   此地被嬴五以空间之力洞开,人来人往毫无遮蔽,那么是哪种原因?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王道宁身上。   王道宁后退半步,盘算突围。   他依然是此地唯一的御境,如果一意要走,还是很有机会突围的。何况厉神通嬴五未必有围攻他的理由,勾结胡人的是李公嗣,真不是他,在此之前他自己也不知道有这事,该说他也被坑了才对,没这破事这次的屠龙本来是更成功的。别人围攻他干什么,替夏龙渊报仇不成?赵长河夏迟迟要不要找他们算账都很难说呢。   只要从赵长河这家子手里突围就行,并不难。   正这么想着,却见厉神通与嬴五都打量了他一眼,眼里有些不屑的讽意,继而各自腾身离去,路过夏迟迟身边时都微微拱了拱手,其意难明。   夏迟迟回了一个拱手,尤其对厉神通多点了点头,却什么话都没说。   以前知道夏迟迟是夏龙渊女儿的还真不多,止于猜测的倒是有,没实锤,更多人依然是认为赵长河才是正主儿……但刚才夏龙渊和赵长河的对话已是昭然若揭,夏迟迟才是正主,赵长河是他认可的女婿。   两位天榜无声传达的意味,有点“你父亲的死要算我们头上是可以算的,要报仇我们接着”的意思,但这话直说就很怪,因为夏迟迟自己就要为母报仇,朱雀就是此番队友之一,谈什么私仇?于是拱手为礼,看夏迟迟的态度。   夏迟迟的意思是,大家没有私仇,甚至该算队友。   其中嬴五是江湖客,不涉争霸之局,而此时的厉神通却是一方首脑。夏龙渊既崩,天下四分五裂之局已经成型,如今不管夏迟迟接不接这个夏皇位置,四象教也都是江淮漕帮背后之主,与厉神通将来是争锋之势。于是额外示意,意思是我将来若与你为敌,与私仇没什么关系。   两人都看懂了,都微微颔首,飘然离去。   王道宁也一顿足,跟着就要离开,在他看来这俩都走了,在场一家子更没有拦住自己的资格。   “呛!”冰魄出鞘,剑气如霜。   夏迟迟横剑封于秘境口,冷冷道:“海上之战,各有缘由,也就罢了。此番你与尊者联手屠龙,背地里却先杀我方大将,总该给个交待?”   王道宁并没有把她的拦阻太当回事,随手拨开冰魄,笑道:“小姑娘终究还是想找个借口倾泻父亲去世的心情,但很可惜你拦不住王某。”   但这一拨,却愕然发现这剑气之中含着奇怪的水元之力,似在与自己体内的某些气息共鸣,一时之间略有僵直,竟一时没出去!   出奇的是,本以为必然再度围攻的那对狗男女,这次居然没来围攻。反倒是传来朱雀淡淡的声音:“你打还是我打?”   夏迟迟略退数尺,咬着下唇犹豫了一阵:“我打不过,掠阵即可。劳烦尊者了。”   王道宁愣了,这些人什么意思?   你们在选人和我单挑?合着甚至还想让夏迟迟上?   他下意识看向赵长河,赵长河悬在夏迟迟侧方不远,似准备接应掠阵,但也是没有想要围攻的意思。   朱雀淡淡道:“适才交手,我们已经有数了……你的御境虚有其表,如同你们的剑灵一样,用海族之气补上力量,却没有自己之悟。你王家明明意在镇海,却反而以海之意补其魂,这就是你们的御境之路?无异于李公嗣引胡入关,荒谬至极。”   王道宁冷冷道:“尊者之意是?”   “杀你何用围攻,本座一人足矣!”朱雀手中泛起火焰,映照着下半脸,唇边犹有血迹未干,看着妖诡而美丽。   王道宁想走的这回都不走了,冷笑道:“朱雀尊者之意,围攻之时自己被男人拖了后腿以至于反而受了伤是吧?”   赵长河:“……”   朱雀:“?”   王道宁手中泛起氤氲之气:“那就让本侯看看,朱雀尊者的三重秘藏,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第六百二十四章 乱世书是你家的?   王道宁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单挑,这时候讲武德?岂不是来送!   就算你们看出我的御境有点名不副实,那不也还是比你们强很多吗?   刚才的战局里,王道宁在应对自家剑阵反水的前提下同时应对朱雀加赵长河,只不过略有下风,其中剑阵的威胁反而要比人更大一点的,那毕竟是能让夏龙渊都很难受的山河剑阵。   当赵长河转刀去砍博额之时,朱雀临时化攻为守替男人挡了一下,导致自己招法破绽,立刻就被一肘顶伤。   如今灵剑已断,一对一,王道宁简直不知道自己怎么输。   就靠刚才夏迟迟剑中引动的体内水元之力一点迟滞感?夏迟迟的剑与水元或许相关,那你朱雀的修行也与此完全不相干啊!   “我这一掌,你接得下么!”王道宁骤然出掌。   排天镇海掌,那排山倒海的势,哪怕夏迟迟站在侧方没有直面,依然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窒息。   那是根本不可能越级硬接的掌,想要接下必须设法卸力才行。   然而之前应对这一掌还相对吃力的朱雀,这一次却只出了食中二指,并指作剑往前一戳。   指尖的火光势如破竹般钻进厚重的气浪,直抵掌心。   便是手持利剑去戳这一掌,剑都能被拍成烂泥!可指掌相交,本该发生的手指断折并未到来,相反,王道宁忽然发现这一接触之下体内水元就不听使唤了,正在造反!   这种造反比他造夏龙渊的反可复杂多了,水元之力与自己的真气修行早就彻底结合在一起,这一造反无异于倒海翻江,从丹田到经脉全部化作战场。那一缕火光从经脉中直钻而入,牵引心海,此前曾经尝过的怒火引燃如果是形容词,这次就是物理燃烧,熊熊烈焰在心中燃起,刹那间把心脏都烧成了焦炭。   王道宁一声惨叫,用尽浑身力量震开朱雀,夺路而逃。   眼前寒芒闪烁,一把冰剑刺入心肺,似乎很“好心”地把心火给浇灭了。   王道宁低头看着透过心脏的剑尖,又抬头看看夏迟迟,眼中有了点了悟:“原来如此……你刚才的水元之力根本与这把冰剑没有关系,而是这水之魂对你们的亲和竟然高于我的,它听你们的……你刚才一剑只是测试、或者说你在与这些水元之力沟通……当确定有效,连你都敢与我单打独斗。”   “那我倒是不敢的。王先生自己基础修行也是三重秘藏之巅,还是尊者来比较稳。”夏迟迟淡淡道:“倒是想不到王先生雄镇东海这么多年,位居天榜,声名显赫,却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想不到——水之魂原本是海皇所有,海皇陨落,它们就不能有新主?你究竟是以什么自信认为自己一个非修水行者能够彻底征服它们……是不是觉得,就像你夺夏之后可以轻易取而代之一样?可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   王道宁抬头看天,太阳已经越发高升。   冬季的朝阳本不刺眼,他还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看了好一阵子才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它们可能有新主?只是没有想过会这么快而已……何况你们也非水行,凭什么会想到你也能影响它们?若说王某无知,还不如说是你们太奇怪才对。”   “青龙本出于海上……四象圣女要求四象兼备并不稀罕,玄武师伯对我的期许很高。”夏迟迟淡淡道:“另外王先生或许误解了一件事,我们不围攻,可不是什么武德,仅仅是觉得你不该有乱世书播报围攻而死的待遇,你不配的……”   王道宁笑了笑:“这种虚名,或许你父亲和你丈夫都很喜欢……恰恰我倒不在意。”   夏迟迟面无表情:“我知道王先生连自己的命也不太在意,在意的只是家族存续……但王先生自己死了,家族覆灭岂非旦夕?”   王道宁平静地道:“你们先有余力对付这局面再说吧……只要乱世书播报了我的死讯,照陵必撤兵收缩。而李公嗣死于此,李家必引胡人从关陇直扑而来,杨敬修到了如今也必然豁了出去,崔家还愿不愿意继续与我们死磕都已经很难再论。靠你们几个强手,想要解决这糜烂之局,跑去灭我琅琊?呵……道中虽不成器,好歹也是地榜。”   赵长河正在悄悄对瞎子道:“喂,能不能帮个忙?不是什么原则问题的。”   “嗯?该不会要我让他早点断气吧,问题这叽叽歪歪明明是你们故意的,否则夏迟迟手中剑气一吐,直接没了。”   “我们当然是故意的啊,迟迟传音我了,我已经知道璞阳发生了什么。你不要等他断气,提前播报一下,气死他最好了。”   瞎子沉默片刻,天空闪过金光。   “岁十一月,严冬。”   “崔元央率众夜袭王家营寨,本意仅为袭扰疲兵之计。夏迟迟夜行京师,途经战场,忽引苍龙虚影俯冲营寨,王家士卒军心本疲,以为崔家天助,顷刻大乱。”   王道宁:“?”   如果他也会赵厝方言,一定会问一句:“你们开挂的?”   赵长河骑飞马过来,莫名其妙到了这里已经很奇怪了。   这夏迟迟又是怎么来的?还能路过璞阳,顺便还招陨石……不,招青龙去冲营寨。   本来围城这么久了,风雪冰天的,那士气可想而知,被这青龙降世还打个锤子?   “崔元雍、薛苍海、皇甫绍宗趁势率众大举进击,双方混战一团。战阵之中薛苍海恰逢王道中,战约十合,苍海不敌,乃引教中圣物之威,道中重伤败走。”   王道宁豁然瞪大眼睛。   薛苍海大战王道中……   这一次他越级了……虽然是借用了什么狗屁的圣物,可他真的越级了!   “崔元雍大破王照陵,王家兵败如山,死伤不计其数,军中大将、人榜五十七张希孟战死,王照陵仅以身免。”   “崔王战于璞阳,围城近四月。青龙降世,一朝围解。”   “薛苍海胜王道中,虽借神器之力,胜就是胜,当代其位。”   “地榜三十,薛苍海!”   “人榜五十七,崔元雍!”   “潜龙第一,崔元央!”   王道宁怔怔看着,还指望自己死讯先出,照陵会带人撤回……结果却让自己先看见了自家兵败如山倒、崔家人开始刷榜的消息。   虽然道中与照陵没死,算不幸中的万幸,但兵马大败折损,在这场群雄逐鹿的局中便已失去了先机。   如果会有第一个出局者,会是谁?   不是,为什么自己还没死,乱世书会开始播报的?难道两边分开算?要分开算早就该报了,这时候报什么意思?报给我看的?   乱世书你家写的?   赵长河此时道:“这城外营寨混战,还真不好说会跑了谁,很正常……不过王先生勿忧,琅琊那边我早有埋伏,很快我会亲率人马兵指青州,道中同志和照陵兄最好是龟缩在城里,可以让我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王道宁瞪大眼睛,骇然想喊:“小心归尘!”   可他喊不出来了,夏迟迟连给他传递声音给周边太监的机会都不给,剑气骤然爆发。   王道宁的声音哽在喉咙里,眼中光芒渐渐暗淡,死不瞑目。   ——若说王某无知,还不如说是你们太奇怪才对。   连乱世书都听你们的,你早说,谁他妈敢反! ###第六百二十五章 夏龙渊随笔   当然王家不管怎样都是得反的。   “当他没止住贪念,明知道那些海泥里隐含海族阴气还敢吸收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一天。海皇那种克系的……一旦驱使,他只能提前造反,成为老夏与海皇博弈的棋子。这步一走那就停不了了,只有对方毁灭,或者自己。”赵长河看着王道宁的尸身,忽然道:“某种意义上说……海平澜坑的老王。”   夏迟迟点点头。   没错,海平澜驱虎吞狼,趁海皇嫌海上人口不足的引子,有意引海皇上岸去招惹夏龙渊……这才有了渗透王家之举。   反正不管谁坑的王家,夏迟迟此刻的神色好看了许多。   此前情绪过于复杂,需要一个宣泄口。王道宁既死,夏迟迟心中就仿佛一块石头被搬开了似的,一下就轻松了下去。   “有点讽刺的,排天镇海,既没排开这天,而且被海所噬。”她笑了一下,有了点调侃的心情:“喂,你是不是学过这掌法来着,虽然只是皮毛……是不是有点不祥,要不要忘掉?”   赵长河笑笑:“看谁用。这掌法不差,如此狂猛的攻击性,其实也挺合王家性情。”   夏迟迟奇道:“怎么合了,他们如此蝇营狗苟,还排天镇海,配么?”   “王道宁可能是我所见的天榜之中格调最低的,但其实又是最敢拼的。无论是当年与虎谋皮求御境,还是这一次孤注一掷的屠龙串联,充满了赌性……有点一往无前的意思。如果被他赌赢?就是有点不太世家,不知道是不是与海边呆久了有点关系……”   “世事没有如果。也不用拔高天榜,资质不低资源管够,找对功法提升的路,谁都能破秘藏。如你血煞功是邪功,唯一要求是坚韧而非秉性,行侠者你也,非功也。”朱雀淡淡开口说了一句,旋即转身进入地底。   她一直绷着个心情站在一边,见这俩好像没关注自己,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大家心思都不在,对王道宁说的那屁话应该都没多想。于是觉得面子保住了,重新摆起了尊者模样。   赵长河看着她的背影,目光闪烁。   王道宁说的什么话倒不是关键,关键在于朱雀那会儿奋不顾身的救助。   这事儿……嗯,这背影……   他暂时没敢定论,试着说了一句:“适才感谢尊者相助……”   朱雀脚步顿了顿,旋即摆摆手继续前行:“你是我圣教室火猪,本座顾你性命有何稀奇?你只要继续忠诚圣教,就不辜负本座此意。”   赵长河神色古怪,也没继续说。   不知道怎么说……万一搞错了……还是回头问问三娘?   关键此时也不是气氛,老夏的尸身一直安静地坐在高台,此刻朱雀已经站在他面前。赵长河担心朱雀会有毁尸之类的想法,飞速掠了下去,不着痕迹地挡在前面,作势伸手去摸夏龙渊怀中:“老夏给我留了东西,我看看……”   朱雀在身后淡淡道:“不用故意护着……我对他虽憎恶,倒不至于此,便是看在迟迟面上也不至于……把本座当什么了?”   赵长河暗自吁了口气。   夏龙渊怀中有两页东西,一页天书不知道对应什么方向,另一页……赵长河摸出一看,愣了一下。   竟是一页类似于随笔的东西,看似附于天书上,很神奇地与天书相融,然后直接化显在了魂海。   就像是夏龙渊的残魂正在与自己对话一般,实际应该是一个做好的预设,规避瞎子的?   残魂开口,第一句就很惊悚:“这个世界实际就是个游戏。”   “因为它明显是一个人造的闭合小世界,就像看过很多网文里,书中世界,盒中世界,洞府世界,一回事儿。在一个闭合的环境里,天都是假的,是能触摸到世界尽头并且出不去的;地也是假的,它不是一个圆球,没有地球背面的生命。既然是个虚假的世界,我当它是个游戏世界,应该也没有问题。”   赵长河抬头想了想,不知如何评价。   闭合小世界是一回事,与虚假世界是否直接划等号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老夏这么想,也不能说没有他的理由。反正这个只是预设影像,对话没意义,听着就是。   “假设这是一个书中的世界,那么此书就是天书,它本来应该是某一个极强的仙神持有的法宝,不过持有者死了,连这法宝都被击散,便是所谓的‘天道死了’‘纪元破碎’。所谓人类重新从废墟中崛起,几乎所有世界内顶尖人物都死了或者苟延残喘,普通人是怎么活下来的,无非是天书世界灭亡之后重新诞生出生灵来了而已……”   “越是这么想,这就越接近一个游戏世界,人死光都会重新冒出来,不是NPC是什么?”   “瞎子想我收集天书,她想屁吃。世上有很多藏在阴沟里的神魔,每一个的目标都是天书,都觉得收集完整就可以取代天道。我只需要留一页让他们谁都无法集齐就可以了,剩下的让它们自己互相咬。”   “包括那个自以为什么都看在眼里的瞎子,她早晚也要下场撕咬,从高高在上的云端掉进蛐蛐场,老子很想看她也被人咬得遍体鳞伤的那一天。”   “至于取代天道这个目标,瞎子以为谁都会感兴趣,恰恰老子不感兴趣。游戏玩家想做GM的没有几个,她懂个屁,在现世没呆几天就以为懂所有人了?其实我真正想做的是毁掉天书,但毁不掉……我也知道毁不掉,它是天道化形的具现,如果我能毁了它,那就能灭世。或者可以反过来考虑,如果灭世,它就会被毁掉?不知道以后是否能做到这一点,先留个底。”   “反正只是收集天书的话,结局一定会在最后关头尽数给她做嫁衣,在自以为能取代天道的前一刻,发现自己只是个道具。”   “如果说收集天书有个什么好处,那就是可以在这个过程中对战神魔,这倒是我想要的,我想一个一个的狩猎神魔,那一样可以升级。但想到瞎子盯着,我就不想这么做,要找到这些人躲在哪里,我有其他办法。我自己在太庙之底构建天穹,山河为我所有,天穹为我构建,可以观测任何地方,随时神降到任何想要的位置……”   “古剑湖那一页天书是最基础的总纲页,很诱人,我很早很早就知道了,却没要。故意留在那里钓神魔,我出手灭之。结果瞎子刻意遮蔽了天书气息,连形态都改变,导致神魔不知,只有世家与魔教在找剑。这是我和瞎子的博弈,我输了一轮,不过东西要么在我女儿手里,要么在女婿老乡手里,她也未必赢。”   “虽然我不觉得自己会死……反正如果我这一页将来会落在谁手里,那个女婿老乡还是几率比较大的。那这随笔就附在这算了,落在别人手里也一样,只要给瞎子添个堵就行,你要不要做她的道具,自己掂量。”   “弥勒教那边,我本来以为他们有一页的,又或者是他们的目标是为了某一页。我一直在等,他们荼毒江南,我并不想管,只想看他们目标的最后,那个神魔跳出来的时刻。晚妆和长河在这事上没事找事,干扰了太多,不过出乎意料,长河还真能召朋唤友的把弥勒背后的神魔弄死了……所以说这些阴沟里的老鼠是多垃圾。”   “比较有血性的其实是胡神……这货一天到晚想牵制我。长河初次见我,我举手轰天,就是他见我离了太庙,试图看看我离了大本营是不是会弱一点,结果被我打回去了。有点头疼的是我还真不合适真身离开京城,如果被人趁虚而入夺了京师,我会很麻烦……”   “我也隐隐感到了……如果我失去了统治根基,可能修行会出岔子……我当年走一统天下的路子,好像方向错了,无形之中竟成了我的束缚和枷锁。女婿说如果我会败,可能会应在这上面……”   “我不想相信。我的目标是神魔,怎么可能被一群低级史莱姆翻了?游戏有限制才有乐趣。比较理想的是,我坐镇这里,窥测八方,女婿早点成长起来,他出去征战就可以了。”   “这小伙子人还不错,也就好色了点有些傻逼,没见过日NPC的,我女儿好歹是半个人,你专一点不行?问题好像就是,他快把自己当NPC了……这样的心态,早晚有一天,他会栽在瞎子手里。” ###第六百二十六章 眼前万里江山   你清高你不日NPC,那你半个人的女儿是怎么生出来的?   赵长河心中吐槽,却也知道夏龙渊的意思指的是情感。一以贯之,他历来的观念就没变过,就算临终遗言都是如此。   他拿九年义务教育说事,好像主动掉逼格,算认错?固然他缺少了工业化教育和更宏观的文化思维是个因素,但绝非关键因素,人家开局一块碗比他更没文化都做得好好的,赵长河也没有什么工业化思路,其实高武世界也不需要……他这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性格缺陷导致,至死嘴硬不认,宁愿认自己没文化。   但这不是关键了,斯人已逝,吐槽没有意义。   关键他对自己真的挺好……   最后还在担心自己搞不过瞎子,在这里还留了一个关键尾巴:“无论你当初抽卡抽了个什么挂,别指望能用任何方式去夺取它化为己用,如王家好像在尝试吸收海族阴气?实在可笑,不可重蹈覆辙。一定要尝试把你的挂排出去,即使砍手断脚该做就做。”   赵长河:“……”   那我要砍头?   “六合神功是我以前尝试用来融合别家功法化为己用的法门,后来发现对一般功法没问题,但对更高端的力有未逮,只能以螺旋形态共存。换言之,想用这种方式夺取瞎子的后门,别想了。如果属于一个比较尴尬舍弃不了的部件,那么我建议的是研习王家的排天镇海之功,它很排斥异体,或有帮助……最妙的是瞎子未必想得到你会去精研王家之功,或有出其不意之效。”   “道宁身负此功反倒去融合别人,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他觉得他也可以尝试学我,六合为用?感觉他脑子出问题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我入了御境之后引发了执念,对于此境过于迫切,是个心魔。”   “最后,不要过于依赖天书,否则还没有凑齐,先成了它的奴隶。”   “走了,我感觉我就算死,也不一定是真死,说不定灵魂回去了……”   话语到此为止。   从“我隐隐有所感”那部分开始,后面这部分很有可能是后来添加的了——前面可能只是一个随笔,想到可以恶心瞎子就索性挂天书上,但后面这部分已经有了遗书的意义,针对的读者就是赵长河。   反正别人拿到也是一样……夏龙渊到了最后,最心心念念的人其实是瞎子……死都要恶心瞎子。   这是神魂交流,看着很长,实际只是一刹。在朱雀夏迟迟眼中,赵长河只是拿着书页打开略扫一眼就塞进了怀里,都不知道看见了啥……然后手腕一翻,龙魂弓忽然在手。   朱雀夏迟迟都愣了一下,就看见赵长河张弓搭箭,朝天怒射:“鼠辈也称神魔?看箭!”   ——老夏说,他真身离开就可能会有人趁虚而入,说明一直有人在窥伺才给了他这种感受,以至于不敢轻易离京。   ——王道宁都死了,瞎子乱世书却至今还是只闪了之前走后门说的璞阳之战,这里还是没闪,说明战斗未完!   ——二者结合,可见当有神魔在窥伺,不确定夏龙渊是不是假死钓鱼,在等着呢,天书都塞自己怀里了祂应该敢断定了,必有所动!   “嗖!”神箭冲着唯一的地下入口直冲而去,洞口恰恰有道人影正在此时扑下,仿佛自己当头往箭上撞一样。   来人想都没想到这赵长河莫名其妙地会一箭射洞口,猝不及防之下差点直接撞在箭上。其反应极快,依然险之又险地拍开了箭矢,继而传来一声闷哼,似是这自己撞箭的仓促让祂吃了点闷亏,肩头还是被擦伤了一点点。   这擦伤一点点就很要命了,这可是灭魂之箭,刹那间魂海一阵混乱翻腾,几乎有种立时寂灭之感。   与此同时,朱雀夏迟迟也都反应过来,双双出手奔袭而上,赵长河的另一支箭再度上弦。   来人断然飞遁而去,空气中传来他的轻咳声:“好好好……了不起!人皇传续,果难断绝,真是这片土地根深蒂固的气脉难移。”   赵长河望着天空皱眉。   这个神魔都不知道哪来的,不是以往所见的任何一个。   阴影之中窥伺的神魔很多,当然每一个的想法不同,或许有杀人狂、有要邪徒献祭的、有想要扶持代理人得天下做国教的、也有只想乱天下取乐的、也有一些性情相对高洁对人间没什么兴趣的,等等等等。听此人的说法就有点像是不想神州有皇的,一直窥伺京师不知道埋着什么心态……   总之肯定不是每个神魔都会针对这个国度,对大部分神魔而言人间国度意义没那么大,说老夏挡了多少倒没到那份上,击退的这一个应该是老夏坐镇京师所防的关键一个了,祂受伤而退,短期内好像是可以消停一阵子,转向人间之局。   唯有赵长河消停不了……他可以确定一点,无论这些神魔什么性情什么追求,绝大多数都会想要天书!   以前别人未必知道谁有天书,海皇那一页他们都未必有数,但基本上所有人都可以猜到夏龙渊必有一页!   只要乱世书播报夏龙渊死亡,他的天书在谁手上?与此同时还会引申,他赵长河杀了海皇,海皇有没有?他赵长河修炼这么快,是不是早都有?那他身上现在到底有几页天书?   从此必将群魔乱舞,自己就是众矢之的!   “这是你想要的么?”赵长河问瞎子。   瞎子沉默片刻,慢慢道:“在我的角度,绝对更希望你能闷声发大财,现在的乱象非我所愿,你该相信。”   “嗯……”   “所以我虽然也想夏龙渊死,但并没有想他这么早死。这件事我一点都不想发生,与我没有关系,我知道你和他还是有几分乡土情和翁婿情的,别把锅扣我身上就行。”   赵长河不语,老夏之死确实没法直接算瞎子的锅,但你真没锅嘛……随便把一个未成年抓到这世上来,别说他之死,他乱搞导致这天下很多人的死我看你都要背一部分锅。   当然这话就不会去直说了,只是道:“既然你希望我闷声发财,这事不能不播报?”   “不能,我说了,这是天道规则,非我能转移,我最多措个词。”   随着话音,天上终于闪过金光。   “初,夏龙渊海上负伤而归,长生天神揭其修行根基破绽,道宁暗中耳闻。海皇陨落,王道宁引无主水魂入体以破御境。”   “天下苦夏久矣,夏皇既伤,人心异动。王道宁既破御境,乃广邀世家、暗通群雄,共谋博浪之击。”   “十一月,冬至。”   “是时,天下皆反,无人认君,龙气动摇。玉虚断北邙之脉,绝京都之气;伪皇发布唐家族诛之乱命,最后一缕帝气消失殆尽。夏皇根基大坏,修行倒卷。”   “厉神通、嬴五、朱雀、李公嗣、杨敬修,围攻夏皇于太庙。清河连山镇海平陇四剑成山河之阵,困龙于渊。”   “王道宁袭杀唐晚妆,缠斗之间,赵长河飞马而至。道宁心忧太庙之战,无心纠缠,以气墙束缚赵唐,回转太庙。”   “乱战之间,赵长河再至,策反朱雀,共战道宁。雪枭、博额突袭夏龙渊,李公嗣勾结博额败露,厉神通力扛博额,嬴五虐杀李公嗣。乱战之中,夏龙渊雪枭博额三败俱伤,叶无踪盗长生天神斧于方寸之间。”   天下人看得满眼都是圈圈。   写得简略就算了,这谁打谁的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随便跳反,队友互打,忽然多个这人,忽然又多个那人的?这战报一点都不合格啊,有点像是敷衍,随便写写知道有这么回事、谁和谁交过手就行了。   要不是交手会影响排名,可能连谁交手瞎子都懒得写,列个名单完事,那才是她最想干的。   她真正想写的只是最后几句结语,和她的判词:“夏皇根基已毁,既伤且老,不欲苟且,断山河四剑以同归。本纪元千载以下,世家以上古之剑传承武道与知识,自此断绝。”   “夏皇殡天。天榜第一,陨落。”   “神魔高远,苍生无念。乱天下者,为天下弑,何用神魔?”   “断世家之本以同归,除己除人,自省其过,谓之夏皇除二害,亦不失英雄也。”   “若为武者真绝代,何必致身做帝王。”   “夏皇既崩,余众皆散,夏迟迟乱王道宁水之魂,朱雀一击破之,道宁遁走,为夏迟迟所杀。”   “天榜第十,陨落。”   “欲排天者,为天子断根;欲镇海者,为海皇乱魂。一念贪执,枉费神功。”   “乱世榜变动。”   “夏皇虽死,非博额所杀,受伤送斧,遗笑神州,难当第一之谓。”   “天榜第一,金帐汗王铁木尔!其后依次补位。”   赵长河没忍住看了眼瞎子,暗道一声:“谢了。”   这妥妥的挑拨,就不知道有没有用……   “乱道宁魂者,夏迟迟也,然其力未逮。唯朱雀一击破之,三重秘藏堪代其位。”   “天榜第十,四象教朱雀!因夏皇陨落之故,进位第九。”   “盗圣叶无踪虽未交锋,盗神斧于御境之战,此绩煌煌,进位天榜第十。”   “地榜第一,镇魔司首座唐晚妆。”   “赵长河二重秘藏之身,二度力敌水魂未乱时之王道宁,刀劈博额,箭射上古御境,皆御境之敌也。李公嗣死,其位空缺,赵长河当代其位。夏迟迟二重秘藏,亦多次对敌御境,多有战绩,可补长河位。”   李公嗣什么位置?   第一版的地榜第六,弥勒死后他就是第五,现在前面是朱雀唐晚妆玄武叶无踪,可这回全升了,那赵长河的位置是……   “地榜第二,赵长河!”   “地榜三十六,夏迟迟!”   “布被秋宵梦觉,眼前万里江山。” ###第六百二十七章 当四象教与镇魔司合流   眼前万里江山……   是啊。   老夏既死,要么大家甩手不管自归江湖,坐看夏失其鹿天下共逐,等一个新的明主统一天下。   肯这么做么?   不肯的话,那便要自己接手收拾这个烂摊子。   天下没有一块地方认大夏了,连京师都没有几个人认的。无论是赵长河还是夏迟迟想接位置,怕是群臣都召集不了,根本没有人理。   以前不少人心中认为的太子赵长河?天下皆反,皇都不认了,何谓太子!   夏迟迟?您哪位……   一朝布衣梦醒,眼前万里江山,但全都要自己去收拾了才算。   几乎没有任何政治遗产可言,甚至可以说,用承续大夏的名义来收拾天下的难度,比自己建立一个新地盘重新打一遍天下都麻烦,因为老夏留下的都是负面影响。   如厉神通者,自知没什么治理的能力,也不为私欲,如果换了一个名声过得去的义军,他说不定会入伙。但如果是夏军来招安的?神煌风雷掌可能往你脸上招呼过去了,名义带来的心态完全不同。   反而是赵长河给了大夏“遗产”了……如果厉神通不会一巴掌招呼过来,只会因为这个人是赵长河,他还给点颜面。江南、崔家、漕帮、荆襄、苗疆,基本同理,他们不会认一个夏太子,如果捏着鼻子认,那是因为这个人是赵长河。   不知不觉间,赵长河自己能起到的政治意义比谁都大,气脉汇聚的程度近乎半壁河山。   这是做人做出来的……但面子归面子,并不是振臂一呼大家都会听你的,要做的事有很多很多。   最搞笑的是京师没兵,有也是一群酒囊饭袋,如果这会儿有一支“勤王之师”突然到了京城,他们说不定都直接得被赶走。   赵长河与朱雀夏迟迟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脑子里都在转着这些问题,最终赵长河叹了口气:“尊者,合作?”   朱雀翘了翘下巴:“我们拥立你当皇帝,我们做国教,是么?亲兄弟明算账,这种事情很重要,即使你是室火猪,我们也要谈明白些。比如你上台后,皇后必须……”   “等等……”赵长河摆摆手:“我想扶迟迟上台。”   朱雀:“……”   夏迟迟看了赵长河一眼,微微一笑,没说话。   赵长河问:“你自己的意见?如果你不想,那就另论。”   夏迟迟笑笑:“如果你不想做,那当然只有我。难道真的自己远避世间,自己抗胡去,让别人在这里争天下?我夏迟迟什么时候成圣人了?”   “emmmm……”   夏迟迟深深看着夏龙渊的身躯,低声如自语:“而且我想做。他跟你托孤,遗言如昭烈对武侯……我想说他凭什么,他算个屁的昭烈,又凭什么把我视如阿斗?我不但要做,我还要替他向天下还债,将来问问他,你最后都没想见一眼的女儿如何?或许你在这世上唯一有价值的事就是生了这个女儿!”   赵长河点点头:“你既有此意,我一定会帮你的。”   朱雀问:“你自己做其实更简单,为什么不做?因为夏龙渊托孤?”   赵长河道:“老夏欠别人,可不欠我,公事上我认为他不对,私事托付我自然该尽力完成,此义也。”   朱雀不语。   放着摆在面前的皇位不要,为义……怪不得你这种人会和唐家蹄子对上眼,真的天生一对。   呃那我到底哪和你对上眼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赵长河低声道:“我既做不来皇帝,也需要征战四方,后续更是需要疲于应对神魔。如果让我也做了这个位置,那便是第二个夏龙渊。若为武者真绝代,何必致身做帝王……某人眼睛瞎的,心里可真亮堂啊……”   瞎子:“……”   朱雀也不纠结,直接道:“既然你们都是此意,那就议迟迟。她那个血脉关系、所谓承续大统,细思全是负面影响,要这样还不如我四象教自己打天下,光明正大的自立。”   “就这意思啊,你们自立,我帮你们打天下。”   朱雀瞪大了面具后的眼睛。   赵长河微微偏头,妈的就算有面具遮挡,这眼神也太像皇甫情惊讶卖萌的时候了。您冷酷点,再这样我忍不住要揭你面具了……   他收拾心情,认真道:“京师没什么像样的兵马,最后一支精锐已经被皇甫绍宗带去璞阳了。现在能打的有几部分,一是各家豢养的家丁打手,京师地界性质特殊不像各地的地主武装,并不成军,你我一人可破之。二是晚妆治下的镇魔司,这是真正的精锐,而他们大部分还服晚妆的……”   朱雀面无表情:“嗯,晚妆。”   赵长河偏头:“三是情儿尊者和我吹过的……”   这情儿和尊者两个词之间没有顿号,吹字还加了重音不知道什么意思。   朱雀想叫他说话注意点,好歹语气停顿做清楚点,赵长河就已经续了下去:“四象教潜势力很大,朝中官员多有渗透、民间也潜伏大量教众,随时组织便是强军。我看情儿都已经组织了,随时就等着老夏驾崩之后控制皇城的样子,乱世书这一通报,可能外面已经在干活了。”   朱雀嘴角勾起笑意:“你倒也不傻。”   我当然准备得很齐全的啦!只要唐晚妆不碍事,我们直接就可以据京城自立,不说学董卓,学个李傕郭汜挟持百官那是跟玩一样。   与汉末最大的区别是,汉的法统还在,乱搞会失大义。而这大夏真是随便自立,你能把人压服就行。   正说话间,上方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有人在上方禀报:“报尊者,京师四门、宫城诸门都已控制。百官已经被教中兄弟押到了宫门前,等待朝会……呃,也不全是押的,有不少本来就是我们兄弟。”   真·董卓入京。   四象教潜伏多年,终于全面露出了獠牙。   三人离开太庙地底,飞速前往宫门处,便看见乌泱泱的百官站在那里,看着前来的三人,目光里意味难明。   很多“知情人”心里赵长河是隐太子,都在等他宣布承续大统的消息。是他的话,其实不少人心里都铺垫了很久,不是不能接受。但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之前天下皆反,夏龙渊连一点龙气都没有了,意味着这些人其实也反的,如果真被太子继位,要不要清算?   而且这里很多世家、以及世家的门生故吏……基本全都是。   所以说老夏留下来的基本全是负面影响,知道你是太子、有心理预期是你了,可想你继位的都不多。   不如干脆就以绝对的武力,另立新天。四象教自己有官员有军队有高层班子,基础是在的,就是可能要经过比较残酷的清洗。   百官之前,一个老者慢慢开口:“老夫卢建章,忝任相国之位,太子与舍侄守义有过一面之缘……”   听着像拉关系,实则内里讽刺满满,一位“太子”、现在准备说要登基继位的人,连相国长啥样都不知道。   赵长河笑笑:“见过卢相。”   卢建章道:“太子若要继大统,为何与魔教瓜葛,胁迫百官?”   赵长河道:“谁说是太子继大统了?我自姓赵。”   百官愕然,这话说的……   却听夏迟迟淡淡开口,声音清脆而冷峻:“昏君无道,天下伐之。四象教承天命,降青龙于世,立人间之国,卢相家学渊源,莫非不知上个纪元人皇所在?”   卢建章愣了愣,上个纪元的人皇好像真的是上古青龙。因为这破事儿四象教甚至还误认过夏龙渊……   法理、法统,要找起来都有大儒辩经,人家四象教法统都继承到上古去了,哪里需要接夏龙渊的……   许多人心念电转,这台阶有点意思,好像不是不能下……要卢建章在这杵着做什么百官代表,我们不能先表态从龙?主要得考虑清楚,现在四象教的势力除了京师还有江淮,之后呢,她们能不能成事?   有很多人只是世家故吏,自己又不是什么世家……跟对了主子,何尝不能成为新的世家?   正盘算之时,宫门边上忽有整齐的队列直上台阶。   夏迟迟冷眼看去,却见是唐晚妆带着一群镇魔司精锐大步而来。   两人对视着,眼里似有火花。   想说话的百官都不说话了,心中暗道好戏来了。唐晚妆在朝野的威望人心不是闹着玩的,只要她说个反对,四象教一旦要血洗镇魔司,在天下眼中那还是个魔教,人心尽失,不如董卓。   在众目睽睽之下,唐晚妆站在夏迟迟面前对视半晌,忽然身躯微侧,单膝跪地行礼:“唐晚妆携镇魔司同僚,参见太子。”   没有人看见她跪拜的方位偏了一点点,实际她只肯跪赵长河。   在旁人眼中,那就是赤裸裸的第一个摆明车马支持夏迟迟称帝!   所有人目瞪口呆。这唐晚妆人设崩了啊……之前乱世书通报大家也清楚了,说要杀你族诛的那是傀儡假货,不是真陛下,你这就反了?唐晚妆人设要是崩成了第一个支持魔教反贼,那她的光环也就掉了啊……镇魔司同僚怎么都安静不说话的,没人反对?   等一下……她说参见太子,参见的什么太子?   夏迟迟微不可见地撇撇嘴,弯腰去扶唐晚妆:“我虽夏皇遗孤,却非太子,甚至是要改朝换天的,首座这话休要再提。”   人群轰然。   联系到赵长河刚才的“我自姓赵”,而姓夏的在这呢!   这才是真夏皇血脉!   这回有意思了,不管支持改朝换代的,还是支持传统法理的,都能对应在同一个人身上。交汇出来的复杂反应,这一时半会都理不清。首先一点就是这个太子自己就造反的,她不会清算!   唐晚妆道:“臣受人厚恩,愿辅其所愿,此私也。臣为神州之民,非为何朝何代,此公也。惟愿陛下以前事为鉴,以天下心为心。”   精髓是这前半句……听着像说受先帝厚恩愿辅其女,可干嘛不直说……   朱雀始终一言不发地斜睨着,看着唐晚妆跪地的方向,骚蹄子,无条件支持你男人就直说,还拐弯抹角的……   但转头看看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样子,她不得不承认,唐晚妆的站台比她四象教的挟持胁迫有用太多了,简直一人可当十万兵……这就是大义人心,谁说此物无用! ###第六百二十八章 江山此世,当名为汉   无论京师百官的构成成分有多复杂,多少世家的、多少随波逐流的、多少暗自勾连外面王杨李各家的、甚至有神魔暗子……总之朝臣手中都没兵,反倒四象教在皇甫情的暗中操作之下经营了这么多年,潜势力着实可观。   最后的一支能打仗的禁军去支援了璞阳战场,经过战场磨砺可能现在还精锐了许多。现在璞阳打完了,这支兵马多半正在从战场加急回归,路途不算太远……但这支兵马到了之后朱雀才是更高兴。   因为统兵大将是她的亲弟弟,加急回归只会是为了来帮姐姐。   并非夏龙渊当时多么良心发现愿意给皇甫绍宗兵权出征,实是因为当对手是王家的时候,京中能用的将领你找不到几个确定和王家没有任何勾结的。即使你确定,人家崔家那边也不敢信任,让前线将士平白多出猜疑,能让崔元雍快速信任合作起来的援兵只有皇甫绍宗,选择实在不多。   现在内外兵权都在四象教手里,是最好的掌控之机,别人想来掌控中枢都慢好几拍。   在绝对的武力镇压下,其实朱雀就算自己要上位都无所谓,捧只猪上台怕是都可以。但要考虑的是后续,如何更得到广泛支持,如何打造根基,以此延伸辐射天下,那就不能胡来。   最少要把面上的事做得好看,站得住,青龙法理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台阶。   谁都知道只是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但不能太赤裸裸的,否则一般做不长。最简单来说,别人也需要给自己的入伙找一个正当性,认同感和参与感才会高很多。   认不认这个所谓的青龙法理,接不接受这个台阶,唯一能和四象教刚一下的只有唐晚妆领导的镇魔司。哪怕打不过,只要振臂一呼,四象教就得搞得血流成河,那时候就非常难看了,没成事就先输一半。   结果唐晚妆大力支持,因为夏迟迟真的是先帝之女。   当四象教的武力和唐晚妆所代表的法理与人心合为一体,爆发出来的就是镇压全场毫无悬念的加身黄袍。   有部分懂哥心中还想到一些旧事,据说,只是据说,四象教很多前朝余孽的。比如有人猜疑皇甫情是朱雀,而皇甫家就是前朝降将;有人猜疑玄武是南朝海平澜的女儿,上次乱世书说的在女儿面前坐化为这个猜疑提供了佐证;还有说法原白虎圣女是前朝公主。所以四象教成了反贼窝。   夏迟迟如果是白虎圣女的女儿,她身上还有一层前朝光环,有一部分前朝遗老说不定要来劲了,毕竟开国也就三十来年,遗老没死绝呢。   真正的BUFF叠满,走到哪里都可以给人塞一身的台阶,甚至一部分不止是台阶,是真会有人认同的。   就比如那个青龙法理,别人不说,场中的四象教徒早都兴奋莫名,此时早有人按捺不住,带头就拜:“请圣女早日登基,以定国本!”   有人带头,四象教全员山呼:“请圣女登基!”   唐晚妆此时已经起身,转头看看四处山呼海啸的样子,也平静地道:“请登基。”   这回剩余的人再不跟上就真傻逼了,包括卢建章在内,连一个犹豫的都没有,齐声下拜:“请陛下登基!”   夏迟迟安静地看着四处人声,眼眸有些恍惚,总感觉距离很远,有点不真实。   卢建章还是确认了一下:“陛下说要改换新朝,不知可有名目?”   心中暗道如果你还是要叫大夏,那我们就真要考虑一下清算问题了……如果你真改别的,那这事真能搞搞,我们帮你翻典籍定个合适的,放心这礼制我们最专业。   同时也看看这女娃娃有没有当皇帝的气质,是不是凡事要问师父问男人,那就真搞笑。   结果夏迟迟平静地道:“我四象教以星辰为意,自当以星河为名。遍观典籍,合乎其意者,一字而已。”   连卢建章这种饱学之士都愣了一阵,可考的大部分国号都是以发家之地命名的,秦汉隋唐莫不如是,要说星辰,夏其实就勉强算的,好歹是天时。而夏迟迟的意思明显不是夏,那大约还真只有一个……   却听夏迟迟淡淡道:“星河者,银汉也。江山此世,当名为汉。”   不用翻书了,看来这姑娘书没少抄,汉是星河之意很多人都不知道呢……   百官没什么意见,你愿意改朝大家就心安很多,对于四象教的意来说也确实能贴合,何况这汉从上个纪元起都是好名中的好名,各方面没什么好挑剔。倒是这小姑娘陛下挺有独断力的,感觉还真有点帝气……但以后可别学你爹啊……   反倒朱雀唐晚妆赵长河齐刷刷地看着夏迟迟的侧脸,心中都有些吃惊。因为这事夏迟迟没商量过……一个天天在那跟尊者狗腿赔笑发抄书的姑娘,好像什么都听尊者的,但这件事她直接独断,问都没问尊者一句。   什么让她对“汉”有所坚持?   长河落九天,汇于江湖;星河悬天,岂能无我。他出刀之时经常带着的银河倒悬之意,那是有别于血神教其他人的、被四象教认为像自己人的独特法相。   至少在乱世书的眼中,一直都在以银河形容赵长河的。   夏迟迟在表达的是,这是你的皇朝。   我也是你的。   只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赵长河压根不懂,他对汉的情怀和此世之人可不是一个级别,心中颇为欣喜,觉得用这国号很不错!   见他傻乐的样子,夏迟迟微微一笑,青龙法相从身上泛起,龙气凝实得仿佛真龙现世,昂首登天。   此时明明是早晨,天空却突兀地出现了漫天星辰,四象星宿应和上空,一道银河横贯而过,蔚为壮观。   场下山呼万岁,夏迟迟黄袍加身。   ……   夏迟迟在开典礼,唐晚妆辅佐她。赵长河朱雀坐一边看。   对于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连百官的脸都不认识的夏迟迟而言,这件事很复杂,如果是赵长河来做,连要搞明白登基是什么礼仪、以及分清各个官职对应的是什么都足够人头大。但夏迟迟却有意研究过,对整个体制、礼制、官僚体系,她门儿清。   这就是比赵长河合适得多的地方,她本就不是为江湖而生,而赵长河相反。   而其中要怎么提拔封赏自家官员,新的利益体怎么分配;自己政与教合一的属性应该怎么建立一个新规制;   怎么先稳住卢建章这些人,以及观察他们以后能不能用、该不该撸、怎么对付、怎么取代,那更是非常繁琐的事情,更别提其他林林总总,说都说不完,足够烦得一位天下第一的强者勤政了几个月就再也不想玩了。   不是手上有武力杀杀杀就能做好这些事的,尤其在现在天下四分五裂外敌无数的情况下。   不过暂时只要记得一个标准,步子别太大,先做好登基和封赏。其中唐晚妆建议的就点头,唐晚妆眼神示意等等的就否决,听她的就行了。   虽然这事很憋气,做了皇帝还事事听情敌的,老女人骚蹄子……但这是眼下成本最低的方式,果然只要采取了唐晚妆的,基本就一片通畅,但凡有人异议,唐晚妆就能怼得对方找不到北,用不着皇帝说话……皇帝也不应该轻易下场说话。   再不爽情敌也得承认,有一个这样的女人帮忙,是真的省心省事啊……   本来以为这第一天的典礼有唐晚妆这样的猛人力顶支持的情况下还是很好应对的,然而夏迟迟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让典礼进行不下去的就是唐晚妆。   因为涉及到了唐晚妆自己的封赏。   理论上她应该高风亮节一点,随便什么封赏都行甚至应该拒绝封赏,结果唐晚妆居然主动开口嫌弃封赏不对:“陛下,臣不要升官不要进爵,那些财帛田地的赏赐都请收回。”   夏迟迟以为是谦让,顺着道:“那爱卿要些什么?”   唐晚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臣年纪不小了,也该嫁人了,想要陛下赐个婚,那是为臣的荣耀。”   夏迟迟瞪大了眼睛:“?”   朱雀:“?”   赵长河:“?”   唐晚妆道:“臣曾经立誓不嫁太子、不做皇妃的……现在有个人不是太子了,我自然也不会成为皇妃,所以再也没有障碍了,恳请陛下……”   夏迟迟:“等、等一下!” ###第六百二十九章 武灵   这会儿赵长河人也是傻的。   你不是说“愿为君妾”吗,不是说不和人争风的嘛……怎么天刚亮呢这表现就完全对不上了啊?   就像我穿越前每天睡前说第二天要早起,第二天就全忘了,是这意思不?   这朝堂之上公然提就算了,最险恶的是这会儿新陛下是一定要笼络唐首座的,不管她要什么赏赐都应该一口应承的,别说赐婚个男人了那算个啥事?   赵长河代入夏迟迟想一下,几乎完全找不到解法,难不成当着开国祭典君臣撕逼啊?   可他也没解法啊!   朱雀脑子都在冒火,我这会儿要是皇甫情非撕了你不可,我现在是朱雀啊怎么抢……不对,皇甫情作为前贵妃更不合适说话,朱雀起码可以嘲讽!   一念及此,简直迫不及待,夏迟迟还在那喊等一下,朱雀就先开始放炮了:“哟,唐首座冰清玉洁,人人以为一朵高山之莲,想不到居然当廷讨男人,真为天下所笑。”   唐晚妆平静道:“男婚女嫁,人伦之常也,何笑之有。晚妆今年二十有九,今年只剩一个多月了,那便过三十了……上有愧于父母所期,下有愧于自身之情。如今新君开朝,万象更新,赐臣新婚之喜,亦是国之喜庆。朱雀尊者但管教务,对世间人伦不太理解倒也正常。”   太有道理了,太光明正大了,不管什么立场的官员听着都觉得实在太正常了,人家唐晚妆为国操劳一生,到了现在还孤零零的一个人,你看得下去嘛?作为新君赐个婚那简直太应该了,何况还是人家自己提了想要。   但朝臣里懂哥可是不少的,唐晚妆和赵长河的暧昧虽然都躲屋里并未对外公开,但那味儿很多人还是隐隐有数的,何况她这回明说“他不是太子了”,几乎就是明着指赵长河。   然后呢?现在这位新陛下是谁?和赵长河一起的洛家庄幸存者,相知于微末,一起睡在北邙。先帝明知道这位不是儿子却一直模棱两可的含糊不表态,任由龙雀给他用、任由别人误解,不就是因为认可这位是女婿也算有继承资格吗?   所以这是开国第一天,首座和陛下公然抢男人!   朝臣们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看戏,那边朱雀早就在反唇相讥:“所以这是开国之典还是你唐首座的议亲之礼?”   唐晚妆平静道:“晚妆国之重臣,家事即国事也。草莽之辈不知此意也是正常,但此后尊者国教之尊,对这些事还是要多学一些的好……话说回来了,这事到底和尊者有什么关系,怎么在这叽叽喳喳的……”   朱雀七窍生烟。   夏迟迟忽然开口:“首座稍安勿躁,朕想起论功行赏还漏了一人,先安排了。”   唐晚妆怔了怔,便听夏迟迟道:“赵长河者,以草莽之身,行经纶之事,定江南、逐北胡、镇荆襄、安苗疆、平沧海,其功赫赫,从无封赏,何也?先帝以为皇储,故不以草莽视之。今立新朝,长河其功居首,本当首位封赏,却无一字,何也?以其当行皇储事,私赏无益。今以长河为赵王,若朕不测,赵王继之,钦此。”   唐晚妆:“?”   朱雀:“?”   赵长河:“……”   几乎所有懂点的朝臣心中都泛起了惊艳之感,绝了,这陛下很厉害啊!   当今乱世、又有神魔窥伺,谁都不敢说是不是明天就被刺杀暴毙,早定后事以安人心还真是很有必要的,此乃国本。如果要找一个有资格在“若朕不测”之后接棒定人心的,除了赵长河还有谁?这本来就是唯一的人选!这关系要是说太子极其怪异,她故意不用“太子”这种称呼,就说皇储,冲淡了这种怪异感,完全可以视为上古贤者禅让之议。   这比宣布赵长河是丈夫可漂亮多了,否则难免变成与臣争夫,实在难看至极。如今唐晚妆刚刚说过自己立誓不嫁太子不为皇妃,现在呢?他又是皇储了……   这不仅仅是化解了唐晚妆抢男人的问题,顺便还把国本都给定完了,连唐晚妆都微微半张着小口,竟驳不了这“乱命”!   现在要是夏迟迟和蔼地一句“爱卿要指婚谁”,唐晚妆还没辙了……她担心夏迟迟痛打落水狗,飞速转移话题:“陛下既认先帝之储,那后宫之事亦当给个着落。”   夏迟迟悠悠道:“以皇甫贵妃为太后,统领后宫,朕当早晚侍之。至于朕自己……天下未定,何以私情?暂且搁置。”   唐晚妆道:“那么先帝葬礼与其谥……”   葬礼是按先帝?还是前朝末代之君?这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你要认先帝的后妃为母,以先帝认可的储君为储,那这些事就得定个明白。   这回朝臣都没心情管女人争风的八卦了,心满意足地吁出一口憋了半盏茶的气,一个个声若洪钟地参与:“陛下,此事非同小可,须详加计议!”   关于唐晚妆要赐婚给谁,话题彻底被不露痕迹地转了个干干净净,再也无人在意。   夏迟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君臣对视,都有了一种棋逢敌手的恶意。   朱雀在一旁半张着嘴,忽地在想,我和这老女人斗了一辈子?认这小女人做徒弟?我是谁,我在哪?   其实关于葬礼是按先帝还是按前朝亡国之君,无论夏迟迟想用哪种方式处理都会被反对,因为都有反对的理由,这会成为群臣对新皇的一次试探与规训。   但很可惜,在夏迟迟唐晚妆这对儿面前,一切无所遁形。规训的反对都还没开始,就先被唐晚妆堵没了:“昔者武曌改国为周,亦是新朝,太宗高宗仍列其庙,此德也。陛下虽改朝,血脉尚在,不可负不孝之名,当以先帝之礼归葬。凡言不是者,不孝也,欲致君王负骂名于苍生,不忠也。当逐之朝堂,永不叙用!”   卢建章:“……”   老子还没说话呢……这不忠不孝就已经扣完了。   算了。   “克定祸乱曰武,保大定功曰武,威强敌德曰武……折冲御侮曰武,刑民克服曰武……先帝之武,当无争议。”   “……死于原野曰壮,兵甲亟作曰壮,屡征杀伐曰壮,武而不遂曰壮……”   “乱而不损曰灵,不勤成名曰灵,死见神能曰灵,极知鬼神曰灵……”   “在国逢难曰愍,使民折伤曰愍,祸乱方作曰愍……”   “此三者皆有可取之意,诸君议之?”   既然礼按先帝,谥号总不可能再给美谥,那还换个屁代,真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一个相对公正的评价还是要的。   武而不遂,使民折伤……赵长河算是对古代谥法长了见识,也亏得这些人能从那么多字里找出能往老夏身上贴的,偏偏还真合理。武字基本无争议,朝堂上为了后一个字是壮还是灵还是愍吵得不可开交,这回连夏迟迟和唐晚妆都没什么定论。   赵长河看着“极知鬼神”“死见神能”,别人看见这个想的是老夏眼里只有神魔,可赵长河忽地就想到老夏最后说可能灵魂回去了……他怔怔出了会神,第一次在争议中发出了自己的看法:“灵吧。”   争议忽然就停了,每个人都看了他一眼,闭上了嘴。   夏迟迟心中微动,赵长河的威望很高,高到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地步。   这应该不仅是“赵王”身份……而是实力上的。两年多的时间,地榜第二,屠神弑魔,古往今来没有这么变态的人,更恐怖的是他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血淋淋的修罗,杀气很重。而他平时不多话,一旦开了口那就说明他在意了,那真是什么杠精都要给面子,没有人敢公然驳他一句,试试龙雀利否。   武灵,夏龙渊的谥号就此定议,以先帝之礼归葬。   对赵长河来说,这谥号不差……赵武灵王晚年虽然死得很没面子,可在教科书上的形象还挺正面。而一生神武却死得没什么面子这一点,也……挺像的。 ###第六百三十章 当着皇帝的面带走皇后是什么体验   “黄袍在哪?今天这所谓的黄袍加身,其实迟迟就没黄袍,严格来说这一点都不合那群人嘴巴里扯着的‘礼’,也亏他们装瞎没有一个提。”   散会之后,夏迟迟累瘫了一样靠坐在偏殿里懒洋洋的喝茶。唐晚妆也在旁边喝茶休息,看着一点都没有君臣模样,这都不等“赐座”的,自己大摇大摆直接坐了,皇帝也压根懒得理她。   哪里是什么君臣,散会了就是家庭聚会。   而朱雀散会后就消失了,气冲冲的不知道去了哪里。   其实赵长河已经隐隐猜得到朱雀去了哪里,甚至能猜得到很快取而代之会出现谁。他现在开场找的这个话题,几乎就在为即将到来的那位做铺垫。潜意识里,是帮她在这两位面前遮掩?   夏迟迟累坏了,懒得想那么多,正随口回答:“之前就在叫太监宫女们拿现有的龙袍布料赶制了,他们很有经验,料子又是现成,做这个很快的。翼火蛇在宫中做了几年贵妃了,对内宫的控制力是有的……我们接手这摊子在很多层面上都很方便,尊者的布局挺好的……”   唐晚妆抿着茶,看了她一眼。   确实,太监宫女什么的来之即用,现在边上伺候的都是你们的人,养挺久了,确实方便。   可你居然还不知道翼火蛇和尊者是一个人呐……之前还觉得你是个对手,这话一出段位直接掉成了抱琴。   还布局,要不是因为我认长河……我是真能让你们这出董卓进京变成闹剧的你信不信?还想做皇帝,想得美。   夏迟迟感到了智商的鄙视,回以瞪视:“我说姓唐的,你这对我毫不尊重的臭样子还是个忠臣吗?”   唐晚妆慢慢道:“我心中的君是长河,忠于长河才陪着做戏,莫真以为我忠的是你。如果你不是他的女人,今天这就不会是登基之典,而是京师巷战血流成河。”   夏迟迟道:“那现在登基都登完了,你支持也支持完了,现在在天下人面前你就是我臣子,想反叛也做不到了对不对?”   “那又如何?”   “爱卿,跪一个看看?”   唐晚妆悠然吹了吹茶沫,淡淡道:“你也可以撤我职甚至下狱看看,没关系的。”   夏迟迟瞪眼,唐晚妆喝茶。   就算没有赵长河,以政治论,目前的唐晚妆其实能算是合伙人,不是可以轻易动的。至于日后拆不拆伙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不可能是内忧外患的现在,唐晚妆是真的一点都不需要鸟她夏迟迟和四象教。   当一个让人最放心的忠臣变成这副模样,真是令人唏嘘啊……   唐晚妆有些疲惫地放下茶杯,低声道:“我伤势未愈,强撑一早上有些疲惫,想先回去歇息,更没心情等皇甫情跑过来跟我吵闹。之所以留在这,是想私下说几句……”   她顿了顿,转向赵长河,认真道:“我本来以为会是你登基的……不过现在既然已经这样了,细想之下也有好处,只是方案不同了……回头我整理一份与前朝有点关系的人物给迟迟……呃,给陛下,陛下酌情一个个暗中勾连扶持,这会是陛下除了四象教之外的另一股个人支持者,这对皇权有利,完全依赖四象教一家可非帝王之思,即使你是教主也一样。此其一。”   怪不得这话要避开朱雀说……   “其二,如果说先帝没有政治遗产给陛下,其实倒也不尽然,他临终断世家之根,会得到平民的好感,后续陛下如果能够扩大平民上升之途,那便有望使天下民心皆为己用……与之相对的是,卢建章这些人要换掉……这是一个长期的博弈过程,我担心的是你们站稳脚跟之后,比如皇甫绍宗大军一回,你们就觉得稳了开始杀人换血。没必要,慢慢来,目前的情况稳定为上,徐徐图之,陛下甚至应该再给京师这几位多些封赏,以彰拥立之功……”   “其三,关于河北……我们现在目光第一个着落的并非王家,而是崔家。陛下便是打算压世家而擢平民,那也不能过于直接,拉一批打一批的基本策略还是要有的,崔家是我们目前最应该拉拢的。但相对的,崔家也不傻,他们会知道我们的拉拢只是过桥之板,他们对此会是什么思量尚未可知……本来如果是长河登基,直接立元央为后就可以了,但现在……这需要长河去一趟,如果这趟不去,恐有变数……”   “同理,安抚卢建章等人的同时,不能放松警惕,要知道他们也会有咬人之心,你们四象教徒的暗中监视职能要发挥出来……尤其看与关中等地的往来情况,这也是将来行事的依据……咳,咳咳咳……但为臣、咳,为臣不建议长期设类似衙署……咳咳……”   说到最后,她终于又咳了起来,她的伤本来就没好,只是赵长河先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而已。   结果第一天早上,就如此殚精竭虑,事事为君。其实她自己也是世家啊……但考虑的出发点根本没有一丝一毫想过这个。   夏迟迟怔怔地看着,终于有点明白父亲那样的人,对天下都看不入眼的人,为什么独独尊重唐晚妆。   那边赵长河忙上前抱住唐晚妆,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好了,别想太多,时间也没什么紧迫的,要做什么也得等绍宗兵马归来,我才能放心离开不是?慢慢再议,你现在先回去休息。”   唐晚妆微微喘了几口气,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被他抱住,她心中有些小小的羞耻,却又有点小刺激。   当廷抢男人都没忍住干出来了,还管这个……   她眼波流转,悄悄看了高坐主位的夏迟迟一眼,低声道:“你还有什么要事需要在这里么?”   赵长河愣了愣,其实真没有,无非是感觉刚刚登基稳定朝堂这么重要的事总不能直接走人吧,当然得看着发生了些什么、确知没有变故才能心安……当登基典礼完成之后,基本情况算是稳定,就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自己坐这儿的了,现在第一要务该是先给晚妆治疗。   而所谓的治疗……昨晚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需要双修。   唐晚妆咬着下唇,感觉话再说下去就等于邀请他回去行房没什么区别了……   本来不想说,可瞥眼看看夏迟迟,唐晚妆一咬牙,掂起脚尖附耳低言:“我昨夜……洗干净了……”   赵长河:凸!   夏迟迟面无表情。   什么忠臣,妥妥的逆臣!   算了,她这样的人……实在让人没法恨。夏迟迟叹了口气,半是发酸半是关心:“首座既然病体欠安,也不用来回奔忙。宫中自有温泉滑水,不妨在此休憩?”   唐晚妆怔了怔,微微垂首没有反对。   就在宫中么……可她心中对赵长河就是侍奉君王,既是侍君,在宫中似乎很正常……   赵长河叹了口气,对夏迟迟摇摇头:“晚妆确实需要治疗,回头再说。”   唐晚妆忽地身躯悬空,已被赵长河横抱了起来。   她心中一慌,揪着他的胳膊:“诶诶……”   赵长河抱着她大步而出:“我不管你们这些满肚子玲珑心的到底在外考虑个什么,我要让所有人心知肚明唐首座就是我的女人!让不让人知道?”   唐晚妆的脸红透到了脖子根,埋首在他怀里,半晌才细如蚊讷地憋出一声:“让。”   有宫人含笑在外引路:“殿下随我来……”   过不多时,皇甫情拎着一件刚刚裁剪完成女式龙袍兴冲冲地进了偏殿:“迟……陛下,龙袍来啦,来穿穿合身不合身?呃……那死女人呢?叫她出来,我喷不死她我……”   夏迟迟可怜巴巴地抱着膝盖蹲在大大的椅子上:“她说她是大大的忠臣,为什么我感觉像一个反派在皇帝身边淫笑着拉走了皇后一样……”   皇甫情目瞪口呆。   夏迟迟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嘀咕:“是了,将来还要拉走我的母后……” ###第六百三十一章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赵长河抱着唐晚妆一路公然进入了内宫。   内宫有皇帝专用的温泉浴池,其实夏龙渊自己从来就没用过,他不沾尘垢根本不需要沐浴。往常唯一会使用这个浴池的是早已被赐死的皇后,连皇甫情都没用过,理论上她不奉诏都不能来。   但即使没怎么用过,依然有大批人手在这里每天负责清理换水,各处云蒸雾绕走进去就如同仙境,可比现世旅游时看见的华清池像样多了。   宫女们皆着轻纱,有些怯生生地看着赵长河抱着唐晚妆入内,在仙境雾霭之中跪拜等候,池边还有瓜果侍奉,看着非常腐败堕落。   这就是为什么人们想当皇帝。   现在的赵长河在宫中实际就与皇帝无异,指不定比夏迟迟还像个皇帝。因为“太后”不可能听夏迟迟的,面具一戴反过来叫夏迟迟抄书还差不多,但太后是他的。   但觉得在日NPC的夏龙渊没有这方面需求,实际上赵长河也没有,若非因情则无意义,否则他现在要女人何必皇宫,天下想倒贴的名门侠女都不知多少。   扫了眼怯生生的轻纱宫女们,赵长河连个想法都没有,直接道:“都出去吧。”   宫女们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略有失落,都行礼而退。   怀中的唐晚妆悄悄抬眼看了他一眼,转头说:“你们去帮我把抱琴招来……”   外面传来应答:“是。”   赵长河笑:“怎么,当我会腐败?我会腐败也不当着你的面。”   唐晚妆没怎么听懂腐败,但语境之下还是理解,然后说的是:“你可不许堕落……皇甫情的手并没有来得及插到皇宫的所有角落,这里不知道多少各家的暗子……”   “好好好……”赵长河哭笑不得,故意逗她:“现在这里没人侍奉了,怎么办?”   唐晚妆咬着下唇,偏头道:“你放我下来,我……我、我来侍奉便是……”   看她那性情含羞憋着小红脸说羞耻的话语,那感觉真的有意思,赵长河坐在池边把她横抱在腿上,附耳低言:“我看……还是属下来侍奉首座吧……”   果然这句话比命她侍奉还羞耻,温泉雾霭之下唐晚妆脸都红透到了脖子根,身躯轻扭挣扎:“你、你……都这时候了,还拿这话来笑我……”   那点小挣扎又如何挣得脱他的魔掌,挣着挣着就发现腰带已被熟练地解开。   唐晚妆再度负气伸手去捂,心中暗道你这也太熟练了……   纤手被捉住,他的唇吻在耳边,低声道:“热不热?徒儿给师父宽衣。”   唐晚妆:“……”   叠够了没?   她还穿着厚厚的貂裘,在这温泉雾气之中确实开始有点热感了,俏脸红扑扑也不知道几分是羞的几分是热。   手无力地被拿开,貂裘轻敞,露出内里素白的衣裳。   “逆徒……”唐晚妆心中莫名就慌了起来,纤手自己捏在一边,抓得紧紧,却顺从地没有抵抗,让他继续往里解。   赵长河看那模样简直是目不转睛。   洒脱干脆的侠女妖女都尝过了,晚妆这款的真是最特殊的景。而且此情此景真的特别漂亮……   她本来就是大部分人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呢……虽然这个天下第一可能有点病弱加成和身份加成,但实际上最大的加成是在这江湖上这种气质独一份。   而当这种气质在被亵渎的时候,最动人心。   手指拨开衣裳,划过肌肤,冰凉细腻,如玉如脂。只此一触,唐晚妆就没禁住有点发抖,低声道:“不要玩了好不好……”   她知道这是在把玩,就像在把玩一件艺术品。   赵长河忍不住笑:“我只是在检查一下有没有洗干净……”   唐晚妆气苦:“你……”   下一刻衣裳飞扬,不知被甩到了哪里,赵长河抱着她“扑通”一声直接跳进了水里。   温泉的热度刺激的唐晚妆一声闷哼,想说什么话都被憋了回去。   他的手掌里也传来了热度,比温泉还烫,直入经脉。   唐晚妆心中微动,赵长河实际到了现在也没有忘记他的真正目标是为了疗伤。   她转过一直偏着不肯对视的眼睛,看见赵长河温柔怜惜的眼神。   两人脉脉对视了一会儿,唐晚妆眼波渐渐迷蒙,比氤氲的池水都要朦胧不清。   她微微挣扎了些力气,靠坐在他怀里,自己也伸出纤手替他搓洗,口中嘀咕:“你才没洗干净……”   赵长河笑道:“那帮我洗洗。”   唐晚妆轻轻搓洗着,慢慢地凑上红唇,吻在他的脖颈:“是你非要玩……本来就是妾来侍君……”   朦胧雾霭之中,气息渐渐靡靡。   赵长河恍惚在想,这种场景像不像梦?比当年课堂上的梦境还不真实,比天书的VR幻景更加迷幻。   能让人坠入其中,永远不想醒来。   甚至会怕,醒来之后回到了课堂。   ……想那么多干什么,此刻的晚妆难道不是实实在在地拥在怀里,任君把玩?   他低头找到了唐晚妆的唇,用力吻上。   唐晚妆停下了动作,闭上眼睛。   能够感觉他的肌肉绷得比之前紧了些,拥抱变得用力,好像要把自己揉进怀里。唐晚妆没经验,只以为他是兴致到了,想要攻关的意思,有些紧张地低语:“晚妆体弱,请君……怜惜……”   赵长河微微喘息着,低声道:“晚妆……”   “嗯?”   “有时候我会怕,这一切如梦一般。”   唐晚妆怔了怔,伸手轻轻搂着他的脖子,柔声道:“占有了,就真实了。”   抱琴挠着头站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声音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总感觉怪怪的,怎么没什么声音似的……   臭狗熊不会真不行吧……   正这么想着,就听见小姐传来一声痛哼,婉转如莺啼。   抱琴后退几步抱着膝盖坐在外面宫女伺候的榻上,仰首看着天花板。   小姐终于长大了,可让抱琴操碎了心。   看来今晚没什么事了,睡觉。   总不会叫抱琴进去擦拭吧,小姐从来不这样使唤人的,不知道那大狗熊会不会那么恶心。   ……   大狗熊没有那么恶心。事实上这一夜两人都在温泉池中就没出来过。   无论多少百转千结,多少柔情似水,这一夜最关键的本质依然是疗伤。   当真正阴阳和合后的双修功,加上双方都放开心怀去共同行功迎合,那效果和早前那些浅尝辄止的亲吻渡气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当然如果早前就用双修功,也没什么大用,那时候药材并不齐备、赵长河自己的回春诀也不够级别。   在天涯岛之后,赵长河如今的回春诀已经到了一个相当高的水准,几乎快有了起死回生之能,借助信仰之力的显化能把三娘从即将灭魂的鬼门关里拉回来、把被海皇三叉戟这种神器捅得乱七八糟的躯体快速愈合,其实唐晚妆的病还远没有三娘当时的伤那么重。   只不过唐晚妆这属于沉疴已久病入膏肓的类型,影响到了方方面面。连体质都受损很厉害,这么顶级的强者到了现在都畏寒,体内各处潜藏了多少暗病都得一一治理……这想要彻底治愈扭转也就相对繁琐一点、久一点,但确实难度不是太高了,水磨功夫而已。   水磨功夫指的是物理。   两人在水里从下午磨到天黑,最后双双累得直接在池子里沉沉睡去。   这是赵长河第一次双修之后不但不是神采奕奕反而是双双累瘫了的,但连在睡梦之中都紧紧相拥,各自带着甜甜的笑意。   醒来的时候是在夜里惊醒,睁眼一看,水池尚温,这是地热温泉,不会凉。   怀中软玉依旧,蜷缩在怀里睡得正甜……这或许也是唐晚妆这些年来睡得最沉的一觉了。   赵长河低头看着看着,忍不住再度在她唇上轻轻一啄:“大梦惊觉,依然如是,真好。”   在这一刻,他甚至忘记自己穿越后的第一目标,是要回去。   如天上落入池中的水滴,融于池中,再也没有什么不同。 ###第六百三十二章 草唐春水足,窗外日迟迟   当赵长河抱着唐晚妆进了温泉浴池,那边夏迟迟和皇甫情正在大眼瞪小眼。   皇甫情感觉自己脑袋上都在喷绿火。   本来今天的心情是特别好的!毕竟身为一路反贼头领,筹划了这么多年,最终取得了胜利,并且是多路联盟之中被己方摘取了最大的胜利果实,那种心情搁谁身上都是能喜悦得飘起来的。   而且宿敌唐晚妆还跪在自己徒弟面前称臣……嗯,虽然其实能看得出她愿意俯首跪的是赵长河,没关系,那是本教室火猪,还是我男人,跪他不就是跪我?怎么说现在也是我做太后你做臣子,怎么也是我胜了对不对?   好心情在朝堂上被骚蹄子当众讨男人给破坏了一下,好歹没讨成,并且小蹄子还很识相没有当众就定了皇夫,十分完美。皇甫情心情依然很好,想想朱雀这个身份实在不利于撕逼,就很主动地跑了回去换小号。   换小号倒也是有正事做的,不能急着就跑来撕。做龙袍这类的还算小事,吩咐一句自然有人去做,关键在于身为新太后,内宫有很多事需要统管负责,包括整个宫内人手都要清理一遍换上自己人、以及内库财权、其他各职能等等,都要过问掌控。   她本身作为贵妃的时候是培养了不少自己人的,也安插了真正的四象教徒在宫中做了些要职,连禁卫都有很多自己人。但太监这玩意儿四象教可没有,最多收买拉拢一部分,绝大部分信不过。作为长期在京的贵女,皇甫情深知这些太监里有多少与外臣纠葛,甚至其中就有暗中吃她皇甫家饭的……皇甫家都有,王家崔家他们有多少?   掌控内宫的重要性并不逊色于稳定朝堂。   事情一忙,一时半会就没走开,等到做了些布置回头一看,哟,龙袍都做好了。   皇甫情兴致勃勃地拎了龙袍想给今天表现很识相的徒儿皇帝穿上看看,结果一来发现男人跟唐晚妆鸳鸯戏水去了,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更气的是,不管从什么考虑,她都不能干涉这件事……现在的唐家蹄子非常重要,这个新朝廷能不能稳定几乎全看她的立场,她坚决不认和用心辅佐对于局势会有什么区别,狗都看得出来。   所以只能牺牲室火猪的男色,把她绑在战车上……   看徒弟抱着膝盖蹲龙椅上的臭模样,皇甫情一肚子老槽都不知道怎么吐,现在如果是朱雀反而可以训徒,让她支棱起来,结果换了小号怎么训,白换号了。   “你……”皇甫情酝酿了半天情绪,才让自己代入到皇甫情的位置上,慢慢道:“陛下,这可怜巴巴的样子是什么意思,当知如今这是镇魔司首座向我等称臣,被四象教众鞭挞玩弄。”   夏迟迟抽了抽嘴角,赢麻了是不是?要不要开一坛酒浮一大白啊。   皇甫情道:“唐晚妆是个很好用的臣子,对于如今的局势更是重要,她此前身染沉疴命不久矣,也是可惜之事……便是单单为了笼络……嗯对,就像董卓就应该赐貂蝉给吕布,岂能惜一女而误天下?对吧,现在也一样,陛下志在天下,岂能困于男色而失重臣之心?就应该赐赵长河给……呃……噗……”   明明一本正经,道理甚至可以说是对的,可为什么性别一换就这么好笑呢?说到最后她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夏迟迟也实在没绷住,笑得前仰后合:“母后,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逗……”   皇甫情愣了一下才醒悟这母后确实喊的是自己,干咳两声:“怎么,不跟我拿捏圣女地位了?”   夏迟迟“吨”地跳下椅子,笑嘻嘻地搂着皇甫情的腰:“看你一本正经劝我怎么做个好皇帝的样子真可爱,明明肚子里自己酸得不行……母后,你和长河的关系,别人不知,我岂不知?那不是当着我的面抢的么?当年哄你在他那沐浴,和他同床共枕,说起来我还是你俩之媒呢……”   皇甫情:“呃……”   你是挺能送的……   却听夏迟迟附耳道:“你这个身份想嫁人肯定是不行的了,也是为了圣教大业付出了很多,朕感同身受……但嫁不嫁好像也没有区别,只要大家都一样……朕目前不合适公开说要嫁他,唐晚妆现在也被堵得说不出来,都打平了。只要朕不阻挠,太后自己爱怎么找面首就怎么找面首,对不对?”   皇甫情斜睨着她:“所以?”   “我们合作怎么样?时移世易,现在咱们是皇帝与太后,尊者很难再像以前那样管控我们了……当太后与皇帝联手要做同一件事情,尊者是拦不住的……我不阻碍母后找男人,母后也不要给尊者打我的小报告,各自相安可好?”   这丫头是在与我合作隔绝尊者视听呢……   皇甫情肚子里转到这个判断,差点笑喷出来,一本正经道:“陛下说得有理。但尊者的耳目可不止是我啊……”   “她主要就是依托母后在这里统管诸事的,只要母后愿意瞒,尊者就看不见了……”夏迟迟语含魅惑:“作为交换,我给长河再安插一个内卫统领的虚职,那就算被内外臣工看见他出入太后寝殿周边也是非常正常的,太后以为如何?”   皇甫情斜睨着她半晌,忽然道:“你是不是已经和他做出事来了?”   夏迟迟可不敢逢人就泄这种底子,只是摇头:“当然只是在筹备。只要母后肯帮这个忙……”   皇甫情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和我合作对付我自己,臭丫头你想好之后怎么死了没?   其实现在皇甫情并没有往常那么坚决要阻碍她的意思,毕竟现在夏迟迟真的是皇帝,哪个教派也不可能让皇帝单身啊,那不搞笑么。   以这个身份加上她此前展现出来的多系兼修的实力,完全可以直接做教主,只要她成了教主,教义上的事她有最大的解释权。今天朝堂上的表现,这丫头可不简单的,除了至今脑回路没对上还没认出自己之外……她的手段要把教义玩出花来都很容易。   唯一的问题在于,她不知道自己这情况将来如何收场……等这丫头做了教主,自己要听她的之后,想想就不寒而栗。   正犹豫间,耳畔传来了三娘懒洋洋的传音:“我来了。在迟迟面前和你对话太容易揭你底儿,还是你出来,咱私下对几句。”   皇甫情点点头,现在四象教需要内部先取得一些共识,做出教务改革,适配现在国教的位置、以及教主与皇帝合一的状态。这事还是自己跟三娘两个尊者先取得一致再说,迟迟的话……反正现在赵长河在跟唐晚妆好,迟迟总不会这会儿就跑去凑热闹吧?你是皇帝又不是抱琴。   想到这里,皇甫情拍拍夏迟迟的肩膀:“这些事容后再说吧,龙袍先换上瞧瞧好不好看,我还许多事要处理。”   说完溜了。   夏迟迟耳内也听到了三娘的传音:“你让她公然和你说怎么对尊者阳奉阴违,她哪敢说?有本座在,自能让她默许,你做你的就行。”   夏迟迟握拳,有玄武师伯帮忙果然就是好办事,只要太后不做掣肘,这皇宫还不就是任由自己和赵长河恩爱的小天地?唐晚妆?她能入宫几回啊,区区外臣,不堪一击!   甚至还可以联合太后一起……   小妖女皇帝红着脸,穿好龙袍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颇有些惊诧。   和江湖上一剑光寒的小妖女真不一样了,这威严气度简直都不敢认这是自己……人靠衣装,果然诚不我欺。   夏迟迟吁了口气,看看天色已晚,今天她也颇为疲惫,便也离开这议事偏殿准备回内宫休息。   她连自己的宫室在哪都不知道,一群四象教的宫人慌忙在前面带路:“圣……呃陛下,在这边……”   寒冬之夜,今日无雪。夏迟迟跟在宫人身后漫步在皇宫的夜色之下,初看美丽,可走着走着就觉得有些孤寂的味道蔓延。   挺无聊的,皇宫的气氛。   明明都是自己四象教的教众,其中还有自己青龙白虎二堂的亲信下属呢,可到了这样的地方、换了一个身份,就全部变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路过来连句话都没有,自己问话也是哈巴狗一样的赔笑作答。   帝制的威力在这片土地上,远远超过教派的……即使在最虔诚的教徒心中,帝王的意义依然是要远胜圣女乃至教主。   说穿了,自己也没做好成为一个皇帝的准备,无论心理上还是其他。   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旁边宫人极为惶恐:“陛下……”   夏迟迟问:“赵王所处浴池在何处?”   “呃,离陛下寝宫并不远的,陛下要去?”   “怎么,朕不能先去洗洗?”   “自是可以的,池也不仅一个池呀……陛下走这边……”   我就想要一个池怎么了?夏迟迟撇撇嘴,没去驳这个,跟着宫人到了浴池。   最大最好的那个现在是赵长河与唐晚妆在里面用着呢,结果皇帝要到边上小池,宫人们小心地看着陛下的神色,陛下的神色果然不是那么好看。   “没你们的事了,退下吧。”   “奴婢伺候陛下更衣……”   “去去去,我做圣女的时候没见你们凑上来更衣,做个皇帝怎么了?”   宫女:“……”   “行了退下吧,朕自己休息。”   “是。”   随着宫人退下,殿中渐渐冷清。   摇曳烛火在浴池水雾遮掩之下,模糊朦胧,更显空旷如狱。   夏迟迟绕池走了几圈,忽地穿窗而出,到了院外。   月色洒在庭院,反倒清幽可爱,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夏迟迟满意地点点头,凑过脑袋趴到对面浴池去看。这小妖女江湖偷窥的套路要是被宫人们看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说呢……可夏迟迟觉得这样就很开心啊,又不会长针眼!   看看唐晚妆那娇怯怯的,被冲晕了没?   她瞧瞧戳破窗户纸往里瞄了一眼,只一眼就对上了赵长河警惕的目光。   赵长河夜半惊醒,没过片刻就察觉到了有人窥伺!   他立刻警觉地转头一看,窗纸外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如受惊一样飞速撤退。   赵长河哪能放人跑了,飞速破窗而出:“何方……呃……”   夏迟迟穿着一身龙袍,负手立于庭中,没好气道:“赵王安乐否?”   赵长河神色古怪地看着她,这一身龙袍的迟迟……好神奇啊……   见他打量自己的惊艳目光,夏迟迟颇有几分得意,微微翘起下巴:“好看吗?”   “好看。”   “比你家首座如何?”   “呃……”   “她人呢?冲晕了?唐家春水流了一池?”   “……”   夏迟迟眼里闪过更加妖异的光芒,慢慢凑上前来,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既然无事……爱卿……难道不该伺候朕沐浴更衣?” ###第六百三十三章 朕与先生解战袍,从此君王不早朝   “你怎么来得这么迟?黄花菜都凉了。”皇宫的另一角,亭台之上,三娘悠悠然靠坐在亭柱上喝酒,皇甫情很不爽地揪住三娘的衣领子:“之前我们稳定朝野最需要武力的时候,你堂堂玄武尊者居然不在,要你何用?”   “我那么远,人在扬州好不?”   “都从扬州而来,长河迟迟一早就到了,你是乌龟吗?”   “我是啊,你不知道吗?”三娘摆烂。   皇甫情:“……”   果然一个摆烂的人是无敌的。   三娘悠然捉开她的手:“长河……赵长河能这么快来,是因为他的马能飞。迟迟这么快的原因我建议你好好了解一下,什么是身合星辰、飞龙在天……她比飞都离谱,已经到了极玄的地步,至少我做不到。那是你徒弟诶,单从青龙之意的理解上,她比我们高出了一个层级,你却不知。”   皇甫情怔了怔,有些出神。按这么说夏迟迟的青龙意已经是御的水平了,海外天涯果然是她的造化之地,三娘接收了水之魂,已经是水之主宰,其传承都可以让迟迟乱王道宁之魂,现在似乎最欠缺的反而成了自己。不知道是否另有一个造化宝地让自己也有所飞跃?有的话当在哪里?   三娘又道:“至于我,万天雄半死不活,我需要稳定江淮,否则靠万东流压不住的。那边是我们的势力基本盘,重要性并不逊色京师……你这是被轻易取得的京师控制权迷眼啦?居然敢看不上江淮了?拜托,如果没有江淮,现在咱们的皇帝其实就只有一座孤零零的京师,真以为万里江山呐。”   皇甫情回过神,没好气道:“我当然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   三娘道:“还行……万东流不是吃素的,借着我替他撑腰,只用了大半天就让漕帮诸部俯首帖耳。现在这边迟迟继位,什么时候传檄天下?好让万东流那边呼应。”   “今天典礼上就已经派人拟文传檄了,不过也就传个样子。别人既不会认大夏法统,其实我们自己也没接这法统,朝都改了,用的名义可是青龙法统……现在皇帝就是我们自称的而已,优势在于京师控制得快,百官面上是捏着鼻子承认的,算是比其他势力占个先机。”   “唔……”三娘沉吟:“按这么说,只要消息传开,旬日之内,天下皆王了……现在只是占得快,可不是面上看着的风平浪静。”   “不错……”皇甫情道:“现在事情一堆,我在典礼上都不敢节外生枝去提教派之事,也就迟迟说了一句立四象教为国教,当时观察百官神色,全都不太好看,唐晚妆也一样。好歹没公然驳……他们知道实力在谁这边,不敢驳,但不代表心里服,咱们任重道远啊三娘。”   皇甫情满腹心事,一把抢过三娘的酒葫芦自己喝了一口。   三娘巴巴地伸着手,又无语地垂下:“教务需要慢慢适配形势,我们教中人才并不少,你也不要一个人死脑壳在那想。其实最大的人才是迟迟你知道吗?真以为她一天到晚狗腿一样挨你罚就是个小傻子啊,小贱人那叫能屈能伸,实则藏了一肚子黑水,阴狠着呢。让她做教主,她会自己把很多事处理得妥妥帖帖。”   “我就是发现了这个才难受啊三娘!”皇甫情拍着柱子:“小贱人现在就藏了一肚子对我的反意了,真让她做了教主、成了我的上司……以后我还怎么过日子?我还在这考虑怎么扶她做教主,感觉就像在研究怎么把自己的脑袋吊在房梁上一样……”   三娘咧着嘴,已经开始笑了。   更想笑的一件事是,好像你不知道已经被我偷家了诶……居然跟我商量。   绿人者人恒绿之!叫你那么凶啊,还骂我,抢我葫芦。   实际上如果真正要帮她出谋划策的话,现在最合适的建议就是趁着这个时候公开就行了,而且是先找赵长河坦白,只要他护着你再社死也死不到哪去,迟迟气得跳跳脚,也不会真怎样。越是硬要隐瞒,就越是无法收场,真到了被迟迟自己发现的那一天的社死程度真没人救得了你,后续还要被教主反过来罚抄书罚到死呢……   不过话说回来了,朱雀是真的对四象教的大业最鞠躬尽瘁的一个啊,明明知道扶夏迟迟做教主以后自己要很惨,还是心心念念要扶她上去,真是自己把脖子往绳上挂。她之于四象教,简直就像唐晚妆之于大夏国,一个势力有这样的人,才有它可能成事的基础。   三娘想了想,笑道:“别的不说,你别再阻挠她和赵长河的事了……在这事上你是妥妥的反派,赵长河心中都藏着一肚子对你的不爽,你知道不?”   皇甫情瞪眼:“他想怎么的?有本事杀了我啊!”   “嘻……别嘴硬,我不信你不怕他真的生你的气。”三娘笑嘻嘻地指着周边宫闱:“将来冷宫寂寞,可不好过哟……”   “什么德性,我们堂堂四象尊者还求人宠幸不成?”皇甫情拂袖道:“又不是缺了男人不能活!”   “嘻……”   “行了行了,现在你的意思也是直接扶迟迟做教主了是吧?我本来以为你会有所反对,想与你取得共识……既然你也是这个意思,那这事就这么定了。”皇甫情道:“事不宜迟,多辛苦你一下,传令二十八宿与所有护法长老回归总舵,召开教中最重要的教主之典。”   “那你呢?”   “……我是太后,走不开。”   “嘻……那太后现在是不是要去看看皇帝在干什么?”   皇甫情:“……”   该不会真跑去给赵长河续杯了吧,你又不是抱琴!   ……   天色微亮。   夏迟迟正与赵长河八爪鱼一样缠得紧紧,两人都泛着极度满足的颤抖。   她连龙袍都没脱……龙袍半敞,里面中空,活脱脱把这最庄严的代表之物玩成了情趣用品。   得到的效果就是赵长河本来都累坏了睡梦惊觉的,这会儿雄风大振,简直像吃了几十斤春药。而由于他俩的双修是真修行共进而不是费力疗伤的缘故,这一轮下来反倒回了血,重新精神奕奕。   夏迟迟喘息着埋首在他肩窝里,舒适地搂着腰:“我比你那唐首座如何?她会不会和你玩这些?”   那是真不会,真让晚妆玩COS她估计会羞愤至死,不过晚妆现在又十分听话,让她配合什么姿势就咬着指头配合,那也是别有风味。当然这话就不合说了,赵长河拥着夏迟迟,伸手从龙袍里钻进去轻抚着,笑道:“我只感觉我比董卓爽多了……”   夏迟迟白了他一眼:“其实应该比皇帝更爽才对。皇帝本人都在侍奉你……虽然这个皇帝目前名不副实。”   “怎么名不副实了?”赵长河道:“我们接下去要做的就是让它彻底副实!”   夏迟迟没说话,只是靠在肩窝歇息。   赵长河感到她情绪好像不是很对,便问:“你……是不是还不习惯这样的身份?”   “其实我这么多年来,做的事都很别扭。一边只想找他算账,一边却从未想过他如果真的死了我怎么办。一边极度抗拒他女儿的身份,一边却又下意识地去了解政治,了解体系……到了今天,形势推着走到了这一步,我才醒悟血脉终究在那里,就算自己不认,别人眼中你都有这么一层,自然而然的都会接在手里,无论传下来的是遗产还是债务。”   夏迟迟说到这里,笑了一下:“也没什么,就是一时不太习惯……你又和别人鬼混去了,我自然心里空落落的。你在身边,我心就安,过得两天习惯了就好了……只是你这两天先别走,多陪陪我。”   赵长河抱紧她,柔声道:“放心,我会等一切稳定。就算要走,那也是出去为你打江山。”   夏迟迟咬着下唇:“我又可以了,你要不要……”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敲门声,皇甫情的声音没好气地传来:“天色已亮,百官正聚于宫门……陛下是不是打算登基第一天,就君王不早朝?” ###第六百三十四章 让她对你,如我对你   听着门外皇甫情的怨气,夏迟迟吐了吐舌头,是有点忘形了,不太好……   其实现在天也只是微亮,上朝还真没有那么急,夏迟迟都听得出这位“母后”嘴巴里冒出来的酸味儿,所谓上朝明显就是个借口……真正不太好的原因是,夏迟迟现在也在尽力进入一个帝王的角色,心知这一夜本该好好属于唐晚妆才是。   一旦被唐晚妆醒来发现自己的初夜结果男人跑窗外偷吃去了,那心情想必不好受,真是自家丫鬟来续杯那还好说,结果是皇帝和臣子争夫那就真的太难看,从这个意义上说自己现在抢了抱琴的角色?   也怪不得母后看不下去,要是被尊者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狂风暴雨呢……   主要是现在的形势和心情,让她分外依赖这个一直能够给她安全感和依恋感的男人,真是只要有他就安心。现在回顾当年初识,想想也是有点这种心理的,独在异乡、身处虎穴,身边唯一能够互相取暖的就只有他。时至如今,身份天翻地覆,他所提供的情绪价值依然未改。   夏迟迟叹气着起床捡起被丢得乱七八糟的里衣穿好,上前开了门:“依礼,这个时间儿臣是不是该去找母后请安?”   皇甫情脸色铁青:“不用了,有此佳儿,本宫心脏好不了。”   夏迟迟笑嘻嘻地凑上前低语:“母后的心肝儿不是还在床上么,生龙活虎着呢……母后要用么?”   皇甫情:“……”   她偷偷瞥了赵长河一眼,赵长河正慢条斯理地穿衣服,眼睛也正在透过夏迟迟看她,那眼眸里含着很奇怪的味儿,看得皇甫情心中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她飞速转开眼睛,扳着脸对夏迟迟道:“宫中初定,事情其实非常多,无论从圣教角度还是以太后身份,我也当劝告你,短期内不要沉迷这些,更不要去与唐晚妆争。”   说完气冲冲地走了:“本宫自己一大堆事,没空和你们小孩子玩!”   看着她气鼓鼓的背影,夏迟迟反倒吁了口气。果然玄武师伯是靠谱的,看太后这个态度是肯定不会去打小报告的了,那就没事儿。   嗯……玄武师伯还说她帮我搞定尊者之后我要答应她一个条件的呢,不知道会是什么丢人的……   她转头对赵长河握拳:“很快我就会解决尊者的问题,和你光明正大在一起啦!你去陪唐晚妆吧,我干活去了。”   看着小妖女皇帝元气满满的样子,赵长河心中有些柔软,迟迟的情感很内敛,其实她内心一直都藏着很多事情……比如这次对帝位的想法,以及……为了爱情的坚持、对尊者的反抗,那种忍辱负重能屈能伸的味儿……   现在快要翻盘了……却发现BOSS其实不存在?   赵长河真不知道怎么说,他觉得这事一定要想个办法教训教训“朱雀”。   本来是打算问问三娘确定一下的,可现在感觉已经不用问了。这次相见,如果是往日的皇甫情肯定会见缝插针来和自己亲个热的,这两天太后确实很忙,可哪有忙得不能说几句话以慰相思的程度?唯有既做朱雀又做太后、宫中教务两边事情焦头烂额、还特么要在徒弟和男人面前演两种戏,才是真的没有时间也没力气,只能气鼓鼓地走人……   之前看不出,是因为脑回路真没往这儿转,谁好端端怀疑和自己恩恩爱爱猪猪对视的姑娘是那个很凶的魔教尊者呢?她甚至还愿意用嘴儿,这事可没几个愿意的,谁会把她和那个骄傲的朱雀联系在一起啊……   可一旦开始有了困惑,自然很多蛛丝马迹就开始闪过心头,比如最典型的——朱雀和皇甫情从来就没有一起出现过。   朱雀和唐晚妆斗了那么多年,皇甫情也和唐晚妆斗了那么多年。前者还算正常,后者怎么说得过去?一个和唐晚妆多年宿敌的人,至今玄关九重?你是凭什么和晚妆斗的?话说晚妆也一直怀疑皇甫情是朱雀吧,只是她没有证据,老夏又摆烂,她身为臣子没办法一直说贵妃的事,只得作罢。   潜伏入宫多大的事,既面对最危险的天下第一,又需要做极其重要的组织和渗透工作,这不是朱雀亲力亲为,还有谁能办到?就算交给得力的下属,朱雀自己天天躲哪呢,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也要时常驻京过问吧?   最必杀的判定在于,如果皇甫情不是朱雀,当初在太乙宗初见的时候,她就不该存在。皇甫情又不是随身侍奉尊者的下属,而是身负重任潜伏宫中的贵妃,她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出现在当时的太乙宗?只有朱雀亲自换个面具换个身份来套话,才说得过去……结果当时自己没往这想,反而认为是朱雀送下属来勾搭,反倒成了暧昧的引线。   确定是基本可以确定了……但现在这事儿要怎么处理的好?   老子居然上了朱雀尊者,并且她还口了……   直接揭了?朱雀的面子怎么可能挂得住?   以至于这两三回见面,赵长河都没和皇甫情说些什么,就是因为都没想好怎么开口。好在皇甫情自己一肚子心事又忙的一批,也没察觉小男人态度有异。   赵长河带着一肚子思绪回到旁边水池。此前睡梦惊醒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唐晚妆抱到边上龙床,运功烘干了身躯盖好了薄被。   此时回来唐晚妆依然未醒,那惯常紧蹙的眉头此时却是从所未见的舒展,睡梦之中都带着柔和的笑。曾经苍白的面庞,在温热的水池环境中一直保持红扑扑的,肉眼可见的恢复着健康,无论身还是心。   赵长河坐在身边,静静地看着她的脸庞,心中也有些愧疚感。这是晚妆的初夜,确实不应该跑出去偷吃的,结果……   他默默坐在边上陪着,静静看了小半时辰,一动不动。   远方传来鸡啼声,唐晚妆忽地就像上紧了发条一样睁开了眼睛,“绷”地坐了起来。   倒吓了赵长河一跳:“你这醒来的姿态有点战斗感啊……”   “啊?”唐晚妆轻吁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冷汗:“我从来没睡得这么沉过,醒来那会儿忽地感觉是不是错过要事了,于是……仔细想想,抱琴都没来喊呢,应该没误事儿……”   赵长河抿着嘴,很是叹息地轻抚她的脸庞:“没事了……就算是以前,我也是对你说,你少管一点……”   “因为有你?”   “嗯,有我。”   唐晚妆美眸在他脸上凝注片刻,这才关注到他已经穿好了衣服,若有所思。   赵长河低声致歉:“抱歉,刚才……”   “嘘……”唐晚妆伸出一只指头竖在他唇上:“你没有重新躺下来骗我,就已经很好啦……”   “喂,你这是自我PUA?”   “PUA是什么?”唐晚妆反问了一句,却也不纠结,只是笑笑:“能在这里勾搭你的,不是陛下就是太后,你又不可能拒之门外……”   她一点都不责怪,反而继续靠在赵长河怀里:“长河……”   “嗯?”   “叫她陛下,只是对外给脸,我心中的陛下是你。”唐晚妆低声道:“关于四象教,陛下现在确实是应该以情笼络,不仅是迟迟,还有太后……”   赵长河哭笑不得:“你们四象教尊者、镇魔司首座,怎么嘴巴里的味儿都是美男计那套?”   唐晚妆也笑了:“因为这是目前最直观有效且成本最低的方式……当然在你自己眼中可能不愿意功利视之,不妨碍在我们眼中看待对方是如此……”   顿了顿,忽然道:“我曾经对先帝进言过,说皇甫情当是朱雀,先帝置之不理,如今你信么?”   “信。”   唐晚妆吁了口气,笑道:“我还愁不知道怎么找证据,既然你信那就好办了……即使朱雀早就与你有染,但她的心目中还是圣教之事为重,只肯以皇甫身份跟你好。你现在要做的是,让她怎么以你为重……如同曾经在我心中,大夏与你。” ###第六百三十五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天色大亮,唐晚妆上朝去了。   这一两天是确实事情极多,谁也没空闲玩。单论那个假货已被收监,是怎么个处理都还没定议呢;唐晚妆自己下属像秦定疆曾经对她出了手,是否该惩处她都没空去理。新朝初立,还是这种极为特殊的环境下,朝堂上要议的更重要的事可太多了,这些事都排不上份。   要不是因为晚妆的治疗等不得,其实昨天本不该是草唐窗外之时,君臣议事一整天才是硬道理。   赵长河很难想象这对夜里接力续杯的君臣在朝堂上互相见面会是什么个情绪,总感觉大家的关系一路滑向了一种极为荒唐的状态。   这种荒唐的前提是晚妆现在真正全身心的侍君,把他赵长河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于是晚妆的眼中,你能让新皇来侍奉你,那是件好事儿,甚至那几个四象教的女人也应该去收服才对。   赵长河摇了摇头,现在所有人都很忙,最清闲的人反倒成了自己。说得好听是坐镇,说得不好听就是个闲人,正事儿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他做的了,好像真要做的还就是收服四象教。   现在也属于四象教改革的一个极其重要的节点,如唐晚妆所言,其实大家的目标并不相同,现在新朝初立,大家需要协作对外,还爆发不出什么龃龉。可一旦情况稳定下来,慢慢的则有可能产生分歧,乃至于埋着反目的引子。   对晚妆来说也一样,因为她们是你的人,我才会配合,如果反过来,你是她们的人?那整个心态都不同。   四象教是魔教,其教义上就是引夜帝一统纪元,无论是天上还是人间,那都是属于夜帝的。教主不过是代言人,迟迟即使登基也只是“代管人间”,就像是上古青龙一样,号曰人皇,那还是夜帝即天帝下属。   某种意义上,朱雀玄武视天下人也与夏龙渊没有太本质的区别……夏龙渊看人是NPC,而她们除了自家信徒之外,看别人都属于不可信任的异教徒,要么信教要么死,所以才会成为魔教。这帽子不是夏龙渊给她们扣的,而是教义决定的,长期以来的风评都是这样,天下人的眼睛是雪亮的。   以前看着不够魔,因为势弱、因为有真正的天下第一压着、因为有镇魔司掣肘着,现在没有人压制了当会如何?   昨天大典上夏迟迟宣布四象教为国教,明明她们就是四象教徒、宣布这种事是所有人有心理准备的,可当宣布的刹那,所有人还是无可避免地微变脸色,唐晚妆也不例外。可知所有人都是很抵触的……这事情不解决,必然会成为这个新朝的炸弹,早晚炸得粉碎。   而所谓收服四象教……迟迟不是问题,龟龟的性子对这些根本就不是多在意,而自从接受了水之魂、龟龟自己有了神灵的概念后,她对夜帝的虔诚也已经有待商榷。所以实际上矛盾的集中点就是朱雀一人。   赵长河一边思索一边漫步在宫中,脚步下意识就去了原贵妃寝宫。   虽然皇甫情已经成了太后,宫室没搬,还在原来那间,在人间礼仪与奢侈享受两件事上,朱雀是不在乎的。此时看去,人来人往非常繁忙,内宫之事要全盘掌控的繁琐程度并不逊色于朝堂。   “殿下……”宫女们看见赵长河,都有些惶恐地行礼:“太后不在……”   “不在?你们这么忙,她能去哪的?”   宫女们面面相觑,都不敢作声。   赵长河敲敲脑袋,自己也醒悟,皇甫情应该是刚刚来这里布置了一堆事儿,又忙忙碌碌地跑出宫外,去了她们四象教总舵做朱雀的事去了。   必须说现在四象教能发展成这样、能顺利接下夏龙渊死后的最大果实,朱雀居功至伟,真是一个人当两个人用。要都是龟龟,这教派早没了……   她就是实质的教主。   既然皇甫情不在,自己也不知道要和这些小姑娘说什么,赵长河摆摆手告辞,漫无目的地逛。   走着走着就下意识地再度走到了熟悉的太庙,前日的战场。   老夏的尸身已经被收棺,准备做归葬大礼,现在也不知道停棺在何处。此地倒也有些守卫,主要是这个太庙之底是老夏打造的秘境,那个特殊天穹都还很有研究价值,上应天穹下感山河,当时老夏是因为气脉反噬失去了山河掌控,导致这个主场之利完全失效,否则这东西本身就是个核弹级的秘密武器才对。   另外他长期呆在这里面,高台下方应该有一些特殊收藏才对,不可能一穷二白,也不太应该会另外收在什么皇宫内库里,没那个必要,内库应该都是一般之物,重要的当在这里。   赵长河想了想,直接入内。在没别的事的情况下,修行反倒是自己最该做的,连老夏给的那页天书都还没研究呢,忙得真是……   守卫们欲言又止,没有拦。   赵长河在宫内的存在极为特殊,谁也不知道该按什么看待,理论上说你直接按这就是皇帝来看待也没什么问题……没有人头铁敢拦他。   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下方高台,赵长河站在台顶仰首上望,天穹依然闪耀,看不出是什么构建的,感觉和灵族那边看见的日升月落有所不同,与极东之处的“真实天幕”也不一样,连原理都参不破。   但可以想象的是,夏龙渊既然认定这个世界是一个人造的小世界,他肯定也在往这个方向探索,这个天穹就是他构建自我世界的一个尝试。所谓他的御境是御天下而成,应该不全是,御天下只是一个步骤过程,后续应该还有御天地才对……只有走在这种路上,才可能达成他那恐怖无比的御境2.5级别的实力。   赵长河忽地跃起,伸手去触摸上方天穹。   手感很怪异,所触的位置是在变化的,像是有什么在流淌,天幕的夜色就像是黑色的锦缎,不停地流动着。   等一下……   赵长河忽地瞪大了眼睛:“瞎瞎,这是不是夜流沙!”   瞎子叹了口气:“你早该研究这些了,这两天到底都在干什么呐……” ###第六百三十六章 你帮我还是帮尊者   赵长河没搭理瞎子这吐槽。   老夏建议不要太依赖天书,赵长河深以为然。   人家老夏一页天书就能修到如今的层面,不可能完全是靠这页天书的,基本还是靠自己。赵长河早在前两页时就已经在有意识去控制自己,不去拿到天书就急吼吼的,脱离依赖感,当然这话就不合适对瞎子说了,让她觉得自己因为女人而忽视天书挺好的。   确定是夜流沙就行,这倒是更让人在意的意外收获。   夜流沙是铸造夜帝之剑最后欠缺的物品,老早就只缺这个就能铸剑了。   三娘说自己没太留意找,有些冤枉,那是因为完全没线索,谁会一根筋去扑腾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又不是没事干了……   这不代表真不在意,内心实际还是很在乎的,每到一地都有特意关注过,三娘嬴五灵族海外,足足找了大半年了,一无所获。   到处都找不到半点消息的、以为必须去什么非常神秘未知的秘境里才可能获取的夜流沙,居然眼皮子底下就有这么多,多到都能奢侈地铺成天穹了……甚至看上去很可能都不是恰好用完的那种,极大概率高台底下还有剩货……   挠头想了半天,以前确实从没问过老夏这方面的事,当时自己是很反对他的,犟着脖子在死谏来着,不可能向他问东西。   其实老夏的好东西应该有很多,他前半生纵横天下,秘境下得比嬴五只多不少,其中会有一些极高难度的。而且老夏屠过神,比如他曾经灭过佛,引子就是他干死过一个佛家的神灵,这么说老夏可能还有佛家的战利品在手,说不定还有其他的。   “你以前怎么不说来着,咱们来过这里……”   “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你的攻略,为什么我要教你哪里有宝贝,你对我们的关系是不是哪里有些误解?”瞎子冷笑:“心里还想弄我呢,没事就要我指点你这个那个,凭啥……”   “咦,熟归熟,乱说话一样告你诽谤啊,我什么时候想弄你了?”   “……”瞎子懒得理他。   你不想弄?   我还不知道你们翁婿都恨我嘛……至于怎么弄,可能你的弄法比你岳父更恶毒。   赵长河沉吟片刻,钻进了高台下方去寻找暗门,这里肯定有收藏品,确定是夜流沙,夜帝铸剑之事现在是真的可以提上日程了。   对于如今可望气的水平来说,暗门并不难找,什么地方有与众不同的气息流露几乎是一眼可知,赵长河很快找到高台下的暗门,运起控鹤功隔门从内部打开,里面的场景让赵长河颇为意外。   本来以为老夏会收藏很多顶级宝物的,事实证明并没有,这里基本都是材料——打造这个地底天穹的剩余材料,以及可能有一些是之前练手之用,按这个形势看,很可能连龙雀都是前置练手用的。   感觉在修行的后半程,夏龙渊似乎对收集宝物并没有多少兴趣了,否则也不至于放任各地秘境不过问……他各方面都挺与众不同的。   地底中央有火,很特殊的地火。地火上方有炉,形态很特异的锻造炉,宝光隐隐的样子颇有一种仙侠修真味儿。赵长河望气之下,几乎可以看见这里的地火连通八方,汇聚山河之气,引动南明离火——这玩意有另一个称呼,朱雀之火。   没错就是那个朱雀……不过这不是收集了朱雀火,是以地脉引动的,真实的火源不在这,这是以特殊之阵,使八方六合皆为己用。   这个天穹是以炼器的方法炼就的,与地脉紧紧相结合,所以夏龙渊可以做到指点苍穹就身达任何位置……   如果说此地最特殊的宝物,说不定得数这个地火和炉?   赵长河终于探入夏龙渊这页天书看了一眼,眉头立马皱成了“川”字。   本以为可能是空间,老夏这相关的东西很有掌握乾坤的空间之意,但这一探却发现更离谱的东西。   这一页不是空间,是因果……不知道曾经和佛家闹翻是否因为抢夺这一页的关系,大概是的。   因果是不是武道之一?当然是,但它的玄奇已经远超之前那一页信仰气运功德,缥缈多了……   所以老夏这些操作,全部可以归结为“以一因、连诸果”,把自己化成诸果之因,便执掌一切。在他全盛时应该可以做到很多离谱的操作,只是自己没见识完整,而最终的失败也完全可以归为因果反噬。   对于现在赵长河的水平来说,差距实在太大了,接触过早。但其中有一些概念还是可以套用上的……   比如说,铸造夜帝之剑,所缺的不仅是材料夜流沙,还需要自己有足够的诸天星辰之意,才能贴合这把剑坯的剑意,成功铸成。若是没有融合剑意,那也就是铸成一把剑型而已,是失败的、无灵之剑。   那么问题来了,当年夜帝是为了突破自己的四象认知的局限,需要通过铸造这把剑的过程去认知与感悟四象之外的诸天星辰。当了悟之日,也是剑成之时。那么谁是因,谁是果?   是先感悟星辰去铸剑,还是在铸剑之中去悟星辰,谁是目的,谁是结果?   这个剑坯内部,本身就含有诸天星辰的根基了,为什么要割裂开来,弃之不用?非要先悟星辰意再去铸剑,是不是缘木求鱼,虚空打靶?   正确的道路是不是在拥有一定星辰认知基础的前提下,一边铸剑,一边以剑中之意相结合,最终融合出道途的终点?   此外,自己为什么非要铸造这把剑,是不是落入了夜帝的因果?   如果既想承续这段因果,又不想将来遭受反噬,需要什么操作?   需要自己的意和夜帝并不一致,不能贪图去冒夜帝之名骗朱雀俯首,必须做到明摆着告诉你我与夜帝没关系,也要认我。如果能做到这一点,能最大程度的避免因果反噬,不可不慎。   若说感悟星辰,自己有一个优势和一个劣势,也是与此世之人最大的不同点。   优势在于能够超出此世之人的认知,知道真实的星穹是怎么回事,天然就比他们脑子里都是四象北斗的认知正确且广博。   劣势也恰恰在于此,对于宇宙的认知过于先入为主,但这世上的很多武道就是通过这个位面的天穹呼应实现的,在很多阵法以及四象教的功法里都可以得到证实,人家确实存在且有效。你不承认那是真实的,非要认为那都是宇宙恒星在几百万光年之外的事情,认为此世之人都是傻逼,那与此世武道就格格不入,运用不了。   这也是赵长河一直对铸剑之事有点疏离感的原因,以及阵法方面一直配不上他的“武道天才”,学得极为浅尝辄止,也是这个原因。   而夏龙渊与自己有点微妙不同,他虽然知道宇宙星辰是怎么回事,了解却相对更浅不少,思想钢印没自己这么深浓,所以他更方便把两个世界的认知统一结合起来,已经可以试图构建出属于他自己的特色天穹。   这对他赵长河可是比什么都合适的参考,穿越前辈走过的路,万金难求。   赵长河看着地火与锻炉迟疑片刻,终究还是离开暗室,选择先去研究这片天穹本身。   伸手触摸天穹的柔软如缎、如沙流淌,慢慢的赵长河眼中泛起了惊艳之色。   其实结合很简单,只是需要一个点醒——把这个天幕做成沙盘一样有高低维度的就可以了,有的星辰远一点,有的星辰近一点,并且如沙流动,这就同样可以构建出心中的星辰远近与运动的概念,不是此世认知上的一块平幕。而又没有原先认知的那么夸张浩瀚,成为可以用得上的范畴。   不过一个简简单单的思维方向,那就是天才的思路,给人无限的启发。   若以这样的星辰意,去构建自己的夜帝之剑,可否?   “太后!”上方传来守卫们恭谨的行礼声,赵长河从沉思中回眸,就看见皇甫情飘然而下。   “她们说你此前去我寝宫找我了?”皇甫情登上高台,眼里有些小小的怨念:“我以为你忙着和唐晚妆好,又忙着满足你玩弄皇帝的乐趣,两天都顾不上理我了……”   “哪的话。”赵长河笑道:“你不也没空搭理我么……大家都很忙,也非谈情说爱之时,来日方长嘛。现在忙完了?”   皇甫情道:“方方面面的事实在过于繁琐,暂时忙不完的。”   “那怎么有空来这找我?”   “因为……这里的宝物,包括地台与天穹,尊者之前没空管,只是吩咐人看守着。等到腾出手来,看看是否要挪回总坛。我听说你来了,自然也就过来看一眼。”   赵长河微微一笑:“尊者的意思,这是四象教的战利品,我不能拿?”   皇甫情犹豫道:“尊者应该不至于让你什么都不许拿……但你应该也不能全部搬走吧?”   赵长河轻轻揽着她的腰,附耳吹气:“情儿……”   皇甫情人都麻了一下:“干嘛啦……”   “如果我要全部的东西,你帮我,还是帮尊者?” ###第六百三十七章 我喜欢朱雀尊者   皇甫情神色纠结:“怎、怎么会需要做这种选择的嘛?尊者和你又没什么冲突……”   赵长河看她那样子莫名的萌,忍不住笑道:“怎么会没冲突啦,难道你不知道从你我相识起,尊者就是为了让你笼络我的?”   皇甫情道:“那也是要笼络你啊,又不是监视你!你在想什么呢?”   “需要笼络就意味着大家的利益不是相同体,只是合作者……”赵长河叹气道:“情儿,我说是室火猪,其实两位尊者都从来没有真把我当下属看待的,我这个身份只是一个双方合作的理由,从头到尾她们都知道我不信教。”   皇甫情默然,赵长河这是真话,双方都知道这个室火猪是什么情况,玄武不会把他当“直属部下”,她朱雀也不会把他当教中高层。只是这话平时没必要去揭,大家你好我好开开玩笑就行了……   现在到了要面对的时候了么?   “她们不会把教务要事和我商量,比如这次你们肯定要立教主,这个典礼会叫我去参加么?根本不可能的,想都不会想起我,理论上与我无关。对不?”   皇甫情叹气道:“对……实际都没有把你当圣教中人看待。如果你是觉得不被信任,我去帮你和尊者说说?想参加这种典礼也不难的嘛……”   赵长河似笑非笑:“我是为了参加典礼么?关键在于我和尊者并非同心,在部分事情上是一定存在冲突的。”   皇甫情试着道:“你就为了这里的东西?我看你也不是贪宝物的人呀,怎么这次这么在乎……真这么在乎的话,我和尊者说说,我看尊者也不是小气的人,全给你也没什么的……”   赵长河失笑:“我只要一捧沙子,以及用用炉子……严格来说这捧沙子还未必是我要用,我真不管了,急的怕是尊者。”   皇甫情没听懂这里蕴含的意思,但表面意义是明确的,赵长河并非为了争东西,只是认为双方的关系需要摆在台面上理一下了。   她想了想,也明白赵长河为什么要在这个关口整理大家的关系。终究是建国大事,以谁的意见为主这么重要的政治问题可不能打哈哈含混过去完事,赵长河愿意帮自家女人夏迟迟,但不代表他愿意给四象教打工。   假设四象教要做一个什么屠杀迎神的祭典,试问赵长河如何自处?   在没发生之前,就得把这些理清楚,现在含混,只会给将来埋雷。   如果说以争东西为引子,不是为了东西本身,意义在于,这东西的处置权、分配权是谁的,我可以不要,但不能是由你分配,最起码也得是商议分配。   皇甫情必须承认,即使自己也是他的女人,也确实不会以他的意见为主。   我是朱雀,代表了四象教的利益。我不但不可能以你的利益为主,如果发现迟迟这丫头敢露出这种倾向,还会被我揍——之所以阻拦迟迟的感情,这也是其中一个方面,为什么圣女必须纯净,就是因为有了男人就很容易会胳膊肘往外拐。面对迟迟不能这么直说,只能拿教义啊人心啊说事,实际懂的都懂。   除非赵长河自身就代表了四象教利益的那一刻,双方才可以再无分歧。   不过皇甫情的身份本身就是赵长河与朱雀之间的“中间人”……皇甫情想到这里,轻声叹了口气:“长河,别让我为难好么……我也是四象教二十八宿呢,你这问得简直就是在怂恿我叛教。”   赵长河道:“何至于此,我和四象教之间也没有多严重的冲突,又不是不能取得一致。”   皇甫情道:“不错,当然是可以取得一致的。我曾经问过你,想不想让朱雀尊者跪在你面前?我期待你能接续夜帝的传承,届时就连教主也是跪奉于你。尊者自己也未尝没有隐隐的期待,夜帝剑坯在你手里不是么,尊者也没说要夺回,而是任你去锻造,这意思其实昭然若揭了。”   赵长河道:“你说在她这个期待里,是期待夜帝重临的比重较大呢,还是期待我出息的比重大点?”   皇甫情默然,她分不清。   本来她觉得不需要分清,但被这么一问,好像确实是有区别的。   赵长河道:“如果我确确实实与夜帝完全没有关系,是不是就再也不可能与你们利益一致了?”   皇甫情必须承认:“是。”   这话说下去,好像就是“我们分手吧”的前兆了,皇甫情心中暗自叹息。   赵长河灿然一笑:“好了好了,你既为难,我怎么可能逼你做这种表态……这事儿我再琢磨琢磨,争取与尊者取得一致。”   皇甫情心中大吁一口气,她虽站四象教利益,却也真不愿意和赵长河闹僵,无论是私人情感还是现在的形势,实在不想缺了赵长河。本来以为赵长河要逼着表态呢,不知怎么忽地就松口了。   “你……怎么忽然就松口啦?”   “因为我不舍得逼你啊,为什么要置我情儿于情义两难的拷问里?这是我与尊者的事情,办法我自己想。”赵长河席地坐下,伸手拥她入怀,低头吻了吻她的侧脸:“其实你便要偏帮她,我也不会怪你……你忠于圣教是个大大的优点才对,我岂能反而怨你。”   这是真话,如果朱雀打定主意做朱雀,赵长河还真不怪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理念,没谁是为男人而活。抛开立场说,朱雀的坚持,赵长河是尊重的,某种意义上她与唐晚妆是一样的。   皇甫情听得心中软软,柔柔地靠在他肩头低声道:“我知道在你心里,尊者的坚持是愚昧的,尤其在你自己都屠过神的前提下,神灵就更没有什么特别……但是长河,自幼的信仰是很难轻易动摇的,如果这么容易摇摆,尊者也没有资格走到今天。而且……四象教之有今天,尊者花费了大量的心血,如果告诉她此生奋斗的一切不值得坚守,那是什么心情?”   “你也一样么?”   “……嗯,我也一样。”皇甫情终于道:“长河,如果我让你为了我,委屈你多让着尊者一点,尽量别与她起大冲突,你愿意么?”   赵长河毫不犹豫:“当然愿意。”   当然愿意,事实就已经是这样了,要不是因为你就是朱雀,我可能都要和朱雀针锋相对了,还能这样旁敲侧击嘛……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我愿意为了你,听她几句指示都可以,也没多委屈。就像这里的东西,她一定要分配,我让着她,不去顶牛。”   皇甫情露出了笑容:“嗯……”   她不会去挑战你的原则底线的……   赵长河愿意这么表态,皇甫情心中很是高兴,主动吻了吻他的脸:“要我怎么奖励你?”   赵长河心中微荡,低声道:“诶,既然让我对她委屈委屈,那背地里让我爽一下?”   皇甫情愣了愣:“你要怎么爽?”   赵长河附耳道:“你换个类似她那种面具,伺候我一回?让我感觉我在亵渎朱雀,心里舒服几分。”   皇甫情神色变得非常古怪。   “反正是假的嘛,情趣而已。”赵长河怂恿:“只要你别告诉她,她也不会知道……也就我们夫妻俩背地里偷着情趣,这都不行嘛?”   皇甫情气道:“你对尊者含的什么心?”   赵长河道:“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朱雀是我心中有多美丽?”   他再度压低声音,在皇甫情耳边轻吻低语:“实话说,我想要朱雀尊者,很想……那是内心深处隐藏最深的欲念……”   皇甫情听了都不知道是什么个心情,又好气又好笑,又有点小得意。   小男人居然真的喜欢我本尊诶,小色鬼,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耳朵被他亲得痒痒的,心里也麻麻的。   好半晌才喘息着道:“你也就会作践我了,有本事对尊者做去呀……”   “你先给我点利息……”赵长河忽地伸手,抓过密室材料里的一团特殊软质的红色金属,手上随意揉搓拉扯了一阵,弄成了一个类似朱雀半脸面具的造型:“不是非常像,大致做个样子?”   不是非常像才好呢,真的完全一样的话我根本不敢在你面前戴,一戴可就全露馅了。   现在不知道敢不敢……   皇甫情正在犹豫,赵长河已经把面具覆在她面上:“这是冶炼星辰用的软金,还属火,星辰之意也不辱没了尊者,试试?”   皇甫情无奈地被盖上面具,哪来心情在乎什么软金什么属火的,小心地看着他的表情,可别认出来啊……   好在面具确实不一样,赵长河看似根本没往那想,很高兴地抚掌道:“有点味了……也就眼眸没有尊者的凌厉。”   皇甫情哭笑不得,横了他一眼,索性媚声道:“那……你看好了,这是朱雀尊者伺候陛下哦……”   说着慢慢俯首,凑上了红唇。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战术后仰,摸着她的秀发嗦不出话来。 ###第六百三十八章 练手   你想不想……朱雀尊者跪在你面前?   想。   怎么可能有人不想……   那烈焰之中走出的魔爪,带着鲜血滴落,周遭都是哀嚎和惨叫,人头滚滚,群雄俯首,胆战心惊。那种妖异残酷的美,赵长河在很早以前就不吝于对朱雀直言,真的很美。   哪怕看不见面具下的容颜,也真的很美。   面上说得很是坦然,似乎不含特殊念头,看着只是一种纯粹的赞美,实则就是一个男人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色欲与征服欲,能骗任何人也骗不了自己的心。   只不过曾经不敢想。   便是两天之前也没敢想……内心隐隐的期待是将来有一天战胜她,就算是战胜了,也只不过是让她不能再对自己与迟迟的事情做什么掣肘,距离最深层的那种期待还有十万八千里,可以说没有指望过。   然而她竟是皇甫情。   赵长河很难搞清这一刻看着皇甫情带着半脸面具侍奉时,自己是什么情绪……   梦里都不敢想的怼在朱雀妖异的红唇里……虽然现在她气质不同,唇看上去没那么妖异性感的,但那就是她,不以外观更改。   可以说曾经对朱雀的一些怨气,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她在这一刻,是作为“你的女人皇甫情”的身份,把另一个身为朱雀的脸往泥巴里踩了……至少在这个时候,情郎比朱雀重要、比教派重要。   你想玩朱雀,我就让你玩朱雀。   有情如此,即使她最终还是对教派更加重视,也没有什么好苛责的,她已经做到了身为皇甫情该做的一切。   原先再怎么拿不定对朱雀的态度、再拿不定应该不应该去铸夜帝之剑,这一刻赵长河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她希望大家能达成一致,唯一的方案就是自己能取代夜帝,那就去做,对夜帝之剑再有顾虑、再困难,也不该辜负这一番情。   便有因果,我自担之。做好了准备,也未必就有什么问题。   ……   “满意了?”皇甫情擦着嘴角,有些幽怨地靠在他身上,一手还在替他擦拭:“我真是……这叫打扮成别的女人给你玩,脸都不要了……”   呃……这个……   赵长河干咳两声:“你帮我向尊者转达几句话?”   “什么?”   “首先,问问她信仰的是夜帝本身,还是这诸天星辰作为武道与人道呼应的最终理念。”   “有什么区别么?”   “如果是前者,是一个具体的人,那其实任何所谓‘夜帝传承’都是假的,一旦真夜帝现世,她就会听夜帝之命。如果是后者,是一个概念,那只要有人走得比上古夜帝更远,比夜帝更有资格代表诸天星辰,那这才是真夜帝。就像是晚妆,究竟忠于皇帝,还是忠于这片土地?晚妆是后者,朱雀呢?会不会反而把后者视为异端,仅仅因为和原夜帝之意不一样?”   皇甫情怔怔地想了一阵,自己心中也未能定论,因为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   当这种问题明确被提出来,其实有识者细思还是会颇有触动的,她此时心中就有些触动感,半晌才微微点了点头:“我会转达的。”   “第二点,不管信奉什么,最终要落实到‘能给我带来什么’。朱雀这样的人物,不可能只如凡夫俗子一样只求个寄托和心安就完事,她需要看见实际才可能信奉,对不对?”   “对。比如我们的修行,就是实际。我们呼应星辰是真的有巨大的提升,当找到自己的星象,就一定能够突破秘藏。事实俱在,便成就了我们教派信仰的基础,我们不是靠弥勒那样忽悠人的邪教。”皇甫情说起这个一脸认真:“你当初也接受过尊者的诸天星辰呼应之法来突破窍穴关卡,获利也是实打实的,对不对?”   赵长河道:“所以……如果我能让她破御,她怎么看?诶诶诶……嘶……别扭卧槽……”   皇甫情触电般收回下意识加大力气的手,才发现自己差点把下半生幸福给掐断了……   她怔怔地看着弓着身子快说不出话的赵长河,自己也快说不出话。   破御。   对她这种人世已经顶级,差一步就登上神魔之阶的人物而言,如果说有人能在星辰或者火焰方向上指点自己如何破御,那除了神灵还有谁啊?   尤其如果是在一个自己都还没有突破三重秘藏的武者口中指点成功,那不是神灵化身还能是什么啊?   皇甫情认真道:“你确定?这牛皮可吹不得。”   “我只能说试试。”   皇甫情沉默片刻,低声道:“尊者让教众四方高层三日之内赶到京师开重要典礼,在这期间,她会来找你的。”   赵长河道:“好,我也需要一两天准备。”   皇甫情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又俯身在他脸上一吻:“我还有很多杂事,先去办了。我……期待你和尊者对话的好结果,希望三日之后,祭典之中有你。”   说完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要不是因为事情太多,她简直都想留在身边看赵长河到底在做些什么,凭什么说那些话了。   临去之时皇甫情抬眼看了看地底天穹,心中倒也有些期待。   赵长河有时候看着挺狂,动不动什么“我杀你只需一刀”诸如此类,但他放的狂言基本都实现了。眼下他这狂言似乎也不是没有依据,这天穹虽与四象之意并不相同,落在她朱雀手里几乎无用甚至可能算异端,可他手中是否真能带来什么?   “尔等守好此地,不许任何无关人等打扰赵王。赵王若有吩咐,尔等不可怠慢,立刻去做。”   “是。”   上方传来应答声,很快悄无声息。   赵长河安静地在高台呆了一阵,再度钻进下方密室里。   第一件事,取出海皇三叉戟,开始熔炼。   他的锻造知识全部都是三娘神魂对接传输的,也就是有知识但没有操作过,如今也需要练手。熔铸提炼就是一个非常好的练手过程。   和别人从基础铜矿开始练生活职业相比,这起手涨经验的用品级别可太高了。   这是神器,其材质随便你提炼出什么都是天材地宝一级,总量足够锻出两把级别超高的宝剑。   但赵长河只想提炼出这三叉戟中的几个材料性质:   一是具备自我恢复的神性材料,融于龙雀里,将来越发高端的对战它可能要豁口的,有这个才能一直用下去。赵长河绝对舍不得抛弃龙雀,就像舍不得抛弃乌骓一样,希望它们都能跟随自己走到永远。   二是神魂相关,让自己不靠龙魂弓、单靠龙雀也能做到伤魂效果。其实这一项同时也是加强龙雀之灵的,让小萝莉快点长大,她快跟不上战局了又嘴硬……呃其实小萝莉形态也一直是自己的脑补,那中二傲娇的雌小鬼样子太像一个叉腰萝莉了,实际上可未必是,说不定长得跟夏龙渊一模一样?不管怎么说,如果能把此灵加强,它是能显化的,到时候就能看见长得什么样了……   三是水元之力相关,三娘并没有自己适合的武器,除了那条鞭子之外……应该给她送点东西……   三叉戟投入熔炉,南明离火熊熊而起,赵长河安静地坐着,静静地感受着材质的熔炼变化,从早到夜,一动不动。 ###第六百三十九章 龙雀长大了   把材料从成品中提炼出来,这本应是非常复杂的工序,现代工业要做到这一点都要经过非常麻烦的多重处理,不是一个锻造炉就可以解决的。   但在玄幻世界这就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是你找不找得到足够温度的火焰去熔炼神器级别的三叉戟。   而此地的南明离火恰恰足够这个标准,赵长河看着三叉戟慢慢熔掉的过程,越发确定地想,这火真比朱雀强。这还是来自非常远的火源,真正到它的核心之处不知道会是怎样……朱雀破御的引子八成是可以在这里找的。   在玄武的锻造法门加持之下,只要你能把金属熔开,就能自动分离材质。   但赵长河发现现在的自己还是摆脱不了身后眼。   最起码的一项,即使你能通过玄幻的熔铸方式,使得熔开之后的铁水会自动以不同材料分开,但如何认出来、知道哪一部分是哪种材料?靠肉眼是不可能区分得明白的。   现在有了望气术,大致可以看出不同区域的能量反应不太相同,但想要更精准,就必须动用身后眼。   身后眼是神魔眼,它的基础级别就比人眼高很多,相当于把用眼的技能再升几级。在身后眼的加持之下再用望气术,就终于可以看清通红的铁水之中每一部分的细节,感觉再狠一点都能看出元素组成了,真正的把世界万物还原成本质。   赵长河看着就忽然在想,如果瞎子这种级别的神魔眼中,世界万物都还原成了基本粒子,那这样的存在不具备情感就很正常了,人在她眼里也都是各种细胞?   既然都是还原成本质成分,那我给你的洗面奶不也挺好,发什么脾气嘛……   “嗖!”赵长河真气探入铁水,将不同部分准确分开,晾在一边,过不多时就成了一块一块色泽各异的金属块。   玄幻的锻造真有意思……赵长河居然发现自己找到了乐趣,感觉真像玩游戏,很不真实。真怪不得老夏会把这世界当游戏,在很多时候都很像,天上会发全服通报这一点也特别像。   以及……刀会和你说话也很像。   “龙雀乖,别怕疼,给你炼炼……”   “我不需要重炼,不需要,听见了吗?”   “说句‘杂鱼’。”   “杂鱼,都是杂鱼,有什么必要重炼!”   赵长河心满意足。   旋即轻抚花纹:“老夏画的龙雀花纹很一般,我好歹跟晚妆学了点画画,重画肯定会比他好看。”   龙雀:“……哦,那可以。”   赵长河有些小心翼翼地把龙雀往炉火里塞,见他那小心的样子,龙雀又好气又好笑:“我没有痛觉,我是把刀,你平时拿我和别人的刀剑对砍都不心疼,现在倒犹豫上了,我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主人?”   “往火里融那种心理还是不一样的……再傻我也是你主人。”   “……”龙雀哼哼:“这火根本就融不动我,你尽管塞,浪费时间!”   你可以说我也是杂鱼的……   赵长河塞刀入炉,注视着炉火,伴随身边两年出生入死的龙雀在火中渐渐开始泛红,忽地就感觉心里抽紧了许多。   终究不可能真正当成游戏。   仔细看去,其实龙雀的刀口上也已经有了一些微小的豁口,平时不细看看不出来,认真想想也能明白,这么久的战斗、对手还有海皇三叉戟这种材质,哪能做到永不磨损呢……也就是说本来也该到需要重炼的时候了,起码把刀刃重锻一遍。   好在不需要重新熔成铁水,只要软化到可以捶打的程度就可以了,想要添加的材料才是需要熔成铁水浇灌进去,让龙雀充分吸收融合。   以及……老夏这里打造天穹的剩余材料好像也可以用上一部分,比如夜流沙。   抛开夜流沙对于夜幕上的意义不谈,论及用在武器上的话,有一种“不在此时不在此地,不停运动流转中”的特殊意象,融入这种特性对于自己的“地狱如是”“小楼一夜听春雨”这种突袭类的刀招必有神效。   待得龙雀彻底泛红微软、想要浇灌的材料开始吸收,赵长河便夹了出来。才刚出炉,龙雀就在叉腰:“说了根本融不掉我的吧!”   不知道怎么就脑补出了叉腰……赵长河觉得自己是个变态,拎起炉边的锻造锤,一言不发地就是一锤。   还特么融不掉,都软成啥样了,一锤子下去都能变形了……死雌小鬼就是欠锤。   结果这厮居然还来了一句:“就那破锤怎么可能锤得动我!”   “铛!”   龙雀抖了一下。   不是疼的,它确实没有痛感,还不如说是爽的。   因为给它融入的都是切切实实加强的东西,类似于人类感觉到自己修行突破的爽感,这种爽感在很多时候比做那事的爽感都强烈且持久,才会导致很多强者对女色没兴趣、没事就打坐修行,因为爽感碾压替代了。   龙雀没有痛感自然也没有爽感,但心理上似乎能感觉得到爽。   赵长河看得出来,故意逗它:“怎么不说话了?被锤疼了?”   龙雀大怒:“就这破锤子怎么锤得疼我,杂鱼!”   学会了杂鱼这个词就是舒服啊……   “铛”,赵长河再度一锤:“锤子是杂鱼,我可不是,叫主人。”   “……不叫。”   “铛!”   “不叫!”   赵长河停手不锤了。   龙雀:“……主人。”   “铛!再喊一声听听,我就锤重点。”   “主人。”   瞎子没好气地抄着手臂在那看他调教一把刀,无力吐槽。   还说人家夏龙渊中二像个熊孩子,你自己不也中二得要命,就是个大孩子,还很变态。   但话说回来了,这个变态的天赋真的离谱啊……   玄幻式的锻造冶炼虽然不像现世那么多复杂精细的工序,一眼看着很简化,但实际上在精细上的要求一点都不逊色于现世科技甚至犹有过之,就拿分离各种材料来说,你的控制稍微有点偏差,那分离出来的材料就含有杂质。而赵长河第一次自己实操,却精细得比什么激光切割都精准。   后续锻打熔铸也一样,新材料要全方位地结合在刀中,不能有半点偏差,否则厚薄不一、材料不均,反而不如原先的强度了。结果在赵长河手里,真是完完全全没有半点偏差。   这是武道控制力以及精神力的凝注度已经妙到毫巅的缘故,同时也与天赋有关。多的是人明明会做的题还是一个脑抽做错了,而这种事在赵长河身上极少发生,只要会做,基本就能做到最完美,何况他这是第一次实操。这就是天赋,他的天赋基本特指体力运动方面,打铁显然也是一类。   嗯……做那事是不是也是一类?   倒是画画,面上来说也属于手艺活,但他学得就比较一般,也不知道当初跟唐晚妆学琴棋书画的时候到底怎么学的。只为了学到师父床上去,只在师父身躯上卖弄手艺……   好在再怎么也是学过的,比夏龙渊好一点,审美也要好一点,于是他重刻的花纹倒也真比夏龙渊刻得好看一些。   龙首鸟身张牙舞爪的花纹镌刻,渐渐遍布刀身两侧,比例协调,神色狰狞。   冷却之后,刀身漆黑一片,看来黑色素就是比别的染色强,加了一点夜流沙就导致刀体黑成了这样……黑中隐隐泛着少许暗红,那不是什么材质,而是赵长河自己的独有刀意在锻打之中融合其中,那是血煞之气。   曾经的龙雀是夏龙渊的刀,其意是征战八方与帝王霸道,如今其意尚在,额外加上了血煞与夜空。   这才是赵长河自己的刀,刀灵在整个锻打的过程中主人主人个没完,到了现在如同洗了个脑似的,从身躯到灵魂,脱胎换骨。   赵长河等待晾了一阵,伸手握住了刀柄,意识探入其中。   一个马尾少女叉腰站在那里,冲着“入侵”的主人怒目而视:“就算你是主人,也不能随便进我家!”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龙雀刀灵显化形象。   所以说没错吧,就是个小女孩,以前肯定是萝莉,现在还长大了……   按照锻造经,有灵的兵器分天地人三品,原先最多人品中段,是个徒然有灵但却连形象都没有的意识存在。   而现在多半是地品,并且应该是地品上了。   为什么不是天品?   显然与主人自己的意相关,你刀意就人品水平说不定还不到,因为材质过于牛逼以至于升为地品而已,凭什么登天?   将来想要天品,已经不是材质问题了,需要以自己的刀意来养灵,人越强,刀越强。   另外……这丫头长得并不像夏龙渊啊,本来以为会看到迟迟的姐妹款呢,毕竟龙雀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老夏的孩子。   可是这怎么看着……眉目反而有他赵长河自己的影子啊……   赵长河是很英俊的,有疤破了相还是被公认为帅气,这造型可不是一般人hold得住的。如果孩子传承了他的五官基因,那男的就是帅哥,女的就是英气美人,这没问题。   问题在于,你妈是谁啊? ###第六百四十章 玄武与夜帝   只有瞎子知道,其实这丫头根本没爹也没妈,赵长河的人类思维套在这里是不对的。   刀灵是刀因为巨大的能量与魂力而产生了意识,它根本不是什么萝莉什么少女,它的形态本来就是刀,除了变态心中另说,正常来说刀有个锤子雌雄可言……即使显化出来,也就是一把刀的虚影又或者是一团灵气。   当然,由于人是此世万物之灵,刀灵显化的最终形态也一定会按人形去走,就像某瞎子自己一样。   但瞎子的级别太高,她显化为女,意为天道孕育一切、显化母性;她的外表,那叫天生地养的造化所钟,代表了此世的最高审美。至于赵长河认不认她最美是另一回事了,那只能代表赵长河的审美,何况赵长河都没见过她睁开眼眸,眼睛是人的窗,缺了这块的评判也不客观。   而龙雀显然没有这种逼格,她显化成这副模样,完全是因为某人在锻造的过程中一直想象那是个萝莉,于是刀灵因为主人的喜好演化成了这个形态而已。   既然是根据主人的喜好形成,自然也就带着主人的外貌特征,同时刀灵长期跟随观察之后,知道主人喜欢什么样子的,下意识就会综合各个主母的优点在一起,融合形成了自创的容颜与身材。   如果算是有爹妈的话,那他赵长河是爹,所有相关红颜都是妈……   但话说回来了,有这种灵性是非常难得的。莫以为这些灵体都有类人灵智就真与人一样,本质上它们的思想是刀、是剑、是本书,思维模式和审美与人类是有巨大区别的。所谓的融合优点,搞个不好就会融成一只憎恶出来,如龙雀这样能够具备人类的审美、居然还会骂人闯她家,这种思维非常稀罕,这代表它具备了天品刀灵的素质,乃至于更高的上限,像她瞎子一样。   赵长河可不知道这么多,想了一下没想明白也懒得多想,像自己难道不好吗?这才叫我的刀嘛!   他喜滋滋地挥舞着重锻成功的龙雀,体验新刀手感。   由于加了材质的缘故,刀身大小看着没多少变化,实则是要比以前更重不少的。但有灵的好处就在于,刀灵可以根据主人喜好的重量自行适配,需要突袭如风的时候就如鸿毛般轻,需要力劈华山的时候就能增重无数,此时也是上手即用,根本不需要任何适应过程。   因为你适应的是刀灵,人刀合一的最顶点。   锋锐度与坚韧度都上了一个大台阶,尤其是刀中自带的血煞戾气,能把赵长河自己的血煞功再度增幅,这是锻刀之前没有想过的意外之喜。实际早该知道,自己锻造的刀才会是最适配自己功法的,别人的刀再怎么也只是别人的。   最可喜的应该还是增加了自我修复功能,这才是永远不会坏的刀,只可惜这个可不敢现场试验一下给它搞个豁口看看多久能自愈……真这么搞了雌小鬼非咬死自己不可。   赵长河爱不释手地摸着刀身,嘴巴都咧得合不拢了,很久没有过当初刚刚得到一把好刀时的那种兴奋情绪,如今这感觉才能让自己想起,自己终究还是个爱刀如命的武者。   “嗯……”声音忽地传入脑海。   赵长河:“?”   什么声音?   仔细一看,感觉龙雀灵体趴在刀内,一副极为舒坦的样子,像是被顺了毛的猫。   赵长河:“……”   哦,是哦,你是刀,这是你的身子……只要不当成是摸女人,其实就是和撸猫的概念一样,龙雀自己的表现也这样。   但话说回来了,所以刚才我也不是进入你的房子,是进入你的身……等一下。   举一反三,我进入天书多少次了?   “咦?”三娘的声音忽地在前方响起:“你居然不等我来,自己重铸了龙雀?”   赵长河回过神,就见三娘飘然而来,神色惊奇:“你第一次,居然真的做得到?”   赵长河张开手,任由三娘冲入怀中,一把抱住,笑道:“你相公我是天才嘛……当然也要感谢三娘的锻造法,真厉害。”   “哼哼。”三娘哼唧唧地扭了一下:“别随便抱我啊,这外面守卫都是你家情儿布置的人,被她知道了,我脸……”   赵长河实在哭笑不得,你们仨互相瞒来瞒去,到底图啥呢……   三娘道:“反正我要看乐子,先不能被当乐子。”   “好好好……”赵长河不跟她扯这个,转而道:“你来这是想我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呃?”地底无日月,赵长河还真不知道在这打铁打了多久。   三娘道:“今天已经是你下来的第三天了……你不知道嘛?她们各种大事忙忙碌碌都快忙完了,皇甫绍宗的兵马也回来了。对了,晋中还有兵马赶来,结果发现京师已经铁桶一样,悻悻然退兵,还被绍宗追着尾巴杀了一阵……”   赵长河愣了愣,还真不知道,不知不觉这么久了,外面连仗都打了一仗……   “你第一次锻造,对时间没概念,很正常。”三娘过来人似的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是从头开始打造这把刀,动辄都要按月算的,现在只是稍微修改重锻才省了时间而已……”   赵长河忙问:“那你们四象教举教主的大典是今天吗?”   “明晚。之前说的三天后,又不是第三天。反正我刚从外面通知各方高层回来,本座都没来开个屁会?”龟龟挺胸。   赵长河没忍住摸了一把,笑道:“好好好。”   三娘继续挺:“问守卫说下面有锻打之声,大家寻思你有要事,便都没来打扰。我就不一样了,你锻造是我教的!我不来看看谁来看?本来还担心你不会,没想到做得真不错。”   赵长河道:“确实,你来得正好。我不是单单为了重锻龙雀的,毕竟更简单许多,算个练手……”   三娘美眸瞬间就亮了:“夜帝之剑!我就知道,你和她说的那几句话若有所指,我就知道你在琢磨搞夜帝之剑了!”   赵长河奇道:“朱雀……连这都跟你说?”   “是信奉夜帝,还是信奉星辰意的终点……我身为四象玄武,她岂能不和我讨论这种关系到整个圣教方向的要事?”三娘哼哼:“我是玄武,对教务意见至关重要,并且现在我的修行走在她前面,我的意见她是极为重视的!”   赵长河试着道:“所以……你怎么说?按我对你的认知,你是认同后者的吧。”   其实两种都和三娘不太搭,最早三娘的信仰是真的跟凡人一样,把教义与神灵作为一种心灵寄托,甚至觉得神灵降世,把什么帝王将相全突突了完事。   当然现在的三娘心态早就不一样了,可以说已经没有多虔诚于教义了,现在还有对教派的忠诚与对夜帝之剑的执念,大约只能算是长期以来的惯性所致。   听赵长河这么问,三娘美目流转,笑嘻嘻道:“我认同哪种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征服朱雀?”   言下之意,我可以帮你编。   赵长河咬牙,认真回应:“是,我想要她。”   “嘻……”   “但我不希望以夜帝的名义去骗她,我想走在她道途的方向,让我与四象教有一致的利益。三娘,不仅是朱雀,你也一样……如果让你因你我的感情而无条件支持我,你心中早晚会有犹疑,我们不需要这样。”   三娘不笑了,美眸凝注他半晌,轻声叹息:“你本来可以选择更简单的方向。只需要一个台阶,我就能顺着下台,并胳膊肘往外拐,明里暗里帮你,但你非要挑战更难的……不是夜帝,却比夜帝走得更远,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无论如何,我得试试。”赵长河终于取出夜帝剑坯,低声道:“明晚便是大典,现在时间怕是有点仓促了,我一个人也力有未逮。你来得正好,帮我一起?” ###第六百四十一章 夜帝之剑   其实三娘肚子里有点酸。   从赵长河的态度里可以看得出来,他或许会对铸造夜帝之剑这事本身感兴趣,那是一名武者对于如何打造出一把神剑的兴致勃勃。但对继承夜帝的因果、成为夜帝、对取得四象教的信奉,并没有兴趣,甚至是颇为避忌犹疑的。   三娘自己如今的修行层面可以理解到赵长河的避忌,承续了因果,将来要还的,这是一颗比唐家下面的剑皇更重的雷。   什么不是夜帝但走得比夜帝更远,吃饱了撑的,你既然避忌,正常选择是可以根本不需要去碰啊……喜欢剑就打造了自己用就是了,物品而已,这种因果小得多了。   但他依然选择要去碰,宁愿用这种别扭的方式加大难度来规避风险,也要强行做。没有别的原因,完完全全就是为了朱雀。   要么就是自己入教去信奉四象教义,要么就要让自己成为四象教的利益,才能把双方可能存在的割裂冲突彻底消弭。赵长河不可能选择前者,于是选择了最难的后者。   他好喜欢朱雀啊。   果然凶女人才比较让人渴望对吧。   三娘抽了抽鼻子,酸溜溜道:“你都能自己重锻龙雀了,还需要我帮什么忙?”   赵长河道:“掌火候……我需要全身心投入到剑意与星辰,没有余力控火。”   好吧……   三娘看了看他掏出的剑坯,心中也有些激动的期待。   心中再酸她也是四象教玄武,对铸造夜帝之剑这样的大事不可能不激动。   另一方面说这也是她的因果,上古玄武就是辅助夜帝铸剑的,虽然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铸造之事会让代表水行的玄武来辅助,但落到今天,这依然是玄武与夜帝在铸剑……冥冥之中,自有承续。   三娘吭哧吭哧掏出两个晶核,往边上一抛。两个憨头憨脑的水人冒了出来,对三娘跪倒:“吾神……”   赵长河目瞪口呆:“你啥时候学的这套?”   “我现在就是海皇啊,要射我吗?”   “……改日。”   “你说的,下次十分力,对朱雀只许九分。凭什么为她花这么多心思还冒风险,我不香吗?”   “……”   三娘哼哼,口头虽骂,手头还是指挥两个水人去鼓风。   此地常规用火就可以熔龙雀,但要熔夜帝剑坯显然不够力度,需要强化。有了三娘来控制,赵长河终于可以把心思全部放在剑本身上。   他深深吸了口气,把剑坯放入炉中。   这是一把距离成品宝剑只差最后一点工序的、极为完整的剑坯,除了没开锋之外,大多数时候都可以直接当成品使用,赵长河还曾经把它射出去,弄死了被海皇阴气附体的大章鱼。   之所以没有直接开锋做成品,因为少了最关键的物品夜流沙。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夜帝与玄武应该都得到了如现世过来的夏龙渊一样的感悟,需要一个流动的夜幕来代表天穹,那不是一成不变的。而能够满足“夜幕”“流动”“不在此地、不在彼岸”这类属性,又足够级别足够能量的物品,唯有夜流沙。   于是两个纪元的顶尖强者不约而同地用此物来打造属于他们的天幕,这代表着夜帝最后已经踏出那一步关键之悟了,只是纪元忽然崩溃,再也来不及。   赵长河看着渐渐烧红软化的剑坯,心中忽地在想,纪元崩溃会不会和夜帝的突破有一定关系?就像游戏世界的NPC进化成了GM,于是世界崩溃?或者说导致了原天道的反噬,认为这个世界不能要了,都造反了……   有一定可能,先后顺序存疑。   此刻也没心思考虑这个。赵长河紧紧盯着剑坯软化的程度,忽地伸手抓了一把夜流沙,准确均匀地覆盖在剑身上,看着夜流沙被剑身融合吸收的过程,精神忽地探入烧灼的剑。   与龙雀不同的是,龙雀本有灵,不需要他精神探入去引导成灵。夜帝剑坯这关键的一步必须自己引导出来,而基于已经成型的坯胎来说,它只能够接受预设的诸天星辰之意,其他都是格格不入的,不但铸不成还会被排斥,所以从来都说打造此剑最关键的是需要适配剑意,而不仅仅是缺物品。   精神探入之后,内部可以感知到如同一片火烧云般的天空,四处烈焰,燥热无比,以赵长河的精神都有点吃不住,几乎所有力量都用来对抗内部的灼热,什么都做不了。   身边三娘瞥眼见到赵长河汗水涔涔的样子,忽地伸手点在他的眉心。   一股清凉蔓延灵台,剑体内部的炽热似乎也得到了舒缓,有一股带着湿意的柔风拂过苍穹,火烧云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这就是必须玄武辅助的缘故?   随着夜流沙的渐渐渗透,天穹开始从赤红变得暗淡,越来越黑,逐渐变成了茫茫的夜幕。   夜幕无星,只有纯黑如锦缎,轻轻流淌。   但实际是有星辰的,剑坯的基础在这,所有星辰隐于其中,需要你一一寻找与点亮,如果连这都做不到,就没有铸造此剑的资格。   赵长河悬于天幕之下默默静立了片刻,忽地并指作剑,点向天穹。   这是剑,所谓星辰之意是与剑意融合的,各种坑埋在这里,需要全盘符合。   可以不符合的是各自对于星辰的理解……若是夜帝,这一剑所指必是四象;若是夏龙渊来做,所指必是日月,对现代人的认知来说,四象是什么逼玩意儿……   而赵长河这一剑破空而去,所指极为随机,既非日月,也非四象。一颗对于此世之人根本没有概念的微小星辰,忽地出现在夜空,扑闪扑闪地眨巴着眼睛。   玄武所载,“四象之外,微星非天耶”?赵长河曾对三娘迟迟说过,跳出四象框架看星穹。   这就是夜帝最终想要走的路,这简单的一指,就是比当年的夜帝更远。   但并不是你随便乱指就是诸天星辰,你得有个基本逻辑,为什么先点这个、其后如何,成其体系。这是赵长河早先没有形成的概念,始终认为自己差得很远。这不是随便套一个十二星座之类的体系就完事的,那得是你自己的剑意。   经过这么久的思索,赵长河有了腹稿。   第一颗星辰点亮之后,剑气忽地暴走,千丝万缕万剑齐发,直冲天幕。   万道剑气流淌而过,天空现出一道银河,原来此前第一个点出的星辰,只是银河无数星辰中的一颗沙。   没有其他星辰只有银河的情况下,看上去真正银河倒悬,其势非凡,如落九天。狂暴奔腾的法相在身后涌起,天上是银河,身上也是,于是交相辉映,越发闪耀。   隐隐有灵气氤氲于天,就像河水上空漂浮的雾气。   那是有灵在汇聚。   瞎子不知不觉地捏着纤手,明明是灵体,竟感觉自己有点汗水。   一直以为他对诸天星辰之意没有太大概念,本来以为他不会成功的,冷眼旁观看个笑话,让他吃点憋,回头问“瞎瞎,怎么办啊,给点攻略……”   结果赵长河不声不响,暗中琢磨已经真有了他的剑意融合,这是真属于他自己的星辰之意。   是因为夏迟迟立国号给他的触动?可当时他没表现出特别听懂的样子啊……难道现在赵长河连表现都已经在故意的瞒自己?   银河既开,赵长河更加挥洒。   一道粗壮许多的剑气直冲霄汉,清冷而模糊的月色在空中若隐若现。   有了月,才开始点亮四象。而且几乎不分先后,再度万剑齐出,四象俱现。他不刻意去规避与跳出四象的存在,或者说他要囊括四象。   就在四象点亮的刹那,正在吭哧吭哧控火的三娘似有所感,震惊回眸。   远在太后寝宫,皇甫情豁然站起身躯,转头北望。   正在御书房里和唐晚妆私下议事的夏迟迟骇然站起,眼前的砚台都差点打翻了。   唐晚妆愕然:“陛下何事惊慌?”   夏迟迟脸色还真有点苍白,震惊自语:“夜帝临凡?不、这意似是而非……这是……长河?”   “嗖嗖!”皇甫情夏迟迟,以及宫中的四象教徒化作流光,直奔太庙。   留下唐晚妆看着空荡荡的御书房,目瞪口呆。   无数四象教徒汇聚在太庙入口,几乎全体屏息。   皇甫情戴上朱雀面具立于入口处,挥手制止群情汹涌的发问,低声道:“都稍安勿躁,不要打扰。”   夏迟迟凑了上来,低声问:“尊者,此意忽地暗淡……是不是没成?”   “差一点……”皇甫情抬头望天,天色即将破晓,太阳尚未出现。   “差一点……就像当年夜帝一样,差最后一点点没有完成。夜帝差其意,而他差的是……”   夏迟迟喃喃低语:“修行?”   下方的赵长河汗水早已浸透了衣裳。   他的剑意方向是可以的……但修行不足。   二重秘藏,根本不够!   三娘也在流汗,就连这火的温度都不够,支撑不了这样的锻造!   如果按照古人铸神剑,无论是剑意所缺,还是火焰不足,这有一个共同的解决方案。   以身入炉,淬此神剑。 ###第六百四十二章 天无日月,我自为之!   赵长河进入剑中的意识开始虚弱。   所谓的点亮诸天星辰,并不是简简单单发个剑气就完事的。剑气只是表现形式和启动钥匙,本质是灌注了所有的精神和剑意去沟通剑坯内的星辰基座,找到对应的星辰去点亮它,这花费的心力可以说大得离谱。   越是重要的星辰,比如四象,沟通点亮所需花费的精神力量就越多,到了四象全亮的刹那,赵长河直接差点虚脱。   可仅仅四象却是不够的,还有无数小星辰怎么办?其数量才是最广大的,这才哪到哪就已经没力气了?   就这实力,也敢称帝?   锻炉之外,赵长河的本体眼眸渐渐鲜红,那是他的力量催动到了极致的外显。整个地底密室仿佛群星璀璨、银河倾泻,狂暴的力量四处冲刷,冲得炉火都开始摇曳。   三娘骇然瞪大了眼睛。   他这是在……尝试突破?   临阵突破第三重秘藏!   是了……他突破三重秘藏的前置、屠神之血戾,早就完成了,欠缺的只是力量的沉淀和积累而已。这些时日的积累够了么?和唐晚妆夏迟迟的双修?还是重锻龙雀成灵,也属于修行增进的一部分?   或许都算,但不够。   更关键的是……   在这太庙之底,上应星辰,下感河山……三娘仔细观望,看见万千龙气汇聚在赵长河身上,隐隐形成了如夏迟迟一样的龙形。   赵长河当然是有龙气的,曾经毫不在意地把原有的龙气全送乌骓了,但在扶持夏迟迟上位、自身再度成为定论的“储君”之后,这龙气再度重新凝聚,在唐晚妆等人眼中的君甚至本来就是他。   而他是会气运与信仰修行的,知道如何运用,他甚至还吃透了这个地底天穹的意义。   外界的四象教徒震惊地发现,地底本来开始衰弱的气息再度壮大,好像下面也有一个天穹、也有一个河山,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小世界,在这个小世界中,气运汇聚,山河一体,天人交感,真龙唯一。   强横澎湃的力量席卷体内,山河之力百川汇海,融于六合神功,催动血煞之力,盘旋交汇,直冲云霄。   “轰!”   赵长河身周点点星光四散而出,没入剑坯之内。   一颗两颗,无尽星辰在剑内闪亮。   赵长河三重秘藏,夜帝剑内漫天星光,地底星穹银河灿烂。   三娘眼睛都成了心形,好帅啊……   “迟迟。”赵长河微微喘息着,忽然开口。   上方夏迟迟飘然入内,低声道:“我在。”   “帮你师伯一把,以木行生火行,维持这火焰之力的稳定。”   “是。”   夏迟迟竟然下意识用的是“是”,三娘听着却一点都不违和。   青龙之力灌注炉火,本显虚弱的炉火再度熊熊燃起。   赵长河的心神再度投入剑坯内部。   天上群星闪烁,已经有了真正星空的意味,并且星空之下,灵气氤氲,一个灵体模样都已经快要汇聚成型了。   剑灵初诞。   如果按这路子继续走,能走完,但那除了先银河再四象的区别之外,依然很难说“走在夜帝前面”,最多算修正。   如在龙雀之中以血煞之力为引,才算是他赵长河的刀,那么如今怎样才算他赵长河的剑?   有哪些东西是夜帝从根本上忽视的关键?   除了小星辰之外,还有大的……比如七曜,尤其是曾经被夜帝乃至于夏龙渊都忽略了的太阳。   如果是白天,不会有人忽略太阳。但在夜晚,一般人是不会去想天上有太阳这东西的,即使明明知道太阳没有消失,只是到了地平面下,反正夜晚的天空就是没有太阳。   那太阳算不算诸天星辰之一?至少现代人会告诉他们这无可争议的是一颗恒星啊……这是能忽略的么?   如果说最后的时刻夜帝已经突破了原有的框架束缚,但太阳这一块他依然还是大概率没有考虑过。连太阳都没有,怪不得也只能说夜帝了,而没有办法自称天帝。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知见障,再强的神佛也不例外。尤其在上古有可能存在什么日帝之流的情况下……大家目前为止没接触到,不知道有没有。如果真有,那就更是天然不会把对方算成一份子,而是对立的存在。   但在灵族对着近在咫尺的太阳感悟了一个月的赵长河来说,他不会忘记那么多日日夜夜所看见的,无论是凌晨还是傍晚,都有日月星同处苍穹之时。   然而太阳是能轻易点亮的么?就连锻造剑坯的基础都未必包含太阳,你想点亮?去哪找?   没有的东西,去哪点亮?   原本没有,就加上去!   赵长河探入戒指,摸出了一片叶子。   灵族所得之云阳叶,曾给唐晚妆养魂之用。   云绕暖阳,温养其灵,既是炎阳意,也是蕴灵意。   云阳叶投入剑坯,发出“滋滋”声响,很快消失不见,其效力被剑坯飞快吸收。   赵长河看着成分吸收的过程,意念微动:“龙雀。”   “主人。”   “知道怎么做?”   刀灵与主人心意相通,龙雀当然知道这会儿赵长河在想什么,第一次有些犹豫。   单靠云阳叶,是不可能形成“太阳”的,只是基础意蕴塑造,让你后续形成的东西往太阳的方向成型而不会变成别的。   真正要形成这个,依然还是那套“以身淬剑”的模子。只不过这是早有记载的——天无日月,王自为之!   时至今日,终于到了实现之时。   龙雀忽地自己挥舞,骤然砍向赵长河胸膛。   在三娘夏迟迟骇然惊呼之中,一股血箭直冲炉火,浇灌在剑坯之上,炉火轰然升腾,越发强烈。   赵长河脸色苍白,声音却很是平静:“朱雀。”   皇甫情早就到了身边,默默地看着,低声回应:“在。”   “此南明离火,朱雀之炎。你引动火焰最烈之处,淬剑身正中心一点,此炎阳之意。”赵长河道:“这是夜帝之剑,尊者应当不会推辞?”   “炎阳亦夜乎?”朱雀心中很想问这一句,但看着赵长河鲜血淋漓的样子,终究没有问出来,只是道:“好。”   纤指轻点,火焰最核心的热度聚于一点。   在剑坯之内,赵长河的精神可见,自己的血液煞气融于云阳叶的意蕴之中,形成浑浑融融的一团血色雾气,雾气升空,悬于东方天际,就像一轮红彤彤的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而此时星月尚在。   只不过这太阳没有朝霞的灿烂温暖,有些凶戾,煞气满溢。   那不是太阳,那是赵长河的血。   以身淬剑,不过如此。   天无日月,我自为之!   “轰隆隆!”天穹似乎有了一种“祭炼完成”般的微颤之感,日月星齐耀,成为了一片稳定的天穹。   一个血色的婴儿状灵体抱膝悬于虚空,剑灵正在诞生。   这才是真正的在当爹,甚至连血都是自己的。   “出炉。”赵长河伸手一挥,剑坯到了锻台之上,锻锤重重砸在剑刃之处。   “铛!”   虚空之中,婴儿渐渐伸展开了身躯,飘飘浮浮,躺在银河之上,头枕炎阳,脚踏圆月。   剑身上渐渐出现了剑名:“星河。”   ——玄武受命堪此山河,铸为神剑。剑成之日,可曰星河。   赵长河抬头,三娘迟迟和朱雀都停下了手中活儿,一个个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走出地下密室往外看,天边旭日初升,星月尚在。   神剑的威能溢散在整座皇宫上空,太庙上方入口之外,密密麻麻跪满了四象教徒,寂然无声,前额叩地,头都不敢抬。 ###第六百四十三章 玄武是最客观的   这天晚上本来是四象教的重要大典之期,可现在刚刚天亮,这晚上的典礼好像就需要改议题了。   原本是立教主大典,现在好像教主不够看了。   夜帝真临凡了……   不需要谁向大家介绍这把是什么剑,任何修行四象功法的教徒都能从中感受到强烈的气息,囊括着所有四象教徒个体修行在内,无所不容,浩瀚无垠。   这绝对是教中典籍提过的,夜帝曾经有一把未曾铸完的神剑……就是它。   这把剑不是一个象征意义,它是有绝对的实际体现的。   从这复杂的铸剑过程就看得出来,若非夜帝,别人根本不可能驱使此剑,更别提亲手铸成了……夜帝自己能不能铸成都不好说,典籍说得明白,夜帝只造了剑坯,没有完成!   但在赶来参加教主大典的全体教众眼皮子底下,眼睁睁地看着它被铸造完成。   教众们不需要谁说,已经自动把赵长河视为了夜帝。   有些懂哥心中这会儿都在想,怪不得一直以来都觉得尊者对赵长河的态度怪怪的,要是换个人和圣女藕断丝连的,你看尊者不活剐了他?结果对赵长河这态度啧啧,除了罚圣女抄抄书,那是打都没舍得。两位尊者自己还跟赵长河各种合作,打弥勒,打海皇,一副亲密战友的样子……   敢情本来就怀疑赵长河是夜帝了啊,那圣女本来就是侍神者,有什么好打的……之所以还罚一罚抄书,无非是这夜帝还不确定,不能急着送。   然而几个当事人心中无比清楚,赵长河真的不是夜帝。   他与夜帝的功法不能说南辕北辙,只能说毫不相干。   就连朱雀曾经期许的“你到了瓶颈再来参考我们四象教功法”,都没有实施。从头到尾除了点亮星辰呼应这个基础方法是早期所授,其他的与四象教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其星辰意更是做到了“走在夜帝之前”,先银河再四象尚可说是方向调整,可这日月同辉真就与夜帝之意两码事,炎阳非夜,有了这东西,就不叫夜帝了。   然则剑坯决定了你只能在这框架上跳舞,如果完全与剑坯所含的诸天星辰之意相悖的话,绝对无法成功铸剑还诞生剑灵。能够成功,就意味着他此意同样合乎诸天星辰,没有问题。   好像真的可以认为他放出的狂言实现了——不是夜帝,但走得比夜帝更远。   一时之间地底密室几个人面面相觑,这回真到了赵长河之前的问题:你们忠的是夜帝这个具体对象呢,还是诸天星辰之意?如果是后者,那现在可以跪了。   可终究很怪异啊,他是一个连半点四象教功法都不会的人,所有武技与此无关,你说他这叫夜帝,还不如说我是秦始皇。   当然任何事都是人决定的,只要四象教高层公认,那他就是。   三位四象教高层你看我我看你,各自神色古怪无比,夏迟迟忽地笑了起来,盈盈拜倒:“参见夜帝。”   “谁问你了?”朱雀如梦初醒地跳脚:“你恨不得去侍寝了是吧!”   “这是哪里话?”夏迟迟平静道:“圣女又不是以身侍奉之意,这是尊者反复和我说过的,所以与此无关。夏迟迟身为二系圣女,其中青龙之意已近于御,原本今夜就要议立为教主,对要事判定自有发言资格。我认为他就是夜帝,发表立场,仅此而已。”   何止有发言资格,这资格浓得满溢,如果这是要开会来议的,她这身份妥妥是会议主持者。   可哪有会议主持者刚开场就先发布立场的?这叫主持会议还是叫带节奏呢?   朱雀有些求助地看向三娘,自己方寸有点乱,也不知道心中想法客观不客观、是否对得起自己的信仰,夏迟迟又是典型的胳膊肘外拐根本不可靠,唯一能客观看待这事的只有玄武了。   而且玄武一直都是作为这种角色存在的,她懒散出尘,没有凡俗权力欲望和自我需求,可以用最旁观的视角来看教中一切。以前朱雀对这类事有什么犹疑,第一反应也是咨询玄武。   三娘一本正经地和她对视着,看似神色严肃地思考了一阵子,很客观地颔首:“本座认为,因诸天星辰之意而成就夜帝,非夜帝成就诸天星辰。故有诸天星辰之意者即为夜帝,非具体其人。”   朱雀都有些结巴了:“但、但他一点相关功法都没有……”   “本末倒置。”三娘神色严肃:“星辰者,纲也,功法无非衍生。岂能因衍生之物否定其纲?何其迂也!”   朱雀气道:“你跪个看看?”   三娘二话不说地跪倒:“参见夜帝。”   “???”朱雀半张着嘴巴,半晌没合上。你怎么也是玄武尊者,就算心中认定了,不要面子不要矜持的嘛?怎么感觉你跪得比迟迟都干脆。   她没看见三娘和迟迟偷偷互相打了个眼色,充满了曾经叠在一起的默契。其实这并肩跪着的姿势也有过的,只不过那时候赵长河在后面。   朱雀哪知道连心中最可靠最没有私欲的玄武都是个死叛徒,还以为真是玄武尊者的客观定议,这会儿心中滋味实在难言。   玄武都认,还这么坚决,看来真是了……   如果是会议投票,三个里已经有两个支持,妥妥的可以定论了,然而四象教的事其实长期掌控在朱雀手里,她是事实上的教主,她的意见才是决定性的。   朱雀脑子至今还有点乱,怎么变成是我在反对他了啊……我内心明明很高兴,很愿意,很期待这一天。   可不知怎么,面具戴在脸上,想说俯首的话就是说不出来。好像一生的矜持骄傲卡在了面具上,挡住了内心。   赵长河的声音终于传来:“二位请起。朱雀尊者……”   朱雀抬头看他。   赵长河道:“其实我并不想做什么夜帝,更不想让大家跪拜信奉,我没什么东西值得信奉的。尊者,强行锻造此剑,此刻对我是有些勉强的,冒了些风险……嗯我不是想自夸什么风险,只是想告诉尊者,我之所以要这么做,只是希望四象教与我之间利益相同,不会再有冲突。我不愿意与四象教冲突,也不愿意……与尊者相悖。”   朱雀勉强道:“说得如此好听,还不是想收服四象教?”   赵长河道:“尊者是不是至今心里掰不过味来,觉得赵长河只不过是一个大龄背主青年,在两年多前还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废物?”   两人对视着,眼里都闪过当年的火光。   那时初见,谁能想到今日?   朱雀仿佛听见自己另有个灵魂在驱使发言:“不错,你的实力还不够让本座认同的资格。”   赵长河持剑前指:“那么……赵长河向朱雀尊者挑战,若我败了,老老实实做四象教的室火猪。”   这台阶……朱雀踏得很舒服:“可以。若你能胜本座,本座从此愿为驱使。”   三娘夏迟迟同时往边上一跳,探着脑袋看这俩打架。   赵长河看了她们一眼,笑道:“换个地方。”   两人心意相通,忽地离开太庙,消失不见。   三娘跳脚:“死没良心的,老娘陪你演得这么好了,乐子也不给看!”   夏迟迟瞥着她:“你真只是演么?”   三娘:“……”   还真不是。   她此刻的心中,真觉得赵长河就该是此纪元的夜帝,无论上古如何,与她无关。   其实朱雀心中应该也有这种想法了,只是那面具之下的脸,一直抹不开。   赵长河给了对战的台阶,就不知道朱雀会不会故意输一手,顺理成章地“让朱雀尊者跪在你面前”?   三娘忽地在想,说不定赵长河不需要朱雀故意输。   真有一定的可能,赵长河凭实力就能赢。   那才是彻头彻尾的征服。 ###第六百四十四章 四象教不是……   这俩货绝对不会安心在这等的,其实要找到那两个交战的地点很容易,就京师周边能有多远,天榜对战的能量反应能瞒谁啊……   两人很快发现京师东北有能量反应,顺着感应一溜烟飞掠过去,远远就看见荒野之外、乱石山边,赵长河朱雀相对而立。   两人远远躲着探头看,第一声隐隐传入耳内的是朱雀冷冰冰地问:“你的伤如何?莫说本座欺负伤者。”   草,心疼就直说啊,你比我们都心疼他。   也对,我们是亲眼看着他被海皇那个蛟龙拍得半身不遂都能自我愈合的,朱雀可没看见。之前赵长河刚刚被自家刀子剁了一刀,血淬神剑,这时候胸前血淋淋一片,看着是挺吓人的。   赵长河洒然而笑:“尊者不用在意,我的体魄有点特殊,防御力一般般但愈合力相当不错。”   朱雀冷冷道:“所以经常把自己伤得跟个蠢货一样?”   赵长河:“……”   朱雀道:“别的不说,单让教众看见夜帝一天天的和人拼得满身满脸血,那就很不夜帝。”   赵长河点点头:“好,以后尽量染血的地方换个位置。”   朱雀:“?”   “尊者这是在替我将来的形象操心?”   “自以为是。”朱雀一扬披风,神色冷厉:“一个在几招之内被本座打跪了的角色,就不用操心将来的形象了。”   赵长河微微一笑:“尊者请。”   朱雀道:“你的刀剑呢?本座历来徒手,你也是?”   赵长河道:“星河对尊者会有点压制作用,胜之不武。我只用龙雀……尊者请。”   只用龙雀,也没见你的刀啊……而且这意思还是让我先出手。   就算是小男女自己对练,这态度也让朱雀一肚子不高兴,真觉得我不敢揍你了是吧?   那边三娘都很惊诧,哪怕你突破了三重秘藏,和朱雀显然还是有差距的。如果动用星河还有一定机会,这种压制不是闹着玩的,可你只用龙雀……确定打得过?可别翻车啊。   “嗖!”朱雀并不跟赵长河谦让,骤然一爪,掐向他的咽喉。   天空有雪。   爪中蕴含的恐怖烈焰,在飞雪之中沸腾,其景凄美,却又带着极为恐怖的肃杀。   赵长河每次见到朱雀出手,都感觉太符合暴力美学了,真漂亮。   赵长河握拳,收到腰间,爆喝一声,轰然击出。   他连龙雀都没有动,用的是拳!   并非标准的玄武之拳……其实三娘本来就没有教他自身拳法的完整套路、更与四象玄武之功关联不大,只是传授其意,并在海底挥拳击浪感悟海水之力。这与其说是玄武之拳,不如说是海平澜的拳,那时候海平澜看着就觉得像自己的东西……   而这一拳除了那种海啸般的暴力与气魄之外,还融合了一点别的东西。   王家的排天镇海,神煌宗的神煌风雷。   三者本质不同、招法不同、运劲方式也不一,但有强烈的共通之处,那就是外露的特征都极为狂暴霸道。一拳既出、风雷乍起、海天狂啸,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击塌了一样,周遭雪花漫天飞旋,形成了一个力量喷薄的气柱,简直像冲击波一样。   朱雀的火焰虽烈,在这狂暴的气柱冲击之下好像也烧不了什么了……   三娘和夏迟迟对视一眼,心中都想到赵长河为什么要打这一架、并且用这种方式战斗了。   她们是和赵长河并肩作战很多的,深知赵长河的能力和战斗力,而朱雀其实并不是太了解。她的心中这或许真有点“下嫁小男人”“面首”的意味在其中,即使心里没这么想,潜意识应该隐隐是有点的。   夏迟迟或许以为长河是在对尊者展露能力,三娘心知肚明,这厮就是在告诉朱雀,你心中的小男人实际可以在你上面!   “轰!”气柱与烈焰之爪对撞在一起。   朱雀神色不变,连爪子去势都没变,五指直接破入气柱之中。   那足以轰碎山岩的气柱被这一抓之下势如破竹,直接抓爆,如抓豆腐。   而看似会被气柱冲得毫无意义的火焰,也顺着气而蔓延,一路燃烧到赵长河的拳头上。   “啪!”赵长河拳化为指,指尖剑气乍现,破开火焰,直指爪心。   双方噼里啪啦近身交换了数招,最终一个对掌,各自滑开。赵长河的气劲固然对朱雀毫无意义,可朱雀的火却也终究被连消带打破了个干净。   看似势均力敌。   赵长河后撤之中气血是有些紊乱的,借着后撤暗自调息,可就稍作内视的刹那间,眼前的朱雀忽地不见了。   赵长河心中一跳,脚步一蹬,加快了后撤的步伐。   下一刻前方一爪掠着鼻子擦过,赵长河飞快竖掌一架,后背靠在山岩上,朱雀的面具乍然出现在面前,眼中似有戏谑:“实力确实不错,但还差一点……”   幽香钻入鼻尖,心火骤然上扬。   那是欲火。   此时此刻的赵长河当然早就知道了,火焰不仅在外,同时也在心内。当初那心炎就是被朱雀所收服,助她突破三重秘藏的助力。而所谓心炎,怒火、妒火、欲火……全都是。   之前王道宁吃的是怒火妒火诸如此类,而这一刻赵长河被引动的是欲火,只由他一人消受。   刹那间万念沓来,明明在战斗之中却能心猿意马,这还打个什么打?   朱雀的戏谑声如情人低语:“你也在引动我的血戾煞气?但对我没有用呀……”   纤手轻轻按在小腹:“你要输了哟……”   “是么?”赵长河忽地一笑。   朱雀心中一跳,那本来已经制敌之手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握住手腕,只差一寸没能按实小腹。他那眼中明明清明无比,哪有半点被欲火干扰的浑浊?   就在握住她手腕的同时,赵长河右手也动了。   一柄阔刀突兀出现,泰山压顶般拍向朱雀肩头。   一手被揪住,一时半会不好拉扯,此时近在咫尺的一刀确实不好闪,朱雀左手闪电击出,拍在阔刀刀身。   刀的变化本来极少,这么近的大阔刀跟门板一样压下来,那也就是拼力量,看这一掌是否能把他拍开。朱雀对此是有信心的,刚才的对撞可以看出,赵长河力量确实强,但与自己相比还是差了一些火候。   然而这一掌拍在刀身,朱雀忽地觉得不对。   好像拍的不是刀,是这片天穹。   不在此地,不在彼岸,明明拍中了,所有力量却如拍在沙河里,被吸收得干干净净,那是无垠的天。天继续下沉,带着无可与抗的力量,像一座山一样重重压在了肩头。   朱雀本能地进行最后的挣扎,身躯一扭,试图从这泰山压顶中闪开,赵长河早有预料,脚步微错,揪着她手腕的左手一带,两人忽地一转,变成赵长河把她压在了后方岩石上。   刀压脖颈,手按岩石,身躯紧压,全方位的压迫与限制。   空气一时定格。   “这是什么……”远处的夏迟迟骇然:“他什么时候有这种力量了?”   三娘做解说:“夜流沙……这一刀不是他的力量,是他新锻的龙雀之威,傻鸟以为只有星河剑会有类似的夜空星穹之意,却缺席了前一天他锻刀的过程,不知他刀重锻过……于是用老眼光看龙雀,导致错估。长河这一手很有意思,他没有任何夜帝的功法,但取胜的这一击,恰恰是夜空镇朱雀。”   “那长河是怎么挣脱尊者的心炎干扰的?该不会是唐晚妆以前传的冰心诀就有此效吧?”   “……其实他耍赖的,他的冰心诀根本敌不过朱雀心炎,早就偷偷在用龙魂木的叶子护心了。朱雀缺席了我们和他的很多探险,根本不知道他有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底牌。”三娘漏了句话没告诉夏迟迟,朱雀不知彼,赵长河却已经心知肚明皇甫情和朱雀一体,于是所有筹备一清二楚,这是信息差,不是朱雀实力不如他。   双方信息相等的话,再打一次,胜利的肯定会是朱雀。但如果是真打,哪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多的是人后悔自己大招还没放就挂了,如同憋屈被射死的海皇一样。   输了就是输了。   虽然切磋性质连乱世书都不闪的,可切磋输了那也是输了。   雪花轻拂,山岩边上,朱雀靠在岩石上,赵长河紧紧压着,刀已收起,姿态未变,双方静静对视,气氛如同定格。   其实刀都收了,朱雀明明可以挣扎,却再也没有挣。对视之间,下意识都有些喘息。   赵长河的眼眸落在朱雀的红唇上,那鲜艳如火的性感之唇就在眼前,只需要一低头就能吻上。   朱雀眼神复杂无比,慢慢开口:“尊神这眼神,是要轻薄下属么?”   赵长河的目光从她唇上挪开,低声道:“你认了?”   朱雀很光棍地道:“是。我输了,按照赌约,朱雀愿为驱使。”   这话说完,心里也是吁出一口气。   想不到他真能赢,虽然有点赖皮……但这台阶真好。   这本来就是作为皇甫情时心中早有的期许,否则为什么任由夜帝之剑放他那儿,还让三娘去教锻造法?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却听赵长河道:“怎么驱使?”   朱雀平静地道:“四象尊者是四象代言,尊神的左膀右臂。如果尊神把这视为以身侍奉,脑子里只有那点东西,格局未免过低,让人失望。”   “但是我并不想驱使四象教的任何人……”赵长河低声道:“我之前已经对尊者明言,我只想与四象教利益共同。我没有兴趣做谁的神祗,如果说我想要什么的话……”   他顿了顿,一字字道:“自两年多前洛家庄初见,赵长河便仰慕朱雀尊者久矣……如今所做的这一切,不求四象权柄,惟愿一亲芳泽。”   远处的夏迟迟张大了嘴巴。   卧槽?   看不出来啊长河!   连朱雀也听傻了:“你……你……”   赵长河握着朱雀手腕的手往上抬起,捉着她的手掌摁在自己胸膛:“我命就在尊者手里……尊者若是不肯,劲气一吐便是。”   说着慢慢俯身,吻向她的红唇。   “等……等一……唔唔唔……”朱雀还没说完,唇就被堵住了。   那手掌按在他的胸膛,明明随时可以把他轰得稀巴烂,却一点力气都没有,轻轻地推在那里,欲拒还迎。   夏迟迟目瞪口呆。 ###第六百四十五章 社死有多痛   夏迟迟虽然藏着一肚子对朱雀的小叛逆,总在盘算着什么时候翻身做主,实则内心是真的很怂朱雀的。   她连想都没想过能看见朱雀尊者弱气地被人摁在岩石上霸道拥吻的场面,直如世界名画。   夏迟迟很了解尊者的骄傲,可以确定即使夜帝复生,朱雀也不可能以身侍奉,这真是两码事。夜帝真那么要求,只会摧毁她的信仰,怒反出教。   就像唐晚妆再忠诚也不可能去侍奉皇帝,甚至立誓不做太子妃。在这些方面,朱雀和唐晚妆完全可以划等号,两个人基本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光暗两面互相的影子。   如果会和男人好上,只可能是真喜欢了。   结果呢?这是个她刚刚勉勉强强认同算你是个新夜帝,连忠诚度都还需要培养来着……夏迟迟完全无法理解朱雀尊者为什么会因为这种“惟愿一亲芳泽”的表白就真从了,这年头泡妞这么简单的嘛?   难道一直以来对尊者的了解都错了?其实尊者只需要随便来个男人表白就心中暗爽?真不愧是玩火的,原来肚子里这么烧的吗?   “噗……哈哈哈哈……”旁边三娘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指着远处名画,笑得差点打滚:“让你凶啊,还不是被男人摁着啃哈哈哈哈……惟愿一亲芳泽,哎哟喂……”   夏迟迟:“……”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看着好解气啊,只能说凶女人得罪人太多了……   但尊者您到底在高兴啥,这好像是四象教全军覆没了诶。真夜帝复生看见了,怕是都要活活再气死一回,这是自家信众,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后院了?   还有你别打扰啊,这名画我想多看看。   小心地看过去,那边很明显心情都很激荡,没有留意远处有人笑得快打滚。夏迟迟吁了口气,想想很可能这会儿尊者脑子里完全是空的,可以理解。   朱雀脑子里确实完全是空的,浑浑噩噩,懵成一团,有种极度羞耻的感受,却又有种解脱了的轻松,还有一种你凭什么敢这样亲我的困惑,交杂在一起,实难尽述。   赵长河吻得也是舒爽至极,理论上大家什么事都做过了,但她此前并没有把自己当成朱雀,不愿意以朱雀的身份在一起,那只是属于皇甫情个人的情感慰藉,与四象教朱雀尊者没有关系。她一直分得非常明确,两个身份连性情都差距很大,外在的声音香味都全盘不同。   但她现在是朱雀。戴着她那矜持骄傲的面具,散发着属于朱雀的清香,任君品尝。   可以说直到这一刻才算是真正吻到了朱雀尊者,吻了当初那随时可以拍死自己的魔头,吻了那深藏内心深处念念不忘的性感红唇。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微微分开少许,各自眼神都有些情欲的迷离。   朱雀完全没有力气似的软绵绵靠在岩石上,几乎完全是靠他压着才没有滑落下去,喘息了好一阵子,才低声道:“满意了?”   她也不傻,回过味来自然知道,赵长河又不是那种色念上脑不顾一切的蠢货,胆敢这样直接吻她而不担心朱雀怒而造反,绝对是因为他认出了自己是皇甫情,他知道自己内心本来就愿意。   赵长河附耳道:“哪个声音才是真实的?”   夏迟迟:“?”   他们在说什么啊?困惑脸。   朱雀有气无力地道:“我也不知道。其实声音未必有多少区别,语气不一样导致观感不同而已。”   一直很怕无法收场的社死,当真正面对的时候,好像也没有太大的问题,早晚有一天也必须让他知道的嘛……枕边人还想瞒得了多久?他从来不是傻子。   反正在他面前,什么面子都没有了。想想之前还用皇甫情的身份装成朱雀用嘴侍奉,现在想想简直浑身发烫,太特么丢人了,他就是故意的!   掉马这种事,看对方的态度,只要没人笑话,那羞愤程度也就轻得多。   赵长河心知这时候朱雀心里是绷着的,要是笑她一句,那说不定真要闹分手了,这种时候的满分答案自然是:“不管哪种声音,是你就行。”   “胡说。”朱雀木然:“你明明更喜欢朱雀。”   夏迟迟:“???”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清澈脸。   三娘偷偷看了她一眼,用力捂住了嘴,生怕笑得过于大声打扰了那边的对白。   赵长河也正哭笑不得,你这怎么吃起自己的醋来了?而且还是以朱雀身份来替皇甫情鸣不平,这精分得都凌乱了好不好……   他只能道:“那是因为先认识的是朱雀,藏在心中的梦想。”   朱雀心里其实很高兴,他反反复复在说喜欢朱雀,心中的梦。   而且还真不算是甜言蜜语,在很早以前他就有所体现,那是真意。   如果不喜欢这男人,你只会觉得真特么恶心,那么早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当这男人是自己所爱,那只会觉得从心里甜出来,高兴无比。   但口中说的却是:“你说你是不是犯贱?我对你那么好,千依百顺,你就会作践。非要高高在上,冷言冷语,凶狠凌厉,你才一肚子挂念。”   龙雀点了个赞,他还希望我说他杂鱼。   赵长河道:“我挂念的不是高高在上凶狠凌厉。”   朱雀道:“不是么?这样才有你的征服感吧。”   “不是。”就算是也不能说啊,赵长河认真道:“只是希望得到完完整整的情儿。”   朱雀眼睛眨巴眨巴,这个答案很让人满意。   所以说了,好男人就是让人信赖,他不会让自己社死羞愤的,多贴心。   她的心情终于彻底放松下去,嘴角勾起了笑意,声音开始妩媚:“那……现在给你的朱雀,已经没有那么完整了哦……”   赵长河轻挑起她的下巴,再度凑上唇去:“先啃后啃,还不都是我的……”   双唇甫接,身边传来衣袂破空的飞掠声。两人心中同时一跳,飞快转头看去,夏迟迟两手捏拳站在一边,头发都气绿了。   奸夫淫妇本能地跳开一边,朱雀飞快整理衣襟,干咳道:“我、我同意他是尊神了……尊神轻薄我,我们做下属的……咳,迟迟你什么时候来的……”   夏迟迟满头的绿火,大步上前揪着朱雀刚刚整好的衣领子:“尊者不客气,该被轻薄就轻薄一下好了。我刚想起本教大典这么重要的事情,少了二十八宿的翼火蛇有点不妥,既然尊者都已经表过态了,那是不是可以暂时让让,让翼火蛇出来说句话?”   “什、什么翼火蛇?”朱雀勉强绷着语气:“你还不是教主,谁许你揪着本座的衣领子?是不是当教规不能治你了?”   夏迟迟暴跳如雷:“教规教规!你满嘴的教规,不许我和男人好,原来就是为了自己卖骚截胡的吗!”   赵长河捂脸,朱雀差点要抱头。   完了。   朱雀脑子再度空白。   自家男人可以很体贴地维持自己身份败露后的脸面,这个徒弟小贱人可不会。   之前让她敬茶罚她抄书让她穿红衣服,虐得有多狠,现在回旋镖就越疼。   “哈哈哈哈……”远处三娘抱着肚子在草地上打滚,笑得都快抽筋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 乐子人终成乐子   朱雀现在发现三娘在远处笑了,可哪有闲工夫理会快活活笑死的乌龟,这会儿真是屁股起火,怎么应对盛怒的迟迟?   最让朱雀苦恼的是,以前她本来是真理直气壮地反对赵长河与夏迟迟关系的……最早的时候没有私欲的,真的。那时候她甚至想杀了赵长河一了百了,要不是担心这种方式过于粗暴导致夏迟迟逆反,说不定还真实施了。   别的不提,单论圣女不能胳膊肘往外拐这一点上,这次就已经得到了证明。一旦涉及赵长河,夏迟迟什么客观性都会丢个一干二净,这还做什么圣女,做什么教主备选?   只能证明当初自己的反对是多么高瞻远瞩,多有前瞻性啊!   可是当自己抢先上了车之后,再有理的前瞻性也变成了无理,任谁来看也是说你是为了和徒弟抢男人。这也是后来一直骑虎难下没办法揭面的最大原因,越是陷得深,越是不敢揭,直到如今终于遮不住了……   算不算自己曾经对长河动过杀机的报应?   现在徒弟问是为了自己截胡的吗,怎么回答?   朱雀僵了老半天,只能道:“起初为什么拦你,你应该自己也清楚……后来、后来难道不是你自己给我拉的媒嘛,你自己还这么说……”   夏迟迟:“……”   是哦,前些天自己还邀功说是大媒来着,亲口说的……   夏迟迟脸色绿得比青龙都青。   这不仅是羞怒,其实她的社死程度一点都没比朱雀轻。前两天不仅邀功自称大媒,还跟“皇甫情”商议怎么一起瞒尊者呢,在对方眼里这是不是活脱脱一个戏台上的小丑啊!   当初还装模作样逼她敬茶,派她去抄毒经。   怪不得后来连左脚进门都要被尊者罚,后续什么事都是罚抄书。   这被师父绿了的羞恼与如做小丑的社死交杂在一起,这不把对方撕烂是解决不了的了!   “哟,敢情是我送的呀,可我做的媒是翼火蛇,她人呢?让她出来说几句话,敬个茶?”   朱雀绷着没法回答。   夏迟迟摇晃着曾经畏惧如虎的朱雀尊者:“说话呀小蛇,那小嘴儿不是很能动的嘛,从上面亲到下面,口技可厉害了,怎么现在就哑了?”   “便是翼火蛇,现在也是你母后。”朱雀终于道:“那还是你敬茶……”   “噗……”三娘在草地上打滚。   夏迟迟差点没跳起来,真以为这个伪母后朕撕不得了?   朱雀又道:“何况后来我也没拦你了,你前几天把自己活脱脱弄成唐晚妆的通房丫头似的,在她不行了你去接力,我明明知道,也没有说什么,对不对?岂不就是默许……”   夏迟迟大怒:“我已登九五,还要做教主,你本来就没法拦我了,还当这是你的恩赐了是吗!你还是先向教众们解释一下抢徒弟男人的心理历程吧!”   “那个……”赵长河擦着冷汗,惯常在修罗场中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他,这回是不能装死了,再装死恐怕迟迟真要打起来了。   他小心地拉了拉夏迟迟的袖子,正想说话,夏迟迟就先甩拖拉扯,怒道:“你先闭嘴!被罚抄书的又不是你!我今天非撕了她不可我……”   “那罚我吧。”赵长河陪着笑脸:“以前你受的委屈,我陪你一起受一遍,别生气。”   这就显出如今赵长河身经百战的经验来了,如果是为朱雀求情,说自己替朱雀受罚,那夏迟迟只会更加火冒三丈。但这厮说的是我陪你受一遍。   夏迟迟听得怒火都弱了三分,好歹语气没那么暴躁了,冷冷道:“没你的事,你自己也是受骗的,我看你也刚发现吧,所以故意要压服她?我看你做得很好,就要压着她!为什么要你陪着受罚?”   赵长河道:“让你们生气了,就是我的错。若非我贪得无厌,也没有这些事儿……”   卧槽……那边三娘连滚都不打了,震惊抬头。   你早有这水平,何至于尬到今天?   夏迟迟气道:“我看你就是想帮她圆场,一直在削我怒火!就知道欺负我,当初师伯那次也是,什么她是你相濡以沫的娘子……”   三娘:“?”   朱雀:“?”   喂喂喂!三娘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后退。   赵长河一时没理会三娘那边,迟迟这里还暴跳着呢。从自己开口后朱雀就不说话了,显然所有人都能感觉自己是在帮朱雀圆场,迟迟当然不高兴。但这又何尝不是帮迟迟圆场?不然迟迟这闹得又能得到什么结果呢,朱雀死要面子是不肯低头的,她是你师父,又是你母后,就算不提身份,人家也是真真切切的关怀你指点你,一路扶持你修行走到今天,能翻脸到什么程度呢……更悲剧的是真翻脸你也打不过啊。   赵长河想了想,试着对朱雀道:“你刚才……已经奉我为新夜帝了,是么?”   朱雀目光从三娘那边收回,“嗯”了一声。   赵长河道:“那听不听我之命?”   朱雀又看了夏迟迟一眼,还是“嗯”了一声。   “今晚本当是圣教立教主之典,迟迟为教主,这是既定之事。我的意见,无论原先典礼是什么仪式,是需要尊者赐福也好、加冕也罢,仪式都更改一下,由朱雀尊者向教主敬杯茶。”   若是商议语气,朱雀说不定还得绷个面子要反对这个安排。但赵长河说,这是命令。   “这是命令。”他强调了一句:“若认我是新神,那就依我之命。”   看似命令,实则台阶。朱雀依然下得很舒服:“是,谨奉尊神之意。”   夏迟迟张了张嘴,一肚子火好像被说没了,如果尊者真的愿意以尊者身份来向她敬茶,其实就是在伏低认错,无论用的是什么名义,本质都在。   说破天了也是师徒、母女,怎么都是家事,缺的就是个谁肯认错。只要朱雀这死要面子的真肯低头认错,那就没什么隔夜气了。   至于以后……以后我是教主,她才是辅弼,咱慢慢玩!哼。   夏迟迟气顺了,其实朱雀气没顺。   这事确实自己理亏了,愿意借着长河给的台阶下台,但怎么说也是向徒弟俯首认错极为没面子。对于死要面子要了一辈子的朱雀来说,脸上至今火辣辣地烧,要不是面具遮掩,都不知道还有没有脸站在这。   她需要转移火力。   美眸一瞥,就瞥到了在远处探头探脑的三娘。   “元三娘!”朱雀咬牙切齿:“原来你早就和他勾搭在一起了,还装着一脸旁观的公正,劝我接受新帝!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最大叛徒,老娘打死你!”   “轰!”烈焰滔天,巨大的火鸟直扑远处草地,比刚才和赵长河切磋时的威势大得多了。   “……”三娘转头就跑,速度又比不过朱雀,很快被揪住,无奈转身迎战。   “噼噼啪啪”,两位尊者大战于京郊,水火相冲,风云变色,大道都……   “老娘这是为你好……”   “偷我汉子还为我好?”   “是啊就像你说为迟迟好一样……”   夏迟迟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元三娘你给我去死!”   “我说的为你好指的是帮你取舍,不用纠结,你看现在多好啊……什么教义信仰,有男人重要吗……”   “……也就是说你那套说辞真是胡扯的了?”   “其实也很真的……哎呀你相信我~”   “砰!”其实此刻的三娘还是比朱雀强,而且强挺多的……但心虚气短,哪里敢放开对敌?战不数合便被一把摁翻,朱雀骑在她身上,摁在草地上就是一顿胖揍:“太湖边上邀你入教就是本座此生最大的错误!”   三娘哇哇叫着挣扎不起:“赵长河,你说句话啊……你不是很能圆场吗……救命啊~”   赵长河捂脸,夏迟迟笼手不言。   还好之前换个地方打架,如果在教众们面前,四象教可以原地解散了。 ###第六百四十七章 翻车   好歹三娘是因为帮自己说“公道话”导致挨揍的,赵长河也没法干看着,只能硬着头皮飞掠过去,试图劝架。   到得近前,刚才那魔焰滔天的战局已经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女人扭在草地上,朱雀骑在三娘腰上,一巴掌往后抽在三娘屁股上,带起阵阵波浪:“以为你多慵懒不问世事,偷、偷、偷汉子!”   夏迟迟探头在身边,看着朱雀不说话,那眼里就写着这回旋镖一样可以打你身上。以为你多骄傲威严,偷、偷、偷汉子?   赵长河犹豫着伸出手去,试图拉开朱雀:“那个……其实三娘说的真是合理的嘛……”   朱雀怒目而视:“这事上没你说话的份!是合理不合理的事儿吗!我让你跟她学锻造,是为了让你们搞在一起的吗!”   三娘哇哇挣扎:“我不是教他锻造的时候搞在一起的!是搞完了才教的锻造!”   朱雀:“……”   你好理直气壮啊,要不要叉个腰啊?   三娘又喊:“夏迟迟你才是个死叛徒,亏我帮你一起对付傻鸟,你莫名其妙就把我给卖了?”   夏迟迟偏头。   哪里是莫名其妙,我被长河劝得有点不好下台,拉你出来转移火力而已。   难道你就不是偷我男人的那个?一点也不冤。   三娘道:“没胸没屁股的黄毛丫头有什么好神气的,要不是你们认识得早,谁看得上你,还真把自己当大的了?”   朱雀眨眨眼,打屁股的力气都轻了七八分,听着好爽啊,玄武果然是最客观的!   夏迟迟跳脚:“老女人我忍你很久了!又懒又胖还以为自己很有魅力是吗!”   朱雀甚爽,说得很好,不枉了为师教你那么久。   赵长河目瞪口呆,一旦当撕逼走向这个节奏,自己就真的不知道怎么插嘴了。   三娘冷哼:“你要不要问问我家长河,谁美?”   三个女人都看向了赵长河,赵长河倒退一步,下意识伸手要遮脸。   这才是修罗场的终极形态。   赵长河只能赔笑:“都美,都美。”   “是吗?”三娘忽地一弹指。   众人眼前都出现了一片水幕,水幕之上,三娘窝在赵长河身上,拉着他的袖子在问:“诶,和我舒服,还是情儿舒服?”   赵长河捂脸:“你不如问孰美,哪有问这个的。”   水幕一阵波动,被裁剪了,再度出现的画面已是赵长河在说:“你堂堂尊者,和下属比什么嘛……”   三娘道:“说得也是,那货又丑又弱又笨,没什么好比的。”   画面中的赵长河没有回答这句话。   画面外的三娘在解说:“他当时默认了。”   朱雀的头发开始化成火焰。   赵长河再退一步,冷汗淋漓:“她、她断章取义,裁剪过的……我、我特么……”   话没说完,水幕中的三娘又在问:“我和圣女谁美?”   画面外的夏迟迟瞬间转头,恶狠狠地盯在赵长河侧脸上。   赵长河再退三步。   水幕中的他已经开口了:“迟迟年轻,肯定没有三娘这么风情万种的嘛……”   天上仿佛有乌鸦飞过,风萧萧兮雪落,画面凄美定格。   三娘依然是被摁趴在地上被骑着的姿势,脑袋微抬,眼珠子滴溜溜的。朱雀和夏迟迟神色极其危险地盯着赵长河的脸,赵长河小心翼翼地后退。   退着退着,忽地转身要跑,那边师徒俩早就扑了过来,赵长河抱头蹲防:“她断章取义,你们相信我~”   “哐哐哐!”地动山摇。   四象教新夜帝,尚未公布给教众,卒。   意外的收获是,三个女人之间的尴尬忽然消失了很多,一致对男去了。   龟龟大获全胜。   ……   午后,太庙。   赵长河鼻青脸肿地揣手手坐在炉前,任由自己的血修罗体自我修复。   三个女人都板着脸坐在一边看炉。   无论三娘之前说的那些是客观还是为男人辩经,总之朱雀揭面社死捱过去之后,大家的胳膊肘都拐到了一起,教义自然有了新诠释。揍他归揍他,反正现在自家男人就是新夜帝,原夜帝来了都没用。   当所有人一起成为叛徒,也就不是叛徒了,那叫天命所归。   何况这经辩得确实有理,她们自己都能取代远古四象,信仰的本就不是一个具体的对象,而是一个符号。当这个符号的任何属性都可以套在自家男人身上,那他当然可以成为这个符号的具现,更别提他还“走得更远”。   只不过二者确实有所差异,首先要面对的就是炎阳算夜空么?这是需要改动教义根本的,所有人里唯有之前的朱雀真的为教派考虑过这些事情,另两个都是摆烂的货色。现在朱雀投了,要考虑的就是怎么修改与适配了,并且还得强迫自己相信。   “理论上说……”朱雀终于开口:“太阳确实也是群星之一,只不过与四象出现的时间是不一样的。但长河的意象之中强调了,日月星有同处天际之时,这也是实实在在没有错的,因此教义直接往这方向上添加就可以了。当囊括了日月星辰在其中,才是完整的天,单论夜字,小了。”   “至于银河在四象之先……以这脸肿肿的混账东西为主,自然就该以他为先,理论上也没有问题,但情感上要让所有人都认的话则很是突兀,我们的教名都是四象,而非银河……”   三娘道:“如果要修改,需要潜移默化慢慢来,恰好把迟迟命名的国号拉扯过来应和,我们作为国教便是星河代表,这样从道理到实际都能对得上,教众的认可接受就相对容易,不需要去改教名的。”   夏迟迟道:“教名要改也不是不能改,四象教本就是这个纪元的命名,上古哪来四象教,都是夜帝臣僚……不过倒是没必要没事找事,不改更稳定。”   朱雀点点头:“无须更改。现在的情况正合上古,四象为夜帝臂膀,其中青龙代行人间,行人皇之事。而现在最妙的是,唐晚妆这些人内心并不一定认迟迟,她认的是长河,而只要我们这里确定了迟迟不过代行长河之意,那一切就都统一起来了,双方再无隔阂与立场冲突……与她们之间,反倒只是……”   朱雀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没说下去。   反倒只是什么?党争?   不,是宫斗诶……   但不管是党争还是宫斗,这个在一片混乱之中承续建立的新朝,在根基上的隐患就此消失。   当四象教与镇魔司真正合流一致,稳定了统治根基,接下去的典礼之类的已经并不需要赵长河操心,操持了一辈子四象教的朱雀自能把这些事理得清清楚楚,把教义与他关联、并适配如今的国教身份。   而他赵长河要做的,是把视角挪向京师之外,看向这一片破碎得乱七八糟的山河,如何收拾。   “喂,你说话啊,一直在这装什么哑巴?”朱雀踢了一脚赵长河。   如果说现在的四象教与以前有什么最大的区别,那就是最虔诚的高层对夜帝都没半点敬畏了……   赵长河道:“我在想怎么让你破御。”   朱雀愣了愣。   对哦,之前他说这个,可以视为给朱雀尊者的许诺和画饼。但如果他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就知道皇甫情是朱雀,这就不是画饼了,是真意。   “你真可以?就靠这里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南明离火?”朱雀奇道:“这火虽强,火源不在这,而且即使找到火源,我也未必就能收服的啊,我们的修行又不是直接把火给吸收了……”   赵长河笼着手:“情儿以前和我……有一件事没做过。要不要试一下?”   朱雀柳眉倒竖。   我勤勤恳恳辛辛苦苦在这里考虑怎么捧你做神,适配教义,你脑子里转的是怎么上我? ###第六百四十八章 神迹   赵长河有点小冤枉,他对四象教的教义也就只知表面,教中那浩如渊海的典籍可是一个字都没看过,严格来说他还真不配做什么四象教的神灵。老婆们讨论的东西他没什么话可插的,当然就在思考自己应该在这场典礼中做些什么能做的发挥。   总不能干坐在那儿,让朱雀她们去向教众干巴巴地介绍这就是咱夜帝吧。   之前铸剑成功之时很多教众看见了,服众程度是肯定没问题,可惜那不是在典礼上。典礼当场好歹还是要展现一点“神迹”意思意思的,否则干巴巴的多尴尬?   神迹有两种。一种比较虚,利用星河剑去和诸天星辰产生个共鸣就行,届时必然满天星辰闪烁,看上去听从调遣一般。就像当初捧思思的时候,灵族人看见那万般灵兽的虚影,就虔诚无比了……   但这种在有识之士眼中会觉得有点忽悠,毕竟人家看不见实效。二十八宿有很多都是顶尖的强者,人榜都好几个,忽悠没什么意思的。   赵长河看着炉火就在想,如果想要搞出一点实效来,大约也就只能在这火上做文章,同时也是承诺了朱雀的帮她破御。如果能当着全体教众的面,让他们的朱雀尊者突破御境,那效果不言而喻……当然大概率是做不到直接破御的,但修行暴涨应该问题不大,有识之士自然懂,这也是新神吊在他们面前的胡萝卜。   但要怎么帮朱雀破御,其中双修是最终手段,但不是直接实施的,更不可能在典礼上呀……要怎么实施还得琢磨琢磨。   脑子思考这些问题,被一问就直接说出来了,说完了才醒悟:“我不是那个意思……”   朱雀气得脸色发红:“尊神欲统四象,可不是靠脐下三寸就能办到的。连本教典籍都一个字没看过,以后有什么脸面和教众对谈?话说回来,刚才尊神承诺要和迟迟受一样的罚,那便从此刻开始,从圣教典籍到各类功法,统统抄一遍!”   赵长河:“……”   “来人!”朱雀拂袖离开:“取文房四宝,给赵王抄书!”   赵长河求助般看向三娘和夏迟迟,刚刚还在打架的女人们现在极为团结,同时转过了脑袋。   ……   入夜,第一颗星星闪烁天穹之时。   四象教的重要典礼都在这个时间开始。   若从时节而言,如果天晴看得见星星的话那么此时最明确的星象应当是玄武,几乎能占据整个天幕中央。但现在冬夜飘雪,天空云层颇厚,很难看见星辰,只能偶尔看见一两个忽隐忽现,月亮也是基本看不见。   四象教的总舵就在京师某处高官府邸,地下挖掘,建成重要祭坛。但今天的教主大典却没有再选择这个用了快十年的重要总舵,当圣女成为了陛下,那总舵便是皇宫。   大家非常自然地聚集在太庙,现在这就是总舵。   地底空间并不算大,但四象教的等级森严,尊者罚圣女跟欺负孙子一样就可见一斑,有资格进入核心地底参加祭典的满打满算也就几十人,其他全部密密麻麻跪在外面看内部直播。   明明天上没有星辰,但地底天穹有,灿灿星光如同灯火,照亮地底高台。   高台顶端,赵长河静静地独坐其上,前方铺着一张矮几,盘膝持笔,沉静地在眷抄典籍。   落在旁人眼里,真个气度沉凝,天塌不惊。   这一次的大典对于教徒们的意义是前所未有的,因为无数人亲眼见证的星河的铸成、夜帝的降临。   每个人心中都在脑补,尊神此刻应该是在修缮教义的不足之处、告知大家正确的理解,神的气度就在于他不需要事先准备,现写现颁,众生俯首从命。   朱雀玄武穿着最庄严的法袍,覆着最标准的面具,左右列于台前。   夏迟迟是最特殊的一个。她一般在外行事用的是青龙系列,带的人手也一般都是青龙堂的,因为青龙一系算是她自己争取而来。在教中日常用的法袍是白虎的,意为继承了母亲的嫡系,所穿法袍也是一身素白凌冽很帅的那种,赵长河只在琅琊论剑之时见过。   而这一刻用的却是白色的龙袍,似乎是白虎与青龙相合之意,也是帝王之袍带上了四象教的特征。   人们这才想起,今天原本的典礼主题是立教主来着……   朱雀立于台边,平静地宣布:“纪元箴言,四象归一之日,圣教立主之时。圣教立以为基,不设教主,以四象尊者共治。唯四象兼备者现世,方可为教主。故本纪千载以降,圣教无主。”   “然本代尊者共议,箴言之解谬矣。所谓四象归一、圣教立主,其意当为夜帝降世,而非教主之意。教主为最近于神者,行代言之事。何谓最近于神?一者与神最亲,可言其意……”   说到这里,几乎所有教众眼睛都在赵长河与夏迟迟之间转来转去,露出“我们懂的”笑容。   那当然与神最亲,大家第一次听到赵长河这个名字,就是在当初圣女入门那天,小道消息奔走相告:听说了吗,新来的圣女和一个山寨头子睡了两个月,不知道玩了多少姿势,这种的能不能做圣女啊……   当初尊者力排众议让她当了圣女,后来她自己的修行确实服众,才慢慢的把这些质疑压了下来。现在知道了,圣女侍神嘛,早该如此。   她不最亲谁最亲,她不能代言还有谁能代言?   朱雀的声音变得更冷:“……二者教义最通,可解晦涩;三者修行最深,可知其御;四者多系旁通,略知二三。此近神,而非神,可为人间圣教之主。”   “今圣女夏迟迟者,身兼青龙白虎二系,已触玄武之秘。其青龙之意已近于御,身合星辰、飞龙在天,扬州赴京,不过须臾;招青龙之影,破王家之营,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今朱雀玄武共议,圣女迟迟堪为教主之任,代言神灵之事,引领四象之门。”   随着话音,夏迟迟举步登阶。   如赵长河想的神灵降世需要做点“神迹”花样,其实连教主也需要玩一手的。   随着夏迟迟登阶的过程,外部星空明明被云层遮掩了的星辰忽地闪烁起来,纷纷从厚厚的云层后方探出了亮光,一步一颗,渐渐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尽皆亮起,然后玄武也若隐若现,唯一没学会的朱雀之意,朱雀亲自在帮她作弊,暗摸摸地点亮了南方诸星。   于是当夏迟迟登上高台的同时,四象齐现苍穹。   教众们心神颇为激荡,叩首而拜。   夏迟迟所站的位置其实并未到顶,顶端的“尊神”还在抄书,一言不发。在他略下方一点的位置,立了一张龙椅,夏迟迟站在龙椅之前,一甩披风,转身高坐。   朱雀玄武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甘不愿地上前,单膝跪倒:“参见教主。”   妈的本来是很甘愿的,立教主就该如此。   但今天打一架之后就一点都不甘愿了,小婊砸。   原本行礼意思意思,夏迟迟是必须起身客套一下让二位尊者请起,然后尊者们还要行赐福之礼,摸摸头什么的,意为教主也要尊重尊者们的意见,不能一言堂。   但这个礼仪被改了。   两位尊者暗自抽巴着鼻子站到一边,朱雀尊者不知道从哪端了杯茶上来,低眉垂目:“教主请用茶。”   “嗯。”夏迟迟悠闲伸手取过茶,掂起茶碗盖子吹了吹茶沫。   四象教众:“???”   朱雀尊者你脑子坏了?自己把自己的师父法理踩泥巴里去了?本来教主虽尊,尊者也算能够掣肘,不会过于一言堂的,现在呢?   朱雀面具下的脸庞涨得通红,极为没面子,暗自传音:“小贱人差不多点,说几句场面话,再不说我造反了!”   夏迟迟心中爽极,终于悠悠开口:“朕只是代行神灵之意,当不得尊者如此礼仪,尊者才是朕的恩师,日后朕若有不是之处,尊者可以面刺……”   教众们感觉自己屏着的呼吸都松了,这才对嘛……有一说一,朱雀威镇圣教这么多年,她的威望不是夏迟迟能比的,朱雀才是人们心目中的教主。就算扶夏迟迟做教主,其实在很多教众眼中是因为她如今皇帝身份的缘故,实际大部分教众认朱雀的远超认夏迟迟的。   朱雀暗自“哼”了一声,不想和小贱人多掰扯,转头又道:“众所周知,今日不仅仅是我圣教的教主大典,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赵长河身上,暗道就这么宣布神灵降世,是不是少了点啥?   朱雀也有点犹豫,可还是说了下去:“我们的夜帝,找到了!”   随着话音,赵长河忽然道:“朱雀尊者……”   朱雀傻了一下,你要闹什么幺蛾子?   只得硬着头皮回应:“尊神有何指示?”   “神灵之事,是不用宣布的……从未闻宣布谁谁是神灵这种事情,这个典礼定下教主就可以了。”赵长河手中毛笔不停,头也不抬地继续道:“作为神灵,理应对典礼赐福,而不是介绍有的没的。”   朱雀没好气道:“尊神打算怎么赐福?”   书抄完了吗你?   赵长河微微一笑:“对我而言,更想赐福的人是朱雀尊者。尊者对圣教劳心劳力,操劳十余年,没有半分私欲,扶持优者为教主,甘当辅弼。四象教可以没有神灵,但不能没有朱雀。”   朱雀怔怔地看着他,心中虽然极为受落他这话,却完全不知道他这当口说这些干什么。   赵长河续道:“当赐朱雀南明离火,永镇南天。”   随着话音,伸出手中毛笔,向地底天穹的南部微微点一笔。   仿佛言出法随、妙笔成真,就在他点下的同时,天穹之上洒出了如同地底离火一模一样的火光。   火光俯冲而下,绕着朱雀飞舞,渐渐化成一只火鸟之形,凤呖之声穿透九天。   教众们目瞪口呆。   之前夏迟迟登台时那些天上星辰的应和,其实是四象功法修到一定层面本来就能引发的共鸣,层次低一些的教众不懂以为很牛逼,水平高一些的都知道没啥大不了的。   但这一手根本没有人看得懂,这火是从哪来的?为什么会从天而降?   不仅是真火,那炽热的温度、狂暴的力量,甚至要超过朱雀尊者自己的!那真的是南明离火,朱雀之源!   赵长河笑道:“尊者请上来。”   朱雀愣愣地踏上高台,想揪着他问怎么回事儿,可众目睽睽之下又必须给个神灵面子,只得单膝跪倒,低头道:“尊神……”   赵长河轻抚她的头发,慢慢道:“你看……”   朱雀心中轰地一震,仿佛随着这一触摸,心神便进了一个特异的空间。   空间之中,岩浆遍地,中央一团炽热发白的火源隐隐散发着最本源的火焰力量。   有一些感悟……如果给别人是非常晦涩的、说不清道不明。但在朱雀的水平眼里,那就已经和揭晓了直接塞给你看没有任何区别,极为直观。   对火焰的理解与感悟,刹那间直升台阶。   朱雀座下星宿们呆愣愣地看着自家尊者身上的火焰之意澎湃崛起,凡是修行火焰的都能感觉自身的火属在被尊者牵引,发出了喜悦与臣服的跳跃。那是面对掌控火焰的神灵特有的朝拜,极为明确。   原本已经落后于玄武尊者、甚至在部分御境之意的运用上都已经被夏迟迟赶超了的朱雀尊者,再度走到了前面。   而能恩赐尊者提升到这种层面的,不是真神还能是什么?   所有四象教徒五体投地地叩拜,面向高台低语:“尊神降世,指引我等前路……”   瞎子抱着手臂冷眼站在一边。   是个锤子尊神降世,那是第二页天书的自然五行,这厮取了南明离火意就塞在天书里解析,被天书解析给了朱雀,朱雀的水平当然突飞猛进。   这还没完呢,还有后续,那才是实际。   在万众叩拜之中,赵长河淡淡道:“教主既立,功臣赐福已毕,其余繁冗之礼尽量精简,都散了吧。”   “谨遵谕命。”   赵长河还在摸头:“都退下吧……朱雀尊者留下。” ###第六百四十九章 生与死   其实人家四象教典礼还有一大堆事的,哪有立完教主直接结束的?   三个女人在赵长河抄书的时间讨论了一下午,商议了很多教义修改的细节,以及与国教适配的行为规范,当由新任教主当众颁布。   这本来就是这次大典真正重要的实事。   所谓的退下自然不能直接散场,而是地底这几十人转移到地面,大家在外面继续进行典礼,夏迟迟取代朱雀的主持者身份,主持大会。   太庙秘境这段时间进进出出没关的门忽地闭合,再也看不见下方发生了什么。   夏迟迟开会的时候和三娘时不时对视着,表情都很是怪异。看不见没关系,每个人都猜得到下面发生了什么。   赵长河并不是猴急要做那种事才把大家赶走的,只是刚才引动的那火焰必须立刻吸收运用。   但客观上就带来了那种当众让尊者留下侍寝的效果,好像在报复她让自己抄书似的……而尊者居然没反对。   没反对最重要。   这会儿教众们心里应该是百感交集……   “你是不是报复我?”地底朱雀撅着嘴,抬头问。   赵长河把她拉了起来,抱进怀里:“本来我要和你讨论怎么操作的,你又不肯跟我好好商量,就顾着罚我抄书。那我只能当众引动火源……既然引动了,那就不能停了……”   “我不管,你就是报复我让你抄书!”   “好好好,罚抄者人恒抄之。”   朱雀又好气又好笑,偏头不答。   赵长河的手摸了上去:“所以……让不让抄?”   朱雀咬着下唇:“先说你这是怎么办到的?除了你莫名给予的南明离火之悟,我现在反应过来应当是天书……这真实火源从天而降,是哪来的?”   “这个秘境是老夏以其御天下的特性所打造,天地一体,类似于一个等比缩小的世界,只要掌控这个人造天幕,就可以身达任何地方,也可以调用任何地方的特性为己用。所以这里的地火火源虽然在南方很远的地方,这里却依然可以调用铸造。”   “所以?”   “我铸剑的过程中就已经大致掌控了此地地脉,突破三重秘藏主要也是借了此力的。”赵长河道:“我一整个下午,一边抄书,一边就在天穹之中感应火源的位置,好不容易找到的……不然我为什么蹲这里抄书……”   朱雀听得有点想笑。   “当然单纯引这火源出来,对你未必有用,你也说了你们不是靠吸收火焰……八成是需要亲赴此地,近距离感受火焰之源的诞生。”赵长河道:“其地万里之遥,你或许走不开,去了也未必找得到具体位置,我们可以隔空,以我为媒介,感受我所感受到的……”   朱雀脸颊开始发烧:“怎么以你为媒介?”   “那当然是……情儿曾经一直拒绝不肯的某件事了。”赵长河挑起她的下巴:“所以说了,让不让抄?”   类似的问题,唐晚妆那么羞涩的人,还肯含羞带怯地说“让”。   看着奔放热情得多的朱雀,大家啥事都做过了,偏偏让她说一句“让”比登天都难,就是咬牙不说。   或许当她不是朱雀的时候肯说,一旦是朱雀,就说不出了。   赵长河反倒觉得这样的朱雀特别有意思,慢慢低头吻了下去:“你不让,我就强要了……”   朱雀气道:“你就是恶意轻薄下属!”   “嗯,就像朱雀尊者玩弄室火猪猪一样……”   “我什么时候玩弄你了!你放……唔唔唔……”   星穹之下,高台之上,矮几之前。   朱雀尊者被摁在矮几上,背靠着一大堆柔软的纸,上面抄着密密麻麻的四象教义。   秘境上方,四象教的新任教主正在宣讲新教义与新规制,无数的四象教徒叩首恭聆,低声祷告。   秘境之底,四象教众们心中最尊敬也最畏惧的朱雀尊者被压在教义上,戴着神圣的面具,却解开了庄严的法衣。   嘴巴不肯说“让”,可当合为一体的时候,朱雀还是很自觉地运转起了双修功法。   ——她偷偷研究过,本来就知道早晚有一天要和自家小猪一起用的。   可惜元阴已失,有些浪费……朱雀低声喘息着,心中倒莫名地有了点愧意,如果不是死要面子遮掩,原本可以给他更多的。而现在不但没什么可以给他的,反而是在接受他的赐予。   “别胡思乱想……精神对接,感受天穹。”赵长河的声音在耳畔传来,顺便还吻了吻她的耳珠。   朱雀整个人抖了一下,绷得紧紧。   精神悠悠荡荡间,好像飞上了星空遨游,整个大地尽收眼底。   视角拉伸,转移,一路向南。   然后发现南边也是广袤的大海,有无数的岛屿,气候越来越热,明明是寒冬时节,可越近南方就越温暖如春,到了最后简直如夏。   说此世是天圆地方的小世界,表面看着很小,实际一点都不小。如极东之地,如果直行,是根本飞不到尽头的天涯岛的,那依靠的是青龙之意的转移。可以说天之尽头无穷无尽,靠人力根本不可能抵达终点。   向南也一样,不管怎么挪移,也永远都是无尽的海,茫茫的岛。   但这次与极东出海那次又不相同,那次是肉身前往,而这一次是意识。   意识是无限的、不受任何阻碍的,只要有知,即可见。   只要曾经被探索过,记录在这个天幕上的地方,你就能看见。   于是朱雀看见了一个极为奇怪的地方,不是火山不是熔岩,就是一团火焰在海上燃烧,却永远不熄灭。   这是正常人几乎没办法理解的场面,火怎么可能在水上燃烧,又怎么可能一直烧着不灭?   之前引入体内的那一丝火源在看见这团烈焰之时就开始应和,在体内熊熊燃起,以朱雀对火焰的理解与控制力居然都压不住了。   双修功法传来他的接应,炽热的力量排遣进入他的身躯,在他体内消磨了部分,再流转回来。于是稍稍柔和了少许,成为朱雀可以应对的力度。   她深深吸了口气,整个意识彻底冲进那团烈焰之中。   她们的修行不是靠吸收火焰的,是靠理解与应用,当你掌控了,这火就是你的,不需要吸收。身为提点夏迟迟修行的师父,夏迟迟却一点朱雀之意都没学会,就是因为夏迟迟对火焰这一块实在蠢,理解不了半点。   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擅长的。   而朱雀对火焰的擅长天下无双,再有天书的辅助解析,那就再也不是问题。   早在当初烧弥勒效果不好的时候,朱雀就在思考自己的火焰是不是哪里有点问题。理论上只要火焰的温度够高就可以焚烧一切,烧不了就是因为不够烈。然而以当初弥勒那种半尸魔之躯,根本不应该能够抵御自己的火焰温度,理解第一次受到了挑战。   事后想想,那不是弥勒的水平,而是尸魔的死气与火焰的死亡对冲了,这是一种很玄的理解,超过了火焰本身。   但火焰不仅仅只有死亡。   它锻造重塑刀剑,是死还是生?那是向死而生。   朱雀是非常特殊的星宿,星宿之中作为朱雀之眼的井宿代表了死亡的星相,如果朱雀知道现世的文化,当会知道东西方文化对井宿的理解全是死亡与幽冥,东方叫尸井,西方叫巨蟹座积尸气。但这个在多方文化中都代表了死亡的星宿,却处于象征着生命与热烈、火焰与新生的朱雀范畴内,这又是独属于东方的哲学,生死的统一,阴阳的交互。   火焰不仅只有焚灭与摧毁,它同样有生机与塑造。   只有理解到了这一点,才会有南明离火,不灭之炎。   如果早理解,那当初弥勒之战,血兀不要打了,从弥勒到其他僧兵,全部都会反过来变成朱雀的傀儡。   她才是生与死的主宰。   朱雀睁开了眼睛。   一股热浪注入体内,冲进四肢百骸,冲进灵魂,化成无尽的生机。   上方的四象教徒同时感到一声凤呖,上空被云层遮蔽的星辰里,朱雀之相闪耀苍穹,一只巨大的火鸟翱翔天际,盘旋不停。 ###第六百五十章 夏迟迟在做教主   四象教众们为自己之前低级的思维深感羞愧。   还以为是神灵强留尊者侍奉呢……瞧这朱雀展翅的法相,隔着大老远都能感受到的威势与力量,朱雀尊者绝对有了一个很大的修行进展,故引发了星辰呼应共鸣。   这哪里是侍奉,就算是曾经弥勒教吹得天花乱坠的双修也不敢吹能帮人有这种提升啊,这就不是那种事儿,只可能真正神灵赐福,让始终忠诚无私的朱雀尊者得到了修行的跨越。   这是神迹中的神迹,说不定对神灵也有很大的损耗的。怎么能脑补成那种糟糕的画面呢?   教众们俯首祷告,深深忏悔对神灵与尊者不敬的猜疑。   更应该忠实于信仰,争取以后也得到这样的赐福,突破各自卡了这么多年的门槛。   新任教主与玄武尊者面无表情地对视了一阵子,夏迟迟终于道:“新的教义与规章宣讲完毕,诸位当回去研习,按新规行事。即日起我们是真正的国教,需要做出表率,尤其是杀伐方面不可再行旧事,被人以魔视之。其余诸规,慢慢适应。”   教众俯首:“尊教主谕命。”   四象教的“魔”,并不是本身性格恶毒形成的,教众们并不是嗜血邪恶之辈,在这方面说不定都比不上血神教,那才真是暴力狂。只是原先教义的缘故会显得行事比较魔性,那种“这人间本来是我们夜帝的、人皇必须是我们青龙,别人都是伪,全都可以突突掉”的意思十分明显,故曰魔。   但时移世易,如今真有神灵就坐在下面给朱雀赐福的背景下、在皇帝已经真是自家青龙的环境中,四象教根本就没有了魔教属性存在的土壤,这就是他们理想中的神国啊。现在邪恶的反而是各地割据的反贼们了,妈的你们胆敢不服我家青龙圣皇?   夏迟迟道:“圣教最大的优势在于民间势力,恰好如今朝廷有件要事,需求民间响应。”   “教主请吩咐。”   “此前朝廷取士都是世家推举,不仅把持朝堂,门生故吏更如蛛网勾连遍布地方,如翟牧之者数不胜数,朕有意改革……先帝曾推行过武举,充实军方与镇魔司,算是独立于世家之外的力量。但这不够,先帝眼中从没有治国理念,治政之事依然是世家把持,我们需要由武举扩大,开始文举……别人要做这样的事或许会有很大的阻力,但我们是四象教!”   我们是四象教。   论及民间力量,宗教的底蕴用来做这件事是非常合适的,足以与根深蒂固的世家地方势力对冲。   另一方面说,识字率、文化水平,民间宗教人士由于得到有意的培养,这一点上比单纯的武道宗门强很多。虽然远远比不上世家水平,但支撑一次足够规模的科考和官员选拔还是勉强做得到的。   世家抵制没关系,只要有大规模的民间参与,选拔出的官员全是四象教徒,世家坐不坐得住?   如果是常规的朝廷,做这事还要担心各地造反作乱,可现在这个朝廷还怕个什么呢,到处本来就反了,现在朝廷掌控的地方只有京畿周边、江淮一带、以及雁门守军,连江南唐家都不知道能不能算。本身就是个打烂了的烂摊子,无异于从头开始重建乾坤,需要博弈的不过卢建章这些旧有势力,这时候不做还等何时?   只不过夏迟迟一边在论正事,心里一边就在飘。   妈的死乌龟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你就这样做尊者的?之前从头到尾一个屁都没放过,坐在一边当个吉祥物,就差没抓一把瓜子磕一磕了。等到说朝政要事,连嗑瓜子旁观都不干了,直接跑路。   一个偷跑摸鱼,一个在和男人谈恋爱,偌大一个教派就剩自己在一本正经干活儿。夏迟迟这会儿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回旋镖,这回是打自己身上了,当初朱雀尊者是以什么心情维持着这个教派的啊……   等一下……   她扶持我做教主、自己甘当辅弼,难道并不是大公无私,本质是想甩摊子?   ……   当夏迟迟在努力做教主的时候,朱雀尊者瘫软在祭台案几上,面具未摘,两眼失神,法衣未解,左右敞开。双腿无力地垂在案几边上,一弹一弹。   被眷抄的教义散落一地,如同上空飘扬的雪花。   朱雀自己失神的脑子里都迷糊在想,如果说魔教献祭什么的,自己这是不是最典型的邪魔祭典的场面?   就连赵长河的表现,和以前跟皇甫情做的时候也很不一样,明显更兴奋。   果然神魔一念。   但体内的力量澎湃增长却是实打实的,如果说刚刚收服心炎那会儿是突破了三重秘藏、经过这么久的沉淀是达到了中期的样子,那么现在绝对可以称一句三重之巅,就在御境的门槛上。   如果要破御,很简单,真到了之前意识遨游感悟的那个地方,亲身去体验一次就完事了。   说这是双修做到的,并不算,双修只是一把钥匙,真正做到这一点的是天书的解析、以及这种芥子须弥般的乾坤挪移。这不是赵长河自己的手段,而是这个地底秘境就是一个法宝,这是法宝的功效,在此地和在外面能做到的事天差地别。   但朱雀可以肯定,即使是夏龙渊,他可以神降天穹的任何地方,却不可能带人遨游。否则当初直接带夏迟迟遨游天涯岛可以节省很多事情,也可以少很多变数,说明夏龙渊肯定不能带人,但赵长河却做到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朱雀无力地坐起,靠在男人怀里低声问:“你的修行才刚刚突破三重秘藏,到底怎么做到这种神灵才能办到的事情?”   赵长河低头吻了吻她:“我说实话,你别以为我是故意在挑你喜欢的听就行。”   朱雀摇头:“不会。”   赵长河道:“当我铸成星河剑,这些星辰所反应的东西确确实实听我的,我对这片天穹的掌控程度要超过老夏本人。否则我铸剑的意义何在……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真的是夜帝,并不需要你们在那纠结自己算不算叛徒。”   朱雀愣了半晌:“你先前不说?还故意挑战我,非要压服我是吧?”   “不做出实效,口说你怎么信呢?”赵长河道:“何况我真的没有打算想用什么神灵的名义做些什么……我与你之间,只是我与你。你想揍我,依然揍我,想罚我,依然罚我。说自己是神灵,有意思吗?”   当两人之间的情感只是单纯两人之间的事,并不因所谓信仰而成,而恰恰成事之后才发现他确实与信仰相关,那种感觉确实让朱雀觉得欣喜无比。她微微噘嘴,低声道:“你就会说好听的,敢说心里没有想过,让朱雀尊者跪在你面前?”   赵长河附耳轻吻:“我要的是什么,你懂的……”   朱雀道:“又想作践我了是不是,你怎么不这么对唐晚妆呢?”   开始了……   赵长河哭笑不得,低声道:“但我最喜欢的就是朱雀的唇……对别人都没有那么强烈的念想……”   朱雀也不知道他这种执念该让自己觉得得意呢还是该羞耻,而现在的朱雀再也没有必要在他面前摆出属于朱雀的矜持,内心是愿意的。   但这一刻朱雀却没有遂他的意,面具下的凤目转了转,忽然道:“我不信,换个人来的话,你可能也一样开心……”   随着话音,那看似已经绵软无力的纤手忽地向外一抓:“比如她?”   只听“哎呀”一声,一只三娘不知从哪被抓了过来。   她偷偷潜入正准备看朱雀口舌侍奉的乐子呢,一下猝不及防,竟没扛住修行突飞猛进的朱雀这隔空一摄,腾云驾雾般飞起,栽到了台上。   “呃……那个,好巧,你们也在这啊……”三娘小心翼翼地往后退:“我路过的,你们继续,继续……”   这回赵长河也没绷住,一把将她揪了回来:“早上拿断章取义的视频剪辑坑我是不是很开心?玄武尊者,该当何罪?” ###第六百五十一章 该做正事了   朱雀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和其他女人共事一夫,更没有想过会同台竞技。早几年前有人对她说这种话,可能会被她活活撕成两半。   可如果一定要有一个的话,让她自己选择,那么或许只可能接受三娘。   因为自从迟迟的母亲去世,三娘就是朱雀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   朱雀出道的时候,自己都只是个未成年少女,那时候的三娘见多识广、武艺高强、飒爽匪气,又是有故事的姑娘,对凡事都冷眼懒得争,极为符合朱雀的胃口。   当时四象教当家的上一辈很废柴,主要原因是,教众基本都是上代被推翻的王朝余孽汇聚的垃圾收容所,想象一下南明是什么水平就知道四象教的上一辈大致是什么水平了,包括迟迟母亲这个前朝公主,能力智商也只能算中人之上,就这在四象教内部已经算顶梁了。   朱雀最为特殊。皇甫永先是前朝旧将,但他那种世镇边陲的将门世家和那些人又很不一样,当时他已归降大夏,并没有和别人有什么牵扯,更不认同四象教的教义。不过几年后终于感觉夏龙渊这人也不咋行,就睁一眼闭一眼坐看自己的幼女被“忽悠入教”,装着不知道,算是留个后路。   可想而知皇甫情这种将门虎女的加入,在四象教中简直是鹤立鸡群的家教与天赋,很快就各种加担子。当费拉不堪的上一代逐渐死于江湖争斗或者朝廷清剿,原本被寄予厚望的白虎圣女又死于洛家庄,朱雀年纪轻轻的肩头的担子就越来越重,一时压力山大。   三娘的加入给了朱雀一针强心剂,一个进取,一个守御,一个战事,一个内务,二者都没私心,堪称珠联璧合,双星闪耀。四象教十余年披荆斩棘,崛起为当世最顶尖的魔教,那不是朱雀一人的功劳,三娘在其中看似无赫赫之功,价值不可估量。   说她摆,大部分时候可不是真的摆,她只是不爱沾权柄争执,自顾做自己的事儿,单是弄钱一项就顶得过十个朱雀。何况三娘的武力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比朱雀更高,一旦她认真起来,每一次都是石破天惊群敌震怖,不知道解救了教中多少次危机。   这么多年来,从豆蔻少女走到三十少妇,每当朱雀独木难支的时候、有惑难解的时候,心中第一个闪过的必是三娘,堪称心中最依赖的架海金梁。一个“稳”字用来形容朱雀心中的玄武,再合适不过。   天知道这个架海金梁现在一天天的变成这个样子……朱雀早上揍三娘的时候,那是真的咬牙切齿,也不知道更气的是她配合男人收服自己呢,还是更气她抢男人。   现在得了,大家共事一夫。朱雀发现自己从情感上对这个结果比预计的更接受,总比跟迟迟一起像话多了,也比跟唐晚妆一起的接受度高多了……同时也明白了三娘的乐趣在哪里。   看平时凡事满不在乎笑嘻嘻的三娘被男人弄得婉转呻吟的样子,真的好有趣啊……   朱雀没忍住伸手摸了一把三娘颤巍巍的地方。   明明知道这可能激发恶果……就是没忍住。果然男人误以为自己在释放信号,下一刻朱雀玄武就被叠在了一起。   十余年相濡以沫的好姐妹上下相对,各自咬住了下唇,同时偏开了脑袋。   ……   “尊者们,安乐否?”不知过了多久,夏迟迟背着手踱着小方步,慢悠悠地走上了高台。   那姿态还保留着一个重心向后随时要跑的模板,显然现在最不乐意和师父一起的反而成了夏迟迟。   那不仅是师父,还是母后……师父没有明着拜过,却有其实质;母后不是真的,却有其名目。小妖女再妖,在这双重属性叠加之下终究有些避忌,而且这臭师父母后还是偷的汉子。   敬茶的爽感过去,还是越想越气。   好在此刻的战斗早已结束,连带着没办法描述的左右尊者口舌侍奉都结束了,赵长河正在与两位尊者说正事儿,见到夏迟迟过来,三人脸不红心不跳,都道:“迟迟开完典礼啦?”   夏迟迟后撤半步,警惕地摆了个防御姿态。   “咳,那什么表情……”赵长河无奈道:“我们衣服都穿得一本正经了……”   “脱了还不容易?你那么熟练。”   “……我又不是铁牛。”   夏迟迟面无表情:“是吗?那我要告诉诸位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朕不仅是开完了四象典礼,甚至还上完了早朝。”   “……”三人面面相觑,差点把脑袋埋到胸里。   赵长河果断不去掰扯,直接说起了正题:“我们在商量,情儿要破御境,靠这种隔山打牛还是差了少许,最好要去极南之地亲身看一眼。但现在大事初兴,大堆破事儿,我们在考虑情儿是否走得开……一个御境带来的威慑力不是现在可比,为此耽搁一些事也是值得,你可以衡量一下哪些重要……”   夏迟迟道:“不行。”   朱雀奇道:“为什么?初期内宫掌控忙完、教务改革也忙完了,现在我感觉已经并没有太多事需要我做了。相比于别的,破御还是更重要的吧?”   “因为需要离开的是长河与师伯。”夏迟迟叹了口气:“这几天长河都在铸刀铸剑、掌控太庙秘境,这都是要事。说得难听些,就算靠你的龙雀来稳定我们与唐晚妆的关系,这都功莫大焉,都算是最重要的事,而不是真在玩。所以我与唐卿……哦,唐晚妆,我们都没来打扰,还乐见其成。”   赵长河:“……”   朱雀眨巴眨巴眼睛,这话听着,怎么你和唐晚妆现在是一国的了是吧?   嗯,对于一位皇帝来说……确实。   只能说人的屁股变得真快啊……朱雀毫不怀疑,这位皇帝将来某一天要对付“四象老臣”都并不稀奇……不过对于大家这种状况不太可能这么演变,因为本质上最高权力者是赵长河,无论对于四象内部,还是对于唐晚妆。   夏迟迟并不知道师父心中在转什么,依然在介绍状况:“实际上我们外部风雨飘摇,北边胡人什么情况始终是我和唐晚妆心中最大的阴霾。师伯长期在黄沙集,对塞外之事最为有数,还是希望过去主持一二。”   三娘:“呃……这个不是靠的巴图和皇甫叔父么,我能帮什么忙?”   “皇甫将军背后不安。晋中前两日居然有兵来了京师,被绍宗打回去了,现在的状况可比当初晋商私卖粮草还严重。而再往西看,李公嗣死于此,李家是什么反应,胡人此前破关中劫掠,之后是否又可以绕道长驱?这些事不仅是需要黄沙集那边的漠北消息,我还希望师伯可以联络嬴五,他在西北有根基。”   三娘默然。   夏迟迟叹气道:“可以略微安心的是两点,一则博额受伤,还被乱世书挑拨了一手与铁木尔的关系,他们也不是很安宁。二则现在冬季大雪,不合动兵,但这并不能直接作为定论看待,需防奇兵……这几天没动静,未必是真没动静,有可能是情报迟滞,毕竟我们看着闹闹腾腾这么久,实则时间不长,没来得及接到情报是很正常的……最坏的打算,他们现在已经动了,说不定巴图脑袋都没了。”   赵长河:“……”   “另外,莫说皇甫将军身后不宁,我们自己也一样,南边崔家沉默得让人不安,至今连个表都没上过。王家败回琅琊之后我们又该做些什么?再往南……”   “停停停……”赵长河捏着脑袋:“我知道了,崔家那边我确实该去一趟。”   夏迟迟道:“如果师伯和长河都离开了,那京师坐镇的强者又只剩下唐晚妆,这是不够的。一则卢建章这些人并不完全可靠,二则此前被长河一箭射退的不知名神魔可能卷土重来。朱雀尊者威名素著,此时又最近于御,是我们的定海神针,暂时离不得。尊者若是觉得清闲,应该做的事是调查那个神魔究竟是什么性质、又是躲于何处。”   三个人都笼着手上下打量夏迟迟,很难想象这是个被师父抢男人还赔笑挨罚的清澈存在。但这一刻三人心中忽然都想起夏迟迟在决定接手江山之前的话语。   ——我不但要做,还要替他还债。   她或许真是最适合做这个位置的人,比赵长河本人适合百倍。   而赵长河此刻想的却是抽卡时的那张龙椅,那是位置卡,意为穿越的起始位置与皇位相关。原本以为是因为迟迟是夏龙渊血脉的缘故,连带着自己出道后的很多事情都围绕着这个位子展开,但现在发现,这张卡指的好像就是夏迟迟自己。   如果是这样,送自己到迟迟身边的瞎子,是否真能看见未来?   夏迟迟正在说:“如果你要出去,临行前还是去找找唐晚妆。她不是一个你摘心的对象,而是这个帝国的万里长城。” ###第六百五十二章 世家之本   见到唐晚妆的时候,她正在镇魔司衙署办公。   这也是赵长河第一次见到唐晚妆坐在衙署办公室里批阅文件的样子,明明环境很肃敛,却总能感觉她身处小桥流水的亭台,正在写诗作画。   只要她坐在哪里,哪里就是江南的风景。   抱琴依然侍立在身边,端茶磨墨。她也是镇魔司挂着内务之职的正式属吏呢,搁现世的称呼叫助理,或者秘书。见到赵长河前来,抱琴有些幽怨和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继续低头磨墨。   续杯的本来该是抱琴……倒也不是抱琴多想,可就没见过做皇帝的跟丫鬟抢这种事儿的……这国怎……   与以前不同的是,现在的唐晚妆气色很好,再也不见那纸一般苍白的面庞和时不时的咳嗽声,脸颊白里透红的,在看见赵长河的那一刻眉梢眼角绽出喜意,就更是如同春暖花开一般。   以前那模样都被人称为天下第一美人了,现在就更润更美,感觉这称号摘不掉了,也不用摘。   周围有些镇魔司的干事们,都在偷偷看着自家首座,无论已婚未婚,眼里都有些难掩的倾慕。   太漂亮了,这个女人……可惜她绽放的喜意只给一个人。   “殿下后方稳定否?”唐晚妆眨眨眼,露出难得俏皮的笑意。   “咳。”赵长河瞥了眼周边,唐晚妆便挥挥手:“都退下吧。”   周边干事们都低着头,含嫉带恨地离去。   赵长河转头目送众人出门,啧啧有声:“如果被人造反是因为妒忌,那这祸水属性可就牛上天了。”   唐晚妆似笑非笑,没回答这话,悠悠起身换到旁边茶几上,素手沏茶。   茶香袅袅,热气蒸腾,赵长河坐在面前隔着水雾看她,这些时日闹哄哄的心灵不知不觉又沉静下来。   可以说现在自己的气质,就是受唐晚妆影响最大,这种美感能让人不知不觉去追逐和靠拢,让自己变成这样的人。曾几何时在山寨里满嘴脏话的赵长河,如今回想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唐晚妆递过一杯茶,偷眼瞥了一下周围已经没人,便低声道:“夫君用茶。”   那一刹那晕生双颊,微垂螓首,看得人的心都随之跳了一下,如同涟漪在春水之中荡漾。   赵长河接过茶,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太过了,低着头咕哝:“这几天……”   唐晚妆微微一笑:“是晚妆让夫君做这些的,何必惭愧?”   让她对你,如我对你……   唐晚妆续道:“朱雀之事,我早在杨家那会儿就知道了的……对这个结果不意外。但我从没想过玄武也是……”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终于有了几分古怪:“你知道吗?以前我心中忌惮玄武,比对朱雀更甚。很早以前,我被她揍过……从唐家养尊处优弹琴赋诗的大小姐开始立志出门游学、闯荡江湖,可以说都是拜玄武所赐。曾经着急突破以至于伤了神魂与肺经,有很大一部分压力是源自于她……我曾以为我看不透她,深如渊海……现在才知道,我想多了,我到底都在虚空对个什么敌呀……”   赵长河哭笑不得。   “本来你即使收服了朱雀,我也以为玄武会是个很麻烦的隐患,结果简直了……”唐晚妆笑得很是轻松:“所以夫君何必惭愧,在我看来明明是超额完成应有的任务。”   赵长河无奈道:“怎么成任务了……”   唐晚妆叹气道:“身为朝廷重臣、镇魔司首座,在这种国家大计上出的主意却类似美男计,我也有些丢人的……但确实这就是现如今最直观的方法,也是夫君自己种下的前因,因势利导而成。过程虽然荒唐,结果却造成了现在新朝各方势力的利益一致,再无隐患,我们可以携起手来做该做的事了。”   赵长河犹豫片刻,低声道:“晚妆,在我角度上,这不是用这种功利来衡量的。我宁愿你骂我花心萝卜,也不想你把她们视为……”   “她们也是如此视我的,扯平了。”唐晚妆笑笑:“哎呀,夫君后院怎么互相贬斥、互相视对方为被征服者,是我们的事,你就别在这上面费心了……”   赵长河:“……所以元央那边,你们也是如此看待么?”   “崔元央啊……她说了不算。”唐晚妆微微摇头:“朱雀玄武是四象教当家的,崔元央不是。之前的方针可不能往这件事里套了。”   赵长河道:“我此来就是和你商议这件事的,世家的事情,你比迟迟情儿她们都懂。”   “情儿……嘻……”   “……”   “咳。”唐晚妆干咳:“正如王家小姐嫁给崔元雍,现在只能在冷宫里抹眼泪,皇后更是直接被先帝赐死,连遗言都没留下。世家小姐、包括我在内,原本在这种事上都没有什么自我可言的,都只是道具。我还算好,在家族地位最高、武力最强,能为自己争取未来,崔元央嘛……她的态度没有任何意义,你需要打交道的依然是崔文璟。”   顿了顿,又补充:“其实你和崔家的交往对象,历来都是崔文璟,崔元央反而只不过是你们的纽带。”   赵长河点点头:“是。”   有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和央央谈恋爱还是在和老崔,存在感高得一批。   “但有这么个纽带,就是与别家关系不同的优势了,他可以做外戚,也是他原本想要争取的。”唐晚妆道:“不过现在主要的问题已经变成了君权与世家的利益冲突。先帝断世家之根,惹出了群起反叛,崔文璟没有亲自参与,但给出了清河便是代表了割席立场。现在陛下立国为汉,不再承续夏统,崔文璟应该是在冷眼观望,看陛下对世家的态度比之先帝如何。”   “嗯。”   “崔文璟在各家之中算是最有眼界格局的一位,但他依然是世家思维的典型代表。如果他发现陛下依然沿着先帝的步子前行,那崔文璟和王家合作的可能性都比向陛下称臣的高……莫以为崔王打得死去活来,家族利益如国家一般,没有永恒的朋友与敌人。目前崔家没有表态,无非是我们的科考计划还没开始公布实施……并且我与陛下还在讨论新朝税制,这对现今世家的人口与土地兼并是一个重大挑战,一旦公布,崔家必定陌路。”   赵长河终于道:“道理我都知道,但这种事情怎么共赢?这是立场上的完全相悖,根本无法取得一致。靠忽悠是没有用的,老崔那老狐狸……”   “以前他们靠的是清河剑传承上古知识,包括他们的武道与文化。与一般人典籍传承的区别在于,典籍需要理解,后人不肖则可能学不会,但剑灵则可以神魂传输感悟,让他们取得比任何人都快都稳的修行进展。这些年来剑灵沉睡,各家也都相应地在没落,肉眼可见。”唐晚妆道:“某种意义上说,靠剑灵传承的模式已经被证明未必稳当,一旦剑灵出岔子,家族惯性跟不上,被拖累得反不如别家习惯用典籍的。”   赵长河颔首:“是这样。”   “现在剑断了已是既定事实,沉湎过去、纠结是否能恢复此剑、纠结仇恨,都没有意义。需要大智慧和大决心者,引领家族从故有的传承模式里醒来,适应全新的时代,他崔文璟是否有此决断与远见?”唐晚妆道:“我相信他已经在考虑了,能走在浪潮之先者,才能在新的时代取得最大的利益。”   赵长河道:“我就这样做说客么,是否应该给点看得见的东西?”   唐晚妆离座而起,深深一礼:“晚妆徇个私……替舍侄不器讨正式的吴侯册封,此虚爵食邑,不涉任何权柄,但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第六百五十三章 再临江湖   纪元历史有过世袭爵位,那是从极早的贵族体制遗留演变的,那种爵位与权柄是一体的,世家的形成也是这么演变而来的。   从前几朝开始就已经是承袭的爵位降等,几代之后就没爵了,想要封爵就得自己立功。   世袭一个虚爵,曾经也有朝代这么做过,起初也觉得数量不多,但年年增加,最后导致养了一群无所事事的寄生虫,倒也不是多好的方案。   但任何方案都要看背景,放在此时此刻的背景下,那就是最合适的、能最快速度稳定后方的方案。话说如果真要养成一群猪,对朝廷来说是好事才对,至于以后会不会年年增加,大家如今春秋鼎盛,还能继续操作,一步一步来。   唐晚妆说的是不器,实则指崔家,连唐家都能世袭侯爵,那崔家呢?   即使只是虚爵没有以前那么牛逼了,至少保你后人一个铁饭碗,怎么都比别人无忧,只要国家不亡,总有你一口饭。   有这个兜底,你敢不敢放开手脚在新的浪潮之中搏击,和一群平民与宗教徒竞争科考,以及迎接新的土地税制?   剑已经断了,想要恢复以前的模样是不可能的了,这个台阶你下不下?   要下就尽快,迟了无功可言了……   相比于厉神通那边屠尽公卿,这边的做法已经是最温和的了……除非你铁了心要另立新朝。   赵长河在心中推演了一阵子,暗道这套对杨敬修那些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对老崔应该是有一定作用的,至少能谈。如果谈不拢,大不了自己带央央私奔去。   想到这里也吁了口气:“我可以试试。”   唐晚妆美目凝注着他,低声道:“夫君此离京师,一定要小心……现在和往常不一样了,往常夫君虽然耀眼,但并没有成为谁家眼中的关键,不会不择手段的对付你。但是现在,只要明眼人都知道,你才是这个新朝维系的纽带……包括诸天神魔,曾经目光都被先帝所吸引,而现在目光也会凝注在你身上,尤其是你还手握天书……”   赵长河哈哈一笑:“我行走江湖已经很久没有经受过早期的压力了,正有些浑身不自在。诸天神魔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能杀一个,就能杀第二个!”   唐晚妆看着这货战意满满的样子,有些看着大孩子般的嗔意,心中却也喜爱。   如果说现在赵长河已经变了很多,但那种无法无天的桀骜之气是一直藏在骨子里没变的,吸引崔元央的、吸引她唐晚妆的,都是这个每逢逆境就能更激发动力的精神。   现在的赵长河看似这个王朝的最高权力者,实际上这个王朝脆弱得如同新生的婴儿,无论是势力还是高端武力,面对的压力都远远比以前大得多,是真正的最逆境之时,随时都有毁灭的可能。   唐晚妆此前死死维护夏龙渊,这也是关键的一点。都说老夏造成了乱象,是事实没错,然而客观上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彻底大乱,现在没了,才是真正乱成一团……如果说还不够乱,那是因为有赵长河在维系与收拾,这是在此之前任何人都没预料过的,只有她唐晚妆预见到了只鳞片爪。   现在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人就是赵长河,但他却不能像夏龙渊一样躲在京师的太庙里,因为他要做的事太多。   “你……该易容的时候要易容,不要逞强。”唐晚妆终于盈盈起身,走到茶几对面,轻轻挨进赵长河怀里,送上香吻:“我会和你的情儿一起辅佐好陛下,当你回来之时,会看见最鼎盛而稳定的大后方。”   赵长河抱着她,玩笑道:“你确定和情儿不是针锋相对?”   唐晚妆眼波流转,有些媚意:“我和她争斗了十五年……如今看来,前半生的相斗不过在为后半生预演,将来还要争斗一辈子呢……”   说着慢慢附在赵长河耳边,低语呢喃:“记得安全回来,到时候……晚妆和她……在榻上斗给你看。”   这句话比什么“注意安全”的温馨提醒都有效,赵长河敢发誓,就算天道亲临,自己也会一刀把祂剁于马下,爬都要爬回京城!   ……   离京就在当日。   如夏迟迟所言,这几天看似荒唐,实际是重要的内部稳定过程,缺不了的。但是当事情做完就不能继续沉湎在温柔乡里,尝试把各种排列组合去尝个遍了……   如今形势实际是紧迫至极,根本没有做昏君的机会。   唐晚妆的诱惑,实际就是在期许天下大定之日,那时候陪你怎么荒唐都乐意。   三娘已经提前撤了,去了她当了一段时间的“集长”又索然无味不当了的黄沙集。   虽然集长没当多久,但当过就是不一样,那边确实是四象教的塞外根据地,有精锐教众在主持,情况比较了解,也有一支机动力量可堪使用。一旦玄武回归,对塞外而言那便是风云乍起。   毕竟在外人眼里,她真特么是个深不可测的大魔头。   而赵长河抹成了早期常装的黄脸汉形象,跨着乌骓直奔清河。   乌骓能飞了,却不敢用来飞,这是现如今最悲剧的事情……因为那太过惹眼。如今自己悄悄出京一时半会还没人知道,一旦骑马乱飞落入有心的神魔眼里,那就像明晃晃地说“向我开炮”没什么区别。   为了将来晚妆朱雀同台竞技的目标,这点谨慎还是要有的。   清河距离京师不过七百里,一路也没什么山岭阻碍,一马平川。赵长河惯于在路上沿途观察风貌,而这一次确实感受到了河北气氛的紧张。   早前赴京,清河到京师这一段都属于天子脚下的繁华地,虽然也有流民乞丐,但沿途商旅如流,驿站遍布,几乎每隔一段都有歇脚之处。但这一次却发现很多驿站荒芜,沿途一片萧索。   途经一些城镇,人们都有些惊恐的目光,直到看见只有一名骑士才都松了口气的样子。   “还以为是打仗了咧……”城镇酒肆,邻桌酒客向赵长河解释:“老兄你这高头大马的策马狂奔,不说打仗也是个传令兵卒吧……”   赵长河不动声色:“为什么河北与京师会打仗?”   “那不是人尽皆知的事了么,先帝断世家之本,清河崔是吃素的嘛……早就剑拔弩张了好吧。”   “清河崔也代表不了整个燕赵之境啊。”   “差不多……先帝只懂给剑搞手脚,却不知做点别的。这么多年下来搞得哪个大世家不是跨州连郡形如割据?说整个赵地都是崔家的或许夸张,说三分之二是,那问题不大,剩三分之一是卢家的……”   另一桌酒客凑趣:“诶,你们说,修罗王被封赵王,有这方面意思不?”   “等于把崔家的地盘封给了修罗王?”   “我看多半有点这意思吧?本来赵王和崔家小姐是不是有婚约来着?现在这气氛,我看悬哦……”   赵长河:“……”   这个赵王是夏迟迟被唐晚妆当众逼着指婚给逼出来的应急之策,当时哪有闲工夫考虑一个字的政治意义,就是拿姓氏胡乱应付一下罢了。但只要有心人这么一发挥,好像还真有那么点说服力,至少崔家人心里怎么看就不好说了……   这次的出使,好像还有点别的麻烦……   王家李家等等,不会愿意让崔家和他赵长河重新拉扯上那份婚约,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去破坏。   如果是这样的话……   “客官,酒来啦~”小二笑呵呵地端来了酒肉,笑道:“客官久等了……”   赵长河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热酒上蒸腾的雾气,低声自语:“出门吃个饭都能遇到下毒刺杀的江湖故事,我已经好久好久没遭遇了,好怀念啊……倒是想不到听雪楼的伎俩到了现在还没点长进,真是让人太失望了……” ###第六百五十四章 十七岁的央央   刚刚笑呵呵的小二立时变了脸色,一壶热酒劈头盖脸地朝赵长河泼了过来。   与此同时,刚才还乐呵呵在闲聊的酒客们忽地拔出匕首,恶狠狠地扎向赵长河腰子。   下一刻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那泼向赵长河脸上的热酒竟像是隔了一堵气墙,不但泼不进去,反而还反弹了回去,尽数洒在小二脸上。小二发出一声惨叫,瞬间毁容破相,抱着脸痛苦嘶嚎了一阵,竟直接气绝。   “好毒,好毒。”赵长河笑呵呵地随手一挥,周边匕首反插而回,反手插入杀手们的心脏。   眨眼间酒肆里遍地乱七八糟的尸首,有几个真酒客目瞪口呆地缩在墙角,屏着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赵长河瞥了一眼,自顾自地坐回原位,顺手摄过邻桌的酒悠然喝着:“我知道你们也不全是真酒客,还藏了些老鼠在里面,也懒得找是谁……替我转告一句话给雪枭。”   酒客们没人敢应。   “想刺杀朝廷与崔家的使者,破坏双方谈话关系,还是省省吧。崔家不傻,陛下也不傻。不出使者就算了,一旦出了就不是你们这种水平能刺杀的。雪枭自己又不可能亲自来埋伏一个使者……其实他也不敢。”   还是没有人回答。   确实他们的刺杀可不是针对赵长河,除了神魔之外,地面上的任何势力早就没有足够刺杀赵长河的能力了,除非铁木尔或雪枭这些首脑亲临。他们的埋伏针对的是京中赴清河的使者,一旦被双方认为自己派遣的使者被对方砍了,那双方的谈话还没开始就崩了。   谁能想到埋伏了几天,等来的第一个使者居然就是赵长河本人?早知道是赵长河,这些人来送个什么啊……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谁信现在的赵长河居然还敢一个人匹马单刀走江湖……更难置信的是从夏迟迟到唐晚妆到他赵长河自己居然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他不出江湖谁出?   直到现在杀手们都没摸清楚这黄脸汉到底是谁……   “我要让你们转达雪枭的是,去找个女人吧,破了处可能会阳刚一点,别一天天的琢磨这些盯着别人臀缝的事了。”   赵长河最后喝完酒,把酒壶顿在桌上,转身离去。   这场刺杀对赵长河只是个小插曲,其程度都比不上初出北邙,但却也打消了他在外观察信息的念头,因为这未必是听雪楼。   他口称听雪楼,“带句话给雪枭”,那是说给别人听的,让别人以为自己认定了听雪楼。   实际上会做这种破坏和谈举措的,听雪楼的动机反而靠后,王杨李各家才是第一嫌疑,以及……崔家自己。就算是听雪楼,那也是他们请的。   不能拖了……崔家并不是崔文璟一个人说怎样就怎样,他不可能忽视庞大的家族族人共有意见,形势是会推着人走的,谁都不例外。   策马驰骋在雪夜,赵长河转头回望,心中居然有了点小小的不舍。   当年的江湖,有意思啊……   可惜现在连脑子都不需要太动了,他的望气术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周围人的修行、乃至于恶意。当一切开始明朗化,多了安全,却失了乐趣。   也许是犯贱吧。   ……   夜间沿途路过一些城市,全都关着城门。夜里关门本来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城墙上警惕的兵马,以及左右高高的瞭望塔。   这是战时标准……他们望北的方向是京师,防备的是谁?   赵长河没有入城,策马绕城而过,心中越发沉重。   崔家是真做好了战备的,这局面已经可以往最坏的方向去考虑了,理论上说,自己这已经不是去婚约对象家里探亲谈事了,这是在入虎穴。   不知道央央在这个氛围里会怎样……小兔子在哭鼻子吗?   清晨,大雪。   乌骓踏着厚厚的积雪,风尘仆仆地直抵清河之外。   好歹白天并未封城,还是有民众入城的,赵长河策马到了门边,一群守卫拦在面前:“下马!路引!呃……你……”   路上要低调遮掩身份,可到了这里就没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了,一个普通的使者会遭遇更多不必要的刁难和麻烦,甚至可能门都进不去。真打起来照样泄露,属于没事找事,还不如摆开车马。   于是早在即将抵达的时候,赵长河就抹去了伪装。   守卫们看着那张刀疤脸,齐刷刷持矛后退:“赵……”   最能体现人心威望的是,这一句“赵长河”竟然说不出口,守卫们嗫嚅了半天,说出来的竟是:“赵王……”   赵长河勒马挥鞭:“我能进城么?”   守卫们面面相觑,大雪天的竟有冷汗泛出额头。   你他妈堂堂王爷,懂的人眼中都知道的新朝最高权力者,雪夜孤身,策马千里,直抵清河……这是疯了吗?我们上头没吩咐过该怎么办啊!   别说普通守卫了,就算是守城大将都不敢说话,飞快派亲兵去通知崔文璟。   赵长河见周边兵荒马乱的样子,哈哈一笑,提气纵声:“赵长河来履婚约,求娶崔家小姐元央!”   三重秘藏的天榜之威,声传全城,宿鸟惊飞。   城中二三十万众全都听见了,个个半张着嘴,目瞪口呆。大雪簌簌而落,全城寂然无声。   城内忽地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有马蹄声从内而外,隐约听见有人惶急的声音:“小姐,不能……”   “都给我让开!”   “吁!”骏马长嘶,声踏青石,少女跨着她的白色黑牡丹,如一阵旋风,在雪中席卷出城。   继而在城门处勒马立定,静静地看着来访的男人。   那是一身白色劲装的崔元央,白衣白马,银袍银鞍,城门雪下,如诗如画。   一张雕弓斜跨身上,像是本来打算出去打猎还是怎么的……听见赵长河的传音,飞驰而来,连箭囊都没来得及拿。   她长高了……笔直的长腿夹在马腹,腰背挺直,脸上的婴儿肥已经隐隐消退,没有那么圆了。   一张英气勃勃的瓜子脸,眼眸里尚有斥责卫兵时的凌厉,在看见情郎的时候慢慢软化,变成明亮的笑意。   这是一位已经在璞阳围城战中,能够率军夜袭王家营寨的将领……在几个月的战争之中飞速成长,已经看不见曾经小白兔般的模样,也再没有了那一年离家出走的中二幼稚。   崔元央……十七岁。   小男女在大雪之中对视良久,忽地心有灵犀一般同时一笑,齐声开口:   “我等你这句话两年了。”   “我家央央……长大了。”   说完再度一笑,都笑出声来。   城中传来崔文璟的传音:“既议婚约,进来说话。” ###第六百五十五章 给你新剑灵你要么   依然是上次的花园亭台,崔文璟依然负手站在亭边看流水。   区别在于当年的崔元央甚至不敢进来旁听,而这一次在重重守卫拦截在喊“小姐请勿入内”的情况下,被崔元央一脚踹翻,怒气冲冲的拉着赵长河一路进了花园,没人敢再拦。   赵长河一路都是带着笑的,原本还隐隐担忧过央央会被软禁哭鼻子之类的,现在看来可别小看自家兔子,那抱着膝盖缩在墙角淋雨的蠢样已经一去不复返啦……   说来也对,各家的下一辈都早有没落之相,崔元雍崔元央兄妹这种双双能得到清河剑认同的年轻一辈可不多见,还有过战争经验,这在各家各族都是宝贝,堪称下几十年的顶梁。在他们父亲就是族长的情况下,想有脑残排挤也不容易……   说不定现在都已经开始进入家族权力中心了,可不是谁都能随便欺负的。   崔元央路上也没和赵长河多说,只是拉着他的手,气势汹汹地进了花园,那模样简直不像是情郎来提亲,简直是在抢婚一样,看得赵长河很想笑。   倒是当年丰神如玉很有气质的崔文璟,如今站在亭边看流水的背影有几分微微的佝偻,从后方看去,头上已经多了很多白发。   听见小男女接近,崔文璟淡淡开口:“去雁门打个仗回来,元雍满嘴含妈,罚了几个月禁闭好不容易好了一点儿,出来又是军旅。这回不仅是元雍嘴巴里的妈改不掉了,连央央都开始风风火火,真是家门不幸。”   赵长河:“……”   崔元央怒道:“少来这套!我不凶一点,我都要被有些人拉去禁闭了,我做错了什么要禁闭?啊?我揍不死他们我……”   崔文璟淡淡道:“你敢把后面‘他妈不姓崔’这几个字说出来,看为父敢不敢关你禁闭。真当我死了是吧你可以无法无天了?”   崔元央:“……我赵大哥在,我不说脏话。”   赵长河终于笑出了声。   “坐吧。桌上有茶,自己款待你赵大哥。”崔文璟还是没有回头。   崔元央撇撇嘴,拉着赵长河到亭中石桌上入坐。   赵长河却摇摇头示意了一下没坐,自顾走到崔文璟身边和他并肩而立,一起看水。   这是当年翁婿俩对话的情景,当年崔文璟说的是,你以什么资格与我并肩?   而如今赵长河站在这里,在远处观望的婢仆与守卫们眼中,这简直天经地义理所当然。抛开别的身份不提,单论乱世榜,赵长河如今地榜第二,虽然与崔文璟仍有一榜之差,可实际名次仅仅差了三位,分明就是一个级别的人物。   而旁人也没几个怀疑赵长河有没有资格上天榜,所缺的多半只是一场战,搞个不好直接就可以在崔文璟这里拿……   崔元央也老实不说话,托腮坐在身后旁听赵大哥与父亲对话。   先说话的是赵长河:“伯父身子似乎依旧欠安。”   崔元央怔了怔,父亲伤没好吗?平日看不出来啊……   崔文璟叹了口气:“伤是好了的……但既然受过那么重的濒死之伤,对身子影响不可谓不大,伤愈之后明显感觉到人老了很多,精气神都差了。”   赵长河抬头想了一阵,也叹了口气:“是……当年我父亲一直都以为自己身子骨铁打的一样,一次生了场大病,后面肉眼可见的衰老了很多。”   曾经别人以为他父亲是夏龙渊,现在这么说,别人以为是赵厝死难者……崔文璟听得并不违和,反而叹息:“不意赵厝那样的小地方,真能走出你这种天才。”   赵长河:“……”   咱赵厝很大的……   崔文璟叹息道:“人说女儿是小棉袄,这种时候都是女儿在床前端屎端尿,结果某人影子都看不见,事后狺狺狂吠倒是比谁都大声,真不知道哪来的黑心棉。”   “……我那时候在打仗。”崔元央咕哝着,声音都小了很多。   那时候虽是在打仗,事后倒也确实没见多关心父亲明显苍老的样子,甚至都没太留意到……小兔子挠挠头,感觉好像是有点那啥……嗯,因为也刚刚回来两天嘛,仗才刚打完的……   崔文璟道:“你以为打仗必须让你上阵么?崔家真的没有人了?”   崔元央愣了一下,就听父亲续道:“我是有意在培养你的权力、由你自己绝对掌控的亲卫。因为有些时候……父亲未必能完全站在你一边,必须提前给你点支棱。到了一定时候,比如崔家如果有人要强迫你干什么,你有属于你个人大声说话的底气,最好是连父亲都逼不了你。如果清河剑还在就更好了,你执掌清河,谁也不敢逼迫你。”   崔元央彻底傻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另外,如果崔家必须和某人翻脸的时候,你可以自己离家,追寻你要的东西,也不会太被欺负。”崔文璟笑了笑:“当然,如果翻脸了,你的日子也好过不了……就像元雍的妻子,现在只能受冷眼。这就没办法了……”   崔元央下意识道:“就不能不翻脸?”   崔文璟没答这话,自顾道:“我也劝过元雍,这些事与他妻子无关,不必如此。现在元雍夫妻关系有所回暖,前天还同了房……有人解读为是我在与王家和解的信号,有人解读为元雍在鞭挞王家,都何其低级。当人们把一切视角都放在利弊上时,总是忘记生而为人最基本的亲情。世家世家,如果连亲情都没有了,那这个家族的存在意义与一个报团取暖的普通组织又有什么区别?”   崔元央抱着膝盖坐在那边,再度感觉自己退回了一只兔子。   “我也相信,无论崔家如何,长河这个人重情,对你还是不会坏。”崔文璟的声音依旧平淡:“同样,对于长河这人……只要这个家族不阻挠他与你的事,那大家的关系再坏都坏不到哪去。”   赵长河哭笑不得:“老崔,你是在用自己教儿女的话来点我?叫我以后不管崔家如何,也要对央央好点?”   崔文璟淡淡道:“实话实说而已,我不说这话,你也不会亏待央央,如果别人欺负她,你还会护着。你性子如此,我相信。”   赵长河只能点点头:“是。”   崔文璟嗤笑了一声:“事实上你来这里说求娶元央,是不会得到反对的,娶走就娶走,如今的局面下,你们的婚约无法对别的事情造成任何影响,就像王家嫁女的时候,不会影响他们即将到来的兴兵。因此你城门口喊的话看似荡气回肠,实则小儿之言。”   赵长河:“……对你们向外释放的信号有影响吧?”   “有。”崔文璟微微一笑:“对外释放怎样的信号,取决于我们用怎样的嫁女之礼,这种事你不懂了吧?”   赵长河:“草。”   崔文璟叹了口气:“所以说什么来提亲、来履约,这事别提了,你要的话现在就去洞房,压根没人管你。真正该提的事儿,咱们好好提一提?”   赵长河沉默半晌,忽然伸手,摸出了几截断剑:“这是清河剑,连碎屑都在这,一点不少。”   崔文璟看着这些断剑,瞳孔微缩,有些难言的心疼,那面孔看着更加苍老了。   “你们可以重铸,看看是否能重诞剑灵?”赵长河道:“不瞒伯父,我刚刚自己铸成神剑,我知道怎么形成剑灵,要帮忙不?”   崔文璟看了很久很久,终于低声叹息:“那也不再是清河了……”   “是啊,回不去了,再铸也是一把新剑灵,与原有的河山意已经很不相同……但如果想用剑灵传承后世,依然可以做得到,只是换一些传承罢了,似乎对你们的需求没有太大影响……伯父要不要做?”   崔文璟沉默。   “是不是因为,其实最本质的东西不是传承,而是原本的山河四剑有影响山河气脉的能力,而现在再也没有了?”赵长河指出了世家们一直遮遮掩掩的问题:“你们失去的是和皇权相制衡的能力,老夏这一击,敲在了你们的命根子上。”   崔文璟并不否认:“不错。”   “以我对伯父眼界的理解,现在应该是要积极去适应失去山河四剑的时代,走在浪潮的前沿,但却犹豫至此,还做好了与京师开战的准备……让我猜一猜,莫非是有神魔许诺,让你们重新具备这样的能力?” ###第六百五十六章 攻防   崔文璟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倒是第一次把眼睛从流水中挪开,转头打量了赵长河一眼。   赵长河道:“伯父以前看流水,我觉得是在给我下马威,今天看流水,我觉得有点寓意。能否说说?”   崔文璟道:“为什么不觉得今天我也在给你下马威?”   赵长河道:“因为除了未知的神魔们,这片土地上已知的人类,没有可以给我下马威的了。”   崔文璟抽抽嘴角:“希望你不是被这两年的进步烧昏了头脑。”   “小婿历来狂傲,无须遮掩……还有我说的可不是针对伯父,也包括所有天榜。如草原萨满、金帐汗王,也许我目前确实还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我可以保证,他们想要杀我必须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各自顾忌的他们未必承受得起。”   崔文璟:“……”   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不是“你们”,意思是已经是我的对手了是吧?   他没说这个,只是道:“以夏龙渊之强,都没顶过群雄围猎,你这点能耐就飘了?”   赵长河笑笑:“所以小婿这不是来破除围猎一环的么?至少我绝对不想伯父和我为敌。”   崔文璟哑然失笑。   赵长河道:“有句话可能不是那么中听,但我还是想说给伯父听一听——老夏的目标是神魔,我也是。伯父认为那些人猜测元雍兄夫妻之事的出发点很低级,但恕我直言,眼界只在自家一亩三分地的伯父,也没有高级到哪里去。”   崔元央在后方咧开了嘴。   崔文璟转头看了一眼,崔元央收起笑容,正襟危坐。   “正如曾经我面对伯父的时候心中攥着冷汗,被你带着节奏钻套子里,定了个劳什子的三年之约……但现在不会。人只会对差距过大的事物敬畏,并顶礼膜拜。当达到相近层面,这种敬畏就会逐步失去。”赵长河问道:“所以我很难理解,对于已近于御的伯父您,为什么还会吃神灵那一套?”   崔文璟沉默片刻,慢慢道:“我若吃神灵那一套,当初就不会坚决抵抗海皇。”   赵长河道:“所以现在伯父是认为,其他神灵不会像海皇那样,不会再有我们与海族那种生存环境上的冲突?”   崔文璟道:“目前来说,没发现有这种状况。”   赵长河想了想,伸手指向亭边一处蚂蚁窝,转头问崔元央:“央央,如果你能听见那些蚂蚁在呼喊你的名字,让你帮它们一个忙,你会帮吗?”   崔元央笑道:“如果蚂蚁喊我的名字,那怎么也得去看看它们在说什么呀,能办到的话肯定会帮一下。一群蚂蚁喊你诶,不开心吗?”   “如果有些什么事需要蚂蚁做的,也会找一两只合适的让它去做对吧。”   “对呀。我还会奖励它一块糖!”   “但如果你家里都是蚂蚁,爬到你的糕点上了,你会喷点药水把蚂蚁窝弄掉吗?”   “会。”   赵长河道:“这就是神灵与凡人的关系。”   崔元央:“……”   “你们觉得老夏是恶龙,那是因为老夏的思维与这些神灵是类似的,都是在另一个维度去看此世之人。当时出手不顾误伤伯父,正是这样的心态,好不容易钓出了最讨厌的那只蚂蚁,他一指头摁下去就得了,哪顾得上辨认场中另一只蚂蚁比较亲他?”赵长河道:“我私人情感上对老夏是比较亲近,但对人们反他却也很理解,尤其对伯父的愤怒更理解,因此并不想争议这事情。”   崔文璟不语,他知道赵长河要说什么。   赵长河问道:“但问题是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反了老夏却甘愿迎来另一个更严重的?那你们冒着诛九族的失败危险拼死屠龙,到底是屠了个什么呢,换一条更狠的?在逗我笑吗?”   崔文璟笑了一下,还是没说什么。   赵长河续道:“为了恢复你的剑?且不提祂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是不是空口白牙吊着你们,即使祂真的可以,你们就没想过既然可以帮蚂蚁垒窝,也可以随时毁掉?”   崔文璟终于哈哈大笑:“你这连珠箭,射得是挺凶的……但看上去你竟然没意识到一个问题。”   赵长河愣了愣:“什么?”   “你又凭什么保证,你和祂们不一样?”   赵长河张了张嘴巴,一时哽住了。   崔文璟笑道:“从四象教现在的模样看,你在很多旁观者心目中已经是夜帝转世了知道么……即使不是,那也是夜帝代行人间的代理人。你义愤填膺地站在我们的角度说眼界,怎么没想过大家要防备的话,你也是其中之一?你说你不是,有人信吗?你这修行速度,除了上个纪元号称与天地同开的先天神魔们,还有其他先例吗?夏龙渊都没你这么离奇。”   赵长河:“草。”   “现在的局面不过是神州失去夏龙渊坐镇之后的群魔乱舞,神魔触手开始全面探入,却似乎又不太想第一个冒头成为众矢之的,都在扶持代理人行事。”崔文璟道:“因此对于各家来说,只有选择哪一个的考量,没有你说的区别。”   顿了顿,又道:“你要说我反了夏龙渊却又要选择另一个类似的是脱裤子放屁,我只能说,人是有气的,没有谁是刀剑般绝对冰冷的思维,换了当时他杀的是你,你只会反得更凶,你那脾气我还不知?还会搁那顾全大局忍气吞声?拳头没敲在自己脑袋上,倒劝人大度,何其可笑。”   “呃……”   “当然,当时你救了我。”崔文璟语气转柔:“无论是你与央央的感情,还是你救了我的事实,从情感上,整个崔家都更倾向于你。可惜在这种事上,情感决定不了太多……我们知道你不待见世家,我们是冲突的。你说别人能替蚂蚁垒窝,将来也能毁窝,但是长河,你现在就在毁窝,你让崔家怎么想?但凡你能给出一切照旧的承诺,哪怕没有清河剑,崔家都能二话不说跟你走,但我等了这么久,没有等到你表露这样的意思,一丝一毫都没有。”   赵长河想了好久,终于道:“我能给出的承诺是,第一,我能重铸清河剑。虽然不可能恢复原先代表了山河气脉的那种意义,但能够支持一个家族需要的传承、以及镇族神兵的力量价值。恕我直言,许诺的那个神灵最多也只能做到这个层面,他根本不可能恢复山河气脉的意义,只是在忽悠你们。”   崔文璟道:“何以见得?”   “伯父自己比谁都清楚,清河剑的那种浩然紫气,认的是怎样的主人……世上根本没有山河之气,那是万民之心的具现。神魔之心不可能会铸成这样的剑,如果说这个世上有谁能重铸原来的清河……那只有你们自己,只有完全得到了清河认可的元雍与央央。”赵长河道:“如果你们自己真能做到,我乐见其成,也会帮忙提供铸造所需的能力,对方最多也就做到这一点,而我的承诺,比祂的硬。”   崔文璟心中微动。   其实只要赵长河有这个承诺,几乎就可以盖过一切。即使是画饼,对方又何尝不是?   赵长河的承诺,还真比别人的硬,只要真有做到的可能性,他不会反悔。   他不动声色地问:“这是第一,第二呢?”   “第二,我不认同这种万世一系的家族垄断,那对整个世界是倒退的,清河剑自己也不会认同这一点,即使重铸,它也要再度沉睡。我觉得伯父看流水,应该是在看着逝者如斯,过去就是过去,眼前看着的流水看似还是那样,早就不是原先的流水了。”赵长河看着崔文璟,慢慢道:“伯父自己心中,早就做好了迎接变革的准备,甚至借出清河之时就已经隐隐有了这种想法,何必瞒我?” ###第六百五十七章 三个筹码   崔文璟一直不动神色的表情终于有了点怪异,上下打量了赵长河好一阵子,有一种你小子怎么可能把我看得这么透的惊奇。   在借剑的那会儿就已经预计到了结局,已经在思考适应新时代?那他现在在干什么,大家在攻防争论的是什么?   谁敢下这种判断,可赵长河就敢。   连崔元央都支着下巴在想,到底赵大哥在和谁谈恋爱啊……好像我都没你那么了解父亲。   而且你来了这里之后,和我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与父亲说的百分之一多……   可偏偏这了解是真的。   在很早很早以前,崔文璟就有过这样一句话:“我崔文璟自认配不上清河剑,崔家又有几个有点自知?神剑灵去,他们不想想是什么原因,反而用神剑最反感的宵小之意,用来作为争权夺利的筹码。便是神剑灵性尚在,也当哭泣!”   如果说别人是因为蝇营狗苟以至于不配,他崔文璟其实还挺可以的,但为什么也自认配不上清河剑?   因为他内心清楚,清河剑并不是一家一姓的传承。神剑所代表的意,和他们作为世家传承的意,从根本上就已经冲突了,他这种被女婿说成“也没多高级”的一亩三分地,配不上清河。   纵使他做的事相对别人都磊落很多,也无法呼应清河之意,因为只要还是这种一家一姓的意识,就一定和清河是相悖的。儿女之所以得到了认同,那是因为他们恰好在做保家卫国的事情,但这不是崔家的惯例,现在一时能被认同,以后还要失去,或者下一代、下下代……失去清河是早晚的事情。   崔文璟在很早以前就在考虑没有清河的情况下,家族怎么办了。   他很喜欢看亭台流水,经常一看就是一天,看的不是流水,是看似不变、实则早就已经不同的世界。   这是神魔复苏、千年未有的大变局,每个下一刻都可能看见地覆天翻,而在这变局之中,清河不应。   他白的头,可未必是因为身体。   “一把剑最多护持你们一家,想要恢复旧有的制衡,那得四把剑齐备,伯父认为四家人都能做到?”赵长河慢慢道:“做不到的,你一家一剑,最终也就只有个传承作用,和人家神煌宗的传承有什么区别,说不定还不如呢……就算说给你们一切如旧的待遇,你们保得住么……同样,那个不知名神魔承诺有个什么用啊,这神魔缅北来的?”   崔文璟:“……”   “既然你们把我也视为神魔代言,那大家就都在同样的天平上称量筹码。一件一件摆开来谈。首先,恢复清河剑这事上,我能提供和他相等的承诺,算不算对等?”   “算。”   “其次,新朝承诺伯父原先冀侯之爵不变,并且世袭罔替,与国同休。与之相对的是,不承担原先的权责,只有虚邑,干拿钱。总之只要这个朝廷还在,就有崔家后人一口饭吃。”   崔文璟怔了怔,就听赵长河续道:“我们也只保这一口饭吃,至于自己的权利,自己去争取。坐拥这么雄厚的家族根基、在其他任何人之前的抢先筹备,这便是抢在天下之先,走在风口之上。我不懂家族运营,但伯父该懂,如果这种风口都把握不住,那清河崔,吹什么吹?还真有脸混吃等死,就靠一把剑?真要如此,那今天不亡,也在明日,我相信伯父很清楚。”   崔文璟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本来确实想问,将来的权力呢?   但想想自己都没什么脸问,将来后人不肖,还要老祖宗操多少心?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能保证一口饭吃已经足够了。   别人的保证,再怎么天花乱坠,崔文璟也心知那是保不住的。   只不过这种事情,自己认同并不够。   庞大的家族,在旧有的体系下闭着眼睛都能吃得盆满钵满的群体们,不会愿意接受这样的未来,他们只会认同别人未必能实现的承诺,做着还能保有昔日辉煌的美梦。   你儿子女儿挺出息的,就不管别人了是吧?   你有爵位传承,别人呢?   崔文璟有些时候会觉得……很累。   如果把家族视为一个帝国,那么一个徒有武力的夏龙渊也无法让整个庞大的世界体系顺着他的脚步走,如今他崔文璟同样面临相同的问题。有的事情必须打烂了才能重建,自上而下去推行是很困难的。   他有些疲惫地道:“不够。”   赵长河偏头看了他一阵,忽然道:“伯父知不知道一件事?”   “什么?”   “我在来此的路上,遭遇了刺杀。”   崔文璟怔了怔,紧紧皱起了眉头。   刺杀这件事很小,给赵长河塞牙缝都不够,但折射出来的东西很有意思。   刺杀是针对使者的,赵长河也不能确定命令是不是崔文璟所下,不合直接和他说这事。可如今看崔文璟的态度,他明显在待价而沽,掂量两边的筹码,那也就不可能这时候就刺杀朝廷使者,所以命令不是他下的。   既然不是他下的,那谁在破坏他待价而沽的行为?   王杨李各家?还是崔家下面的其他人?   在京师到清河这短短路径里,别家未必插得上手,崔家的控制力没有这么薄弱,也就是说,崔家人的可能性最高。   如果是崔家人,是否意味着崔家除了当初崔文珏之外,又冒出了新的小团体,在家主还没有做出定论的时候就已经靠向了别人,并且试图用刺杀使者的方式强行推动家主的选择?   崔文璟极有主见,是不会轻易被人几句话动摇的,但别人未必。别人一旦接受了其他选择,那必然担心家主会因为与赵长河的感情而生出不应有的倾向,会试图把这事扼杀在摇篮。   赵长河笑了笑:“这证明了两点,第一,对方其实知道自己的许诺未必有效,甚至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忽悠,他根本没有与我正面争夺伯父倾向的信心,必须动歪脑筋。单论这一点,伯父就已经可以让他滚了……”   崔文璟笑笑:“不错。”   “第二,我现在非常危险,对方现在知道我已经到了清河,他一定会来杀我。只要我一死,什么麻烦都没了。”   “所以?你要我帮你?”   “不,伯父只需要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赵长河的声音冷了下去:“有一些人,其实已经对伯父不算忠了……当然对伯父来说,那或许还算不上背叛,未必好处理,那就我来处理。既然谋刺于我,总要付出代价。”   崔文璟眯着眼睛,没有表态。   赵长河淡淡道:“既然都用神魔对弈来看待这件事,那就要有个神魔的样子。这是第一场神魔战争,靠嘴皮子是没有用的,终究要看拳头谁硬……伯父不好做的决定,他们想帮你做,我也想帮你做,伯父大可等着胜负再放话——实力便是第三个筹码。”   崔文璟紧紧盯着赵长河的眼睛,赵长河平静对视,气氛从唇枪舌剑的互相攻防与摆条件、相互理解的惺惺相惜,忽地变得剑拔弩张。   崔元央甚至都没听懂这里到底在说什么,只听懂了赵长河在这里很危险,会有神魔要杀他,然后气氛就忽然变成这样了……   她心中一跳,下意识道:“爹……”   崔文璟忽然开口:“央央,去给族老们传话,说为父身体不适,让文玮他们招呼赵王用午膳。你也别去作陪了,要出嫁的姑娘,依礼婚前不见,谁像你这般这急匆匆的跑到城门口去见夫婿,还要点脸不要了?我崔家女儿是没人要是吗!荒唐!”   崔元央:“?”   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就骂起我来了……   可求助地看向赵长河,赵长河只是微微一笑:“央央,去准备婚礼吧,我说过,不会带你私奔,只会堂堂正正的娶你。” ###第六百五十八章 哪位神灵,要来一试   在崔家其他人眼里,家主本来和赵王密谈得好好的,莫名其妙说身体不适需要别人代为招呼午膳,这就有点谈崩了的意思,否则不存在这种待客礼仪。   按理说都这么无礼了,赵王应该大怒拂袖而去,结果居然乐呵呵的没走,还真任由别人代为招呼。   因为他要娶央央嘛……   部分人觉得,这厮真是为了美色连起码的面子都不要了,也连命都不要了……   话说回来,央央现在真的漂亮啊……原先只能说粉雕玉琢的极为可爱精致,实际又矮又没胸没屁股的只有特定人士喜欢,现在长高了,真正的亭亭玉立身材玲珑,眉眼也长开了,原先的可爱仍未完全褪去,又多了一股勃勃英气,那青春朝气真是看得人目不转睛。   听说赵王和唐首座关系暧昧,说明他喜欢成熟有气质的,可你喜欢这种的怎么当初还能喜欢没长开的央央,你是真不挑食啊,是个好看的就行?哦,我们也是,那没事了。   要不是因为和这厮有婚约,央央的提亲媒婆怕是都要踏碎崔家的大门,但现在没有人敢。   在大部分人眼中,央央其实还是一个极为优质的资源……当初说联姻你赵长河,那是因为你潜力极高、还极有可能是太子,这投资不亏,但现在呢?如果大家要翻脸,还继续按照家主的意思原样嫁过去多可惜啊,这不是白丢吗!本来这可以联姻另一个多么优质的势力啊!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死了,一切都会回到应有的轨道上。   崔文玮是崔文璟的亲弟弟……比当初的崔文珏与崔文璟的关系更亲,一直都是崔文璟铁杆的左膀右臂。崔文璟重伤濒死被送回清河养伤,自家儿女又远在璞阳打仗,崔家却连一点动荡都没有,就是崔文玮在主持工作,对亲兄长的身体最是关切、维护权威最是热忱,完全没有任何异心或者自己上位的野望。   世家和普通宗派相比的一个优势就在于此,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崔家的强大是崔家所有人的权力来源,崔文璟的威望也是崔文玮的保障。值此变局之际,保着一位天榜的家主可比什么内斗都有意义,换了个普通宗派,可能当时人心都散了,换在崔家反而更为众志成城。   但事后崔文璟的表现还是让崔家人略感失望。   崔家与京师不是没有联系的……从卢建章那些人透出来的风声,基本可以确定,新朝延续的是夏龙渊那一套……可以理解,没有任何皇权会希望有原来那样的世家掣肘,夏龙渊已经拿命把世家基础毁了,继任者难道还会开倒车,给自己身上套枷锁?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那么大家的选择就不可能是这个新汉,而是另立一个由世家为主导的新朝廷,必要的话,老崔自立也不是不行。夏迟迟传檄天下,崔家是第一个收到的,但并不理会,反倒积极在和刚刚打过仗的王家和解。   表面上看,崔文璟一边与王家和解,一边对京城还是做了应有的战备,好像心意已决。实际上崔家人都看得出来,崔文璟没有把事情做绝……否则真正要做的事应该是借着自己这么近的优势,趁着四象教还没彻底站稳脚跟的空档,拖着皇甫绍宗回京的步伐,甚至伏击收编这支军队,同时出兵入主京师。   这一步没做,彻底失去了先机。   崔文璟可不是婆婆妈妈延误时机的人,之所以没做,只可能是并不想做。可以说单从这一步,就可以看出崔文璟不仅仅是待价而沽,他内心深处分明是更倾向于赵长河。做出战备的同时,他其实是在等赵长河过来给出属于他的承诺。   为什么这么偏向赵长河?难道就因为赵长河与央央的婚约、以及救过他,让他对这个女婿有了不应有的期待?   崔家大部分人都无法理解,崔文玮更理解不了。在他看来这就是典型的感情用事,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崔文璟身上……另一位来交涉的神魔给出的条件,是新汉不可能给的,这就根本没有犹豫的必要。   更何况……神魔之力,太强了……与现在这个以四象教为基础的新汉作对,还在大家觉得能打的范畴,和神魔作对则是扑面而来的窒息与压力,仅仅是一眼,就能让人汗流浃背,失去任何抵抗的意志。   选择谁,还用说吗?   家主因为感情产生了不应有的偏向与犹豫,我们来帮他决定。赵长河自己就很喜欢用杀使者隔断主家选择的套路,这招好用得很,难道不能用在他自己身上?   倒是想不到,使者就是他自己,真是自以为天下无敌了是吧。   那更一劳永逸。   “赵王大驾光临,崔家未曾远迎,实是失礼了……赵王如今身份不同,应当让人先行通传,我们也好筹备的嘛……”崔文玮很是热情地招呼着赵长河,一路走向宴会厅。   “草莽惯了,没把自己当个王。”赵长河若有所指:“赵某也不会当王。”   崔文玮笑道:“当王这事……其实不一定要会的。只要是,就会了。”   “我说的是,将来这个王爵,我自己都会撤销掉。”   崔文玮愣了一下,入厅的脚步都顿了一顿,周边更是鸦雀无声,无数崔家陪客都在发愣。   赵长河笑笑:“我既不想统治谁,也不想给儿女留什么封荫。”   崔文玮道:“赵王说笑了,赵王一路搏杀至今,多少次生死之间走来,难道就为了好玩?”   “为了打破这个如笼的世界,为了登临九天之上,为了揽日月摘星辰,为了去看这宇宙有多大。”赵长河走到主位上,也不等主家说话,自顾入席而坐:“儿孙有意人间功业,没问题,我需要给他们留的不是什么王侯,而是一个清朗繁荣的天下。”   场中数十人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话太装……可如果这人是赵长河,却偏偏让人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他本就和夏龙渊是一类人,眼界不在人世间。但后半句却不是夏龙渊,那是唐晚妆吧……   崔文玮勉强笑笑:“赵王志向远大,我等凡夫俗子不及也。来来来,崔某敬赵王。”   赵长河举起面前的酒杯,掂量着看了片刻,似笑非笑:“如果我把这杯子往地上一砸,会发生什么?”   崔文玮笑道:“赵王说笑了,哪有什么刀斧手能对付得了赵王,自讨没趣不是?”   “那是未必的,毕竟在乱世书的通报中,我还只是二重秘藏、地榜之列。一位地榜还是扛不住围攻的,尤其在同样有一位差距不大的强者顶前面的情况下……赫雷就这么玩完的。”赵长河笑得很和煦:“赫雷老兄死得早,但他的教训永远留在人们心中。”   崔文玮的笑容开始有点不自然,这赵长河怎么口口声声都是这话题,他只能勉强道:“赵王哪能用一般二重秘藏视之呢,殿下可是屠神者……”   “那是,我二重秘藏就可以屠神,或许在人们眼中我只是捡漏。但如果我三重秘藏了,会有什么效果,我自己也很期待。”赵长河举杯,一饮而尽:“龙雀重铸,星河新锻,均未饮血。哪位神灵,要来一试!” ###第六百五十九章 星河龙雀的初舞台   整个宴会厅气氛凝重之极,静得针落可闻。   这宴会当然是鸿门宴,每一个人都不怀好意,刀斧手是没安排,那玩意儿压根没啥用,反而可能因为太多人的凌乱气息导致泄密了……但酒中是有奇毒的,等的就是这酒入喉毒发之时。   但没有人想过,他喝了酒,那毒却真的一点作用都没有,那可是神魔提供的毒啊!   崔文玮离座倒退,胆战心惊。   也没有人想过,赵长河连席都没入,连几句场面话都懒得说,直接就掀桌子揭底了……   这种江湖草莽的气息让崔家人很不适应,最离谱的是你既然知道这是对你不利的鸿门宴,居然真就这么单刀赴会!分明就是直奔掀桌子而来的。   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也就罢了,真就不把神魔放在眼里?   气氛沉默了片刻,空中终于传来一个低沉的传音:“赵王如此干脆,我们藏着掖着似乎显得小家子气了。”   随着话音,清风拂过,一个身披罩袍兜帽的枯瘦身影出现在面前。   兜帽遮盖之下,其外貌极为可怖,很像是一个脱了水的干尸。   事实上此刻能够出现的旧日神魔,除了魂体之外,大概率就是尸骨复生,在还没有彻底复原的情况下就该是个干尸模样,很合乎理解。这也证明了神魔们依然未曾真正彻底复原,也是他们依然需要靠代理战争的原因,自己出手很容易出问题,海皇就是前车之鉴。   现在是没有一个夏龙渊了,但他们互相之间的恶意倒也不见得比谁少。   可这不代表他们真会忌惮一个赵长河……哪怕你屠过神,那真的是捡漏,没有夏龙渊把海皇锤得重伤,你凭什么打海皇?哪怕你现在三重秘藏了,那也不是御,真以为自己是夏龙渊了?   赵长河瞥了他一眼,自顾给自己添了杯毒酒,没事人一样又喝了一口:“太丑了……不过除了找老婆会在乎在乎外表之外,其余时候赵某不以外表论英雄。借花献佛,敬阁下一杯!”   说着随手一挥,酒壶直冲对方而去。   崔文玮等旁观者本来以为起码要唱小半场的主角,结果发现戏还没开台,自己就成了龙套中的龙套,感觉在双方的气场之中自己连插句话的余地都没有,更失去了任何出手的动力。崔家众人互相对视片刻,都很自觉地退到了边角旁观,有些聪明的都已经溜了……   出乎围观者的意料,本以为这酒壶就是进攻,结果只是平平淡淡的一掷,对方顺手抄在手里,也仰头喝了一口,呵呵笑着:“赵长河请的酒,果然就是够味。”   赵长河淡淡道:“彼此彼此,没有阁下的毒,这酒也不够滋味。但据我所知,上古除了灵族之外,并没有以毒知名的神魔,阁下的身份可否略揭一二?”   那人呵呵笑道:“无名小卒,侥幸不死,与赵王所杀海皇之流可不能比。”   赵长河道:“不用在这里打机锋,你以为我是真客客气气要问你名号?”   那人笑意消失了。   赵长河冷冷道:“不过是赵某刀下,不斩无名之将。将来说龙雀重铸之后杀的第一个人是谁,说不出名头,很没面子,龙雀会骂我的。”   众人:“……”   龙雀甚爽。   “你若不说,那就不用说了!藏头缩尾,何谓神魔!”赵长河一拍桌案,凌空而起,空荡荡的手中龙雀忽然出现,劈头盖脑地冲着那人怒劈而下。   很多人都觉得哪里不对。   其实对方未必是不肯说,只是惯例打几句哈哈,是赵长河故意不让人说。   原本明明应该是神魔高高在上,冷酷出击,镇压不知死活的赵长河。相信这人出场之时也是考虑过的,那才有气魄,才有镇服崔家的附带效果。   结果这场面却被赵长河全面主导,仿佛他才是高高在上的神魔,对方不过一个潜伏行刺的无名小卒,面对大人物的质问顾左右而言他。   如果这是赵长河刻意营造出来的……那么“势”这东西,已经融入在他的武道里了,言谈、举止、局面,无不是为了“武”做出筹备与加持。   这是他的三重秘藏,屠神之血戾、山河之气象,所养成睥睨神魔、荡尽一切的势!   “铛!”对方伸出枯瘦的手,横臂架在这一刀上,竟发出金铁交鸣的脆响。   强横无比的力量传来,赵长河差点握不住刀,虎口一阵发麻,体内气血乱涌。   这是真正的御境,也许并未完全复原,那力量也是御境之能了,赵长河此刻确实有整个等级的差距,而且是一个关键大级。   但他面上绝对不会体现出来,只是略一后翻,尚未落地就再度一个横扫,以防追击。落在旁人眼里只是一个正常的回合交换,最多只是略有下风。   别人看不出来,对方却感受得出来,钢铁般的手掌再度拍开扫来的龙雀,直贯赵长河心脏,口中桀桀而笑:“你便是有再多的思谋,硬实力摆在这里,不够就是不够。本座的名号倒也没什么需要遮掩,上古人称荒殃便是,九泉之下见到阎王,不要忘记。”   “铛!”龙雀横撩,架开这掏心一击,赵长河借势飞退,口中大笑:“原来是你,汲地力以养自身,所过之处天荒大起,怪不得我说谁敢自夸重铸山河四剑,是你的话,稍微搭点边……然则区区被青龙所逐的灾星,败军之将、过街老鼠,换了个纪元自称魔神,你也配!”   没有人知道,他对这货的认知是刚刚前几天被老婆罚抄四象典籍的时候看见的,在此之前听都没听过这人的名字。   抄书果然是第一生产力。   荒殃对赵长河这么了解自己的事情有点吃惊,这老底被揭了在崔家人面前显然有些丢脸,他神色越发阴沉,冷笑道:“你的能力,本座知矣……本座若是不配,莫非你配?死!”   “轰隆隆!”大地忽然震颤起来,磅礴无匹的地力冲破底层向上喷涌,直冲赵长河脚下;与此同时,荒殃的手骤然伸长,如光似电,插向赵长河心脏。   他的御,似乎是御地力!   只在刹那间,整个宴会厅瞬间崩塌,恐怖的力量压得所有崔家人士齐刷刷喷出一口鲜血,骇然奔散。   刚才都只是试探,这一击才是真格,就是神魔之力,凡人根本无可与抗的重压!   赵长河身处风暴中心,如何抵御?   却见飞退之中的赵长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左手一甩,一柄黑漆漆的神剑忽地直贯地面,震颤喷薄的地力在这一插之下尽数镇压,连个响都没有了。与此同时手中龙雀忽地回斩,砍在荒殃骤然伸长的魔手边缘。   原本每次交击都发出金铁交鸣的脆响、似乎龙雀之利根本砍不伤对方的魔躯,但这一刻刀刃处隐隐泛起了血色的光芒,这一击竟然势如破竹地切了进去,带出了绿色的血迹。   看似狂风暴雨天崩地裂的神魔之击,被一刀一剑破了个干干净净,只余大地上飞散的尘烟。   荒殃吃痛收手,震惊后退:“那是什么剑!”   “说了,剑名星河,夜帝之剑。你这种虾米理解不了的……”赵长河挥舞龙雀,再度合身而上,一刀怒斩:“拿上古神剑欺负你,不算本事……且看今日人间之刀,比上古如何!”   “哐!”荒殃重重拍在刀侧,试图像之前一样拍开,然而却感觉拍在了无尽的荒沙里,只能扬起看不见的烟尘,刀中余力无穷无尽,这一拍压根泥牛入海,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睡了一个纪元的荒殃根本无法理解这刀怎么回事,紧急抽身后退。   然而那把插在地面上镇压地力的剑忽然自行飞了起来,直插他的后背。   退无可退!   抬头再看时,眼前是眼眸鲜红如血的赵长河,从烟尘之中飞跃怒斩,遮住了上空的日月。   这一刀,神佛俱散!   “铛!”身影飞遁而去,空气中留下了荒殃的咳嗽声:“屠神者,修罗王……此世之刀,本座受教!”   赵长河没有去追,其实他脱力了。   这几刀几剑看似简单,但他本体真的没有匹敌御境的实力,完全是靠星河与龙雀超维的力量,与其说对方是被自己击败,不如说是对方理解不了这全新的两把神兵之威。   但没关系,别人看不出来。   赵长河静立原地,硬生生压住喉头欲喷的鲜血,横刀而指:“崔二爷或许始终没有搞明白一件事……本王不是来和你们谈判的,这是征服。投降,或者灭族。” ###第六百六十章 兔子长大了   崔文玮等人呆愣愣地看着赵长河,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明明此时赵长河已经强弩之末,那气势太盛,没有人看得出来,也没有人敢上前试一下。他崔文玮也是人榜之列,带着无数族人强者,在自家主场,却连手指头都不敢动一下。   神佛俱散的血煞惊惧直至如今还在空气中蔓延,那对荒殃造不成影响,但对别人的影响直如余音绕梁,携大破魔神的心理加成,这一刻的赵长河在他们眼中无可匹敌。   如果说之前别人对于赵长河与神魔的取舍里有家族利益之外的因素影响,那个因素就是实力带来的压迫感差异。   当一个强大得过分的、有可能一个人就能灭你门的魔神对你许下承诺,你本能的就会选择相信,“他没有必要骗我”;潜意识里也是为自己的畏惧找一个台阶,“我是因为利益才合作的”;以及慕强,“跟着他才会成功”。   人性如此。   赵长河一方的人,从来没有带给别人类似的压迫感。朱雀玄武,无非与崔文璟一个级别;赵长河战绩看着彪炳,实际都未必顶得过崔家精锐的围殴——崔家除了崔文玮等中坚,可还有地榜客卿陆崖呢。   就连兵力上也没有什么优势,大家差不离。崔家真没觉得新汉是个比自己强的势力,没有高自己一头让自己投靠的资格。   赵长河从入场起,就刻意在营造这种心理压迫,构建自己与神魔平齐甚至压过一头的错觉,在战胜荒殃的这一刻,这神魔之威是真正的烙印在了崔家每一个人的心里。   崔文玮毫不怀疑,如果大哥不出手,他真的能让崔家族灭。如果清河剑尚在就好了,起码不会这么没有抵抗之力……   对了,大哥呢?   “你是我女婿,按族灭的规则,你自己也是当诛之列。”崔文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悠然接近。   赵长河:“……”   崔家众人都低头不说话,不管诛三族还是九族,都和女婿没关系……家主欺负这草莽王爷不懂呢,可别揭穿。话说回来,这赵王心思沉着呢,他未必是不懂,只是借台阶?   讽刺的是,原先还觉得央央作为优质资源应该选择另一个更合适的联姻对象,可到头来大家居然要靠着央央的关系保九族!   崔文璟到了众人之前,神色凌厉地看了一圈,淡淡道:“都出息了?自作主张刺杀使者也就罢了,引荒殃对我女婿出手,谁的主张?”   明明这会儿大家都看得出这是崔文璟有意让赵长河来打这一仗的,既是让赵长河立威,其实也是崔文璟自己也想掂量一下赵长河如今的实力。换句话说,这翁婿俩早知道荒殃在这,他们本可以不来,这算不算钓鱼执法?   有点复杂不好算……总之眼下的状况,必须有人担责。   崔文玮很光棍地道:“大兄,是我干的,赵王的毒酒也是我让人下的,此事我一人承担。”   说完直接横剑自刎。   剑刃刚刚划到喉头,手腕就被崔文璟捉住了。   崔文玮一愣:“大兄你……”   崔文璟看了他半晌,忽地转身,单膝向赵长河跪倒:“崔家愿降。崔某全盘配合新朝改制,惟愿讨个人情,恕他们死罪。”   赵长河还真从没有过老崔会跪自己的打算,反倒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去扶。崔文璟微不可见地摇摇头,使了个眼色。   赵长河顿住去扶的动作,慢慢道:“看在岳父面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怎么处罚本王不过问,相信崔家有数。”   说完转身离开:“荒殃是先天魔神一类,级别颇高,但属灾难之神,与你们的合作绝对不安好心,并且所谓铸剑绝对似是而非,将来会有大坑。你们宁愿相信一个灾星,也不愿意离开旧日荫庇,自己努力博一个未来……这就是世家的荣光、世家的智慧?何其可笑。”   随着话音,人已远去,懒得再和崔家人对话,否则怕压不住自己的杀心。   如果不是崔文璟与央央的缘故,赵长河是真动了杀心的。有时候真能理解厉神通那种把这群混账东西全突突了的念头,唯有打烂才能重塑。一味和世家妥协,到时候又是夏龙渊初期的样子,越往后越不好改变。   当然真把他们全扔到黄河里,留一个残暴名声也不是多好,现在的情况或许是最合适的……崔文璟放开面子的这一跪意思很明显,代表了不是合作而是被打服,一个被打败臣服的对象只能任由处置,可以把很多根深蒂固的东西打得稀巴烂。   这得老崔愿意下决心配合,自己对这方面并不是太在行,连州郡的势力构成都不是很清楚,更别提他们家族内部的权力与利益分配了,交给崔文璟处理就是,他应该知道怎么做。   但崔文璟可以信任,别家就不可能了,这种模式只适用于崔家。   赵长河转头东顾,王家该是时候从世间抹去了……崔王的不同待遇,对于其他观望者来说,会知道是怎样的信号。   “赵大哥!”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兔子头。   赵长河吓了一跳,忍不住伸手去揉:“喂,你现在多大人了,还兔子头,不怕被人笑。”   “赵大哥喜欢呀,我管别人笑不笑。”崔元央哼哼。   赵长河笑道:“我喜欢小央央这样,可没说喜欢大央央也这样。”   “我看你不是喜欢兔子头,喜欢的就是小央央吧!”崔元央跳脚:“我长大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赵长河哭笑不得:“这是哪来的话……”   崔元央道:“以前你见我会只有这么几句话嘛,你和我说的话连和我爹说的百分之一都没有!”   赵长河哑然:“喂,你知不知道我这次来干嘛的……理论上说,我这次是来灭你家门的诶……要不是因为你的关系,刚才宴会厅就要血流成河。”   崔元央翻了个白眼:“你都没力气了,还血流成河呢。”   赵长河震惊:“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崔元央微微一笑:“你的脾气我知道……二叔对你下了毒,欲置你于死地,你一定会以牙还牙斩除首恶震慑余众,不会给爹这个面子的。之所以不动,就是因为你在装,实际根本没余力了。”   赵长河:“……”   崔元央叹了口气:“放心,爹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的。二叔这次会很惨的。”   赵长河奇道:“你明明一切都看得明白,为什么还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只顾说喜欢不喜欢的……”   “首先,就算没有我,单论爹和你的关系,你对崔家就不可能会选择灭门。我一点都不担心你会对崔家如何,担心的反倒是你单枪匹马会吃亏。”崔元央挺胸:“你以为我在准备婚礼?我躲这边是准备去救你的!”   赵长河愣了愣,看着她身上尚未解下的雕弓,想象小兔子埋伏远处屋顶张弓搭箭准备救情郎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   “其次……”崔元央咬着下唇,有些幽怨:“你一点都不喜欢我那么懂,你就喜欢一个小兔子,那我为什么要有心有肺,我就要没心没肺。”   “可是央央……”赵长河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我这次确确实实和崔家立场是对立的,说得再是好听,崔家也不可能再有往日的辉煌。你身为崔家一员,对这事怎么看?”   “无论我怎么看,大势如潮,我更改不了。”崔元央偏着脑袋:“既然他们眼中崔元央只是一个联姻资源,我为什么要考虑他们的未来,与我何干。谁耐烦替他们去考虑保有什么锦衣玉食世代王侯,赵大哥难道不知,崔元央想要的是和曾经玄关四重的草莽私奔塞北,浪迹天涯?”   她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雪花在手心慢慢融化,低声道:“记得吗,曾经的风雨破庙,我们面前的崔家恶奴。”   赵长河点点头:“嗯。其实那时候杀你的人就来自家族。”   “时至今日,依然一样……你会因为我的缘故对他们网开一面,他们却不会因为我的缘故对你手下留情。赵大哥,世家这东西……是真的可以消失的……至少在我心里,除了父亲和哥哥之外,别的并没有值得眷恋的地方。我只恨自己的修行依然太浅,否则我将亲手打碎它。”   赵长河挠挠头。   你之前听我和你爹对话不是听得很懵吗……   崔元央回过头,灿然一笑:“所以说吧,赵大哥喜欢的只是小兔子。”   赵长河笑道:“我也喜欢大兔子。”   崔元央眨眨眼:“确实不小了。”   赵长河:“?”   我说的是你,你说的是啥?   崔元央左右看看,咬着下唇,忽地有些媚眼如丝:“赵王镇压清河,崔家称臣……此时该想的,难道不是让他们献上妻女侍奉玩弄,那才是一场征服?”   赵长河心中“咚”地跳了一下,暗叫要命。   什么魔教妖女都弱爆了,朱雀她们绝对想不到,最烧的那个除了思思之外,一直以来都是这只兔子。 ###第六百六十一章 战败者就是这样的   这小东西当初小小年纪就敢亲耳朵,勾搭自己抱着她把玩,感觉比自己还好色。或许是因为那是对男女事最朦胧最期待的叛逆时期?   可偏偏她实际上对这些事并不是太懂,又是一脸可爱清纯,这就是传说中的纯欲嘛?   呜呜呜明明自己当初不想的,会被举报的。   可是现在……   妻就算了,曹丞相教育我们乱动别人的婶婶会出事的,女的话……   赵长河滴溜溜地打量,兔子真的不小了,被雕弓勒在胸前,居然还勒出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一颤一颤的。   好像她比迟迟的都大诶……可怜迟迟从小没营养……   见他滴溜溜的目光,崔元央脸色也有些羞红,也有些小得意。   其实家教让她很难说出这么烧的话,但这次兔子心中有点危机感,总感觉赵大哥对自己的兴趣没那么大,崔家局势对他来说更重要。要是让赵大哥选择是和崔文璟还是和崔元央哪个秉烛夜谈一晚上,赵大哥多半选择的是崔文璟。   这还了得?   如今这么一说,看得出赵大哥还是很心动的嘛,德性。   小兔子心中哼哼,终于拉起赵长河的手,往自家闺房走去:“以前你来,说带你去我闺房看看,那些大嘴巴长舌妇拦着不肯你去。现在咱们光明正大地去,让那些人端酒菜来伺候着……赵大哥还没吃饭吧?”   说好的吃你呢?怎么话锋一转就成吃饭了……   赵长河心痒痒的,又不好意思说,只得闷头跟在她身后走。   沿途所过,佣人婢仆胆战心惊地躬身在侧,赵长河认出其中一些,两年来她们的面貌倒是没怎么改变,唯一变化的是态度,从当时的警惕鄙视变成了如今的谄媚。   所谓的不能带男子入闺房,现在的崔家还有哪个角落能阻止他的进入?当年拦着他的人,如今点头哈腰地端酒。   这便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爽感吧。   崔家最有幸的其实不是有崔元央与赵长河微末之中共患难的情感,而是有个眼界比一般人开阔很多的家主,从一开始就没欺过少年穷……连带崔元雍崔元央兄妹的人品,都与父亲的教育是有很大关系的。除此之外,崔家与其他家族并没有什么区别。   闺房之外,婢仆们忙忙碌碌地在端酒端菜,赵长河当面拦着崔元央的细腰,相拥进了屋内。   这也是赵长河第一次进入一位闺阁小姐的闺房。   与一般小姐不一样的是,崔元央屋内没有什么琴棋书画笔墨纸砚的东西,桌上只有几本书,最上面一本居然是乱世书纸质版,看得赵长河很想问瞎子对盗版书如何看待。   同样也没有将门家族那样的刀剑弓矢,陈设全是可爱型的,被褥全都粉粉的、香喷喷的,有许多毛茸茸的玩具、到处乱丢的零食、以及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脂粉、效果已经非常接近玻璃镜的特殊材料镜子,看上去很有点现代女孩屋里的味儿,嗯,虽然赵长河也没见过现代女孩屋里啥样的,脑补差不离。   最特别的是……墙上唯一挂着的一把刀。   一把样式很土、很普通的刀,刀鞘已经很旧了,上面还有不少划痕,以及暗红的血迹凝结。   赵长河走近前,轻抚了好一阵子,轻轻抽出刀身看了一眼。   刀刃有很多豁口,是一把已经基本没法用了的厚钢刀。   这是当年自己护送崔元央的时候所用的刀,很早很早以前从血神教北邙副舵主手中赌斗赢得,如今连那位副舵主贵姓都忘记了……因当初战斗太激烈频繁以至豁口,于是崔文璟送了龙雀,直至如今。   连自己都快忘了曾经有过这把刀了……原来它还一直被央央挂在闺房里收藏着。或者可以说,其实那段历程自己都没太放在心里,只不过是历练途中的一朵小浪花,可对央央来说或许真是刻骨铭心。   赵长河有了点愧意,以前一直觉得央央不过是还小不懂事,她自己都未必分得清那是什么感情。如今看来,央央的感情从来热烈且真诚,反而是自己心中每当想到她的时候,都很难与崔家的形势分开看待。   腰间一紧,崔元央从身后抱了过来,靠在他背后喃喃问:“在想什么?”   赵长河低声道:“我在想,你我相见的时间,是不是太少了。”   崔元央咕哝:“既然知道,你还看刀,不转身看我?”   赵长河转过身,崔元央掂着脚尖跳啊跳:“亲我。”   看得出小兔子有点苦恼,看似长高了,可踮起脚尖居然还是亲不到,气人。   她两手搂了上去,用力把赵长河的脖子往下搂,赵长河顺着低了一下头,小兔子总算啃到了大狗熊的嘴巴,心满意足地伸出了小舌头。   说是说,崔家女儿成为了战利品,可赵长河总感觉怎么好像自己才是她的战利品似的……   赵长河不服输地伸手测量,这样才是战利品……呃,好像还真的比迟迟的大……   手撩开衣襟往里探,很快哭笑不得。   这丫头里面居然还故意用着小肚兜。   正在亲吻的崔元央感受到了情郎那种想笑的情绪,自己的小色心都快被笑没了,跳脚怒道:“别人穿肚兜就是勾人,我穿肚兜就是好笑了是吗!我长大了,长大了!”   赵长河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忽然摸出一个果子塞进崔元央嘴里。   崔元央眨巴着眼睛,含糊咕哝:“这是什么?”   “极东之地的果子,蕴含草木生机,对青春驻颜有奇效。”赵长河附耳道:“央央,别长大了,现在这样最合适……”   崔元央继续眨巴眼睛。   赵长河转身坐在床沿,把她放在自己腿上坐着,声音越发压低:“你说得对……小央央是最好玩的……”   戒指里、龙雀中,有少女愤怒的声音:“这个变态!不要上他的当!”   结果崔元央根本听不见她说话,反而大喜:“我修行就是为了这个!”   龙雀:“……”   完了,看在我在你们家呆了那么久有点渊源的份上劝一句,想不到居然还有这种傻逼,在这里住过那么久真是我龙雀的耻辱。   那边赵长河正在意识里镇压龙雀:“去去去,有你什么事儿?你一个灵,我也变态不到你身上,一边去……咦对了,你什么时候有两性思维的,你就是把刀……”   龙雀懒得理他。   重锻成灵之后看到的床戏比这两年加起来的都多,你说思维哪来的,真恶心。   崔元央吭哧吭哧啃完了果子,喜道:“这东西真能永葆青春吗?”   “呃不能,但能延缓很多,起码几年之内长不大的,如果再配合修行提升,大概真有永葆青春的可能性。”   崔元央忽然意识到什么:“等一下,这种东西是天材地宝啊,你要是说你有这个东西,全天下贵妇人都要疯了,你就用来……用来……用来让我更好玩?”   龙雀:“你终于明白他变态在哪了?”   赵长河:“……”   崔元央咬着下唇,软绵绵地靠在赵长河怀里,声如蚊讷:“那、那你还不玩?”   龙雀:“?”   赵长河低头吻着小兔子的侧颈,做贼一样悄悄解开小兔子的衣襟,隔着肚兜把玩。龙雀冷眼旁观,不得不承认,这样子真的很好玩。   “小、小姐……”门外传来侍女胆战心惊的声音:“饭、饭菜来了……”   屋内那靡靡的景象简直没眼看,这就是被土匪掳掠之后的世家小姐剧情吧?小姐太惨了,民间话本诚不我欺。   小姐媚眼如丝,无力地靠在男人身上,声音都在发颤:“送、送进来……我要赵大哥喂我吃……”   侍女:“?”   这话本是不是哪里不对?   不管实际话本对不对,在外人眼中就是这个剧情。此刻在刚刚交战的宴会厅废墟之中,有人正在向崔文璟汇报:“家主,赵王进了小姐闺房,一个时辰了都没出来……”   崔文璟面无表情:“都看见了吧?早若合作,岂能如此?如今成了战败者,就要有人为刀俎的觉悟。老夫都只能忍辱,何况尔等?”   崔家人垂头丧气。   虽说是未婚夫婿,这尚未成婚公然进入闺阁淫辱,对众人根深蒂固的礼制思想来说确实是每一个人的耻辱。   “刚才说的,都去照做吧……厘清田亩,留下核心祖产,其他这些年的兼并全部退出,移交朝廷;隐户造册上交;私兵编入正式军队。自此以后,没有崔家兵,只有大汉冀州兵,明白了吗?” ###第六百六十二章 世家真正的底蕴   赵长河也不知道自己这顿饭吃了个啥,过于香艳旖旎以至于对食物没有半点印象了,就记得兔子的兔子白白胖胖颤颤巍巍热热乎乎,和桌上的兔型寿桃一样,最后自己也不知道吃了哪个。   反正都很好吃。   但最终那种事并没有做,不是地方也不是时候。   说是“征服者”,其实自己就一个人,状态还不是很好。这个时候崔文璟可没闲工夫来负责自己的安全,如今庞大的崔家内部到底暗藏了多少不满、有没有人在试图趁着自己忘我发飘的时候行刺、荒殃是否还有可能卷土重来,均未可知。   把玩一下还好说,真要搞起来,一旦变起突然,九泉之下就可以去和曹丞相交流心得了,没这么做事的。   还是得耐心……一旦到了婚礼的时候,那自有崔家精锐团团守护着自家小姐安全被吃。   以前头疼过所谓正宫问题,现在的形势反而不是太大问题,崔家目前争这位置的底气小多了……但话说回来,就算都不谈名目,单是婚礼先后这种问题本身就足够头疼了。   晚妆那么大一个忠臣,都敢当廷和皇帝争夫,要是这伙女人知道自己在外面先结了婚,不知道会不会把自己大卸八块哦……   不过赵长河觉得可能暂时也没有时间结婚……现在趁着荒殃受伤,应该集崔家与漕帮的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打王家地盘,彻底把这个后患抹去。   胡人的压力始终悬在脑袋上,实在不是贪图逸乐的时候。嗯,反正央央没那么快变大,还是很可爱的……   当崔文璟安排了各项事宜,慢慢踱到女儿的闺楼外,狗男女已经人模狗样地坐在外面的院子里对坐喝茶。崔文璟听到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崔家现在有多少兵?”   崔文璟倒是很惊诧这俩居然在谈这个,便停在外面听了听。   女儿的声音一本正经:“带甲三万余,战马五六千。其他林林总总算上,要拉二十万大军都能说得上。当然,如果按照法理,这些也只有少量算我们的,本身该算是大夏州郡的兵马,只不过被我们用各种方式所控……嗯,粮草的话还得细算,不过我感觉不怎么缺……”   崔文璟也不知道应该欣慰女儿已经懂得算家业了呢,还是应该骂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一句话就把家里老底都泄了个干净。不过数刻之前自己刚刚做好了把州郡兵权交回给朝廷的决议,现在倒也无所谓了……   赵长河现在对这数字倒也不是没概念了,并不会觉得几千战马很少,更不会觉得带甲三万不够看,相反,这很强。一个直观的对比,当初弥勒教号称席卷江南百万众,可这百万众里可以称为“带甲”的,最初就几千,最强盛时也差不多就两三万的样子,而合格的骑兵可能都不足千……   人员可以训练,可资源和装备是很难变出来的,再加上“不怎么缺”的粮草……这便是崔王这些顶级家族恐怖的底蕴,在乱世之时随时都能转变成逐鹿势力。   很早以前崔元央不知道夏龙渊有多强的时候,甚至都漏过“我们也未必怕他”这种话,崔文玮也不觉得新汉朝廷有什么大不了的实力,实在是因为他们家真的很猛。在没有御境这种超模的实力影响下,常规的实力他们真的不怕任何人。   王家刚举旗就遇上同等档次的崔家决死抵抗,也可以说是日了狗了。但凡换个敌人,早都被摧枯拉朽推平了,何至于几个月打不下区区一座璞阳。   这也是大多数情况下帝王都要选择与他们妥协合作的原因,同样也是赵长河必须打开的第一个局面,一旦打开,瞬间就能让乱七八糟的时局变得优势在我,反过来若是被这些家族联合在一起,效果直接相反。   唐晚妆前些日子和夏迟迟议论时就在说,两年前赵长河与崔元央的缘法,算到现在简直是大气运的标志,也只有赵长河能把崔家、唐家、四象教的多方势力全部整合在一起,收拾这崩盘得四分五裂的河山。   崔文璟一时没有入内,继续听。   赵长河正在说:“杨家那边的情况你们了解么?”   崔元央道:“倒是没有明面上沟通过,面上大家都没遣使,暗地里的事我不知,或许得问爹……不对,你别总找他了!”   小姑娘说着说着居然警惕起来:“要问另找时间问,你要是现在就跑出去找他,看我理不理你了!”   崔文璟:“……”   你有病?   赵长河哭笑不得:“你爹现在忙着呢,先和你了解一二,你就说你知道的就行了。”   崔元央咕哝道:“虽然你对杨家有点恩惠,但这个恩惠是基于连山剑的,现在剑都毁了,此恩怕也是没有意义了。即使你也能承诺帮他们铸剑也没用,你和荒殃都能承诺铸剑,而你们对世家的态度、以及夏迟迟作为先帝女儿的身份,杨敬修绝对不会选择——说来如果你自己做皇帝,杨家还有点希望,让夏迟迟做个什么呀……”   “迟迟对杨家也有点恩义的,走到这一步只能说立场根本相悖,那些小交情已经决定不了任何事了。”赵长河抿了口茶,淡淡道:“我也不打算对杨家与对你们一样,总是要有些区分的。”   崔元央很是高兴:“赵大哥打算怎么做?”   “目前来说大汉最需要攻灭立威的敌人是王家,暂时不可能先把矛头往杨家指,那是本末倒置。我需要崔家先帮我镇着杨家。”   崔元央愣了愣:“不需要我们出兵打王家么?我想找他们麻烦很久了。”   “说实话,我怕的只是你们联合在一起。只要破坏了你们各家的联合,单独而论,王家在我眼中早就已经是冢中枯骨了……”   “他们虽在璞阳折了一阵,兵马还不算少的……”   看崔元央一副很想揍王家的不爽表情,赵长河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那……你自己跟着我一起去就好了。”   崔元央眼睛“噔”地亮了:“真的?”   “当然。”赵长河道:“在此之前,我帮你铸剑……这是我答应伯父的,以及我家央央也该上人榜了……”   崔文璟实在没忍住,终于踏入院门:“直接就能铸?”   崔元央:“……你什么时候来的?”   崔文璟没好气道:“知道你不想我占用你和你情郎的时间,刻意在外不打扰,行了吧?”   崔元央:“……哪有的话,爹来了我很高兴的。”   崔文璟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教出这么婊里婊气的小混账,直接懒得理她,转向赵长河道:“需要崔家提供什么?”   “先帮我向京中传封信?我有些计划要和迟迟晚妆商量。”   崔文璟颔首道:“我本来就要上表,你且写,我让元雍亲自走一趟。”   “行。别的倒也不需要太多,首先要足够熔铸断剑的火源,其次需要足够安全,不能让任何人打扰我。”   “我们重铸清河,谁敢来打扰,老子和他不共戴天!”   赵长河:“?”   崔元央:“?”   这声“老子”是谁说出来的,刚才是崔元雍站在这吗?所以说人家满嘴含妈其实是有缘故的吧?   “咳。”崔文璟意识到失态,很快恢复了云淡风轻:“你说铸剑需要元雍或者元央自己才能唤起原先的剑灵,单靠元央够不够?需不需要元雍一起?”   “应该不用,合其意即可,一个人就行,不需求太多修行的。倒是火确定有么?感觉你们不是玩这一路的,实在不行的话,得找朱雀尊者帮个忙。”   赵长河说这话的时候有那么几分心虚,朱雀此时不太适合出京,这还好说,清河挺近的影响不太大,关键是不知道朱雀会不会撕了央央……   崔文璟哑然失笑:“你以为我们先祖选择清河扎根,单纯只是为了凑一个上古世家之名?”   赵长河心中一动:“这里有秘境!”   崔文璟捋须而笑:“不仅我们有,各家都有……是时候让你看看各大世家真正的根基了。而且我怀疑这里的秘境,对你的价值不可估量。”   崔元央托腮支在一边闷闷地喝茶。就知道,这翁婿一旦开始,就是各种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知道你要什么,自己就是个外人……明明自己也知道家族秘境,怎么就没想到先偷偷带赵大哥去看一眼呢? ###第六百六十三章 久未延续的上古拼图   很显然,崔家的秘境入口就在祖祠,曾经放置清河与龙雀的铜殿就在边上,倒也算是带龙雀回故居转转了。   很可惜龙雀似乎根本没有重游故地的兴致,趴在戒指里学龟龟,一言不发。旁边蹲着一把星河,像是一个小娃娃趴在姐姐身边,很好奇地陪她在看周边景色。   至于为什么一刀一剑静静地在戒指里能给赵长河带来这种感受……那真不是因为变态,而是因为荒殃一战之后,这刀剑之灵的形象越发外显,赵长河几乎能看见人的虚影与刀剑重叠的错觉,像极了两个孩子趴在那儿向外看。   按这么下去,以后还敢不敢拿她们和别人刀剑火拼啊,怎么感觉下不了手,尤其星河就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谁设计的剑灵这种概念啊,真傻逼。   不过想想灵的最终形态瞎子,都能独立在外搞风搞雨的,也就释然了。应该说自己在这个方向上走在了世界之先,比夏龙渊都走得远……可能是因为长期和瞎子接触的缘故?   心思闪过,那边崔文璟已经开启了秘境之门,随着一阵空间扭曲的感受,眼前环境大变。外面是祥和宁静的清河郡,内里却是一个气氛极为诡谲的地底秘窟。   内里阴森交错,颇为庞大,四周乱石嶙峋,犬牙交错,单在视觉上就给人一种狰狞可怖的印象。气息上极为凶戾,走在其中就有种胆战心惊之感,让赵长河想起了自己的血煞——这一定是类似的一种邪魔之意,不知道屠杀多少生灵而形成的戾气盘绕,亘古不灭。   排除自己继承了烈的武学导致的天然偏向、再排除他最后劈向天穹的豪情来说,烈就是这种邪魔,血腥残暴凶戾,杀戮极重,与其说是血神,应当说是血魔。   而此地埋藏的也是个典型的邪魔。   但这里却又有一股极为中正的浩然之气,氤氲密布,镇压着这股凶戾,不至于侵害入内的人,更不会向外溢散出去。   越往内里走,下方就越发燥热,就像当初火山腹内一样,原本应当如同置身火炉炙烤。而同样在那股浩然气息的中和之下,这种燥热并不让人难受,倒像是成了夏天里吹起了空调。   这气息是清河剑的意……此河山意,镇邪逐魅,照见魍魉,从没有因为一把剑的崩毁而消失。   在下方路口有几名老者盘坐,似是崔家上辈族老在守卫这家族根本秘地,也是借此地的清河气来修行。连当初姑苏陆家都有自己的修行地,清河崔自然不可能都在地面上和普通人一个修行条件,当初央央通过了自家的什么考验,指的应当就是这里。   而这些老者……虽不记于乱世榜,也都有秘境修行,或许是长期未与人较量,乱世榜没有战绩。但绝对也都有人榜的实力,区区百来人的榜单,根本囊括不了世间英杰。   这便是顶级世家的恐怖底蕴。   当然越是顶尖高手就越难有,这玩意儿不是有底蕴就一定能出的,底蕴所保证的是中坚力量不弱于人,而顶尖高手的诞生还需要各种条件,在并无长生的背景中,很难莫名其妙冒出一个崔家老祖。   见到崔文璟父女俩带着赵长河过来,几位老者也知道这是谁,都是微微躬身:“见过赵王。”   看来地面上发生的事早就和这里有过联络,这些行将就木的老者遵从家族的决议。   崔文璟道:“内里一切如常?”   “清河紫气已经略有薄弱。若无清河剑,怕是再过得数十年就要消散了。”   崔文璟点点头:“我们重铸神剑,诸位谨守要道,任谁擅入格杀勿论!”   老者们眼里都泛起了狂喜之色,躬身道:“遵家主命。”   老者们让开通道,赵长河跟着崔文璟绕过前方小径,眼前豁然开朗。   前方是一片红色的岩浆地狱,四处汩汩冒着即将喷薄的烈焰,岩浆里依稀还可见溶于其中的残破尸骨,不知经过多少时光仍未完全湮灭。   岩浆中央还有一个小山成岛,山中有洞窟,这种环境一看就是上古某个魔神潜修洞府所在,戾气便是从中散发的。   磅礴紫气蔓遍空间,浮于岩浆河流之上,如同清河流淌,镇得沸腾的岩浆安安静静。紫气最为浓郁的位置便是洞口之处,几乎如同封印一样覆盖得严严实实。   崔文璟介绍道:“围绕着这个氛围,我们构建了许多家族试炼之地,这就不一一介绍了。这洞中倒也不复杂,就是原先有个上古邪魔被清河剑镇杀在此。先祖发现此地之后,埋了尸骨,取了清河剑,接收了许多上古传承,并举族坐镇此地……”   赵长河道:“尸骨埋哪?”   “岩浆之底。”崔文璟道:“岩浆中多为上古被此邪魔所杀尸骨,他自己葬身其中也得其所。我知道你担心他复苏,这个确实确实已经死透了,不成危害。”   赵长河点点头,根据产生秘境的规律,这个秘境应该是清河剑造成的,而不是那个邪魔造成。邪魔大概率是真死透了,而且是死在纪元崩塌之前。他困惑的倒是清河剑的原主人,按照崔文璟的说法,没有原主什么事,原主在哪?   崔文璟知道他的困惑:“清河原主确实不知道在哪,而且依据先祖所留记载,清河认主很直接,看似本来就没有原主。”   赵长河点了点头,没再问。   他感觉这里有点面熟来着,待会查阅一下《山河图录》,看看上古玄武有没有记录。   探索上古之秘,其实是对于赵长河自己的主线任务,只是做得太散了,至今没能连成一条线。崔家这个秘境,忽然让赵长河感觉统一天下的过程本质上也就是完成这个主线的路径,是老夏不按常理出牌而已。   瞎子遇上老夏,也真是见到鬼了。   崔文璟道:“总之先祖定居于此繁衍族群,虽有图此地灵气比外界浓郁的意思,主要更是担心这里会有什么邪魔复苏的乱象,我们有责任应对。毕竟这等于坐在火山口上,其责任心还是很强的,清河认主大约也与此有关。目前来看,邪魔复苏的可能性极小,就不知等此地残留的紫气散尽之后会不会有所变故。”   三人飞掠而过,穿过岩浆直抵洞中。洞中也分很多区域,三人也不浪费时间,直抵锻造区。   果然有地火升腾,周边原本应该有一些兵器宝物之流,早被崔家收走了。但有一个锻炉孤零零的立于原地,这是由于直接与地火相关,搬动没意义,也就留在这里成为崔家内部自己铸剑之用,往来不少,并非绝对禁止的禁地,旁边还有不少近些年的铸造痕迹。   从这场面看,崔家先祖所担忧的邪魔复苏,近人怕是早都忘光了,这里妥妥的成为族人的宝地。   倒是在清河剑断了之后他们开始紧张,怕剑断会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也是讽刺。   崔文璟问:“如何,这火够用么?”   都把赵长河当专家了,实际上赵长河真的不太懂火,他这时候正在问攻略:“瞎瞎,这火够么?”   瞎子不理他。   于是赵长河换了个攻略:“龙雀,这火融得了你么?”   懒洋洋趴着的龙雀忽然跳脚:“就凭这杂火!连我的刀穗都融不了!”   赵长河抬头,对崔文璟肯定地确认:“可以。” ###第六百六十四章 上古追溯,清河原主?   看它能不能融,不需要听雌小雀说什么,只需要看她的态度就可以了。如果真融不了,雌小雀只会嗤之以鼻,懒洋洋地装个逼,一旦跳脚急了,那就是能融呗。   倒是稀奇,老夏那边引的可是南明离火,这莫名其妙又是什么性质的火,为什么也有这么强的能力?   算了,试一下就知道……   崔文璟几乎是屏着呼吸,看着赵长河摸出清河剑的碎片。历来温文儒雅神色平静的老登这会儿神色都有点扭曲,一点都不帅了。   赵长河瞥了他一眼:“恕我直言,伯父在这可能是反作用。山河四剑最后反噬其主的场面你是没看见,但你在的话多半也是要挨砍的,我怀疑你没有亲自去就是预料到了这一点。”   崔文璟不语,他没亲自去当然是隐隐预料到了。别人昏了头觉得剑是自家的,崔文璟一直很清醒,人家四剑早就不认主了,哪来的自信把四剑当自家的。真要反对破坏河山的恶龙,那四剑眼中夏龙渊算,自己四家人又何尝不算?剑灵可不双标。   “既然你知道剑灵对你很有意见,就不要杵这儿了,这事确实不需要多强的修行。按龙雀的档次算,我当初独自一人就能搞定,不像星河这么麻烦……”   龙雀:“?”   漏了嘴的赵长河立刻压着戒指镇压龙雀的造反:“反正央央在这帮我就行,伯父还是去顾着家族吧,大堆事呢……哎哟卧槽,别跳了,你比星河档次高,档次高还不行吗……”   崔文璟:“……”   赵长河神色悲痛:“以前你们家清河都在睡觉,不知真实性情,我建议你们不要有过于美好的期待,等真活蹦乱跳了之后你可能想抽死她……”   崔文璟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女儿:“那不要紧,我养过一个这种玩意。”   说完在崔元央跳脚之前转身离开:“老夫亲自守于祠堂,等你们的好消息。”   目送老爹远去,崔元央缩了缩脑袋:“我真可以?”   敢情这货一直不吱声,是因为心虚。   “这类东西总是没接触的时候觉得玄乎,当连着下蛋似的弄出了两个娃,就再也没觉得有多离奇了……”赵长河很是熟稔地把断剑放入锻炉模具,等着它在火中慢慢变红:“需要挺久的,莫急,我也打坐一会……”   崔元央很是乖巧:“我帮忙看火。”   赵长河老怀大慰地摸摸兔头,心神却沉入了天书:“瞎瞎……”   “?”瞎子实在没好气:“你没完了是吧?你当着崔元央的面说打坐一会,实际是在找我?如果被崔元央知道了,那我在她心里会变成个什么性质?”   赵长河很是震惊:“你居然纠结这个?”   瞎子冷冷道:“你所过之处,风评如割草,谁不警惕三分?”   赵长河神色古怪地低头看火,没说什么。   别人警惕很正常,你不正常……天道死了,作为乱世书灵某种意义上也能算是天道化身了,最低可以说是代言,你不应该有任何人世情感,更不应该在乎这些人世评议。多的是人裸睡鸟朝天,就觉得自己强暴了老天,你要不要纠结一下风评?   退一万步说,你也就是本书……谁TM抄书啊。   感觉现在的瞎子人味儿越来越浓了,以前那真是虚无缥缈高悬星河,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瞎子的变化原因应该非常明显,是因为天书收集得越来越完整了,但这同样也意味着她越来越强了……事实上赵长河所接触到的最强者,绝对不是夏龙渊,而是瞎子,那是夏龙渊做的一切“升级行为”的最终目标,最后的BOSS。当这么个BOSS在自己面前变得更强,过程还是自己亲手操作的,想想就很不是滋味……   他不说话了,瞎子倒在说:“现在躲在这秘境里,没安全问题了,你不趁着这锻火还需要很久的机会吃掉你的兔子,拼命在这喊我干什么?”   赵长河回过神,还是很震惊:“你怎么知道我之前没吃是因为环境安全问题?”   瞎子面无表情:“我跟着你两年多了,你什么德性我不知道?我怕是比你身边这兔子都懂你。”   赵长河道:“但这里没床,环境更差,最少也得来个草地吧,这里都是啥呀。”   瞎子:“……”   好吧,还是不够了解。   赵长河道:“其实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喊你。我刚才精神浏览了一下《山河图录》,看到类似此地的图案,说的是‘火狱之渊,焱灭之所居也’,焱灭可能是这里的邪魔名字?但整个记录方式与往常灵族和极东的记载方式都不一样,以往的表述能看出来是一个世界上的一个区域,但这个表述倒像是在表达一个秘境似的。”   瞎子道:“那又怎么?”   “这概念是指上古也有秘境么?还是说,这是在说另一界的事?是否另有天界之类?”   “当然有啊。”瞎子更是震惊:“你难道直到现在都没看出来,本界并没有什么空间缺失,地理完全和你家赵厝一模一样?那所谓‘崩碎的空间碎片’,该拼接在哪里?”   赵长河:“……”   瞎子道:“你也知道上古人皇是青龙,他统治神州,海皇统治海洋……其余那么多神魔都在哪里?固然有部分是在人间厮混,难道全都是找个洞府蹲着?夜帝本人又在哪里,和你一样躲后宫里睡太后吗?”   赵长河:“……”   “当然是另有一界甚至多界,神魔所居,环境与人间大不相同。本纪元所知的历史之所以是常规历史与神魔历史混杂,因为纪元崩溃之后各界的记载混在一起了,这么简单的缘故你都理解不到?”瞎子痛心疾首:“我以为你混迹两三年了,对世界的见解会有什么高论,不意出此愚昧之言!你的脑子都被射出去了吗?”   “那个……慢点骂。”赵长河小心地问:“那为什么其他各界崩得乱七八糟,人间界却这么完整?”   “我护持的。”   赵长河:“……”   短短几句话间,已经哑口无言了三次,赵长河怀疑自己真是被射出去了。   瞎子冷冷道:“否则这个世界早就彻底没了,岂能有什么废墟中重生?好了,现在你要问什么?”   “没事了……”喊瞎子当然就是为了确认这个问题,这很重要,意味着后面的路比自己想象中的广博得多,根本不是自己与老夏之前所认知的狭小世界。此界不过整个世界的一部分,某种意义上说整个神州就是个大秘境也没什么问题。   老夏探的秘境极少,所以没连成线,他之所以突破不了更高,和这个认知不完整绝对有关。自己现在认知到,虽然挨骂很惨,倒也不算晚……毕竟太早认知到也没啥用。   这么看来,嬴五的拼凑秘境,好像更有意思了……对这些东西认知最多的应该还是嬴五。   “赵大哥。”崔元央的声音传来:“融了融了……”   赵长河睁开眼睛,定睛看去,几截断剑已经被彻底熔成了铁水,在模具里重新混合成型。   赵长河立刻一把握住崔元央的手。崔元央正要问时,脑子里轰地一震,意识已经被赵长河带着探入了滚烫的剑中。   下一刻两人似乎穿越了无尽时空,手拉手站在了一条宽广奔流的河水之畔。   赵长河短短时间内三次铸刀剑,性质都不是很一样。龙雀是本就有灵,为了成长;星河原本无灵,诞生而出;清河是剑灵已灭,需要重新凝聚。三种锻造方法是不同的。   理论上剑灵是不会死的,剑灵因剑意而生,只要找到原有的剑意,其灵就能重新聚合,这事确实只有崔家兄妹能做,但限于他们的认知,其意可能未必完整。想要更完整、更贴合源初之意,那还有一个辅助手段——通过天书的因果之页,去追寻清河剑形成的源初。   同时也算一举两得,通过追寻清河剑的形成源初,去窥探自己想要的上古故事。   眼前的河水之上有紫气氤氲,似有一道人形虚影缥缈不定。   这就是清河的原主么?   赵长河远远看着,心中有些惊愕。   这远远看着,怎么有点像央央诶? ###第六百六十五章 飘渺河山   这是一条极其宽广的河流,一眼都看不到对岸。女子悬于中央紫气之中,隐约不太看得清,那面庞确实和央央有几分相似。   小俩口面面相觑,都在挠头。   反正这是在追溯因果,类似于看片,对方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两人索性直接上前凑近了看。   女子悬浮河中盘膝闭目,似在修行……真的很像央央啊。区别在于身上那浩瀚的气息,怕是可以打几个师的央央。   不会是转世吧……   这种追溯不会有多余剧情,很快一道流光掠至。   却是一个老熟人了……上古青龙。曾经在剑湖之底赵长河就见过他的模样,后来他直接躺北邙棺材里,确认死透了,倒是在上古之事上存在感特别高,毕竟人皇。   青龙到了近前,皱眉道:“飘渺,你还挺安闲?”   被称为飘渺的女子睁开眼睛:“有何不安?”   “难道你真感应不到,天地将变?”   “你为人皇,护持河山是你的事情。”   “……你为山河之灵,天地之崩等于你的死亡,怎么成了朕的事情?”   “若非你的事情,你急什么?”   青龙:“……”   飘渺道:“不如直言,你来找我,打算我做什么?”   “朕欲挪移北邙,使之自成秘境,山河龙脉归于其地。便是天地崩毁,生灵全失,只要北邙尚在,朕仍有复活之日,你也有随之苏醒之时。这件事情需要你帮我。”   “你……”飘渺顿了顿,慢慢道:“想着这件事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霜华在剑湖等你。”   青龙道:“我自会接她过去。”   “不,你根本不想带上她,因为你所谋后路会动摇天地气脉,肯定是背着夜帝的。霜华乃夜帝贴身之卫,你不会让她知道。”   青龙道:“当我做完了,夜帝也管不了。”   飘渺没和他争这个,转而问道:“那么陛下可曾想带上治下之民?”   青龙道:“那点地方能带几人?”   飘渺微微叹息:“人们说我山河之灵,可能都望文生义,认为是河山所聚。但山河社稷,人道也,我不是山神河神,是人道气脉之灵。别人不知,陛下怎么也不知?”   青龙道:“朕只知道没有人想死,你也一样。与朕合作,大家都有一线生机,一直掰扯这些又有何益?”   “目前来说,陛下是山河主,我可以帮陛下。但话说在前头,陛下可能事与愿违,不仅不能独占气脉,反而可能失去它。到时候既不能复活,还要被人开坟掘墓。行此事者,若非霜华传承,便是夜帝之徒。我建议陛下留个简易传承在外,别人看在传承的份上,好歹对你尸身好一点。”   青龙:“……”   “我们皆为随天地而生的先天之灵,但陛下应该知道,随天地之灭也会一样诞生灭世之象征,无论什么天荒地枯、灭世之火、沸腾血海,它都可能具现成一位魔神。依我观测,火狱之渊已经成型,灭世之炎自此而起。”飘渺道:“我本以为是陛下应付不过来,如今看来,是陛下根本无心理会那些。”   青龙道:“若是天地将毁,这些事还有什么意义?”   飘渺叹了口气,没再多言,只是道:“陛下且回,要我帮手的时候招呼便是。”   青龙离开了,飘渺怔怔地在原地呆了好一阵子,摇了摇头,继而宽衣解带,入水沐浴。   赵长河:“?”   崔元央:“……”   画面忽转,就像是电影切了若干年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谁在干扰画面所致,赵长河很想揪住瞎子的衣领别快进,但眼前的景象让他忘了……   整个纪元开始倾塌,四处末日之景,乱石狂坠,大地崩毁,烈火漫天,这种景象之前赵长河在烈的故事里看见过,这是纪元崩溃的最后时光。   飘渺依然立于河流之上,看着天下乱局,忽地纤手一指。   所处的河流忽地倾泻而出,呼啸奔流,冲向远方。无穷无尽的河水,清洗人间,没入深渊。   随着河水倾泻的过程,渐渐化成一把剑一样的形状,向着某处空间恶狠狠地直贯而入。   深渊山洞,烈焰升腾,岩浆咆哮。氤氲水汽蔓延,紫气缭绕,于是岩浆不起,烈焰尽消。   一条大汉出洞观察发生了什么,一柄神剑破开空间,轰然坠入,直接破进他的胸膛,把他钉在了洞壁上。   这一击几乎抽干了这条河水,也让女子自己的身影变得有了几分模糊。   她看着自己的杰作,低声自语:“靠一位人皇去行人道,或许终有一日是会变的。我将以山河之意身化四剑,为世间英雄所持,将来既可护佑河山,亦可掣肘新皇。此剑浩瀚中正、荡尽宵小、邪魅不存,可曰清河。”   被杀的大汉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低头看着贯穿胸膛的神剑,摇头开口:“你杀我有什么用?我只是灭世之炎的具现,你把我毁去,此世依然会灭。”   隔着不同之界,这声音依然传入飘渺耳内,她低声回应:“我要帮一个人,一起护持人间界。”   “你不会成功的……天道的死亡本不会导致灭世倾塌,之所以造成这种模样,那是天道临终之前也觉得此世当灭。你很快就会知道,你在护持的东西何其可笑。”   飘渺淡淡道:“或许。”   仿佛印证了焱灭的话,就在这对话刚刚结束没多久、飘渺分铸山河四剑之后,一只魔手虚影从天而降,恶狠狠地拍在了飘渺身上。   飘渺不可思议:“是你……”   一直神情清淡的她临终之时也终于有了几分怨毒:“我的灵,你吞噬不了……我会有一抹真灵转世人间,只要世人不灭,早晚有一天会报此大仇,即使那时候……已经不再是我。”   电影结束。   赵长河皱紧了眉头。   崔元央目瞪口呆。   不知道有没有被干扰,对方到底是谁根本没体现,从这只手也认不出什么来路,只能证明飘渺认得这个人,并且不敢相信对方会杀自己。   一直以来有自己是不是“夜帝转世”的猜测,可知此世有转世概念,只是没人看见过实例。如今第一起实例好像出现在自己身边了,央央极有可能是飘渺转世,也就是人道山河气脉之灵的转世。   无论是容颜的相似,还是清河相关,都基本可以确定。之所以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因为央央毕竟母胎所生,她大半得遗传爹妈的,自然不可能一模一样。   从缥缈临终这话,大致可以猜测应该是没有什么前世觉醒记忆侵占的情况存在了,即使有可能也就是记忆觉醒复苏,不会变了个人。问题在于这个因果了不得,即使央央混吃等死不去做这事,将来八成也是要被动去应上这个因果的。   不说别的,单是这颇为相似的容颜,如果对方活着,看见了会怎样?   你还继承了清河剑意,躲得开吗?   另外,从袭杀缥缈以及飘渺最后这话语里,感觉昔日之灭好像藏着一个很大的阴谋似的,并不是简单的因为天道死了所以纪元崩塌……而揭开这条线的钥匙,莫名其妙的到了央央身上?   两人意识潮水般退出清河,崔元央呆愣愣地看着赵长河,眼睛都成了圈圈:“我、我只是来观摩剑意的,怎么就这样了?” ###第六百六十六章 剑灵重生   赵长河自己都对这次看的片子猝不及防地多了一脑门的心事,当然解释不了兔子的问题,只能勉强安慰:“那都啥时候的事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和我长得像!”   “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你知道开心明星脸嘛?”   “那是什么?”   赵长河想了想,按道理如果是转世,见到了前世状况应该会有所反应,比如一些记忆开始复苏觉醒,但现在看央央的模样不太像……或许这就是“不再是我”的体现,算个好事。   但感觉也不能忽悠过去完事,让央央对自己的因果毫无准备并不妥当,便道:“就算你真和她相关,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且不说仇敌有没有在纪元崩溃之中活下来,就算活着那也是半死不活。我觉得飘渺这姑娘还是挺可敬的,要是有机会,帮她报个仇也是快事一件。”   崔元央立刻道:“我也想给她报仇!这姐姐是好人!”   赵长河歪着脑袋看了她一眼,其实有的事不是好坏问题能解释,也有立场相关,但这就没必要去说了。   央央的侠心历来是有的,现在不确定她这个如同本能般快速的反应是因为侠心呢还是有点其他影响。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报仇应该是央央必经的因果,主动做其实要比被动好很多,至少谋划在己。   “你想给这姐姐报仇,首先要把清河给好好继承下来。刚才的剑意你感受到了吗?”   刚才可是目睹了清河剑的诞生过程、原始剑意。如果要唤醒和原先一样的清河之灵,这个理解必不可少。赵长河自己不行,从来接触的不是这一块,不可能看一眼就掌握了,崔元央本来就学的这套东西,若能近距离再窥源初,这共鸣与体悟才是最大的,其效果不逊色于迟迟到了天涯岛。   果然崔元央没让赵长河失望,很肯定地点头:“感受到了,我知道那是怎样的意。”   “那好。”赵长河夹出剑模,引导崔元央的意识进入:“你的意识演示之前的意,在我锻造的过程之中不要停止,如果不出意外,它是能够随着剑体重塑的过程再度汇聚的。”   “铛!”锻锤敲下,赵长河眼角余光关注了一下崔元央,安静闭目引导剑意的兔子此时神情清淡,越发有了点飘渺的味儿。赵长河抽抽嘴角,继续埋头锻打。   他感受不了剑意如何,毕竟不是自己主导的,没法像锻造星河那样感悟始末,只能从锻造的回馈上可以感受是否顺利。   随着剑体在锻锤之下渐渐恢复,剑灵重新汇聚的过程还是隐隐有所感知的,赵长河心中暗自放下一块石头。有这玩意在,自己的第一条承诺是兑现了,崔家基本就不会再起变故。   虽然崔文璟心中清楚,清河意与他们的传承真的不一样,剑灵重生对崔家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好处,最多就是在本代剑主手中成为一个核弹般的镇族神器,日后还是不认你。但崔家人普遍认知不到这么深刻,只要有剑在就能给他们无穷的安慰,其他方面再吃亏,在被揍服了的前提下是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的。   崔家定矣……   “铛!”随着最后一锤落下,崔元央的意识在剑中看见了一团紫色雾霭,呈剑的虚影状。   其实这本就是正常剑灵应有的形态,清河与升级后的龙雀是一个级别,之所以龙雀呈人形,完全是因为龙雀的外表是基于主人想要的样子成型的。崔元央没这个意识的情况下,诞生的剑灵就不会是人形。   清河剑灵清晰地向崔元央传递了意识:“主人。”   崔元央挠头:“为什么我感觉你有点不甘不愿诶?”   “没有……以前我就认同你能做我主人,不过主人只能有一个,我之前没确定你和你哥哥之间我选择谁好一点。现在既然是你把我救活,当然认你。”其实剑灵的潜在意思,你太弱了,我本来觉得你哥哥强一点……   “救活你的是我赵大哥呀。”   “……他啊……”剑灵似乎看了赵长河一眼,此时的赵长河正上下端详着新剑,嘴巴咧咧的,也是为了完成一件要事而极有成就感的开心之中。剑灵没说什么,只是道:“他很好。”   崔元央听得高兴,没忍住问:“诶,你应该能感知我和飘渺有没有关联的吧?”   剑灵道:“很难,因为你们家族一直在学我的剑意,这也是飘渺的剑意,而你又是佼佼者……当剑意完全贴合,本来就该很像飘渺,这对我的判断有很大的干扰。”   “可我长得……”   “在我眼中,所有人类长得没什么太大区别。大约就像你看两把剑一样。”   这后面几句赵长河在偷听了,听到这里也是颔首,这才正常,雌小雀才是离谱,她哪来的人类审美啊?   但这就意味着,央央居然无法通过这事来唤醒她的记忆……这有点头疼,不知道是需要时间慢慢的恢复呢,还是另有一个特殊钥匙?   是了,会不会需要开启一定的修行?央央此前的修行连一重秘藏都卡着,神魂方面差得太远了,所以需要自己帮她引导意识入剑。现在的话……   正这么想着,就看见崔元央身上的气开始蓬勃上涨,自己经历过的天地之桥开启贯通的感觉眼睁睁地出现在崔元央身上。洞内周边弥漫的紫气欢欣雀跃,绕着崔元央身上旋转,其中少量被她经脉吸纳,融于丹田。   崔元央,一重秘藏。   还不止,那气息茁壮成长,怕是经验条都要过半了。   赵长河吁了口气。他铸剑之前就夸过海口说要让央央突破秘藏,感悟家传剑意之源初、铸成神剑、复活剑灵,这种经历如果连一重秘藏都达不成才奇怪呢,理论上这该足够摸到二重的,但央央的积累不足。这问题不大,这里遍布清河紫气,崔家又有钱有宝物,只要关卡打开,靠堆都能把央央给堆上去。   崔元央睁开眼睛,眼里一时没有平日的活泼灵动,倒有了一闪而过的清淡,旋即恢复,认真道:“赵大哥,我忽然想起了一些东西。”   赵长河心中突地一跳。   崔元央道:“是关于王家的……他们的秘境很可能和我们这种性质不是很一样。”   “现在我不想管王家,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问题?”   崔元央微微一笑:“没有啦……就像是昨晚做了个梦,白天醒来就一些模糊的画面,要很仔细才能捕捉到一些凌乱的……你是不是怕我变成另一个人?”   “呃……”   “飘渺不漂亮么?我看你看她脱衣服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   赵长河轻轻把她拥入怀中:“我不管她是谁,有多好看,我想要的人是央央,与任何人无关。” ###第六百六十七章 跪是要还的   当崔元央拿着璀璨的清河离开秘境,在外守着的族老们惊喜交集,瞬间全跪了。   剑中的气息依然熟悉,就是大家心中的清河没错,而且比所有人记忆中的都强。   并非清河变强了,而是大家早年接触到清河的时候,它早都不爱搭理这群人了。   后来崔文璟持之纵横四海的时候,清河也未曾发挥真正的力量。当被夏龙渊偷掠一半魂力,更是索性彻底沉睡,其散发的气息都不如早期的龙雀,和龙雀放在一起别人感受到的杀伐都是龙雀的……   而这一刻的清河浩瀚无匹,照见魍魉,身怀鬼魅者自己都能看得胆战心惊冷汗淋漓,这等威势才不枉了上古神剑。它就算无主也是地品上,如果主人够强,比如在飘渺手里,它毫无疑问就是天品!   当四把这样的神剑组成剑阵,可知为什么能够连带夏龙渊和其他家主拉在一起A了,在那场混乱的战局中,包括夏龙渊在内所有人应付得最头疼的都是剑阵,而不是对手。夏龙渊回光返照趁着恢复地表最强的短暂时间才能斩断四剑,还得反噬而死,换了之前变弱的时候他想斩断都断不了。   如今另三剑还是碎片,仅剩清河。   赵长河的星河剑还是幼儿,未曾经历随主人血战的磨砺过程,也未曾饮过足够资格的血,暂且不好评价。除它之外,如今地表最强的剑很可能就是清河!   它只认崔元央为主……可以说哪怕崔元央只作为清河剑的挂件,她出去都可以和地榜不太高的对手打一打了,比如王道中……如果将来央央能达到飘渺的高度……   那或许是很久远的事了。   总之这一刻在崔家人眼中,赵长河不仅是完成了重铸神剑的承诺,甚至还把神剑升了格,这再度彻底坐实了他的神魔背景,哪里是个此世地榜第二能干的活?   当小俩口联袂离开秘境,沿途割倒了麦穗一样,走到哪里哪里跪在一边,赵长河觉得自己走进皇宫的时候都没这么离奇。   唯一没跪的就剩祖祠里坐着的崔文璟了,见小俩口出来,没好气道:“要跪一下给赵王乐乐么?”   赵长河小声道:“维持一下,最近你人设有点崩。”   崔文璟面无表情:“其实按照家规,现在我就该退位,央央是家主。”   崔元央:“啊?”   崔文璟点点头:“既然你这么说了,这家主为父就暂时继续担着,以后给你。”   崔元央:“啊?”   崔文璟认真起来,问道:“你……有没有感觉什么不对?”   崔元央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崔文璟目视赵长河,赵长河也摇了摇头:“目前来说没问题。以后我会更留心观望。”   崔文璟叹了口气:“我信不过这丫头,你说了就行。”   赵长河道:“你们这秘境的地火来头很大,没弄错的话应该属于灭世之炎,还能诞生魔神具现的,只是被清河镇杀了,这火也被压着没冒出去。虽说外面早就被类似之火焚灭了,这里依然是一个发源之地,日后如果再起什么类似于灭世的大难,这里就会是一个重要源头。你们老祖选择镇在此地,确实是对的,不能放任,即使是被荒殃那些人得到了,可能都会出大事。”   崔文璟皱眉沉吟片刻:“若是荒殃可以利用此火,我们是否可用?”   “这个建议你去信给朱雀尊者……”   “不用遮掩了,那就是太后是吧。”   崔元央:“?”   赵长河:“……”   “我会去信请教太后的。”崔文璟神色平静:“另外常规而言,老夫还要和太后请示一下央央的名分问题。在这件事上,她该算陛下的家长呢,还是自己下场?”   赵长河望天,崔元央看地。   “母女同侍、师徒一夫,还是太后与陛下。如此荒诞宫闱,亘古以来未之有也,本朝若是有史官秉笔,怕是刚开朝就遗臭万年。”崔文璟面无表情:“本来我们看乐子看得是很高兴的,结果自家女儿也要往这浑水里钻,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赵长河干咳:“换个话题?”   “换什么换?”崔文璟道:“王家李家说不定都在写了,小册子说不定都已经传遍天下了,你能怎么办?”   赵长河面无表情:“没事,他们的传播力很差的,我有办法。”   这回崔文璟还真有点好奇:“什么办法?焚书坑儒?”   “我这里有个很会写书的人,全天下都爱看,到时候让她帮忙写本好看的小说,传播广了之后别人也就只知道小说内容了。要洗得多白都可以。”   瞎子:“滚。真让我写只会秉笔直言。”   赵长河:“……”   崔文璟忽然话锋一转:“我没想过你们铸剑能这么快……给朝廷的表才刚上,包括你给陛下的信,元雍这时候应该才刚刚到京。你是要等陛下的回复呢,还是自己做些什么?”   赵长河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傍晚的样子。倒也不算快了,看似已经一天多了。   “还是得等迟迟的回复,我准备去打王家,需要京中做些配合。”   “那今晚……”   话说到这,忽然都顿了一下。   崔元央的俏脸清晰可见地泛起了红霞,咬着下唇不说话了。   所以看着崔文璟转了话锋,实则压根就没有换话题。   赵长河今晚住哪?如果留宿于此,现在这姿态就算是安排客房给他住,那也要安排服侍的。谁去服侍?   也不用安排了,之前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进了闺房呆了那么久,别人眼中该做的也做完了,搞个不好很多人都以为两年前就已经什么都做完了。   直接大摇大摆地住在她闺房就完事了,谁敢说个不行……   崔文璟面无表情:“时间紧迫,不大操大办,简易行个小型婚礼如何?老夫之前那一跪是豁出老脸在帮你抬轿子,别真搞得跟征服者进来公然睡我女儿一样,就算这黑心棉自己心里再想也不行。”   说白了刚才崔文璟扯那么多宫闱破事,就是在帮女儿宫斗呢,意思是别人那些你还是遮掩遮掩别放在台面吧,能放在台面的也就我女儿了……虽然明知道其实自欺欺人没啥用,老父亲也只能做到这了。   赵长河转头看崔元央,崔元央脸蛋红彤彤的偏过了脑袋,低声道:“你现在不要,将来万一变成另一个人,你可别后悔。”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要。”   ……   所谓简易婚礼,确实简易。   和传统世家大族繁琐无比的礼仪相比,几乎砍掉了九成九的项目,比现代找个司仪在台上扯淡唱歌都简单。连大舅子崔元雍都还在出使京中的路上没参加呢,崔家的其他人更是只来了一些族老,二爷崔文玮现在在牢里关着,据说每天都要挨鞭子。   也就是崔文璟夫妇高坐堂中,找个司仪唱喏,让新人对拜一二也就完事了,开席一共就八九桌,都不如乡下流水席……   但简易之中却暗含极为精心的筹备,从中可见这一天多的时间崔文璟在外号称镇守实则到底在忙啥——新郎新娘都有着极其合身的婚衣,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做的,这也罢了,最离谱的男方长辈座上坐了一位捋着胡子一脸慈祥的孙教习。   赵长河看着孙教习,眼睛都快鼓出来了。   这个世上,如果非要拉扯一个谁算赵长河的长辈,那妥妥的真只有孙教习。恐怕这世上也只有崔家这种世家会绞尽脑汁去拉扯这些,并且很方便,血神教之前支援璞阳,仗打完了没回去呢……   于是这是一个有双方长辈同时在场的、绝对正规合法的婚礼,就算这时候夏迟迟十二道金牌来喊“等一下”,也来不及了……   “一拜天地~”   司仪唱喏之中,红烛摇曳,赵长河拉着盖着红盖头的崔元央,怀着一肚子怪怪的情绪,跪拜天地。   瞎子抄着手臂站在面前。   赵长河:“?”   瞎子笑眯眯:“我不装了,你就说我算不算天地吧。”   “你特么……”   “有本事闹婚礼不跪啊。”瞎子笑眯眯:“我等这一刻很久了。”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无奈叩拜,只留给了瞎子一句狠话:“你给老子等着,总有一天要你跪回来,叫你怎么跪就怎么跪!”   “二拜高堂~”   看着崔文璟那一脸严肃和蔼实则很想笑的脸,赵长河第二口老槽憋着都不知道怎么吐。   前天你当众跪我那会儿,是不是就已经算好了这一刻的回本?   “夫妻交拜~”   看着面前盖着红盖头的崔元央,赵长河几乎可以看见盖头之下那比苹果都要红的脸蛋,以及那柔情似水的眼眸。   不管是对瞎子还是对老崔的老槽,在这一刻彻底忘到了九霄云外。   无论家族什么纷扰,天下什么形势,自己在这件事上掺杂了很多很多,但眼前这个姑娘的情感却始终是最纯粹的,外在的东西对她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她纯净的眼眸里,只有那一年拉着她的手,穿梭在凶险江湖的男人。 ###第六百六十八章 血染清河夜未央   “咳。”崔文璟打断了小俩口隔着盖头的脉脉对视,慢慢道:“若依常理,是你要接娶央央到你家,如今形势特殊,一切从简,我们在庄外另行布置了新房,算是赠予赵王做别苑,以免误会成了入赘之意。”   这个本来是传统的父母诫谕环节,结果老岳母不敢吱声,自家长辈孙教习坐那当吉祥物,崔文璟也不敢做什么诫谕,说的话只能变成这样。   赵长河道:“没那想法……岳父有心了。”   崔文璟点点头:“刚才拜高堂之时,本来按礼要送你礼物,庄园给了,别的我送京师去。”   赵长河:“……”   “钱,粮,兵器,盔甲,战马。不要拉倒。”   “……要。”   “早前借你的清河镜,是你的了,别的没事了,就这样吧。”崔文璟恹恹地挥了挥手,不知怎么的,本来急匆匆要嫁女儿,连打完王家再嫁都等不及,宁愿一切从简把事情办了,可临到头来心里却堵得慌。   妈的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的白菜要被猪拱了,哪个当爹的能乐呵呵,崔文璟此刻终于找回了当年初见赵长河时的不顺眼,只想让他早点滚。   司仪终于开口:“礼毕,送入洞……”   “等等……”外面传来一声大喝:“圣旨到!”   赵长河:“?”   崔元央差点没扯了盖头骂娘,夏迟迟你会下圣旨了是吧?   崔文璟面沉如水,起身相迎:“请圣旨。”   却见崔元雍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手上还真拿了一卷圣旨。满座宾客屏着呼吸,气氛诡异至极。   崔元雍展开圣旨看了一眼,神色也变得十分古怪,慢慢念着诏书:“赵王跃马挥鞭,犁庭扫穴,攻无不克,朕心甚慰……呃父亲,原文如此……”   崔文璟抽搐着面庞:“知道,你继续。”   赵长河与盖头下的崔元央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崔元雍念道:“知道你迫不及待要娶老婆了,但你是储君,娶妻之事不问皇帝,不忠也,不问太后,不孝也。如果没娶,暂停,如果娶了,回头议罪。”   “虽然有罪,其功可抵,朝廷也不能寒了功臣之心,该送的礼是要送的,以示赏罚分明。礼单如下:太后所赠经文一部,字十万八千,望细细誊抄,不枉太后挂念;皇帝御赐壮阳丹一枚,以治赵王隐疾,盼日后再立功勋……”   赵长河:“?”   “……镇魔司首座亲手打造刑具一副;江湖名侠岳红翎等比塑模巴掌一枚;苗疆圣女向思檬所赠毒蛊尿泡一颗。卿当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前面还维护太后与皇帝的面子,说到后面几个彻底不帮她们装了。什么岳红翎向思檬,她们估计连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哪来的礼物,完全就是夏迟迟在恶意添堵。   新娘子忽然开口了:“二哥你这是从皇宫带了一坛子陈醋进来了嘛,好酸啊……”   赵长河:“……”   整个宴会厅全员憋笑,齐齐低头,生怕自己笑喷出来。确实本来传统些的心态都会觉得皇帝这般意气用事不太好看,但一旦把这当成小姑娘家隔空对骂,忽然就觉得很有意思起来,什么不妥都散了。   瞎子已经在想如果真要写小说的话该怎么写了……这礼单是铁定不能漏的,你们还想洗白,洗你们的沟去吧……对了,龟龟呢,这个怎么不写进去?你们四象教也还知道留最后一点脸是么?   崔元雍哪有办法回答妹妹这话,求助地看向老爹。崔文璟面不改色:“没了?就这样?”   崔元雍无奈道:“没了……这是命我公开宣读的圣旨,其他的另有密旨,父亲和赵兄都有……”   崔文璟:“不错,比我想的少……呃不是,有密旨就行。行了,宣礼。”   司仪如蒙大赦,憋着笑大声宣布:“礼毕!新人送入洞房!”   ……   户外正大雪,“送入”洞房的小俩口极度与众不同,没礼宾没车驾,新娘子躲在轿子里,新郎两手高举轿子一溜烟跑路,场面十分二次元,看得崔家负责护送新人的卫队从头到尾都是姨母笑。   明明知道这对新人是懒得慢腾腾地在路上晃悠,想早点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可修罗王强大的武学用来做这事,颇有一种猪八戒背媳妇的萌样儿,人们几乎可以听见轿子里新娘子的笑声,显得非常开心。   婚礼被打扰成那样了还很开心……说来也是,再被打扰,对方也是酸的那个,自家小姐是抢先的那个,赢麻了。   别苑已经换上了新的匾额,“赵王别苑”,外面有卫队守护,婢仆成群。曾经傍上了富萝莉最想得到的东西都在这了……岳父直接送别墅,还送护卫。   不仅有常规护卫,较远之处还有强者潜藏的气息,真正印证了之前赵长河想过的,让崔家人自己团团守护着自家小姐被吃,还想你快点吃。   院中积雪被扫开一条道,直通主屋,赵长河放下轿子,把新娘子从里面抱了出来,直奔屋内。   屋外大雪漫天,屋中花烛暖暖。   影视中新娘子坐在床头等待、新郎官醉醺醺入屋的场景并未发生,反而让赵长河觉得很接近现世的婚礼,从简化的仪式和抱着新娘子进屋都很像,也就是少了闹洞房的,好事,那习惯不好。   桌上点着大红烛,备好了合卺酒,酒尚温热。   赵长河掂起桌上放着的一根玉如意,稀奇地打量,摆着这个什么概念?   崔元央从盖头下面看出去,赵长河的脚就在面前,也不倒酒也不揭盖,不知道搁那研究啥,忍不住探头,跳了一下:“喂!我在这里!”   赵长河忍不住笑:“你要干嘛?”   “揭盖头啊!”   “我说别人新娘子都含羞带怯地坐在床边等人揭的,哪有你这样揪着人揭的?”   “人家那是婚前见都没见过夫婿,在那忐忑等着摸奖呢!”崔元央一点都不吃那套,直接趴在他背上抱着:“我们要这样干什么嘛,再磨蹭我就自己揭。”   赵长河想想也是,问道:“这个玉如意干嘛的?”   说着“自己揭”的崔元央脸上却又不自觉地红了:“就、就是挑盖头的。”   “啧,有钱人……我以前听人说用的秤杆……”随着话音,一把玉如意从盖头下方探了过来。   崔元央心中“咚”地一跳,之前婚礼都没感觉、被他抬着轿子进洞房也没感觉,还催着揭盖头来着,结果当如意探入,忽地就安静了下去,一种又羞耻又甜蜜的感觉不知不觉地涌遍心田。   原来这就是嫁人呀……   怪不得说是秤杆,真有一种如同货物被称量的感受。崔元央忽地在想,还好有当初那次离家,认识了他,于是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选择,不像哥哥嫂子那样,婚前连见都没有见过,只能用一支如意挑开,期待斯人能如己意,像是开奖一样。   在小丫头胡思乱想之中,盖头揭开,光线暖暖。崔元央顺着揭开的光线也顺着抬头,两人的目光对在一起。   无论之前有多少捣乱,多少出戏,到了这一刻忽然就变得很是安静,双方都能听见对方的心跳,看见对方眼中的喜爱和微笑。   受限于家教与实力因素,崔元央出门不多,两人相处确实是极少的,但这一刻却好像有无数场面在两人心中浮光掠影地闪过,那时的天真和愚蠢,那时的弱小与豪情。凝固在如今的烛火里,告诉人们拥有一段共同的记忆是多么美好与幸运。   两人的喉头同时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旋即一起笑出声来。   赵长河转身倒好两杯酒,递给崔元央一杯:“来。”   崔元央脸红红地接过,两人无师自通地手臂交缠,低头喝酒。都感觉不出酒味儿来,总觉得满满的都是糖。   一杯酒落肚,崔元央脸上更是滚烫得像是发了烧一样。赵长河笑眯眯地从她手里取走杯子放在一边,突然袭击在她脸上啃了一下。   崔元央揉着脸蛋,幽怨地看着他。   赵长河再按捺不住,一把将她横抱起来,放在一边的软榻上。   崔元央本能地有些紧张,伸手揪着他的袖子,帘帐满满滑落闭合,遮住了外面的灯火。   崭新的才穿了一两个时辰的婚衣被慢慢解开,露出里面鸳鸯戏水的小肚兜。男人慢慢地把玩着,崔元央咬着下唇看着男人的表情,忽然喊:“赵大哥……”   “嗯?”   “……没什么了。”   其实崔元央想说,我这两天懵懵的傻样子,或许有一半是做出来的,你会怎么想……但话到嘴边却又觉得不用问。赵大哥那么聪明的人,未必不知道的……他喜欢这样,那就这样吧,做你一辈子的小丫头就是了。   反正不老药都吃了,还说那些干什么呢……   衣裳渐渐剥落,雪白的兔子缩在大熊身下,微微仰着螓首,眼波渐渐迷蒙。   恍惚间看见了天空,看见了间隔悠远的过往。清冷的眼眸看着世间,看着无尽河山。   忽地想起当年的判词,“血染清河夜未央”,当年觉得豪情满满的一句话,放在今天来看,是不是在开车啊,车轱辘从脸上碾过去了,谁写的判词……   身躯忽地锥心一痛,崔元央从朦胧中惊醒,脸都疼白了。   赵长河正小心地亲吻,很是熟练地打消她的不适。   崔元央感受着他的温柔,有几分“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的小愤懑,旋即却又有点好笑,伸手环绕着他的脖颈,柔声低语:“赵大哥……”   “嗯?”   “我终于……嫁给你了……” ###第六百六十九章 乱世新婚   正如龙雀所思,这几个月来看见他的床戏比前两年都多,或者索性说从群雄屠龙到现在十天都没过去,感觉比之前几个月发生的事都要多了。   晚妆与央央这对朝廷侧的第一次,十天之内全拿了……   是前两年的缘法在这些日子一个个开花结果,同时也是怀有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   现在的时局十分紧张,很难再像以前那样觉得“你还小,我再等几年”,甚至以前还矫情“你对我不一定是爱情,我们再给各自一段时间”。   而现在有种朝不保夕的感觉,赵长河在外表现得再自信再狂傲,内心也知道自己终究只是个刚刚踏入三重秘藏的武者,而现在的对手全是御境,甚至像海皇那种二重御境的也不少。   以前有夏龙渊顶在台前,客观上吸引了神魔们以及铁木尔等天榜强者的目光,没有谁会把目光落在他赵长河身上,而现在自己不仅仅是取代了夏龙渊对于此世的意义,还更严重,身怀多页天书的怀璧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之所以现在好像还没有什么表现,那是因为时间真的很短,别人要有什么动向此时也只是在路上呢,不代表没动。   赵长河真会觉得,再矫情下去,怕是以后连矫情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承认了我就是好色,我就是想吃了你,管你是不是爱情。   崔文璟也是这样的心情,想必央央心里也一样。小姑娘哪有那么急着要嫁人呢,但谁都怕一夜醒来,神魔临世,胡人入关,搞个不好崔家都没了,那时候凄凄惨惨戚戚,何如现在风风光光的一场婚礼。   并不是真的非要抢在夏迟迟之先,其实没有太大意义。人家是皇帝,你还想抢正宫不成,抢先了也只能虚正室位。   呃……按人间理论上说,赵长河才是皇后,别人都属于皇后的面首……   当然神魔之世,逻辑已变,皇权没这么了不起了,青龙不过是夜帝麾下,而赵长河是她们眼中的夜帝。较真的话,夏迟迟也不过是带着更大嫁妆的一位势力之主而已,起码收服崔家的人是赵长河自己,单刀赴会定清河,新汉朝廷在此一点力都没出,无论崔家唐家,本质上认的都是赵长河而不是夏迟迟。甚至四象教自己两位尊者都一起跪在面前吃棒棒糖了……   于是性质越发接近上古,这个朝廷越发像是夜帝的附从。   现在女人们的心态里反而是一个很奇怪的感受,似乎没有人能称正宫,都不太好意思认为自己碾压别人。夏迟迟非要争,搞个不好这刚刚安稳的新汉内部得先撕起来,这也是她之前不敢借着皇帝的名义直接结婚的原因,真那么做了,这次收服崔家可能都要多波折。   敏感一些的心中甚至会隐隐地想,这事可未必有先来后到,说不定将来冒出一个新人,镇压全场人人服气呢……   崔元央暗地里就在想,如果自己有了当年飘渺的能耐,是不是就有那么点底气?   天色微亮,赵长河披衣坐在窗前,窗外是鹅毛大雪,手中是夏迟迟回的密信。   崔元央也醒了,抱着被子遮着白玉如脂的身躯,目光柔柔地看着窗边的男人:“不多休息一会?你……你昨夜……那么久,都半夜才睡。”   赵长河放下信笺,转身到床边低头一吻:“其实现在我不需要睡眠了。”   崔元央睁着大眼睛:“三重秘藏可以完全不要睡眠吗?爹好像还是要的啊。”   “不是……三重秘藏还是要以修行代替睡眠的。”赵长河现在也不怕跟自家结了婚的老婆说得露骨:“主要是你的元阴补着呢,那就是修行代替了睡眠呀。”   崔元央其实也觉得自己精神很好,刚刚突破的一重秘藏又往上增长了一大步,忍不住道:“按这么说,赵大哥你多找几个,是不是就御境了……”   赵长河笑出了声:“那是御什么,御女吗?”   “不行吗?”崔元央咬着下唇:“我愿意让赵大哥御。”   这小妖精。   话说回来她榻上是真听话,让什么姿势就什么姿势,让吃胡萝卜就吃胡萝卜,加上人偏娇小,脸蛋还嫩,真是很有驾御的成就感与征服感的……以至于昨晚明明第一次,赵长河还是没忍住做了很久……   赵长河颇有些哭笑不得,摸着下巴想了想:“可能真有这种御境,但这种的想必战力很差,我们可不能走这种路子。”   崔元央勾搭失败,只能顺着问:“那赵大哥的路子是?”   赵长河道:“以前我以为是御血煞之力,这东西是广布于生命之中的,其实很强,上古之烈就是靠的这个。但我后期的修行旁涉了太多其他方向,渐渐觉得单靠血煞之力,小了……烈也不过一个身死灯灭的结局,复制另一个烈又有何用?现在我的御境之路暂时有些迷茫,没有一个非常明确的方向,这我需要寻找。”   崔元央道:“御境算不算修仙啊?听着真玄乎。”   “仙?”赵长河想了想:“这种世界,与仙无关。不同力量的生命,争夺各自所需的东西,只能称为高武与玄。哎呀不管了,亲一个。”   崔元央没理解赵长河为什么要定义区区一个字眼,但也无所谓,男人的温柔亲吻让新婚的小妻子很是欢喜,柔声问:“那……天气苦寒,被窝暖暖,要再进来么?”   “哈……小色女。”赵长河刮了刮她的鼻子:“昨夜谁眼泪都掉出来了,说自己肿了要歇歇?”   “喂!”   “没人听见。”   “哼。”崔元央偏头:“夏迟迟给你的信里说什么了?”   “敢情纠结这个呢?看我一大早起来看信,感觉像被绿?”   “哼。”   “但这信和昨天的圣旨可不一样……”赵长河说着自己都想笑:“没见过圣旨那么不正经,密信反而正儿八经的。”   密信里当然是对于攻打王家的意见交换,从头到尾连崔元央一个字的影子都不见,那浓浓的醋意和怨妇味儿更是仿佛从来不曾存在。   “乖,此非放纵休憩之时。”赵长河揉揉小丫头的脑袋:“我给迟迟回个信,今天我们就该准备出征了……”   崔元央瞪大了眼睛:“这么快?你信都不需要送到的嘛?”   “嗯……因为打王家我们靠的是崔家这里的兵马,以及江淮军的两面夹击。万天雄被王道宁打成了植物人,万东流恨得牙痒,日夜操练就等这一天呢。”   崔元央道:“可别小看王家啊,没了王道宁,他们的底蕴也一样很强的。”   “其实王家因为王道宁之死乱了阵脚、失去先机了……如果王家另有智者,就应该第一时间再度主动出击,趁着那会儿你们家正在与他和解,不会再阻路,可能会借道给他们过,那时候一支奇兵直奔京师,我们就被动多了。”赵长河笑笑:“一旦错过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被动守御甚至寄望于荒殃之流的话……只能说道中兄没让我失望,确实是比较菜的。”   崔元央:“……”   赵长河也没再多说,只是坐回了窗边,提笔写回信。   崔元央也起身下床,到了边上帮他磨墨。   窗外雪花飘扬,新婚妻子红袖添香,看着很美,却只是仅仅新婚第一天的安宁画面。崔元央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憎恨乱世渴望太平,当乱世的战鼓敲响,平民只能诉一曲新婚别,幸运的是,他们还可以一起征战。 ###第六百七十章 仍是江湖而已   当这封回信写完,昨夜刚刚新婚的小两口换下婚衣,穿起劲装,跨上骏马,跟着崔元雍的亲兵一起直赴璞阳。   璞阳终究是崔王前线之地,虽说之前仗打完,皇甫绍宗的京军回归、其余郡县的兵马也已回归,所留兵力也不算少,崔家主力尚在,连血神教都在,现在过去直接就可以拉出去出征。   不过由于还需要分出兵力去看顾南方防备杨家作梗,能动用的兵力并不多,崔元雍去率一万精锐,其余主力恐怕要落在血神教身上。这兵力比之王家是远远不够的,但还有南部漕帮在捅王家菊花,总体还算是持平。   强者武力方面,王家固然死了天榜顶梁柱,可崔文璟也需要坐镇应对杨家或者从西而来的变故;这边有赵长河堪比天榜,可那边也有败退回去的荒殃。   依然是一场看似势均力敌的战争,远远不到赵长河口中貌似随手可灭的状况。   但崔家上下都没有异议,毕竟京中还有兵马,四象教与镇魔司强者还在,虽然大家不知如何调遣,总不会不动吧。军机秘事没必要多问,跟着赵王就行。   崔元雍很同情妹妹和妹夫,也在文青喟叹这新婚一早就出征不应该是新婚夫妇该做的事,但他觉得自己才是个更大的冤大头。   刚刚打完仗收拾战场赏功罚过忙忙碌碌,回家屁股都没坐稳,崔家就说被妹夫“征服”了,崔元雍表示两年前这娃还是个菜鸟,我是以折节下交的心态和他玩的,现在你跟我说他匹马单刀平定清河?   平定个啥了,问过我手中长剑没?   这话都没跟老爹说出口,就被老爹赶去京师送降表了,这种事派儿子去真有种任君处置的质子味儿,诚意是很诚意,崔元雍表示MMP,我还没打呢怎么全家就降了还把我派去送菜?   好歹是件大事,崔元雍不敢耽搁,冒着风雪快马加鞭赶到京城觐见新皇,递了表、送了赵长河的私信。   新皇也是属于让崔元雍相当憋气的存在。魔教圣女嘛,在这两年赵长河未曾见到的江湖,人家也是搞过一些风雨的,崔元雍作为正派少侠的代表人物,和这妖女是打过架的好不好……   “仇人”相见,理所当然地跪在那儿半天,新皇都没让他起来,那憋屈劲儿就别提了。   还好也没跪太久,也就是夏迟迟写个回信的时间,写完直接打发他回来了,还强调必须快马加鞭,别错过了要事。   崔元雍表示这世上没有这么可怜的递降表的使者,连坐都没能坐一下、茶都没喝一口就被赶回来了,所谓的“别错过了要事”,冒雪赶回来一看,你妈的所谓要事是结婚啊?   一般人结婚,作为大舅子能敲诈妹夫很多礼物的好不好……你们背着我就结了,欺负人嘛这不是?   话说回来了,新皇还很神机妙算嘛,居然知道这俩会当场结婚,果然真没错过。是不是该说对新朝的期待可以提高一点?崔元雍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得到休息,囫囵睡了一夜,天一亮就被拉扯着说要出征。   崔元雍很想说,你都那么牛逼了能单刀赴会定清河了,那边王家也请单刀去一回?让我睡个饱觉行不……   “崔兄……”赵长河凑过来并骑套近乎。   崔元雍扳着个臭脸:“不敢当赵王称兄。”   赵长河哪知道崔元雍悲惨的两天,莫名其妙地挠挠头:“我哪得罪崔兄了……”   崔元雍瞥了他一眼,心中倒是有些惊奇:“喂,你不是号称前来征服,投降或者族灭?这么嚣张的对我直接命令就可以了,称兄道弟的干什么?”   “那是形势使然,不那么做造不了势。再说了,对崔家人我确实不顺眼,但这和你无关啊。”   崔元雍道:“和我有什么无关的,我和他们没什么区别,要不是爹降了,我想要的也是崔家自己千秋万代。人皆如此,你看不惯,因为你还没有家庭。但凡你那庞大的后宫团将来子孙绵延,你的考虑自然就会不一样。”   “屠龙者成恶龙必成定律?”   “起码我认为逃不过。”   赵长河点点头:“崔兄看着便是。”   崔元雍打量他片刻,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你铸成清河,顿时把一切的质疑全部打消。原本大家还担忧要与神魔为敌是要死伤惨重甚至以灭门为代价的,你又证明了你也可以做到,啧……相比于什么后世子孙、什么手中权柄,现在的命才是最重要的。说你孤身定清河,真是全方位的定,不得不说一个服字。你到底怎么练的,能强成这样?”   赵长河叹了口气:“天才注定让人绝望,没办法的。”   “滚!”崔元雍没好气道:“现在说白了其实就是做哪个神魔的马前卒,无论选择哪一方,都要面对另一位神魔的怒火。现在既然靠向了你,你最好保证你越来越强,一旦你出了篓子,崔家就完了!”   赵长河道:“为什么不觉得崔家自己能出神魔?”   “爹本来可能有希望,这次重伤痊愈之后,身子衰落了不少,恐怕是很难了。”崔元雍看了眼身后一直默默旁听的妹妹,叹气道:“靠小妹的话……我倒是相信她有机会,但可能要很久。”   “你今早是不是没见到你爹?”   “当然没有,我在被窝里就被告知立刻出征。”   “如果你见到,多半会看见他头发重新变黑,体内的一些暗伤和衰老都恢复了。”   崔元雍愕然勒马:“你说什么?”   “我不想以神魔叙事,但也许崔家人会这么认为……在我眼中那只不过是对岳父大人应该做的。”赵长河挥鞭指向远方天际:“崔兄……后顾之忧没了,何不放开枷锁,找回当初为了个排名千里追寻岳红翎的不服之心,在这神魔临世的变局之中再博一个新的天地人榜!”   这话说得崔元雍心中有些久违的悸动感,低声道:“你把现在的乱局,当成一场江湖搏杀而已么?”   “有什么区别吗?无非力量变高了,叙事开始神神叨叨……究其本质,追求的永远是打败前面的强者,劈碎所见不平,迈过座座高山。或许当前方再也看不见更高之物,到这世上的目标也就完成了。”   崔元雍神色古怪地看了他半晌,忽然失笑:“怪不得陛下和唐首座会让你独自出来……你就是个天生的江湖汉。唐首座试图教你治国,一定很失望吧。”   赵长河哈哈大笑,策马而去:“这个江湖从来都和我梦中的不一样,我只能用我的刀,把它劈成我想要的模样……案牍的事情不太适合我!”   “赵大哥,等等我!”崔元央急着催动黑牡丹,追着老公去了。   崔元雍看着这小俩口策马奔驰的样子,心中也泛起了久违的江湖豪情,挥鞭回首:“兄弟们,加快速度,落日之前抵达璞阳!”   转头再看那小俩口的背影,都飞驰得没了影子。   崔元雍忽地有点佩服赵长河……这厮修炼速度如此离谱,他都没多佩服,心中会归结为这厮有天书;但这货明明现在权倾京畿河北、很可能还要权倾天下,却真的没看见他有任何权势的腐化迹象,其心依然赤子,一如当年。 ###第六百七十一章 谋局   见到薛苍海的时候,场面更江湖。   大雪纷纷,积于城垛,残阳如血,斜照城头。薛苍海盘坐在城墙高处,一下一下地磨刀。   刀身亦如血,与残阳交相辉映。   北风呼啸,磨刀声有韵律地传扬,半座城池千军共聆。   赵长河站在后面看着,没有打扰,薛苍海也没搭理“圣子”,旁若无人地继续磨他的刀。   赵长河发现自己很犯贱地很享受这种画面,如果对方不是薛苍海就更好一点,薛苍海的话总是会让人有那么点出戏……   不过老薛洗白了吧,现在在璞阳军民心中,以及在天下江湖眼中,是个乱世榜上真正有名的高手了,有装逼的资格了……   “呛!”薛苍海最后一磨,手指慢慢在刀刃边缘抹过,眼里血煞之气渐渐泛起,与血色长刀似有共鸣。刀身嗡嗡一抖,一道血气骤然划出,直冲云霄,下一刻夕阳西下,天色全黑。   颇有一种一刀劈落了残阳的意韵。   赵长河感觉老薛这一刀的脑补对手是岳红翎……   和崔元雍一样,薛苍海一点也不在乎飞窜得比猴子都快的赵长河,当人差距到了这种程度就不会有追逐之意了,只会仰望,但两个人心中都对曾经横亘面前的岳红翎念念不忘。   赵长河自己也很想念岳红翎,她很久很久没有消息了,不知道这天地大变之势,她究竟浪迹到了哪里。但他也并不像以前那么担心,几次都证明了岳姐姐并不需要人担心,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薛苍海终于收刀归鞘,转过身来对赵长河深深一礼:“圣子。”   他心中也和崔元雍一样感受,这赵长河真是奇怪,到了现在都没有半点架子的,居然真愿意站在背后看自己装逼。呃,当然自己不是为了装逼,磨刀之时刀客总有感悟,不想停下,赵长河也是刀客,他懂此心。   越是如此,薛苍海内心越敬重,跟着这样的人混,不冤。   其实血神教才是赵长河的直属亲兵,昨天孙长老还在赵王婚礼坐上座呢……嗯,孙教习躺着做大长老,不需要任何理由,真正的人生赢家。   赵长河道:“血神刀经历这么多战斗,有微小豁口与磨损了吧?”   “是。”薛苍海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下来,换了其他刀早不能用了。血神刀不是那种有灵宝刀,能这么经用已经很不容易了……”   赵长河道:“烈也是挺奇怪的,一个刀客重阵法却不重锻造,有空我帮你重铸一下……妈的不会铸造的时候都没这些事,一旦会了,感觉怎么就活儿都来了。”   薛苍海便笑:“所以会做饭的人在家里总是做得多些,不想一辈子做个伙夫就千万别学。”   赵长河哈哈大笑:“人生至理!”   薛苍海笑道:“说到阵法,阵盘现在修复更多了。”   赵长河点点头,之前自己修复了阵盘主体,但各种镶嵌之物哪来那个美国时间去慢慢搜寻,显然要血神教自己去找。这次血神教仗义支援崔家,崔家人当然有以报之,这几个月来打仗也不影响崔家派人在江湖上寻找血神阵盘的镶嵌物。有崔家出手帮忙,做这种事可比血神教自己方便太多,就算现在凑齐了都不稀奇。   按照秘境形成的规律套路,一个阵盘崩毁不至于分散在不同秘境,应该都在神州大地散落着,相对好找。当然要是散落到了海底,那就永远找不到了,一般河流山田之类都没问题,那些珠子煞气浓郁,不管怎么埋也肯定会有异象,很容易被各地江湖人收集起来。   “还差多少?”   “差最后一个宝珠,并且有消息了。”   “在哪?”   “极可能在长生天神殿。”薛苍海咧嘴一笑:“我们运气不错。”   确实运气不错,没崩到海底去,只要知道下落都好说。长生天神殿虽然有可能是此世明面可见的最终BOSS等级,不是血神教能对付的,却是“圣子”必然要交战的敌人,早晚你死我活,血神教恐怕这会儿上下眼珠子都红了。   残缺不全的圣物都能发出天榜一击,赵长河借此退王道宁救崔文璟,薛苍海借此败王道中,名誉大翻身,完整的圣物能给大家带来怎样的帮助,不言而喻。何况这玩意儿还关系到修行感悟与传承,阵盘越完整,那感悟就更清晰,现在老薛的进步比以前几年加起来都快,血神教上下都强了很多。   真能把圣物彻底复原,他薛苍海就是血神教历史上最辉煌显赫的圣教主了,千载之下只要血神教还在,他都要被教徒膜拜。   倒是赵长河自己已经对烈的传承兴趣变小了……明知道后续的血煞刀法还有很多内容,也确实很强大,可到了现在的层面,已经不是去寻求别人传承的时候,是要找自己东西的时候了,烈的传承就给老薛慢慢琢磨吧。   赵长河道:“长生天神殿不是一时半会能搞的,现在我们要先统一。”   薛苍海道:“没说的,砍谁?”   “当然王家。”   “什么时候?”   “休整一夜,天亮出发。”   “其实我们可以夜袭的,谁也想不到我们会雪夜袭城,至少东边第一座城是没啥问题。当然只能一开始这么袭击一下,后续还是等开春吧,这冰天雪地的……”   “不用夜袭,我们要闹大声势,闹得举世皆知最好。”赵长河转头北望,低声道:“这一仗主要不是去攻城,还有点别的作用……真当我们大雪天的让弟兄们攻城啊,我再不懂军事也知道没这么打仗的……”   ……   京城。   早在赵长河一早南下璞阳的时候,京城也在誓师。刚刚率众回归没多久的皇甫绍宗立于城外沙场:“兄弟们!王家造反,至今快半年了!咱们以前是去帮崔家守,憋屈得很,现在王道宁已死,正是你我进攻之时!莫惧天寒,我们去琅琊过年!”   话说得大声,将士们响应冷淡无比。   你妈的,大冬天,看见天上多大的雪了吗?   这时候出征,出你妈呢?   但皇甫绍宗对这支军队的掌控力还是不错,大军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开拔,没闹出什么幺蛾子。   远处卢建章等人捋着胡子,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都泛起一个想法。   “小姑娘皇帝、自幼都在京中斗鸡走马的将军、只会邪教献祭江湖杀人的尊者……果然是个不靠谱的草台班子。想不到这个朝堂最靠谱的人居然是北邙山匪,匹马定清河,倒确实挺厉害的。”   “我看不是匹马,是单鞭。”   “可莫小看崔文璟,这鞭能伏崔元央,也伏不了崔文璟呐,这赵王当然是有门道的。但也正因如此,让陛下飘了?觉得联合崔家可以轻取琅琊?这时候出征不合时宜也就罢了,还掏空了京中守御,殊为不智。我看要是初战不利,军中都要哗变。”   “唐首座没劝?”   “这出征出得莫名其妙,我们事先都不知道,唐首座应该也不知道,但这会儿唐首座应该直冲朝堂去骂人了吧?”   “呵……那我们也去,上朝时间到了。看唐首座和小姑娘陛下吵架,也是这个新朝一景。”   众人都笑,脚步慢慢远去。   说是去上朝,其实都先回了家一趟,换衣服嘛……过不多时,不少家中有人暗中离开,消失在风雪里。 ###第六百七十二章 一箭惊天下   次日,崔元雍与薛苍海各自开拔东进,很快抵达河岸边。   薛苍海昨天所言的夜袭偷城,事实证明他为什么会被人越级挑战,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人家那边隔河的……   之所以璞阳会成为王家西进的拦路虎,因为大家中间隔着宽广的河流。   它叫黄河。   不是什么支流……那就是黄河主干,几字形的右勾,一路往东北向上,直出东海。所以隔着黄河未必是南北相对,也可以是东西,璞阳与西岸的鄄城就是如此。   当初大家都是大夏州郡,没谁会在河岸布置重兵防守对岸,先造反的直接渡河毫无压力,很快兵临璞阳。当战事短暂消停,双方都在河边布置水寨重重防御,现在哪方想要渡河都没那么容易了。   如今严冬,风浪不大,河水倒也没结冰,可以行船。   赵长河立于岸边远眺,依稀可见对岸密密麻麻的水寨与船只,旌旗密布。   大家这边的动向,对岸显然也知道了,如今船只正在调动,远远看去就像一群蚂蚁在排列。   赵长河看了薛苍海一眼,号称雪夜袭城的薛苍海满脸通红,偏头去骂自家下属:“盔甲都穿歪了,颠三倒四,丢本座的脸!”   下属:“?”   渡河之战要怎么打,崔元雍没有经验,薛苍海更是白瞎,两个人都在看着赵长河,想知道他所谓的闹出声势越大越好是要怎么个闹法,总不能拿自家兵马的命去堆一个轰轰烈烈吧。   赵长河转头问崔元雍:“对方主将是谁?这应该是比较重要的王家大将吧?”   “是人榜一十九的曹伯平,本为朝廷中郎将,是个能战的宿将。”   赵长河点点头,原大夏朝廷别的不说,天地人榜上占的名次还真不少的,单说人榜,襄阳吕世衡、巴蜀翟牧之,以及这个曹伯平,还有之前崔元雍取代了的人榜张希孟什么的,平时江湖无名,实际都在当官呢,江湖自然没啥名气……加上镇魔司强者、各大家族中坚等等,一捞一大把,整体要比江湖宗派人士更强得多。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才是常情。只不过既无名,又分散,看着好像没多少。   “是人榜就行。”赵长河没多说,忽地提气纵声:“曹将军可在?”   隔着整个黄河,声音清晰地传遍对岸水寨,人人就像听见有人在耳边随口说话一样。   两岸骇然,这修罗王的实力确实深不可测,传说他在崔家力败一名上古魔神才得到了崔家的效忠,本来以为是崔家在给自家挽尊的说法,这么看来还真未必不可能。   曹伯平挥手止住周边部将的混乱,淡淡道:“所谓击败魔神,不可采信。乱世榜排他是地榜第二,那便算是给他抛算一些,也就是天榜末尾,与早年的崔文璟伯仲之间。两军对垒,万众厮杀,不是这样一个强者就能决定一切的,尤其这还是渡河之战,他还不能飞,你们慌个什么?”   主将的沉着好歹让周边将佐们安定了点,实话说若是陆地营寨,大家还真虚,这样的强者要是作为箭头强攻,完全是可以决定胜负的,可不像曹将军说的这么轻松。不过还好这是黄河,倒也确实能给人不小的心安。   曹伯平离开寨门试图回应,对自己实力又没什么信心,便越走越近,登上了前方船头才开始喊话:“赵王有何见教?”   饶是走近了这么多,被河风一吹,刮得对面是几乎听不见了。   只有有限的几个强者勉强可以听到,赵长河问崔元雍:“是这个傻屌不?”   崔元雍听得如饮醇酿:“没错,就是他……诶诶诶?你要干嘛?”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赵长河取出一把金灿灿的弓,搭上了一支金灿灿的箭矢,瞄准了河对岸。一个个都看傻了,你在干嘛?   这是多远的距离?就算你本人力大无穷,什么弓能支撑这样的力道?   何况这么远,人都看不清楚,加上北风呼啸,准头怎么找啊?你在搞笑吗?   对岸似乎也看见了赵长河张弓搭箭的模样,曹伯平哑然失笑:“赵王想要泄愤,不如对着自己裆下射鸟,更有准头。”   周遭兵马哄然大笑,这回笑声倒是远远传扬到了对岸,臊得崔家兵马都在捂脸。   曹伯平自己更是咧着大嘴,仰天狂笑,觉得这样很提振士气。   “绷”地一声弦响,金光贯口而入,连续贯穿了身后好几个将士,依然其势不减,轰然冲进了船舱里,发出一声爆响。   空气忽然安静,呼呼北风刮过,两岸一片寂然。   “砰!”曹伯平仰天栽倒,此时才有一蓬雪花从口中喷溅而出,如喷泉一般。   天空闪过金光。   “十一月末,小寒。万东流兵出下邳,北上琅琊;崔元雍兵出璞阳,与曹伯平对峙于黄河两岸。”   “赵长河隔河一箭,杀曹伯平于数里之外,两岸骇然。”   “人榜一十九陨落,位次递补……”   每个人看着天空都张大了嘴巴。   果然闹得大,天下皆知的那种大,想不知道都不行了。   从来没人想过,还可以利用乱世书来做这种宣传的,对方是人榜,死亡必有播报,很合理……顺便还把万东流的动向都一起播报世人了,在乱世书眼中属于同一场战役的它往往会一起叙事,也很合理。   这回的势是出来了,崔家与漕帮夹击琅琊,天下瞩目。   但即使是有人想过,也没人能办到啊!   别人射箭,单位是“百步”“两百步”,你他妈是数里!   谁能隔着整条黄河射到数里之外,还真的做到了一箭贯喉,这是人的射术吗?   这妥妥的神魔之力,人们认知中的天榜还真办不到的。有这样的力量左右战局,普通的人间战事是真的不用打了……   赵长河环顾左右:“还愣着干什么?指挥渡河作战不需要我吧?”   “妈的。”崔元雍登船大喝:“对方士气被夺,军心已失,连指挥之将都没有了!这河要是还渡不过去,咱们集体跳河去!开船!”   赵长河还补了一句:“记得帮忙捡回我的箭,那是用一支少一支的,不能丢!”   崔元雍:“……”   百舸齐进,乌泱泱地驶向对岸。   对岸呆若木鸡地看了一阵子,忽地一声大喊,全部弃船逃命,水寨瞬间乱成一团。   几两军饷,玩什么命啊!对面有神仙,打你妈!   除非荒殃这时候跑出来顶赵长河,他不出来,这一仗根本没有悬念。可堂堂神魔会亲自跑来参加一场渡河战役吗?他甚至连想都没往这想过。   别说神魔了,天榜都不干这事,这个世界上除了赵长河之外,恐怕也没有第二个这么不把自己当高人的强者了,脸都不要……   但这一刻却没有人会觉得赵长河脸都不要,这一箭实在太过恐怖,射穿了每个人的心防,连带着看战报的人都是胆战心惊。   真正的一箭惊天下。   琅琊以南,万东流仰首看着天上的金字淡去,忽地一笑,挥鞭指向前方小城:“对方守将此刻必无战心,先登者,赏金千两!”   关陇之地,有人接到了雪鹰密信,正踌躇间,乱世书的播报亮瞎了人们的眼。   “看来此事无虚……崔家、漕帮,夹击王家,难以速胜,京中派兵参战理所当然。”   “此时京中空虚,天赐不取,反受其咎!” ###第六百七十三章 坏了规矩?那就坏了吧   王家上下包括后面的荒殃在内,都没想过赵长河居然这么不要脸。   以前大家打仗怎么打的?崔文璟王道宁,很默契很有风范地在离开战场很远的水边闲聊,聊完了独自开打,无论胜负,那边的战局是不会轻易去涉足的。   当初雁门打得那样了,铁木尔也没有跑去身先士卒先登关城,固然主要是怕陷入重围的时候夏龙渊从天而降,起码也有一半是因为拉不下脸。   以天榜之能,跑去虐杀一群连玄关都没有的小兵,那是会被天下笑的,打下了这座城,你面子也没了。除非到了极其重要的绝路上,否则没几个人会这么干。   他赵长河不但放得下,出手射杀了曹伯平之后,居然还很嗨地挥舞大阔刀直冲水寨,砍得人仰马翻之后又马不停蹄直奔后方的鄄城,还挥刀先登。   鄄城守将直接投降,连抵抗都不做了。   荒殃本来还脑补着,大家各自在大本营坐镇,互相牵制,下面的将领打他们的,这一仗至少得慢慢磨半年才有可能会打到琅琊,说不定单单一个河岸就能拉扯半年。结果区区一个上午,从河岸到后方的鄄城齐齐易主,直接在黄河东岸扎下了重要根据地。   被取得对岸根据地,这属于战略上的严重消涨,无论让谁来应对这个局面,必然是集齐所有的力量猛攻回去,一定要把这个据点拿回来才行。   但这会儿王道中表示无能为力。   这类性质很官方的内战,双方本来就基本全都是大夏兵将,最大的问题就是很容易收降。一旦形势不对,有的溃逃不干了,有的原地投降,直接收编,对方不仅不会杀降,甚至是换个旗帜直接就能用。   鄄城里从城主到守将大堆编制都还在朝廷,有档的呢。崔元雍做的也不过是给他们暂且停职留用,是的还留用,连关押都不需要。要害位置换上崔家心腹,下面兵将洗掉一些有强烈王家印记的,直接就成了大汉兵,连令讯都是通用的。   河岸水寨本是重兵防守,现在跑了一部分,剩下大半也都变成了大汉兵。崔元雍驻扎鄄城与其说是巩固战略驻地,还不如说在消化新兵重整队伍呢,鄄城这边为了支持水寨,粮草也多,崔元雍嘴都咧歪了。   王道中忽然就发现,本来明明自己这边兵力更多,一夜之间就反过来了……   其实当初璞阳之战也是如此,一旦璞阳被破,那后方就是一马平川,没悬念了。   这还没完,南边万东流像发了疯一样猛攻,他们距离琅琊大本营可近着呢,不出两天就能直抵琅琊。所以之前王道宁要先把这个后患摆平,本来以为万天雄一躺,江淮必乱,漕帮的骄兵悍将没几个真能服气区区一个年轻的少帮主。   结果赵长河莫名其妙从海上回归,玄武坐镇江淮给万东流撑腰,万天雄倒下一点都不影响万东流全盘接下势力。这回性质变成了为父报仇,捅菊花的力度可比万天雄本人在的时候大多了,那简直是抱着狼牙棒捅了……   分兵抵御发疯的万东流,又哪来能力集中力量夺回河岸据点?几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长河崔元雍消化所得,无能为力。   再这么下去,不出旬日就要打成琅琊保卫战了,齐鲁大地本来很不错的纵深就像没有一样。   王道中心急火燎地找上了荒殃:“上神,不能在这里坐等,一旦被围成了孤城就不用打了!”   荒殃从修行中睁开了眼睛,他也有几分无奈,之前被赵长河打伤了还没好彻底呢,这才三四天,对方就已经打过河了……   “莫急,这几日我反复琢磨与赵长河那一天的战局,他真实实力并没有多强,靠的无非神兵之力。神兵的力量终究不是他自己的力量,我已经知道怎么应对了,便是真打到了琅琊,我也能教他有来无回。”   王道中很是无奈:“真把战场设在琅琊守御战时,那一战下来琅琊也该被打烂了,又有什么意义?”   荒殃道:“便是我现在把赵长河牵制走,你挡得住崔元雍万东流的两面进击么?”   “挡不住。”王道中很光棍地回答。   “所以……”荒殃露出一丝阴鸷的笑意:“赵长河既然会亲自出手打普通兵将,那我的目标又为何必须是赵长河?赵长河草莽之中崛起,时日太短,没能理解为什么原本天榜强者都不会轻易下场参加普通战局,遑论神魔……因为你这么做了,别人也会这么做,坏了规矩的,就要承受坏了规矩的代价。”   王道中眼睛一亮:“上神的意思……”   “我若去西线,只能和赵长河互相牵制。但我可以去南线……漕帮十万众,在我眼里不过十万蚂蚁,助尔等破之,如何?”   王道中狂喜:“若是如此,琅琊无忧矣!”   荒殃笑笑,闪身不见。   ……   此时的万东流已经打破郯城,前方便是兰陵,已是琅琊以南的最后一道防线,他从徐州北上实在太近了。   他也不急着继续北上兰陵,暂时屯驻郯城休整。   毕竟要稍微等一等西线战事,和崔元雍会师了再说,否则容易被各个击破。其实大家也不远了,只要崔元雍保持兵锋不受阻,再破两城,渡过微山湖就会师了。   即使如此,大家这个距离差,被各个击破的风险还是很大的,一旦被突袭,崔元雍那边是来不及支援的。万东流全力加固城防,大晚上的都不敢睡觉,亲自巡防。   入夜。   万东流站在城头望月,今夜无雪,月明星稀。   马上就是腊月了,但很奇怪的,越近琅琊,反而感觉居然有了点燥热之意。但明明天气还是严寒,这种燥热与其说是热,不如说是水分缺失,极为干涸,导致连雪都没有了。   神魔之世,很多常识已经和过往的认知有了差异,万东流知道这种战争有多危险,因为大家面对的对手已经不是人。   当实力差距过大,人数便失去了意义,便如有百万之众,也挡不了泰山之崩。   赵长河一箭,黄河天堑便失去了意义,对方呢?只会傻乎乎地去和赵长河单挑不成?   对方很有可能会来这里,万东流隐隐有这种猜疑。   但他没有退缩,无论是父仇,还是自幼的信仰,不允许他临阵退缩。   城墙忽然有点隐隐的摇晃,似是有地震。周围副将都是一凛:“少主,好像地震了?快下城头,去开阔之处……”   “你们去吧。”万东流笑了笑,慢慢从怀中摸出一张幽蓝的面具,戴在脸上。   将领们:“?”   万东流抬头望月,平静道:“夜帝麾下,二十八宿轸水蚓,见过荒殃阁下。”   空气一阵扭曲,荒殃骤然出现在虚空,倒是有些惊奇:“你该不会认为,我会看在夜帝的面子放你一马吧?”   万东流笑笑:“非也。”   “那你这是何意?”   “现在圣教君临天下,我们不需要藏了。面具能稍微提升一点实力与防御力。”   荒殃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你……要和我对敌?”   “虽然可能一招都接不下,总比等死像样。”   “难道你没想过可以投降?”   “没想过。”万东流平静地道:“当然,这面具还有另一个意义。”   “什么?”   “身为夜帝信徒,我想看看,尊神会不会来救我,神魔的信仰究竟有没有意义。”   “哈……哈哈哈哈!”荒殃笑得前仰后合:“那就不用试了,你们家夜帝早就死了哈哈哈哈!”   万东流平静地道:“我不认为一个连青龙都打不过的魔神,有资格知道夜帝的生死。我怀疑你当年连面见夜帝的资格都没有。”   荒殃的笑容变成狰狞:“那你九泉之下,亲自问祂!”   “轰隆隆!”城墙骤然倾塌,万东流落入城下,上方无数城墙石块轰然砸落,似要将他活埋。   万东流身躯左滑右拧,千钧一发地避开乱石,荒殃凌空而来,遮住了月色。   枯瘦的手掌就要拍落:“死吧,蚂蚁。”   话音未落,荒殃心中骤然一跳,那一掌还没来得及拍出去,忽然向边上猛地一扫。   一支金灿灿的箭矢无声无息地到了面前,恰好被这一拍震开。   “赵长河!”   荒殃猛回头,圆月之下,赵长河骑着飞马,举刀狂劈而下:“老子就知道,你们只有这点出息!”   万东流面具下的脸露出狂热的神情,包括他身后的其他四象教众,和正在被四象教传教的漕帮将士,眼里尽是狂热的光。   其实赵长河前来很正常,荒殃会觉得该来打万东流、万东流也预感到自己多半要挨揍,赵长河历来是个聪明人,他预估到了很正常,可不代表真是夜帝显灵。   但这真的太振奋人心了,万东流甚至都没想过赵长河有没有可能打输,毫不犹豫地率众飞奔城内,大喝道:“兰陵军马必在前来接受城防的路上!诸位随我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第六百七十四章 再战荒殃   荒殃悬于空中,低头看着的场面,神色很是难看。   城墙都被他震塌了一边,后面当然会跟着王家兵马来捡漏接管城池的,结果这边的场面根本不是万东流正在被他屠杀,反而是兴高采烈地出城狙击去了,那路遇的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   倒搞得自己是个内鬼一样,在坑王道中。   但他一时半会却无法抽身去屠杀这支军队。赵长河右手龙雀左手星河,如虎瞪视,那是任何一点分心都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他必须把赵长河先解决了再说。   赵长河拍拍乌骓,示意远离。两个人的神色都很凝重,心知这一次的战斗可与上一次不一样了……因为这一次无路可退。   上次打不过还能跑路,赵长河跑了大不了也就是崔家投靠对方,将来说不定还能再挖回来,或者以后再杀了荒殃还能改变局面;他荒殃也一样,跑了还能卷土重来,下次再杀了赵长河,崔家还是囊中物。   而这一次,赵长河要是败了,后方的崔家必然要遭受惨烈的打击报复,正如崔元雍所言,你最好给老子越来越强,但凡你败了,我们都要完犊子。同样荒殃要是败了,王家必被夷为平地株连九族,根本没有第二个选项。   都不能跑,荒殃还好点,王家死活关他屁事,大不了换个套路完成目标,赵长河真不能跑。   当神魔临世,势力的胜负已经更多由大家背后站着的神魔胜负来决定,常规的逻辑渐渐失效,在这一战中极为凸显。   荒殃看着赵长河手中刀剑,慢慢道:“你射出那一箭,未必是不知各家的默契规矩,而是明知道我会选择这种报复手段,等着我来……甚至是故意要这么引的。”   赵长河“哈”地一笑:“看来也不傻。”   荒殃冷冷道:“然则你坏了这样的规矩,就不怕别人效仿,从此永无宁日?”   赵长河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在土里埋傻了?你和我打过,知道我有神魔之力,觉得我要守默契,但在别人眼中我赵长河只是个地榜第二……我事实也只是个地榜第二。地榜参加这种战斗,箭射人榜,坏哪门子规矩了?”   荒殃:“……”   “现在你我是不是回归了你之前脑补的模样?”赵长河咧嘴一笑:“他们的胜负,我们就不参与了吧?”   荒殃简直气笑了,你什么便宜都占完了,那边怕是都快要可以合围琅琊了,这时候来说我们单挑,不参与别人的战斗。   “但你机关算尽,莫非没意识到一个问题?”荒殃终于道:“你应该知道,自己实际上并不是我的对手。一旦惨败于此,你的一切谋算都只是笑话。”   “我确实没有必胜阁下的把握。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有这么一种……一定要自忖必胜了才敢打的思维。你们的勇气是在两个纪元的漫长时光里消磨殆尽了,还是在天崩地裂的末日里丧完了胆?”赵长河笑笑:“那就让本纪元的人类,教神魔们一个人尽皆知的道理……”   荒殃冷冷地看着他。   “狭路相逢勇者胜,仅此而已!”随着话音,龙雀轻震,刀身仿佛消失在黑夜里,荒殃连刀路都没看见,侧颈已然一阵寒意。   颇有一种时空暂停的诡异感,仿佛天上地下什么都不剩,只有这把刀。   天地无我!   荒殃骤然出手,拍向龙雀刀侧。赵长河很清晰地感觉到这里的地脉被荒殃引动,不但强化了他干尸般的力量,同时还有一股很怪异的吸力从地底传来,似乎在吸取他的生命力,使得生命枯竭。   不再需要上一次的试探,这一次两人出手同时就是绝学。   汲取肥沃以养自身的荒神,他当然也可以汲取对方的生命力,这是神器所不能帮助主人抵御的,理论上是对付这种修行不足而手持神器者的最佳方案。   “铛!”手掌与龙雀相交,各自震荡飞退,赵长河依然多退了少许,却根本看不见他生命力被影响的迹象。   荒殃怔了怔:“你居然能抵御?不应该啊……”   赵长河笑了笑,青龙生命本源、回春诀的根基所在,都不说回春诀了,单说老子和迟迟的双修是白修的嘛……别的做不到,稳固生命之本有什么难的,你不就是被青龙虐的那个么,这不是天克?   他没有回答,飞退之中左手星河却已直贯而出:“说了阁下睡得太久,已不知天下英雄!”   随着一剑刺出,天上月色大亮,似有一道辉光从天而降,恰恰轰在荒殃悄无声息的一道劲气上。敢情荒殃看着发怔,实际在暗施偷袭,被赵长河捕捉了个正着。   而天上辉光与荒殃的劲气对冲,星河自身的剑气却没了阻碍,直冲荒殃胸膛!   荒殃飞速闪身,再度出现时已到了赵长河身侧。   他的速度比赵长河快,而且快不少!   赵长河并无惊色,刀剑回旋,瞬息之间“铛铛铛铛”交手无数。   荒殃心中也真不免有几分佩服,据说赵长河修行两年多,本来感觉会有很多揠苗助长的地方,可如今两战,发现他真的是没什么短板,刀剑技法圆转如意、阴阳协调,且已经有了返璞归真的意味,完全匹配他应有的修行。   自己修行虽然跨越一个大级,头疼的是他两把神器堪堪抵消了。最离谱的是自己的御境特性居然对他没什么用,好像他也是青龙一样。   好在御境并没有那么简单,比如自己的御地力,并不仅仅是汲取肥沃以养己身,那只是其中一环,另外还有……   赵长河打着打着就渐渐发现,地力有种被搅乱之相,自己身合天地一体的关联被破了。   这种天地关联是当初突破秘藏是心心念念寻求的,一则感悟天地之力,共鸣周边血煞;二则天地之桥贯通,生生不息循环续航;三则五感强化,身后眼升级成了俯瞰眼,即使不用身后眼,正常的夜视远视以及细节入微的眼力都得到了极强的提升。   但随着与荒殃交战越多,这各项一一失去,连周边的血煞都快感应不到了。   荒殃这一手意义非常明确,再强的刀剑也要主人来驱使、确定什么时候做什么操作,才能得到最大化的发挥。如果靠无主的剑灵自己发挥作用,主人只是个挂件的话,效果显然要差很多,主人还会成为巨大的破绽。   而赵长河自身的修行不够,扛不住他对地脉的御力,只要切断了天地关联,不说别的,可能连看都看不见他怎么出手的,只能成为神器的累赘。   这几天荒殃苦思对付赵长河的办法,不得不说确实是想了很多方向。   “铛!”手掌与龙雀交击,荒殃的另一只手已经无声无息地袭向赵长河的小腹。   快!几乎没有任何轨迹的快!   比赵长河引以为傲的天地无我更加迅捷而隐蔽!   当失去了天地感应、五感视听,赵长河根本不可能看穿这一击,只有神器的自动护主才可……   心念刚动,星河剑已经划向了这只手腕。   看赵长河的神情竟有些震惊,显然这就是星河剑自动护主,他都没反应过来!   这方案正确。   只要继续下去,赵长河必乱!   实力不足就是实力不足,靠外物是没用的……靠“勇”就更没用了!   荒殃露出一丝笑意,忽地一个招手,万道威能凭空出现,围着赵长河齐齐轰了过去。   赵长河刀剑轮转,飞快地把无数威能尽数拨开。   然而其中暗藏着好几道无声无形的,赵长河真就没有看见,闷哼一声被击了个正着,旋即身上泛起淡淡光幕,把这暗袭的威能隔绝于外。   神煌宗所传罡气罩,由于不可持久,赵长河很少使用,是压箱底应急的护身之法,这都被逼出来了。   可就在罡气罩消失的刹那,又是一道无影无形的魔手从地底冒了出来,恶狠狠地抓住了赵长河脚踝。   那是荒殃趁着赵长河顾头不顾腚的时候,身融大地,最难防的暗袭!   这一击抓实,赵长河脚也废了!   地底的荒殃露出一丝狞笑。   手虽抓住了,笑容却也忽地僵在脸上。   星河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无声无息地钻在了土里,融得比荒殃都干净。趁着他的精力在暗袭赵长河之时,星河剑骤然爆发,恶狠狠地刺向了荒殃小腹。   荒殃飞快缩手,赵长河虚空对地一抓,一股强大的吸力仿佛握住了荒殃的手似的,控住了荒殃一个刹那。   只这刹那之失,荒殃终于没能完全避过星河一刺,被划破了左肩,很快挣脱赵长河的控制,飞遁离开地底,惊疑不定地捂着手臂伤口:“你一直都是装的?”   赵长河这一套下来也有些喘息,暗自回气,口中乐于回答拖延时间:“不错,从头到尾你的表演在我眼中和小丑没什么区别。”   荒殃不可思议:“你能抗住我的生命汲取也就罢了,凭什么连地脉搅乱都能抵御?真能如此,你早就是御境!”   赵长河叹了口气,你妈的,逼我用身后眼,这本不该用的……不知道瞎子会不会把她的笔都笑掉了。   不仅仅是身后眼,连按照老夏遗言应该少依赖的天书,这一次也依赖了个十足十。   要不是在天书幻景之中反反复复地模拟和荒殃的对战,这一仗怎么可能打得这么顺利?   以后会怎样,暂时顾不得了,御境之敌就是御境之敌,在他已经知道怎么破解神器的前提下,单靠自己实在是打不过的。   你很厉害,可我有挂,还不止一个。 ###第六百七十五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赵长河的挂最让敌人难受的一点是,现在他的武器全都有伤魂特性。   一旦被划伤一点点,就立刻神魂如搅,必须用极大的力量去压制。看似对于普通人都不是很在意的轻伤,实则很是严重。   若是换个弱一点的,这一点划伤说不定都已经要了命了。   开挂开成这样,让睡了一个纪元的老僵尸很想哭,上个纪元想找这种伤魂之宝都非常难得,这货怎么浑身都是,都奢侈到能做箭矢乱射了!   但赵长河并没有赢,他依然像上一战一样在装强大。   能看破荒殃的举动,靠的是身后眼而不是自己的能力,说明其实荒殃隔绝他天地感应的套路是成功了的。既然成功也就意味着不仅仅是五感减弱,最关键的是失去了对外界能量的利用、以及生生不息的续航。   赵长河想逼荒殃跑路,真正继续打下去,拖得越久越不利。   荒殃惊疑不定地看着气定神闲的赵长河,实在想不明白他是怎么不受自己搅乱地脉影响的,这没到御境根本不应该破解得了。   是不是该继续打一打,探出他到底虚弱没有?   赵长河看出荒殃的犹疑,哈哈一笑:“阁下还欲死战,倒是比上次长进了不少。看刀!”   随着话音,手臂骤然鼓胀,龙雀呼啸而起,一个让龙雀极为吐槽的蛤蟆跳版神佛俱散,再度劈向了荒殃。   荒殃抬头,月色之下逆光的黑影、通红的眼眸,那狂暴凶戾的势在此时神魂受损的情况下真开始让他都有了些胆战心惊的惊惧感,可知一般对手面对这厮是多心悸的感受。荒殃深深吸了口气,旋即压住心神摇晃,干枯的手骤然拍出,继续采取了硬碰硬的方式,去测量赵长河现在的状态到底如何。   手掌拍在刀侧,双方同时一晃,荒殃骤然觉得体内煞气一阵狂涌,浑身血脉几乎要爆体而出,这是神魂受损的当下竟然有些吃不住赵长河的“御”了。   是的,这就是御,所有武者在秘藏时期寻找天地关联、利用周遭环境的过程,就是寻找他们自己之御的过程,说穿了赵长河之前的路就是不断在探索如何御使血煞之力,自己的、对方的、环境内的、天下的。当到了一定程度,就是御境。   和荒殃这种级别的强者对敌,血煞之力只能调用自己的,对荒殃体内的无效,压根影响不了分毫。但此刻荒殃的状态,有了破绽!   反过来了,荒殃动不了赵长河的生命之力,赵长河反而能动他的血煞之力,荒殃一时不知道谁他妈才是御境。如此看来,赵长河是真的一点都没受地脉搅乱的影响!   谁也不知道在龙雀刀内,一只雌小鬼咬牙切齿地驱动力量,这根本不是赵长河的力量,是刀灵的……作为随着赵长河以血煞之力一路成长的随身宝刀,刀灵在这个项目上和主人几乎没有区别。   什么是本命武器的含金量啊!   荒殃死死压住体内如搅的血煞,抽身飞退,就要跑路。   他彻底失去了继续对敌的勇气。这对手太诡异了,自己超过一个境界的优势几乎完全体现不出来,什么手段都对对方没有任何作用,这还打个什么?再死撑下去真要死在这里!   就在他彻底失去战意转身跑路的同时,周遭血煞骤然狂暴呼啸,万万千千血色刀芒浮遍空间,仿佛置身在茫茫血海,每一缕血光都是刀锋!   血满山河!   这里是郯城战场,之前万东流刚刚率众破城,战场内外不知多少冤魂、多少血戾。此前调用不了,但在荒殃转身跑路放弃了对地脉搅乱的这一刻,赵长河感应回归、瞬间调用,爆发出了突破三重秘藏以来最狂暴最强盛的一击!   狭路相逢勇者胜。   只要荒殃不跑,能够坚持对敌,输的都一定会是赵长河,他根本没续航了!然而这一跑,天地翻覆,胜负定矣!   “轰隆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荒殃奋起所有力量接下这无尽凌迟般的恐怖血煞,抬头一看,星河剑飞在半空,漫天星光闪耀,天地同辉、月色大亮,无穷无尽的星辰陨落。   还有大?   身周是血海,抬头是星陨。   荒殃真感觉自己重新陷入了当年末日,纪元崩塌的场面。   造成这场面的,竟然只是一个三重秘藏的武者。心志被夺的荒殃简直感觉就算让夜帝重生,也就不过如此了……   “轰!”诸天星陨之力砸在战局,荒殃用尽吃奶的力接了下来,飞遁离开这刀山血海流星乱坠的包围,整个干尸般的躯体都被轰跟零碎的破布一样,也不知道这次又要沉睡多久才能复原。   赵长河喷出一口鲜血,无力地撑着龙雀拄地,辛苦地喘息。   这样了都杀不了……御境就是御境,不是谁能轻易越级击杀的,捡漏海皇的故事再难复现。   他没有去追,伸手一指悬于半空的星河。星河骤然飞刺,冲向他身后远处的黑暗里。   “铛!”一声金铁交鸣的声音传来,星河倒卷而回,乌骓从另一端长嘶而来,赵长河一把接住星河,飞跃马背,疾驰往南。   一个黑影从夜色里浮现,如同鬼魅一般追了上去。   ——之所以选择那种刀山血海漫天星陨的AOE模式,而不是集中力量于一点,正是因为另有黄雀在后。只有这样的范围攻击笼罩,才能避免被偷袭。   而这个时候赵长河的状态根本对付不了黄雀了,只能靠乌骓的速度跑路。   来人追在后方,颇为叹息:“血修罗名震当世,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我们这些老僵尸,看着真觉得自己老了。”   赵长河抱着乌骓的脖子回首看了一眼,冷笑:“既然知道自己是老僵尸,不躺回你妈的坟里,出来现什么眼呢?”   来人不做口舌之争,继续追逐。   赵长河心中倒是定了不少,此前不确定这黄雀是什么性质,生怕他会跑去杀崔家和漕帮兵马,如今一看这位和荒殃无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诉求,神魔也一样。荒殃那种对地脉地力有需求的,才会寻找势力代理,而对于更多神魔而言,人间战局和他们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这一位八成是冲着天书来的……凡人战局对他毫无意义,看都懒得看一眼。   怀璧其罪,赵长河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天书会惹来大量的觊觎,这才区区十几天,真来了。   倒是没想到这么低级,居然潜伏暗中看自己和荒殃的对局,试图捡漏……   这也叫神魔?   赵长河没有事情纷至沓来的烦躁之感,心中反倒涌起了无尽豪情,月色之下策马飞跃,狂笑之声传扬在夜空:“老夏说得没错……一帮冢中枯骨,蝇营狗苟,枉称神魔!你们早就应该死于上个纪元的毁灭,那是连天道都觉得你们这帮虫豸没有必要再留于世间!”   “天道没做成,老夏也没做成……那就我来继续做!”   一颗丹药入腹,回春诀暗自运转,天地之力涌遍全身,刚刚损耗的力量、受到的震伤,在飞驰之中渐渐复原。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赵长河勒马扭身,张弓搭箭,厉喝之声传遍夜空:“天书在此,有本事的尽管来拿!”   “嗖!”箭矢破空而去,仿佛对天下神魔宣战的令箭。   星河剑中,如婴儿之灵睁开眼睛,身躯渐渐舒展,有了长大的迹象。 ###第六百七十六章 风隐   婴儿剑灵不会交流,龙雀在刀里心疼得眼泪汪汪:“蠢货,自己都说那箭用一根少一根,还这样乱射!之前救万东流浪费了一根都没捡回来,现在又乱射,败家!败家货!”   自我感觉威风凛凛的赵长河差点没从马上摔下去。   你哪位啊,怎么你给我持起家来了?   话说回来了被雌小雀这么一骂赵长河自己也颇有点心疼,龙魂木削的箭矢就那么二三十支,真不够浪费的。只能期待打赢了仗,这落在城边上的两支箭矢还是比较容易搜寻回来。   可这得打赢呐……现在都被人追着跑了,那边的战局真参与不了了,输赢得寄望于崔元雍万东流别拉胯。   应该不会拉胯吧,这江湖可堪论交者寥寥无几,年轻一辈能数得上人才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这里就占了俩。再加上带着清河的央央,带着血神阵盘的薛苍海,以及琅琊早就埋下的钉子……   反正再急也不能这时候停下回头打,自己刚刚越级力战,再怎么嗑药恢复也不可能是全盛状态。而且星河与龙雀的能量都消耗很大,需要一定时间补充,否则大招都没第二次。更关键的是不知彼,自己的手段倒是被对方观察已久,贸然打起来毫无胜算。   赵长河很沉得住气,试图通过这种追逃来略窥对方的能力,同时也给龙雀星河恢复的时间。   对方很厉害,不断在拉近距离,速度竟比乌骓略快的,只是没快到哪去,想要追上还是有点难度。但这种速度已经非常离谱了,这是飞,需要催动怎样的力量才能飞得和龙马一样快?   而对方看样子气定神闲,姿态居然很优雅,如果说御的话……他御的莫非是风?   对方正悠悠开口:“阁下与我追逃,也只能拖得一时,终究要被追上的……可琅琊之战阁下无法参与,缺了阁下这样的顶梁柱,他们说不定惨败而归,这值得吗?还不如继续用阁下的‘狭路相逢勇者胜’,放手一搏。”   被骂蝇营狗苟倒也不生气,倒是语气悠然,看上去同样是个挺沉得住气的人。   赵长河随口道:“关你屁事。”   那人显然哽了一下,没想到这厮粗鲁成这样,半晌才道:“其实某种意义上,我倒是希望你在势力之争中占优,还真关我事。”   赵长河倒被说愣了:“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势力对你来说,只是个拖住你行踪的软肋。若你一直都像现在这样策马天涯,想找你要天书的人会更头疼……而你顾忌变多,拖在泥沼里,对我们想要天书的人来说是个福音。”   赵长河默然。   这话还真有点触动感……曾经自己很潇洒的,天涯浪荡,那么多想要刺杀自己的人连找都找不到自己在哪,不信可以去九泉之下问鹰霜。   可一旦放不下眼前河山,麻烦就接踵而来……有点类似当初夏龙渊的为难,若为武者真绝代,何必致身做帝王。   迟迟与晚妆她们放手让自己独自出京,或许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那人见说了一堆赵长河也不肯放手一战,这装了逼就跑的德性让他也颇有些无奈:“修罗王这马……颇有意思。”   赵长河回望一眼:“怎么,你没马?”   那人哪知道赵长河其实在骂人呢,笑道:“见笑,睡得太久,别无长物。”   赵长河失笑:“所以见什么都想要?”   “那倒是不要,如阁下所言,在下只要天书。”那人居然悠悠说起了历史:“在我们那个时候,骑乘各种异兽代步的倒也不少,不过像阁下这样把一匹凡马自己硬生生地升格的极为罕见,做这种事自己要付出不小代价的吧?看上去修罗王付出的是龙气?江山不要,只要一匹马。”   赵长河道:“你们对此应该更易理解。”   “不错……江山俗事,云烟尔,唯力量永恒。”那人悠悠道:“只不过对一匹马这么有感情的,倒也少见。”   赵长河道:“这不是用上了么?追得累不累?”   “……”那人不答。累倒是未必累,只是他也知道赵长河是在争取恢复,越逃得久就越合算。悄悄前来摘桃子的时候哪知道赵长河居然有飞马啊……当初不放弃乌骓的决定到了现在越发开花结果。   赵长河转头看看对方有点憋气的样子,忽然问:“阁下何名?”   对方淡淡道:“风隐。阁下应该是没有听过的。”   确实没听过,所见的各项记录都没有……但基本可以推测此人的能力确实应该是与风相关。   赵长河没话找话道:“按理你们那个时候没有天书,你们是怎么知道天书的?”   “倒不至于没有,大家都知道天书是天道所掌,不是任何人可以触碰。天崩之后,天书溢散,在最后时刻有人试图取得其中部分,但都没来得及……如阁下者,从一介凡夫,两年之内三重秘藏,古今未之有也。如果当年就被人取得,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风隐说着,眼里显露出极其热切的光,显然把赵长河的一切出众之处尽数归为天书的作用。   赵长河没理他,暗道当年倒也不是都没来得及,至少夜帝是取得过总纲页,还放在霜华那里……这事也怪,为什么祂要把天书放在霜华那里,自己不用?   结果风隐下一句就在说这问题:“说来力量太盛,倒也未必是什么好事。纪元崩溃之时,除了天地崩裂,对于强大生命好像也有额外‘照顾’。上古四象当年多风光,竟一个都没活下来,就连夜帝死活都不可考……强如海皇,若是不靠海平澜的合作利用了信仰之力,恐怕现在还是一缕残魂,躲在海底奄奄一息。反而是我们这些当年他们看不上的小卒子,倒没他们伤得严重……”   赵长河心中一动。   或许当年真有定点清除的味道在……目前为止,除了海皇是因为集信仰之力辅助复苏之外,其他如剑皇之流明显属于御境二重甚至以上的强者都没声息,自己所见的一个接一个跳出来的所谓“神魔”,都是如血兀、多罗、荒殃这些属于御境一重范畴的,严格来说他们确实没资格称神做魔。   可见越强的越死得快、或者受伤的程度更严重,只有各自面对的“清除”强度不一样才能解释这个结果。   如此看来,当年夜帝或许预料到了这个情况,认为霜华存活的几率比自己都高,或者是醒来会更早。于是把天书给霜华,她醒来可以凭借这个快速崛起。结果霜华自己没了继续活下去的意愿,只留冰魄悲鸣。   心中闪过这些念头,赵长河倒是有些好奇:“阁下和我说这些干什么?难道是告诉我不应该修炼太快,否则反倒遭祸?”   “正是。”风隐笑道:“且不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单说阁下一人占据了多页天书,也非天之道也。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即为此理。若是天道仍在,恐怕阁下必是清除对象……还不如雨露均分,或许更稳健。”   不得不说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可惜赵长河不信这套。   你自己都说唯力量永恒了,还忽悠谁呢……   反而这希望通过打嘴炮动摇意志的套路,证明了风隐也不是那么有底……可见刚才自己和荒殃之战还是对别人有一定震慑力的,谁也不希望和这样的对手打得死去活来,天知道是不是还有另一个黄雀在后?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这是至理。只要把这货也揍回去,以后来找事的人就得掂量掂量了,至少可换来一年安稳。   正想到这里,身后眼忽地看见对方举起了手。   经过这么久的追逐,对方已经进入了有效攻击距离!   “嗖”地一声,赵长河还没听见声音就先行伏鞍一闪,一道风刃擦着脑袋掠过,战斗正式开启! ###第六百七十七章 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   赵长河闪避的第一时间,心神就在沟通龙雀:“雌小鬼你恢复得怎样了?”   龙雀:“还差一点……”   “草,干啥啥不行,装逼第一名!”   龙雀大怒:“你以为星河这杂鱼就可以了吗?”   星河:“……”   赵长河没有闲工夫和龙雀斗嘴,因为风刃已经刮向乌骓了。   人能躲,马哪来那么灵活?风隐刚才对话中对马特别感兴趣,那是早就准备了射人先射马。   赵长河第一时间凝起罡气罩,替乌骓挡下攻势,同时弃马离开,直冲下方。   乌骓毫不黏糊地换了个方向直接跑路了,一副无情模样。风隐在后方没忍住笑:“看来阁下对马好,马倒不见得对阁下那么有情。”   赵长河懒得理他,老僵尸懂个屁,这不比琼瑶女主靠谱得多?难不成还要在这演一出“我不走,要死一起死”吗?都不如一匹马。   趁着风隐还没逼近,赵长河加快速度下落,“扑通”一声钻进了下方海里。   连风隐都愣了一下,他都没留意到双方在不断追逃的过程中,居然已至东海。   此前乌骓看似南飞,是为了避开北边战局以免干扰,实则南边是漕帮地盘并不合适作为战场,否则要伤自家民众的。当赵长河猜测风隐是风系修行,就第一时间驱使乌骓转东。   海上是风最能发挥的地方,但海底相反,海底无风。   只要入了海底,对风隐的发挥必然有一定负面影响。   看着赵长河飞速入水,眨眼就沉到数十丈之下,风隐心中也不免有点小小的佩服。果然成名非侥幸,这赵长河的战斗嗅觉确实了不起,根本看不出只是个出道两年多的年轻人,简直像是征战了一生的老江湖。   但他并无犹豫地扎了下去。   海底固然对自己的发挥有一定影响,难道赵长河就能完全避免?从刚才他与荒殃的战局看,可一点都不像与水属有什么相干的,能杀海皇不代表水属多强悍,那是两回事。   按理环境对赵长河的影响要比他更严重才对……赵长河终究不是御境,对御境的了解有些浅了,要是在海底就能让御风废掉,那还算什么御境?   所以赵长河这是自寻死路才对。   风隐入水,果然看不出水的阻力对他有什么限制,矫若游龙般一路下潜,比此前更快地接近了赵长河身后。   赵长河骤然回手就是一刀,半月刀芒破浪而过,直劈风隐面门。   风隐伸手一挥,刀芒折向,有一种奇特的力量带偏了轨迹,如风掠过。   海底无风,他自己举手投足就是风。风未必是形态,那种力的本质便是他的御。   赵长河暗地里“咦”了一声,暗道有点意思。相比于荒殃,风隐的性质更“巧”,让他感受到了盗圣叶无踪的味道……说不定叶无踪就是得到过此人的部分传承。   随着这一交击,两人之间的海水似是因气劲的对撞而汩汩地冒起了气泡,很常见的场景。   赵长河眯起眼睛,宽大的阔刀忽地像盾牌一样竖在身前。   看似无害的气泡疯狂地冲上,撞在阔刀上,发出一连串恐怖的爆炸声响。   “厉害,厉害,真个嗅觉敏锐。”爆炸之中传来风隐的笑声,一只和荒殃一样枯瘦的干尸之手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赵长河背后,轻飘飘地印在后心。   赵长河微一侧身,试图把这一击夹在腋下,风隐却显然不会让他如愿,那手诡异地一抽一扭,如附骨之疽,继续印向后心,怎么都甩不脱。   而随着爆炸,气泡却越来越多,于是爆炸连绵无尽,越来越强,还蔓延到了身侧各处,龙雀已经挡不住了。   这怎么看赵长河引人入海都是自掘坟墓,好像到了对方的主场一样,反倒是他自己由于身处海底动作不便,连闪避都变得艰难。   更悲剧的是无论龙雀还是星河,威力虽然还在,却都放不了之前大战荒殃时的大招,俗称CD没转完,想依赖神器之威也做不到了。   这怎么打?   “啪!”疲于应付爆炸的赵长河终于没能闪开风隐的手,被结结实实地插进了肋下,赵长河猛喷一口鲜血,染红了海水。   风隐正露出笑意,赵长河却趁着他的手一时还插在自己肋下没拔出的空挡,迅捷无伦地一把揪住他的手腕,弃了手中龙雀,旋身就是一拳。   风隐笑容僵在脸上,骤然色变。   这一刻的赵长河,哪有之前疲于应对爆炸的窘态?更没有在海底受限的不便。这一拳排山倒海,霸道无匹,结合海水的轨迹与特性融于自身之力,轰出的力量何止比他在岸上强了一倍!   这是兼具玄武之拳与拍天镇海掌的精髓,天下并列第二的两门最刚猛的拳掌,又都是与海水相关,在海中此拳,无异于在陆地上夏龙渊的“我之拳”!   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手又被握住,风隐再强的身法与闪避也不可能完全避开,只来得及闪开拳势最盛的部位,拳劲同样轰在了他的肋下。   风隐猛卸力,好歹没让这一拳轰废了,却也结结实实喷出一口鲜血,心下骇然。   两人现在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伤,在赵长河完全没有依靠神器之威的前提下!   “来而不往非礼也……”眼前的赵长河眼眸血红,笑容狰狞:“现在……是我的主场!”   随着话音,他刚刚喷于海中的血、肋下流出的血、风隐的血、刚才的爆炸轰碎的海底生命、千般煞气万般血戾,整个环境都变成了血色的海洋,煞气的地狱。   当海洋被鲜血染红,那便无处不是血煞。   血满山河,地狱如是!   不需要刀,赵长河对血煞的理解与操控,绝对已近于御!   承受疯狂爆炸的变成了风隐。   在风隐被狂轰滥炸的同时,失去存在感已久的星河悄无声息地从海底流沙之中冒起,戳在他的脚底板上。赵长河双手握持龙雀,力劈华山。   风隐再顾不得四处血煞的侵袭,奋力震开赵长河这一刀,飞遁而去。   他真的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大招没有用,就已经莫名其妙输成了这样,如果在海面上绝对不会如此……刚刚还觉得赵长河是自掘坟墓,现在才知他从选择入海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计划好了所有后续的战斗方针。   “哗啦啦!”风隐冲出了海面,疾飞向更远海的方向。   只要在海面上,赵长河不敢追!   正这么想着,身后战马长嘶,乌骓不知道从哪又飞了回来。与此同时赵长河从海中窜起,骑上乌骓挥鞭而指:“追!”   你特么真敢追?   风隐简直想要扭头再战,可刚刚转头一看,就发现赵长河肋下的伤口诡异地正在复原,只在这短短时间内,就只剩下衣服上的破洞了,肋下腹肌漂亮得很,哪还有半点伤?   风隐低头看看自己的伤,如坠梦里,谁才是神魔啊这?这还打你妈?   “追!”赵长河策马疾驰,张弓搭箭,瞄准风隐。   风隐吓得浑身冒汗,“S”型地乱绕前行。   “嗖!”赵长河实在没忍住,又射出了败家一箭。   龙雀大怒:“明明射不中,又浪费什么!”   “……我实在没忍住想给他补齐一个B字型。”   龙雀:“?”   赵长河的声音换成了传念:“我表面伤口愈合,内里早已废了,完全是在吓唬。别让他反应过来,真折身返回,你就要易主了……”   龙雀身上极为配合地亮起了血色刀芒,好像在说我大招好了。   太阳从远方地平线上升起,海天渐亮,日月同辉。星河闪耀,如有共鸣。   风隐扭头一看,魂飞魄散,连加重伤势都顾不得了,激发了所有潜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噗……”赵长河再度喷出一口鲜血,趴在乌骓上一动不动。   连喷血都像是在笑。   瞎子沉默片刻,忽然道:“要帮你一把么?”   赵长河有气无力地道:“怎么弄?”   “求我。”   “少来这套,你会主动说要帮我,那就是你自己也觉得应该要做的事。”   瞎子继续沉默,片刻之后,天上闪过金光。   这一次的乱世书格式与以往都不相同:   “腊月,赵长河败荒殃于郯城,陷风隐于东海,驱神逐魔,神威盖世,不逊夏皇。”   “荒殃风隐者,上古魔神也。”   “神魔临世,事异备变。天地人榜,择日重排。”   “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 ###第六百七十八章 兵临城下   赵长河辛苦地驾着乌骓随便找了个小岛,靠在礁石上吃药休憩。   天空金光依旧未散,赵长河抬眼看着,神色颇有几分古怪。   这一次的乱世书屁股实在太歪。   他两战皆伤、尤其这一战伤得已经快不会动了,完全是靠吓唬把风隐吓走的,按照双方现在的状态对比,甚至都不能称之为“战胜”,对方要是回转,就得求龙雀星河自我发挥才能救主了。乱世书却一个字都没体现,生生营造成了一个驱神逐魔威风凛凛的形象,还神特么“不逊夏皇”,纯属尬吹。   这就是瞎子所谓的“帮”,赵长河想要打得一拳开、想要震慑他人,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否则别人哪知道他“无伤”干走了神魔?   从此以后,真能换得一段时间的安稳,起码那些单纯觊觎天书的得掂量掂量了。   另一方面,这个通报对荒殃风隐恶意满满,别人极有可能盯上他们。   风隐说“身无长物”那是放屁,根据秘境形成的规律,他能躲在某处苟延残喘,必有宝物护持。可知荒殃和风隐身上一定有宝,这回怀璧其罪的变成他们了……   神魔们躲在沟里不出来,就是因为这些破事。大家伤势都没完全复原,自信不足,谁都不愿意被乱世书通报存在,导致被别人盯上。这回两个都被别人知道负伤,后面必将麻烦无尽。   也不知道为什么瞎子这么帮忙,如她以前所言,就算天书全部被别人抢走,她就跟那个人去了,赵长河死不死并不是多要紧。这次这么帮忙,难道只是为了坑死这些神魔?嗯,这层她以前倒是也有所体现,一直都在暗戳戳的挑事,最毒妇人心。   当然,排除这歪屁股措辞之外,瞎子自己也必须出这么一期新通报。   理论上乱世榜只会通报对榜单有变化的对局,这些上古神魔不在榜单上,输赢都导致不了变化,无法通报。但这显然不适应时代的变化,这些神魔凭什么游离于榜单之外?   事异则备变,乱世榜确实应该更新了,要把这些人纳入榜单计算。   但这个更新很有难度,怎么给他们算名次?   理论上他们的修行肯定都在天榜前三甲,搞个不好天榜全是神魔,别人都得滚去地榜。   但修行能代表战力么?乱世榜以前之所以只按战绩论排名,就是因为修行不能代表一切,实战水准更为重要,必须打过才能判定谁比谁强。现在这些神魔一个个冒出来,总不能直接给他们估算个位置,这又不是潜龙榜还能估测潜力的。   现在他们“输”给了赵长河,赵长河是地榜第二,所以两个御境排地榜三四去?这不搞笑么……就算这么排了,那他俩谁三谁四呢?   没法排。   所以只能“择日重排”了,起码要更多的神魔出现、和榜单上的其他人多些交手的样本,才能重新排出一个大概。   赵长河大致想明白了其中状况,还是道:“不管怎么说,谢了。这屁股歪得对我很重要……否则我真扛不住源源不断的觊觎,什么事都别做了。”   瞎子不语。   赵长河道:“你以前说,你只是诚实反馈天道事实,最多只能在措辞上玩点花样,我是相信的。这一次脱离了措辞花样,已经属于有悖事实了,应该不是你以前骗我,而是现在你已经可以一定程度自定义规则了,对么?”   瞎子道:“倒也无法自定义,规则就是规则。我依然只是在措辞上玩花样,大方向上,你确实赢了,只不过春秋笔法。”   “啧……新闻学……”   “你倒有闲工夫纠结我怎么写书,那边战斗你不急的?”   赵长河内视片刻,有些辛苦地摇摇头:“我必须立即抓紧时间恢复一二,否则风隐找回来我死定了。至于那边的战局……”   他顿了顿,微微一笑:“我相信央央。”   瞎子有点想吐。   ……   赵长河的这一战从夜间打到了天亮,这么长的时间,那边的战局进度早就快进得不成模样了。   早在赵长河与荒殃打得死去活来之时,万东流与王家试图来接收城池的军马路遇,双方的心理准备都不是一个级别。王家兵马毫无悬念地惨败而归,万东流挥军直指兰陵,兰陵守将弃城而逃,天都没亮,兰陵易主。   这是琅琊以南的最后一道屏障,前方就是王家老巢了……   而在更早一些时候,崔元雍在鄄城消化降兵,再度东进,沿途所过之处望风而降,这边的战局打响之时,崔元雍人都到微山湖了。   兵贵神速,无论崔元雍还是万东流都没有时间在那慢慢整军消化,谁也不知道胡人或者李家杨家到底会有什么幺蛾子。大家的共识就是越早打完这一战越好,稍微迟几天可能就要出事儿。   于是当赵长河躲着疗伤之时,当日傍晚,崔元雍的先锋与万东流会师,兵锋直指琅琊。   从崔元雍赵长河离开清河至今只有区区几天……几天之内,王家看似强盛的兵马降的降跑的跑,看似完整的纵深防御摧枯拉朽,琅琊老巢直接变成了前线,崩得比袁术都快。   一切起于那隔河一箭,彻底崩坏了战争逻辑。   一路下来几乎就没有任何阻挠,基本一路都在急行军而不是在打仗。   直到兵临城下,王道中都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形成的,自己兵多将广,还有神魔撑腰,怎么整得跟完全不存在一样,对方简直就像是来旅游的,一路横冲直撞就到了自家城下。   不过琅琊好歹与周边又不太相同,这是王家的基本盘,不会再像其他地方那么一触即溃。如今又是冬季,谁都知道这种环境气候攻城是非常不利的。   “都不必惊慌。我们城中尚有数万兵,这风雪寒冬,城头泼水成冰,谁能攻城?”王道中面沉似水,在议事厅里给众将打气:“早在大兄与李公嗣亡于京师,我们就与各家形成了攻守同盟,只要撑住几天,他们不会没有动作!四象教掌控京师也未必稳健,京中实质空虚得很,越是拖的久了,他们越容易出问题!”   归尘坐在客座上颔首:“崔元雍万东流冒进至此,没有这么打仗的。我太乙宗上下会全力帮助守城,只要守个几天,他们自己都会疲态大露,不战而溃。”   王道中吁了口气,果然不枉了王家对归尘如此尊重,一位德高望重的地榜在这时候帮忙说话可是雪中送炭。他故意配合着问了一句:“赵长河与神魔之战……”   归尘悠悠道:“不知道乱世书这次的播报怎么回事……但赵长河连战两位神魔,不可能无损,至少短期之内不需要担忧赵长河参战的。另外,我看道中先生也三重秘藏了吧?”   王道中暗道就等你这句,立刻捋须微笑:“不错,前几日已经侥幸突破。”   “实际上赵长河也就是这种水准,他战胜神魔必然是借助了其他东西,可一不可再,便是他真参与战斗,我们也未必就怕了。”归尘笑道:“如果他参与不了,那就更不用提……就凭崔元雍万东流,还有薛苍海?他们凭什么打得进来!”   一唱一和之下,议事厅中原本的愁云惨雾还真没说没了,王家众人都振奋道:“若是如此,教崔元雍有来无回!” ###第六百七十九章 河可往,中亦可往   第一天的攻城,挺拼的。   不像京军觉得这大冬天的是打个屁,崔家和漕帮军马都是对王家有仇的,他们愿意拼一把。   几个月的璞阳围城战,崔家兵马多少袍泽死于城墙。漕帮究其本质还是帮会性质浓郁,自家帮主老大被人刺杀成了植物人,单是一个“为老大报仇”的义气就能让江湖帮会的汉子们跟你拼了。   再加上一群为了升级命都不要的血神教徒,竟然在这冰天雪地里打出了一副热血澎湃的攻势。   薛苍海手持血神刀,堂堂一教之主把自己当成个死士一样,奋勇先登。   “呛!”一个蛤蟆跳的神佛俱散,前方将领被他连人带甲活活劈成了两半,周边士卒胆战心惊,左右飞散。   玩血煞刀法的人,一旦到了秘藏级,在战场上就是个BUG。单只薛苍海一个人,要打开一个城墙破口就跟玩儿一样,必须有相当的强者来扛他,普通的士卒在惊惧特效之下基本都是送菜。   璞阳围城战打了那么久,双方也很了解。远远看见薛苍海先登,这边王家的客卿、地榜十八虞德举飞速顶了上来,手中长剑飞快点向薛苍海浑身要穴。   在璞阳攻防战中,这是一对老冤家了,每一次薛苍海都是被他压回去的,都得身边一群血神教长老一起出手结阵才能顶住。但作为攻城方,这阵就结不了了,薛苍海憋屈地倒翻下城,攻势被破。   差不多同一时间,另一边城头,万东流和王照陵默不作声地交手七八合,左右数枪攒刺,万东流无奈翻下了城,无功而返。   倒是王照陵心中颇为震撼。   这万东流不显山不露水的,居然这么强!要不是守城优势,单打独斗的话自己想赢下万东流恐怕都要打到百合开外才行……这厮也太能藏了吧!   “轰!”冲车撞向城门。   王照陵回过神来,厉喝:“都愣着干什么!滚石准备!”   崔元雍立马阵前,看着惨烈的厮杀,面沉似水。他作为主将可不能轻易参与攻城,必须关注着任何一处战局的状况。   事实上这种战争里,主将自己就是破绽。   崔元雍不需要考虑,就知道王道中正在某处盯着自己,随时准备暴起突袭。   不知道王道中如今是否三重秘藏,也许他吸收海皇阴气突破也会像其兄长一样有很大的破绽,只能算是伪三重,但这里可没有一个夏迟迟或玄武,没人能动摇这个破绽,那就是真三重。在凡人的战争里,三重秘藏的水准就已经属于一个人能左右整个战局的存在。   随着日后越来越多三重秘藏的顶级强者亲自参战,常规的战争不知是否会彻底失去意义。就像赵长河那一箭……实在太离谱了,至今连崔元雍这些自己人回想起来都还在摇头,这辈子钻研兵法、研究行军布阵安营扎寨,到底有啥意义啊。   “薛教主那边大有机会……”崔元雍看了片刻,低声自语:“他有一神器未曾动用,需要给他找到合适的时机。陆先生……”   身边地榜客卿陆崖躬身道:“在。”   “去支援薛教主,看看是否能给他找到运用神器的机会,至少打开一个缺口,让他其余的血神教徒能共同结阵。教徒结阵的效果,这几个月来我们看得很多了,颇得其好处。”   “不可!”陆崖摇头:“我必须守护公子。”   崔元雍笑道:“我好歹也是一重秘藏,人榜之列。千军万马防护之下,哪有那么容易出岔子,陆先生且去。”   陆崖犹豫道:“那陆某也不合适先动的啊,应该是观察王道中去了哪里,我就去哪里……我先动了,王道中的主动权就太大了,万一他此刻去袭击万东流方向……”   “这是军令。”   陆崖无奈领命:“是。”   陆崖一走,崔元雍身边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无数亲卫团团环绕,亲卫队长甚至觉得公子不应该骑在马上,太显眼了……你看那天曹伯平站在船头做显眼包,不就被射死了么……   要是对面王道中也来一箭……话说王道中和赵长河有什么区别吗?难道不是一个人吗?   王道中站在城头高处,远远看着外面数里外的对方主阵,感觉这距离和隔河也差不了多少。他下意识地取了弓箭瞄了一眼,妈的人都看不清,完全无法想象赵长河怎么瞄的,更无法想象这一弓是怎么拉的能那么远。   试着又瞄了一下城头战局,同样一片混乱无法瞄准,只能误伤。   归尘斜睨他一眼,慢慢道:“先生何不一试?”   王道中:“……”   “怎么?”   “这种无耻之事,老夫又不是赵长河那种不要脸的。”王道中正要收弓,忽地一怔,他发现了对方阵中陆崖离阵,去了薛苍海的方向支援。   王道中都看愣了:“陆崖竟敢离开崔元雍?崔元雍这是不要命了?”   旁边另有王家族老道:“趁着陆崖去虞先生那里,我们立刻击破万东流!”   归尘道:“击破万东流,何如直奔崔元雍?王先生如今三重秘藏,不是以前二重可比,崔元雍的军阵并没有他想象的防护意义。”   王道中心中一动:“不错……万东流只是偏师,崔元雍才是主将,若是击破崔元雍,此战定矣!”   王家众人本能觉得有些不太妥,倒也不是别的,主要是王道中如今身为主将,亲身涉险跑去别人万众之中,有点那啥……可细细想来好像也确实没什么,崔文璟没来,赵长河又不在,崔元雍只有一重秘藏……所谓的万众防护对于三重秘藏的强者而言那真的跟土鸡瓦狗没有区别。   常规的战争思维确实可以改一改了,别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等赵长河回归了就麻烦了。   “赵长河能取敌首脑,老夫又何尝不能!”见众人都没有反对,王道中心意已决,持剑飞掠而出:“尔等守稳城头、留意城内动向,小心有镇魔司余孽潜伏。某去去就回!”   “嗐,琅琊都被我们犁过几遍了,哪还有什么镇魔司……”   城内仓储重地,有数人潜伏在外已久,抬头看见王道中离开的背影,一个个亮起了眼睛。   从江南而来的武维扬等人身披道袍,以太乙宗弟子的身份在城内已经摸了好几天了,对城内各类布置了然于心。   王道中一走,众人立刻窜了出去,飞速逼近粮仓。   没有人想过,这里不仅仅是“镇魔司余孽”,而且个个人榜水平,足足四个!   “站住!干什么……”   “的”字都没出口,刀光狂闪,人头已飞。   堂堂玄关九重的镇守大将,在四个人榜强者手里,连一合都没走过去。   而城外阵中,王道中一剑飞光,直刺马上的崔元雍:“毛头小子也敢领兵!除非令尊到此,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呛!”剑鸣声起,紫气漫天。   紫气氤氲满河山,便是崔文璟亲至,也未必有这么浓郁的清河剑意!   “崔文璟埋伏在这?”王道中骇然转头,却见军阵之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兵掀开兜鍪,手中神剑紫气浩然,磅礴无匹的剑气直贯而来。   那仍稚嫩的面庞看得王道中有些恍惚。   崔元央。 ###第六百八十章 崩盘的琅琊   相比于赵长河,崔元央才是真正的神兵挂件,此前荒殃就是想把赵长河限制成崔元央的水平,那就好打多了。   清河剑的水平和龙雀与幼年版星河基本一致,赵长河没来,这一刻的崔元央就是丐版赵长河。   然而崔元央知道自己的问题,躲在万军之中,远程飞剑。而王道中却没有荒殃的能力,如果没了赵长河的操控,面对无主神剑自己打,荒殃是不虚的;可单是清河剑自主乱砍,王道中就极为难受。   当年冰魄在剑湖之畔嘎嘎乱杀,四象教一群强者包括赵长河韩无病夏迟迟一起上都拿它没办法,差点死它手里,因为一把剑无伤无痛无破绽,除非能量耗尽、又或者你比它强很多直接制住,否则根本就没法打。王道中但凡看过妖刀记,也会知道跟一把刀剑打架多痛苦。   在一把恐怖无比的神剑攻势之下,本来视为土鸡瓦狗的兵将忽然就不是瓦狗了……   崔元雍怎么也是人榜之列,身边的将领亲兵一个个全部都是身经百战的武者,平时你一剑能秒十个,现在被神剑缠得这样,我们还不敢围攻你?   无数长枪四面刺来,崔元雍离马飞剑,合身直上。   王道中飞速撑开一个气罩勉强装个刀枪不入,拼着用罡气消耗周边无数刀枪剑戟的攻击,自己的剑全力应对清河,且战且退地往后飞绕,试图突围。   打不了了,撤还是没问题的。   然而刚刚飞身而出,城墙那边血光大起,本来不断试图登城的薛苍海直接弃了城墙,人刀合一飞斩而来。陆崖也直接弃了虞德举,直接回转。   “呛!”王道中接了薛苍海一刀,薛苍海吃不住力,倒栽而回,可王道中却也落回了军阵之中,很快被陆崖和崔元雍死死缠住。   “我日……”城上的虞德举等人全傻了,这回怎么办?跳下去接应家主?   王道中也傻了,对方是攻城方,随时可以回来,而自家守城兵将难道开城出来接应?   无怪乎这么多年的战争,铁木尔崔文璟王道宁等人都没有过自己突入对方阵中去袭杀主将的情况。包括地榜之战,弥勒等人打了那么久都是互相顾忌不敢自己亲身入险,哪怕知道唐晚妆回京了他都不敢乱来。一则算是个规矩默契,二则也真怕会陷入这种埋伏里,死则死矣,贻笑万年才叫难堪。   都怪赵长河先开了个坏头,让人诞生了这种攻其首脑一举定乾坤的冲动,你赵长河做得,我王道中做不得?   可人家赵长河只是射箭啊……   这回做到坑里去了。   当然,王家内部还有一大堆强大的族老和中坚,还有归尘虞德举等强大客卿,只要有人决断,一群顶尖强者突入其中把人救出来还是完全有机会的;又或者索性开城出击,趁着对方主阵混乱,也未尝不能冲出个大胜来。如何选择,需要决断。   立刻有老者当机立断,厉喝道:“对方主阵混乱如此,开城出击,我等也同时入阵接应道中,方为上策!若战之得力,或可一战而定!”   没错,风险与机遇并存。王道中这会儿强是真强,排天镇海,威猛无俦,一个人顶着无数强者与神剑的夹攻在阵中乱战,虽然岌岌可危的样子,可一时半会还真拿不下。如果趁这个时候全军出击,说不定还真有机会把对方冲垮,再拖片刻王道中就完了……   既然有族老立断,王家上下再无犹疑,城门轰然洞开,王照陵领着一队骑兵前锋席卷出城。   那边万东流早已停止攻城,回头整军从侧面冲杀而来,掩护主阵。   双方兵马刚刚相接,城内屯粮之处忽然冒起了冲天火光,映红了天际。   刚刚跃出城头的王家众强者骇然回望:“这是怎么回事!”   “快!回去救火!”   “不行,先救道中!”   王家众强者一团混乱,连带着将士们全懵了。   粮仓重地,虽然自家城内不至于是重兵防护,可怎么也是戒备森严,近于人榜的将领都好几个,怎么会被放火烧仓,连个信号都没发出来?   当着自家的面把粮都烧了,这还能有什么士气……而且别人既然连粮仓都能烧,别的呢,家眷呢!   家眷呢!   还没出城的士兵直接不出城了,发了一声喊,竟然极为自觉地冲向了粮仓方向,甚至有人直接冲回家去了,城门内部一片混乱,将领们想拦都拦不住。   其实也不想拦,已经有中层将领脱了盔甲,自己跑回家看老婆孩子去了。   实际上武维扬等人肯定不会去碰别人家眷,连粮仓也没全烧,这粮将来都是自家的呢哪舍得烧光,只是选了一个偏仓,烧的主要还是驻兵屋舍,尽量闹得很大的模样。   说真的,被赵长河喊来琅琊见机行事的时候,武维扬真的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这连一个月都没到……看着城内一阵混乱的模样,武维扬知道王家完了。   “嗖嗖嗖!”王家祖祠方向飞掠而来数道人影,竟是连驻守祖祠的耆老都绷不住了,亲自出来探查状况。武维扬长刀一振,指向空中人影,厉声喝道:“烧个粮仓,功劳不够!拿下这些老狗的人头,累世公侯,就在今日!”   这些行将就木的老者恐怕也没想到,这并不是一支精锐军队,只有几个人,却个个人榜!   老态龙钟的他们,竟然未必打得过!   这是哪冒出来的顶级精锐特战队,镇魔司本部都未必有这么多啊?   城内爆发了特种巷战,火势根本没人去止,烧得越发大了。城门之处更加混乱,尚未出城的各自四散,颇有互相践踏者;已经出城交战的全无战心,只想回撤。王照陵拔剑连剁了几个人都拦不住,最后出了城的军队竟然直接弃械:“我们投降!”   万东流:“……”   王照陵:“……”   忽然之间,变成王照陵被挤在城门口,面对千军万马。   他也不傻,飞速腾身而起,从城头翻回城中。   自家城头忽地寒光闪烁,一剑封锁上空。   王照陵完全没想到攻击会来自自家城头,下意识架了一剑,对方的力量似虚还实,一剑将他震回了地面。王照陵愕然上望,神色极度难看:“玄冲……”   城墙之上,玄冲微微一笑:“王兄,抱歉了。”   王照陵转头,后方万东流挥手止住自家兵马,同样微微一笑:“玄冲兄,你我好友经年未见,想不到重逢竟是如此场面。”   玄冲板着脸道:“贫道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万东流知道他在说什么,曾经扬州大家地位差不多的一群年轻人,坐在一桌喝花酒,一起给某对男女起哄助攻。现在大家看似年纪轻轻的“人榜高手”相当牛逼,但那对男女怕是可以踢出去跟狗一桌了。   王照陵看着这哥俩叙旧,目光落入王道中那边的战况,叹了口气。   归尘还在那呢……   之前试图出去救王道中的族老与客卿们同样进退两难,好在他们总算不会像普通兵将那么混乱,只略犹疑片刻,立刻判断出不能回头,怎么也要先救出王道中再说,总不能送王道中去死吧!眼见这仗没法打了,救了家中最强者,大家还能隐遁出海,早晚东山再起,真把王道中给丢了那就全完了……   于是依然齐刷刷地直扑军阵。   最强者是地榜十八虞德举,他第一个到了阵前,结果迎面就是一柄血神刀,搭配着一群血神教长老的阵法。薛苍海神色狰狞:“老虞,再来?”   虞德举才不虚他,一剑直破入阵,心中暗道我又不是一个人,归尘没比我弱多少,两个地榜你们拦得住?   心念刚及于此,心中警兆大起。   虞德举几乎是本能地往旁边一闪,一柄软剑从他身侧擦过,又行云流水地弹了个向,依然插进了他的肋下。   虞德举不可置信地转头,看见的是归尘笑眯眯的神情:“虞先生,降者不杀。”   “归尘!”此时王家几名族老才堪堪赶到,看着这份变故脑子都只剩空白,出手都不知道怎么出了。   两个地榜,一伤一叛,对面十万大军,这几把老骨头还打什么?   被围困中的王道中狼狈闪躲,厉喝道:“归尘,王家待你不薄!”   归尘微微一笑:“但很可惜,老道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与赵王有约。”   赵王……   本来王家是真好好勘察过太乙宗的,确信太乙宗真的没有与镇魔司有任何瓜葛。一个除了唐晚妆之外压根没人好好做事的朝廷,一旦确定和镇魔司没有瓜葛,那归尘就不可能会是朝廷的暗子,因此王家上下日渐放心。   本来以为归尘是见大势不妙临时反水,可现在知道了,竟然是赵长河的布置,而且布置于“很早很早以前”。   城中的失火,当然也是他的人干的了……   谁能想到……印象中的北邙山匪,布局居然到了这么远……输得不冤。 ###第六百八十一章 旧时王谢   归尘或许是一诺千金,但王道中并不相信。   他觉得如果己方大势,归尘或许未必“履约”,毕竟他做不了国教了,国教已经是四象教,还履那什么很早很早以前的约定干啥用?但这几天之内被人从黄河边直接打到家里,就别怪人弃你而去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谁必须为你王家卖命?   这才是现实。   当然归尘到底是因为约定还是因为现实,谁也不知道,大家的脑回路并不是一个世界,永远无法互相理解。   王道中心中想到的倒是兄长临别之时的一句话:“你要留意赵长河,他才是这个纪元的真龙,夏龙渊不是。”   想到这话,王道中心里忽地释然了很多,哈哈大笑:“所以老夫这两年被他坑了那么惨,也不稀奇对不对?”   众人:“……”   趁着围困的军将们觉得必胜而心神略松之时,王道中忽地奋然一剑架开清河,方向却不是突围,反而是迅捷无伦地冲着阵中冲了进去,目标:崔元央!   “老夫便是死,也要让赵长河后悔一生!”   “不好!”崔元雍飞速一剑刺向王道中后心,却没跟上他的速度,一剑刺了个空:“快拦住他!”   崔家将士急得发疯,归尘薛苍海等人全部飞身而来试图阻止,却都稍慢了半拍。   真没人想得到王道中居然不突围,反而往阵中去啊!   可看似接近崔元央的王道中心中却没有半点得意,反倒忽地变得冰凉。   前方的崔元央一点惊慌之感都没有,眼眸无悲无喜,一柄备用长剑咻然在手,斜斜地迎向王道中狂劈而来的排天镇海之剑。   那算什么排天镇海剑……   缠斗已久,气血大失;全军溃败,心气全无;清河在侧,无法全力。   而今日的崔元央,也是一重秘藏,清河剑意的认知直追本源、尤胜其父,根本不是人们心目中想象的惊慌失措毫无抵抗之力的小兔子。   “呛!”长剑破入王道中的剑气,连王道中的剑路都没能瞒过她的判定,架了个清清楚楚。   “嗖嗖嗖!”清河剑、崔元雍薛苍海归尘的剑,以及周遭无数刀枪,同时捅在了王道中身上。   王道中低头看看胸前冒出的清河剑尖,又看看崔元央,神色颇有些怪异。   “赵大哥临去之前就告诉过我,他独自行动可能会惹来很多神魔觊觎,会有很大的可能性顾不上回来参战的,问我自己有没有信心?”崔元央平静地道:“他一直觉得我是只小兔子,可我从两年前开始,习武就是为了追上他呀……”   王道中想说的却不是这个,他觉得崔元央刚才的眼神非常奇怪,淡漠、冷静,高悬于天,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人。   这或许会是将来埋给赵长河的一颗大雷?   王道中露出笑意,什么都没说,倒地气绝。   崔元央收剑默然,心中忽地在想,赵大哥可能不会为王家其他人的死亡叹息,偏偏可能对王道中会有点舍不得诶……   王道中既死,王家其余族老被大军瞬间淹没,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被归尘偷袭所伤的地榜客卿虞德举当场投降,这便是势力之战与江湖纷争的最大区别。换了江湖恩怨,虞德举说不定要和归尘不死不休,但这种势力交锋完全没有任何值得坚守的意义,也没有什么江湖面子属性可言。   王照陵独自立于城门前,四顾已经没有一个自己人了。   转头东顾,天边一片茫茫,赵长河始终没有出现。   他忽然觉得,赵长河说不定有点故意不出现的味道在。   曾经他对赵长河卖过好,主动把“果冻”送赵长河。当时说将来若是有难,希望为子孙留条后路。虽然送果冻的举措其实是不安好心的,果冻里有阴气渗透他身为王家嫡子不可能不知道,那就是故意的,但当时赵长河不知道,确实应承过他。   不管前提是否被坑,承诺就是承诺,赵长河侠名于世,如果在这里就必须履行承诺。   所以他不来。   王照陵低声叹了口气,低声如同自语:“可能每一个人都会认为王家从头到尾行事颇为愚蠢……你认为呢?”   不知道对的谁说,可崔元雍的声音突兀从身后传来:“其实不会。”   王照陵转头看他:“哦?”   “事起于令尊与海皇的博弈,他赌输了,才引发了后续一系列问题。”崔元雍道:“面对突破御境的诱惑,老实说,没有人能无动于衷。那代表着飞天遁地、代表着寿算绵长,如同仙凡之隔,诱惑力远远比几重秘藏之间来得大。你我连突破个秘藏都有可能要赌生死,何况赌御境呢……”   王照陵笑了起来:“你倒能安慰。”   “那是事实。至于后续,成王败寇也没什么好说的。”崔元雍淡淡道:“王兄,其实你不逢时。”   王照陵沉默。   如果世界安稳十年,十年之后他王照陵不可能如今天这般无力……怎么也比二叔表现得好多了。可惜这时候当家的是二叔,不是自己,自己只是个小辈,在宗族的规则里,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崔元雍能这么说,算是对他个人的承认,让王照陵舒服了很多,忽然笑道:“旧有的宗族模式,确实有很多迂腐陈旧之处。崔家愿意自废武功迎合新皇,看似吃亏,说不定将来反有好处。”   崔元雍点点头:“多谢吉言。另外……”   他犹豫片刻,还是道:“照心现在很好,崔家并无人歧视……嗯……前些日子……有孕了。”   王照陵哈哈一笑:“好消息,你该早点跟我说。”   他最后看看万东流与玄冲,笑道:“先走一步,按时间算,下辈子我天榜了,你们正好潜龙。指不定到时候本前辈会照顾你们一二。”   说完也不等回答,横剑自刎。   众人看着他的尸首,心情有点怪怪的。   王照陵当初潜龙之宴,横行跋扈,何等风光?不料区区一年多,便是断壁残垣,尸横城门。   其实他这人不讨厌,从宴会那会儿就不讨厌。只是随着王家一起落幕,像是被时代的剧变碾死的,个人无可与抗。   不是王道宁的问题,也不是这一仗打得如何、王道中做了多少错误决定的问题,偶然之中有其必然。时代的洪流之下,旧有的东西早晚要毁灭,王道宁若不争那一线,他们早晚也当死于夏龙渊之手。   他们说他们在屠龙,夏龙渊也觉得自己在屠龙。   没有赵长河,或许也会有另一个人站出来,赓续夏龙渊的屠龙之举,使其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把王家众人尸首好生收拾,不得损毁。”崔元雍终于吩咐:“余众,进城。”   城内的特种巷战也到了尾声。几位王家耆老撤回了祖祠,结阵守于门外,阵中环绕一个硕大的火盆,天上飞雪落于火中,毕剥作响。   火盆边上似乎是个祭台的模样,上面有个机括。   崔家兄妹率众上前,隔着老远驻足道:“诸位,我们本为姻亲,同气连枝。崔某可以承诺,保护王家祖祠,不动坟茔,让诸位颐养天年。”   有老者慢慢道:“你们可要王家传承、秘境之宝?”   崔元雍淡淡道:“当然,这是要的,只要诸位开启秘境,不再顽抗,刚才的承诺崔某说到做到。”   老者点点头:“可以。这祭台便是开启之门,你们自行开启机括便可。”   崔元央叹了口气:“好。”   说是说好,但没人上前。   老者眯起了眼睛。   天空之中传来赵长河的声音:“我来。”   众人骇然抬首,赵长河飞马而来,伸手按在机括上,微微一笑:“排天镇海,排异无比,别人一旦动用其余功法开动机括,内里的恐怖气压就会排异反噬,周边数里怕是都要化成灰烬。很可惜,这事我家央央早就知道了,更可惜的是,排天镇海功,我也会。”   王家老者尽数色变,脸如死灰。   崔元雍转身不看,低声道:“冥顽不灵……都杀了吧。”   天空闪过金光。   只有两句话,战况也没写,连王道中王照陵等人怎么死的都没有详细描述。   “腊月初,崔元雍万东流联军破琅琊,王道中死于乱军之中,王照陵自刎。族中旁支各自奔逃,王家之乱终局。”   “千载琅琊王,自此休矣。”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第六百八十二章 北地烽烟   瞎子只想抒发她的文青感叹,赵长河斜睨着她:“会不会有人问你谢家在哪,飞入的百姓家是谁?”   瞎子倒被问愣了:“就算被灭的这家姓赵,这诗也一样用啊。原诗就是感叹高门大族的没落与时代的变迁,你不会以为真在说王谢两家的燕子往哪飞吧,刘禹锡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赵长河差点没揪着她的衣领子:“你卖弄个啥,这时候不该通报的,京师还有事呢!打草惊蛇怎么办?”   “京中事即将完结,我在想别的诗,别吵。”瞎子顿了一下,终于觉得哪不对:“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为什么我要配合你的时间啊?”   赵长河眼睛也直了一下,对哦……啥时候开始这么自然了……   “不是,京师事情快完结了?什么结果?”   “……我为什么要提前告诉你?你对我们的关系到底有什么误会?”   赵长河笑嘻嘻。   其实不需要说,单这态度基本就能猜测京中没问题。   瞎子知道又泄了天机,没好气道:“你还是去拜祭你家王道中吧,我看你精神都错乱了。”   “……”赵长河确实有点想去拜祭王道中,道中呜呜道中……   但这一刻手按王家祭台,老婆和大舅子看着呢,忽然跑去看王道中是不是会被人当神经病啊……   算了,开闸。   央央突破秘藏之时,得到了少量关于其他几把剑的记忆,当时就说过王家秘境与崔家不同。   镇海剑的关键在于镇,它原本是插在这个台上,意义在于镇压这个秘境。   这是个炸药桶,里面全是恐怖无比的茫茫大水,属于当初灭世的各类毁灭属性的其中一环,只是被飘渺以镇海剑镇在一个空间之内,用于镇压的力量是气压。这就是王家排天镇海的由来,排天的是水,镇海的是气,双方是完全不兼容、极度排异的一种微妙平衡态。   当镇海剑不在了,这个秘境只靠自我平衡,一旦被其他力量入侵就极有可能立刻打破,气与水同时都会冲向新来的力量,不仅把来者撕得粉碎,甚至还要让这整个琅琊化成废墟。只有用镇海剑中悟出的功法,即王家的排天镇海功来开启,才能同时兼容这双方属性,不会导致排异爆发。   当然,那也需要较强的异力入侵才会引发排异,一般力量如同挠痒,懒得被搭理。以至于王家的老者们临时临头的想找一个有点力量的人来同归于尽都没法找,只能坑崔元雍自己来开。   结果赵长河来了……   理论上这玩意你永远不去碰它,它就能天长地久地维持平衡,但当今之世可不能放任,随便来个神魔轰一拳头就完犊子了,必须把这个隐患消除。消除的办法,难道再重铸镇海剑?   显然不合时宜了。   赵长河沉吟片刻,慢慢向祭台之中输送了与王家一模一样的功法力量。   一阵波光闪过,像是被吸纳一样消失在原地。   崔元央吁了口气,喃喃自语:“真可以……”   崔元雍看傻了:“喂,按你之前悄悄跟我说的,这里面很可怕的吧,他独自消失,你一点都不担心的?”   崔元央摇摇头,神色也有几分气苦:“你猜夏迟迟为什么能动摇王道宁水之魂的破绽?”   崔元雍愕然:“为什么?”   “玄武传的,知道玄武怎么传的嘛?”   崔元雍:“?”   崔元央跺脚道:“通过双头龙传的,现在进去的那货就是她们的双头龙!他才不怕水!”   崔元雍偏过了脑袋。   比我们世家大族还会玩。   放心,我不是大嘴巴,得到过证明的。   “那这里你守着吧,我大堆事要做。”崔元雍犹豫片刻,还是道:“清河剑的事,说不妒忌那是假的,不过想想怎么也比之前断了的好,也就释然了,没你相公,谁能重铸对吧。反正以后你若从清河之中有什么超过家传典籍的感悟,希望分享,别的没啥。”   崔元央甜甜一笑:“嗯。”   她真觉得自己很幸福,哥哥说这话可不是在讨东西,而是有意地在消除兄妹之间可能存在的隔阂,自家人凡事最怕藏着掖着,话一说开就什么事都没有。   对比如今烟消云散的王家,其实这种情感比什么鼎盛的势力都要可贵。   ……   时间依然要拨回昨天夜里赵长河与荒殃之战开打的时刻。   京师以西,一支轻骑冒着风雪,飞速接近。   骑兵一人两骑,昼夜轮换,一路飞驰已经好几天了,却依然神采奕奕,显然每一个都是极其精锐的武者,无论修行还是意志都远非寻常兵卒可比。   骑兵们头戴毡帽,身披羊裘,长发披肩,全是胡人。   胡人长生天神殿的守护骑兵,每一个都是绝对精锐,其中玄关八九重能在别处做大将的都好几个,领队的是地榜十九,神殿护法也勒图。   天地人榜上的草原人士虽比中土少,主要是因为总人口不及,实则尖端战力从来不逊。尤其当夏龙渊死后,天榜一二都在草原,含金量吊打后面八位加起来的。无论这个排名被瞎子挖了多少坑,在草原将士心中都是很振奋的。   他们此番是从关中直接绕过来的,雁门始终是天堑过不来。   但这一次如果计划能够成功,雁门也不再是阻碍了。   京师空虚,能打的军队南下去了琅琊,此时都不知道抵达鄄城没有。而京中只有四象教徒、镇魔司,以及没用的禁军。   四象教徒在夏龙渊死时占了先机,控制了京城,那是别人没有组织。一旦京中高官显贵们有了组织串联,能爆发出来的力量绝对不会逊色于四象教徒多少。如果突兀有一支军队兵临城下,京中再配合一乱,那时京师谁属尚未可知。   京中有朱雀?没关系,其实京中也有神魔的……赵长河当时一箭逼退的那位,根本就没走,正在暗中舔舐伤口。   这是最好的拿下京师的机会。   即使一时拿不下,也不要紧。后面李家的军队也在路上了,不久即到。   只要能达成一定的僵持,京中危机,崔家必然撤兵回防,王家面临的攻势自解。并且雁门知道京师危机,皇甫永先要不要勤王?   塞北漠南,铁木尔已经趁雪夜对漠南巴图部发动突袭了,雁门军怎么办,管哪边?   在雁门之后,还有之前被皇甫绍宗锤回去的晋中诸商的联军,如今正在盯着雁门郡后方,随时给两头难顾的皇甫永先插刀子。   真以为之前大半个月风平浪静就等于没事了啊,风暴的爆发是需要时间酝酿的,这便来了。   这北地战火,四面烽烟,一个没有了夏龙渊绝对武力坐镇的新朝廷……应付得过来么? ###第六百八十三章 请君入瓮   从西边疾驰赴京,一路是沿山的,便是著名的太行山脉。   当太行山脉到了尽头余脉,有山名西山,过了西山前面开阔地便是京城。西山的意思其实就是京师以西的山。   也勒图率众抵达西山时,已是深夜,京师在雪夜中依然难见。   他忽地伸手止住队伍:“越近目标,越不能松懈……中土战法与我们大不相同,小心埋伏。去两支小队,前方左右山中探查再说。”   很快有两支队伍下马,展开轻功穿入前方山林。   骑兵们勒马原地看看左右,夜色之中山林黝黑,看着无端端有点诡秘和惊悚。   雪天打仗和常规有很多地方不同,比如山林之中无法通过是否有惊鸟来判断有没有人,因为本来就没几只鸟。   但大家还是觉得护法多心了,夏京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布置伏兵在这,他们也没兵啊。   过不多时,斥候回报:“没有埋伏。”   也勒图吁了口气:“看来她们是真不设防,加速前进,放信号!”   “嗖!”一支烟火直冲天际,轻骑直奔京城。   卢建章彻夜未眠,亲自在自家楼顶望月,见到远处烟火,终于吁了口气:“准备。”   原本卢建章并无反心,跟夏龙渊也是跟,跟夏迟迟也是跟。   早前夏龙渊让假货治政,他身为相国能揽更多好处和权柄,但其实心中还是虚的,怕那天下第一的君王忽然较真,日夜心惊。都说假货出了很多糊涂举措,大家把首责给了夏龙渊自己,不是夏龙渊的放任,假货能做啥呀?但次责呢?没人说。   次责当然是他做相国的人呀,较真起来说他才是首责都没问题,如果当初夏龙渊想治理,第一个就会先把他给剁了。   如今夏迟迟为了新朝稳定,也不会去翻这些旧账。他卢建章原本还觉得跟新朝混比原先更好一点,没有原先的权柄重,没关系,胜在安稳。在新朝奠立之初,卢建章倒还提了不少重振经济方面的有益意见。   但千不该万不该,新皇不应该真的延续先帝打压世家的思路继续走。虽然夏迟迟暂时没有表现出来,但崔家降表一上,表上内容大家可都明白了。   连崔家都自废武功以求延续,别家还想落得什么好?   你新朝刚立,四处凋零,不求稳健,居然就开始动这种伤筋动骨的刀子。不说自家利益,单论帝国前景,卢建章也觉得这新朝没前途。   更搞笑的是没两天还把唯一能打的军队给调走了,打王家去了……你们是真觉得京城稳如泰山?   卢建章大步下楼,率众离开家宅。   过不多时,京师西门马蹄声大起,也勒图率众直抵城门。他们的内应比归尘在王家还直接,城门守将直接开门。   也勒图率军直突而入,毫无阻碍地踏入主街,直奔皇宫。   比想象中还要容易……之前是京中官僚没有组织,被四象教徒轻易控制京城,而这回反倒是四象教徒没有防备,现在怕是大半都在睡觉,宫门外只有些颠三倒四在偷懒瞌睡的禁军,看见胡人军队席卷而来,人都傻了。   “唰!”也勒图一刀剁翻一个禁军,飞身而起,一刀直劈宫门中缝。   已经可以听见门内的混乱,有四象教徒在厉喝:“敌袭!快守护城门!”   对也勒图这样的强者而言,城门的防护力真不大。两三刀内,宫门洞开,也勒图翻身回马,轻骑席卷而入。   可队伍才过门一半,也勒图的动作就僵在了那里,骇然勒马。   前方整整齐齐的长枪军阵立于广场,枪尖上的寒芒在雪中熠熠生辉,夏迟迟身穿龙袍立于军阵之中,左右防护的尽是四象教高层护法。   竟是皇帝早就站在这里,四象教严阵以待,之前听见内部的混乱完全是演出来的,就等他们闯宫入门,卡在展不开阵型的位置上,进退不得。   也勒图豁然回首,宫门之外左右大街,影影绰绰冒出了无数四象教徒,堵在各处要道上。   这是彻头彻尾的陷阱!   这新皇竟然知道他们会来偷袭,知道的情况下居然不设伏兵于外,硬生生引他们到了宫门决战?   夏迟迟上下打量了也勒图两眼,叹了口气:“没什么意思,我以为来的会是秃鹫部,秃鹫猎牙当年伤了长河,还能帮他报个仇。这谁,不认识。”   也勒图神色凝重无比,这新皇站在那里,浑身上下看不出半点破绽,这等气度这等武艺,绝对不是人们认知的人榜中游,她极有可能是二重秘藏,地榜之能!   全错了!   也勒图深深吸了口气:“卢建章何在?”   夏迟迟微微一笑:“你是不是以为他会率众支援你?很遗憾,所谓的‘众’,连他们家巷子都出不来。”   她打了个呵欠,挥手道:“放箭!”   长矛军阵之中,乱箭如雨。   也勒图爆喝一声,手中长刀挥出漫天刀芒,替下属挡住箭雨,同时厉喝:“上神何在!”   夏迟迟叹了口气:“我家尊者盯着呢,打仗就好好打,问这人问那人的有什么用?”   也勒图憋屈无比,总感觉对方在用一种过家家的心态,却把大家极为慎重对待的战争玩得狗一样。   他没忍住还是多问了一句:“如今看来,你的军马必然没有去琅琊,到了哪里?”   夏迟迟叹气道:“在太行埋伏李家后续军马呢,你们路上赶路太忙,总不会一路钻林子探查吧,最多在最后的西山探了探?可我们没埋伏在西山啊……对了,既然你们已经过了山还放了讯号,后方李家看见了,以为你们都探过了,多半也不会一路哨探,算是你们帮了我一个小忙?”   也勒图:“……”   “嗖嗖嗖!”第二轮箭雨如蝗而落,夏迟迟冰魄轻举,漫天雪花更寒了。   在也勒图入城之时,京师的另一端,汇聚了众多京师高官显贵家宅的乌衣巷,以卢建章为首的众多高官宅邸中,无数家丁聚集出巷,试图跟在也勒图后方冲入宫城。   卢建章甚至还打算分兵:“守义,雨时,你们率众去唐家,缠住唐首座,可有自信?”   卢守义、裴雨时,卢裴二家的佼佼者。二者都只是人榜,但当初赵长河在巴蜀见到卢守义的时候,就怀疑卢守义接近二重秘藏的边缘了,事实上这些时日,他突破了,裴雨时也差不多。除此之外,各大世家的人榜以及近于人榜的玄关九重强者都不少,世家的恐怖底蕴一旦联合,那便是足以掀翻京师的力量。   若是镇魔司不备,冲翻了镇魔司都不算难,只是为了纠缠住唐晚妆那就更好说了。   卢守义还算谨慎:“不好说,仅仅纠缠住唐首座应该还行……此前秦定疆犯了大罪关押在牢,如今镇魔司缺乏其余有威望有能力的大将,若是失去唐首座主持,镇魔司不足惧也。”   空中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你们的智慧谋算,若能用于外族多好……何其算尽心肠,只为通敌背主,遗臭万年?”   巷中众人立时色变,抬首一看,唐晚妆立于墙头,安静地看着他们,身边是镇魔司精锐悍将,个个张弓搭箭,瞄准巷中。   雪夜严寒,唐晚妆却再也没有以前那厚厚的貂裘,一袭月白轻裳,清丽如画。   她不畏寒了……但在场的所有人心中却一片冰寒。 ###第六百八十四章 紫禁之巅   面对唐晚妆的时候,人们的心态经常都不对。   她当年明明排行在弥勒之上,弥勒却总是脑补自己可以擒下她,哪怕交战四五次,次次都下风,下一次还敢。   王道宁也觉得自己可以秒她,结果被顶了那么长时间,导致进退失据。   因为她看上去太柔弱了,好像都不用打,她自己就能把自己给咳死。   明明这些日子气色好转,也不咳了,应该是被治好了,可老印象还是挥之不去。关键榜单也没什么变化,还是在地榜。   然而这是个秘藏三重、天榜水准的大能,而且她本质还是一位老牌的秘藏三重,在这个境界很久了……现在的唐晚妆是满血巅峰状态的唐晚妆!面对这种对手,神魔都要谨慎,卢建章居然还想分兵去把她缠住,打算其余人力跟随也勒图去控制宫城,很体贴地觉得也勒图轻骑而来,人手不够……   然后就发现……别提分兵了,他们所有人聚在一起都打不过唐晚妆。   一泓春水在雪花之中闪现,比飘雪更温柔,比月色更清澈。   美丽的水波泛过,刚刚还觉得“缠住应该没问题”的卢守义胸前突兀地出现了一道剑痕,狼狈后撤。要不是剑到肌肤之时本能地缩了一下,可能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死了……   “呛!”须发皆白的卢建章都不得不亲自出手,帮侄儿招架唐晚妆,口中急促道:“唐首座,这是个误会!”   唐晚妆哪能理他,春水剑轻转,已经掠过身后围来的数名家丁咽喉,又逼退裴雨时,剑光再涨,把卢建章卢守义尽数囊括在攻势里。   镇魔司精锐堵在巷子两端,真应了夏迟迟说的,他们连自家巷子都出不来。   卢建章心中冰凉:“唐首座,大家交情十余年……”   唐晚妆差点笑了:“引胡人入关之时,怎么不想你与神州之民共处千年!”   卢建章闪过一剑,忙道:“唐家也是世家!唐首座如何……”   “这样的世家……不如不要。”唐晚妆骤然回剑,正趁着他们对话试图偷袭的卢守义捂着喉咙栽倒在地。   “守义!”   唐晚妆再懒得理他,剑光层层叠叠,如水波无尽,所过之处,血雨弥散。   乌衣巷尽成雪与血的汪洋。   许多官员胆战心惊,偷偷躲回了屋里,试图从另一边离开。如果再给他们一次选择的机会,绝对不会把唐晚妆再当成一个病秧子,这分明是这个天下最顶尖的武者,一剑光寒,可镇神州!   在夏龙渊不理事的这么多年,到底是谁在镇着天下魔头,让弥勒朱雀都不敢妄动的啊!   “春水剑法还是好看的……”皇宫深处,朱雀立于高高的屋檐一角,收回目光,摇头叹息:“上神,戏看得差不多了,何不现身一见?”   她可没觉得自己是被那货镇的魔头,呸。   浪蹄子,人前一副冰清玉洁高贵样,杀人都那么好看,只会好看。   天下第一美人?过了年都三十岁了……哦,我也是,那没事了。   身后有了能量反应,朱雀淡淡转身,就看见了一个干尸站在那里。   “嚯……”朱雀哑然失笑:“对比之下,果然还是看唐晚妆好看点,再惹人厌也比你们这些老干尸养眼。”   干尸不语,居然能看见他在皱眉,显然对如今这个局面很是头疼。   之前试图偷袭地底天穹争夺天书,却被赵长河未卜先知似的一箭擦伤,那破箭能伤魂,导致这些时日他都在养伤,从来没离开过养伤之地。唯一的一次与外人的交流,是胡人留在京中的奸细找到他,约定在今夜起事,里应外合。   他十几年前就与长生天神在合作,夏龙渊不敢轻易离开京师就是察觉到了京中有人潜伏,只是他的隐匿水平极高,夏龙渊也没能找出来。   偷袭地底那会儿虽然暴露,赵长河等人当时并没有力量去搜寻他,他都不知道朱雀为什么仿佛确定了自己的行踪一样,所站的位置恰好就卡在自己与夏迟迟和胡人交战的位置中轴线上。   若非巧合,那就只能证明在胡人奸细找到他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   说明胡人在京中的奸细一直都在镇魔司掌握之中,没有收网只是在等机会,唐晚妆主持下的镇魔司十几年来背地里做的大量工作,卢建章这群废物根本不了解,在这一次全部暴露得干干净净。   头疼的是,明明知道自己暴露了,该不该直接走?   如果走了,这次的机会就全崩了,坐视所有反新朝的力量死个尽绝,以后还有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如果不走……只要能够击破朱雀,其他的局面再烂,以自己的神魔之威还是可以力挽狂澜的,要不要试一试?主要是自己魂伤未曾痊愈,状态不是太好。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战斗。   状态再不好,怎么也比朱雀强吧?她连御境都没突破,哪能一个个都越级挑战的?   听朱雀的嘲讽,他终于淡淡开口:“世俗凡愚,居然如此在意皮相……就冲着这一点,朱雀尊者御境渺茫。”   朱雀哈哈一笑:“美丑虽为天生,人不可改,不可轻贱。然审美有道,向往欣赏美好,起于天理、合乎人性也,鼓吹抛弃皮相,才是逆道者。由此可见你的御境不过如此,怪不得蝇营狗苟,缩于阴沟,既无直面夏龙渊之勇,也无断然支援盟友之义。这便是你的审美,也是你的道。长河说得不错,上古神魔,不过如此,今日知矣!”   那人眼眸越发阴沉:“希望朱雀尊者手头和嘴皮子一样利索。”   随着话音,人忽然消失。   朱雀忽地发现周遭的黑夜都成了一种敌境,每一寸黑暗都有强烈的侵蚀和重压,丝丝伤害细胞血肉。   她顿时明白对方之御,要么御的是影,要么是暗。单纯这种属性本来没什么,暗夜亦有静谧与美丽,四象教也有相关的阐述与修行。但对方这种,偏向的是毁灭与腐蚀之暗,这种属性只会希望世界越乱越好,他不是反感人皇,他是希望混乱,在无规则的世界他才可能有更强大的力量并且进一步突破。   怪不得以夏龙渊之能,明知道京中有人潜伏都找不出来,这种修行特性确实不好找。相对于其他所知的神魔,这位的前途其实也是最高的,越玄的御越难掌握、也越难破解,上限也越高,这是公认的。   这位或许才是来日最大的劲敌……   心念闪过,朱雀却毫无惧意,淡淡的火光从身周泛起,一切侵蚀冰融雪化,任何邪祟无所遁形。   冥冥之中自有天命,在安排战斗之前,谁也没想过朱雀的修行恰恰是此人的克制者,无怪乎他对出战有些犹疑。   “嗖!”烈焰之爪破入黑暗,明明看似什么都没有,却骤然传来双掌交击的强烈劲气爆发,周遭屋瓦碎裂纷扬,融于雪中,忽然焚烧而起,连带着周边雪花都在燃烧,形成漫天飞舞的青焰。   百忙之中的唐晚妆回首而望,微不可见地撇撇嘴:“凶女人还挺好看。” ###第六百八十五章 谁是魔神   凶女人不但打得很好看,长得更好看,可惜对手根本无心欣赏。   黑暗之中的魔手与朱雀的烈焰魔爪对在一起,结局竟然是各退数丈,屋瓦炸裂,场面上居然势均力敌!   他与荒殃风隐这些人,实际都不是自己的巅峰状态,从还是干尸模样就知道并未完全复原。而他此刻的状态比荒殃风隐都更差一点,此前被赵长河那一箭伤魂还没好彻底。   但朱雀能和他势均力敌,可不是他实力弱,而是因为朱雀强!   “你……竟然也在御境边缘,甚至已经半只脚都踏过去了?”那人极为震惊地从黑暗之中现出身形:“怎么可能这么快?你在夏龙渊那一战中,也就是个初入三重秘藏不久的水平!”   “世事玄妙多矣,跟不上时代的臭虫又何必强行苟且?”朱雀皓腕一翻,火焰从掌中升腾而起,映照着火鸟面具,眼眸里依然有着往年的凶戾霸道,看上去着实神性而威严。   若有外人在旁观,真不知道谁是神魔……或者她是神,对方是魔,对比之下分外凸显。   “我忽然在想……”朱雀忽地一笑,笑容傲慢而讥嘲:“乱世榜上无尔等之名,或许未必是因为纪元之隔,而是因为……你们不配。”   “嗖!”随着话音,朱雀身形一晃,已然掠过对方身边。烈焰划过,如同巨大的火鸟翱翔于皇宫上空,照亮了整个夜色。   京师民众被战争的声音惊醒,仿佛能听到清越的凤呖之声划破九天。   “叮!”夏迟迟一剑挑在也勒图刀侧,明明身处激战之中,还是实在没忍住暗自嘀咕了一句:“这女人又傲慢又霸道,到底是怎么被他搞得服服帖帖的啊,真想不明白。”   也勒图:“……”   就算我军队挤在宫门通道里极为被动,你也不要这么轻视我吧!   但其实他自己的心思起码也有三成在上空的神魔之战。他这会儿是真的难受至极,地利丢尽,士气低落,对方四象教强者如云,这仗根本没法打。好在这些全是护教精英,换了普通士卒早就自我崩溃了,现在也只能说勉强死撑,拖延一下全灭的时间。   唯一能够寄望的是能够多撑一会儿,等到上神击败朱雀,以绝对的武力破解这场死局,否则所有人必死无疑!   神魔应该能胜朱雀吧……应该……   “轰!”火鸟掠过长空,暗影之中有人影狼狈飞窜,身上都是附着的火光,好不容易才熄灭。   他居然真的极度下风!   除了朱雀的属性对他十分克制之外,这朱雀的火焰也已经到了极为本源的程度,单论火焰烈度或许还有进展的空间,可这南明离火的不灭之意到底哪来的?   当火有了“不灭”这样的特性,那对手就会非常非常麻烦,哪怕一缕火星沾身,都得花极大的力气才能消除,这对敌的难度骤然上升无数级别。何况这朱雀的心炎魂火毫无死角,焚心灼魄,并且对他此时的“干尸”状态似乎还有额外伤害,简简单单的一道火焰那就是一桌满汉全席,什么属性都有,稍微偏科一点的人都应付不了。   如果让这女人的火焰烈度再提上去,那还了得?   火鸟停驻,化作朱雀优美的身形:“最后给你一个通名的机会……不然阁下有可能成为本纪元第一个死而无名的上古魔神。”   那人并不回答,似是深深吸了口气,忽地再度消失。   朱雀抬头,天上隐隐的月色也消失了,世界陷入彻底的黑暗,连雪花此时看来都是黑色的。   地脉有一种混乱之意,天穹不是所见之天。   这是一种封界……对方欺瞒了感知与视觉,实际控着自己,去偷袭迟迟了。   朱雀立刻做出这种判断,嘴角挑起了更加嘲讽的笑意,优美的指尖轻轻一挑。   夏迟迟身后的黑暗之中忽然燃起了火焰,人影从火光之中冲了出来,在一群四象教徒的瞪视之中犹如当众处刑。   “御!”那人骇然:“御我身之火!你已经御境!”   留下这句话,早就逃之夭夭,消失在雪夜里,连尝试再度出手的勇气都没有了。   朱雀身边的封界片片碎裂,重新露出了白雪。   她回眸看着月色之中飞遁的影,没有去追,知道自己速度追不上。她根本不是御,只是此前看似被对方熄灭了的火,依然有灰烬附着衣物之中,内里隐含火元素留存,被她利用了而已……所谓死灰复燃是也,这一手说是半步御境完全没有问题。   半步也不是真御境,速度与力量这些硬属性上对比这种暗影系的魔神有很大不足。她是靠属性克制打赢这一场的,不仅属性克制,其实火焰群伤恰好也很克对方的速度,可以说对方非战之罪,完全是碰到鬼了,什么优势都发挥不出来。   现在无论是赵长河还是她朱雀,都面临一个打赢了对手却追不上杀不了的严重问题,这个问题等长河回来之后必须商议解决。   朱雀没有多纠结,目光森冷地落在了战场上。   也勒图的心凉到了骨子里。   还指望自己多撑一会,让上神战胜了朱雀回头帮忙呢……结果这是啥?   几处战场之中,第一个分出胜负的是神魔之战?才区区三四回合的交手,上神跑了?   谁才是魔神!   天际有了一抹亮光,天亮了。   金光适时闪过,却是赵长河败荒殃退风隐的那个歪屁股通报。   朱雀夏迟迟同时露出一抹微笑,差点把刚才营造的肃杀威严全崩没了。   也勒图顾不上看这两个女人的变脸戏,心中震骇无比。   这是怎么回事……上古魔神真就如此不堪一击?这边轻松击退,那边更是连败两个!是魔神太菜了,还是这些人强得过了分?   “他们睡得太久,也躲得太久,早已失去了血勇……有些层面上,甚至不如你们。”朱雀略带怜悯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也勒图下意识抬头一看,一只纤手凌空而落,拍在他的额头。   朱雀看都懒得多看一眼,身形掠入城门通道,展开了疯狂的屠戮。   夏迟迟极为无语:“母后……”   朱雀忘了她喊谁。   夏迟迟:“……尊者。”   朱雀回眸:“干嘛?”   “留活口,我们需要问草原状况,并且如果攻打神殿也需要向导。”夏迟迟无奈道:“很久没在江湖上做魔头了,手痒了是吧,可惜以后没有解痒的机会了,要不让某人给你解解?”   “……”朱雀不肯撕掉刚刚营造起来的逼格,一言不发地直掠往唐晚妆方向,暗道回头再教训你的小蹄子。   结果抵达之时,巷子已经成了尸山血海。   唐晚妆一个人安静地站在尸骨堆上,淡淡吩咐左右:“把余众绑了,押入大牢,本座亲自审讯。即刻起大索全城,与这几家有瓜葛的,一个都不要漏下。”   朱雀:“……”   这尸山血海的场面本该属于我,还有最后这句话好想由我来说啊……   唐晚妆这才回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太后没事干?”   朱雀淡淡道:“没想到所谓神魔,如此废物。”   唐晚妆道:“得了别装了,没打过瘾就去太行,还可以去晋中。后面有得你打的。”   朱雀不爽道:“你不去?”   唐晚妆莞尔:“臣子不与太后争功。”   “你什么时候把我这太后放眼里了?”朱雀怒道:“你分明是偷懒!”   “拜托我很多事做的。”唐晚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忽然道:“皇甫……”   朱雀奇道:“干嘛?”   “我觉得你这身血淋淋的魔头样儿,加上你这面具与法衣,杀人的样子真的特别好看。”   朱雀傻了一下,这不是赵长河的调调么,你难道不应该是很讨厌我这样的么?这是被赵长河传染了,还是你以前就觉得我这样很好看,只是嫉妒我太好看了才跟我打架不成?   没等回应,唐晚妆已经率众离开:“这一战只是开胃菜,后面还有大战连场……还不知道巴图那边如何了,他最好别死这么快……” ###第六百八十六章 立国之战   前些日子因为“大雪天的南下琅琊打仗”而一肚子不高兴的京军们,其实南下进的是崔家地盘,然后在崔家好酒好肉招待了两天,一个个舒适地绕往西边去了。   只要不是大雪天的被派去送死攻城,单只是野战的话,军队还是有基本素养的,大家也不是没打过冬天的仗。而且还不是死磕,是去打埋伏,那就更没意见了。   卢建章等人脑补的会哗变,根本不存在。   皇甫绍宗率众抵达埋伏地点其实也只有小半天,大家夜里都还在休息,也勒图的前锋轻骑就在下方山道出现了。   皇甫绍宗制止部下的动作,低声吩咐:“这不是我们的目标,别打扰大伙,还能继续睡几个时辰养饱精神。”   一群将士神色古怪地目送也勒图轻骑飞驰而过。   也勒图趁夜袭城,当然不是单单一支轻骑就自以为能成功的,后面还跟着李家的大部队呢。只不过大部队行军慢,他们作为前锋先达。之所以不等着大部队一起慢慢开进……那就要说到之前赵长河那惊天一箭了。   大部队行军实在太慢,并且动静很大,不可能瞒得过京师反应。一旦被京中有了准备的话可能陷入很麻烦的围城战,谁都知道雪天攻城很难,就算京中没兵,单靠临时拉壮丁都能守好一阵的,有朱雀唐晚妆督战的情况下内鬼想开城门都未必那么容易。   而赵长河那一箭宣告了黄河天堑形如虚设,崔家漕帮兵指琅琊,皇甫绍宗南下支援的京军已经未必用得上了,一旦京师围城拉扯,皇甫绍宗必然回防,搞个不好就被解围了,错失大好良机。   这才促使了也勒图轻骑夜袭,打算靠卢建章等人的私兵与暗藏的神魔里应外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入京城。如果新朝完全没有任何准备,陷入一片混乱,那真可以直接定局的,最坏的打算都能让京中陷入混乱的巷战,无法组织有效的守城。   届时李家军马抵达,那就大事定矣,皇甫绍宗的兵马回援根本来不及。   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虽然危险,可巨大的风险意味着巨大的收益,子午谷之谋、邓艾渡阴平,莫不如此,只看主将的取舍。   直到也勒图过去了很久很久,天都亮了,赵长河在海上和风隐的战都打完被全服通报了,皇甫绍宗的将士们都睡醒吃面饼了,远处才隐隐出现了李家跋涉了一夜的军马,看似还准备在附近找个地方做饭。   皇甫绍宗露齿一笑,白牙噔亮:“他们还在找石头垒灶呢,大雪天的真不容易……先送他们一点滚石,弓手准备!”   “轰隆隆!”无数滚石左右落下。   这不是战争,是一场赤裸裸的屠杀。   皇甫绍宗挺枪率众冲下山的时候,心中甚至都冒起直攻关中的念头了,旋即也知道这个想法太飘了,强行摁了下去。   实际上新朝的力量非常脆弱,根本不具备多面开战的条件。   这一战本来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的,只能说是时间卡得刚刚好,对方的选择也刚刚好,仿佛来送一样。   唐晚妆麾下镇魔司强大的情报能力是基础,对方的所有动向在己方眼中就像明牌一样;而赵长河的每一步好像都在促成这个结果,利用了乱世书的通报来引导各样人心取舍实在让自幼学兵书的皇甫绍宗惊艳无比。   利用乱世书通报的这种下棋方法,此世之人基本是没有想过的,就像是跳出了这个世界的视角,站在高高的云端之上,俯瞰棋盘。   “这厮比我还小一点,结果做了我姐夫……我道姐姐是找个强壮小奶狗而已,想不到找的是个真神。属实有点离奇,他们搞在一起的时候,这姐夫才玄关吧,这是怎么看出来他这么厉害的?”   ……   “回去吧。”黄河边上,崔文璟正与杨敬修漫步:“这仗你们打不了了。”   杨敬修沉默着和他并行,良久才道:“你确定,在你们攻打王家之时,胡人南下、李氏东来、我杨家北上……天下皆反,四面受敌,神魔现世,这样一个摇摇欲坠的新朝……最后反而是我们打不了这仗?”   崔文璟抬头想了半天,神色也有点怪异。   为什么之前连他都犹疑,做好了和京中开战的准备?   因为从实力对比上,怎么看这个新朝都是四面受敌摇摇欲坠,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夏龙渊留下的烂摊子,没有任何地方愿意再听号令,连京中百官都是反的,真正的举世皆反。   就算夏龙渊活着,都改变不了这山河破碎的现状,他必须重新打一遍天下才行……这可真不是单单个人武力就能办到的。   可当夏龙渊换成了赵长河之后,形势忽然就不一样了,就像死局被盘活了一样。   不仅仅是漕帮、江南、崔家,就连眼下的杨家都没有那么坚决,成为可以谈判的对象。   尤其是赵长河败荒殃退风隐,被乱世书通报之后,显而易见的杨敬修已经动摇。倒不完全是赵长河的实力问题,而是杨敬修也敏感地意识到一种“大势”在变化的感受。当两个上古神魔车轮战都被赵长河赶走,杨敬修几乎可以预见到琅琊陷落就在眼前。   如果琅琊撑不住了,他这里和崔文璟的僵持意义何在?   只要他们后续还能挡住胡人与李家的偷袭,那原本只剩一座京城的新朝,就再度坐稳了半壁江山,后续只剩一个一个收拾的问题了。   “这是立国之战。新朝之立,不是自己坐在龙椅上宣称一下登基就完事的,要经历血与火的淬炼,只要顶住就坐稳了江山,顶不住,那便是贻笑万年的短命王朝,也不少见。”崔文璟慢慢道:“我也不确定北方战局会是如何……我不参与,你也别动,等看结果如何?反正有我杵在这,就算没几个兵,你一时半会也是不可能渡河的。”   杨敬修叹了口气:“等结果又能如何?”   崔文璟道:“夏迟……呃,陛下不会追究围攻先帝之战,毕竟那一战她自家师父都是主力,她自己也是反贼,没什么好说的。”   杨敬修道:“我倒是相信这事不会被追究,但你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   崔文璟沉默片刻,慢慢道:“按那臭小子的话,投降,或者灭族。败者没有选择,除非你另外靠向了什么强大的神魔……但就算再来一个荒殃风隐,也不济甚事。你有二重御境的投靠?”   杨敬修摇了摇头,没回答。   “没有那么多强大神魔,就算有,对人间格局感兴趣的也没几个。”崔文璟转头看他:“若是没有选择的余地,早做决意还有点好处,越是到了兵临城下,越是没了话语权。”   杨敬修哑然失笑:“怎么感觉你像在套我的话?”   崔文璟也笑:“我只是替女婿做说客,别想太多。”   杨敬修看着滚滚黄河,低声叹息:“你这说客的份量太重了……要说赵长河大势在哪,与你的关系怕是都占了三成之多。”   崔文璟道:“你们关系也不差。”   杨敬修不说话了,似是在思考。   天空闪过金光,琅琊陷落。   杨敬修苦笑:“比我想象中的还快……这琅琊内部怕也是筛子一样了吧,否则哪有这么好打的?”   崔文璟问:“王家完了,你是想押宝给李家呢,还是打算押宝给胡人?”   杨敬修叹了口气:“我并不想和胡人有什么牵扯,李家之举我不赞成,但又能如何呢?”   “当然速速割席,你不应该是如此黏糊之辈。此时收手,看在曾经联手破弥勒的份上,世袭之爵仍有你份,怎么也不失一个地方豪族。真等他们破了李家腾出手来对付你,可就想做一富家翁亦不可得矣。”   杨敬修沉默片刻,低声道:“此役之后,我辞官归隐,闭门做学问。天下之势,弘农杨不再参与。家中子弟若想为官或从军,各凭本事,与家族无关。”   崔文璟看着老友,心中戚戚。杨敬修有一种摆烂情绪,他可以理解,因为他自己也有过这种情绪。   时代变了,后事迷茫,放眼天下竟似找不到自己的方向,避隐江湖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他叹了口气,低声回应:“行,说不定收之桑榆。百年之后,天下文宗出于弘农,亦未可知。”   杨敬修忽地释然一笑:“喝酒不?”   崔文璟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在黄河岸边,两军阵前,摆开了酒壶。   杨敬修道:“我让人送点下酒菜来?”   崔文璟笑道:“捷报下酒,岂不美哉?”   杨敬修失笑:“你对你女婿未免太自信了……”   话音未落,天上再起金光。   “赵长河既攻琅琊,与夏皇定计,示敌以虚。皇甫绍宗率军出京,号为南下。相国卢建章等二十余家高官士族趁势俱反,勾连关中北胡,共谋京城。”   “长生天神殿护法、地榜十九也勒图,率轻骑由关中绕行,雪夜奔袭。建章等内应大开城门,迎敌而入,正中夏皇之计。夏迟迟亲率禁军堵也勒图于宫城,朱雀大破上古魔神黯灭于皇城之巅……唐晚妆手刃卢建章、卢守义、裴雨时等地榜人榜一十四人,尽诛其众,血满京都。”   “皇甫绍宗伏兵太行,大破李家十万众,斩首数千级,尸骨遍塞山野,太行为之变色。”   “是役,天地人榜凋零六七,高门崩颓,精锐丧尽,实武道之殇,亦新朝之立。”   瞎子没憋出诗来,在赵长河看不见的地方俏脸憋得通红。   但杨敬修看了半天战报,却忽然对崔文璟道:“我想起乱世书很早以前对赵长河的批语。”   “哪句?”   “长河奔流,不可挡也。” ###第六百八十七章 御境之路   此时的赵长河同样在战斗。   无论京师太行、黄河岸边,多少纷扰,多少血光,此时的赵长河是看不见的,也不想去想。   该做的已经做了,天下大事不可能由自己一个人全部负责,也负责不起。晚妆朱雀自有手段,她们本来就是独当一面的顶尖强者,人家威震天下的时候自己还没穿越呢。   呃,说起来全是自己的上司才对……   迟迟也不是泥捏的……反正如果不信任她们的能力,那这国也别立了,没意义。   倒是王家这个秘境,是个非常麻烦的雷,刚刚进入此地,那铺天盖地的重压汹涌袭来,第一时间就差点把人生生挤爆。若非通过与三娘的双修,对于水元之力也极为亲和,一般人进来怕是要被直接挤死。   这里的水压比深海之底压力都大。所有的水都是静止的、绝对纯净的、连一点微生物都不可能存在的,与海水的性质极为不同,但其重压属实恐怖,身处其中都能感觉到浑身要成肉泥一样。   压力之中也有收获,在这其中能够很清晰地感悟到气压与水压的力量,琢磨它的应用,王家的排天镇海之功由此而来。   真不知道王家先祖进来是怎么呆的,王道宁进来过没有……这水压真的太强悍了,比神魔之力都强。   当自然的力量到了一定的量级,本来就是神魔之力。   其实赵长河感觉如果能时不时来这里锻体的话,大约能有效改善自己防御力薄弱的状况,不要次次伤得死狗一样。但很显然现在不合时宜,首要考虑的是怎么把这颗巨雷解决掉。   左右看看,这水域不见尽头,不知道这里的水到底有多广,如果要引导排出海外,要怎么排、东海够不够容纳?   “瞎瞎。”   “……别打扰我想诗。”   “别搁那想诗了,这水该怎么排走?”赵长河道:“飘渺说,‘帮一个人一起’,这个人就是你吧。你说过你护持的人世间。”   这是灭世洪水,随着纪元崩塌之时倾泻而下,淹没人间。任何文明的灭世传说都是有这一部分的,但由于飘渺以镇海剑镇压,导致这洪水被憋屈地限制在一个空间之内,压缩成团,没能倾泻在外。   而这件事有瞎子的份儿……单是这一点,赵长河对她的恶感都能消掉八分。   瞎子没有回答,赵长河续道:“这算是你未尽之业吧,这一次怎么做,我来帮你打下手?”   “做你上司没好事,滚。”   赵长河傻了眼:“喂……”   瞎子道:“这里是很大的,最东边的位置和海底有一定的重合了。当然对于整个海洋来说,这里的水量也不过九牛一毛,只要引导排泄得宜,水位都上涨不了一分,不会有什么影响。但你必须慢慢的引导出去,不要导致突兀冲出,那会是一场灾难。”   这不是口嫌体正直?   瞎子道:“这件事还恰恰真是你做最合适,首先你能感知海洋与此地的区别,能够找到真正的出海口。其次你有王家功法,能运用外界之气,可以善加引导。”   对话之间,赵长河都已经有点撑不住了,肌肉都已经下意识开始虬结,显然快要到了极限。   但这种属于“救世”之举的事情让赵长河特别有感觉,强自死撑着,往东边进发,寻找出海之点。   瞎子跟在身边道:“没必要过于强行,这个过程也是你掌控‘气’的过程,外部的气和你体内的炁,是相通的,表现不同而已,只要你能够掌控它,也是‘御’的一环。”   赵长河愣了愣:“怎么……忽然教我破御?”   瞎子淡淡道:“我不说你也会自悟,你的悟性太高,顺水人情罢了。”   这个倒也是的,赵长河本来就已经在悟内外之气的相通处了,只是瞎子会这么说真是让人意外。   感悟内外之气、压力的区别、重力的抵消,这有个比较重要的意义……这是飞行的基础。   飞行有几种模式,一种是如同风隐那样御风,或者黯灭那样融于暗影,这是借助了他们的特有属性;另一种就是掌握飞行的力量,和空气与重力较劲。纯暴力那叫弹射,不叫飞,现在就可以做到。   而一旦掌握了自在飞行,那就是御境的典型特征。   也就是说,赵长河确实可以通过这一项目破御……只不过赵长河反倒不太想用这项来破,他的心更野,想御的更多。瞎子的突然好心,也不知道是为了引导此地灭世之水的必须呢,还是暗藏了一些别的意图,说不定是怂恿他抄捷径,把路走窄了……   可问题在于,赵长河如今对自己破御之路还真没太明确的思路,应该主打什么方向?算了,暂时先不考虑,真顶不住了。   反正之前身后眼都用了,赵长河索性不去隐藏,肆无忌惮地全面释放五感。   就像是雷达在幽幽水底散放,无形的波纹泛遍四方。   真能感觉到外界与此地不一样的海水,看似双方结合,实则泾渭分明。二者之中有看似不存在、实则极其强烈的气压隔绝,生生隔出了一个秘境的范畴。   外界的气与体内的炁其实是一回事……   人之所以不会被空气压死,因为体内也有气嘛,初中物理就学过,用在这里其实是一个概念。赵长河小心翼翼地感受着隔绝秘境的气压,伸手按在上面,找到自身之气与外界共同的律动。   这也是王家排天镇海功的核心,只要掌握,便是御气的根基。赵长河有此功的底子,此番很容易就有了相关感悟,连带着体内的气也开始有了种高度浓缩的意味,修行明明没怎么提升,赵长河却觉得自己的实力更进了一步。   然后与外界的气渐渐交融。   隔绝的秘境忽然就有了一个连通的桥梁,就像是两个异次元位面被黏合在一起一样。   赵长河心中一动,这感受有意思。   恰恰两个位面都是水,作为旧海皇的击杀者、新海皇的一血获得者,赵长河再度成为了两个位面之水的融合之桥,通过他的身躯汇流入海。   赵长河紧紧咬住了牙关。   这比之前的重压更加辛苦,浑身从肌肤到经脉都像被犁过去一样,但他死死撑着,一声不吭。   前期扛过去就好了,起初需要自己来引导,不能瞬间泄洪,慢慢扩大了通道之后就不需要自己了。   瞎子在一边抄着手臂,看赵长河身躯水化一般的模样,微微抿起了嘴唇。   她知道这有多痛,但这个汉子好像从出道起就在和自身痛苦过不去,如铁一般。   “其实你做这些,世人都不知道,只能感动你自己,又是何必?”瞎子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赵长河反倒有些发愣:“啊?”   瞎子很想翻白眼。   却见赵长河笑了一下,低声道:“我装逼希望别人看见,但做好事并不需要,我高兴就行了。”   瞎子吐槽:“你这话就很装逼。”   “是啊,因为你在旁边看,我说了装逼希望别人看见。”   瞎子:“……我瞎了。”   “轰隆隆!”通道渐渐扩大,灭世之水汹涌澎湃,直冲入海。   作为桥梁的赵长河再也没扛住,被洪水一冲,断线风筝一样卷入深海。   瞎子下意识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再强的洪水也抵不过瞎子的力量,轻轻松松地就把他拉了回来。   赵长河惯性不减,差点撞到她身上。瞎子飞起一脚把他踹到一边,转身走入海底,一步一步消失不见。   赵长河“哗啦啦”冲上海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受着洪水入海被消融无踪的过程,心情很好。如瞎子所言,这次做的事压根没人知道,可能连王家人都不知道自家埋着惊天巨雷,但做好事不是为了让人知道的。   自己觉得该做就行……   何况这次其实收获很大,无论是御气还是御水,理解直接上升了不止一个级别。以及,自己停滞很久的锻体,这一次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强大的压力抵御、水元之力的往返冲刷,使得最为缺失的防御力开始变强,跟被一群壮汉捶打了十年一样,还要拿砂纸磨十年。   做好事总是有回报的……呃,回报是被壮汉捶打和拿砂纸磨,是不是哪里不对?   还有……赵长河举起自己的手腕看了一眼。   刚才的触感,和真人完全一样……是了,很早很早以前,自己好像也碰到过她的手。   她不是灵吗,为什么会有真人触感,还这么细腻柔滑。 ###第六百八十八章 江山北望   赵长河心情有些怪异……其实瞎子不知道,这次赵长河进入这个秘境里的其中一个意义就是对付她……   按照目前的情况看,想完全不用身后眼是很难的,就算不像这次这样全盘动用身后眼的能力,都很难说日常的夜视远视乃至望气之中有多少身后眼的增幅在其中,它始终在起作用。可以说身后眼已经渗透进了自己五感的方方面面,想要彻底不用,除非把脑袋砍了……   自己身上有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用起来和自己的东西没两样……这是一种很诡异的体验。   这事其实都不用夏龙渊说,在很早之前赵长河自己就有过忌讳,这必然是要设法解决的,否则哪天真被瞎子控制了都不知道。在与瞎子的交流过程中,几乎什么都可以瞎扯,但从来没提到这事,这是不能碰的滑梯,一提就有可能导致双方关系的提前破裂。   只能暗中做脱钩准备。   暗自操作不让瞎子知道,这本身就极难。瞎子天天幽灵一样跟在身边,也不知道拉屎她看不看,总之做那事估计是看光了,自己大小粗细她都知道了,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没有能瞒过她的,如何在她眼皮子底下操作脱钩?   夏龙渊直入灵魂的遗书规避了瞎子监视,而遗书中提示可以多琢磨排天镇海功,说排天镇海功极有排异之能,或许对这件事有帮助。   恰好排天镇海功具备一个很微妙的隐蔽属性——赵长河扮王道中扮了那么久,人人都知道他扮出感情了,没事琢磨一下王家功法是基操,瞎子对此极为习惯,不会去想赵长河琢磨这功法会有什么其他意图。   这次就更是当面研究,瞎子都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还主动认为你会这个功法,这事情挺合适你做的……   这心情确实有点小怪异……算了,再怪异也得做,这是小命要紧。自己和瞎子的关系,说穿了就是和央央打比方时说过的神灵与蚂蚁……可不要以为瞎子真能对自己多另眼相待。   赵长河握拳,尝试了一下。   体内排异之力全面运转,刚才被侵入体内的水气湿气瞬间被排了个干干净净,连带着经常嗑药与进食累积在体内的微量毒素都排了个一干二净。   刚发现其实老王家的功夫有美容排毒的价值,那王道中怎么没我帅?   不过这种排异还需要继续锤炼,现在想靠这个来排身后眼是不可能的……也不能这时候翻脸。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拳头后拉,骤然出击。   “轰!”一股极度浓缩的高压劲气汹涌轰出,融合了玄武之拳、排天镇海、以及部分神煌风雷掌精髓在内的拳劲爆发,轰在远处一块礁石上。   礁石轰然碎裂,浪潮狂涌,风雷乍起,地裂天崩。竟似有雷霆被牵引,在天空隆隆作响,电光闪过苍穹,场面很是玄奇。   新拳法大成,赵长河版“我之拳”。   “瞎瞎,你写书的有文化,来个命名?”赵长河喊。   瞎子没有回应。   诗都没想出来,丢死人了,命个锤子名,自己想。   “你不说我就去问晚妆,晚妆有文化,哼。”赵长河说着忽地傻了一下,这莫名其妙到了海上,乌骓又没跟来,怎么回去?   瞎子幸灾乐祸的声音这才传来:“试着自己飞呀,不是能御气了嘛。”   赵长河憋红着脸,忽地顿足,海面上被踏出一个巨大的爆炸,整个人炮弹般向远处的岸边弹射而去。   启动靠暴力弹射,飞行的过程中尝试着结合气流和重力平衡多飞了一阵子,果然比预计的飞得远了不少,就是摇摇晃晃有点丢人。   一口气将尽,赵长河左顾右盼,想找个什么借力再蹬,却一时哪找得到。   “蹬!”脑袋上被玉足踏过,瞎子踩着他的头从上方飞过,笑吟吟道:“再见。”   “咚!”赵长河狼狈栽进了海里,钻出脑袋指天大骂:“草你……”   话没说完,忽地话锋一转:“白色的。”   瞎子:“?”   “哐!”无可抗拒的气浪涌来,赵长河惨被拍进了海底,晃晃悠悠。   其实有个锤子色,瞎子穿的是裤子。黑色的劲装武士裤,还扎了裤腿的,更显那腿笔直修长。   如同搞不明白瞎子的灵体为什么会有触感一样,赵长河至今没明白瞎子的衣物是幻化的还是真实。   他哼唧唧地往水面钻,暗自问龙雀:“雌小雀,你衣服哪来的?哎哟卧槽……”   海面上,一把大阔刀追着主人一路狂砍,主人踏浪飞窜,腾身而起,歪歪扭扭地一路飞翔。   ……   回到岸上的时候,琅琊以西到东海边的郡县都已经传檄而定,赵长河已经能看到郡县换上了大汉的龙旗,也不知道后续的治理该是什么个操作。短时间内看见的还是一片愁云惨雾,清洗和杀戮,看着有些难受,但赵长河知道这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   打碎旧有的,才能建立新的。   回到琅琊,崔元雍依然忙碌,崔元央还在秘境外傻乎乎守着,看到赵长河从天而降,小圆脸瞠目结舌的样子十分可爱。   赵长河一肚子心事都飞没了,上前一把抱住,笑道:“在这守了多久?”   崔元央道:“也就大半天……他们在搞庆功宴,正好还没开席,你要参加吗?”   赵长河其实还真有点想和朋友们纵饮高歌一回,可惜事太多了,实在没法放纵。他叹了口气,低声自语:“什么时候是个头。”   崔元央目光闪闪地看着他:“是不是又想走了?”   赵长河捧着她的脸蛋揉了揉:“你是必须跟我一起去的。”   崔元央心中高兴,却也有些惊奇:“必须?”   “是啊,至少这山河四剑的秘境,你都必须走一趟的。”赵长河递过一页书:“这个你先拿着。”   崔元央心中一动。   时至如今,大家也都知道这是什么了。   天书……他就这样跟给个棒棒糖一样直接递了过来。   “这里记录了王家秘境里的内容,你若要寻找上个纪元的感悟或者记忆,这个对你很重要。相应的,杨家和李家那边你都是得去一趟为佳……杨家那边,我不知道你爹是否能劝降杨敬修,但即使劝降不了,以他们的行事风格都不会太疯狂,暂时还好;李家那边才是特别麻烦,因为这件事和胡人直接相关。如果要说立国之战,胡人的压力才是真正的立国之战。”   崔元央叹了口气:“就知道,你脑子里已经在想着封狼居胥了。那不是一战可定的,需要很长久的战争。”   “倒也不一定。”赵长河道:“不是我急……现在是他们在进攻。此外,长生天神在海外重伤,至今也有一段时间了,说不定也快复原了……这个比什么荒殃风隐都要命,他是二重御境。”   崔元央感受得到赵长河一肚子事的焦虑和压力,这个时候最好的安抚就是乖巧:“我知道了,我先感悟天书。赵大哥去忙自己的就好。”   “嗯。”赵长河揉揉她的脑袋,转身离开。   到了门外院落,就看见薛苍海与万东流在喝酒,赵长河愣了一下:“就你俩啊,归尘玄冲师徒呢?”   “他们已经回泰山了,说世外之人,不该再涉俗务。”薛苍海咂咂嘴:“这是在表态呢,不跟四象教争国教。”   赵长河道:“那你呢,血神教怎么说?”   薛苍海笑了笑:“血神教没有教义,如果说有,那就是杀人,我们知道做不了国教。如果天下大定,我们的存在反而就成了乱源,我不知道到时候想除掉我们的是不是你。”   赵长河嗤笑:“人是杀不完的,你们永远有用武之地。国教做不了,改个旗号如何?”   薛苍海奇道:“什么旗号?”   “血色十字军。”   “?那是什么鬼东西?”   赵长河仰天打了个哈哈:“勒石燕然,封狼居胥,数不尽的头颅,在塞北等你。”   薛苍海眼中血戾一闪,尽是狂热之意。 ###第六百八十九章 赵王归京   “你一句话,让他连酒都不想喝了。”   看着薛苍海兴冲冲去血神教营地的背影,万东流叹气道:“你这个算不算是用人心术?”   赵长河一屁股取代了刚才薛苍海的位置,取酒喝了一口,舒服地吁了口气:“你想多了,为什么不认为是老薛和你不熟,根本就不想跟你喝酒?你和他都差着辈呢,人家压根不爱搭理你。”   万东流道:“没觉得差着辈,他被岳红翎揍,我被你揍,大家辈分分明一致。”   “噗……”赵长河差点喷出酒来,敢情你俩刚才是在交流挨揍心得是吗?   万东流面无表情:“既然他跟我不熟,那他刚才在这和我扯屁干嘛?”   “他只是在等我。”赵长河微微一笑:“你在这岂不也是一样?否则你俩怎么可能聚在王家宅中喝酒,各自都一堆下属需要看顾,真说喝酒,也是和下属们喝。”   万东流终于也笑:“确实。归根结底我和他本质都是帮会,和如今场合有些格格不入的,帮会嘛当然是自家兄弟喝酒要紧。”   “老薛怕我站在朝廷的角度,不希望看见他们这种杀戮成性的魔教,心中不安,才来找我。我只需要告诉他,需要杀人的地方很多,只要把视角从江湖放在国战,尽可放开手脚去杀,不但没人觉得是坏人,反为英雄。”   “嗯。”   “那你呢?你来找我,又是怕的什么?”   “我虽为四象教徒,同时也是漕帮少主……废漕改海,是你的动议?”   “是。”   “尊者推行此事,是为了逼反我父亲。我想知道,这是一时之计呢,还是会继续推行?”万东流认真道:“告诉我实情没关系,即使依旧要废漕。”   “开海而不废漕,这二者根本不会冲突。”赵长河道:“从我海外见闻来看,只要贸易扩大,将来漕运反而更繁荣,因为你们要运的货变多了。”   万东流愣了愣:“有这回事?”   “王家也是开海先锋,你有闲也别搁这喝酒,去海边看看。我刚从那边回来,琅琊之战都没影响那边红红火火。”   “好。”   “你与不器本来交好,之前有点紧张,现在也没了紧张的前提。回头和他多交流,说不定会打开新天地。”赵长河道:“很多冲突其实只不过源于资源的紧缺,包括土地……其实世界很大。当然前提是技术和生产力也上去……呃……”   好像说多了……万东流正在沉默,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句。   赵长河抿酒掩饰超过时代的发言,忽然道:“你的意思,漕帮依然只想做一个赚钱的江湖帮会,并不想涉足地方治政,哪怕现在你们已经成势了,也愿意退回原先的样子?”   “不错。”万东流淡淡道:“不仅仅是我们无意于此,更要紧的是你们也不会希望好不容易打压了世家,又崛起一个万家。江湖帮会势力再大都好说,涉及州郡之权可就不一样了……”   他顿了顿,忽然笑道:“江湖事,归江湖……我更喜欢这样,相信你也喜欢。到时候再赴扬州,我请你潇湘馆里喝酒……哦,如烟嫁人了。”   赵长河也笑:“以前吧,我总说这个江湖不是我想要的……但现在回首,反觉得那段时光最是怀念。当从江湖到天下、从人间到神魔,总觉得担子太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能者多劳罢了,以前有夏龙渊顶着……现在你就是夏龙渊。”万东流举杯相敬:“祝你早日收拾山河……就是以后别也躲在秘境里闭关突破,再来一次循环就好。”   赵长河举杯,出神地看着杯中酒液,忽然在想,迟迟接过皇位的担子,是不是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解放他赵长河?那位子看着诱人,实则困龙之渊。   这么想着,赵长河忽然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原本在考虑后续的局面怎么应对,是率众赴关中呢,还是北上雁门。可如今一想,哪都不需要,这些事不是自己做的。   正如此番琅琊与京师两仗,其实自己都没有参与的……专业的事自有专业的人做,自己不应该缠身军旅,而自己要做的事似乎更应该是……   昆仑与巴蜀。   去探一探玉虚与厉神通到底在想什么。   正这么想着,崔元雍匆匆而入,见赵长河与万东流在这里开小灶喝酒,不由也愣了一下:“你从秘境出来了,怎么不去庆功宴?还有万兄,都躲这儿干嘛呢?”   赵长河道:“官方的庆功宴,规矩多,烦,还不如私下喝两杯。”   崔元雍哑然失笑:“你是王,规矩是你定的,你该烦的是会有一群虚情假意的巴结。”   “那也一样。”赵长河问:“瞧你步履匆匆的,是不是有新情况?”   崔元雍颔首道:“父亲飞鸽传书,说杨家愿意退隐。父亲的意思,央央应该去一趟杨家。”   崔元央在里面感悟天书中的镇海之意,正颇有所悟,听见哥哥的话不由愣了一愣。赵长河也是打算让她去杨家李家的地方都走走,看来父亲也是这个意思。她忽然想起当初去杨家沟通连山剑,说不定不是因为自己有沟通清河的经验才能成的,或者冥冥之中真是因为前世因果。   赵长河正在说:“可靠不可靠啊,就让央央去?万一……”   崔元雍哭笑不得:“现在的形势,杨家除非想灭族,哪来的胆子。何况央央又不是什么关键的,处心积虑骗央央去有个啥用,反把我们得罪惨了,杨敬修又不是傻子。”   被视为做人质都没人要的崔元央很没面子,探出脑袋喊:“说不定正因为我去了,他们才不会灭族!让你知道什么叫关键人物!”   崔元雍忍不住笑:“是是是,你可太关键了。”   可不关键么,要不是当初老子带你去北邙,现在崔家可能也和杨家一样要考虑隐居避世了……   崔元央有些犹豫地看了眼赵长河,刚才赵长河那语气是打算去关中的,还说一起去。现在自己若是去杨家,是不是不顺路了……赵长河现在一屁股事,应该没空去已经投降了的杨家。   赵长河道:“央央可以先去杨家,我回一趟京师看看最新的战况,尤其是巴图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不知现在有没有反馈……一时半会我们无力图谋关中的。如果巴图那边情况尚好,我也得先去一趟昆仑。”   崔元央一愣:“去昆仑干什么?让他们夹击关中吗?”   “我想问问玉虚,他的为天下截龙脉,是不是只停留在嘴巴说说。”   ……   入夜,赵长河歪歪扭扭地赶到京师。   乌骓跟在身边扭着脑袋,极为困惑地看着主人。   没见过有人明明有马不骑,偏要牵着马飞,飞得还别扭,又累又难看,还慢,也不知道图啥。   但让乌骓吃惊的是,这主人还真的一路飞成了,没掉下去过。   只是看上去消耗很大,从琅琊飞到京师就脸青唇白快没力了,这会儿要是来个什么神魔突袭,这蠢货就要栽了。   还好乱世书歪屁股的通报一出,短期内他的震慑力还真挺高的,谁都要掂量一下,没人敢轻易来找事。无惊无险地到了京师,京师一片灯火通明,四处都有缇骑巡城,一副戒严的态势。   时不时还能看见有人被揪出来,拎进了镇魔司。   赵长河犹豫片刻,还是先去了皇宫。   牵着马刚到宫城上方,群星骤闪,光华坠落,恐怖的威能直冲他身上砸了下来。   赵长河:“……”   这什么时候搞出来的防御阵,越发玄乎了。星河出鞘,拦在上方,于是星陨之威好像都愣了一下,渐渐消散。   可怜赵王凯旋回京,差点被自家防御阵轰了个稀巴烂,愣是靠“夜帝之剑”镇压夜帝阵法。   “嗖嗖嗖!”四面八方守卫冲了出来,见到赵长河,都慌忙行礼:“殿下。”   赵长河摆摆手示意免礼,奇道:“这阵法哪来的?”   “前几天就搞了,专门防御上空天穹,以免有神魔偷袭,反倒地面没有这种防护。”守卫都是四象教精锐,回答得很详细:“昨天也勒图率军来前,陛下就担心过有神魔会从天降,结果对方不是从天上来的。”   赵长河点了点头,迟迟还真周全,胡人或李家是真的太小看这个小姑娘皇帝了……那种奇袭在自己和迟迟通信布局的时候都不敢想,本以为是大军围城的可能性最高,结果真特么敢轻骑进城,如找死一般。   转头看去,夏迟迟一袭龙袍立于殿前,显然对他的突然出现极为惊喜:“你……怎么回来了?”   赵长河道:“忧心很多事情,走,进屋慢慢说。”   “进屋么……”夏迟迟咬着下唇:“赵王单骑定清河、孤身退神魔、一箭平琅琊,千里之外传信定计,决胜京城。劳苦功高,确实应该赏赐的……”   周遭守卫和宫女们都偏过了脑袋。   怎么听都是一副朕与先生解战袍的味儿,太冲了。   但不得不说,赵长河做的事太传奇了……直到现在人们都很难想象,他一兵一卒都没带出去,离京转个圈回来,山河都快变了个样。 ###第六百九十章 谁伺候谁   连宫女们都觉得陛下在邀请先生解战袍,反而是赵长河自己没意识到。   因为这里是夏迟迟的御书房,土鳖赵长河下意识觉得是个议事之地,就没想过这里可以干嘛的。于是十分自然地跟着夏迟迟进了屋,在宫女们一脸怪异的神情里关上了门,随侍者都极为自觉地溜了。   直到关了门,赵长河才反应过来:“咦,你一个人在御书房,连个磨墨挑灯的人都没有的嘛?做皇帝做得这么朴素啊?”   夏迟迟转头看看情郎难得犯了蠢了模样,眼中有些笑意,悠然坐回椅子上懒洋洋地问:“怎么会这样半夜心急火燎地从琅琊赶回来?你这个时间难道不是应该在琅琊抱着你的崔元央庆功?又或者去王家内眷里挑几个漂亮的玩玩,她们可不敢反抗。”   赵长河无语道:“小妖女。”   “怎么就妖女了,破城灭国,这不是常见之事?”   “崔王世代有联姻,所谓王家内眷说不定都有崔家上辈嫁过去的,王照陵死前都不需要交待崔元雍这种事儿。何况我们堂堂之师,怎么可能做这类事情落人话柄。”   “合着你还真想过啊?”   赵长河哭笑不得:“你这是钓鱼。”   夏迟迟瞪着他看了半晌,忽地笑了:“问你认真的呢,这个时间你难道不应该是抱着崔元央睡觉的嘛,怎么会这时候跑回来,难不成是想我了?”   赵长河叹了口气:“挂碍太多,闲不下来。我想知道巴图那边有没有消息,你师伯去了黄沙集,传信回来了么?”   “原来你想的是巴图。”   “?”   夏迟迟叹气道:“虽然我们致信过巴图好几次,可这厮总以为大雪天的不会有事,在自家大帐呼呼大睡呢,结果铁木尔大军袭来,巴图大败,要不是玄武尊者恰好赶到把他救下,他脑袋都被铁木尔割下来当夜壶了。”   赵长河懊恼地敲敲脑袋:“就知道,这蠢逼。所以说我怎么安得下心睡觉……”   夏迟迟道:“急也没用。反正草原的战争和我们这里有个很大的区别,就是想打歼灭战并不容易。被打得四散奔逃,想追杀也难,最后一合计,又能聚起不少人,这也是历代对胡战争获胜之后却没多久又会被卷土重来的主要原因。”   “嗯……”   “所以巴图虽败,倒也没那么容易覆灭,只是水草茂盛之地又被夺回去了,粮食牛羊损失惨重……开春之后就更是此消彼长,就像是去年的重演,双方反过来而已。现在玄武尊者也在帮忙巴图收拢残兵各部,一时半会还没新的消息。”   赵长河心中推演了一下,又问:“你师父呢?”   “她去帮她弟弟伏击杀人,此前她想杀人,被你家晚妆抢了先,憋了一肚子戾气呢……杀得舒服了,现在应该也快回来了。要是没有她,再成功的伏击也真不一定就赢,我们的兵马太少了,绍宗这支军队说精锐也没有多精锐……但朱雀尊者焚山烈焰一出,那就再无悬念。”   赵长河点了点头,皇甫绍宗兵马太少了,而且精锐程度属实有限。别的不说,如果是真正令行禁止的百战之师,这个时间其实应该直奔三晋,去除雁门后顾之忧。但这支军队多半做不到,打完了这一场伏击,怕是只想回家讨赏过年。   终究不是玩游戏,有多少人头就能满天下随便派遣。   不过或许可以换个思路,这支军队回城驻守还是靠得住的,可以让四象教精锐出去干三晋的活儿。因为三晋情况与常规战争不太一样,说不定用江湖手段、尤其是魔教手段更好做事。   以前晋中商人在后面乱搞,资敌也就算了,还勾结当地官员,对军需上下其手、囤积居奇,影响前线补给,完全是毒瘤。夏龙渊是不管,而朝中高官们并不是不知道,他们也是参与了其中红利的,上下勾结,皇甫永先根本什么都做不了,搞得只能自己派人扮马匪劫粮,这些事自己和岳红翎当初都是亲身经历过的,十分魔幻。   这回更狠,在新朝刚立的那几天,第一个兵临城下的居然就是晋中军马,虽然有距离较近的因素,也可以看出他们与京师官员的密切联系以及彻底毕露的反意。如今雁门夹在他们与胡人之间,极度危险,要不是巴图在前面先挡了第一炮,现在什么情况都不好说。   但他们的情况似乎比较散,没有一个非常明确的集权,似乎只是诸商联盟。这种情况用军队一家一家征服过去那属于陷入泥沼,反倒是江湖手段说不定更适合……   如今这么一推演,感觉自己心急火燎地跑回来好像也真没那么必要,没那么急的。怎么也得等三娘那边把巴图的状况反馈之后才能定计,这时候急吼吼的跑出去也是个没头苍蝇。   怪不得迟迟对自己跑回来感觉很困惑,这时候就应该抱着央央睡觉才对……赵长河心中各种大石搬开,一时悔得想死。   见赵长河思考着思考着渐渐脸色有点变苦的小模样,夏迟迟眼里闪过笑意,故意转移了话题:“喂,为什么喜欢叫她做我师父?我没有拜过她为师,只不过是她作为上代尊者,指点新任圣女,那是她的责任。”   赵长河回过神,随口回应:“那也是师徒之实嘛……好比孙教习教新人刀法也只是他的职责,但他永远是我师父,世人都这么看。”   夏迟迟咬着下唇:“难道不是因为,有这个名目你会更兴奋?”   赵长河:“……我不需要这个名目,她现在是你母后,这名目还不够牛逼的?”   夏迟迟道:“真想让太后和皇帝一起伺候你啊?”   赵长河偏头:“我是来谈正事的!休想拿这个考验干部!”   夏迟迟道:“喂,你现在算不算臣属?”   赵长河没好气道:“干嘛?”   “臣属的话,伺候皇帝是不是你的任务?”   “……”   “赵爱卿……”夏迟迟昵声道:“朕伏案做了一天事儿,肩膀酸了,来给朕捏捏?”   我这几天好像比你累多了……赵长河撇撇嘴,终究没这么说。   早先刚在想,迟迟接了这皇帝的摊子是在解放自己,这应当是事实,单扫过这案台上密密麻麻的什么人员关系、京师叛乱的后续处理、接收了崔王杨各家之后的官职安排、税收管理、军队改制……等等等等,一眼看过去头皮发麻,只想跑路。   自己这几天虽然战斗连场、又四处奔忙,算是很累的,可那是自己喜欢做的,也就没什么累可言。而迟迟这个位置承担的疲累却未必是她喜欢的,那种疲劳感可以想象。   赵长河叹了口气,走到夏迟迟身后,伸手捏着她的肩膀,柔声道:“累的话也不用那么急的,慢慢来。”   夏迟迟靠在他怀里,闭目歇息了一阵子,低声回应:“你在外面出生入死,连战神魔,我这点算什么……”   赵长河一时没有回答。   “你能心急火燎地飞回来,我好高兴。”夏迟迟低声道:“说是因为后续事务太多,你没有心情休息……本质上其实你是因为京师大战,你放心不下,想回来看一眼,是也不是?”   赵长河怔了怔,或许潜意识里真有这种想法吧……因为乱世书通报京师战况的时候,自己在秘境水中,并未看见,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想来看一眼才安心。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却又都觉得离对方的心很近,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本来你这时候该抱着崔元央的……”夏迟迟再度说起了这个话题,低声道:“既然来了这里,那就换我陪你……”   赵长河:“……”   夏迟迟柔声道:“你的手这么老实干什么,往下呀……”   赵长河从善如流地从龙袍衣襟伸了下去,摸在光滑如脂的地方。   夏迟迟微微喘息着:“在御书房里玩弄皇帝,合不合你心意?”   自家老婆,赵长河也不装君子:“这难道不是陛下在赏赐我劳苦功高?”   他一脚撇开椅子,把夏迟迟半抱起来,又让她俯身撑着御书桌,撩起了龙袍下摆。   夏迟迟有些幽怨地回眸,眼里有些微小的嗔意。   他分明就是喜欢这种亵渎与征服,几次和他这个,龙袍都没解下来过。   御书房内,油灯摇曳,皇帝压抑着的喘息声渐渐传到门外。早在两人进门之时,外面的雄性生命都被赶到了几里之外,只剩宫女们红着脸低着头,脚尖在地上蹭啊蹭,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种皇帝被人摁在御书桌上鸿儒鞭挞的场景。   空中火光闪过,如火鸟翱翔,又化作实体的窈窕身影,落于屋前。   宫女们吓了一跳,正要请安,太后已经推门而入:“绍宗正收拢俘虏,率军返回,原先设想的直接北上晋中是想多了,得再计议……呃?”   “哐!”门被重重关上,太后的声音变得气急败坏:“你堂堂皇帝,被这副猪拱模样,要点脸吗!” ###第六百九十一章 盖饭   哪怕外面的宫女们自以为想象力很丰富,也不可能有亲眼看见的冲击力强大。   少女皇帝整个人趴在书桌上,满桌凌乱的文件散落,两只纤手无力地趴着桌台,两眼失神满面通红,龙袍凌乱衣襟微敞,随着身后的动作有规律地韵动……   那种视觉冲击力别提了,真能让人一时连脑子都空的。   朱雀脑子里还能代入闪过自己的场面,是不是也这么难看啊……   老娘辛辛苦苦在外面战斗,大雪天的跑来跑去,维护谁的江山啊!你倒在火炉子暖洋洋的御书房里偷汉子!偷我的汉子!   怪不得历史上有些皇帝招臣子老婆玩,会被人造反,瞧这代入感,完全一模一样啊有木有!   越是这么想,越是心火上涌,对心炎的驾御都快压不住了!   更气的是,这火没地方发。   如果是正常捉奸,这么一闯进去那边就该吓停了,结果这两货压根没停,那怎么办?难道闯过去拉开啊?人家夏迟迟才是先来的,天经地义,到了这时候难道还想拿师父身份阻止人家啊,迟迟没撕了你就不错了……   瞧夏迟迟那表情,杏眼迷蒙地看着自己,似是惊愕却又满脑子泡芙反应不过来,看着居然还挺萌……   然后那只臭猪居然更兴奋了,明显动作都加剧了许多。   朱雀实在没绷住,下意识地一爪抓向赵长河肩膀,让他消停点。   结果魔爪刚刚触及赵长河肩膀,那肩膀却如鱼般一缩一滑,这一爪直接擦了过去,抓了个空。赵长河顺手一捞,反搭住了她的手臂。   朱雀“咦”了一声,颇有几分意外。   虽然这一爪不可能动真格的,但作为半步御境,随手一爪也能让一个普通的天榜无法招架。何况那天所谓的被击败也是他占了龙雀之威,真实的实力他其实是不如自己的,只是自己愿意被征服而已。   如今自己提升了这么多,这一爪的能力和那天被他击败之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居然还是无效。   朱雀有心试试他这出去转一圈又长进了多少,于是被抓住的手臂悄悄泛起烈火,烧灼赵长河的手心。这火焰还挺贴心的,控制了很多力量……结果火焰仿佛撞上了一堵厚重无比的气墙,倒卷而回,朱雀一边消弭火焰,心中倒有点欣喜,觉得这厮真的长进了。   然而大家的脑回路不在一条线上,她好奇巴巴地在测试小男人水平,小男人心痒难骚地想弄她呢……她刚刚在外屠杀而归,衣服上还有血迹,眼里煞气未散,那真是赵长河梦中的朱雀,太帅了……   正常战斗哪有这样任由自己手臂被捉着的?朱雀还在那玩火呢,手上猛地传来一股大力,朱雀猝不及防被拉了过去,栽进了男人怀里。   直到撞进怀里被紧紧抱住,朱雀才猛地醒悟这厮在干什么,他哪里是在琢磨打架啊!是在琢磨妖精那种打架呢!   她奋力挣了一下,竟愕然发现被箍得紧紧,居然挣不动!   那厮还一边在输出迟迟呢!   朱雀又气又急:“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动真格的!我一用劲揍死你!”   赵长河道:“就算你打死我,我也要抱着你。”   朱雀简直气笑了:“你说这话之前能先从这小贱人身上下来吗?”   正说话间,夏迟迟“嘤”的一声,浑身一阵抽搐,彻底瘫软趴在那儿不动了。   “呃,我从她身上下来了。”赵长河说。   朱雀傻了眼。   赵长河二话不说地吻了下去:“来都来了……”   朱雀才不听这所谓四字神咒,一把盖住他的大嘴,躲闪挣扎。说和他亲热,那当然是想的,自己也想他了……可这场面不对啊!   肯和三娘一起那是十几年来穿一条裤子的关系,却不代表愿意在这个小贱人面前被人弄。想想自己平日里在这小贱人面前多威风,再看看她刚才那姿态代入一下自己,这丢脸程度谁绷得住啊!   其实这小贱人之前也不肯的,大家都并不是无底线的逢迎他,可今天怎么连句话都不说,这是被冲晕了么?   夏迟迟趴在那里幽幽叹了口气:“尊者,我以前也不想……可这次他单骑出征,你不担忧么……”   朱雀愣了一下。   夏迟迟嘟囔道:“他就是个秘藏三重,面对的却全是神魔之敌……莫说他了,你也是。大家都朝不保夕,都不知道下次出征之后还能不能相见,何必再计较些许颜面……别的不提,单是他抵定琅琊之后马不停蹄地回来看我,我都愿意遂了他的意。”   朱雀想说他马不停蹄地回来是为了大局,又不是专程来看你我,但这话终究没说出来。为了大局,那也是为了大家,和专程来看大家有什么区别呢?   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臭男人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心中反倒有些叹息,是啊,大家都朝不保夕,莫看如今好像赢得花团锦簇,那才哪到哪,更多的挑战还没开始呢……便是如今这所谓的花团锦簇,那也是他耗费了多大的心血达成的,一个人平清河定琅琊战神魔,期间还在写信谋局、布置京师战略,连射箭都有着三四个用意。   以他的打法,面对神魔……不用想都知道打一场伤一场,现在看着没事无非是他的特殊体质复原快罢了。   伤就意味着,稍微严重一点那就是死。   每一个人都游走在生死的边缘。   不知不觉间,拦在嘴边的手已被轻轻拿开,赵长河低头吻上,朱雀再也没有反对。   慢慢的被推到桌边,双手向后撑着桌面,又慢慢地倒了下去。身边就是无力地趴在那里好奇巴巴地转头看她的夏迟迟,朱雀偏过脑袋,不让她看。   本座赏他的,你看什么看?   某种意义上,这算不算把男人从她身边又抢过来了啊,还要让她好好看着!   这么一想朱雀心情忽然好多了,主动伸手揽住男人的脖子,媚声道:“好好伺候,要是失了力道,看本座怎么罚你!”   赵长河:“?”   夏迟迟:“……”   “撕拉”一声,法袍已被扯开。   赵长河怎么可能失了力道,这种姿态的朱雀从来都是让他最加攻速的朱雀,何况身边还有迟迟。   这俩的BUFF叠的……这可是太后与皇帝共侍,并且是事实名位,天下都认的,不是自己给自己叠的!   这就算去起点翻书都翻不到几本这样的,谁能在这种时候失了力道啊……   朱雀忽地鼓起了眼珠子,她发现赵长河比之前把自己和三娘叠一起的时候都要凶残,什么叫猪突猛进,这就是。   夏迟迟眨巴眨巴眼睛,本来心里对赵长河吃着碗里还抱着锅里有点小不爽的,完全是宠着他才帮忙助攻,结果这回一看乐了。   平日里凶得要命,鼻孔朝天的,就算是昨夜面对神魔、决战于皇城之巅,那姿态都不知道谁是神魔,三招破敌,威震京都。结果怎么榻上这么拉啊,才几下就翻白眼,还喊轻些个。   这娇弱无力的范儿,你也有今天啊……这满桌的书,您抄不抄?都快印您身上去了诶。   夏迟迟正乐着呢,结果乐极生悲,赵长河轻舒猿臂,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低头就啃。夏迟迟无力地锤了几下,无奈认命地收了力气。   直到被摁在母后身上抱在一起,上下看着对方尽是春情的眼眸,各自偏开了脑袋。   他哪来这么凶悍的精力啊,明明连双修功都没动用呢,真是跟熊一样。 ###第六百九十二章 师徒破冰很容易   天色微亮,壁上挂着的油灯早就缺油熄灭了。   与书桌一屏之隔的后方,有一张皇帝工作累了时休息小憩的小床,床不大,平日里一个人躺躺也就刚好。   薄被之中,赵长河仰面躺着,太后与皇帝一左一右窝在他肩窝里,三个人紧紧挤得如同一人,粉腿玉臂交缠在身上,一片春光,美不胜收。   赵长河没醒,战斗到了最后动用了双修功,此前与风隐交战所受的伤势仅仅休息大半天并未痊愈,后续又以身导水,浑身被水元之力碾过去的伤也没好清楚,此时借了双修之力正在沉沉入定。   这几天他真的累坏了。   不仅是身累,脑子也很累。如果是往常他可能还会多顾忌一下朱雀的心态,不敢过于直接,但昨晚那种场面,他真就懒得想了,事已至此,来都来了,我就是想要你,就是想把你和迟迟摆在一起……早就想了……   于是就那么做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对方肯不肯……   事实证明,朱雀迟迟面上不肯,内心深处其实是早就有过这种准备的,既然都跟了他,哪能避免这么一天呢……早晚的事儿。   如今乱世如此,下次一别,谁都不知道是否还能相见,既然是早晚的事儿还纠结个什么呢……   两个女人各自在肩窝里睁开了眼睛,看见对方眼中自己春睡方醒的模样,又一起翻了个白眼。   做事的时候朱雀还是戴着面具的,此时靠在他肩窝里自然不方便,早就自己揭开收了起来,露出皇甫情风韵性感的容颜。很悲剧的发现,现在堂堂朱雀尊者震骇天下的面具,现在只是个情趣用品……   夏迟迟看着倒是颇觉得有点怪异感,好像戴着面具的时候是师徒,脱了面具是母女,连人的气质性情都变了些,随心转换的样子。   最典型的就是脱了面具的皇甫情眼中没有了属于朱雀的凶戾,倒是有点人间富贵花的感觉,犹如盛开的海棠,颇有太后气质。   夏迟迟终于没忍住道:“忽然觉得你就该是太后。真让我立个不认识的做太后,我也立不下去,如果宫中一定要有个管事的,那必须是你。”   皇甫情也不装死了,撇嘴道:“意思是你还挺乐意听我的?”   夏迟迟赔笑道:“我本来就听你的。”   “看不出来。”皇甫情冷哼:“前几天你从来就没和我说过话,内宫之中你管你的我管我的,知不知道私下里宫人们都在嚼舌头,说你我不和?”   夏迟迟扁了扁嘴:“那时候……是不高兴嘛。”   皇甫情没好气道:“现在呢?”   夏迟迟微微偏头:“昨晚、昨晚你看我不行了,居然还急了,让他冲你来……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你对我比他都好。”   皇甫情:“……”   夏迟迟:“……”   如果让沉睡中的赵长河知道,师徒关系的破冰居然是因为这种事,不知道会不会瞠目结舌。事实上皇甫情那到底是怕迟迟受不了呢还是为了抢棒,谁都不知道,怕是连皇甫情自己都糊里糊涂的说不分明。   反正迟迟愿意这么理解那就最好了……   皇甫情终于起身,懒洋洋地顺着头发:“知道我对你好了?从收你入门开始,一心想让你上进,哪有半点私念,你为了个男人差点跟我翻脸,跟唐晚妆说话都比跟我说的多。”   夏迟迟有点妒忌地看着她因为顺头发的动作而显得颤巍巍的地方,默默起身,选择了先穿衣服再扎头发。   口中道:“我和唐晚妆说得多,也是因为她对政事精熟。别的不提,光是现在的郡县权力回收、税制、军队改制,你有什么主意?还有啊,国库没钱了你知道吗?这项便是在教中也是师伯在负责,你会个啥呀?”   皇甫情恼羞成怒:“我会揍你!”   “别,要打就打我吧!”赵长河睁开了眼睛。他刚醒还没弄清状况呢,以为师徒俩又要打架,下意识劝架。   结果左右各踹来一只脚丫:“你去死一死,没你的事!”   赵长河:“……”   夏迟迟跳下床,亲热地挽住皇甫情的胳膊:“母后,我们去用早膳。我知道你爱吃燕窝、鳖裙……”   “咳,既然说没什么钱了,那就省一点,本座……本宫也不是奢侈之辈。你做皇帝的,更要以身作则,勤俭为先。”   “知道了……”   赵长河目送这俩亲亲热热地出门,如坠梦里。   明明两个前些日子挺别扭的,一炮打好了?皇甫情还重新教育起迟迟来了,迟迟还听着……敢情那东西还有黏合效果吗?   早说,早说早就把你俩叠一起了,那滋味……   他跳起身来,胡乱洗漱了一把,一溜烟跟了出去吃早饭。   早饭确实很朴素,清粥小菜,几块烙饼,让赵长河想起了东宫娘娘烙大饼的名梗,看着大炕味儿就来了。   夏迟迟和皇甫情面对面坐着,喝着清粥吃饼,斜睨着屁颠颠跑过来的赵长河,都懒得搭理他。   让他太爽了,咱们不爽。   赵长河坐到两人中间,一副一家之主模样地干咳两声,结果旁边的宫女也没搭理他,不给他端粥。赵长河无奈自己去打,口中道:“听说没钱,怎么回事儿?”   两人都不理他,自顾道:“今天这粥熬得有点黏了……”   赵长河道:“政事我看问你们也没啥用,我去问问晚妆。”   两人同时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柳眉倒竖:“你敢!”   周遭宫女偏过头,差点没笑出声。   赵长河端着粥坐了回去,咕嘟咕嘟趴了一大口,舒服地吁了口气:“崔家之前不是送了不少钱粮过来,怎么就没钱了?”   “崔家主动送钱粮过来,就是因为崔文璟知道我们急缺。而他们自己征战这么久,自己余粮也不多,已经计划好了打下王家之后看看能分多少了……然而王家那边按道理来说,钱或许有,粮应该也没多少了,你刚从那边回来,知道情况?”   “唔……”赵长河低头喝粥。   真没关注过这些,都交给崔元雍了。所以说治国就不是自己能干的活。   夏迟迟道:“我们说缺钱,其实钱缺得倒不多,因为这两天抄了很多钱……有人家里,比朕的皇宫里都富得多,至今没清点完。”   赵长河:“……基操。”   “但问题是缺粮,钱不能当饭吃。这连年征战、朝廷瞎搞,四处荒芜,粮食是真的变不出来,把这些人家里抄空了也就那样。现在还不到春耕,距离秋收还有多久,现在的储粮只能说堪堪够用,很难支持战争,更怕万一受灾就更没法赈济……我实在不想骂先帝,但他真不是东西,做个屁皇帝,他要不死,等来年春夏之交,你我就可以看见饿殍遍野。”   赵长河:“……”   “包括江南,弥勒之乱毁坏了太多民生,至今就没怎么恢复好,唐不器手头也没什么余裕。唐晚妆昨天建议拿钱向蓬莱买粮,蓬莱连年风调雨顺,应该还行,但他们本身就不是什么产粮大国,感觉也供应不了太多……”   赵长河偷偷看了皇甫情一眼,皇甫情低头喝粥,掩盖眼中的圈圈。   皇甫情不行,赵长河自己的知识也有限得很,只能道:“以我有限的认知来说,海外诸国应该有种叫番薯的植物,或者叫甘薯、地瓜,各种称呼。其对土质要求不高,产量极大且易熟,根茎可以做主粮,枝叶也可以菜用,可以让不器在海外寻访。现在种虽然也是来不及的,但可以应备将来。”   两个女人都愕然看他,怎么连这他都有主意的?大家都出海了,以当时大家的意识来说都不会去问什么粮种之事,他什么时候去问的?   殊不知被认为高瞻远瞩的赵长河自己脸都红,哪里是出海时问的哦……知识太少只能想起所有穿越网文必备神器番薯,别的连个屁都憋不出来,实在丢人。而且那救不了当务之急,现在就缺粮,现在才去找种子有什么用?   “至于当务之急,正好与我回来想商议的事有关……”赵长河强行给自己挽尊:“我们没粮,别人有。晋商有粮卖给铁木尔,说明他们很多,对不对?” ###第六百九十三章 困鸟出笼   夏迟迟和皇甫情当然想整治三晋了,夏迟迟还稳一点,皇甫情更急,她本来都想让弟弟率众直插北上,被弟弟力劝而回,本来是带着一肚子鸟气回京的。   因为她亲爹在雁门,并且现在面临的是腹背受敌、缺衣少粮的局面,大家连支援都过不去,简直有点孤悬于外的意味。   但弟弟和她是一个爹,弟弟无可奈何说兵马实在不能打了,那就是真不能打,她也没法强求,只能气鼓鼓地回来。   其实以前晋中局面没有这么烂,至少皇甫永先的处境怎么也算不上背后要受敌。   如果说天下都反夏龙渊,反而是赵长河能够顶住几分面子,那唯有三晋相反。他们或许更认夏龙渊,而抵触赵长河。   在大夏没崩之前,晋商再怎么也不会去捅雁门关刀子,没意义,他们只是求财,管你什么家国、外族,谁和钱过不去啊……夏龙渊越昏庸,他们其实是越高兴。   但大夏一崩,当家的变成赵长河,商人的敏感度都很清楚赵长河经过上次塞北之行是怎么看待他们的,绝对不会有他们的好果子吃。为了自保,才会有抢先兵临京师的行动,失败之后也就更有了迎胡人入关的动机。换句话说,如今皇甫永先岌岌可危的局面,可以算是被赵长河给拖累的,本来没那么难。   当然这个不会有人去怪到赵长河头上,没这么不分好歹的,皇甫情只是道:“我们何尝不想对付那边?可绍宗说打不了,一来京军不肯动了,只等讨赏过年;二来就算勉强驱使,兵力也不足,陷入广大晋中如入泥沼。在这风雪冰天的,又士气低落,与送死也没什么区别,这点兵力不是这么用的。我虽然心忧父亲,也知道他说得对,但怎么办?”   赵长河道:“我来时想过这事……因地制宜嘛,晋中之事与琅琊不同,或许江湖手段更好处理。我觉得……你当年怎么打洛家庄,就怎么办。”   皇甫情愣了一下,眼里忽然暴起精芒。   这四个字往往是个形容词,没那么夸张,但这会儿的皇甫情是字面意义的,眼里真的寒光乍起,虚室生电,周边的宫女们胆战心惊。   连夏迟迟都有点心悸感,她能感受到尊者的心情。   能够亲自为了帮助父亲而努力,这种心情毋庸置疑,更是触动了尊者压在心中没有表露过的叹息。一位江湖上人人谈之色变的女魔头,原本已经做好了坐困宫中的准备,那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但形势使然,只能那么做。而赵长河一言点破,她依然可以做朱雀,纵横天下,做最喜欢的事情。   犹如困鸟出笼。   “我……我若长久在外,宫中安全……”皇甫情试着问。   “我回来时触动了阵法,我觉得这个挺厉害的,可以研究一下,看看能否与老夏的地底天穹相结合,变得防护更加完整集中且威力更足。只要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攻破,也就不需要长期困着你在这里……迟迟自身也不是鱼腩,你得相信自家徒弟。”   皇甫情看了夏迟迟一眼,夏迟迟悠悠吃着饼,笑了一下:“你教我武学,可不是为了保护我一辈子的,母后。真能早定乾坤,你再来保护我呀。”   “啐。”定了乾坤还要在哪保护你,床上吗?   但夏迟迟这么一说,皇甫情心中牵挂还真放下了许多,兴致勃勃道:“按照江湖思路去对付这些晋商,我倒是有很多主意,绍宗可以玩泥巴去了,哪用得着他呀?所谓诸商联盟,绝非一条心,这里大有可操作的文章,本座先挑一家最跳的摘了脑袋,自然人心震怖,总有摇摆者,届时四象令一发,看他们态度……”   瞧那态势都有一路分析到结局的样儿,赵长河夏迟迟都忍不住笑。   “笑什么笑?本座威震江湖的时候你俩还在洛家庄尿裤子。”皇甫情拍桌:“这事本座负责了!”   赵长河笑道:“四象教人手够不够?”   “绍宗回来负责城防的话就还好……主要是唐晚妆这个废物,居然跟我说现在京中风声鹤唳,暗中不服者众,镇魔司缇骑四出,她人手不够了,找我借人。”皇甫情很是无语:“镇魔司找魔教借人,亏她借得出口,我们负责巡防不够,还要做内卫呢,哪来那么多人……”   你一边说是内卫一边自称魔教,你又是怎么说得出口的……赵长河哭笑不得:“没事,我给你找了一队帮手。”   皇甫情奇道:“谁?”   “你打洛家庄带的谁,那就是谁。”   皇甫情终于忍不住笑道:“你是真的……”   “喜欢朱雀。”赵长河接口。   皇甫情脉脉看着他,粥都不喝了,想喝别的。   夏迟迟差点没吐出来,筷子戳着桌板道:“当年之事朕也是亲历者,别搞得好像是你们的二人记忆一样,而且朕一点都没觉得有多好看。”   皇甫情斜睨过去,寻思找本书给她抄抄。你也知道当年你在旁边亮得跟灯笼一样啊,那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吗?不识相。   夏迟迟已经起身,拂袖而去,实在不想看这对奸夫淫妇眉来眼去:“反正你们要走,也得把刚才说的阵法弄好再走!行了,朕要去上朝了,你们慢慢弄!”   赵长河皇甫情对视一眼,手拉手一溜烟去了地底天穹。   这个地方作为夏龙渊留下的最大遗产,依然是守备森严,内里其实很多东西都属于赵长河想用却不够能力用的,比如点在那里就神临哪里的套路,那可实在太方便了。赵长河总有种想法,这地方整体其实都有可能祭炼成一个随身地球仪带着,那才是真正的最终形态……但那显然极为遥远,短期不可能实现。   目前来说,这个地底天穹的小世界意味,完全可以扩大到整个皇宫范畴。若能把皇宫形成一个相对独立封闭的环境,只需要在入口严加守御就可以,这比朱雀坐镇核心更加安逸且稳妥。   “你打算怎么做?”皇甫情有些好奇地问赵长河:“你对阵法不是历来比较薄弱么?也能改进我们的阵?”   赵长河摇摇头:“我对阵法依然兴趣不是太大,但我这次多掌握了点别的……”   “我看你昨晚和我交手那两招,确实有点意思,是气?”   “不愧是你,确实是气。”赵长河伸手点在天穹上:“本质上,你们这无形的阵法也是犹如大气层一样包裹着皇宫上空,我不需要了解阵法,只需要把这里的气与你们阵法相连接,形成一个完整的气层,那就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了。至于阵法怎么调整,你来做。”   随着话音,无形的气浪从地底涌出,溢散天穹,又与四象教布置在上方的阵法相融,朱雀肉眼都能看得见一个弧形的气层笼罩在皇宫之上,极为玄奥地并不遮风挡雨阻挡阳光,却隔绝了一切侵袭力量。   如何让阵法反击入侵,这确实是她的事了,而且对她来说很简单。   皇甫情目光灼灼地看着赵长河,低声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情……”   赵长河奇道:“什么?”   “你所掌握的各种属性的修行,均在四象五行之外,只是因为我们的缘故亲和……就连你相对主修的回春诀,看似木属,也只是恢复之用,非主战之功。”   赵长河愣了愣,还真是,自己的五行之御,全是辅助性质的,回春诀如此,拳法也如此,都不是真正御木御水。好像冥冥之中在避开四象教的根基似的,也不知道是否自己潜意识如此。   “我不知道你是否有意避开这些,也不去评价……”皇甫情也在说这个,又道:“但你既然避开如此主流的修行、又不愿意重走烈的老路再证血煞,最终是否会觉得自己御境之路变得混乱迷茫,找不到明确的目标?”   “对,这正是我近期头疼的事情。我现在本当谋划破御,感觉修行快要到了,但找不到明确的方向,情儿……尊者可有以教我?” ###第六百九十四章 何不御此星河   皇甫情很满意他这种事情不去咨询他崔家岳父,反来咨询自己。   虽然自己都被他“击败征服”了,甚至自己如今的半步御境都是他帮忙达成的,然而那真不代表真实实力与武道理解上他已经超过自己。   尤其武道理解上,她朱雀如今就是这个纪元最顶尖的宗师之一,赵长河毕竟习武时间太短,沉淀与见识不是天才可以替代,如果单靠自己瞎想的去练,是有可能走入歧途的。   皇甫情觉得赵长河在武道修行之事上开始有点缩手缩脚的味道,失去了他一贯势如江河的一气呵成,也没有他战斗时的那种血勇与霸道,顾忌重重。   这是不对的,武道不能失了那股气。   你御我就那么霸道,御区区武学就不行了?   “四象之御,你或许是顾忌夜帝;血煞之御,你不想走烈老路,嫌不够大;天下之御,你怕重蹈夏龙渊覆辙。是这样么?”   “确实如此……另外也感觉并没有特别符合自己的路子……”   “你的霸道呢?”   “啊?”   “你对女人为什么不考虑选一个最合适自己的?”   “啊?”   “按你的性情,难道不该是全都要吗?”   “……武学也可以这么想的嘛?也没有一个为主啊……”   “你后宫谁为主?我吗?”   赵长河装死。   皇甫情道:“所以按你的性情,你的武道到底在纠结什么?难道不是应该世间万物皆为我用?”   赵长河心中微动。   世间万物皆为我用,确实合乎口味,然而没有一个为主,这真可以突破吗?   这和女人可不一样啊……非要类比的话,大约可以类比为手上有一大把线头,正常要选取一根往针眼里塞,带动扎在一起的其他线头一起过去,很好理解。但一大把线头一股脑儿往里塞,塞得进去嘛?   却听皇甫情道:“事实上这就是御天地……它之所以难,难就难在广。你既有这种底子,何不一试?首先你自己需要定下这样的决意,若自己都没这么想过,那就永远不可能做到。”   赵长河道:“我每一项都只算搭边,也能算底子么?”   “上个纪元有载,汉高说他这比不上萧何,那比不上韩信,那比不上张良,可居天下者是他。是什么让你认为每一项都要亲自掌握?你本身就只要略通即可,你该掌握的是掌握它们的我们。”   “咦……”赵长河眼睛一直。   这话说得……意思来了。   “其实御天地,本身也未必是一个多好的概念,不过这么说了让你更容易理解一些。”皇甫情笑笑:“私以为,天地都会崩溃,纪元都能重塑,那此天地也没多值得御的。你应该御的是更广博的天,超脱于这个世界的局限,如天外银河,降于九天之外,飞落人间,摧毁一切……那才是你的法相应该达成的,如果非说御,那是御星河,只不过不是此世星河。”   赵长河听得心中颇为震动,看着皇甫情的眼眸,她眼眸深邃,不知藏了多少智慧。   赵长河原本觉得朱雀满心都是夜帝的概念,可从这些话里可以看出,她的思维已经跳出来了。   一旦跳出来,那就是无限广博的视野。那终究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朱雀尊者,不是只有榻上逢迎的情趣。   “我的思维跳出来了,被你拉出来的。”皇甫情笑笑:“是你让我感觉,夜帝之意小了……但你自己却何其局限于此,忘了你自己的优势在哪?是被凡俗同化了呢,还是因为太难,因畏难而失去了豪情壮志?”   赵长河愣神了一阵子,忽然笑道:“还不如说是因为太急,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对每一项浅尝辄止,失去了思考。”   皇甫情咬着下唇,眼有媚意:“就像你吃我们一样?囫囵吞枣。”   赵长河:“……”   他没去应和皇甫情的勾搭,反倒认真一礼:“长河有幸,得与夫人相知。”   皇甫情眨巴眨巴眼睛,微微一笑。   他叫夫人,真好听诶。   赵长河站直身子,长长吁了口气。皇甫情可以看得出来,他连精气神都有点不一样了,甚至原地有所感悟的样子。   对于赵长河这样的勇烈之辈,他从来不怕目标太高太难,怕的是迷茫没有方向。只要定下了方向,为之奋勇前行的过程本身就是他所喜,同时他那奋勇前进的力量也最迷人。   皇甫情很喜欢他那股气——连带着他曾经想要征服朱雀尊者的那股气,都很迷人。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不是就叫犯贱,要是被唐晚妆知道了怕是要被笑死。   和迟迟闹别扭算得了什么,自家人吵吵就过去了,唐晚妆才是一生之敌。   皇甫情赶走莫名其妙掠过脑海的唐晚妆,认真道:“你我携手互助,何用言礼。我也有事需要你帮忙参详。”   赵长河道:“是要突破最后临门一脚?还是感觉现在速度跟不上?”   这两件事可以视为一件事,因为没能真正破御,所以大家硬属性还是有点弱了,面临的问题就是打败了对手却追不上、杀不掉,积累下去后患无穷。   皇甫情道:“此前说破御要去极南之地真正见识南明离火,我现在感觉未必,其意我已经领略,见不见火源之处似乎并没有那么直观的意义,我破御所缺,应当是见到的特殊之火不够多……”   话音未落,眼前出现了一页书。离开琅琊时从央央那里拿回来的天书,很明显,现在这东西应该大家一起用,不能只自己突破完事。   皇甫情一凛:“天书?”   赵长河道:“天书之中有自然之页,其中多有各类不同火意,并且还会随着我所接触的收集记录。前些日子我在崔家看见了灭世之炎,天书也记录下来了,对你应当有用。”   皇甫情神色古怪地愣神了半天,这是不是叫瞌睡送上枕头?   他的气运真的好怪啊,以前觉得他的气运与夏龙渊模棱两可的太子之位有关系,现在看起来与夏龙渊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那是他自己的势。   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   却听赵长河道:“话说回来,面对风隐或者黯灭这种属性特殊的,就算大家也破了御,速度就一定能跟上?我觉得还真未必。我欲赴昆仑,找玉虚的同时再见见盗圣,看看是否能再挖一些东西出来……”   皇甫情皱眉:“你要去昆仑?”   “嗯……晋中之事,我想你能处理,趁这个时间差,我想去昆仑巴蜀各走一趟。”   皇甫情紧紧皱起眉头。   去昆仑巴蜀,理论上是应该去的。但这比去崔家危险多了……拿昆仑来说,大家都去过,两人定情也在那里,皇甫情深知昆仑之大还隐藏了大量的秘密,秘境都不止一个两个,说不定关注昆仑的神魔之眼都不止一双两双。   玉虚厉神通虽说都是正派,但每个人立场不一样,这不是正邪能分辨得明白。就比如玉虚之前号称的收留恶徒的原因,就不一定真是按他所言的那么简单。万一其意不利,那是御境去了都能折在那里回不来的,而赵长河还没破御。   但皇甫情也知道,如果要与胡人决战,这些不安定因素是必须整理明白的,不能丢那不管。   而赵长河现在很缺乏沉淀,可局势逼得根本没有沉淀的时间。可换个角度说,他的破御之途也有可能真得在那种地方才能实现,他的路径太难,普通的战事是很难做到的。   皇甫情想了半天,极为不甘不愿地开口:“你如果一定要去,临走之前还是得见见唐晚妆……无论是修行还是局势,她能有更多见解。” ###第六百九十五章 近于瘫痪的新朝   冬日的午后,依然没有阳光。   飘雪倒是变小了,如小米粒一样,打在脸上有些微疼。   京中别处街头有人扫雪,镇魔司这条街不需要。   这两天镇魔司外面的街道,就算没路都该被踏出路来了。   单是第一天夜里,镇魔司牢中就足足关了一千三百多人,这还只是小部分。更多的广布于京兆府大理寺各地大牢,林林总总关押了上万。   嗯,京兆府、大理寺,现在是没头的。因为京兆府尹和大理寺卿,自己就关在牢里。   这一次的京师叛乱,牵连极广,几乎三分之一的京官与涉案家族相关。其中哪些直接牵涉此事、哪些并不知情、哪些只是擦边做了点两头摇摆的事,还需要更长时间的审讯。   这就可以看出世家政治的麻烦之处,当京中主要世家都涉及此事,就意味着大部分官员都有牵连,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用了。   到了现在,早上的早朝都空了小半,剩余的官员对此人心惶惶,京师政局几乎瘫痪,乱七八糟的还不如夏龙渊刚死时的情况。还能有一半多官员剩下,已经是唐晚妆事先调查、尽量不搞扩大化的结果了。   另外还有一些人不涉案,还是因为那是崔唐这几家相关、四象教自己的官员信徒、以及一些还没资格牵涉大案普通小家族。要不是这些人撑着,可以说早朝就是个空巢……   如此牵连广大,其实地方都要瘫痪,目前唐晚妆的纲领是除了沿途放人进来的各关各城之外,其余地方与此事一律无关,无论你是谁的门生故吏,一概不问。否则真追究起来连地方都要停摆。   即使如此,也是上下惶惶,每一个人都怕清算。   这是真正的谋大逆加上引胡人入京,最顶格的清算都不稀奇。   皇甫情等人并没有这么直观的感觉,只有唐晚妆知道这其实是新朝最大的政治危机,从上到下、从高官到中层到地方都无人可用的危机。   早前唐晚妆曾经建议过夏迟迟要先用好卢建章等人,稳定朝局,后续用科举等手段慢慢培养自己的政治班底,这会是一个很长期的过程。   等到赵长河根据时势变化,建议示敌以虚,钓个鱼,她也没反对。钓不上鱼说明卢建章那些人还有救,真钓上了说明没救了,若能毕其功于一役也是好的,只不过她要更累得多就是了。   不提别的,单是眼下的人手怎么可能够啊,涉案的人随便一算都过万了,还不算后续牵连,镇魔司才多少人?当然得向四象教借人,不然治安都稳不住。   今天的早朝,唐晚妆是特许提前退朝干活的,她就上去汇报了一下情况就跑路了,期间听皇帝陛下说起找番薯的事,回头给侄儿写了封信,就一直工作到午后,连饭都没吃。   “小姐,你先吃点吧。”   “嗯,先放那,我等会就吃。”   “你这话半个时辰前已经说过一遍了,这面都坨了,我煮过的一碗!”抱琴恨铁不成钢地端着碗煮面站在一边,气得跺脚:“肺痨才刚好没多久,又要整出肠胃毛病了是吧!”   唐晚妆笑笑:“好好,先放着,我真就吃,啊。”   抱琴终于憋不住了:“我看你就是故意要弄成一副病弱样儿勾搭男人!”   唐晚妆:“?”   小丫鬟被盘成了一坨,呼啦一声丢出门外,那手里还捧着面呢。   小丫鬟没落地,眼前出现一堵雄壮的身躯,大手一伸就把她提溜在半空。   抱琴凌空盘坐,气鼓鼓地瞪着他。   赵长河觉得很萌,揉了揉她的脑袋,把人放在地上,伸手拿了面:“我来吧,你去休息。”   抱琴气道:“她跟了你们的破新朝,比以前更累了。你倒好,昨夜就来了是不是,就顾着秽乱宫……唔唔唔……”   赵长河一把捂住她的嘴,满头大汗地左右看。   边上镇魔司干事们低着头,匆匆而过,装没听见。   赵长河简直后悔把她提下来,就该让她一路飞奔向星辰大海才对。看来还是朱雀对抱琴的手法最正确,先来一套沉默废了这个主C,别人就不堪一击了。   这会儿抱琴发现周围人多,也撇嘴不敢再说,赵长河也没脸继续扯淡,滚烫着老脸端了面直入镇魔司首座堂。   唐晚妆从案牍中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显然外面的喧闹她是听见了。   赵长河僵着老脸,勉强做出温柔风度,把面放在她面前:“丢抱琴也就算了,怎么能连面都一起丢了……现在大家都缺粮呢。”   瞧这是什么话,唐晚妆直接被逗乐了:“抱琴要是听见,进来咬死你。”   赵长河叹气道:“倒是没想到,换了新朝你还更忙。”   唐晚妆道:“以前事情真没有现在多……只是能够一起好好做事的人太少了,一个人撑显得累,并且很无奈,眼睁睁看着很多事情却只能干瞪眼。现在陛下也很用心,反倒让人更有干劲和奔头……其实现在事多也就是短期,若能熬得过去,之后就安逸多了。”   赵长河道:“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么?”   “你给陛下提案的番薯若是真有用,那就是天大的忙了……而且你的三晋提案,也确实是个省兵省粮的好想法,虽然我对那女人是否能做得好表示怀疑……”   “……连朱雀的江湖手段你都怀疑啊?”   “应该说,在本座压制下,四象教这些年在明面上根本就没做成多少事,只能转入地下发展……尤其所谓朱雀尊者,成的事着实不多。偶尔成的那么一两件,正好你是当事人,记忆美化了而已。”   赵长河听得忽然想笑,这俩女人真有意思……   他没再说这个,取筷挑了一撮面,吹了吹,递到唐晚妆嘴边:“啊~”   唐晚妆飞快往门外瞥了一眼,原本人来人往的堂前此刻鬼屋一样安静,全都识相地跑光了。   事实上这个跑光了的场景本身就很羞人,也不知道大家心中脑补了多少……唐晚妆脸上飞起红霞,却又飞快地探了下脑袋,把筷子上的面“滋溜”吸走。   老公喂的面诶……   赵长河也没再多说,只是一口一口地喂她。唐晚妆也不自立了,就真任他慢慢喂,小口小口把面吃完。   抱琴悄悄探出个脑袋,总觉得自己煮的面里莫名其妙地散发着极为腐臭的气息。咱也没加臭豆腐啊……   不管怎么说,小姐老实吃了就好。看来小姐没长大,是要人喂的,下次抱琴也试着喂喂看。   好不容易喂完了面,正常自己扒拉只要顷刻的事儿生生吃了一炷香,唐晚妆心满意足地靠在男人怀里,低声道:“真好。”   抱琴觉得小姐没救了,这男人一回来先秽乱宫闱,都大下午了才来找你,就喂了几口面就“真好”,面还是我煮的呢也没见你说句好。   什么蠢女人啊,还号称智慧的首座。   “砰!”唐晚妆忽然一挥手,房门无风自闭。抱琴一脑袋撞在门上,眼泪汪汪地抱头蹲了下去。   赵长河失笑:“又欺负抱琴。”   “怎么,没吃到就心疼啊?”   “……哪的话,我只心疼你。”   抱琴觉得人生一片灰暗。   唐晚妆也在笑:“你啊……现在这嘴巴是不能信了。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赵长河道:“就不能是来陪你吗?”   “所以说你现在嘴巴真信不得。”唐晚妆悠悠道:“你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专为了谈情说爱而找谁,无论是我还是陛下与太后。”   赵长河默然。   唐晚妆道:“但这是好事呀,我也不想你跑回来就为了问我,上次离京之前我的许诺什么时候兑现。”   赵长河愣了一下,神色变得古怪。   他都忘了上次离京之前唐晚妆许诺过什么了,被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唐晚妆说,只要安全回来,她要和皇甫情在榻上斗给自己看诶……这居然能给忘了!   更悲剧的是,以现在的情境和唐晚妆夸的“这是好事”,自己已经不好意思要求她兑现这个了……   看赵长河一脸悔之莫及的表情,唐晚妆“噗嗤”笑出声来:“好了好了,以后有你的机会。现在我才没空搭理那些,事情一大堆,你若想帮忙,我真有事让你帮。”   赵长河打落牙齿和血吞:“说吧,砍谁?”   “就是因为砍的人太多了,千年世家政治下,脱离他们之外的人才储备实在太少。此前说要科考,还没来得及实施……并且即使科考实施,也需要一个培养的过程。”唐晚妆认真道:“我们不能处理那么多人,有一部分必须重新启用,这个好人,由你来做。” ###第六百九十六章 晚妆议局   赵长河可以理解,有些人没涉案只是关系属于门生故吏或沾亲,不算“同谋”也能叫“同党”,常规来说不死也要撤职查办。甚至有些人可能还真涉案了,只是当场都没来得及表现,主谋就被扑灭了,那这些人该不该审个底朝天?   按唐晚妆的意思,前者肯定不处理了,连后者都想要放过。   唐晚妆道:“使功不如使过,定疆我都放出来了,近期颇得其力。相信若能宽宏不究,他们日后是真的不敢再有任何想法,反而因为有把柄担心被人说事,会更兢兢业业不敢犯错。”   赵长河“嗯”了一声,人性如此。   “然而这种事件,与定疆奉命袭击于我,性质又不一样……正如是否宽恕定疆只取决于我自己,如果单单是谋反,陛下自己就可以表示只诛首恶,宽宏余众,以收人心。但涉及了引胡人入京,这就是原则问题,陛下若是这都不追究到底,则好像是为了坐稳江山不在乎别的了……而我更不能做这种好人,做了就成了我拿这种事情为己邀名,培植党羽,我成奸臣了。”   赵长河笑道:“那我就该做奸臣啊?”   “因为你可以培植党羽,崔家就是你的党羽,谁敢置喙。”唐晚妆咬着下唇,低声道:“还有……唐晚妆也是你的党羽啊,你要不要造反?晚妆愿为马前卒,帮你弄死那位。”   “……”   我看你是真想弄死她们吧,真话总是以玩笑的形式说的……   唐晚妆哼哼两声,遮掩情绪:“反正你就做做奸臣怎么了,难道你不是奸臣?夜宿龙床,凌辱太后,青史若是有载……”   “会被人说男儿当如是,我确信。”   唐晚妆:“?”   赵长河拥了上去:“本奸臣还凌辱镇魔司首座呢……”   唐晚妆挣扎:“说正事呢!”   “好好好,说正事。”说是这么说,这一抱着就不放开了,赵长河手臂微微用力,把首座大人从椅子上拔了起来,自己鸠占鹊巢地坐了下去,又把首座大人抱在腿上拥着。   真软,真香。   被在自己的办公室这样抱着,唐晚妆感觉比在其他地方羞耻多了,总觉得外面有人……   赵长河的手攀上了姑苏虎丘,口中问:“正事呢?我等你说呢……”   唐晚妆脑子都懵掉了,哪里还想得起什么正事,糊里糊涂地续着刚才的话说了下去:“事实上也有很多不涉此事的官员们真心认为不应该牵连过大,只不过没有人敢公然站出来说这些,放眼朝野也只有你可以。”   整句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这姿态正儿八经地说正事是多羞耻,可怜首座大人脸都涨红到了耳根,想要挣扎,这厮又在转移注意:“需要我怎么做?上朝说?”   唐晚妆下意识接口:“你懒得上朝那就递个折子就行,这种事只需要有人带头,自然会有人跟上。并且你今天来找我,也可以营造成就是为了这事而来,把我嘴堵上了……”   这就是个满脑子正事的官儿,脑回路随便一拨就能拨向正事,配合着此刻男人的手正从她衣服里塞进去把玩的场景,特别有意思。   赵长河实在忍不住笑:“堵你嘴,怎么堵的?用面条堵的?”   唐晚妆气得满脸通红,恨恨地踩着他的脚尖旋转。   别人肯说用面条堵的还好了,都不知道朝野会有多少人脑补此刻在首座堂上,首座的嘴被什么堵着。事实也差不多……哪有这样一边玩人一边谈事的嘛?   都、都被玩出感觉了怎么办?   看她气鼓鼓的模样,赵长河食指大动,弯腰凑在她耳边:“那给我堵一下。”   唐晚妆急道:“别,我刚吃了面……唔唔唔……”   很快脑袋被掰了过去,吻了个天昏地暗。   唐晚妆睁着眼睛被吻着,脚也不踩他了,两手略带紧张地推着他的胸膛,总担心这禽兽要在这里乱来,这里可不能乱来的,被听见一星半点可就全完了……   赵长河看那样子真是萌翻了,却也不敢真让首座大人撑不住脸皮,便也很快松开了她,却又极为喜爱地在她脸上额头亲了好几口:“太可爱了我的首座大人……”   明明知道他是真喜爱,都爱煞了,可唐晚妆还是气愤他那种玩弄的味道太重,恨恨地道:“我改主意了,你要是上了位,决计是个古今少有的昏君!”   赵长河只是笑呵呵地抱着她,把下巴抵在她脑袋上,不说话。   唐晚妆骂了一阵,感受到他着实喜爱的心情,心里倒也甜甜的,哼哼着缩在他怀里,一把摁住他作怪的大手不让动。   赵长河便也不动,两人静静地拥着,在这寒冬的午后享受片刻的温存。   过了好一阵子,唐晚妆才低声道:“除了问我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你自己也是有事找我的吧?”   “嗯……只是懒得说,抱着你就心静而喜,迟些再说。”   “说呗……这乱世之下,哪有这样安心抱着休息的时光……等定了天下,我再陪你花前月下,抚琴作画。”   赵长河抱着香香软软的身躯,还是有点不想说话,提不起劲儿的感觉。唐晚妆终于有些嗔意:“你啊……让我猜猜,你要出去了是不是?”   “嗯。”   “你既然提案让朱雀去晋中搞事,你又那么信得过那女人的能力,那你自己就未必会去了。如今形势,迫得秦晋必然连为一体,要对付三晋就不能不考虑关陇,你大概率是去解决李家那边的问题。但你一个人不可能解决得了,极有可能会去联络巴蜀厉神通,看看他的态度。在此之前,厉神通曾经攻打过汉中,并且在屠龙之战时,他对李家之举极为愤怒,是个可以争取的对象……你此行必赴巴蜀。”   赵长河静静听着,心中颇为叹息,最终化为一句:“是。”   “而厉神通与玉虚是多年老友,屠龙之战玉虚其实也是参与者,这两人不能完全分开看待。加上盗圣取了长生天神斧,你应该会去找盗圣,那你也必赴昆仑。二者之间,你说不定会先去昆仑,毕竟厉神通那边付一使节足矣,昆仑非你不可。所以你来找我,是觉得昆仑危险,问问我有什么见解?”   “是。”   唐晚妆终于笑了:“那边不是有他们四象教的钉子么,柳土獐什么的……怎么她朱雀大人不提供意见,反来问我?”   赵长河干咳:“柳土獐在之前我们去的时候就暴露了,早撤了,还能一直呆啊,那等于四象教在挑衅玉虚呢。”   “她们钉子撤了,但我镇魔司也没有钉子在那里啊,问我何用?”   “这不是你聪明么,总能有点分析……”   “真要问我的意见,我让你不去,可以么?”   “……”   “既然不可以,那我的建议是,你换条路,去找一个人,带上一起去。”   “谁?”   “思思。”唐晚妆悠悠道:“首先,和厉神通的交流不能只用大义说话,无论他起事之初是为了什么,现在他也是一方首脑,需要对势力很多人负责,讲大义的同时,需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来求他的,是对他也有威胁的。威胁何在?苗疆就在他们屁股后面呢。”   赵长河“嘶”地一声,他没想过这些。   “莫把这当成我们勾连异族,区别在于这个异族是臣服于你、为你所用的。”唐晚妆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能保证这一点么?”   赵长河犹豫片刻:“应该可以。”   唐晚妆点点头:“这就是你的势,与天下所有人都不同。”   顿了顿,又续道:“再说盗门……季成空那些人不行,一把年纪了才勉勉强强凑个潜龙之末,现在怕是要下榜了。盗圣一门真正能传承其意的,反而只有思思。当初也未必真是盗圣多么大气不追究思思,实则有这个原因在内的,换句话说,思思真能影响盗圣的决策。此外,盗圣在昆仑呆了那么久,他与玉虚是什么关系?你当初了解过么?”   “……没有,大家的关系未曾到追根究底的程度。”   “那么这一次,你带思思北上,关系就到了。”   赵长河由衷道:“四象教被你压制,真不是没有来由。”   “也不用夸晚妆……”唐晚妆低声道:“当今乱局,我们都做不了太多,能做的只有为你营造一个稳定的大后方。君出征于外,妾日夜忧惧,惟愿平安归来,不要总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了……就算做不成什么,没关系,局面再坏,记得有我们一起扛。”   赵长河道:“放心,这老天是瞎眼的,我这么坏的人,死不了。”   也不知道这话是承诺呢还是调侃谁。   唐晚妆懒得去分辨,低声道:“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往年读诗,以为知矣。自君南下清河,不过区区旬月,却已忧思如焚,日夜翘首,方知纸上之浅。”   赵长河调侃的心思没了,低声道:“放心。”   “君为天下收拾河山,一身重担,我们不能阻你。此去万里,不知何日才有相见之期……你要记得,京中有人在等你。” ##卷八 封狼居胥 ###第六百九十七章 今日江山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总是在需要的时候肚子里没诗的赵长河同学,这一次策马长空之时,心中反反复复地回荡着这首全词,一个字也不会漏。   固然因为作者是最崇敬的人,同时也是因为此时此刻,心境类似。   每一次在见过晚妆之后,总会不自觉地让自己的心慢下来,无论在多紧张多心急的氛围里,她总有这样的魔力。   清河琅琊,行色匆匆,看似天上飞来飞去,实则根本没有闲工夫去看下方的山河。而此番出京,明明速度还是差不多,可心中就安宁很多,坐在乌骓上有了放眼风光的心情,于是诗歌便入心头。   如此壮阔的天下,如此瑰丽的山河。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赵长河不知道当今之世谁堪称英雄,莫说与这位词作者比,便是比之词中的帝王,也没有一个能稍微近似的。   曾说江湖让人失望,唯有岳红翎映射着心中的梦。   可若以江湖视角去看玉虚厉神通他们,一个个都还算得上高人气度,这江湖说来倒也不差。然而当着眼天下,他们的格局忽然就感觉低了一层,于是这天下就比之江湖更让人失望,反倒记忆中的江湖美了起来。   所幸天下仍有唐晚妆,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而从魔教转为国教的四象教,明显也有了向好的趋势。夏迟迟一心要做到父亲做不到的事情,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朱雀的心思也在治理内患、抗击外虏。现在的朝廷虽然虚弱,缺钱缺粮缺兵马缺官员什么都缺,但偏偏开始有了一种朝气,一种大家众志成城为了同一个目标前行的力量。   什么江湖,什么天下,老一辈的乱世榜已往矣,瞎子都在考虑重排了……   且看今朝。   乌骓悬停与函谷关与潼关之间的上空,赵长河低头看着潼关正在逐步增兵加强的守卫,神色冰寒。   在各家皆反之后,显然很快依据各自的地理位置形成了割据范围,正如王家占据了整个齐鲁大地,崔家占了河北,杨家占了河南,李家也把持了整个关中,其与杨家的分水岭就是这两道雄关。   两道雄关之间的间隔其实很近的,在高空俯瞰可以同时看见两端。   潼关以西是李家的范围,函谷以东是杨家地盘,两家各占一关。   两家原属同盟但并不是一体,各自都还是有兵布置在防备对方的,只是都没有屯驻重兵。自从杨家被崔文璟劝退,李家嗅觉还是十分敏锐,他们并不需要知道杨敬修做出了什么决定,只需要知道在琅琊之战时杨家没有如约与崔家大战,就知道其事有变,于是增兵潼关,严加守御。   而相应的,杨家兵马就到了函谷,与李家相对。当然,此时理论上不能叫杨家兵马了,只是改制尚早,这里的军队还是杨家在管理,包括后勤供应。   面上来说这是个对峙之局,实际杨家这边很吃亏。首先因为函谷关废弃已久,早就不能算个雄关了,关城都不完整,和潼关不在一个量级。这与赵长河在现世的认知也很接近,这是由地理所决定,哪个世界的文化都会导致类似的必然走向。   其次杨家的割据乃至争霸的意愿一直都不强烈,其准备不可能有始终闷声积蓄力量的李家那么雄厚,兵力粮草差距都很大,指望靠杨家来坚守并不现实。一旦被破关而入,那便是直抵洛阳。   还好李家绕道太行以北直扑京师,被埋伏了个底朝天,朱雀一把烈火烧得损失惨重,一时半会也无力组织新的进攻。但他们自身实力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与胡人混在了一起。胡人损失那些轻骑并不伤筋动骨,依然是压在北方让人喘不过气的乌云。   离京之前,接到了三娘从塞外传回来的消息。   巴图一场大败,把原先依附他的一些小部落全丢了,人家又依附大汗铁木尔去了,只剩自己的战狮部族,还死伤惨重,仓惶逃窜。被一路赶到了西北大沙漠里,在这风雪冰天极为凄惨,这腊月不知道怎么过了。   巴图凄惨就算了,可他原先替大家镇在塞北漠南一线,那并不仅仅是雁门屏障——要知道京师的位置也是典型的前线,夏龙渊坐镇这里本就有极为浓郁的天子守国门的意味。这回夏龙渊没了,巴图也没了,关中还成了引狼之地。可以说单有个雁门防线几乎已经没啥意义了……   唯一可以安慰的是巴图终究没死,战狮部族再惨也存在着,只要保住不被冻死饿死,那就是悬在铁木尔侧后方的一根针,让他很难肆无忌惮地南下攻伐。   终究是风雪冰天,突袭打个巴图就算了,真打雁门险关或者翻山越岭去打京师,那显然难度太高了,再被巴图从后面捅一次谁都绷不住。   目前来看,开春也已经不久了,铁木尔的动向会更集中于逼死巴图,然后等开春南下才是军事正途,这连月来各项战争都很违背常识的,没谁一直这么做。   三娘的北上极为及时,否则真让巴图被砍了,战狮部族消亡,现在大家面临的情况会更难得多。而现在则成了一个短暂的喘息之机,正好让刚刚经历大动荡的新朝稍微喘一口气,消化琅琊获胜与杨家避隐的战果,让接近瘫痪的京城重焕生机。   也让赵长河与朱雀得以离京,去做计划的事。   赵长河盯着潼关上下的火把看了很久很久,忍着想要下去大杀四方的冲动,终于一夹马腹,继续向西南而行。   荒殃口口声声的默契还是要守的,你能屠杀潼关,别人也能去屠杀其他地方,那就乱套了……对方的高手可一点都没比自己少,其实更多。自己之前违反默契那是在擦边,理论上自己真是地榜人士……这种擦边可一不可再,再来一次那可不行。   说函谷这边弱,倒也未必,这个时间央央就在弘农,距此也没太远……说不定杨家这边能整出的活,还能让李家大吃一惊。   苗疆很远,哪怕用飞的都要飞很久,乌骓也需要休息和进食。赵长河没有强行,入夜时分,策马落于襄阳。   这也是属于自家的地盘。当初弄死了吕世衡,是唐晚妆的人来接了太守,其中部分城卫之责还是血神教的人负责的,薛苍海率众北上也没全带走,还有少量驻留做个分舵。   赵长河本只打算在这里歇一夜脚就走,却没想到连这路过驻个脚都能遇到新的事件。 ###第六百九十八章 没有硝烟的另一个战场   夜晚的襄阳,从空中俯瞰颇有点万家灯火之意,比此刻的京师看着都要繁华,这几日的京师宵禁,夜里黑灯瞎火,点灯的地方都不多。   襄阳在弥勒之乱中没受到过重创,虽然吕世衡瞎搞差点耽搁耕种,在被及时制止之后也拉回了正轨,这个时候的襄阳堪称一片福地,比世上大多数地方都安定。   尤其是城南,灯火集中得最明显,到处是灯笼,还有鼎沸人声,远远看着像有什么游园活动。   赵长河惊奇地策马过去,在远处树林落下,把马藏好,自己漫步出去看游园。   很远就能听到人们的笑声,女孩银铃般的声音回荡在夜里。实在太不容易了,在这种兵荒马乱的世道,居然有特么这样的场面,简直像是弥勒造反之前的苏扬,看着就让人怀念那时候的潇湘馆。   嗯,此地即潇湘。   赵长河漫步过去,很快看见了这竟然是一座寺庙前的庙会,寺庙颇为宏伟,庙前广场极大,都快赶上皇宫外面的大广场了……经历过弥勒之乱,赵长河本能地就对寺庙这东西有了几分戒备感,这种到处荒芜的时候,怎么就冒出了这么宏伟的庙宇?   正盘算找个路人问问,目光徘徊间忽然就看见了一个熟人。   一个年轻汉子坐在花灯附近摆摊子,摊子上都是香喷喷的卤鸭:“诶诶,这位姑娘,鸭腿不单卖,最少切半只。”   “我一个女孩子……”   “这辆小姐,您趴下来能碾死我,就别孩子了。”   “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   “给你切了个腿,我这鸭还怎么卖,你买别的鸭会只切中间那条腿带回去吗?”   “庙宇之前,怎么有你这种流氓!”   “我就是个卖鸭的,爱买不买。”   顾客气鼓鼓地开走了,汉子懒洋洋地靠在身后树上,那眼眸四下打量,也不知道是在看庙会的姑娘呢,还是在看别的什么。   面前忽地冒出一张大脸:“周哥,做鸭啊?”   大周呆滞了片刻,眼里泛起狂喜之色:“该不会是什么幻术?你怎么可能忽然到了这里?”   赵长河“嘘”了一声:“人多耳杂,换个地方?”   大周立刻抓起铺在面前的油布,一股脑儿把鸭子全部兜走,迅速跑路:“来,请你喝酒。”   后面有顾客喊:“诶诶诶,卖鸭的?”   大周头也不回:“被人打包了,包括老板!”   ……   “莫非是首座收到了我们的消息?也怪,我们也没加急啊,这雪天路难,这时候信使都未必到京了。”镇魔司秘密驻地,大周乐呵呵地温着酒,一边切了个鸭腿递给赵长河:“不管怎么说,来了我们就有了主心骨,这回心安了。”   赵长河接过鸭腿啃着:“你怎么就确认不是幻术了?”   “嗐,这幻术能真成这样我也认了。”大周道:“哪有傻鸟玩意儿见面就问我做鸭啊?”   赵长河:“……喂,我现在在朝廷序列里难道不该是赵王、皇储?你这骂得挺开心哈?”   “啊?你喜欢被人恭恭敬敬?”大周稀奇地看着他:“我也没见过一个王爷自己骑个马满天下去拼命的。”   赵长河抚掌大笑:“好好好。”   大周倒着热酒,笑道:“老子要是喜欢当官,也不会做个密探做一辈子。还不就是懒得应酬鸟官嘛,你可别跟我来这套。”   “那你做密探为了什么?”   “为了看见官面上看不见的东西,为了让妖魔鬼怪无所遁形。”   “好好好。”赵长河举碗和他干了一碗,笑道:“这事什么情况?既然说已经派信使赴京了,说明确实有点问题,不是我多心?”   “嗯……问题确实有,当然也不到什么战时加急标准,不知道首座收到消息没。”   “没收到,就算收到了,你们既然没加急标识,估计也会被放在后面处理,现在她的事太多了。没事儿,我来了你跟我说就行。”   “这庙宇吧,倒不是凭空冒出来这么大的。你知道在很早年前,世上佛门还是比较昌盛,是被先帝灭佛之后一蹶不振。弥勒教在地下传教崛起,也与这背景有关。”   “嗯……所以这庙宇是早年就有的?”   “对,只是年久荒废。但在弥勒教灭亡之后,传统佛门又有了复兴的迹象,之前还不敢太大张旗鼓,可先帝一亡,那就再也无所顾忌,蓬勃发展。”大周喝着热酒叹息:“你看,其实先帝去世也没有太久,满打满算两个月?这庙宇已经重新修缮,信徒捐钱捐物热火朝天,各种庙会活动人流如织。”   赵长河道:“这没节没庆的,怎么也有庙会?”   “有啊,今天腊八啊。腊八就是佛门节日,以前没人过,现在开始了。”   “唔……”   “新太守是挺信这套的,也是大开方便之门。理论上说,现在繁华富足人心安定,也算是个教化之功。我们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有没有问题……本能觉得,能够广结人心、聚众行事的,都未必是什么好事,因此上报。说穿了,陛下也没取消先帝的灭佛令哇,直接就当没那回事了是不是也有点不对?”   赵长河点点头,这些镇魔司密探的敏感度是够高的,一般人绝对不会想这么多。   只能说这种乱世,人心太需要寄托了,而四象教的教义天然没这么合适,要把神灵降世统治一切的味儿改成神灵降世让大家超脱极乐,需要很长时间的宣传才行。   眼下肯定争不过佛门道家,他们日积月累的宣传认知早就深入人心了,这也是归尘那么淡定地直接“归隐泰山”的原因,他道家本来就有足够的基础,四象教和他们争个屁。   本来这也没什么不好……但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弥勒教那么一搞,有点敏感度的都怕这种结社聚众的情况,一旦搞个不好就是另一起弥勒之乱。因此大周等密探如临大敌地盯着,还上报了京师。   “主要是我们觉得,他们死灰复燃得未免也太快了,有推手的感觉。”大周神色凝重下去:“别的不提,单是太守让他们免税,就导致农户挂靠投献田产,加上出家免徭役,又导致大量平民剃度。长此以往,不出问题都怪了。”   赵长河点点头,这恰好切在了朝廷实在腾不出手来管这些事的空档上,一旦各地都这样形成惯例,可就尾大难掉了。   大周正在嘀咕:“早年先帝为什么灭佛,我那时候小,不知道,现在看来,再发展个十年八载的,当今陛下说不定都要来这么一次。”   赵长河想了想,问道:“有没有欺男霸女之事?”   大周道:“我们一直盯着,目前没盯出什么名堂,类似以前弥勒教那种诈术也没见,没什么破绽,一切光明正大的。但已经发生过有人对佛不敬,被狂热的信徒打死的治安事件,当时有血神教的兄弟对此极为不满,差点打出大架来,还是太守给双方安抚下去了。其实吧,单是血神教的兄弟和佛门信徒互相看不惯的冲突,早晚都要出事儿,我看太守是压不住的,你来就稳了。”   赵长河回首而望,看向城南庙会的方向。   望气之术幽幽启动,仿佛可以看见信仰之力的漩涡在上空聚集,又汇入不知名的地方。   大周的声音有一句没一句地在耳边回荡:“我觉得吧……这也就是温和点的弥勒教,本质没啥太大区别……当然血神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一群炮仗,一点就炸……”   赵长河沉吟良久,忽然问:“道家在这里,就一点声音都没有?”   “有。但好像有人在压制似的,他们低调很多,主要都在山外道观……其实先帝以往也没灭道,道家势力一直都很盛,但从来不显山不露水,不知道是习性如此呢,还是在藏些什么。”   赵长河想了想,忽然问:“这里佛寺住持是谁?为什么太守就这么信任了?”   大周道:“这也与你有关。这住持就是曾经被你拉去打弥勒的圆澄大师,虽然他们没有借你的名目行事,但在各地官员眼中自然就有这层光环在的。”   赵长河忽地想起当初唐不器庭中桌上的残茶,笑了起来:“知道了,那这事也不需要坐这儿想,我去探探这庙,和圆澄大师聊聊。” ###第六百九十九章 推手   所谓的聊聊,当然不可能是正大光明的上门,那一切线索都会被遮掩在背后,什么都看不出来。   赵长河找到了曾经闯荡江湖的乐趣,一阵轻烟般从寺庙后方掠过,躲进了后殿阴影之中。   此时外面正在庙会的尾声。   虽然大周说这段时间经常有一些集会,但显然都相对小型。这种借着腊八节而举办的大型庙会显然是此世佛门重兴之后的第一场最大的盛会,庙内也是如临大敌地派足了僧侣维持秩序、保证安全,生怕闹出半点篓子,那对佛门的复兴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方丈圆澄大师也是坐在殿中坐镇,闭目诵经,实则以秘法放着五感,在观测周边数里之内的异动。   很遗憾他地榜中段的修行如今已经被赵长河碾压了,根本察觉不出殿后有人窥伺。   他身边坐了另一位老僧,也是赵长河的熟人圆性大师,曾经还帮赵长河阻挡过王家刺杀,并传了赵长河玄武秘境的地图,虽然那是赵长河先从弥勒教徒手中救了他们的报答,这情分倒也不浅,赵长河对这位老僧印象是很好的。   连带着对圆澄的印象也是不错的,当初一起对付弥勒,老僧话不多,作用不小,分战利品也有分寸。   这两位大师应该是此世正统佛门所剩无几的代表人物了,一起出现在这里,证明了此地对他们的重要性。   整体来说,此世正统佛门品性应当不差,只是有些东西是立场问题了——比如信仰与气运,这是有数的,你多一分,我就少一分;再比如田地兼并、税赋徭役、人口结社、洗脑教化等等各方面的问题,世俗王权在很多时候是与这种宗派有冲突的,大周站在王权角度就会觉得这与弥勒教也没有太本质的差异。   其实倒也没那么夸张,赵长河见过现世被打折了腿的佛道两门,知道可以成为毫无威胁的哈士奇,可未必都会是黄天当立与弥勒降世。   而这次赵长河本能地觉得有点异样的气息,他们冒起得未免太快了,而且居然已经和血神教在此的分舵有了冲突,这势头不对劲。感觉佛门被压抑太久,忽然有了喘息之机,心情怕是过于急切,有可能被人利用推动。连大周都感觉到了“有推手”,更是旁证了猜测。而背后的推手想要达成什么目的,需要再观察。   此时有僧人入内汇报:“庙会已经结束,居士们都陆续散了,没有什么问题。”   圆澄道:“不可轻忽,派僧侣沿途看护,确认都安全入了城内才算圆满。但凡在外被人劫杀,出了半点岔子,我们的名声就会很不利。”   那汇报的僧人道:“已经安排着了。沿途……还发现有血神教的人鬼鬼祟祟,也不知……”   圆性道:“莫要紧张,血神教如今是赵施主的直属部下,他们可不敢给他们家圣子抹黑,胡乱杀人。按理来说,他们现在隶属的是城防司,应该是在暗中护持民众,生怕出事才对。怕是肚子里在骂我们这些贼秃没事找事,大冷天的给他们加活儿。”   殿中有些笑声,这活灵活现的,真可能确实是血神教徒们的内心戏。   但同样有不少僧人并不这么想,便有人道:“血神教信奉血魔与杀戮,绝无导人向善之心,我可不信这些魔教徒一夜就变侠客了。赵王若在,能够约束,我倒是相信……可这山高皇帝远的,赵王可不知他们会有什么险恶之事。一旦出了差池,说不定反咬我们一口,以他们在赵王面前的亲疏,我们都无力分辨。”   这话确实也是不少人的忧虑,连圆澄都有所忧虑,低声道:“眼下没有比荆襄更合适开局之地,我们也不可能因为区区几个血神教分舵之人就退避三舍,打起小心便是。总之能不冲突尽量别与血神教徒冲突。”   圆性也道:“上次打死人的事,确实是我们的人无理在先,可不是人家血神教的问题……相反,他们倒是在维护律法,尔等需再三反省,约束门徒。”   赵长河听得点了点头,这些正统佛门看上去是确实可以的,大周也属于有些偏见。   另外他们忧虑血神教,赵长河可不忧虑这批血神教徒的问题。   因为这批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血神教徒,他们压根没受过血神信仰的洗礼,连血煞功都没学……因为这批人是他的北邙部下,那群山匪,因为太菜了所以没被薛苍海带去北边参战,留在荆襄这种相对祥和之地占了个朝廷城防司的位置,躺平吃饷,算是最早跟了赵老大的福利。   虽然这伙人也非良善之辈,可还真不敢给他丢脸,更与旁人想象中的血神教徒有很大的区别。真血神教徒对女人基本没兴趣,可这伙人据说这一年内起码半数娶妻落户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哪里还有当年做土匪的风采……起码大周没告他们什么不好的状,只是说他们像炮仗,那也就是脾气爆、可能还含有鄙视智商的意思,但显然没什么恶事,与嗜血不沾边。   结果殿中有僧人道:“我们的信众怎么可能暴怒打死了人?老衲至今怀疑,那是被恶意引导的煞气,血神教的功法就精于此事,恐怕正是血神教的人暗中驱使,然后贼喊捉贼,找我们的麻烦。”   赵长河心中一动。这个怀疑颇有点意思,可惜对象错了,那批人真的不会血煞功。但以这个思路看,有没有第三方在搞事?   圆性皱眉道:“胡闹,他们有什么动机这么做?要说借事讹诈,也不见他们来讹诈啊!”   “何须动机……我们是佛门,他们属四象教,人道气运之争、香火之争,摆在这里……”   “这只是一群低级血神教徒,哪有那么高瞻远瞩的大局之心?你当是朱雀在这呐?”   “那倒未必……”   殿中居然争论起来了……赵长河紧紧皱着眉头,心中暗叫不好。   这种氛围里,一旦外面再发生个僧侣杀了血神教徒、或者血神教徒杀了僧侣的事,双方敌对冲突不可避免。最终目标,莫非直指的是佛门与新朝的决裂,荆襄再乱?   “不好了不好了!”正这么想着,外面急匆匆地跑来一个僧侣,还没进门就急道:“城边林外,有血神教徒劫掠回城民众,有师兄去阻止,结果被血神教徒砍死了!”   殿中一群老僧豁然站起,气氛凝重至极。   有老僧怒道:“方丈你还在想什么?我们敬赵王,却也不能任由欺辱!”   圆澄顾不得多言,当先出门:“先别急躁,去阻止了战局再说。”   赵长河抬起头,望气之下总觉得此地的上空缭绕着一种极为怪异的乱象,那香火与信仰之力在空间消逝之时,似乎有了奇怪的变异,在这夜空的暗影之中扭曲放大,像鬼脸一般。   他想了想,没有去凶杀现场,反而钻进了来时的林中,在取出一张纸条写了句话,贴在乌骓背上,拍了拍乌骓脑袋。乌骓点点头,腾云而去。   而赵长河自己再入寺庙后方,趁着此时寺中几乎没有强者,肆无忌惮地放开五感,查找秘境入口之所在。   这里必有秘境,秘境之中很可能是这些和尚的“上佛”,但赵长河几乎可以确定,里面还有这些和尚根本不知道的东西。 ###第七百章 怒目金刚(700章撒花)   探了无数秘境的现在,赵长河的打洞能力已经快不逊色于嬴五了,嗯,在打其他洞的水平上更是远远超出。   通过望气,看信仰气脉的流转方向,就知道秘境入口在哪里了,根本不用找。   赵长河循气到了入口位置,心中一串省略号。   怎么又是大佛背后开个口啊,你们做和尚的能不能稍微有点创意,怎么凡是与和尚家地道秘境相关的地方全是大佛背后啊……   据现在对于各类秘境的了解,其形成都是天然的,本来不会有什么阵法机括之类的入口开关,就像当年从火山腹跳下去,直接就进了另一个次元。   之所以会有各类入口,要么就是因为当场还有猛人没死,比如玄武临时在外搞了石头阵法遮蔽,能看得出那是非常仓促的随便整整;要么就是找到这个秘境的后人在外做了门面,比如王家做了个祭台还联动了机括,实际那原本就是镇海剑插在石头上而已。   所以与其说是在佛像背后挖洞,不如说是在入口处建了个佛像掩人耳目。赵长河伸手摁在佛像背后,控鹤功运转探入,轻而易举地从内部打开了门,钻入佛像里。   然后根本不需要找怎么破解,只需要在内部原地一个小跳,脚下一个用力,“蹬”地一下就进入了另一个次元。   知道了秘境的本质,破解就是这么简单。   然而进去之后的景象让赵长河始料未及,大吃了一惊。   还以为就是个小副本呢,说不定是个坟包,里面躺着个佛陀;又或者里面重重守卫,自己这一进来就要面对各种攻击。结果竟然是个一望无际的广阔范围,眼前是草地流水,远处竟然还有连绵山脉,简直和灵族大秘境类似了。   有这么广阔的秘境,一般情况下,应该会有天书……很奇怪瞎子居然没提示。   赵长河第一反应就往那边的山脉里窜,在这平地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人尽收眼底了,简直就像赤条条的被看猴一样,尬得要死。   窜入山中,周遭树木山石遮蔽之下无端端让人心安了少许,赵长河左右看看,神色更是怪异。   外面是腊月,过腊八呢,这里却是夏季的炽热,抬头看上去,有一轮烈日悬于高空,如大火球一样刺眼。   这是反常理的……秘境是一块破碎的小空间,正常来说是不该有日月的,漆黑混沌才是道理,灵族的日月就极有假货的嫌疑,联系到这里是佛门秘境,莫非是大日如来的意思?   如果说有什么与夜帝相对,不会就是这吧?   山中隐隐露出寺庙殿阁的一角飞檐,赵长河小心地探了过去,很快就看见了一座古寺。   说“古”,已经不尽然了,这里周围有圆澄等人派遣的僧侣守卫驻扎、或者也可以说是在里面修行,并且庙宇经历两个纪元,琉璃如新。只是各处断壁残垣、房舍倾塌,未曾修缮,看着十分破败,还能找到几分古意。   此时一群老僧都盘坐在大雄宝殿前方的广场上,围绕着广场中央的一尊金光灿灿的古佛,正在诵经。   定睛看去,这不是佛像。   是一尊上古佛陀的尸身坐化于此,一手指地,一手指天,怒目圆瞪,在周遭破败的环境里颇有一种金刚怒目的怒吼与不甘挣扎的意味。其袈裟完整,面容饱满,浑身金光灿然,与荒殃那些干尸有着本质的不同。   上古佛门,金刚不坏!   然则尸身不坏,似乎灵魂未复,如今看着像个雕塑一样。   丝丝信仰之力钻进身躯,证明了他未曾死透,确实仍有复苏的希望。如果常年累月的扩大信仰,这应该是真能复活的。照这么看,有可能这种金刚佛陀不止一尊,只可惜早年被夏龙渊弄死了一个甚至多个复活好的佛陀,灭佛令一下,进程中断,以至于现在才重新开始。   但这里的信仰之力不对……佛陀也不对。   赵长河隐隐看见,原本应该很纯净的信仰之中,隐藏了很多暴躁、混乱、争执、冲突,这是与当初自己所接触的血煞、暴戾、嗜血、憎恨等等性质不同但却同属负面的意志,一般人未必能分得清,只有他这种学血煞之力起家又有天书学习信仰与气脉的人才能隐隐有所察觉。   佛陀死前心有怨望,于是很轻易地接收了这样的混乱与争执,按照这种气息复活出来的佛陀,很可能不像圆澄所想。   这会是一尊怒目难消的毁灭之佛,甚至其神志都有可能是混乱的。   ……   在赵长河下了判断的差不多时间,那边圆澄等人率众抵达血神教徒杀人之地。   有和尚被砍死在地,周围有几个血神教徒在和其他一群和尚冲突争执:“妈的,是你们这和尚先捅我们兄弟,随便砍一刀只是把他逼退,那一刀狗都躲得过去,天知道他为什么不闪的?”   “阁下这话说了自己信吗?”   “我六子跟着赵老大,别的没什么本事,一口唾沫一个钉还是做得到的!是老子杀的就是老子杀的,不是老子的错想让老子认也没那么容易!”   “是你们先劫掠庙会民众,我们师兄才阻拦你们,这总没错吧!”   “放屁,我们好端端的吃皇粮,劫掠你妈呢!”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想说你们现在是官兵就不劫掠了,这话只能骗你们家赵王。”   “你骂我就算了,骂我们赵老大,你有几个头?去你妈的!”   两边迅速打成了一团。   “住手!”圆澄圆性飞速切入战局,把双方拦下。   “阿弥陀佛。”圆性对着六子施了一礼:“老衲与赵王算是朋友,这位将军给老衲几分薄面,把事情分说明白。”   六子道:“有什么好说的,明明是这傻逼没事找事忽然砍我们,硬说是我们劫掠民众,我劫他妈了?反过来砍了他一刀他就死了,关我屁事啊。”   圆澄圆性都皱起了眉头,这话说得着实没法采信于人,两人心中都倾向于六子在撒谎。   六子也知道自己这话说了都没人信,又气又急:“反正事实就是这样,要么大家去赵老大面前分说!”   这话说了简直就是在搬后台压人,圆澄看着自家死亡的僧众,心里都免不了冒火,低喧佛号:“那便拿下,大家一起去赵王面前分说。”   说着骤然出手,抓住六子的肩膀。   几乎就在双方决裂的同时,秘境内部的金刚佛陀圆睁的怒目忽然动了起来,似乎活了。   周边老僧大喜:“佛陀复……”   话没说完,金刚怒目瞪在他身上,老僧忽地哽了一下,骤然发出一声惨叫,浑身血管外凸,眼珠鼓起,似是正在承受极其恐怖的威压。   其余老僧骇然:“上佛怎么回事!”   “轰隆隆!”金刚慢慢站了起来,明明金光灿灿,却凶戾憎恶,佛魔一体的诡异氛围骇得周边老僧瞠目结舌。   “砰!”金刚一拳,轰向了那个被控制的老僧。   其余老僧齐齐出手救援:“佛陀且慢!”   “轰!”安宁的古寺乍起杀机。   而外面圆澄刚刚制住六子等人,忽有僧侣愕然:“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转头一看,一匹飞马从天而降,落在场中。   被制住的六子狂喜:“赵老大的乌骓!”   众人心中一凛,赵长河乘飞马临京师赴琅琊各种传闻已经传开了,人人都知道赵长河有一匹能飞的马,竟然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   人们心中都泛起了一种被神魔俯瞰般的惊惧感,赵长河人在万里之遥,居然也能来护持自家小弟,这是什么概念,这是真佛陀好不好!   眼尖的已经看见马背上有一张纸条,圆性上前揭了,上面只有两句话:“一,查一下死者体内的煞气。二,我这些部下,没有学过血煞功。” ###第七百零一章 久违的红翎   这短短两句话真把在场所有人唬得不行,圆澄圆性目瞪口呆,六子等人都快跪下了。   什么是神魔,什么是佛陀,这就是!   人在万里之外,刚刚还在打京师琅琊那么重大的战役,居然都知道这里自家小弟发生了什么,派坐骑前来解围,这跟传说中的菩萨佛祖还有什么区别吗?传说中菩萨们就是这么干的,派座下狮子什么的……   就算实际发生的事情和他纸条对不上,那也已经极为恐怖了,要是对上了……   圆澄圆性面面相觑,谨慎地蹲下身子验尸。   被六子砍死的和尚体内有着根本不应该属于佛门信徒的凶戾气息,这气息极弱并且再过片刻也要彻底消散了,可在圆澄这种地榜强者眼中还真是无所遁形,有就是有。   “真有……”圆澄倒吸一口凉气,低声自语。   听了自家方丈的判断,周边僧侣更是把凉气吸得全球变冷。   说来之前在殿中争论的时候,就有人表示过上回自家信众打死人的事件说不定就是血神教徒暗中使坏,恶意勾起了自家信众的煞气所致。这一次也很有这种嫌疑,这就是背后推手的第二层,就算你验了尸,也只会怀疑是血神教徒干的,根本说不清。   结果赵长河提前写了第二句:他们没学过血煞功。   妈的这是未卜先知还是怎么的……所有僧侣大冷天的手脚都在冒汗,这赵长河也太离谱了吧。   圆澄的声音都在发抖,问六子道:“你们真的没学过血煞功?”   六子极为得意,叉腰道:“老子菜,按教规没资格学!上巫山那会儿孙教习想给我们开后门教,结果基本测试都没过,气得孙教习打了我们几个耳刮子。”   “……”也不知道你得意个什么。   如果说得意的是自家老大恐怖如斯,在场的和尚们倒也心有戚戚,这事属实太惊悚了。圆澄还是谨慎道:“阁下可否让老衲验证一二?”   六子挺胸道:“你们既然说与我们赵老大有交情,我们便卖你这个面子,你验便是。”   圆澄伸手搭在六子脉搏上,抿紧了嘴唇。   别说血煞功了,这位根本没有任何奠基功法,无论内外功都没有,就是单纯学了点刀法把式的江湖汉,然后因长期练刀而形成了近似锻体的效果,一把年纪才勉勉强强达到玄关一重的力量水平。这种汉子你到江湖上随便丢个石头都能砸到七八个,说他根本不属于血神教都没问题。   圆澄心念忽动,忽地一甩衣袍,一道灿然金光罩在六子身上。   一支牛毛细针恰好袭向六子后心,被这金钟罩挡了个严严实实,发出“叮”地一声轻响。   圆澄作为如今佛门最强代表,自然不是吃素的,一发现六子真没问题,立刻想到有第三方搞事,第一时间护住六子,果然恰好拦住了偷袭。   六子一头冷汗,旁边圆性早就反应过来,厉喝一声:“贼子休走!”   风驰电掣地赶往阴影处,早有一个黑影掠往远方,消失在黑夜。   “不用追了。”圆澄看着刺客远去的背影,低声道:“对方处心积虑,想要勾起的是我们与血神教的冲突、也就是与四象教或赵王的冲突。要么是为了勾起荆襄之乱,要么是借刀杀人、让新朝再灭一次佛。这是一个势力的背后谋算,不是一两个刺客的问题。”   圆性道:“师兄,现在这事……”   圆澄对六子行了一礼:“此事是我们受人利用,向将军致歉。”   六子人都飘起来了,一宗之主、地榜强者,向自己鞠躬道歉,还喊将军!   上面有人就是牛逼!   结果圆澄根本没时间多和他扯,道歉之后立刻率众回转:“留几个人收敛尸首,余众速速回转,我怀疑有人针对佛陀。”   众僧心中都是一个咯噔,大家急着出来,寺中守卫的强者着实不多,要是被人入侵秘境……   而这个时候的秘境之内,一群老僧被怒目暴走的金刚揍得七零八落,结阵都挡不住佛陀的复苏,一个个喷血委顿在地,惊恐地看着自家佛陀一步一步走来,挥起了拳头。   就在拳头要揍在一个老僧脑袋上时,外面的冲突消弭,那泛入此间的信仰之气再度变得平和纯净了许多。怒目的金刚一拳忽止,看着面前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光头们,面露困惑与纠结之色。   继而抱着头,极为难受地怒吼嘶嚎,猛地一踩地上青石,发疯一样飞遁进入后方山林之中。   “轰”地一声,随着这一脚踏,地面青石化成了碎末,大殿之前一片狼藉,像被炮火轰过一样。死里逃生的老僧们东倒西歪地滚倒在一旁,骇然看着自家发疯的佛陀遁走的方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   “嗖嗖嗖!”圆澄等人相继出现在边上,急促问:“发生了什么?”   有老僧勉强回答:“佛陀发疯了……”   圆澄顿足:“搜山!见到佛陀所在不可惊扰,暗中放出讯号通知我等!”   “是!”   僧众们化作流光,追逐入山。   而早在此之前,赵长河已经悄悄追着那佛陀进入了深山,一路遥遥缀在后面没有惊扰。   如果自己出现在此地,早就落入部分人的视野,那一切另说;如果别人没关注到这个人来人往的入口,那还可以再看看变故,说不定可以找到幕后的推手。   果然远远追了没多久,就看到一团暗影飞刺那佛陀侧颈,那历经整个纪元而不朽的金刚之躯竟然被这暗影腐蚀侵入,刺在体表。   那佛陀吃痛,一声怒吼,钢铁般的臂膀向后狂扫。   恐怖的劲风扫过,周遭十余丈内树木摧折、岩石粉碎,显出了极为强劲的修行……这还没彻底复原呢,只是个疯子就这样了,全盛时期会是一个怎样的金刚!   可惜发疯状态显然对付不了暗中行刺者,那阴影微微扭过,狂暴的气劲扫在上面就像随风摆柳,擦着过去毫无伤害。紧接着暗影反而顺着手臂爬上去,紧紧包裹住佛陀的半边身子。   佛陀再度痛苦地嘶吼起来,显得极为凄惨。   赵长河慢慢伸手握住了龙雀,他几乎可以看见佛陀的力量随着此前吸收的“信仰之力”一起没入对方体内的过程,如同吸血一般。   赵长河知道对方是谁。   被朱雀揍跑了的黯灭……想不到他居然在这里。   是黯灭的话,有些东西就可以串起来了。黯灭属于希望世道变乱的,越乱越吻合他的修行环境,甚至可以吸收“混乱”的概念而继续进益,挑动佛门与四象教的争端就更是一举多得,首先他与四象教有仇,刚刚被朱雀血虐;其次佛门与他这种属性也是天克,他不会希望佛门崛起;第三若能挑动荆襄之乱,对世间局势也是个乱源。   各方面都对他极为有利。   可赵长河看着此时的场面,心中依然有些犹豫,没直接上前救人。明明各方面都吻合了,可不知为何总感觉黯灭并不是最终BOSS的样子,后面还藏着点别的……是因为黯灭被朱雀血虐以至于让自己感觉太菜了,没资格做BOSS?   可人家真是个御境魔神诶……   正这么想着,心中警兆大起,头皮发麻。   赵长河飞速扭身,侧后方阴影之中一道剑芒飞贯而来,霍如羿射,落日苍茫。   赵长河凝在手中正要劈出去的刀都差点掉了,对方也瞪大了眼睛,那逐日射月的恐怖一剑硬生生收力一转,却忘了收住身躯,整个人“砰”地栽进了赵长河怀里。   继而摸着脑袋抬头,怔怔地看着赵长河的脸,说不出话来。   赵长河软玉温香抱满怀,同样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   竟是久违的岳红翎!   两个人显然都没有想到,会如此完全没有征兆地、莫名其妙在这种地方相遇。 ###第七百零二章 夫妻店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赵长河又惊又喜,要不是因为依然熟悉的风味,怕是都要以为是幻视了。   呃……不仅风味,而且身上还有伤,也只是经过了简单处理。可见她又是经过了一段较长时间的生死线上,连处理伤口的机会都不多,更别提去洗澡了。   果然江湖的美好都是骗人的……但赵长河依然觉得这就是江湖最美的景。   而一位长期处于生死边缘的剑客,她的修行突破得一点都不会比别人慢。就刚才这一剑突袭的水准,能让已经在筹划破御的赵长河老远就头皮发麻,那是什么水平?   赵长河简直都不敢想象别后这半年她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都说岳红翎是年轻一辈最出众的天才,但没有多少人看得见,她是怎样在生死之间一路行来。   自己所谓练得快,进步有天书的缘故、也有不少气运导致的造化,但岳红翎这些几乎都没有,她全靠自己。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天才。   “我一直在闯荡西域啊。”岳红翎窝在他怀里,眼睛亮闪闪的:“你怎么也会来这里?”   “西、西域?”   “啊,这里是昆仑秘境不是吗?”   “……”赵长河心念微动:“那你刺杀我,是把我认成谁了?”   “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在和一些奇怪的生命打交道,人形的、兽形的、乃至不可名状的奇怪灵体生命都有。其中也多有幻术者,偶尔、偶尔有过你出现在面前的事情……”   岳红翎说着说着居然小结巴了起来,脸色有点微红。   很显然,为什么会中看见了赵长河的幻术,只有可能是因为她当时正在想念,说不定还想到羞羞的事情。又或者是敌人明知道她的“软肋”,故意拿赵长河的模样来骗人。   她很快干咳一声,续了下去:“那些幻术,连你的血煞之气都模拟得很是接近,很容易中招的。我刚才看见你潜伏于此,怎么也不敢相信是你本人,以为又是幻术。”   赵长河道:“那怎么认出是我了?”   岳红翎眨巴眨巴眼睛,没回答。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像当初中了幻术之后,她也没上当一样。那时剑心自启,很快就认定那是假的,对方再像赵长河也无法带给她赵长河的感受,总觉虚无。而这一次剑心只有温柔之意,能够感受到对方心中那狂喜的滋味、以及自己心中突然的跃动,就像踟蹰在天涯的游子,看见了家。   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以至于直至现在都懒洋洋的,好像只要有他在身边,这半年来的风霜雪雨、生死踟蹰,就突然远去,身边有了遮风挡雨的屋瓦。   真是气人,明明我才是姐姐。   赵长河转头看了眼那边佛陀与黯灭的纠缠,低声道:“别来内情迟些再说,现在先解决眼前事。我们这边的动静他们还没发现……你既然在这里呆了很久,这事你认为应当怎么处理?”   岳红翎道:“必须救下这位佛陀。据我西域所知所见,这位佛陀若是被吸干侵占,很快就会有魔头披着他的袈裟、化作他的样子,把此世佛门彻底带入万劫不复之境,对世间民众也会是一场浩劫。”   “那就行。”赵长河点点头,握刀就要上。   岳红翎一把摁住他的手腕,低声道:“我来。如果没有看见你,本来我还犹豫,这有可能会是捕获我的诱饵,我受着伤,或许只能放弃……但你来了,我们反倒可以设计……”   说到这里,岳红翎微微一笑,柔声道:“你来了……真好。”   赵长河也是一笑,两人竟然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   瞎子在虚空之中抖得浑身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这他妈什么环境,什么形势,你们居然这都能啃得起来,恋爱的腐臭味真特么恶心。   但吻了的两个人根本就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赵长河直接道:“但我们这里闹出了动静,怕是设计不了人了。”   “不一定的。”岳红翎也没觉得什么特殊的,摇头道:“你来了这里,之前应该并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精力主要在搜寻我的踪迹,而我刚才对你这一剑也是暗袭,极为收敛,动静很小……我想还是有一定几率未曾被发现,那你就依然是处于暗中,暂时不要暴露,或有奇效。”   话音未落,已然化作流光电射而出,剑芒直刺远处纠缠的战局里,瞬间已至黯灭后心。   这速度,这威势。   如果不是那落日残霞的意韵始终在的话,赵长河简直要怀疑这种剑是雪枭所为,当初的时无定已经被远远抛在了后面。   三重秘藏!天榜之能!   这到底怎么练的啊……无怪乎独处这种诡异的地方,面对无数不可名状的暗袭,依然活得好好的,几个月了对方都拿她没办法……   “铛!”黯灭骤然回手,拍在岳红翎剑侧。   “岳女侠果然在这,早已候你多时。”黯灭桀桀而笑,同时地面影子席卷而上,反包围了岳红翎。   岳红翎不是朱雀,修行没朱雀高,对黯灭也无克制之效。对黯灭这一手,要是朱雀熊熊烈焰一放,什么鬼的暗影都烧没了,可岳红翎不行。   她只能仗着身法飞快一闪,人也恰好到了黯灭与佛陀的侧方,同时剑芒切在二者之间,截断了黯灭对佛陀的控制与汲取。   很显然,她的目标是救佛陀,然而对方的目标却只是她。   周遭纷纷树影、岩石投影,乃至人的影子,无数暗影同时席卷而起,森然如狱,共起鬼哭之声。同时侵袭而下,形成了恐怖的天罗地网,岳红翎独处其中,无处可逃!   岳红翎并不见惊色,眼眸冷静刚锐,骤然人剑合一向佛陀的位置直闯而出——那边有佛陀最后的金光,是暗影最脆弱的所在。若能得以闯出,还可以顺便抓着佛陀一起跑路,这就是如果没有赵长河乱入的情况下常规推演的结局。   然而意料中的意外果然出现了。   按理发疯的佛陀再疯,都会有最基础的灵光,比如知道谁在掠夺他的力量,当然也会知道谁在拯救他。   可当岳红翎往他方向突围的刹那,他的眼眸泛起极度凶戾之色,轰然一拳直冲岳红翎面门。   “铛!”   岳红翎飞速横剑一架,向外冲突的身形顿止,那铺天盖地的暗影瞬间把她包围。   与此同时,在暗影之外,黯灭一拳轰向了她的肋下,在暗影重围之中她甚至都看不见这一拳的侵袭。   赵长河握刀的手都遍布冷汗,忍不住就要出去救人。   下一刻暗影囚牢之中霞光四溢,再浓重的阴影也挡不住光芒从各处缝隙之中渗透出来,仿佛一轮烈日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升起,瞬间驱冥逐暗,普耀乾坤。   那发疯的佛陀都愣了一下,眼现迷茫。   这是如来么?   “轰!”剑光直透苍穹,与天上的烈日遥相呼应,无垠的暗影根本困不住岳红翎分毫,一道孤鸿之影破笼而出,掠往天际。   黯灭那偷袭一拳,竟像是早被防备了一样,擦身而过,根本没起到半点效果。   “嗖!”   天上忽地再起剑光。   犹如来自九天之外的飘雪,连空间都变得森寒。   岳红翎飞速架了一下,恐怖的巨力传来,她再度倒跌而回,落入下方的阴影之牢。   半空之中传来笑声:“岳女侠果然麻烦,但这一次你终究是大意……”   “了”字都没说出来,一支金光灿灿的箭矢突然就到了面门。   来人大吃一惊,急促闪避,下方的岳红翎一脚踏在佛陀光头上,再度避开万道暗影的纠缠,一剑直贯上空。   血色刀芒划破虚空,转瞬即达。   眨眼间变成了夫妻俩刀剑合璧,围猎来敌!   来人简直不可思议:“赵长河!你如何会在这里!” ###第七百零三章 雪枭   不管是西域还是襄阳,这都不应该是赵长河此刻该出现的地方。   雪枭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一直谨慎如狐比自己都像个刺客的岳红翎这一次会这么大咧咧地上了圈套,敢情是她家男人来了,在反蹲自己!   有了男人就是牛逼,关键是她男人是真牛逼。   别的不提,单是潜伏在远处暗中那么久,自己竟然一点都察觉不出任何异样,这控制自身能量波动的水平就不是一般人能比,已经是对自身的每一分力量每一缕气息如臂使指的驾御。   现在的赵长河说一句“御境之下我无敌”,“天榜没我是野榜”,恐怕能反对的人都没几个。   毕竟他是正面击败了荒殃风隐两个御境的车轮战,无论借助了多少神器之力、战绩有多少恐吓的水分,这都是铁打的事实,要说借神器之力,这神器他也还在身上没丢啊!   就比如这一刀……   赵长河根本没有回应他的话语,一刀已至面门。就像银河从九天之上倾泻而来,奔腾到海,势不可挡!   “哐!”雪枭长剑斜架,半是招架半是卸力地挡在龙雀侧方。   然而他刚刚闪开龙魂弓的偷袭,连姿势都没调整好呢,他本也不属于力量出众的,被迫以力应敌极为吃亏。那澎湃的力量汹涌爆发,这卸力根本就卸不开,浑身血戾煞气更是随着这一击被引动,翻涌侵袭,难受至极。   赵长河以朱雀的建议,主攻自己的银河法相,辅以血煞功的特性,构建独属于自身的刀意,在这一击已现峥嵘!这或许也是赵长河在此世第一次与旧有的天榜人士第一次正面交锋,上风!   堂堂老牌天榜选手雪枭竟然吃不住这一击的力量,必须借助身法飘退卸力。   而想要飘退却并不容易。   岳红翎的战斗经验比赵长河都要丰富,就在赵长河劈出这一刀的同时,她都已经估测到了雪枭即将的动向,雪枭身形一撤,背后剑尖都已经等在那里了,根本闪不开!   好在他也不是一个人,黯灭的暗影之牢此时也化作万道暗影之矛,追着岳红翎的后背直刺而来。   赵长河刀劈雪枭的同时,左手星河甩手而出,替老婆解决后患。万千剑气如星闪耀,与无尽的暗影交融对冲,随着“咝咝”之声泛起,追逐在岳红翎身后的危机尽数化解。   要不是这一剑用来干了这活,要是也甩在雪枭身上,雪枭说不定都已经当场暴毙。   然而作为此世最顶尖的刺客,雪枭自有手段。却见身形诡异地一晃,下一刻夫妻俩刀剑穿身而过,却惊愕地发现如同刺在空气中一样,竟只是一个残影!   真身已经出现在一里之外,飞遁而去:“人皆曰赵长河此代真龙,果然名下无虚。呵……”   赵长河颇有些震惊地看着面前的残影,残影面上还保留着雪枭遁走之前的神情。   这也是赵长河第一次看见雪枭的正脸。他明明已经成名多年,面上看去却依然是个白衣青年的模样,还挺高大帅气,眼神淡漠而沉静,根本看不出作为杀手刺客的凶戾,反倒看着还挺温和。随着真身的话语,残影开始波动消失,波动之时带动的面部扭动模样此时看去就有了几分嘲讽之意,以及此前未见的狰狞。   赵长河暂时无心去欣赏,手中刀剑齐挥,恶狠狠地扑向了见势不妙跑路的黯灭。   岳红翎的剑也早就转向,直刺黯灭。   黯灭好端端正在配合自己人战斗呢,自己人却连扛都没扛一下就跑了,满心都是MMP,更是无心恋战,瞬间融于身后岩石暗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就在他融于暗影的同时,星河剑“呛”地刺在暗影里。明明只刺中了岩石,石头中竟然渗出了血迹,闷哼之声遥遥传来,仿佛来自另一个次元般的遥远。   伤到了!   之前朱雀属性天克,黯灭体内一直有不灭之火附着,对他的战力拖累挺厉害的,以至于这次并没有表现出御境神魔应有的力量,否则岳红翎哪敢一个人出去踩圈套。但那种伤只是拖累,就像是正常人体内卡了根刺一样,并没有到伤及本源的程度,可这一次在星河剑极为特殊的属性之下,真正一击伤筋动骨!   因为星河剑才是真正象征着夜晚与黑暗,暗影在它面前无所遁形,是主人太拉了看不见对方的真实,否则这一击说不定能直接要了黯灭的命。   赵长河心知这是自己拉了,有些尴尬地自我挽尊:“妈的,这叫什么黯灭,你怎么不叫隐刀呢?”   岳红翎惊艳地看着自家男人,眼里有着喜悦也有着难言的复杂:“你……比我强了。”   是的,今日的赵长河,比她强了。   她刚刚突破三重秘藏没有多久,而赵长河这态势,明显已经在寻求破御。   两人对视之间,无数画面在眼眸里闪过,真的感触万千。   佛陀:“……”   这个佛陀自从一拳挡回了岳红翎之后就一直在发呆,此时也是跟个雕塑一样站在一边,明明浑身金光灿灿得比什么灯笼都刺眼,却依然无法阻止这对男女的对视。   龙雀之中忽地传来女声:“别忘了捡箭!次次都要提醒,败家玩意!”   岳红翎:“?”   赵长河:“……”   “以后你射不中能不能别射了?看着都心梗。”   两人终于对视不下去,赵长河没好气:“汝亦知射乎?”   “说人话。”   “射不射的事你小孩子懂个屁!”   “……”   岳红翎惊奇地看着龙雀:“你的刀居然会说话了?怎么是个女孩子……能出来看一眼不?我的剑也隐隐有灵在孕育了,可以参考一下。”   赵长河暗道这才是值得佩服的事,自己的刀剑之灵都是有人奠基打底的,岳红翎这才是真正的因随身千百战而孕育出了属于她的剑灵。她这把剑材质也有点门道就是了,当初她的剑断了,是从灵族珍藏的上古好剑里挑了一把,估计在耐久度上面有点特长,故能支撑她用到现在,但能从无灵到有灵,这种跨越是真的牛逼。   他忽地伸手一捞,揪着龙雀的头发从刀里拔了出来。   龙雀:“?”   她还真从来没有从刀中离开过,骤然看见阳光,居然有点不适应地遮了下眼。   岳红翎很是惊讶地打量着她:“这娃长得有点人山人海啊。”   赵长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差点没笑喷。龙雀怒道:“什么叫人山人海,我这是博采众家之长,你个土女人懂什么?”   岳红翎微微一笑:“有我的一份么?”   龙雀:“……有。”   岳红翎笑眯眯地摸了她一把:“叫娘。”   龙雀傻了。第一次离开刀的她脑子懵的,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应这话,我长得是人山人海,我娘也人山人海……   “土女人什么的,是跟夏迟迟学的吧。”岳红翎叹了口气:“那姨娘没教好你,以后娘亲自教。”   龙雀目瞪口呆,你们隔空在这撕上了?   倒是赵长河心中一动,感觉到了岳红翎这话与以往不同。   她什么时候爱和人争这个啊……可这一次……   是不是天缘至此,再也不想走了?   “你累了么?”他忽然问。   岳红翎看了他半晌,微微一笑:“你想多了。”   “你说话不算!”   “当初姐姐有没有告诉过你,女人的话是信不得的?”   “没有。”   佛陀:“……”   你们有完没完?   “佛陀!”远处掠空声起,圆澄圆性等人终于追了过来,看着这边的赵长河与岳红翎,同样如坠梦里。   这是我们寺内秘境不?你俩为什么会在这里?   龙雀滋溜钻回了刀里,赵长河终于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回寺中细说。”   圆澄定了定神,吩咐左右:“尔等先去,准备斋席与客舍,款待赵王。”   赵长河道:“别的就不用了,你们这有温泉么,那才是最重要的神器……”   岳红翎一脚踹在他腿上,恨恨地转身离去。   此时的另一边,极为遥远的山头,雪枭一身白衣,负手独立山巅遥望此处,也不知道能看见些什么。   黯灭跌跌撞撞地从阴影之中出现,恨恨道:“你怎么不扛一下!但凡多扛一击,我必能伤到岳红翎!”   雪枭的目光从远处落到他身上,看着他滴落的血迹,眼神里有了些怪异:“我在想,此地的陨落,乱世书会播报么?”   黯灭心中一跳:“你……”   一柄剑尖突兀地从他心脏贯入,雪枭神色平静,淡淡道:“混乱与暗影,之所以总是败给光明,就是因为总是太散了……你与荒殃这类老僵尸,其实有什么用呢?”   黯灭不可置信地看着插入心脏的剑:“你……你的实力不仅刚才表现出来的……你面对大敌,竟然谋的是我?”   雪枭没有回答他的话,依然在继续自己的:“我想来想去,你们的存在只有一个作用,就是把灭世之时的混乱与毁灭具现成人形,所谓先天魔神是也……然后流传到今天,把此魔意交给今人,你们的历史使命……也就完成了。” ###第七百零四章 这便是佛   “其实看见赵王在这里,老衲虽然心悸,感觉自家秘境忽地变成个出恭之所似的人来人往……但偏偏反而又吁了口气,那证明了赵王终非神佛,这边的事情是自己看见了,而不是远在万里之外派一匹马来解决。”   僧院之中,圆澄圆性与赵长河围坐泡茶,乌骓站在赵长河身边很高兴地拿脸蹭他的脸,显然这层“独当一面”干活的感受让乌骓非常有面子。   而岳红翎不在,去泡温泉了。   佛陀被从人来人往的秘境里搬了出来,出来之后还是盘坐不动,可见之前根本就没复活,只是被特殊方式激活了,被黯灭汲取了能量之后又彻底变砖。好在身上仍有隐隐的气息证明了没死透,将来还有复活的机会。   听了圆澄的吐槽,赵长河抿着茶笑:“看来大师自己也认为能知天下事的佛陀并不存在?这是否动摇了信仰。”   圆澄摇了摇头:“佛宗有很多分支流派,对佛之解是不一样的。被先帝摧毁之后,所剩我们这一支,恰恰有点与众不同。”   “哦?”赵长河来了点兴致:“愿闻其详。”   “我们讲的是明心见性、能觉为佛,亦即世上人人可以成佛。”圆澄并没有打佛家机锋,说得非常浅白:“佛是什么?那只是一个概念。经书所述的那些,我做到了,我即是佛。若是做不到、或者后来变了,那即使是释迦本人、即使佛法无边,那也不配称佛。”   赵长河听得颔首:“这种佛门我喜欢,这就是别家被灭得差不多了,你们家还有你们这支挺强的力量留存的原因?”   圆澄叹了口气:“或许吧。回到赵王之前的问题,能知天下事的佛存不存在?佛是必然存在的,现在没有,将来也有,但祂未必能知天下事。能知天下事的强者也是存在的,但他未必是佛,也可以是赵王、也可以是岳女侠。当然,若赵王与岳女侠即为佛与菩萨,倒也不是不行。”   赵长河笑道:“你这么说,让我有种政治暗示。”   圆澄抚掌而笑:“赵王认为有,那就有。”   赵长河道:“我是做不了佛的,欢喜佛还差不多,大家对极乐世界的理解不是一个极乐。”   圆澄:“……”   每当这种问题到了男女事,无论原先多能搭上边扯一扯的都会瞬间陷入凝滞。   旁边圆性忍不住笑:“所以弥勒教这不是没灭嘛,香火永传。”   圆澄也被这话说笑了,周边几个老僧都在笑。   赵长河也抚掌笑,觉得这帮和尚还挺有意思。   以前基本没怎么接触佛道两家,和归尘玄冲以及玉虚在这方面的交谈都不多,和圆性更是只有匆匆一面,心中对这些教派都是有些偏见的——老实说对四象教也一样,自己一直都觉得她们的信仰很蠢,当然现在那个信仰理论上来说变成了自己,四象都成窑了,也就骂不出口了,总不成骂自己?   总之如今看来,倒也没必要偏见,以这帮和尚的理论来看,比四象教血神教可好多了其实……人家能在两个世界都流传这么广,自有他们的优点。   并且圆澄这话暗戳戳的也在表态,我们可以听你的。当然前提是你要符合他们佛的定义,结果还没谈呢,就在男女事上直接卡了。   除了男女事外,圆澄圆性还真都觉得赵长河挺像那么回事的,其实男女事本身也不是大事,你要是一对夫妻举案齐眉,老和尚们可能还不会觉得有啥,关键这货实在太多了。连刀灵都能长得人山人海,你说这是佛,那真成欢喜佛了。   圆性的玩笑也是为了打圆场,破了尴尬。气氛一好,圆澄也就可以续着说:“无论如何,这次本寺上下感谢赵王援手之德。”   至于谁是佛什么的,暂且放边去吧,没法谈。这一谈,自家要靠向弥勒教了……   赵长河道:“我也要再度谢过圆性大师,当年地图,算是我与红翎的大媒,甚至还能算我与三娘之媒……意义可远非大师当年能想象。”   圆性哭笑不得,和尚可以做媒,但从不想做一对多的媒。算了。   赵长河续道:“事实上帮你们也是帮自己,对方明显冲着挑拨你我两家的关系而来。黯灭这货我是知道的,它属于希望世间混乱,不想有统一的神州,这点在之前就非常凸显,而你们……”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圆澄非常识趣地道:“赵王勿虑,我等坚决拥护神州一统,为万民安定而努力。”   赵长河听着这话总觉得有点现代感,很想帮他们换个表达……可想想好像也就那么回事,便道:“诸位维护信仰,导人向善,朝廷也乐见。但这里有几个问题,需要和诸位分说明白。”   能说朝廷乐见这个基调就好……和尚们都是大松一口气。要知道所谓灭佛令还悬在脑袋上根本就没取消呢,要是赵长河来一句你们压根不合法,这时候的佛门还真的没办法和朝廷对抗,又要凄凄惨惨地遁入地下。时日久了,谁都不敢说会不会又变成一个弥勒教。   赵长河能这么定调,基本就意味着灭佛令取消,那别的什么都好谈。   圆澄便道:“赵王请说。”   赵长河道:“第一,你们急躁了,容易被利用。那种急躁之意、争执之心,本就是魔意,我练的是魔功,对此很有发言权,我都要‘慢下来’,才能不被血煞之意控制自己。何况于佛门?”   众僧低喧佛号:“阿弥陀佛……”   谁说此人和佛不搭边?其意分明是近的。   赵长河续道:“一旦此意被利用,便是此番之难的根源。这位佛陀吸收的信仰之力中有大量的争执与混乱,导致嗔怒之心满溢,有悖怒目金刚的本意。金刚怒目,为的是降魔护道,为的是世间不平,而不是为了利益或偏见,互起争执。同时也让好不容易安稳的荆襄再度有了乱源,给老子添乱……”   圆澄道:“我等知错。”   赵长河怔了怔,看着白眉白须老态龙钟的和尚低头认错,心中倒也不想多骂了,只是道:“第二,佛门若要继续传播,一些规矩要定好。”   “赵王请说。”   “我不知道你们是哪来的佛产免税、出家免役的说法,也许是前朝更早之前的惯例、也许是你们也需要这样的扶持才能发展,但我话在这,不许。想要立寺传道可以,但税役必须一体同仁,否则田地兼并、人口流失,早晚要有大冲突。现在你们寺庙这么大,田产也不少,先把四季度税给老子补了,避的役也给补了,可以折成钱粮。”   满座和尚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发苦。   要是平时还可以争执一下,现在形势比人强,明显有魔头在暗中针对自家,佛陀都差点被弄死了,还是赵王救下来的。且不说恩德,单论后续也需要赵长河继续帮忙,大伙就没有任何争议的本钱,一肚子愁苦也只能憋肚子里。   逃税一时爽,真到了要补税的时候,怕是要卖田产才补得起。还好没算滞纳金,否则怕是殿梁佛像都要拆去卖了……   赵长河叹了口气,低声道:“徭役这事,倒是有点违背我三观,当时在巴蜀我看了就很不舒服。除了应有的兵役之外,别的我会想办法让这东西永远消失,或者替代。但前提是我们要有一个稳定的社稷、和平昌盛的环境,诸位若有佛心,当助本王一臂之力,共攘内外。”   众僧起身行礼,低喧佛号:“阿弥陀佛……谁道赵王非佛?这便是佛。”   赵长河正待补几句,心中忽有所感。转头看去,岳红翎倚在门边定定地看着他,美目欣赏而复杂,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第七百零五章 姐姐帮你   洗香香的岳女侠大步入殿,很自然地坐到了赵长河身边。   没有什么香胰子,更没有现代的洗发水沐浴露,可那自然散发的清香就能蠢动人心。英气的身姿,修长笔挺的腿,美丽的面庞,一旦出现就是璀璨夺目的耀眼,本能地吸引着全体雄性的目光,连不少老僧都低声念佛。   可赵长河总是很犯贱地觉得,岳姐姐浑身血污、脸上还有黑灰的时候,却依然锋锐凛冽的目光,最美。   “你们继续说啊。”岳红翎笑道:“听着你们说税赋,谈徭役,挺长见识。”   “咳。”赵长河干咳一声:“没什么好说的……要说得臭屁些,这种事我定个调,后续细节付一长史足矣。”   岳红翎美目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低头喝茶:“那你有什么其他了不得的事要说?”   “当然是神魔事。”赵长河道:“你知道这里是哪么?”   “适才问了带路僧侣,说是襄阳。”岳红翎微微蹙眉,很是困惑:“这不应该啊,我明明在昆仑以西,极远之地。”   要是恋爱脑就能认为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可听了这话的圆澄等人可感觉不到任何浪漫,反倒悚然一惊,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怪不得自家秘境跟个厕所一样人来人往,连人家昆仑以西的都可以直抵这里,那还有什么隐秘可言?别说秘境内了,就算这个寺庙也是随时可以被人捅菊花,在这里谁还睡得香?   赵长河倒是对这种事情更有理解,反正从现代都被揪到这里来了,各种空间能联通有什么稀奇,还能移动呢。在极东之处,天涯岛也是传送的,人力不可能飞到天之极。概念类似,既然对方有“混乱”属性,那么空间的混乱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何况秘境本来就是“天界”的不同碎块散落,说不定散落在这两边的碎块本身是一体的呢,那就更不稀奇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那边可以过来,这边能不能过去?   并且这种空间的联通,是对方有意连到这里呢,还是天然形成的?   这会导致不同的判断与后续应对。   看着圆澄等人难看的脸色,赵长河慢慢开口:“诸位自己对这个秘境的了解有多少?”   圆澄道:“我们也并非特别了解,因为我们本来的山门不在这里,只是口口相传知道这里曾是个圣地。以前不敢公然在这发展,先帝死后,大家懂的……我们到这里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主要精力还是在修缮庙宇、招收信徒。秘境内的勘察暂时很难展开,一眼看去太大了,人手不足,只是守护了内部古寺和金刚,希望慢慢探索周边。”   “我知道圆性大师原本在五台山华严寺,你们原本在哪?”   “不瞒赵王,老衲原本在长安。”圆澄犹豫片刻,低声道:“李家原本还是支持我们发展的,老实说,原本赴襄阳也有为他们前驱之意。”   赵长河斜睨着他:“长安城内,胡人多否?”   圆澄不说话。   赵长河懒得说他,教派往往无国,和世家在这一点上是很相似的,只要支持他们传教,谁管天下也与他们无关。当然,胡人是有萨满教的,和他们冲突倒也不轻,他们也不可能多死心塌地跟李家混,来襄阳就是开辟第二战场,看看能不能两头吃。   圆澄知道赵长河看得清,终于有些尴尬地道:“前些日子,归尘在王家之事传了出来,现在长安对我们有些怀疑。毕竟当初圆性师弟与赵王有过交情,老衲自己也随赵王参与过弥勒之战,这就……”   赵长河笑出声来,怪不得,怎么看都是活脱脱的归尘第二,李家不敢信了。想不到归尘之事还能产生连锁反应。   “真想好好在这发展,就别首鼠两端了,建议你们长安的人也撤出来完事,我也不按归尘那样用你们。”赵长河道:“相应的,长安的情报,你们给我一份……不用直接给我,直接转京师镇魔司即可。”   圆澄很是干脆:“行。”   赵长河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既然你们对这个秘境也不了解,那就先了解,如今的情况大家两眼一抹瞎的猜测并无意义。你们人手别干其他的了,庙会也办完了,传教先收收,专门探索这个秘境。这几天我先住在这里,有什么结果再议。”   众僧行礼:“我等这就安排,赵王先歇息。”   岳红翎发现自己过来只说了一句话,本来以为有很多需要自己讨论的东西,结果发现已经用不着自己了。   看着端茶送客的赵长河,岳红翎忽然感觉好陌生啊……   “那样看着我干嘛?这不是做寨主的基本操作?只是现在的山寨大了……”赵长河转头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夫人觉得压不住了么?”   “呸。”岳红翎瞪了他一眼,目送和尚们陆续离开,便过去关上了门,又回头道:“我早知你会有现在的转变,在灵族之时就明白了,你的眼界是天下,江湖对你而言小了……当时对我的剑意也颇有启发的。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才多久……那个少年已经让我快要不认识了。”   赵长河道:“因为人总是要长大的,连央央都不萝莉了。”   岳红翎听不懂萝莉是什么,也懒得管,只是坐在身边一手支着桌子托腮看他,目不转睛。   赵长河现在真不是少年了,岳红翎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赵长河脸上的风霜与疲惫,以及高位的气度与沉稳……说穿了他过完年才二十三,这个年纪在一群老僧面前挥斥方遒却没有任何人觉得违和,这很有一种“老了”的感觉。   因为思考得太多,也顾虑得太多了。   只是气势依然盛,棱角依旧分明,让人觉得他其实从来没有变过,依然是当初少年。   她低声道:“我老了没?”   历来并不在乎自己外表的女侠,这一刻忽地有了点患得患失。   他都老了,自己呢?   独闯天涯,黄沙漫漫,风刀霜剑,有没有在脸上留下痕迹,有没有在手足留下老茧?   赵长河道:“我挺失望的。”   岳红翎心中一跳,扳起了脸。   赵长河续道:“你居然没有老。”   岳红翎:“?”   “其实我是希望你能老一点的……”赵长河终于伸手,抚上了她的面颊:“那样我才能继续喊姐姐。”   岳红翎的心跳得更快了,只是和原先好像是反方向的,悠悠荡荡,像是一颗石头砸进了水里,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久久无法消停。   她有些艰难地开口:“你以前不是一直不想喊我做姐姐么?一副要征服谁的样子,看了就让人来气。”   赵长河低声道:“可是繁华看尽,最终还是觉得,我想要一个姐姐。”   他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她的脸,俏脸娇嫩如故。   岳红翎却看见了赵长河心中的疲惫,原来那铁打的汉子,也会累。   他的累,好像只会表现在她面前,连朱雀和唐晚妆这些“老女人”,都没有这个待遇。   以前他总是要表示“我能帮你”,“我能和你携手仗剑”。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表示,“我想你帮我”,“我要个姐姐”。   就像在赵厝满地的尸骨之中,倔强地站在那里,却又迷茫无措的少年。和刚才挥斥方遒的赵王,几乎是两个人一样。   “我就是你的姐姐啊。”岳红翎轻轻拥着他,低声安慰:“寨子大了,麻烦多了,没关系……姐姐这次不走了,姐姐帮你。” ###第七百零六章 西域天山   赵长河也不知道自己是老了还是小了,为什么会从摸着对方的脸变成了自己靠在她怀里被安慰,还感觉很舒适安宁。   在她身边总能特别有安全感,明明以前自己总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闯荡、现在也明明是比她更强,却莫名其妙的觉得靠在她怀里很有安全感。   真怪,胸怀也没比三娘大啊,也就适中。   要说老了,或许应该体现在,明明靠在姐姐温暖的怀抱里,却一点邪念都没起。   现在可以诚实点说——以前看见她,再怎么表示尊敬、说是绝无亵渎之念,实际内心深处要说一点抱她上床的想法都没有那肯定是骗人的,男人嘛懂的都懂……   可现在还真TM绝无亵渎之念了,明明洗香香的,却连半点念头都没有……完了是不是萎了……   还是说这就叫老夫老妻,左手握右手?赵长河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岳红翎哪知道他在想这种没名堂的玩意儿,还在母姓爆棚地拥着他,低声说着:“我这些日子都在各地秘境里,没有看见乱世榜上的变故,你现在都这么强了……一定吃了很多苦。”   瞎子都想吐,也不知道是朱雀嘴巴苦还是夏迟迟胸苦,或者崔元央娇嫩嫩的身子很苦?他吃得是挺多的。   不过话说回来,他累也真累就是了,并不是在装模作样。夏龙渊一躺,他肩头压力还真是大,大到瞎子一直都怀疑他和这个摇摇欲坠的新朝廷是否能撑住的程度,当时瞎子也说,夏龙渊死得太早,不在自己计划内。   结果这厮驾着乌骓,左一刀右一箭,还真被打出了一片相对安稳的天,现在面对一整个佛宗都能做个定调子的人,早一个月前哪里敢想。   关键是他在别人面前要做定海神针,不能表达出丝毫虚弱,然而细细一想,他都不到二十三,这时候大学刚毕业还是在找工作实习的时候……   挺难的……有个姐姐挺好,可以舒缓神经。   赵长河靠在岳红翎怀里,有些含糊地嘀咕:“我也没什么苦……倒是你一别半年,现在都三重秘藏了,按理血战不少,却也从来没在乱世榜上出现消息,到底在西域做了些什么?我想听故事。”   岳红翎笑道:“刚才我觉得你是在抢我的话头,不让我多说给这些和尚听。”   “当然,别看他们一脸老实样,防人之心不可无,一些细节信息还是我们自己有数就好。”赵长河懒洋洋道:“尤其我岳姐姐的私人故事,凭什么说给他们听啊……”   “就你贫,我跟你说故事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些东西,没什么不可对人言的!”   “我想象什么了?”赵长河微微侧了下脑袋,埋首在她怀里:“人都在我这里,我还需要想象么……”   岳红翎有些宠溺地揉揉他的脑袋,任他躺得更舒服点,才道:“反正我在西域虽然也有过不少战斗,却没有挑战过榜单上更强的人,排名不动很正常的。西域的荒沙苍莽,落日西斜,其意无限,很培养剑意的,所得不浅。当然真正的提升还是在秘境里,便有战斗怕也不会被乱世榜所记。”   赵长河暗道瞎子这废物,凡有空间遮蔽之地她就看不到,装什么天道悠悠。   所以说圆澄说的“能知天下事的佛”,目前根本不存在,连瞎子都算不上,何况别人。   比较悲剧的是,明明赵长河感觉自己都没什么想正事的力气了,只想靠在姐姐怀里休息,可现在一听这些就下意识想要了解更多:“所以你是和西域胡人打了很多架么?可我在乱世榜上并没有看见西域相关的人士,那边武风如何?”   “西域其实也是北胡之人……不过部族不同,便如秃鹫部与巴图战狮部的区别类似,说是说都属北胡,其实很多习俗都不一定相同。西域那边虽有强者,乱世榜上也是按胡人计,中土一般不太了解。”   “具体情况说说?”   瞎子简直气笑了,说你休息,你在干嘛?   你不累谁累啊。   岳红翎正在回答:“是商贸荟萃之地,但很乱。马匪、盗贼、刺客,到处都是,并且各种部族互相争夺,随时变幻大王旗,一般商人都必须掏足了保护费才能进驻,便是如此也常有被杀被抢之事。”   “那是当然,王旗一换,之前的保护费谁认呐……”   “反正论及野蛮与杀戮,那比中土可重多了,怕是只有塞北能比一比……”岳红翎偏着头问:“这算武风么?”   “算。”赵长河笑道:“只不过非江湖侠客之武,他们响马兄弟会最喜欢了吧……”   “我倒是没在那边看见嬴五的人,但绝对是存在的,说不定就是大本营。按照每个地方都会有一个最强者占据最多资源的常理推断,西域不会没有天榜,嬴五应该就是当地某个王的化身、或者是最大的马匪势力之一。”   赵长河“嘶”了一声:“看不出来啊……”   平时没感觉嬴五有这个性质,但如今一串,应该很明显,岳红翎的判断是对的。   岳红翎叹了口气:“走出更大的天地,发现更多不平事。但仅以手中三尺剑,管不完……我这半年经历,越发觉得你的路才是对的,唯有天子之剑,才能安此山河,帮上更多的人。”   赵长河出神地点点头,他倒不是在想这个。主要在想这与自己概念中的丝绸之路应该还是类似,但也有区别。毕竟世界不同,至少种族或教派没有那么琳琅满目,这边都按北胡不同部族算了。   从中也可以看出,一,类于中东位置仍有国度,说不定向西更多;二,丝绸之路的商贸存在,只是长期被李家接收,中土几乎没怎么受到益处,被李家全吞了。这么算起来,李家的潜势力比想象中的更大,超过海贸初兴不久的王家。   真要算起治国经,这里还有很多文章可以做的,老夏真是不知道在做什么鬼玩意,别的不学,汉武也不会学的嘛?   另外……赵长河忽然问:“按你的形容,除了嬴五之外,我感觉听雪楼的总部也有很大概率是在那里……只不过听雪楼的性质更隐秘,不会公然占山为王占据资源。”   “是,我也正是因为发现了听雪楼刺客做生意的踪迹,才缀在他们后面想找到老巢,结果就进入了天山。嗯,当地叫天山,我们的概念里应该属于昆仑山脉的一部分?只是距离我们知道的恶人之谷南辕北辙,差距很远的。”   “这个知道的。”   “到了天山,比我们当时看见的雪山更苍茫,都是茫茫大雪。内里极为险峻,其中多有怪异之事……”岳红翎出神地道:“我进入的第一天,就看到了你。” ###第七百零七章 这些时日的岳红翎   岳红翎用的是“看见了你”,而不是“幻术”,她分得很明白,因为那次看见的就是赵长河。   她心中的赵长河。   那是一片光洁如镜的冰壁,镜中看不见自己当时的样子,而是赵长河策马黄沙、身后万马千军在追逐时的模样。   岳红翎知道那是自己对赵长河最心动的时候,真正的爱意起于那时。而不是更早之前在弥勒教寺庙中的意外旖旎、亦或被思思坑了之后客栈里的相拥。   那样的旖旎,可以当一番梦,不久就了无痕迹。而那策马黄沙的携手,才是永驻心中的记忆,时不时都能念及,无法忘却。   然而对于一位追求武道极致的武者、一位惯于独行的剑客,这种甜美的回忆和怀念,其实有一个很不好的称呼。   叫心魔。   它能疲软人的意志,让人沉湎在温柔里,于是心不复坚、剑不复利,再也没有了独自面对艰难的拼搏与自立,凡事都会有依赖、还有顾虑。   这一刻的岳红翎就情不自禁地沉湎在心魔里,满心都是过往的缠绵,看着看着嘴角都禁不住泛起了笑意。   很想进去握着他的手,和他一起策马驰骋。   镜中人也似乎含笑伸出了手,好像在说,你看,在这千万里外,你我都能相遇,你还不留下么?   灵魂似乎悠悠荡荡,被吸进了镜面的漩涡里。一旦吸入,万劫不复。   这不是幻术,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缠绵之心、自己的软弱,照见在镜中,被魔捕捉。   然而这小俩口从来就和别人不一样,刚刚还在啪啪啪的时候,转头就顺着头发说我要浪迹天涯。一个特么说得出口,另一个也特么真觉得很正常,那样的岳姐姐才飒。   如果有真人赵长河站在面前说现在万里之外路遇,你要兑现诺言,说不定岳红翎还会栽,但只是内心照见,岳红翎反倒深深反省,我怎么会自己莫名其妙的想赖在他身边呢?我还有很多地方没走,很多东西没看呢。   这么一想,立刻脱离了冰壁的灵魂汲取,并且被岳红翎发现了这冰壁不正常!   岳红翎“哐”地一脚,恶狠狠地踹在冰壁上,似乎能听见极深之处的呜咽,好像谁被打哭了一样……   岳红翎可一点都感受不到萌意,浑身毛骨悚然。   就这么一刹的耽于情爱之意,就差点死在这里!   男欢女爱,自古都被认为是武道的障碍,果然不是没有道理。   “呛!”一剑突兀向后刺出,恰好挡住了一道暗影之中袭来的剑芒。   对方见冰壁加自己偷袭都没能奏效,立刻闪身钻进了冰雪皑皑的密林之中,带起簌簌雪落。   岳红翎作势要往林中钻,连剑芒都先贯进去了,可踏入林间之时却忽地折返,飘然离去。   林中一堆箭矢暗器“嗖嗖嗖”地打在开路剑气上,那边岳红翎早已鸿飞冥冥,遁入天际霞光,再也不见。   “……不愧是落日神剑,当真名下无虚。走,宗主不在,我们不可与她纠缠,先入秘境。”   一行人离开密林,往雪山深处远遁而去。看似离远了的岳红翎却从山岩之后探出了脑袋。   “你就是这样跟进了秘境?”赵长河躺在姐姐怀里听故事,虽然女侠讲故事水平不怎样,说得毫无渲染,其中关于心里多想赵长河之类的更是一笔带过,就说心魔,整个故事干巴巴的。可赵长河还是听得津津有味,觉得很有意思。   所以说小说出个番外篇挺不错的,看一看别人的历程。   说来红翎是真的强啊……真正的老江湖。   岳红翎悠悠道:“一群听雪楼的刺客,怎么玩得过本女侠……不过我原本以为跟进去的是他们的老巢,进去之后才发现并不是……或者也可能老巢也在里面,只是他们没有去老巢的方向。我跟着他们,发现他们谈话之中涉及最多的是佛道两家的事情,似是有意挑拨佛道争端。”   “咦……”赵长河怔了怔:“挑拨佛门与我们,倒是看见了。道家在这里也有事么,从何说起?”   “他们言语之中,有对玉虚的什么计划,但我跟得远,只能听见一些断续的只言片语……大致是天尊对玉虚极为不满,丢了天书云云……趁着玉虚不在,他们要搞什么事。”   “玉虚不在……之前他们说宗主也不在,宗主指雪枭吧?两人都不在的这个时间……围攻老夏的时候?”   岳红翎没好气道:“我一直在秘境,怎么知道围攻昏君是什么时候。”   “呃……”赵长河这才想起岳红翎对夏龙渊可没有半点好印象,君是昏君,官都是鹰犬走狗,江湖侠客眼中都是这样的。岳红翎还好一点了,她对唐晚妆的观感还是不错的,更极端一些的眼中连唐晚妆都是鹰犬走狗,比如最初自己就这么认为。   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时间段应该是那个时候。那时雪枭在京、玉虚在关外,而趁着这种时候,听雪楼和背后的某些存在正在暗谋玉虚与圆澄。   圆澄离开长安说不定是狗屎运,否则说不定要出事……然而到了这里也没完全逃过,空间被对方刻意联通,暗地里追了过来。恰好看见了那金刚,又起了其他的念头,否则说不定是要先杀圆澄的。   前后大致能串起来了,事情应该就是如此。就是他们到底谋划个什么还搞不明白,这个岳红翎也未必能明白。但这显然对后续自己的昆仑之行有很大的价值,说不定计划都要更改。   岳红翎道:“事实上我没跟太久,就因为不熟悉地方,导致意外撞上了很多妖魔鬼怪。听雪楼明显并未完全开发整个秘境,里面有很多怪物也不是受他们所控的……他们也在探索与寻宝,我有一些造化便是由此而来,还有部分从他们手里硬生生夺来的。”   赵长河:“……”   雪枭心里怕是日了狗。   时无定的事,算是岳红翎坏了雪枭大事,转个头又是岳红翎在坏雪枭的事,怎么老是你。   话说回来,如果有冥冥之中命定的缘法,难道不该是韩无病和雪枭绑定得更深?韩无病哪里去了?   岳红翎又道:“当然这也暴露了我的行踪,此时雪枭也回来了,便率听雪楼对我围追堵截。他们势大我就跑,脱离危险了又回头反蹲他们,一直纠缠到现在。他们也不可能把所有精力放我这里,计划还是要做的,一边纠缠一边做事,渐渐地也就到了这里,遇上了你。我实在不知道从什么节点开始就从天山到了襄阳,路上没感觉啊……”   岳红翎说得很简略,赵长河完全可以想象得出这连月来的惊心动魄,数不尽的怪物与争斗,说不完的逃亡与反杀,伤痕累累,直至如今。   说自己累,人家岳姐姐不累吗?   他再也躺不下去,一骨碌爬了起来:“你的伤给我看看。”   岳红翎啐了一口:“一点外伤,不需要双修!”   赵长河哭笑不得:“我只是想给你治个伤……不给看就不给看。”   说着伸手握住了岳红翎的手。   岳红翎正待说什么,很快感觉一股极其强烈的回春之意泛遍身躯,连月来争斗的内伤外伤、各种细微的暗伤潜伏,竟然在这一瞬间就好了个七七八八。他连探查哪里有伤都不需要探,直接范围性地解决,就像沐浴在全方位无死角的温泉里一样。   岳红翎惊诧地看着赵长河的脸,他现在的强是全方位的强,这回春诀比以前何止强了百倍!   赵长河笑笑:“姐姐若要帮我,可得有个好精神。这连月来是不是连好觉都没睡过,时时警惕?”   岳红翎“嗯”了一声,不想说话。   为什么看见他会觉得有了屋瓦?还不就是因为终于可以放松一下精神,好好地休憩。天塌下来,男人在身边呢。   手中依然传来他的气息,暖洋洋的,舒适慵懒,岳红翎眼皮子开始有点打架。   赵长河柔声道:“睡吧……起码今天,我在你身边。”   瞎子抄着手臂,觉得这俩挺傻逼的。总是在那想着谁帮谁,谁依赖谁……其实有什么好分的呢?   互相依赖,互为港湾,这不就是你俩曾经想要的……仗剑携手,共闯天涯?   等一下,我怎么会在这做情感分析,谁见过一本书有情感了……瞎子挠了挠头,这奇怪的思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第七百零八章 天造地设小俩口   室内火炉暖暖,茶香淡淡,岳红翎在回春诀的滋润之下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就趴在男人身上睡着了。   赵长河左右看看,这是和尚们专为招呼他而设的客殿,外面是待客殿厅,往里转就是客寝。赵长河小心地把岳红翎抱起,转入内堂,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   挺难得看见烈马般的岳红翎有这样安宁的睡态,眉头舒展、唇角含笑,那种放松了一切的感觉隔着老远都看得出来。   赵长河轻轻捋开她额前的碎发,定定地看了一阵,又低头吻了一下,才长身而起,站到窗边。   能办腊八庙会的襄阳,自是无雪。外面半轮月色正暖,北风虽寒,却显出了几分温柔。   有极其轻微而有节奏的诵经声隐隐从某处传来,那是一些老僧在围着那位金刚佛陀诵经念佛,助其早醒;而更多的和尚也没有闲工夫入眠,已经进入秘境探索周边。   按照岳红翎的说法,必有一个极为难见的空间节点穿过,岳红翎对空间之道研究较浅,不知道圆澄是否能够勘破。希望可以,否则老和尚们怕是要搬家了……   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存与理想而奔忙,也不独是自己与岳红翎。   赵长河摸出夏迟迟的酒葫芦,看着天上星月慢慢喝着酒,有些出神地想,时至今日自己心中最喜欢的生涯还是岳红翎那一类的……肩扛长刀,腰挂美酒,大步行走在江湖雾霭之间,斩尽世间不平。   看现在都特么多久没摸出葫芦潇洒地喝酒了,存在葫芦里的酒都有点酸了。   赵长河皱了皱眉,有些嫌弃地把酒倒了个精光,寻思到了玉虚那里再要一壶。   忘了是谁说过,自己更惯于有一个组织……也许正因为这点区别,大家的路有了微妙不同,看着好像自己的“侠”更大些,红翎也在夸,天知道自己更喜欢她那种。这就叫互相都羡慕对方的模样?   其实没有谁的更好,不同的工种都要有人做,何况这个……反正晚妆她们也不会让自己案牍劳形,谁都看得出最适合自己的依然是提着阔刀背着弓箭,面对江湖风雨、诸天神魔。   而这一次有红翎携手。   反正不能再让她一个人了……无论她这次怎么想。那种几个月下来都不敢好好睡一觉的历程,听起来帅,实则苦不堪言。   赵长河收回酒葫芦,静静地内视修行。   离京之前皇甫情把天书还了回来,说对灭世之炎已有所悟,也不知道她是否真能借此破御。而自己今天对雪枭那一刀,差不多算是劈出了自己破御之路的核心刀意,必须继续感悟琢磨,研究是否有可以改进之处,然后……创出独属于自己的刀法。   创出总纲的那一刻,就是自己的御境之时。   心神沉浸在天书里,VR画面中反反复复地出现自己放慢的那一刀,以及雪枭骤然回眸的狰狞眼神、黯灭森罗万象的影子。   嗯,不但研究自己的刀,还可以研究雪枭的剑、黯灭的影,尤其雪枭那残影闪避之法真牛逼,总嫌自己速度不够,这不是来了么……   不知不觉间,原本自己也认知到再加上夏龙渊提点的少用天书,已经忘哪去了……   这就没法不用啊……形势推着走。某人瞎眼旁观,怕是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不用吧……   话说早先的天书一旦记录的新战斗画面,以前的就会被覆盖掉,现在越发“多核”并且“存储升级”了,自己想要调用更早的画面都能调用出来,于是还能看见与荒殃和风隐的两战。   妈的用都用了,这俩货的东西也顺便一起琢磨算了,反正都是御境水平值得参考。现在也不存在贪多嚼不烂的问题,按照皇甫情的建议,各方面都懂一点就行,对自己的意有利。   修行时光总是一晃而过,赵长河都没感觉自己学到了什么,心中忽动,心神潮水般退出天书,转头看向那边床上。   岳红翎靠在床头定定地看他,脸颊还有春睡方醒的红润,目光温柔似水。   “醒了?”赵长河转身到了门边去,给她打了盆水。   岳红翎扭头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软软的,低声道:“你在窗前守了我一夜。”   “我也练功,两得。”赵长河端水过来,笑道:“现在我安安稳稳练功的时候也少,呐。”   岳红翎接过他递来拧好的毛巾,叹了口气:“都说姐姐这次不走了,还要用温柔乡来腐蚀我……”   “这不就顺手么,和以前照顾你受伤的时候一样,怎么就温柔乡了。”   岳红翎微微一笑:“我第一次被你抓着做压寨夫人的时候,你就这么对我,帮我治伤,在外面守护。”   赵长河愣了愣,忽然笑道:“老太婆,就会回忆往昔了是吧。”   岳红翎哼哼着搓完脸,把毛巾一丢:“现在姐姐精神饱满、状态极佳,要干谁,说。”   “干我。”   “?”   下一刻赵长河已经扑了过来,摁住就啃:“红扑扑的脸蛋,给我啃一下。”   岳红翎挣扎:“你这是干你还是干我!”   如此彪悍的言论让正在啃人的赵长河都抽搐了一下,小俩口很快扭打在一起。   “咚!”寺中传来晨钟声,把打情骂俏的小俩口吓了一跳。   门外适时传来敲门声:“咳,赵王安好?”   岳红翎的脸红透到了耳根,恨恨地把赵长河一把掀翻,跳下床到了外殿去开门。   门开,圆性一脸正经地站在那里,双掌合十:“阿弥陀佛,老衲来请二位用膳。”   岳红翎瞪眼道:“你听见什么了?”   圆性愕然:“啊?老衲什么都没有听见。”   赵长河从岳红翎肩头钻出脑袋:“多要紧的时候,吃什么早餐!”   圆性暗道要是不吃早餐,天知道你们这对土匪要干多久,还不如吃早餐。口中只能道:“师兄在秘境里有些发现,遣老衲先来知会赵王一声。”   赵长河什么心思都没了,认真起来:“这么快?走,边吃边说。”   岳红翎摇头失笑,也不多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刚才那什么,被听见就听见了有什么了不起,山大王和压寨夫人就这样的,不服你也去找个?   圆性顾不得管这对把亵渎寺庙的玩意儿,正在叹气:“并不是我们发现得快,而是昆仑到此的空间联通很有可能已经被取消了,师兄向西北直飞,没多久就撞上了无形的空间壁障。岳女侠过来之时可有这玩意?”   岳红翎摇摇头:“没有归没有,但你们如何确定是完整的壁障,而不是在某处留了个小门,暂未发现?又或者是单向门,他们过来没有壁障,你们过去却有。”   圆性道:“师兄也是这么认为。此时是否单向暂时无法判定,大家都先循着壁障摸索是否有门,一眼看去像一群光头壁虎。”   夫妻俩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来以前对佛门还真是有偏见,人家熟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总之这种低端活儿就不好意思让赵王莅临指导了,正好用个早膳,吃完再去看看。”圆性带两人到了边上佛堂,早有僧众送上斋饭。   圆性招呼两人入座,问道:“岳女侠是昆仑意外而来,暂且不提。赵王突兀至此则必有其因,我们之前尚未问到是否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地方?”   赵长河喝着稀粥,毫不客气地道:“有。”   “赵王请说,我们能做到的,必然尽力而为。”   “不用试探,我要你们做的之前已经说完了,现在倒是要问你们一个其他问题……”   圆性看了岳红翎一眼,合十道:“赵王请说。”   赵长河掂着个馒头啃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问:“你们和玉虚,什么关系?或者你们是否有什么宿敌,比如波旬之类?” ###第七百零九章 天魔波旬   “玉虚的话,旧怨还是有的,不过那是很早年前的事了。”圆性道:“早年四象教这些未曾崛起,世间显教也就佛道两家竞争,冲突在所难免。从前朝开始,玉虚和圆澄师兄便是潜龙榜、人榜、地榜一路争雄,有点类似于唐首座与朱雀那样……”   赵长河:“……好比喻。但真要按这个比喻,后来玉虚天榜第四,令师兄怎么拉了?玉虚会不会很难过啊。”   圆性哭笑不得:“当然没有唐首座与朱雀尊者斗出那么好的感情,谁能难过,不来踩一脚已经是玉虚自有气度了。至于拉了……整个世上,能突破三重秘藏者也就那么寥寥十余人,师兄突破不了并不稀奇。当然,如果非要替师兄找个借口,那还是有的,众所周知……”   “先帝灭佛,导致你们的佛陀死了,传承遗失、气脉更是断得一塌糊涂。”   “不错。”   “而现在你们觉得,四象教很难具备普世基础,打算重新开始……那么是否必然会与道家有所冲突?”   圆性犹豫片刻:“以形势论,我们没有资格与道家冲突。我们连归尘的太乙宗都未必是对手,别提玉虚了。”   赵长河之前也是纳闷这一点,现在的佛门衰弱得很,对方为什么会想要让佛道相争……驱虎吞狼那也该是一虎一狼,想挑动乱局那也得势均力敌,你让大炮和蚊子相争意义何在?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佛门终究还有底蕴,比如还有可以复活的佛陀,说不定还不止一个,挑动和玉虚争斗起来才有意义,但他们家佛陀都还是个砖……可能正是因为还是个砖,有可能被控制,才有了自己涉足的这番事件。   这样就串起来了。如果按照这么看,雪枭要么就还会来偷这个佛陀,如果不来,就意味着他有其他的目标,不一定需要这一个。   那么这种以混乱魔意侵袭佛陀的法门,怎么看都很像传说中的波旬啊……   圆性也在说:“天魔波旬,经书记载之中是有的,世间也多有人所知……但不瞒赵王,我们没见过,不知道是传说还是真有其人。”   赵长河点了点头,这玩意儿在现世当然只能是传说,但在这里大概率是真有。而且这种典籍经传的魔头档次很高,很可能达到海皇或者上古四象级别,搞个不好和夜帝级别类似都不是没可能,远非荒殃这些可比的。   现在大致也清楚了,荒殃这些属于一系灾星,以前并不存在,是纪元崩溃之前的各种灭世属性的具现化。其中灭世之火那个比较倒霉刚出来就被飘渺清河剑戳死了,其他几个留存至今,荒殃风隐黯灭莫不如是。   这种的理论上逼格也挺高,可以叫先天魔神了,可不知怎么总带给赵长河一种“这不就是个天材地宝么”的感觉,毫无敬畏……   另一种像多罗血兀剑皇这些,都是远古一方势力的首脑级人物,像血兀是灵族的兽灵护法,地位崇高,多罗则应该是上古佛门的某位方丈或护法。烈其实也当属此类,凡人修行成一方霸主而称神做魔的,这一类的上下限差距有点大,逼格差的像血兀,强者如烈与剑皇。   最后一种就是佛祖波旬及各菩萨金刚、长生天神、海皇、夜帝及四象、飘渺,诸如此类,那是真正的诸天神佛……以及瞎子。这一类是逼格最高也是最麻烦的,海皇纯属捡漏,那是撞了更BUG的老夏,真要再打一次绝对被活活叉死,根本没得打。   不知道玉虚以前收敛忌惮着的那一位是什么来头,属于哪类?   妈的算算这些玩意儿真多啊……怪不得天道会想要全突突了,这还是突突了很多剩下的。话说回来,四象都死绝了,所谓诸天神佛也未必真就有那么多,留下来的不知道有几个。   见赵长河陷入思考,一直安安静静喝粥吃馒头的岳红翎忽然问:“有一种冰晶之镜,照见心魔,汲取灵魂……以及,有各类异兽或者灵体,能依靠窥见的内心来伪装他人模样,这是否波旬?”   圆性悚然一惊:“正是!镜非镜,说不定是波旬之眼。其余所谓异兽灵体,要么是波旬化身,要么是分魂万千。”   岳红翎淡淡道:“那就不过如此。”   圆性:“?”   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心中紧张都被卡在半空,小心肝想跳出来也不是,落回去也不是。   岳红翎并不觉得自己挣脱心魔有什么了不起,虽然惊险,但其实反应过来就没太大难度。她可没感觉自己这种心志之坚、透彻己心,实则已经是剑道之中最顶级的“剑心通明”,全天下剑客武者加起来都不一定数得出一掌之数,比她强的都未必有。   波旬这套放别人身上,几乎百发百中,可对她就没用。包括后续的各种幻术各种欺诈,剑心尽破,毫无意义,跟见了鬼一样。   赵长河也反应过来,笑道:“至少可以证明一点,波旬其实也很虚弱,它只能用这种类于天赋般的人心之御来做事,而无法直接对红翎出手杀伤。既是如此,我有数了。”   圆性心里一串省略号,那是天魔波旬,和佛祖对敌的,你们知不知道这什么概念?   他犹豫片刻,还是道:“如果对方是波旬,岳女侠可能还好,但赵王以血煞为基,极有可能会出岔子,必须提前做好应对。老衲个人的建议是,赵王可以研习一下本寺的金刚经。”   赵长河斜睨着他:“你们的护法金刚都被弄得像个木偶,念他的经有什么用?”   圆性有些尴尬:“此金刚非彼金刚,这是炼心如金,百魔不侵。而那位佛陀,实为金钟罩大成之后的结果,武道概念上,那是锻体术,与心魔无关。”   赵长河欲言又止。   岳红翎忍不住笑:“他更想要这门锻体术。”   赵长河低头喝粥,还是姐姐了解我……   圆性道:“金钟罩实乃本寺立寺之本,确确实实不能传于他人,赵王海涵。更何况赵王一点佛法都不通,也是学不会的。”   赵长河明知这个结果,还是有些小失望,妈的次次伤得狗一样的日子看来还要持续很久:“我不会佛法,金刚经就可以学了?”   圆性眨眨眼,有些小狡黠:“它就是佛法之一……某种意义上,金刚经属于给赵王布道。”   赵长河沉吟片刻,心中忽地一动。   其实血煞的问题他现在并不在意,都已经在考虑“御”的层面了,该是天下血煞臣服于我,这年头了还在考虑血煞反噬、被人利用之类的,丢不丢人啊……但他此刻想起的是瞎子。   现在天书被迫越用越多了……心若金坚……不知是否将来对上瞎子有点意义。   另外让天书分析金刚经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推导金钟罩?有点悬,但有机会。   想到这里终于点了点头:“行,也别说布道了,算是本王承这个情。你们若要报这次援手之德,就算两清。”   圆性长长吁了口气,露出了笑意:“赵王快人快语。”   门外跑来一个小沙弥:“师叔祖,方丈让我来报,秘境发现空间闭合,别无出路。” ###第七百一十章 吾心安处   两口子站在一片无形的空间壁障之前,皱眉打量。   这场景特别有意思,乍一眼看着远处好像还有景色,实则已经没有之前看着的那么清晰如在眼前,有点梦境迷糊的味道,显然已经不是一体了,中间被无形的壁障阻隔,两边已经分开了不同的次元。   有很多僧侣在这片壁障面前四处敲,还接力跃到天上敲,看看有没有小门通过。   单是这茫茫无际的虚空,你要敲到什么时候去,一个小区的空间你都敲不完,何况纵横千里……圆澄大致是用了一些特殊的探查感应,最终下了定论:大概率没有小门,这两端已经彻底阻隔。   现在这个秘境就是一个独立的小秘境了,其范围只有一座山头,以及山脚下一片不算太大的平地入口。   这才是这个秘境原本的形态而已……之前那茫茫之广是因为其他空间连了过来,而和尚们本身对秘境也不熟,也没精力去细探,一眼没看出问题来,差点出了大事。   赵长河忽然在想,这个算不算雪枭把岳红翎送瘟神一样送走了,没法再到后方给他搞事了……   岳红翎也在想这个问题,神色颇为古怪:“早有这种空间分隔的能耐,我会不会被关在一个小空间里出不来啊……”   赵长河心中也吓了一跳,旋即摇了摇头:“两者属于不一样的能力,你说的这种独立割出空间的能力,他们应该没有,倒是另有一个人说不定具备。”   岳红翎奇道:“谁?”   “嬴五。”赵长河想到了嬴五当时控住李公嗣的样子,李公嗣怎么挣脱都无济于事。那时候的嬴五失去了一贯的生意人温和笑眯眯,眼中的狰狞凌厉显出了那是一位真正的马匪。   然而嬴五大本营也在那边……这事真到了地头可能会更复杂。   他想了想,问旁边皱眉思考中的圆澄:“大师,你对这些空间之事了解多少?”   圆澄道:“不算太精,略知一二。”   “按我的理解,现在的状况是我们过不去,但对方随时都可以再度连过来,这里根本不能呆。所以大师还在这思考而不是立马撤退,是认为你可以也做个隔绝,让对方下次过不来?”   “正是如此。”圆澄道:“之前不知此事也就罢了,一旦知道了,还是有点办法的。因为对方这种事情很难连续操作,空间的动荡与反噬对方也是无法承受的,短期内他们不可能再连一次,那有悖于天地规则。”   这也有CD是吧?赵长河失笑:“你知道这要冷却多久?”   “不知道,但老衲知道可以趁这个机会扩大混乱,无限地延长再续的时间。”圆澄叹气道:“老衲真正在犹豫的,倒是应该做到什么程度,是否应当做出彻底的割裂……既然这两块空间本为一体,人为地彻底割裂是否不敬天地。”   赵长河怔了怔,有些吃惊地打量圆澄一眼,倒是没想到老和尚还有这种思维。   话说回来,如果真的做彻底的割裂,那估计是要和嬴五不死不休了,显然嬴五正在做相反的事情。暂时来说嬴五还算个盟友,在没有彻底弄清对方到底想干什么之前,赵长河并不打算虚空翻脸,便道:“不要做绝,延期即可。”   圆澄颔首:“老衲本也是此意,既然赵王也这么认为,那便最好。”   赵长河想了想:“既然这里也就这样了,我另有要事,这便告辞。”   圆澄合十行礼:“敝寺上下再感赵王援手之德。”   “不用送了,你们这里事多,做自己的,我自有兄弟要应看望。”赵长河摆摆手,拉着岳红翎的手离开山头。   岳红翎有些奇怪地低声问:“你就这么走了?”   赵长河不动声色:“不然咋地,没别的事干,我还想和你缠绵呢,在寺庙总是不便。”   “呸。”岳红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却又很配合地大咧咧道:“那去哪?”   “去山寨兄弟们哪里喝酒如何?他们在这里做城防司,场所应该不错来着。”   “好。我也挺想念他们。”   两人随口闲聊,大步离开。   面上看去,好像没什么事了,该走就走了。但岳红翎总觉得这事有点做了一半没有任何结果的感觉,不像赵长河的风格。   按她对赵长河的了解,这里肯定还埋着事,大概此地不便多说,一时便也不问,随他离开。   ……   “当家的!大嫂!”城防司军衙里,六子和一群兄弟很是高兴地迎接了他们的老大和大嫂。   要说大嫂,这些老土匪们不认别的,就认岳红翎。从一开始就是大嫂,现在还是,更没想到的是大哥携大嫂携手来探望,大伙心里特别高兴。   至于老大派一匹马在救大家,根本不用谢,那是应该的。   所谓城防司,是一个非军非衙的部门,因为当初衙门和镇魔司都有大量吕世衡的人被清洗,血神教负责维持治安又不入衙;军队不足,血神教帮忙城防又不入军。搞得临时成为一个兼具军事防御、巡城治安、以及部分镇魔缉盗职能的多面手存在,那个时候的薛苍海权倾襄阳。后来薛苍海带人北上,留下来的血神教徒很少又很菜,最终职能收缩,也就成了一个类似治安巡逻队的职能,新太守给了编制,吃了皇粮。   这伙人当年做山匪没本事,做正业也不会做,混吃等死,结果意外的做起治安巡逻还特别合适。一天天的挺着胸膛在城内吆五喝六,看到什么不顺眼的就去揍人,治安被揍得一片清平,偏偏他们自己又不敢欺男霸女,因为他们知道老大其实不会护着自己这伙玩意儿,要知道当年老大是丢弃了大家的,这可不能告诉别人……反正大家也没啥雄心壮志,现在吃皇粮搂着老婆的日子太好过了,一辈子足矣。   结果意外的这种表现在襄阳很受民众尊敬,都在夸赵王麾下果然皆侠。高帽子越戴,大伙反而被绑架得越做越用心,不得不说是一个讽刺。到了现在都能做到大冷天的为了庙会的安全主动出来暗中保护民众,简直是把鬼改造成了人。   众人去买了卤鸭切了牛肉,摆酒款待大哥大嫂,俩口子看见他们现在这样也很是欣慰,赵长河喝着酒笑:“想不到你们现在这么给老子长脸,有没有兴趣进京?现在京中各部门都很缺人。”   众人都摆手:“当家的早半年说这个,说不定还有人去,现在谁他妈背井离乡啊……”   赵长河哑然失笑:“这里成了你们的乡井了是吧?”   “难道不是吗,兄弟都在,老婆孩子都在,这不是乡井,何处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赵长河岳红翎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触动感,没多说什么。   六子问道:“当家的现在是不是在修仙啊,坐骑救人听着都离奇,想不到发生在我们自己身上,回头可以对儿孙吹一辈子了。”   赵长河笑道:“就当是吧。”   六子道:“别人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们怎么没升。”   “此前你们没有奠基功法,只是学了些武技。我所会的功法要么不合适、要么是别人的不能瞎传,也就教了你们一点黄沙刀法没啥大用。如今资源多了,这已不是问题。”却见赵长河摸出一本册子:“这是我被罚抄……呃不是,这是我亲自誊抄的四象教部分功法,涵盖多类,看看你们适合哪一系,自己选修,总有一款适合你们。此后你们便算四象教徒,不可背叛,否则我无法对别人交待。”   六子狂喜:“多谢当家。怎么可能背叛,我们就是当家的鸡犬!”   “噗……”岳红翎喷出了酒。   他要狗,可不要你们这款的……   一席酒宾主尽欢,两人也没在这边留宿,趁着下午尚未落日,牵了乌骓离开襄阳。   岳红翎回首望向身后的城池,低声道:“本以为只是探望探望他们,不料自己颇有触动。”   赵长河拉着她的手,笑道:“吾心安处是故乡嘛。”   岳红翎美目流转,看着他的脸庞:“你……什么时候陪我回家一趟,我指的是落霞山庄。”   赵长河怔了怔,却见岳红翎偏过了脑袋:“你不要提亲的吗,难道就想吃干抹净不认账!”   赵长河狂喜:“去!一定去!”   岳红翎微微一笑,没说什么,跟着他并肩牵马,大步走向西方晚霞。   身后的影子渐渐拉长,开始有了诡异的扭曲之意,不知不觉,形如魔脸。 ###第七百一十一章 都是演员   赵长河似乎感觉不到身后暗影的变化,岳红翎也没有感觉。两人手牵手地走了一段,见日头不早了,又一起跨上了马,向西南方向飞。   就连飞都是慢悠悠的。   乌骓自己能飞的优点就是可以马震……不是,是可以不用自己操作,在马上悠然观光,谈情说爱。   岳红翎也是第一次骑能飞的马,好奇巴巴地被抱在面前,迎着扑面的风,心怀畅达无比:“好舒服啊,飞行的感觉。”   “嗯嗯。”赵长河含糊地回。   寒风刮来,刮得小姐姐的头发向后飘散飞舞。坐在身后的赵长河环绕着她的腰肢,脑袋躲开头发,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脸贴脸。   心懒得不想说话。   岳红翎道:“说来这也是第一次知道,飞在高空也是需要修行的,不然扑面的风和气浪都受不了。乌骓这还是慢飞呢,再快一点更难抵御。”   “嗯嗯。”   “但我怎么没感觉你体内运转力量抵御?你脸上都是铁皮?”   “因为气浪躲我。”随着话音,岳红翎也感觉脸上没有扑面的气浪了,飞扬都头发都回落了下去。   她很是吃惊:“你现在到底会多少?”   赵长河答非所问:“要不要恢复气浪?我看你喜欢被吹。”   岳红翎道:“你才喜欢被吹。”   “我是喜欢啊。”   “……滚,找思思去,也就她没脸没皮。”   “她啊……到了现在还有没有之前粘我已经难说啦……大家相隔太远,时间能冲淡很多东西。”   岳红翎眯着眼睛看着远方落日,低声道:“那你呢?你还有没有之前喜欢她?还是说,你对她之前也算不上什么喜欢,本来也不过是一场征服?”   赵长河摇摇头:“当她在血池之中救我,那羁绊就再也分不开了。所谓征服,那是中土对灵族,这东西必须如此。蛮族畏威而不怀德,太讲你好我好早晚会出事,我必须让她们都怕我……但这不是我与她个人的事。”   岳红翎似有笑意:“这话说的,你日常想起过她么?”   “想过,虽然不多。”赵长河诚实道:“我日常想谁都不多……不是我没心没肺,是因为事情一波接一波,气都喘不过来,属实没精力想别的。当然你们若要骂我是没心没肺,我也认了……”   岳红翎笑笑:“谁骂你了,爱咋咋。”   赵长河觉得她这话怪怪的,不知道是吃醋呢还是在帮思思问话,也懒得多想,转头亲了亲她的脸。   岳红翎缩了缩脖子,笑骂:“跟条小狗一样。”   “我可不就是小狗么?”   “怎么我听说你是猪。”   “诶?这你听谁说的,四象教里你和哪个熟?不应该啊……”   岳红翎笑弯了腰:“不打自招。”   赵长河憋红了脖子,伸手去挠她的痒,两人在空中再度扭打起来。   乌骓:“……”   就你俩爱打架,我就是一匹马,扛不住你们瞎搞的。   夕阳渐渐地彻底落山,只剩一点点上半圆还露在天外,另一边辉月升起,日月同光。   乌骓正好抵达前方一座山头,马蹄距离下方山顶也不过数丈距离,下方的影子极为明显。山顶颇多树木,树影森然,满山摇曳。   而小俩口好像打闹累了,在这山林清风方入夜的场面下似乎也有些情动,坐在马上轻轻地拥吻,浑然忘我。   天色越黑,暗影重重叠叠,不知不觉间包围了两人,两人却似毫无知觉,岳红翎剑在腰间,赵长河刀剑全在戒指。   身后的影子无声无息地侵入赵长河后背,下一刻就将一把将两人捅成对穿。   然而就在捅下去的刹那,两人突兀分开,暗影循着中间破空而去,乌骓长嘶远遁。“呛”地一声,岳红翎长剑在手,赵长河手握阔刀,一左一右劈在了掠过的暗影上。   暗影被截断,控制者的气机相连,被两人直接追索而至,“嗖嗖”两声风起,偷袭的雪枭尚未理解发生了什么,夫妻俩已经一前一后把他包围在虚空。   而原先山头的万千暗影骤然穿刺上空,早都穿了个空气,连人带马都不在原地了。   雪枭微微一愕,旋即摇了摇头,颇为喟叹:“你们一直在做戏。从探望下属,到马上亲热,都在摆出一副完全不知道有人窥伺的模样,装了整整四五个时辰。”   赵长河笑笑:“毕竟阁下做了一辈子刺客,耐心无人能比。我们要是一直警惕,阁下没有十足把握未必会出手……阁下要是不出手,一直暗中盯着,那我的日子还怎么过,提心吊胆,千日防贼?连老婆在身边都不敢动真格的……这种日子你能过,我不能,当然必须诱你出手,一劳永逸。否则你以为我真那么饿,非要在马上就啃啊?”   岳红翎:“……”   瞎子:“……”   难道你不是吗?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雪枭没说这个,只是道:“一个人有没有全心防备,从肌肉与气劲表现都很容易观察出来,在我看来你俩是真的没有防备,如何知道我何时出手?”   “你猜?”身后眼这玩意想要用起来是真的好用,全盘俯瞰周遭几里的状况,压根就是眼睛直接看着一切变故在眼皮子底下发生,又不是什么精神戒备感应,当然察觉不出来有什么绷紧的戒备感。   雪枭做的一切在赵长河眼里就像戏台上的老将军,卖力无比,简直想要给他打个赏。当然小俩口自己也是戏台上的小生,不知道雪枭看着想不想打赏。   他不回答,雪枭倒也不强求,又换了个角度问:“那么你怎么知道本座在暗谋于你?”   赵长河这次回答了:“所谓空间封闭,很容易给人一种你们已经全盘撤离的印象,思维主要在考虑空间什么时候又对接,这就难免漏想……人要潜伏,和这有什么关系呢?你们完全可以人留在这一头不是吗……阁下和黯灭都是惯于隐匿者,当场说不定都在那秘境山头看和尚们的光头壁虎表演,并且我有八九成的把握断定必有,否则你们之前做的事情毫无意义。”   岳红翎绷着脸站在他身后,有点没面子,在当场她思维也被带偏到空间去了,一时是没想到人还能留在这边,好在赵长河的反应给了她提醒,她很快倒也想到了。   “如果有人潜伏,那么只有两个目标,要么就是控制寺中佛陀,要么就是直接弄死我。”赵长河自顾自地续了下去:“我去探望老兄弟,喝酒谈心,距离城外寺庙远着呢,就是为了让我们这两个目标分离,看看阁下的选择。如果寺中有变,也该变了……然而没有,说明目标是我。”   雪枭终于道:“不错,佛陀什么时候都能谋,而意外遇见赵王行踪的机会却并不多。恰恰赵王未曾把自己当成主要目标,多半未曾防备,是最好的机会。取舍之下,佛陀当然容后再说。”   赵长河叹了口气:“看来我又多为佛陀挡了一劫。”   雪枭淡淡道:“倒也未必,杀了赵王再回头,还是一样的。”   赵长河奇道:“喂,你惯常只偷袭不正面,让你破个处,多点阳刚,这么看来真去破了啊?”   雪枭面无表情:“只不过是赵王让我觉得,说不定可以试试。”   “叮!”岳红翎忽地挥剑架开一道无声无息的偷袭,手中巨力传来,她竟没顶住飘退数丈,落在下方树梢。   与此同时,雪枭身形微晃,剑尖已至赵长河咽喉。   赵长河身形一闪,试图旋身让开,可竟然发现慢了一拍。   雪枭出剑之时还是原有的印象,可剑出半途,速度竟莫名其妙的快了一截,展现出来的气息骤然澎湃爆发——大家都在扮猪吃老虎,他的实力根本不是秘藏三重!   只这么一个错误判断,雪枭的剑已经毫不留情地划过赵长河咽喉! ###第七百一十二章 小挂遇上大挂   赵长河这是确确实实没料到,岳红翎同样没料到。   就在昨天和雪枭才刚刚打过,他的水平就是和以前的印象一致,秘藏三重的天榜刺客,速度极快、凌厉无匹,一击不中,远扬千里,绝对不和你纠缠。   强是很强,被这种刺客盯着,谁都头皮发麻,毕竟谁都没办法千日防贼,一个不慎被阴死毫不稀奇。但一旦这种刺客被迫陷入正面作战,那就好很多,他的正面能力相对一般。   当昨天岳红翎反蹲,与赵长河刀剑合璧,雪枭明显就下风扛不住了。所以他这次想要刺杀赵长河,必须一直跟着,寻找两人忘情之机,悄无声息地偷袭。   一切合乎逻辑。   谁能想到区区一天之隔,修行莫名其妙暴涨,比赵长河这种开挂人生都离谱!   当然这种现象其实不奇怪,当天突破了,第二天就是这么牛逼,只是一般不会被预计到,往往被信息差弄死。这种信息差的反杀一般是主角待遇,赵长河很是震惊,莫非您才是主角?   然而更震惊的人是雪枭。   一剑刺中赵长河咽喉,雪枭心中正喜,下一刻喜色就僵在了脸上。   刺过咽喉的剑毫无实感,像极了他自己的残影之法,虚影一阵扭曲,赵长河的大阔刀已经劈头盖脑地向他的脖颈招呼而下。   这回变成了彻彻底底的近身肉搏战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这么近过!   雪枭心中极为莫名。   他吸收黯灭能量和其御境之意是很特殊的,与王道宁强行接受海皇之意不一样,这种事不是人人能做的,王道宁都坑死了自己。   因为黯灭那种“先天魔神”是天地腐蚀暗影之意的凝聚,它本质上真的是一种“天材地宝”,任何人都可以吸收化用的,只是一般人没想过、并且也未必有这类吸收别人属性的功法。而雪枭恰恰玩的就是剑气钓鱼吸收功法的套路,又恰恰从别的信息里知道了这事,天造地设,才得以吸收突破。   他是吸收了“天材地宝”得到的突破,赵长河是为啥学会了自己的分光流影之法?   垂死病中惊坐起,材宝竟是我自己?   近距离正面交锋,哪怕对手是御境,赵长河也从来没虚过。大阔刀狂暴抡来,雪枭以御境之力挺剑一架,也只能架得一个旗鼓相当,好歹没像昨天一样卸力都没卸开差点被抡死。   而岳红翎人剑合一,再度从下方飞掠而上,长剑直捅后心,再度形成了一个两面夹击之局。   雪枭神色阴沉,身形再闪。   四面八方影影绰绰出现了七八个雪枭之影,半数攻向赵长河,半数攻向岳红翎。   这是他的分光流影之法结合黯灭的暗影之御再度进阶的结果,并非分身,实际只有一个是真实,其余的也不是完全没有伤害,只是普通暗影之伤。然而谁是真身、谁是暗影,如何分辨?   赵长河直接一刀平斩而出,四周血色狂涌,所有雪枭“分身”体内血煞尽数调动。   血满山河的随心妙用,没血气的自然是假的,无须分辨!   而这种可以外显的血煞之气岳红翎自然也是可以感受得清清楚楚,她的剑气控制也是妙到毫巅,一剑贯出,七八道剑气绕向分身,一道最强的剑芒再度冲向雪枭本体。   夫妻店配合的几如一人,雪枭刚刚领悟的自以为几乎无敌的战法瞬间被破了个一干二净。   不刚正面的惯性思维再度占据雪枭脑海,他飞速拨开赵长河临身的龙雀,没去应对岳红翎的贯背一剑,身躯再度化作残影,任由岳红翎刺在残影上,本体早已远遁天际。   然而这无往不利的遁法这一次却突兀吃了瘪。   在无法理解他这一招的人眼中,他的本体与“瞬移”差不多,莫名其妙就到了远处,根本不可能有人能预判落点。然而赵长河已经通过天书琢磨过这一招、自己都能勉强用出来躲避咽喉一剑,他自然知道这所谓的“瞬移”其实是有轨迹的。   就在雪枭远遁的落点上,突兀地出现了一把剑。   真正融于夜色的星河剑不知何时已经等在那里,看似轻巧地一刺。   雪枭就像自己撞到剑身上一样,这回连闪都没来得及,只勉力一扭,神剑擦着肋下过去,带出了一蓬血雨。   “赵长河一路行来,果然不是易与。”沙哑的声音终于消失在夜色里,伴随着剑气如搅的痛苦,可以预见这一波他要躺个挺久的了。   俩口子互相看看,还是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速度比不过,追不上就是追不上,这已经成为顽疾。   “算了。这种刺客就靠身法和速度吃饭的,在巴蜀时厉神通比他强也拿他没办法,在皇宫中连夏龙渊也没能留住。能让他一段时间不能搞事就行,我们还有进步空间,下次再搞他。”赵长河说着还是心有余悸:“妈的,差点栽他手里,这种刺客是真的麻烦。”   岳红翎道:“你能设计伤他成这样,已经足以自傲……而且他可能会更麻烦。”   赵长河奇道:“怎么说?”   “我有残霞剑气滞留在他体内,极为隐蔽,不知道他能否发现。只要他没发现,下一次我们就可以设计更针对性的陷阱,让他落入天罗地网。”   赵长河大喜:“我就说刚才你那一剑好像威力不是很够,原来在玩阴的。”   “以他鬼魅般的身法,就算全力也不会有更好的战果,不如搞点事……”岳红翎撇撇嘴:“还不是被你带坏了。哪有听到玩阴的还那么高兴的大侠,枉有侠名。”   “这里还有个亲身玩阴的女侠呢。”赵长河倒也没太多心思开玩笑,心思还是有点沉重:“真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像是和黯灭合体了一样,以前他不会玩影子,更没破御。”   岳红翎抬头想了想:“会不会真的是和黯灭合体了……比如吸收。我听说王道宁吸收过海皇阴气,虽然有破绽……但你想想,时无定其实是雪枭的剑奴,雪枭本来就专研这种放养吸收的法门。”   “或许就是真相了。”赵长河皱眉道:“如果是这样,我看荒殃那几个说不定也……”   岳红翎神色也很凝重。   单是雪枭吸收了一个与他性质相对接近的魔神,其实没啥大碍,他的修行偏向注定兼容不了太多,只能以一种性质的力量为主。真正最让人担心的是,如果另有一个极为兼容的强大魔神,兼具了大部分魔神属性,那会是怎样?   比如昆仑内部就有混乱之意,从雪枭表现出来的能力看,混乱属性不是他的……那这种属性是属于各类魔神的其中之一呢,还是更高级的兼容者?若把一切归属于混乱与毁灭,届时谁能抗拒?   赵长河低声道:“我们或许触碰到了核心了……这事我必须和玉虚谈清楚。”   岳红翎问:“那还先去苗疆么?”   “去。我有点不安。”赵长河道:“各地魔神降临,龙蛇起陆,苗疆与灵族秘境还是否一片祥和,谁都不知。长久不见,我怎么也得去看一眼才安心。”   说话间,不知躲哪的乌骓又探头探脑地飞了过来迎驾。   “这家伙,现在自己躲一旁看戏特别有经验。”赵长河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一把抱起岳红翎跳上了乌骓:“走,苗疆!” ###第七百一十三章 再入苗疆   事实证明人们心目中的赵长河还是与真实有少许偏差的。   没有人在边上窥伺的时候,想象中的马震也没有成立,这种露天行为赵长河并不习惯也不喜欢。   老老实实飞到半途让乌骓休息时,在城镇客栈吃饭留宿,开了一间房一起睡觉,倒是交了一份公粮。   毕竟乌骓不是飞行器,不能说到哪就到哪,作为一匹马,它也要进食和休憩。它休息,人就没事干了,这时候做点爱做的事才是顺理成章。   本以为是交公粮,真做起来赵长河才真感觉到这可不是公粮,分明是自己的渴求。之前的萎靡与老夫老妻左手握右手什么的没半点关系,双方的情感依然如此炽热奔放,恨不得与对方揉在一起。   哪来的老夫老妻,这分明是小别胜新婚,还因为各种破事压抑至今,连个热烈的表达都不敢有。   所谓的萎靡,那是心中压着事情不敢释放而已。一切尘埃落定,在这偏远无人的小镇客栈之中才肆无忌惮地释放出对对方的思念。   然后岳女侠就悲剧了。   独闯天涯血战半载,再伤再累的时候都没瘫软如泥过,这一次两眼翻白连动个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真不知道谁才是女侠最大的敌人。   最悲剧的是想晕过去都不敢晕,因为双修之中传来的各种未曾接触的武道之意,让一生踟蹰探索武道的女侠也极为欣喜与渴望,一边被弄得嗯嗯嗯的,一边咬着牙关去感悟他所传来的知识,那种感觉别提了。   水乳交融的双修,对于携手天涯的小俩口有一个很大的好处,让双方全面感知现在各自会了多少东西、修行状况具体如何,为了将来的战斗更好地配合与安排,那才是真正的夫妻店,宛如一人。   比如岳红翎之前说的残霞剑意留存别人体内以供将来的追索,这一招她以前不会,赵长河事先也不可能知道。岳红翎倒是知道赵长河能从天书里学残影之法,但也不可能事先知道他学会了没有啊……双方的配合便有了偏差。   双修就能把双方长久不见而缺失的了解时间无限地缩短,什么了解都只需要这一炮就完事了。   不仅如此,赵长河这边有一些意象对岳红翎有用。   在极东之地,日出于眼前,跃上中天,朝霞漫天。灵族之时有类似意象,那是假的小天地,但这里是真的,这确实是这个世界的日月云霞,对于岳红翎的剑意价值不言而喻。   修行上,赵长河现在也压了岳红翎一头,如果说往日的双修是岳红翎在供给赵长河,现在则是反过来,反哺给了她。   区区一次双修,岳红翎就感觉自己的修行涨了一小截,剑意更是有了一种小小的蜕变,抵得上往日苦修几个月。   “你真是……”岳红翎脱力地躺在那里,玉臂环绕着他的脖子,感受他趴在身上的喘息余韵,口中无力地道:“我有时候感觉,在你身边就代表了造化似的……”   “你早有这种感觉,是不是就不跑了,直接把着我当造化用。”赵长河笑。   这时候的女侠姐姐是真把着,何止双手搂着脖子不肯放,那双腿还缠在腰上死死箍着不肯让人出来呢,也不知道是舍不得最后一点爽的余韵还是舍不得感悟。   那腰腿力量啧啧,没尝过真无法体会,没修行的小毛孩怕是要被夹死,活脱脱一匹烈马。   毕竟她好像是自己的红颜之中唯一一个锻体者,而不像别人主要炼气,那太上剑体现在通过双修感知,已经越发圆满,下一步就差御剑飞仙了……   岳红翎回答得也很彪悍:“早把你东西割下来挂身上当造化吗?”   赵长河忍俊不禁。   “哼哼。”岳红翎微微抖了一下,终于把缠腰的腿松开,随意地打在两侧,一弹一弹。   顿了几息才道:“你我的意象,有承接之意,你感觉到了么?”   赵长河点了点头,以前没这个感觉,当自己之意往银河倾泻去走,就越发感觉到了落日到星河的衔接。落日之后,才有群星。   在两人的交往中,说岳红翎是他的引路人完全没问题,在武道意象上竟然也是如此。赵长河并不觉得浪漫,心中反而会有点小小的惊悸。   如果这都是瞎子的布置,也未免过于……神了。   而自己最终追求的意象其实超脱了这些,从锻造星河剑的过程就有体现,日月是包含在诸天星辰之内的,也就是岳红翎最终成为了自己的翅膀?“你要掌握的,是掌握它们的我们。”   越是这么想,还越心悸。   是不是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某人既定的框?   赵长河默默地离开两人之间的连接,摸出天书擦了擦枪——这总不是你能决定的了吧。   岳红翎:“?”   瞎子:“赵长河你他妈……”   ……   赵长河没有搭理瞎子的愤怒,有本事打我啊。   夫妻俩休息了一夜,天蒙蒙亮就起来继续飞行,上午时分抵达大理上空。塞北与李家的压力一直悬在心头,着实没有太多游山玩水的闲工夫。   明明是腊月,大理却没太冷,别说与北国风光比了,便是比之中原都暖了许多,一路看着民众的衣服变化,赵长河有幸见证两三天内由冬入春般的感受。   比较让人感慨的是,之前的大理混乱程度不比中原差哪去,权欲私谋臭不可闻,各族林立互相征伐,官僚土司大山压迫,民族对立尖锐无比,除了几个集贸镇上还有点繁华之意外,环洱海周边兵荒马乱,一片萧条。   而如今高空俯瞰,环洱海草原上牛羊成群,牧人高歌,海上渔船悠悠,渔歌相和。   更远的大理人流如织,稍近一些的桃源镇直接发展成了仅次于大理的环洱海重镇,人口爆炸得在这山坳平地所建的镇子上都装不下了。   曾经混乱的苗疆,如今真正成为了一片世外桃源。   岳红翎低头看着下方祥和的景象,心中颇为喟叹,低声道:“不枉了当初搏命……看来思思做得真不错。”   赵长河皱着眉头,没说话。   岳红翎奇道:“你在想什么?有什么破绽吗?”   赵长河道:“破绽是没有……不知道是不是我多虑了。因为这神魔现世的如今,各地都冒出了乱源,尤其是有人单以混乱为乐,那我觉得他们没有道理单独放过苗疆。”   岳红翎怔了怔,低声道:“有理。”   赵长河道:“尤其是思思的修行并不高,苗疆在当初雷振堂死后甚至连个地榜都没有了,理论上是一个最容易入侵的地方。也就是因为偏远、乱起来也对世间局势没有太直观影响,可以理解未必会第一时间把目光放在这里,但绝对没有可能放过。如今这么祥和……要么是还没开始,要么就是正在进行时。” ###第七百一十四章 那把斧头   两人略微商议了几句,还是打算易容暗访,就算猜错了白担心一场,也比大咧咧的行事合理。   两人躲在林间,赵长河取出清河镜照脸,左看右看在思考自己该化妆成什么样子。最早喜欢随手涂的黄脸汉用太多了,不少人见过,不合适了;后来的王道中,人死了嘤嘤嘤。   痛哉道中,都没来得及去坟前上炷香。   赵长河一边感叹,一边给自己脸上抹上了药粉。过不多时,镜中就出现了雪枭的模样。   赵长河捏了捏嗓子,“桀桀桀”地发出一串夜枭般的笑声,转头问岳红翎:“像不像?”   岳红翎哭笑不得:“人家雪枭平时很沉静的好不,这不是王道中,别太浮夸。”   “哦哦,我注意点。”   “还有,用这张脸别碰我。”   “……”赵长河无奈拿把刷子给她上药:“你也随便化个。当初的思夫人是不能用了,哎呀其实细想起来当初那名字不好,整得像思思的夫人似的,你是我夫人,要叫赵夫人。”   岳红翎又好气又好笑地任他抹,过不多时一个乱七八糟的丑脸就出现在面前。   “你是多扭曲,连让别人多看我几眼都不肯是吧?”   “倒也不是。”赵长河认真道:“我实在没办法凭想象涂抹出另一张与你相等的容颜,不管怎么画,都会比原先丑很多。”   瞎子:“呕……”   没听过多少甜言蜜语的岳红翎倒是很高兴,接受了这个说法:“算你识相。现在怎么安排?”   赵长河往山林外看了一眼,微微沉吟。   苗疆这里可不仅仅是苗疆地图,在桃源镇内还搭着一个进入灵族秘境的入口,灵族还有茫茫千里之广,这里其实是两个地图。思思此刻到底在外还是在灵族里面,大家都没数。   然后单苗疆的地盘就很大,如果思思在外面,那是在桃源镇还是在大理、甚至可能到了其他更大的地方比如现世昆明?也没数。   岳红翎道:“如此看来还是兵分两路去探查一二,我曾在大理刺杀过宣慰使,对大理路径较熟,我去大理看看,你去桃源镇。无论有什么发现,今夜子时依然在此地会合,交换所得。”   赵长河犹豫:“本来想和你一起。”   岳红翎哑然失笑:“我们是两个人,明明可以做两路的事,干嘛要绑成一个人用?分兵探查,合作交换,难道就不是携手?孩子气。”   赵长河便也不纠结:“那就今夜子时,此地会合,不见不散。对了这个清河镜给你用,我既学金刚经,在百邪不侵这一块上应该好了很多,此地蛊毒邪祟,还是你带着好点。”   岳红翎也不客气,接过镜子微一踏足,向后倒飞而去,手上还做了个拱手告辞的姿势,潇洒至极。   赵长河心情很好地又在边上溪水里照了照雪枭模样,满意地出了林子,示意乌骓自己找地方吃草去,便直奔桃源镇。   ……   抵达此地还是上午,进入桃源镇里也未到午饭时,镇中集市都没收摊,人流一片熙攘。   桃源镇和大理等其他城镇最大的不同在于,它的主体是夏人,或者现在该说是汉人。走进去完全没觉得和中原城镇的服饰和语言有多少区别,反倒是建筑风格与偶尔出现的异族人士提醒着此地并非中土。   唐人街了属于是。   赵长河大摇大摆地沿着记忆中的街道前行,直奔灵族聚居的主寨。   远远看见,外面守卫森严,全副武装的军队拱卫城寨,整齐地巡逻。寨内也有强弓劲弩,一副随时要打仗的模样。   赵长河愣了一下,旋即敲敲脑袋,当然必须是绝对强势的武力才能拱卫一方,并且理论上此时的苗疆不是统一形态,是各族“联席”模式来着,赤裸裸地拥军炫武才是正常。能在相对和平的时期还能保持这么军纪严明的强盛军队,算是思思做得十分牛逼了。   有别于刚建立势力那段时间思思基本都是以汉军为主体,现在已经越来越多的异族人与汉军各半,其中不知道有多少是灵族人从秘境出来的,算是个微妙的平衡态。不知道这里是否也埋了点族群对立的雷,但目前来看,尚属正常范畴。   正常归正常,可这要进去探事怎么探?   自己现在实力再强也没学会隐身啊,难道用摄魂术搞进去?有没有到这份上……   正犹豫间,边上忽地传来低语传音:“尊主……”   赵长河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喊谁,但确实是传音入密直入自己耳内这是可分辨的,便不动声色地转头看了一眼。却见街边酒肆里,一个看似普通的汉人正在靠门的酒桌上喝酒,见他回眸望来,做了一个谁也看不懂的手势。   不管看不看得懂手势,这人真在喊自己是没错的。   赵长河颇有点哭笑不得之感,扮王道中来这里的时候被时无定追着砍,颇有一种本来没事却被老王反向惹了事的意味。想不到扮成雪枭也能碰到事,不过目前看来好像有好事。   他不动神色地走了过去,面无表情地坐在对方面前,淡淡道:“你们让本座很失望。”   随着话音,眼眸剑意爆闪,仿佛真有实剑直刺对方灵台,脑子里一阵锥心的疼痛。   锋锐凌厉的剑意,剑庐或者听雪楼版本,别说这两天刚学的雪枭法门了,其实赵长河历来就有。上一次赴苗疆也是为了剑意的磨炼而来的,其中与时无定雪枭的印证可不少,这模拟起雪枭来,和当初模拟老王几乎一个水准。   对方疼得面目扭曲冷汗淋漓,差点想跪下,可人来人往的酒肆里不敢表露,只能低眉垂首:“尊主,对方守卫着实森严,我们只能慢慢渗透,进度快不了……实在没想到惹来尊主亲自驾临,这……我等万死莫赎。”   赵长河淡淡道:“少说废话,本座只想知道进度如何。”   “目前知道的是,神斧不在外,已经被带入灵族秘境,灵族那边的观点竟是此物与他们有缘……也不知道是为了宝物的宣称呢,还是真的。”   长生天神斧……盗圣盗了斧头之后,原来并非带往昆仑盗门,而是来了徒弟这里?   若说长生天神斧与灵族有缘,赵长河第一反应就是灵族秘境疑似身化大地的巨人,巨斧开天,很符合其意,这所谓的有缘可能还真有那么几分意思,只不过长生天神斧对于常人很大,可相对于灵族巨人来说等于牙签,不怎么匹配。   心中虽这么想,口中故意道:“神斧是叶无踪所有,若给向思檬是因为疼徒弟,灵族有什么可宣称的,难道他们还想对付叶无踪?他们长了几个胆?”   那人低声道:“据我等观察和线报所得,叶无踪受伤至今未愈,向思檬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在照顾师父。”   赵长河心中突地一跳。   盗圣当时盗斧受伤,大家是看在眼里的,倒是没想到居然受伤至今未愈,这也很久了……   这斧头的反噬居然真有这么强?   也怪不得盗圣不敢回昆仑,躲在徒弟这里,这不是送斧头给徒弟,相反,盗圣是在求庇佑,他信不过玉虚。   而雪枭派了一些人,正在谋斧! ###第七百一十五章 两处相思同淋雪   “和本座说这个没用。”赵长河心念电转,面无表情道:“既然叶无踪受伤,向思檬实力一般,整个灵族都没有强者,不值一提。你们潜入收买都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会没有进度?”   那人汗流浃背:“因为灵族莫名其妙的找回了他们上古的御灵之法,并且又发掘了一些上古遗留的兽卵。这大半年来异兽崛起、妖蛊孵化,堪比地榜人榜的异兽都好几只了,如果算上御兽附体的秘法,向思檬的实力已经深不可测,靠潜入与收买来盗斧已经做不到了。”   赵长河听着都傻了一下眼。   灵族现在这么牛逼的嘛……本来以为思思这边很弱,所以一片祥和的模样才怪异,如果不弱的话,那就没啥好怪异的了,别人还真不敢轻易招惹一群地榜人榜的异兽,加上一群可以御灵附体的灵族强者,和一个“深不可测”的圣女。   是哦,灵族的奔头本来就和大家不一样,人家御的是兽、炼的是蛊,只要这些外物成就,她们就强起来了。自己从血兀那里掏出了御灵之法传给了思思,灵族自然崛起。   虽然思思当年觉得依赖外物不科学,还是修自身武学更正确,所以跑出去学习汉人武学……但要说短期内大幅度提升实力,那当然还是他们自家的传统套路牛逼,随便一个血鳌幼兽,长两个月的水平就可以踩死一万大军了……   雪枭之前应该是和自己陷入了一样的思维误区,觉得思思这边弱得很,派几个强手加上各种收买渗透就差不多了——从上一次在苗疆的见闻看,听雪楼与巴山剑庐在苗疆的渗透挺深,比如其他族群里都有剑庐弟子,这不可能因为时无定的灭亡而全部被拔起,其实他们在这里的布局还挺多的,应该足够解决问题。   如今看来踢铁板上了。   但想到这里,又觉得哪不对。   当初听雪楼和巴山剑庐,为什么会在苗疆布置这么多的局,仅仅因为时无定要找灵族秘境?   灵族人又不练剑,对于剑法的价值并不高,本不该是时无定这种满心是剑的人心心念念的选择。他之所以会迷茫地去找这个秘境,更可能是因为剑奴的缘故,受到了冥冥牵引而找的,也就是说不是时无定要找,是雪枭要找。   而那个时候,灵族里可没有神斧,那时候的雪枭针对灵族又是为了什么?按这么看,神斧不过附带了,本来就有别的事情。   赵长河想了想,冷冷地诈了一句:“本座可不是只为神斧。”   反正“尊主”是不是另有考虑,下属也不可能知道,随便诈。最多就是这组人只为了神斧,另有别人负责其他。   那人擦着汗:“阴馗上神的进度,我们也不知道……我们的任务是神斧,和他们不是一个目标……大致只知道祂外部的事情刚刚做完,至于此时进入灵族秘境没有,祂并不会向我们通报啊……”   赵长河心里咯噔一跳。果然,又是一个魔神,“外部的事情刚刚做完”不知道指什么,但既然“做完”,现在真的大概率已经进入灵族秘境了。   这外面森严的守卫,对凡人有效,对神魔之能可以说屁用没有。就算是自己要进去,用易容加摄魂要潜入都很轻松,何况这些未知魔神。   他深深吸了口气:“既是如此,本座如今也当入内配合阴馗。让我们的人带本座潜入,不要告诉我没有。”   “自是有的,尊主跟我来。”那人快速丢了个银子结了账,转入酒肆背后,带着赵长河绕了一段,便到了灵族城寨侧门。   一队城寨卫兵全副武装地堵在那,结果看着那人带赵长河过来,一点反应都没有。   其中带头的将领皱眉:“不要这么光明正大,我们也不是没监督。”   那人笑道:“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那将领愕然看向赵长河,点了点头:“快点,不要做声。”   赵长河不动神色地跟着他往里走,过不多时到了一个石壁洞窟外,将领同守卫洞窟的打了个眼色:“奉护法命,回本族有事汇报。”   洞窟守卫查也不查,挥手让开通道。   赵长河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进入了桃源镇与灵族秘境的入口,顺利得跟在自家客厅一样。赵长河心中极为阴沉,因为带路的将领是汉人、守卫洞窟的是灵族,可以说不分族群全面渗透处处被买通,看似铁桶般的守卫实际和筛子没区别。   灵族这才崛起区区半年,就已经这样了。固然因为思思管理内外两个大地图,没法管到方方面面;同时也是因为听雪楼早在苗疆埋着布局,加上这种有目的针对性的渗透,没多少势力能不被啃出口子。   那人说“应该是最后一次”,说明之前还有很多人遁入其中,都不知道有多少了……   心中想着事儿,下一刻空间变幻,已然进入了灵族秘境。   这里的入口和以前从雪山进去的位置并不一样,直接就到了灵族圣山的山坳里。赵长河第一反应就是冷,不应该的冷。   从以往所知,灵族大概率是不会有四季的,这就是个假天穹……但现在冷得像北方一样。   赵长河抬头看天,天上乌泱泱的一片云,看着就像要下大雪,一时半会还没下下来的样子。这天时……大概率有点问题。   山坳口倒也有内部守卫,实际到了山坳这种开阔地,守卫已经有等于无了。赵长河也懒得装样,身形一晃就消失在山间,直奔山顶圣殿后方,思思住处。   结果刚到圣殿,还没绕往后方呢,就正好看见圣殿打开了门。   内里传来钧天血玉熟悉的血气,以及另一股不太熟悉但也见过的力量,如雷霆弑天、狂暴暴烈,隐隐然有闪电撕裂苍穹的轰鸣与滋滋电流般的声响。   长生天神斧!   看来已经被供奉在了灵族的圣殿里,这么看来灵族人还真觉得此物与他们大为有缘。   而随着门开,思思一身异族盛装,头戴珠冠,短裙赤足,慢慢从殿中走了出来。左右守卫躬身行礼:“圣女。”   思思摆摆手,看向天穹:“这天,居然看着要下雪……”   守卫们都道:“会不会是神斧之异?”   思思点点头:“可能吧,毕竟它撕裂雷霆,影响天时,并不奇怪……”   她的语气轻柔,有点惆怅之意,听得守卫们都有些莫名,面面相觑了一阵才道:“既是如此,圣女早些回去歇息。您前些日子大病方愈,还是别着了凉……”   赵长河愕然。   大病方愈?   这怎么可能呢,玄关后期都已经很难生病了,除非像晚妆那样因为修行出了岔子,又或者是受伤。按道理思思再怎么也该有一重秘藏了,如果动用御灵秘法,说不定都有天榜水平,所谓“深不可测”是也,这水平能生病?着凉?   却见思思微微一笑:“我可不是生病……”   守卫小姑娘跳脚:“还说不是呢,莫名其妙的就痛得汗流满面,整个人都缩在那抽搐……还隔三差五的,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犯病。”   思思眼眸凌厉地瞪了过去:“噤声,我的状态是机密,能随意胡说的嘛?”   小姑娘吓了一跳,不服气地嘟囔:“这里都是自己人。”   “那只能证明,他是如何隔三差五地陷入险情,伤痕累累的……”思思低声自语,微微一笑:“挺好的,这样我和他……会感觉很近。”   小姑娘们傻了眼,您在说啥?   赵长河怔怔地看着思思的俏脸,思维都凝滞在那里。   天上终于开始飘下了小雪,思思颇有些惊喜地伸手去接雪花,小小的雪花落在手心,很快就化了。   周边小姑娘们也挺高兴,她们除了在外面雪山之外,在内部还真没见过雪,不禁都在又笑又跳:“好漂亮!”   思思有些出神地看着越来越大的雪花,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意:“他在京师,此时腊月,必是漫天飞雪满宫城。想不到在这里也能感受到他的体验。”   赵长河:“……”   咱们当年学对子,卧龙凤雏。一些时日不见,你怎么这么文艺了?   小姑娘们也傻了:“圣女,你说你不是生病,我们觉得你这就是大病,病得不轻。”   “那有什么办法呢?”思思微微一笑:“他的事那么多,没事不会往这偏远苗疆看顾一眼。这天涯相隔,再见无期,除了自己找一点关联,还能有什么别的?”   她张开手,沐浴着越来越大的雪花,笑道:“我这些时日学诗,见过这么一句: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你们说是也不是?”   小姑娘们偏着脑袋想了想,都道:“那也得是共相思才算,单相思算什么算?他想你吗?就是个负心汉!”   思思:“……”   小姑娘们都在叹息:“我们故老相传的规矩果然是对的,就该给他下蛊,被骗得不舍得下,就是自己傻!” ###第七百一十六章 叶无踪   没事就贴脸嘲讽自家圣女的二五仔守卫小姑娘们又被罚了。   全部跪成一排头顶个铜盆装雪,等着给圣女烧开沐浴用。   据说这能成就冰肌雪肤……可怜灵族人没用过,不知道,听着不明觉厉。反正你成就了什么冰肌雪肤有个屁用,有男人吗你?   迎着二五仔们质疑又不敢多言道路以目的样子,思思气鼓鼓地离开圣殿,绕往后方就是她的圣女宫,或者叫王宫。   她是灵族之王,当初就学习中土夏制,改制登基过的。不过灵族人还是大部分在喊圣女,毕竟上面还对应祖神和圣使老赵呢,灵族女王的称呼大部分是外人喊。思思自己也乐意如此,否则长久之后,可能别人都忘了圣使当年之威了。   如今其实也保留不了太久,半年多,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人好了伤疤忘了很多事情。比如外界,早都快忘了当初苗疆内战一触即发的混乱与死亡,没安稳多长时间,现在争权夺利的对立又重新冒起了头。内部也一样,各个部族土司接触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之后,有了些什么心思谁也不好说。   当然思思也不是好惹的,论及小心思小算计,一群人绑一起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前些时日有过一场小叛乱,其实都是她钓鱼钓出来的,别人本来未必要叛……反正钓出来了管它三七二十一,雷霆之威碾得血流成河,内外两界尽皆震怖,“深不可测”的评价也是那时候传出来的。如今她的权柄无可动摇,要搞事的都只能以暗中渗透收买这种手段暗戳戳的。   思思对此倒也不是完全没感觉,但这个一时半会解决不了。   事情太多了。   师父受了伤,躲在自己宫中养伤至今未愈,单是这个就让思思心头有了点阴霾。   师父是天榜人物,能被区区一把武器伤得缠绵病榻……更往上的力量超过了常理的认知,越是超出认知,人就越没有底气。   越没有底气,就越想自家男人。   哪怕自家男人也就是个地榜,可就是忍不住依赖和想念。平时也不会好端端在那群二五仔面前说什么同淋雪,白白被人笑。   气死人了。   思思端了碗药,亲自送进师父病房里。   叶无踪倒也没有“缠绵病榻”那么夸张,正盘膝坐在床头自疗,他的灵觉极为敏感,有人接近,立时睁开了眼睛。   徒弟端着药进门,笑道:“师父,今天气色好点?”   叶无踪气色哪有好一点,其实是更凝重了。他低声道:“下雪了?”   “是啊。”思思把药搁在床头,笑道:“大家都挺高兴的,没见过里面下雪,稀罕嘛。”   “胡闹……”叶无踪皱紧了眉头:“既然你们整个纪元都没见过雪,突兀出现了雪,竟然不觉得惊悚,反而高兴?”   思思怔了怔:“难道不是因为神斧的作用?”   叶无踪微微摇头:“神斧确有引天雷之意,但神斧已经到这里一两个月了啊……”   思思:“……”   “若是引发雨水我都不说什么了……但为什么是雪?灵族之寒,到了凝雪的程度了么……”叶无踪道:“这几天之内,越来越冷,尤其今天达到巅峰……冷是冷的事,与神斧之雷并没有什么关系,强行联系是不对的。”   思思悚然一惊。姜还是老的辣一点,别人都没往这想,总觉得有个雷与雪的解释就说得过去。然而如果与神斧无关,反为误导,那就有大事了!   “既然未必与神斧有关,那会是什么?”思思问:“御冰雪之类的魔神?”   叶无踪道:“此类魔神或许有……并且其道能够驾驭冰雪的人,上古倒也不少。玄武就可以,据说夜帝近卫名霜华者,也精此道,五行自然之道历来是最广博的应用,四象固然算个主宰,别人也不是不会用了。但如果是这类人物,他们吃饱了撑的好端端给你这里下雪干啥?为了给你们兆个丰年?”   思思:“……”   我还说是为了给我和男人同淋个雪呢。   果然恋爱脑要不得。   叶无踪道:“按我经验想来,这应该是有人在做其他的事情,引发了寒气或者阴气之类的上升凝聚,本来最多让气温变冷,结果恰好有神斧在这,有引雷之效,才引动了天时之变,爆成了雪。这本是天命在你,给予了很大的警醒,你们若是懵然错过,必遭大劫。”   合理……思思来回踱了几步,却很难脑补出什么东西可以引发这么重的寒气上天。   她也不自己乱想,立刻出门召集守卫:“即刻传我之命,所有人探索每一处地方,尤其有水源之地,发现任何异变立刻上报。”   “是。”守卫们行礼,迅速离开。   叶无踪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思思慌忙到了身边:“师父你怎样了?怎么一把破斧头能反噬得你这样,你还是不是天榜啊,丢人!”   叶无踪一点都不在乎徒弟骂人,只是笑道:“神器有灵的,不控住它可是会跑的,老夫为了镇得斧灵昏睡,才被斧灵奋起反击伤成这样的……哪里是区区偷了东西被它挣扎就成这样的?当我傻子呢?”   思思气道:“你不是傻子是什么,和一把斧头较什么劲,跑了就跑了有什么大不了!”   “嘿,那可不行,让它回去了,我不白偷了?接下去你男人若是与塞北爆发大战,有没有这把斧头,可能情况会完全不同。”叶无踪笑道:“妈的,看夏龙渊应对这把斧头的时候一点都没感觉什么稀奇,轮到自己应对的时候就知道什么叫妈的,这东西要是在博额或者铁木尔手里,给他们的战力增幅可不是闹着玩的。”   思思:“……”   叶无踪忽然仰天哈哈一笑:“老头子有可能好不了了,不过老子这辈子足了。在天下第一与第二的战局之中盗走神器,上无愧于武道,下无愧于家国,乱世榜闪耀苍穹,抽得博额脸肿如猪。就算当场死得无声无息,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思思幽幽道:“那你躲这来干什么,难道不是应该绕个圈儿回头,直接把斧头送给赵长河,或者夏迟迟,说不定赵长河的回春诀当场就能把你救起来。到了我们这里,我们的医术你又嫌弃是巫医,不肯用……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顽固愚蠢的老头!”   “嘿?直接送赵长河?那怎么可以!老子要给徒弟嫁妆的,不然他俩是什么东西?当初在昆仑,要不是因为察觉和你有关系,真当老子对他们那么讲气度呢?”   “……”   “我老了,寿算本来就所剩无几。”叶无踪声音忽然柔了下去:“海平澜之于海皇,是燃烧生命的最后之击,其实我也是。这一次不搏命,可能就要带着一辈子的遗憾入土。如今一切于愿已足,唯一的遗憾就是传承没能好好传下去……成空那帮小子,孝心是有,水平太臭,而你很合老子的意,只要你能好好把我盗门传下去,我现在就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何必巫医,那些巫蛊毒虫、血肉傀儡之法臭不可闻,治好了也感觉体内有东西不是自己的。”   思思叹了口气,和死顽固老头子实在没法说。   叶无踪笑道:“何况你族中有人想我死对不对?由于斧灵被我揍服了,目前来说它还算听我的,只要我死了,斧头就可以被你们灵族所控了。”   思思道:“确实有人这么想,我不会让他们动此不敬之念的。这倒是小事,主要是我怀疑有外人在谋斧,这可未必是我能压的。如今什么事都集中在一起来,这天象之变还没查清,外敌又在窥伺……”   叶无踪道:“既是如此,要不要老头子再配合你钓一次鱼,先把外敌清了?”   思思奇道:“怎么钓?”   “找个棺材给我躺进去,就说我死了,不就可以看出很多东西?” ###第七百一十七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午时,王宫之中乍起哀声。   新晋天榜第十,在屠龙之战中大放异彩抽得博额脸肿如猪的盗圣叶无踪,坐化在王宫客院。   被盗圣偏心认定为嫡传弟子、实际好好传授盗圣功法也就这一两个月的灵族女王向思檬,哭得梨花带雨,“呕血三升,几度昏厥”。   又把周边二五仔守卫们通通揍了一顿,斥责她们没守卫好师父,又责令快速置办白幡白衣等灵堂用物,动静闹得瞬间圣山皆知,又瞬间传遍了整个灵族。   这种事情的自发传播性,比让他们去调查各地异样的命令传播得都快,不少各地部族寨子连调查命令都没收到,就先知道女王师父挂了。   灵族人对盗圣可没半点感情,其实心中都暗叫死得好。他死了灵族才有控制神斧的法统,否则一直都是属于老头子的,号称“思思你控制不了,师父先帮你保管”,其实他不多事的话,灵族人自能想办法控制神斧。   在灵族人眼中老头子根本就没有送斧的想法,纯粹是受伤来避难的。   避难就避难了,也没点难民的自觉,二五八万的跟个爹一样。女王派了灵族最好的巫医治疗,不接受就算了,还骂“乱七八糟”“什么鬼玩意”“就让老子吃虫子?”只肯接受他可认知的药理,气得巫医胡子都在抖。   大家都是老头子,就你老得大?你不死谁死,早点死,大家也好放炮仗。   现在是真死了,装在上好的棺材里,置放在圣殿,旁边就是象征着他一辈子最大成就的那把心爱的神斧。女王连午饭都没吃,一身孝服抽泣着坐在棺材边上发呆。   不得不说这一身孝是真的好看啊……   前来拜祭的各部头人明明都很熟悉自家女王了,还是没忍住偷偷瞥着看。这种时候的女王失去了一贯的古灵精怪满脑子妖风,难得的柔弱和知性,听说中土别人夸唐晚妆是天下第一美人,是不是就是因为这种气质,知矣……对了,女王这几个月很好学的,文艺多了……   可惜再好看也不是别人能染指的,她是圣使的禁脔,理论上她的法统是代祖神统治族群,亵渎她就是亵渎神灵。   但同样也会有人在想,所谓圣使,都在天南地北的外面打仗,并没有所谓无所不在的神临能力。他真是圣使么?很多有识者心中其实清楚不是,那时候女王登基的万兽之灵异象,大概率是个幻术效果,不是真实。   赵长河其实代表不了祖神,女王也代表不了。   一旦代表不了,那思思的权威就低多了,她一个没有自己宗族护持的小年轻,在族中的积累差着呢。   最拥护她的核心力量是两块,一是想要摆脱灵族这一亩三分地、向往外界花花世界的年轻人们;二是之前被庇护收容的夏人们。前者很多都受限于自家长辈之命,在传统的体系之下发不出太大声音,而后者更是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痛,早忘了当年怎么凄惨被收容的过往,开始争权谋私了……   那么是否可以趁着所谓圣使根本不在这里的情况下,做些什么……   鼓动“神斧与我们有缘”,其实就是在挑衅女王威望的方式,看她是为了族群要神斧呢,还是为了老头子压制族群。事实证明,她选择了尊重老头子,于是不少中立者都被挑动得有了不满。   老头子是天榜,大家也不敢说什么,可他死了。   死得好啊……   许多头人在前往拜祭之时,暗中开始了某些串联,暗流涌动。   一直暗中窥伺、冷眼把所有变故看在眼里的赵长河,把俯瞰之眼展开到了极致,笼罩整个圣山周边的动向,突然发现,其中有人去了当初自己隐居的祖坟方向。   赵长河终于心中微动,那边有啥?可不仅仅是坟包。自己当初隐居打炮之时发现在那里会有更高的感悟,后来思思应该是有安排族中强者轮番到附近接受祖神传承、并且有了严密的防守驻扎。   换言之,除了圣山之外,那边有可能是目前灵族内部拥有最强武力的地方。   并且……思维一旦被引向坟包,立刻就会想起这莫名变寒的气候,是否与阴尸相干?   想不到盗圣要钓盗斧之鱼,却钓出了其他线索……赵长河最后看了眼思思,斟酌之下,还是展开身形,先赴坟山。   那边很有可能才是重头戏。   ……   此时的大理。   岳红翎在观察了盘婉刀青锋等各势力的动向之后,本来没看出什么问题,整个大理也没感觉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她本能地就是觉得不对,通明的剑心告诉自己,这里藏着极致危险的邪恶。以至于心中一直都是绷着的那种感觉,这在她这么多年独闯江湖的历程里都属于少见的警示。   于是没有离开去找赵长河,自己继续在周边逡巡,搜索感觉不对的根源。   正一无所获,蹲在白苗外面一家店里吃米线,忽地一骑飞驰而来,似有急报。岳红翎飞快丢了米线,跟在此人身后进了白苗寨。   白苗族长刀青锋也在吃饭,来人飞奔而入,大老远就笑:“还有心情吃饭?”   刀青锋愕然,左右看了一眼,挥退下属,压低了声音:“乱搞什么,这么公然见我?”   “那有什么关系?”来人笑道:“盗圣叶无踪,半个时辰前死于灵族秘境,此事现在疯传了,特来告知你一声。”   刀青锋愣了愣,一时都没明白这里有什么意义:“他死不死有什么天大意义吗?本来他就是个伤患,就算有些震慑力,大家顾忌的也不是他一人。”   “我们顾忌的可不是他,而是他能够控制长生天神斧。神雷煌煌,对我们筹备的事情是有极大克制作用的,一旦他死了,无人控斧,机会就来了。”   “怎么就无人控斧了?向思檬自己就可以啊。”   “因为会有不愿意让她继续控斧的人,此时此刻必是灵族内部小乱撕扯之时。这是一个非常完美的时机,他们内部动乱,我们外部配合……那些谋私者不会知道,就他们那点私欲,就会造成一日之内苗疆易主,整个灵族都将化为我们的奴仆。”   刀青锋神色终于微动:“你确定灵族内部会争竞撕扯,而不是马上控制神斧?”   “确信。”来人急促道:“时机也就这么几个时辰,万一向思檬足够实力,把一切反对用最快速度镇压并收服神斧,我们就来不及了。趁着此时,就是现在!”   刀青锋迟疑道:“是否有些突然……”   “谁都突然,向思檬死了师父也是突然。我们蓄谋这么久,可不是仓促而行,向思檬骤逢内外之变,才是真仓促。”来人道:“我知道你怀疑会不会有陷阱,但尸体真躺棺材里了。其实就算有些陷阱,我们早晚也要发动,总不能等个没完,何时才是时机?”   刀青锋终于起身踱了几步:“那就是现在!”   白苗族精锐忽地启动,奔赴的却不是桃源镇方向,而是……大理西边的坟冢,那是早年被夏龙渊所杀的黑苗王之墓。   自当初雷振堂事败,黑苗大衰,投靠了其余强族。其中最主要的一支被世仇白苗所征服吸纳,这几个月来黑苗王的坟冢都被刀青锋逐步挖掘,不少宝物被挖出卖钱,而尸身尚在。   没有人知道刀青锋为什么不毁他深恨的黑苗王尸身,但现在岳红翎似乎知道了。 ###第七百一十八章 黑苗王   很早以前苗疆是有王的,大理便是王都,其统治者黑苗王是天榜,刀青锋所在的白苗被欺压得极惨,一度差点被灭族,算是世仇。   黑苗王一统苗疆各族之后,自然不安于此,野心勃勃多次进犯巴蜀。   很可惜撞上了那时候如日中天的夏龙渊,还是一个为了达成“御天下”而奋勇精进之中的夏龙渊,那种时候的夏龙渊是无敌的。   黑苗王毫无悬念地被一刀爆杀,没错用的是刀,这把刀现在谁都很熟悉,它叫龙雀。雌小雀很熟悉这位黑苗王……不过并不是被劈成两截,而是脑袋被削掉了半个,不管怎么说,死得透了。   苗疆自此被大夏征服。出于地理因素,很难直接设郡治理,最终还是演化成了各族土司自治,由宣慰使羁縻的模版。而黑苗从此衰弱,但由于本身基数最大,夏龙渊虽然屠杀了一批却也没搞灭绝政策,在这些年来还是被雷振堂等人再度发展复苏,又勾结巴山剑庐策动了上一次的叛乱,被赵长河所破。   而上次事变之后,苗疆说是各族“联席”,实则名存实亡,毕竟压根就没有对外战事,没有什么需要联席投票的东西,有的只是各族的势力争夺,比如大理谁属?思思作为势力最强的一方倒是急流勇退,不争大理,其实是因为实在TM没闲工夫。   白苗刀青锋和瑶族盘婉却在这里争了个头破血流,最终刀青锋占据大理,也成为思思之外的最强一族。   刀青锋原本是没有太大野心的,他只反雷振堂的黑苗。但人的野心是会随着势力的变化而增长膨胀,现在的刀青锋就认为苗疆可谋。   在各族眼中,思思那边隐患极大,作为主体的夏军并不能单靠早前的恩义就能卖命一辈子,他们缺乏了族群文化上的认同和体制认同,不会把灵族作为大家的归属。这很要命,非常容易被策动渗透,尤其是策动同样来自于夏人的前提下。这一点思思自己都有了防备,比如赵长河看见的军队灵族人已经占了半数,就是她做出的制衡。   灵族内部的灵兽恐怖,刀青锋没体会过。在表面上看来,只要击败了桃源镇的力量,他就有机会一统苗疆,怎么能不蠢蠢欲动?   但灵族问题虽大,他自己却差了一点本钱——不仅军力弱一层,还没强者,单是思思他都打不过,何况人家还有天榜师父带着神器入驻。   然而前些时日,有来自湘西的异人寻来,告诉他,他也可以拥有强者。   那就是在大理边上的黑苗王墓……中的黑苗王。   他可以用特殊的尸傀之法,将黑苗王的尸身变成自己的傀儡,一个拥有天榜战力的傀儡。   并且这不是由别人操作,而是把法门传授给他,让他自己操作。刀青锋在反复用其他尸体测试之后确认了真实可行,便开始了针对黑苗王尸体的秘密行事,此前所谓掘坟盗墓都是掩人耳目,真正要做的是把黑苗王炼为尸傀。   然而黑苗王复苏会造成怎样的动静谁也无法预料,刀青锋不能提前做,生怕动静过大引发灵族的关注,要知道大理也不是没有灵族人的。并且思思那边还真有克制尸傀的宝物,神斧之雷,天威煌煌,正是这些阴尸死物的天然克星,盗圣带斧头来这里简直是天命一样的恶心人。   可盗圣一死,神斧无主,思思内部还面临撕逼,确确实实没有比这个更佳的行事时机了。   刀青锋火速率众钻入墓地中,直抵墓室核心。   墓室机关早就废了,只在入口有守卫。他们却没有发现一袭红衣始终跟在后面,当他们进入墓室通道,身后守卫已经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外面,犹如鬼魅跟随。   到得墓室,棺橔早就被开启,一个干尸躺在其中,隐隐然已经有了一点凶戾狂暴的气息,看得跟在远处的岳红翎胆战心惊。   ——尸傀之术已经成了一半,只要继续完成后半段就可以了。而与赵长河双修之中全面了解了当年血兀与弥勒尸变状态的岳红翎,几乎可以确定,这尸傀出土一定会引发浩劫,不是灵族,而是整个大理甚至苗疆!   几个白苗祭司分别站开布成阵势,口中念念有词,刀青锋站在干尸头部位置,伸手轻抚干尸额头,闭目施术。那个前来报信者面带笑意地站在一边看着,显然也有即将功成了的激动和期待。   “啪!”干尸伸出钢铁般的手,搭在棺材边上,“咔嚓”一声,石质棺材板都被捏得粉碎。   刀青锋正自狂喜,红光乍现,剑芒爆闪。   一点剑气直刺他的眉心,刀青锋的笑容都还僵在脸上,剑气已经撕碎了他的灵台。   周边白苗祭司和那报信者尽皆大惊,想都没想过莫名其妙冒出一个如此恐怖的刺客,在场的连个人榜水平都没有,谁能抵御她的突击?   只一剑,刀青锋所有动作尽成虚话。   “岳……红翎?”刀青锋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的丑脸,不用看脸,这种剑举世只有岳红翎:“为、为什么……就因为你们偏心向思檬?”   “你被你的权欲蒙瞎了眼!你真以为你区区秘藏都没到的水准,能够控制天榜根基的尸傀!”岳红翎一招得手,毫无得色,反而更加气急:“能量不会凭空诞生,生命也不会没有来由,你测试普通尸首当然无所察觉,然而一位天榜的尸傀复苏,必然需要以召唤者自身的生命去喂养!我此刻杀了你,都已经嫌迟!”   几位白苗祭司瞬间色变。   “咔!”停止了尸傀召唤仪式,干尸果然没有变砖,而是继续爬起,整个石头棺材随着他的起身尽化粉末。   刀青锋呆呆地看着那位报信者,似是不敢置信。   那人终于笑了:“当然……奇怪了,这种阴尸之道,世间应该还没有外人得知,不知岳女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是当年弥勒教肆虐之时,从湘西得了少许偏门之法,被岳女侠所获?”   随着话音,似有无形之气从几位白苗祭司身上转移到了干尸身上,白苗祭司竟然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尽数横死当场。   “没有给养……他会撕碎这里的一切活物,包括大理,乃至苗疆……以及你族中所有生命!”岳红翎抽剑,骤然刺向那个报信者。   刀青锋眼中懊悔莫及,却已经无法说话,尸首轰然倒地。   眼中最后的场景是干尸极其敏捷地伸出手来,挡住了岳红翎的剑路,报信者试图逃离——他由始至终都未曾参与过唤醒干尸的仪式,生命力抽不到他身上,但他反而能控尸!   从头到尾这都是一场欺骗,控尸者另有其人。   “呛!”岳红翎的剑与黑苗王硬如钢铁的手对撞在一起,气劲骤然爆发,墓室开始震颤塌方。   恐怖的尸气直贯而上,冲破了地底墓穴的结构,墓室轰然倒塌。   那个报信者自以为能控尸,可他都没想到自己还没跑出墓室通道,就被上方砸下来的石块砸成了肉泥。   搞了半天,机关算尽,却全是在自寻死路。   可岳红翎又逃得出去吗? ###第七百一十九章 灵族之变   岳红翎当然逃得出。   秘藏三重、天榜之能,对于曾经的世界已经是世间武道的极致,属于最强的那么一小撮传说般的存在,根本不是普通武者所能理解。   地底一剑,直破天穹,千山万石根本阻不住这一剑之威。   剑光过处,巨石破碎,人已到了墓地之上。悬空看着下方地震坍塌般的场景,岳红翎眼眸冷冽,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   下方的地震感并不是坍塌引起的。而是黑苗王正在一步一步往上踏,每踏一步,大地摇晃,上方的巨岩砸在他头上直接化成粉末,根本伤不了他一丝一毫。   岳红翎还要用剑,他只需要用他的身躯,那曾被劈掉一半的脑袋此时看上去更给他增加了一层恐怖气氛,看得人心中发麻。   从当初弥勒及其僧兵尸魔化的经验来看,肌肤坚硬如铁刀枪不入,更兼力大无穷,唐晚妆与朱雀联手虽然能胜却没能控制住,比活着的弥勒强化了一大截。   而当初血兀根本就不是专研尸傀之法的,人家老本行是御兽,也不知道从哪弄了点尸傀的法门加上他所呆的佛门莲台基础,被他杂合出了一点尸傀之法,大概当御兽使唤了,就这样都能让弥勒强出一截来。这背后有高人操纵的真正尸傀之法又会有什么效果?   “咔!”一块岩石被推开,黑苗王探出了半身。   一道剑芒毫不客气地刺在了他仅剩的一边眼眶里,剑气直透而过,穿在后脑壳上,发出“铛”地一声,丝毫无损。连阻碍他一下的作用都没起到,黑苗王全身已经跳出了地面。   那单个黑洞洞的眼眶盯在岳红翎脸上,明明空洞无物,却能读出清晰的残忍暴戾之意,散发的阴气死气席卷而出,墓地上空掠过的飞鸟无声无息地死去,掉落在地时已经腐烂。   好在墓地本身就在城郊,而地震般的动静早就将附近的人吓走,此时周边数里无人。   唯有岳红翎身上强烈的生机,刺激得黑苗王越发暴戾,喉头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怒吼,骤然向岳红翎扑了过来。   岳红翎神色沉静,故意收敛自己的气机向后飞退,观察黑苗王的动态。   却见黑苗王愣了一下的样子,很快转身向桃源镇的方向扑去。   岳红翎再度气机全开,又是一剑贯在黑苗王后脑。   “……”黑苗王顿了一下,旋即暴怒起来,疯狂回身一扫。   岳红翎飞速一闪,恐怖的气劲从面前掠过,把她脸上涂抹的药物都带散了,掉得坑坑洼洼。   岳红翎后撤数步,一手撑地一手抹了把脸,索性把伪装去除,神清气爽。   对面这力道是属实可怕,真正的开山之力也不过如此,不能力敌。   但可以看出速度一般、意识混沌,不是不能打。   他是有人操控的,其目的必是桃源镇,被这种战争机器闯进去,桃源镇便有十万大军也直如齑粉,灵族的防御瞬间就会分崩离析。对方是铁了心要内外夹攻,一举弄崩灵族!   但目前这个状况看,操控者似乎是没有全力在操控,只是给予了基础指令。这基础指令没能完全盖过一位初生的尸魔对于生机的厌憎和对杀戮的渴望,毕竟天榜级别的尸魔不是开玩笑的,对方没有专心控制的话那还真不能让他完全听话。所以只要自己纠缠着,这尸魔就会被拉仇恨。   因此必须尽力缠住尸魔,不能让他跑到桃源镇去,那会是一场浩劫。   另外……对方的控制不足,这现象是否意味着操纵者此时在做其他更重要的事,顾不上全力操纵黑苗王?连黑苗王这样的等级都不配全力操纵,那赵长河那边面对的是什么!   不能纠缠就算,必须速战速决,去帮长河!岳红翎眼眸凌厉无匹,后撤的身形顿止,人剑合一,回身电射,直指黑苗王眉心!   这种根本不吃伤害的,就算意识再混沌也没法打,必须找出对方的“魂火”在哪里才能定局。速战速决就意味着增加了无数风险,但岳红翎毫不在意。   姐姐帮你!   ……   在岳红翎跟着刀青锋进墓地的时候,思思那边也开始了变故。   各部头人各自拜祭之后,大部分无关人士已经离去。剩余的基本都是圣山长老,以及另有私谋的看似离去,实则磨磨蹭蹭赖在圣山没走。   连带着圣山的守卫也在某些异心者的安排下悄悄地有了换防布局。   气氛不知不觉就有些诡异,而在圣殿内部哭泣发呆的思思似乎懵然不知。   殿中有高辈长老慢慢开口:“圣女,既然叶先生已经仙逝,我们是否可以考虑收服神斧的问题?”   思思瞥了他一眼,本来她师徒俩做这出戏,是因为她察觉有外敌潜入窥伺神斧。当叶无踪“死了”,神斧无主,一旦圣殿“守卫不严”,外敌就很容易“盗斧”,这出戏是引蛇出洞针对外敌而设的,当然若能引出内鬼一网打尽那就最好了。   自家族人想要神斧并不稀奇,倒无法判断这位是不是内鬼,思思随口答道:“师父尸骨未寒,就说这个,未免不敬。欲求神斧,起码等过了头七,有什么让大长老特别焦急?”   那大长老道:“因为控制神斧并非一朝一夕,即使我们齐心协力去压制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收服。若是过了头七再开始筹备,前后或许有大半个月要处于神斧无控的状态。短期或许还好,大半个月的时间,神斧说不定恢复自我之灵,跑了……那时候悔之莫及。”   这话倒也有理,但思思不可能让人这时候就去尝试控斧,一下就发现神斧之主还活着呢,那可穿帮了。她只能道:“若是如此,那我先尝试控斧,总没话说了?”   那大长老躬身道:“圣女勿怪,既然圣女愿意控斧,我们当然没有意见。”   思思点点头,慢慢起身,走到神斧边上伸手轻抚。   不管斧灵有主无主,被外人乱碰了,它立刻就会爆发反抗,你必须花费大量力气去镇压,一时半会都脱不得身的。   旁人眼中看去,思思全身都泛起了电流,俏脸的神情严肃而有些许痛苦,显然正在花费巨大的力量和斧灵相抗。   部分人悄悄对视,心中都在暗道天助我也。   要知道这是连天榜盗圣要压制斧灵都会被反抗重伤的,思思这点实力,就算不是为了立即压服斧灵,只是试探,其花费的力量也非同小可。   如果是灵族常规情况要控斧,显然是一批长老和圣女一起同时出力,每个人都会有很大的余力,很难出现什么问题。但现在思思为了“师父刚死的敬意”,不肯让别人这时候瞎碰,宁愿自己孤身面对,那她这一时半会的就是最虚弱之时,受不得半点偷袭。   刚才那个劝思思控斧的大长老悄悄向旁人使了个眼色。   忽然之间,圣殿之中刀剑出鞘之声乍起,好几个长老、护法、头人忽地出手,齐刷刷地偷袭控制了其余长老,而那大长老骤然出手,一指点向了思思后背。   殿外同样传来喊杀声,有意滞留未走的、有意被换防换成了自己人的叛徒们集体动手,攻向了懵然不知所措的圣山守卫。   殿中瞬间混乱一团,很多长老和守卫们猝不及防地被控制,另有一些强点的拔刀和叛徒交战,节节败退:“你们疯了?”   话音未落,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传来,众人都吓了一跳,转头看去,竟是偷袭思思的大长老手上不知戳到了什么蛊虫,正被疯狂噬咬,瞬间手上都被啃成了白骨。而思思身上的电流更是毫无保留地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形成了一个闪电囚笼,把他麻痹限制在原地一动不能动,只能任由蛊虫啃噬,惨不堪言。   思思慢慢转头,惯常妖媚的桃花眼此时冷冽无匹:“杀。”   随着话音,地面隆隆震颤,一只幼体血鳌踏上圣山。   天上传来鹰呖之声,一只巨大的苍鹰盘旋于天,利爪一抓,叛军数百人被一起抓上高空,又坠了下来,惨叫声中摔成了肉泥。   无数异兽苍苍茫茫,出现在圣山内外。   思思眼眸扫过呆滞的圣殿,冷冷道:“中土的战争已经揭示了,人多快没有用了……谁有神魔之能,谁才是大地的主宰。可你们还是没有明白。”   “是么?”忽有笑声传来,一道黑影迅捷无伦地掠过思思边上,一把握住了神斧:“圣女既然不要神斧,我们可就带走……啊!!!”   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传来,来人已经被电成了焦炭,连个遗言都没说完。   他至死都没明白,自己明明有控斧的法门,可以不受反噬,为什么思思握着没点鸟事,自己反而会被神斧狂暴电死。   唯一的可能,斧头依然有主,可他已经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嗖嗖嗖!”不知经历了多少批分别潜入的听雪楼刺客出现在神殿周边,混乱的战局他们没法管,但思思本体的实力不足,还是可以斩首行事! ###第七百二十章 巫妖王之怒   圣山陷入了混乱。   思思固然有强大的异兽,别人暗中筹备的也不是没有,思思的鹰隼和血鳌与别家的虎豹战成一团,更多的士兵混乱不堪。   思思最吃亏的是她不敢盲目信任其他长老和头人,也不敢多信任汉军,无法确定谁有异心。所以布局基本依赖亲信的二五仔侍女们,她们小事二五仔,天天没事背刺自家圣女,可大事是真可靠。圣女要是出了岔子,她们的命运是会很悲惨的,外界有无数故事本子证实了这一点。   可靠归可靠,实力是差点、经验也不足,明明知道圣女的布局,应对起来还是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并没有第一时间收拢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正常族人。   否则这种叛乱在思思早有准备的异兽镇压之下、殿内主谋又第一时间被控,本来应该很容易解决才对,毕竟外面主流族人都还是认思思的……但眼下突兀生变,没个高水平的帮手,一时半会还处于失控混乱状态,暂时无法支援殿内。   无数听雪楼刺客四面八方突袭而来,思思引蛊入身,身形如鬼似魅穿插在殿中兜圈子,心中颇为吃惊。   到了这关头,师父怎么还不出棺材定乾坤?   该不会真死里面了吧……不对啊,他刚刚还在引雷弄死了偷斧头的,这还躺在里面装死是觉得还有鱼?   正这么想着,就感受到了地震之意从远方传来,紧接着震波迅速靠近,圣山上下一片震颤,山石滚落,殿瓦碎裂。   无穷无尽的阴气和死气弥漫苍穹,明明是下午,天色都开始变得漆黑,飘雪漫天。   思思偏头躲过上方坠落的琉璃瓦,骇然窜上殿顶望向远方,这是发生了什么?   其实她看不见,紧急调用了在远方的苍鹰,苍鹰之目把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传达她的心间。   于是思思看见了一片死亡的浪潮,正在天边涌起。   ……   当赵长河飞速抵达曾经隐居的坟山,此地已经和当时有了不同。   自己和思思隐居打炮的草庐依然在,有少量仆从打扫清理。但坟山周边设立了森严的守卫,至少三千以上的精锐驻扎,其中多有强者,赵长河甚至还感觉到了极其强大的异兽气息,至少地榜级别。   看来灵族自从找回了因血兀消失而断了传承的御灵之法后,变得强大了很多,而且这种强大很要命。因为异兽的天然之强,不需要像人那样经过长久的训练,长成了就是极为恐怖的怪物。现在时间还短,要是给了一定时间养成了势,中土几乎没有对抗的本钱。   好在灵族这边的兽种也相对一般,当年自己和红翎特意考察过异兽也没看见什么了不起的。多半靠的还是不知从哪挖出来的血鳌卵,这东西是灵族祖兽,最是中流砥柱,别的都一般。真要被他们有什么龙凤呈祥的,怕是要一统乾坤了……   而眼下在一群异兽和精锐士卒拱卫祖坟之下,一般人想要在这里搞事还不是太好搞。并且这种守护者是虔诚守卫自家祖先的,不会去管那些争权夺利的叛乱,谁都不可能说服他们对这里的守护有什么松懈差池。   如果要光明正大地进入坟山开坟盗墓之类的,怕是得进行一出大屠杀,把守卫杀个干净才行。那恐怕很难做到,即使是御境神魔来了也做不到秒杀这的一批精锐,一旦把思思那边主力惹了过来,尤其还有盗圣扛着神斧,那真是什么神魔都要跑路。   只能说盗圣扛着斧头来了这里,真是有种冥冥天命所在。   如今对方只能仗着坟山挺大的,悄悄潜入了其中阴影处暗中搞事。既然暗中做事就显得慢了,他无法开坟掘墓,只能暗中渗透他的能量,并且大概率为了避开巡逻,还经常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于是能量从各个角度逐步渗入地面,广泛地接触到了无数古尸,引发了阴煞大聚,气候变冷,凝聚于天。   本来倒也没什么,若真能在一个特定的时候尽数引爆,全山古尸茫茫钻出,活脱脱一出祖先复苏的死亡狂潮,然后席卷灵族没有悬念。   然而神斧引雷,造成了飘雪,引发了盗圣的警觉……其实盗圣的警觉也就算了,他们要调查到底发生了什么怕是还要好几天的调查时间,黄花菜都凉了……真正悲剧的是,引来了赵长河。   此刻圣山混乱,叛乱的、盗斧的,加上外面大理黑苗王爬出墓穴,此时当然是最佳的全面启动之机。   于是思思通过苍鹰观察的场面里,坟山一片震颤,数之不尽的枯骨“咔”地伸出地面,继而土地龟裂,棺木崩碎,砖石尽毁,一个接一个的上古灵族尸骨从墓穴之中爬起,仰天怒吼。   天空彻底黑暗,飘雪漫天,无数骷髅眼中磷火生辉,口中嘶吼着冒出的死气阴气煞气席卷全山,竟然形成了阴风怒号般的咆哮声。   赵长河明明心中紧张无比,还是难免想起了巫妖王之怒的CG……太特么像了……而巫妖王在哪里?   赵长河在外放俯瞰之眼,极力搜寻幕后魔神,圣山的守卫们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地上去了。   骷髅们满山遍野,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来,虽然看着好像也不咋强,可这还打什么打?   全跪下拜祖神不就完事了?   但祖神不是这样的啊!谁告诉你祖神是这样一群骷髅或干尸了?他们瞧着咱们的眼神,那是凶暴的杀戮之意啊!   守卫们跪是跪不下去,打也不敢打,一个个腿都在发软,然后转身就要跑路。   什么叫叶公好龙、灵族好祖,这就是。   但还好有个东西不会被这些玩意吓跑,他们的圣兽血鳌。   “吼!”血鳌踏在山脚,庞大的身躯碾向漫山遍野的骷髅,只一脚,踏碎了好几只。   正准备转身跑路的族老转头一看,心中畏惧略止,他好歹也是个秘藏强者,心中顿觉不对。这圣兽是刚刚喂养大的,亲灵族的……“所以这是祖宗要杀我们,而圣兽在守护我们?”   “从未闻如此荒谬之事,若是我们有罪,祖神当降诏审判,岂有祖宗集体出坟破墓的道理!”族老厉声道:“诸位不可惊惶!这绝非什么祖神诈尸,大有可能是典籍所载的尸傀之法,是有人惊扰祖先安眠!”   话音未落,一道阴气直冲灵台,这族老飞速祭出一个奇蛊,蛊虫瞬间死亡。   有人偷袭,不让他组织抵抗!   但这偷袭弱啊,对方就这?   族老愕然望去,却见一道血色的刀芒,起于山腰,跃于山巅,如长虹一般划破苍穹,狂暴无匹的血煞凶戾竟似是要把此地无尽的阴煞之气尽数压制。   神佛俱散,赵长河!   因为他的袭击,让对方紧急收手招架,也算是救了这位灵族族老的命。   “哐!”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影硬生生被这一刀劈出了身形,无法遁逃,只能横着一杆白幡架开赵长河这狂猛一刀。   “总算找到你了!”赵长河一刀压在白幡竿上,眼眸愤怒无匹:“是不是还想趁着混乱继续挖掘,寻找上古灵族真正强者的尸身?你不会再有机会!”   远在圣山的思思痴痴地看着这魂系梦萦的身躯,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了笑意,在一片混乱与杀戮的圣殿之中,美得惊心动魄。   “嗖!”一柄匕首恶狠狠地反扎进了身后一名听雪楼刺客的咽喉。   思思看都懒得看一眼,迫不及待地对外面焦头烂额的侍女们宣布:“谁告诉你们,我的相思,没有意义?”   “……”侍女们如果来过现世,想必会给她发一个流汗黄豆。   瞎子已经这么做了……她实在没忍住,在乱世榜上画出了两个纪元以来的第一个表情包。   但这一刻的瞎子心中也很凝重,赵长河的对手,可没有这么简单。 ###第七百二十一章 血神归来   赵长河在骗菜鸟的时候可以装雪枭,但真正对上高手,装啥都没用,他的血煞功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耀眼,大概只能装薛苍海了。   所以在寻找“巫妖王”之时他就已经去除了伪装,别暴露这个“雪枭”是自己,留着将来看看还能不能用……   巫妖王当然不叫耐奥祖也不叫阿尔萨斯,他叫阴馗,赵长河之前在外听“下属”说过这个名字。这也是他能比盗圣与思思先反应到阴尸的原因,这名字听着就有那味,果然找到这边没错。   说是阴尸类,实则他自己倒比荒殃那些干尸模样好多了,居然已经有了血肉模样的人形,只是稍显苍白——这意味着,阴馗的恢复可能是所有所见上古魔神之中最高的,已经是极为完整的御境,比荒殃等人强!   还好找到,如果让这厮趁着混乱大肆开山,挖出更深藏在里面的古灵族顶尖强者的尸骨,那就别玩了……   现在爬出来的都还不是多强的阴尸骷髅,还有救!   阔刀与白幡相接,对方显然不是力量型的,一时都没吃住龙雀之威,向后幽灵般飘退。   然而赵长河以为自己这一刀很赵长河了,落在对方眼中竟然“咦”了一声,低声自语:“烈……”   赵长河心中微动,对方竟然认识烈!此世之人眼中这刀法是赵长河的代表,上个纪元眼中,那确实是烈的代表无误。   他也没闲工夫多扯,“唰唰”又是两刀,下意识地不用自己正在新悟的银河刀法,还是标准的一刀“地狱如是”,对方飞速闪开,身周血影重重,“血满山河”!   “好,好,好……地狱如是,血满山河……标准的血修罗体……”阴馗一边左支右架,神色居然越发惊喜:“这天地无我已经随心加持,融在每一招里,甚至神佛俱散也是……每一刀都有惊惧,每一刀都能带动血气翻涌,每一刀都能引发煞气蚀脑……你这刀法,一刀之威如人三式齐发,日常必是数招之内决胜负,凌厉无匹……”   夸是夸出花来,但他的招架可不见狼狈,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赵长河眯着眼睛,本打算动的剑也不动了,依然是刀法滚滚洒出,此番结合了之前剑招所融合的“元屠之剑”“冥河浪涌”等等,却不再是血煞刀法了。   “咦……不对不对……你为何只有这四招,为何只有血满山河为止?其他这些……剑皇之技?还是剑皇早年之技,花里胡哨,无聊至极。这是什么?塞外刀法?黄沙之意?灵狐之意?……你在开玩笑吗?”阴馗居然愤怒起来:“你的血煞刀法,为何只有秘藏级第一式?后续两式一绝呢?”   “……”赵长河听着自己都有点怀念。   当年顺着烈的步伐,一步一步去追寻血煞功后续突破的历程,其实挺有意思的,如果写成书的话,会是一个标准的升级流,每一步的方向都很明确……   可惜烈虽是豪杰,却也是个真正的魔头。他从第一刀开始是对“神佛”发出反抗和怒吼,后续则是劈出了自己的天地,营造了自己的地狱和血色,每一刀都伴随着残酷的杀戮和凶戾。之前很合赵长河从山寨中走出来面对强者的反抗和桀骜,所谓“无法无天”,但它并不合适接着走下去。   自从决定不去走烈的老路,要探索自己的路之后,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什么,刚刚出京之前才在朱雀的提议之下走银河意象。   烈后续的刀法,自己是知道内容的,但没有去练。非要用的话倒也不是用不出来,其意不太相合罢了……   比如后续所谓的两式,在血满山河之后,下一式叫特么的“苍生尽灭”,最后一式叫“破碎乾坤”。   听名字就知道整一个大西王,怎么学其意?那不扯犊子么……   倒是所谓一绝有点意思,然而那是烈直到最后自己都没完善的、只能用刻印阵法的方式由阵盘辅助发挥,那一绝叫“再启造化”。   颇有一种这个纪元都是被他一刀劈出来的意味,虽然赵长河知道不是,但也可以说符合了烈的期待不是吗?   赵长河大致猜得到阴馗纠结他的刀法是什么意思,有意试探道:“烈的后续刀法,我没得过传承,自然不会。阁下既然这么了解烈,何不用他更高端的刀法来镇压我这低端招式?也好让在下见识一下仰慕已久的上古血魔之威。”   “啧啧……传承不足……”阴馗啧啧有声地叹着气,似是遗憾也似是满意:“也好,传承若是太过完整,怕我此刻都不一定是你的对手,烈那万灵寂灭之威啧啧……”   他再度架开赵长河一刀,笑问:“你知道灵族和烈是什么关系么?”   “烈的出身之地。”   “不错,他是灵族的奴隶和叛徒……他的一切凶煞之气、血魔之意,都是从这里诞生萌芽,这是血魔初生之所,自然也是归来之处。”   赵长河心中一跳,就见阴馗眼中泛起悠悠涟漪,脑海里似乎轰然一震,有什么要裂开一样。   耳畔依然回荡着阴馗的笑声,却已经似乎来自另一个次元:“烈虽死,他的功法便是他归来的钥匙……原本当你练到再启造化,他就回来了……你没练到,没关系,谁叫你遇上了我,还是在这烈的功法诞生的原初之地,直如天意……那就让我助烈一臂之力,血神归来!”   其实赵长河从头到尾都不意外,从对方开始研究他血煞刀法的时候就已经有这种预感了,不然你好端端对我血煞刀法这么感兴趣是干嘛的?   但这事本身就是自己功法之中早有心理准备的雷,总归要面对。   唯有两手准备,一方面暗运金刚经,看是否能够守稳灵台、以及用佛意冲突血魔之意;另一方面故意表现根本不会后续招法,看看对方是否就引不了了,即使能引,引出来的血魔之意应该也会弱很多,达到自己能应对的层面。   果然,对方的笑声变得有了些惊疑:“佛门金刚?妈的……”   赵长河心中忽然就吁了口气,要是自己陷入与烈的交锋,阴馗在外面抽一竿子,那就死定了,还好这金刚经发挥了第一层效果,让对方必须持续引导,没法多做别的。   那就先应付了烈,再来跟你计较!   妈的这会儿要是有人旁边偷袭阴馗一记就好了……   赵长河来不及多想其他,眼中已经看见了一片茫茫尸骨,血流盈野,一条大汉大踏步从尸山血海之中走来。   很熟悉的VR幻景,但这一次不是发生在天书,而是自己的识海最深之处。   长期以来已经如臂使指、已经很久没有再反噬过的血煞之气,这一次汹涌侵袭,浑身血戾肆虐,如千刀万剐一样痛苦,而识海很快混沌,只有暴戾与杀戮占据了灵魂,双目一片赤红。   这是很早很早以前的血煞反噬状态,终于又尝了一次。   大汉大踏步到了面前,语气愤怒:“谁提前唤醒了我!此人血煞之意根本未尽!咦……”   话音未落,看似痛得弓成了虾米的赵长河神魂猛抬头,双眼赤红依旧,神色疯狂而狰狞:“若说神佛俱散,那么现在当散的就是你!”   “吼!”霸道雄浑的拳轰然击出,海啸倒卷,万里云开!   赵长河版我之拳!   大汉微微动容:“好!” ###第七百二十二章 血战苗疆   “叮叮叮!”岳红翎剑走游龙,在黑苗王身周反复试探魂火所在。   她的嘴角已经溢出了一丝血迹,对方随意一拳,但凡没能及时闪避,就连招架住了都能震出内伤,撞在旁边山石上身如散架般痛苦。   更头疼的是命都拼了,想要快速找到对方的魂火所在,却依然找不出来,空荡荡的。   与以往认知中的尸傀有点不同?不存在魂火?   那它是怎么实现的自我运作?   此外它的反应比先前更迟缓,并且再也没有发疯一样非要去桃源镇的表现了。很明显,控制它的人此刻连稍微分一点心来控这里都放弃了,显然正处于全力对付别人的状态。这个别人,九成九是赵长河。   长河的战斗使得这边黑苗王都迟缓了,若还是不能解决,枉为剑客!   “哐!”又是一记开山裂石的拳头砸来,速度比先前略缓几分。   岳红翎这一次再也没有急着闪避,双目如剑,一眨不眨地盯着拳头轰来的轨迹。   “果然,魂火必有,只是不在灵台不在心房,不在破绽之处,而在最刚猛的拳臂之中,灯下黑。”   “轰!”拳头临身,岳红翎在临身之时才骤然一扭,拳头擦着肋下而过,劲风带得肋下一片鲜血淋漓,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手臂迅速夹住了黑苗王钢铁般的手腕。   “?”黑苗王混沌的意识都禁不住愣了一下,你这小身板,不要命了?   就算你知道我魂火在手臂,具体位置你也一时半会看不出来,而且你要破进我的手臂,绝对必须集所有力量于剑尖一点,就你现在这个姿势怎么做到?   混沌的意识闪过,黑苗王可不会跟她多说话,手臂一振就把她整个举了起来,要将她摔成肉泥。   岳红翎的左手已经迅捷无伦地掏出了一个镜子,被举起的过程中就对着整条手臂顺着照了过去。   清河镜照见一切邪祟魍魉,魂火微光在手肘弯处轻闪。   “就是这里!”   “砰!”岳红翎被重重掼在地上,轰得地面乱石炸出了一个硕大的坑,但就在她被掼下的同时,手中神剑脱手,自动循着既定的那一点咻然刺落。   黑苗王混沌的思维里,没想到这已经是一柄初诞剑灵的神剑,太复杂的事情做不了,但有一个明确目标让它凝聚所有力量去刺的话,那还是完成得不打折的。   岳红翎的全部力量灌注剑中,剑尖闪耀着璀璨无比的光芒,恐怖的力量骇得黑苗王下意识伸出另一只手去架,但已经来不及了。   神剑飞贯而过,在自家主人被重重砸在地上的同时刺在了黑苗王手肘臂弯。   时值下午,天无落日,这魂火就是烈日。   一剑破开钢铁玄关,日月之辉轰然寂灭。   落日神剑!   黑苗王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肘上穿刺的神剑,目光挪开,又看向地底坑里血肉模糊的岳红翎,失去的灵光了有回光返照的复苏之意。   他摩擦着钢铁般的喉头,发出低沉诡异的声音:“你……很了不起,是多年之后的哪位天榜?”   岳红翎撑着慢慢站起,行了一个标准的江湖拱手礼:“末学晚进岳红翎,殄列地榜,见过黑苗王前辈。”   “地……榜?你为地榜,何人配天?”   岳红翎不语。   周围响起脚步声,却是白苗军队察觉这里动静消退,开始过来探查。   两人视若无睹,黑苗王继续问:“夏龙渊何在?”   岳红翎淡淡道:“已经驾崩。”   “死了?”黑苗王喃喃念叨了一句,语气越发古怪:“那我还起来干什么?”   岳红翎平静道:“你本也没有必要起来……一代之雄,尸骨却成为他人的工具,可笑亦可悲。”   黑苗王不答,慢慢转头,看着渐渐逼近的白苗军队:“白苗人……你为保护他们而阻我?”   岳红翎道:“是。”   “可我怎么看着,他们不但不知道自己被你救了,反而要杀你?”   “……或许,但求此心无愧,且与前辈无关。”   黑苗王呵呵笑了起来:“如你所言,扰我清净,用我尸骨,如何与我无关?我好歹要给他添个乱才是。”   岳红翎心中一动。   黑苗王慢慢道:“这个控尸者的目标,很难瞒我……他想要的可未必是我们这些未达御境的尸傀,更不是那些骷髅干尸……他真正的目标,多半是以灵族血祭,复活大地。”   随着话音,插在手肘上的剑“叮”地弹出,准确地落回岳红翎面前。   岳红翎伸手接剑,再看他时,已经一动不动,再无半点声息。   复活大地?   这话何解?   岳红翎一时没力气去想,她伤得一塌糊涂,心忧赵长河还在这里和黑苗王对话也无非是为了争取恢复,此时仍然浑身作痛,虚弱无比。   转头看去,白苗士兵已经逼近一箭之地,有将领正在怒喝:“岳红翎,我们刀族长怎样了?”   岳红翎挥剑而指,成千上万的士兵看着那凛冽的神剑,竟然齐齐顿了下脚步,不敢上前。   “刀青锋权欲熏心以致受骗上当妄引古尸,险些惹出苗疆浩劫。如今自得其咎,自是尸骨无存,何必问我?”岳红翎冷冷道:“若要算我账上,那便当我杀的。有谁要替他报仇么?”   西风猎猎,吹得她的衣袂和马尾向后飘扬,几缕碎发掠过额前,拂过那凛冽的眼眸。   一个人持剑面对万马千军,竟然没有任何人敢踏前一步。   这可是个刚刚杀了复活的天榜黑苗王的剑客,无论她此刻如何遍体鳞伤,那气势英姿烙印在苗人眼中,直如天神。   骏马长嘶声起,乌骓踏风而来,落在岳红翎身边。   岳红翎回眸一看,眼神化作惊喜,迅速踏马而去:“走,去助长河!”   万众抬首目送,犹如雕塑。   半晌才有人喃喃低语:“真天人也……”   乌骓驮着被苗人视为天人的岳红翎,肚子里倒是一串省略号,样子帅有什么用,你现在这副浑身浴血的样子还能打吗?还助长河,该不会是去帮倒忙的吧……   话说回来,乌骓倒是知道了岳红翎为什么总穿红衣,因为这样不太看得出来身上的血……   心念电转间,已经抵达桃源镇的灵族城寨,下方军队抬眼看着一匹飞马驮着一个女人直冲而来,人都傻了。   “站、站住!干什么的!”无数士兵举矛朝天,寒光森然如林。   “都给我让开!”岳红翎挥出一道剑气,距离最近的一片长矛断成两截,士兵们骇然后退出一块空地,岳红翎跃下乌骓,冲阵直入:“我乃岳红翎,有要事见你们女王,统统让开,迟则不及!”   岳红翎三个字在汉军心中如雷贯耳,在灵族人心中也不是没记忆,上一次的男女双使,女的就是岳红翎啊……   看她浑身浴血杀机凛然的样子,竟真的没有一个人敢拦,军队破浪般分开,任由她冲进了秘境洞窟消失不见。   乌骓吁了口气,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又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   原来还能打啊……那没事了,太上剑体果然牛逼。   话说回来了,主人和这女人是真的配,各种意义、全方位的。可我乌骓的主母是崔家小姐,真是令人烦恼。 ###第七百二十三章 何必有烈   “轰!”   赵长河的识海之中,烈伸手接下了他的全力一拳。   赵长河本身已经颇为高大,烈比他还高大一圈,手掌抓住他的拳头,看着有那么点抓小孩的味道,但烈也并不轻松。   明明是神魂形态,居然下意识地做出了弓步交错的姿势,让重心下沉更易用劲。便是如此,也能看出他的手掌被这一拳轰得微微虚化,都变模糊了,显然魂力被轰弱了。   当然赵长河也并不好受,主要是他的身躯正在千刀万剐,血煞不听使唤。   刚刚前一阵子还在自我感想这年头还琢磨血煞反噬什么的实在太丢人了,事实证明,当遭遇了更强的血煞主宰,它就是不听你的。   还好一直以来没有打算走烈的老路,自己学了很多其他方面的武学……否则真要是用血煞刀法和烈打起来,怕是更要处处受制不用打。你掌握得再精熟,有人家创功者懂行?   万幸自己的血煞之意并没有那么浓,导致潜伏在极深之处沉眠的烈的复苏也只剩半吊子……其实如果是薛苍海体内的被引发都有可能比自己的强烈,只能说世人眼中代表了血煞刀法的赵长河实际就是个二把刀,血神真传在老薛。   两人对了这一掌,烈也说话了:“能被阴馗这种老王八视为最适合唤醒我的对象,你应当是此世血煞之意最强者。观你实力,确实很强,血煞功也确为主修,按理确实够格,可为何如此不匹配应有的修行?”   老薛和老孙都骂过我血煞不精,你不服气?   赵长河忍着身躯剧痛,露齿一笑:“当然就是因为知道有今天,我宁愿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武道之途变得迷茫困惑,也不能再按你的路子走下去。”   烈怔了怔,颔首道:“倒是小看了后人的智慧。”   “倒是你丢脸么?烈。”赵长河冷声道:“你曾为抗争,怒指神佛,何其振奋后人之心!到了今日,却自己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你重启造化,我还道是纪元重开的豪情,心生敬佩……却原来你重启的造化是这?”   烈笑了起来:“我是魔头,难道你们不知?难道当我是佛陀?”   赵长河:“……”   烈笑道:“学我功法的,几个是为了那一腔愤懑,怒指神佛,打散禁锢;几个是为了满足力量的追求,杀伐的野望;又有几个是为了自己成为血神……你知道么?”   赵长河知道血神教那伙人都是后两者,但自己算不算前者?本来是无奈,那时候就没别的功法可选,好几次都因为受不了血煞反噬的痛苦想要换掉了,最终因为很多前辈认为这功法很强不用强行换,才继续学了下去。当然自己喜欢也确实是个重要因素,那神佛俱散血满山河的气势真的很合口味,否则谁说都不好使。   赵长河慢慢道:“所以你再启造化,难道还是有选择的么?”   “本来没有选择,当有人到了苍生屠灭之意,甚至破碎乾坤,我自然醒觉。无论那人是因何而学,那也是已经杀戮成魔的,我取而代之有什么问题?”   “……”   “被阴馗提前唤醒,反倒让我意外有了选择。”烈上下打量了赵长河好一阵子,眼里都是惊喜:“有意思,有意思……想不到我的传承者里有你这样的人……你这满心侠骨,一身桀骜,用着我的功法……居然意外的如此相合……”   赵长河对话之间,其实一直在暗中争夺对身躯血煞的控制,至少抚平,但很徒劳地发现,烈几乎没去管那摊子,自己都争夺不动。   如果说世间万物都对应了一个神、有其主宰,那血煞之主宰因为烈的存在,那就还是听烈的,只要他在,别人就抢不动。   赵长河没有气馁,反正现在是灵魂对抗,自己的魂力主要是和龟龟双修磨合而来,与血煞关系极浅,刚才证明了对方也怕自己的拳,只要再找机会,再出一拳……   “如此桀骜的眼神……”烈笑道:“喂,我问你,你是不是没怎么被欺压过?”   赵长河倒被问愣了一下:“不多。刚开始有点,血戾之意也是起初最浓。后来吧,只能说我运气不错,遇上有资格欺压我的人,他们都没有那么做。”   崔文璟,唐晚妆……一路行来遇见的“前辈高人”都因为那个擦边的皇子身份对自己态度怪异,弥勒王道中之类反派反倒是自己在给他们搞事……唯一能说上有点“欺负”自己的也就剩朱雀了,可朱雀欺负自己的同时还换个身份给自己欺负呢,那怎么说……   烈点点头,颇为叹息:“你这一身骨头,如果是处于一个长期被欺压的环境里,你必然是第二个我。可命运让你走向了不同的路子,桀骜尚在,蔑视神魔,却能保护弱小,护境安民。”   赵长河越听越不对,你打不打?   烈忽然道:“你和我争夺血煞……看得出你精研不足,竟然没有发现,血气与煞气其实是分开看待的。”   赵长河:“……”   “杀人养煞,当然见血,但这是表面体现,不是有血才能有煞的。血是客观之物,无善无恶,你气血旺盛,当以血养自身,以煞砺刀锋,我则相反。”烈笑道:“再来?”   血煞分离?   对于一位浸淫此道已久的武者,简直是一言就通,赵长河一声爆喝,再起一拳!   这一拳面上依然是魂体在挥动,可身躯动了!   在经过极为艰难不可撼动的拉扯之后,赵长河再度找到了对身躯的熟悉和感知,那便有凌迟之痛仍在,又算得了什么?   面前手持白杆搭着阔刀施法的阴馗:“???”   突如其来的一拳轰得他猝不及防,差点胆汁都被打爆了。   而识海内部的烈同样接下一拳,闷哼一声,继而哈哈一笑,转身大步离开。   赵长河喘息着:“你……”   “你说得很好,我曾许神佛俱散,何必自为神佛?若赵长河能走向血煞之极,斩尽这世间不公,那世间又何必有烈!”烈的影像渐渐消失:“阴馗不好对付,招我之魂也有特殊目的,可别死了,我的传承者……血神阵盘复苏之日,你我再见之时,届时再看……”   看什么没听见,赵长河睁开眼睛,外面是阴馗正持杖敲来。   此时煞气依然不听使唤,周身疼痛无比,阴馗的功法同样能够激发煞气,让赵长河动作都变得迟缓,想要挥刀横架已经来不及。   赵长河左手指头忽地动了动。   阴馗身后土壤之中,一把黑漆漆的神剑悄无声息地破土而出,直爆阴馗菊花。   他在之前用血煞刀法和阴馗试探的时候,就已经悄悄把星河剑藏后面了,可怜星河堂堂星空神剑,一天到晚被用于偷袭的勾当。   什么勾当无所谓,关键要好用!   阴馗后门被袭,这一杖敲来都难免骇得失了力度,赵长河左手勉强架住,忍着骨折的痛楚,右手龙雀终于来得及顺势一拖,直斩阴馗腰间。   阴馗一个闪身,人已消失不见,一刀一剑尽数击空。   这身法……如鬼似魅。   赵长河的身后眼已经看见了一道如同残影的攻势直冲自己后脑,他迅速扭身就是一刀,刀幡相撞,强烈的劲气爆发,卷得周遭坟土爆成了一团褐色的气场,所站的土壤都开始深陷。   赵长河此时状态很不好,烈虽然收手反而点拨了一轮,可那血煞反噬的痛苦与自己拼了命的拉扯都是实打实的,而阴馗的实力非同小可,要不是刚才突兀暴揍了一拳,这时候绝对打不过他。   便是眼下,双方对撞之中也极为辛苦。那白幡压制的同时,阵阵阴风直入魂海,在刚刚魂力受了重创的时刻,赵长河真有点扛不住。   有个人偷袭他一记就好了……   赵长河脑子里再度泛起这个念头,就见一剑西来,落日映江河,灵族坟山一片灿然的霞光。   岳红翎赶至,一出手就是最强绝学,直贯阴馗天灵魂火!   赵长河狂喜过望,阴馗心里是真真日了狗。就一会儿疏神没能分心控制黑苗王那边,怎么那边都已经没了?一个天榜尸傀!伤害无效化与巨力化之后堪比伪御境,就这么没了,连个水花都没起?   还恰恰偷袭在这最胶着最要命的时候,任何一根稻草都有可能改变战局!   算了。反正烈的意象非同小可,当招出来的那一刻,再配合这坟山与圣殿两端血战,有的事就已经开始启动了……   阴馗飞速避开岳红翎一剑,扭身化作一道灰光,直奔圣山。   赵长河龙雀一刀劈空,心念已动,雌小雀与主人心意相通,立刻一道千军破的半月斩刀芒跟了过去,阴馗凌空再一扭身,刀芒擦肩而过,带起一蓬血雨。   岳红翎有点虚弱地道:“可惜了,我气力不足,这么好的机会没能给他补一剑……”   赵长河刀撑地面,看着岳红翎笑。岳红翎也是浑身浴血,可赵长河怎么都感觉这样的岳姐姐最美。   以前一贯憋着劲想要帮她,证明自己。可现在真觉得,有人帮忙真好……   但感谢的话并不需要说,赵长河飞速分了一粒药:“有的是机会。走,他去圣山了,还有力气的话,我们追。”   两人不用多言,一边嗑药一边弹身电射,直追而去。   下方山脚依然是灵族与复活的骷髅混战的局面,已经有了不轻的伤亡,复活出来的骷髅干尸有些挺强的、更可怕的是好像没停没歇的不断往外爬,也不知道当年这里埋了多少尸骨……最让赵长河心惊的是,那地震之感依然没停,仿佛下面还有无穷无尽的强者正在往外爬,想要停止这种场面不知道要怎么停,是不是必须杀了阴馗完事。   岳红翎此时补了一句:“黑苗王留下一句话,说阴馗最终目标是复活大地,不知其解。”   赵长河悚然:“我知道了!”   此时圣山的混乱已经接近尾声,听雪楼潜入的刺客和叛军加起来都拿思思没什么办法,叛军死的死降的降,听雪楼刺客也已经开始跑路。   当思思逐走最后一个刺客,无心恋战,正打算率众去帮赵长河,阴馗已至。   好在思思人在殿外,而阴馗被赵长河两口子追得正急也无心节外生枝,第一时间按向了……盛放叶无踪的棺材。   收服什么斧头,直接把斧头的主人给控了,尸傀能帮忙对付赵岳两人,还能控斧,能控尸的人就是这么豪奢。   正在阴尸之气渗入棺材的刹那,阴馗心中突地一跳,一声“操”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念出来,棺材崩裂,一双枯瘦的手已经恶狠狠地印在他的胸膛!   这叶无踪根本不是个死人!他竟然能够装死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这么久,任由圣殿一片混乱、神斧差点易手、徒弟左支右拙,还龟息闭气躺着玩!这谁能想得到啊!   而且这还是个以速度著称的天榜选手,这么近距离的突施偷袭真不是闹着玩的,以阴馗的速度也只够堪堪避开心脏要害,硬是以肋下生生吃了一击,那边赵长河的刀、岳红翎的剑,已经齐刷刷攻至身后。   阴馗再也无心恋战,从圣殿出口方向夺路飞掠而去。   这一场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了,被烈坑,被岳红翎偷袭,被叶无踪坑……这么豪华的阵容古往今来有资格消受的都没几个,能活下命来再说吧……   身后赵长河张弓搭箭,瞄准了阴馗后心,眼眸森冷无比。   虽然你比以前几位强……可这么豪华的阵容,要是还让你像前几个一样跑了,岂不愧对先辈,愧对红翎,愧对盗圣?   这一支箭还不是以往随便用的那几支,这是杀过海皇的那一支,自带屠神之性,单是搭在弓上,都能让叶无踪头皮发麻:“这是什么!”   思思转头看了一眼,忽地打了个响指。   在阴馗遁逃的方向,忽地有一只虫子爆裂开来,空间忽然变得冰霜凝固。   冰蚕蛊!   被冰霜限制的刹那,龙魂箭流星电射,已至阴馗后脑。   他也感受到了危机,本能要躲,却因伤重在身,又被冰凛临时限了一下,竟没完全躲开。   龙魂箭擦着头皮过去,擦伤了。   擦伤就够了!   阴馗一声惨叫,从半空中栽了下来,也在问:“这是什么!”   赵长河这一箭也抽干了最后的精气神,极为艰难地开口:“不知道你有没有资格叫冥皇,如果有的话,此箭有面子得很,先杀海皇,再诛冥皇。”   不等阴馗回话,赵长河转头看向坟山方向,地震之感依然在。   他有些焦躁:“此人魂火已灭,术法怎么还没停?”   阴馗呵呵笑了起来:“已经引动的术法,不因人死而息,你们……全给本座陪葬便是。”   “是么?”赵长河忽地转头问叶无踪:“盗圣还可御使神斧么?”   叶无踪此时状态也极差,他本身就是受伤虚弱状态,又正面轰了阴馗一记被反震,更是伤得只剩一口气了。听赵长河这么问,只能摇了摇头:“控不了。你若有心,我撤了烙印给你接手。”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一把握住了长生天神斧:“那就我来……”   岳红翎思思失声道:“你也伤重!”   叶无踪也在说:“你懂雷电么你!”   但已经晚了,赵长河拔出神斧,电流瞬间在身躯泛过,他有些痛苦地闷哼一声,再度举起:“感谢盗圣撤了烙印……控制也不算很难。”   叶无踪:“?”   控制不算很难?我是因为什么缠绵病榻到现在的?刚才几个傻鸟又是因为什么被电死的?   却不知他对雷电才是完全不懂的状态硬刚,而赵长河看似没触碰过雷电相关,却早就在天书自然之页里感悟过,只是没有配合相关功法去用罢了;何况雷属木,这在夏迟迟全盘接受的东极道果里是有的,和夏迟迟双修多次,他自然也有木属亲和。   亲和归亲和,要掌控依然不易。   赵长河一时也没掌控,也无须掌控……他只需要保证挥出这一击,引动神斧自身之力!   那边阴馗已经魂火寂灭,彻底死亡,在死亡之前所看见的最后画面,是赵长河飞身而起,神斧怒斩虚空,如神似魔。   “轰隆隆!”   苍穹雷霆乍起,神雷煌煌,遍洒整个灵族空间。   那阴尸之气在神雷之威下顷刻荡尽,连口气都没留下来。   最关键的是……那地底隐隐的震颤,隐含着更加令人惊悚的伏笔,在这一劈之下尽数斩断。   若大地是有人所化……若神斧可以开天。   那么当神斧劈落,天地剖判,大地自然可以不动如初!   阴馗看着虚空之中持斧怒劈的身影,眼里的期待化成了绝望,渐渐黯淡无光。   全体灵族人跪拜祷告,无论坟山还是圣殿,乌泱泱跪成一团,连头都不敢抬。   岳红翎和思思抬头看着,眼里都有些星星,不好意思表达。   “咚!”神威凛凛的赵长河却已经从空中掉了下来,岳红翎飞身而上一把抱住,转头吩咐:“思思,帮……呃?”   在赵长河晕过去的同时,思思也晕了。   转头再看,叶无踪也晕了。   岳红翎看着漫山遍野的灵族人,好像自己作为女圣使是唯一话事人了。   “这寨子,是一天天的越发大了……” ###第七百二十四章 同心永结   岳红翎以为自己没什么管理经验,要收拾眼下这大摊子事会很麻烦。   事实证明,言出法随,灵族人早被男圣使的天神之威吓麻了。   “先把叛军带下关押,择日审判。”   立刻有二五仔侍女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飞快应答:“是。”   岳红翎瞥了她们一眼,暗道现在看你们恭恭敬敬,换个场合你们是不是要帮你家圣女撕我……   这话终究没说出口,只是道:“分批人手去坟山那边,救治伤患收拾场面,该埋的重新埋了。”   “是。”   “你们平时谁接触外界之事多点?去一个管事的,整治桃源镇奸细。”   “我去。”   “派一队人去接收大理,白苗此时没有主心骨,一战可定,不行就上血鳌。”   “这个我去。”   岳红翎搜索枯肠想了半天,感觉还有很多东西要说,却想不出来了,只能悻悻道:“其余诸事稳定为上,守好圣殿王宫,喊此地最好的大夫来,这次要治的人有点多。”   顿了一下,又气鼓鼓道:“包括我自己!”   她也是浑身骨头快散架一样,砸得没一块好肉,还得帮男人压寨当家,抱着他回去。明明没伤没痛的狐狸精倒晕得干脆利落,屁都不会做还得多分人手照顾。   什么破蛊,没事找事。   好在事情分派完了,灵族有序运转,不至于一团乱。岳红翎抱着赵长河到了王宫,随便找个屋子钻了进去,刚刚把人放在床上,自己也是一阵天旋地转,差点砸在男人身上。   她咬牙死撑起来,盘膝闭目,运功自疗。   长河是相信有自己在身边才不去死撑,安心昏迷的,无论如何也要守好。   日渐西斜,月上天边。   岳红翎朦胧间,感觉自己的精气神有了种奇妙的蜕变。   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救了多少人……前后两次与赵长河赴苗疆,救的人比自己多年单人独剑加起来救的都多。上一次已经很有感悟了,这一次更是直观,就像灵台被什么轰然洞开,有无穷无尽的天地灵气吸纳灌注,身合宇宙一般。   如果说江湖行侠是一种道,当此道走向极致是否一种御?   这算御的什么……或许虚了,未可知也。   但岳红翎知道,自己以剑离手,依然能全力刺落黑苗王的那一刻,倒是真正在“御剑”。   古老传言之中的御剑,那不仅仅是用控物之法去操纵宝剑,也不仅仅是让剑灵自我运作,而是心剑如一,目光所及,便是长剑所往。   似乎还差一层关窍没能彻底突破,当突破过去,便是她岳红翎的剑之御境。   所以连乌骓那点粗浅的灵智都感觉到岳红翎和赵长河全方位匹配,这在受了重伤时还能硬顶着归纳进步的钢铁意志也是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以及……在入定的修行之中,还能保有充足的警觉。   “呛!”长剑骤然出鞘,指向窗外。   思思正从窗外偷进来,被一剑指向脖子,吓得凌空扭了个弯,高举双手:“是我!”   岳红翎没好气地收剑:“你不要命了?这种时刻我最是紧绷,任何风吹草动……”   话音未落,思思幽幽截断:“我是猜你此刻紧绷,但我以为的是舒服得绷紧了那种……”   “?”岳红翎倒也不怕跟她说荤话,很是无语地道:“你真以为他是铁做的?”   思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叹气道:“我倒觉得你是铁做的。伤成这样了,伤势都要结块了,你还是去疗伤吧,这里有我就行。”   岳红翎面无表情:“本来倒是可以,但你刚才说的话让我感觉你图谋不轨想偷吃。”   思思道:“我便想偷吃,他现在这团面条能吃吗?你真以为他是铁做的?”   岳红翎:“……”   思思叹气道:“我带了大夫来看他的,另外也安排了最好的女巫医给你治伤,只要你别像我师父那般顽固,这种外伤真不难。”   岳红翎道:“听你这意思,你很快就醒了?”   “嗯……我被疼晕的,自己又没伤,当然很快就醒了。”   “当初我就暗中劝过你,现在你还觉得有必要么,是不是没事找事?什么叫有点参与感,你怕是有点大病。”   思思毫不犹豫地摇头:“所谓疼痛感知共享,可并不仅仅是共享,而是能有一定的分担,大约帮他分担了接近一成……他自己或许没有太大体感,但说不定就差这不到一成,让他撑住了更多。”   岳红翎斜睨着她:“分担了不到一成,你感受了几成?”   思思挠头:“五成。五成我都时常受不了,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顶住的……”   减伤不到一成,要分担五成痛苦,血亏的生意。还不是真减伤呢,只是减轻一点点疼痛,伤害一点没少。   岳红翎很想骂句白痴,却骂不出口,看着思思妖娆的容颜,心中却忽地冒出一句诗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事先谁能想过,都以为最不靠谱的苗女,用情竟如此一往而深。或许是她们的特性吧,轻易不敢动情,因为一旦动了,那便是认定不渝。   门外有老巫医轻轻敲门。岳红翎转头看了一眼,忽地附耳低言:“刚才说的,他听得见。”   思思瞪大了眼睛,脸颊唰地红了:“你、你你……”   “嘻……”岳红翎掐了把她的脸:“只许你化妆坑我,我不能坑你一回?好了,我治伤去了,他交给你了,别乱吃面。”   思思顿足怒道:“谁要吃面了!”   岳红翎已经闪身出门,一晃不见。   思思看着门外含着笑意的老巫医,又羞又怒:“笑什么笑,来治伤啦!”   老巫医收起笑容,竟在赵长河床边虔诚地跪倒,磕了三个头才慢慢起身,肃然道:“圣女放心,便是用换命蛊,我也不会让圣使出事。”   思思叹气道:“得了吧,你换了命也说不定只够给他续一息的。他可没那么容易死,你好好治,少乌鸦嘴。”   老巫医上前检视了一阵,啧啧称奇:“这躯体……攻击性、恢复力、力量增幅,如此强盛,要是女的被……呃……”   思思:“……”   我知道他跟牛一样,不用你说!   男女之事另说,真打起架来,面对赵长河的对手确实是压力很大的,攻击性太盛了。他如果再能兼修一套防御性的补全缺点就好了,不要次次伤成这个德性。可惜的是攻防往往需要取舍,很难兼备,否则以他这些年的造化之奇,也不至于一直缺失这一点,玄武就是防御战的大行家,也没法帮他补上。   老巫医检查着倒是很快眉头尽展。   赵长河这次受的伤很杂,有血煞反噬的、神魂对决震荡的、和阴馗交战之中被阴煞之力各种侵蚀与反震的、被神斧雷电所伤的、以及带伤射箭与御使神斧导致剧烈透支的。每一种其实都不重,综合起来就很难看,浑身没一块好肉一样,但在有经验的大夫手里一项一项分别梳理,一点都不难。   只不过治疗手段有点惊悚,要是让赵长河清醒看着,估摸着也会像叶无踪一样拒绝。   比如说他现在血气缺失,老巫医取了蛤蟆毒蛇扣在他身上,直接放血转移给他补血……这特么这种血能对上么?真不会医死人吗?   但在人家巫医操作之下,不但还真补上了,甚至让他气血更旺盛了一点,比如面条不知不觉就成油条了。   思思:“……”   老巫医慢条斯理地治完,口中笑道:“圣使此伤无大碍,倒是神魂气血两失,需要多休息,我们多有圣药给他补补……恰好我族在气血方面的宝物得天独厚,钧天血玉对此也很有效……不怕虚不受补,圣使这身子怎么补都能消。嗯……若是圣女愿意,那种掠处子精血的手法也是可以……”   思思立刻打断:“不许!”   “是老朽失言。”老巫医收拾东西,笑道:“那这擦身伺候之事,老朽也就不打扰了……”   思思差点没一脚把他踹出去。   也不说出去喊侍女来干这活,敢情你眼里我也就是个丫鬟是吗?   老巫医离开,掩上了门,思思的目光落在赵长河精赤的身躯上。那身躯伤痕纵横交错,处处血污,还有刚才各种毒虫爬在上面留下的脏东西,丑陋腥臭。思思咬着下唇看了半晌,才低声吩咐:“打盆水进来。”   很快就有二五仔侍女端了水进来,搁在床头就要去替赵长河擦拭。   思思一把夺了过来:“有你们什么事,去去去!”   侍女傻了:“你是侍女我是侍女?”   思思:“……”   “我们还怕呢,说不定要什么处子精血,我们都是嘤嘤嘤,就你不是。”侍女们哭泣:“什么上个纪元的旧教条,我们的命好苦啊……”   “滚,你们想得美!”思思大发雌威,把二五仔们尽数丢了出去,锁上了门。   坐回床边,思思嘴巴里还在愤愤地骂,手中拧了把毛巾,低头擦身。   手刚伸出去,就顿了一下。   赵长河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她。   思思的手僵在那里,两人对视之间,她竟然感觉有了一种陌生的尴尬,连话语都不知道从何开头。   倒是赵长河笑了,忽然道:“亲我一下。”   思思的尴尬瞬间全消,怒道:“又脏又臭的,凭什么亲你?”   赵长河咂吧两下嘴,表示困惑:“嘴上不脏啊,你想的是哪里?”   思思:“……”   赵长河微微偏头看她,一副期待香吻的样子。   思思一边乱擦着身,一边愤愤道:“你能不能睡你的觉!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可爱,醒来就是神憎鬼厌。”   赵长河乐了:“再骂两句?”   思思惊为天人:“你染上了贱病?”   赵长河乐得咧开了嘴。   思思又好气又好笑:“你当年要是这臭德性,看我看不看得上你。”   其实思思知道赵长河为什么要自己骂他,一则打破自己长久不见的尴尬,二则为自己的刻骨相思找一个宣泄。很贴心,但思思反而觉得如果你当年这么懂女人,就不是自己心中那个英雄了。   当然现在这么懂,也挺好……总不会一腔情意化作流水,换来一句冰冷冷的征服。   却听赵长河道:“这样多好,想骂就骂,有事就说,天天装个妖精样给谁看呢?”   思思愤然道:“我就是妖精,你要不要吧!”   赵长河果断道:“要,看看腿?”   思思哭笑不得。   赵长河忽然道:“诶,思思……”   思思没好气道:“干嘛?”   “那啥蛊,能换不?”   思思心中一跳。   按照灵族人以往接触外族的经验……甚至不需要灵族,就苗疆玩蛊的族群接触外人的经验,几乎每一个外人都对此深恶痛绝,谁也不愿意自己体内被种下了未知不可控的东西,无论是有益还是有害。   这也是思思给赵长河下蛊不敢告诉他的原因,哪怕当初下蛊是有用的。   说思思一直在演戏,嘴里没真话,那是漫长的与外人接触的生涯里养成的经验与习惯,并不是事事坦诚都有好结果。   但她认真看着赵长河的眼睛,赵长河面带笑意,眼神真诚:“来点好蛊,什么痛觉单方面分享的垃圾蛊也配给你老爷我用啊?要分享就要双方分享,我也知道你什么时候来例假。”   “你是怎么做到用这么真诚的表情说出这么恶心的言语的?”   赵长河只是笑,没回这话。   思思嘟囔了一句什么自己都听不清的,才愤愤道:“你怎么能双向,一天天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的架要打,打个半途忽然肚子痛,岂不是我害死了你?”   “那为什么不下同心蛊或者同命蛊?”赵长河终于问:“这不是你们惯用的?”   “得了吧,你是老爷,做丫鬟的哪敢跟你同命。”思思用力在他伤口上擦了一记,结果两人同时痛得缩了一下。   赵长河正想笑,却忽地想起另一个问题。   思思下这个蛊,可不仅仅是表达“参与感”,当初真正的意思恐怕是“我绝不会伤害你,因为你疼就是我疼。”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赵长河看着委屈巴巴放轻了力度擦身的思思,忽然道:“喂,来个同心蛊。”   思思愣了一下。   所谓同心蛊,就是个感情测试器,用蛊的双方哪一方是感情骗子,那就立刻暴毙,如果日后变心也会直接暴毙。   这种蛊很极端,一般不敢乱用……倒不是赵长河女人多的问题,其实以人类社会的规则来说,长期都是一个强大的人能拥有多名异性属于正常情况,无论男女。上古灵族能给蛊下规则定义的更是高层中的高层,不可能给自己添堵,所以这方面倒是没问题,确有感情就行。真正的问题是,没有人敢保证这一刻爱得死去活来,日后会不会有变化,双方都不敢。   见思思发愣的样子,赵长河故意道:“怎么,圣女要变心么?”   思思发起怒来:“吃吃吃,什么都想吃,怎么不吃死你!这是能乱吃的么!”   “不就是吃个虫子,又不是没吃过。”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不就是图我身子,你敢确定等我老得白发苍苍满脸橘皮,你还喜欢么!”   赵长河道:“若能共白首,那是长河之幸。”   思思怔怔地看着他,忽地想起了自以为的雪,和侍女们的笑话。   谁说我是笨圣女了,你们懂个什么……   真正的笨蛋倒是他才对……   “你知不知道……”思思顿了一下,低头擦身没再看他,口中低声道:“现在你的威望,奴役我全族都有大把人愿意当奴仆,何必如此。”   “那会有人看着雪花说,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么?”   思思大怒:“你那时候就在旁边听?”   “嗷~别掐那里!卧槽你怎么不会痛?”   “我没有那个东西,砍了它我也不会痛!”   “草……”   趁赵长河张嘴,思思纤手一扬,一只蛊虫忽地到了嘴里,瞬间消失不见。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   思思面无表情:“同心蛊,可以覆盖原蛊,现在老爷满意了吗?”   赵长河笑道:“不错,好吃。”   两人静了片刻,没人暴毙。   思思露出一丝笑意,却又叹了口气:“算了,跟你说真话……蛊是同心蛊,但是弱化版的,变心的最多大病一场。我不能把你的生死操控在这种事上……你现在肩负重大,不要一时意气了。”   赵长河定定地看着她,没说话。   “我很高兴。”思思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低眉垂首:“你现在看起来虽然脑子有病,但真没生病……此心既知,那便够了……”   她咬着下唇轻轻起身,慢慢褪下衣物,露出光洁如脂的身躯。   赵长河傻了:“你干嘛?”   思思妩媚一笑:“你不是要看腿吗?”   赵长河:“……”   思思轻轻上床,拥着擦拭干净的赵长河,在他耳边柔声道:“老爷神魂透支,需要大补……思思虽无处子精血了,可同心双修并不逊色……你躺着就好了,等你伤好了,你说怎么玩,思思就陪你怎么玩……” ###第七百二十五章 星河难御先御己   赵长河以为思思所谓“同心双修效果也不逊色”只是个美好的形容,想不到是物理。   同心蛊居然真能把双修效果强化翻倍,无论是疗伤效率还是修行增幅都比原先双修大幅度增长,其真气往返双方体内的感受几乎能让人有种醉氧之感。   甚至连那事的快感都倍增。   没错疗伤不重要,爽感倍增更重要。赵长河吓得都怕自己阈值被提高了,以后别的都不爽了……   “这、这种蛊,当然不是胡乱下了只为了让、让人变心就死的……”思思骑在身上,面颊绯红,爽得都快扭不动了,整个人向下趴在他胸膛。明明是自己坐不直了,还顺便伸着小舌头小猫一样轻轻舔舐他的胸膛,只为了给爱郎最极致的侍奉。   感受到赵长河的神魂传来的困惑,还要呢喃着回答:“我们灵族很、很现实……那、那样的蛊除了添堵有什么意义嘛……”   赵长河伸手轻抚她的秀发,身心都舒爽至极:“那这蛊除了增进双修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好处?”   “同心同心,理论上能双方互知所思所想,但实际实现不了,大致只会在思绪极为强烈的时候互有感知……”思思柔声道:“这是可训练的,将来或许可以做到远在万里,老爷也可以给思思传达指令。”   “我不想给你什么指令。”赵长河道:“如果想的话,那只是想你现在动一动。”   趁着答话在偷懒的思思幽怨地咬着下唇:“我没力气了……”   “那就我来。”原本伤得都动不了只能任人掐油条都无法反抗的赵长河,这还没双修多久呢就有了力气,一下拱翻了思思,压在下面就是一套暴击:“让你掐我……”   思思差点没直接晕过去,立刻求饶:“别……别……这是翻、翻了倍的……”   赵长河放缓了动作,低头亲吻。   感受到他的温柔,思思心中欢喜,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喘息道:“同心蛊还有点别的,你先别欺负我,我展示给你……”   随着话音,赵长河忽地感觉体内能量暴涨,瞬间就直达御境边缘,因为级别门槛而卡着上不去,否则还有余裕的样子。他心中微震:“这是能量的完全传导!”   “是哦,不是通过双修的传导哦。”思思此时虚弱得就像一个普通人,依然笑嘻嘻的很是开心:“你我只要接触,就可以做到传导,比什么阵法的效果都强。你说若是我们并肩作战,这一手能坑多少人?”   狗男女眼睛亮晶晶的,都对将来如何坑人的场面极为期待。   灵族之蛊果然不是乱下的,这么高级的蛊自有其各种作用,同心同德,当然可以做到很多平日里做不到的事情。   可惜现在有个问题……赵长河距离御境的门槛也没多远了,这增幅被卡在坎上,几乎没多少长进。如果能破了坎之后再用的话……   对了,正好趁着此刻就在门槛上,是否可以窥见破门之钥?   “思思,你忍一下哈……我试试突破。”   思思:“……你的意思是你还没进来吗?没事,已经很厉害了。”   赵长河哭笑不得,低头吻上了她的唇:“乖,等我半个时辰。”   思思:“我会死的……”   赵长河已经听不见了,正在内视整理此时的各项状态,尝试破关。虽然眼下各项伤势未曾完全复原,功力还借思思的,理论上不可能做到。但感受破关的体验、窥探门后的风景、增加御境的经验,这应该是做得到的,一旦真实修行达成了坎儿,以后就轻松了很多。   首先是自己的核心功法血煞功。   原先对血煞功的避忌是对的,烈确实有重临之意,如果之前一股脑儿闷头冲,这次也不会有与烈的拉扯以及他的另眼相看,早没了。   没想到的是烈这人还挺有意思,魔也好神也罢,豪情气魄堪为上古之雄,算是目前见到的上古神魔中最有格调的一个。赵长河心中颇有几分敬意,这回对血煞功的抵触消散了很多,如果血煞功依然敢继续突破,那他对自己的突破路子还真心更有把握。   按照烈的说法,血煞分离,“以血养自身、以煞砺刀锋”。事实证明,在与烈的争夺中,煞气是真的争不过他,但分开单争自身血气是争得过的,起码身体控制权真夺回来了,一拳轰得阴馗被坑惨了。   若能以自身血气来奠基,那就是回到了自己初学的原点,心中踏实无比又极有经验。下一步就是找个方法再突破自己的身躯上限,也就是把血修罗体再提一格,是为御自身之血气,那么破御的基础也就达成了。   接下去的所谓御此星河,原本没有这身躯气血的基础,显得十分虚浮,跟喊口号似的,你拿什么来御此星河?   实际上四象教的诸天星辰应和之法早就奠定了相关关联,你的身躯每一个窍穴都可以呼应星辰,人与天是能对应的。   自身血肉便是天穹,气血便是氤氲于星河上的气云,周身窍穴即为群星,勾连窍穴的经络便是星图。丹田为日,灵台为月。   若要御此星河,先要把自己的身躯给御清楚了。武道常言自身便是宇宙,但自己好像已经好久忘却了这一点……   再然后……四象五行,风雨雷电,凡此山河,皆为所用,自己的武道之途,终于有了最明确的方向。   赵长河已经可以清晰地感到,当此刻自己身躯力量极盛之时,诸天星辰的法相便点亮与识海,天地交感,日月同光。   稍一调动,银河倾泻,飞流直下,那扑面而来的气势威压,足以摧毁一切。   赵长河睁开眼睛,思思已经被银河倾泻冲晕了。   赵长河:“……”   他悄悄替思思盖好被子,披衣出门。   外面守着一些小侍女,一边听着里面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一边都在惊诧地举头看天:“好漂亮……”   突然听到开门声,侍女们吓了一跳,纷纷行礼:“圣使。”   赵长河抬头看看,星汉灿烂。他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你们刚才看到了什么说很漂亮?”   “刚才有好多流星!”小姑娘们张着手臂,努力形容流星的规模:“好多好多,好漂亮,全奔东方去了!”   赵长河举目望去,已经看不见流星的尾巴,但他心知是怎么回事了,此前所思算是得到了验证。便颔首笑道:“谢了。对了,你们不用守着了,这夜深了,你们都去休息吧。”   侍女们有些怯怯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没事,思思不会罚你们的。我既已清醒,就你们这点守御力量能济得甚事,去吧去吧。”   侍女们互相看看,都觉得是圣使不想大家打扰好玩的,便也都行礼告退:“明日一早,我们再来伺候圣女。”   敢情都知道到时候要伺候的是圣女了……   赵长河心情很好地退回屋子,思思依旧瘫软昏睡。   赵长河重新上床抱着她,轻轻吻了下额头,这一次什么都不想,就这么抱着好生睡了一觉。   ……   不知是不是同心蛊的效果,次日天蒙蒙亮,两人完全在同一时刻睁开了眼睛。   就像睁眼的时候带着对方睁眼似的,能同时看见对方也在睁眼的样子。两人都吃惊地眨眨眼,又同时笑了。   思思软软地靠在他身上,低声道:“你说是同心蛊带来的错觉吗……我从来没感觉和你这么贴近过。”   哪怕是上一次在坟山那边隐居,岳红翎已走,两人没羞没臊地呆了大半个月,思思都从来没有觉得大家的心这么贴近过,而这一次感觉忽然就不一样了。   赵长河刮刮她的鼻子:“先有同心,才结此蛊,可别本末倒置。”   思思噘了噘嘴,附耳道:“要不要上回你总要求的那个,早安什么的?”   “不要啦。”赵长河抱着她起来,帮她披好衣服:“你这褂子,怎么穿的来着?”   思思忍不住笑:“你就会脱,不会穿是吧?”   赵长河:“……”   思思自己悠悠穿好了衣服,问道:“要吃东西么?”   “急什么?”赵长河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放在屋边镜子旁坐下,取了梳子替她梳头:“你那种小辫儿我不会绑……先帮你理顺了还是可以的。”   思思怔怔地看着镜中的他,一时都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   这是只有丈夫对妻子才会做的。   以前常说丫鬟老爷,思思自己已经都算认命了,口口声声在喊老爷。然而他现在的表现好像明白着在说,哪有什么丫鬟老爷,那是情趣而已,咱们是夫妻啊。   其实这一次分明是灵族最危机之时,是赵长河来挽狂澜于既倒,堪称对思思与灵族恩重如山。他要把曾经的征服再继续深化下去,灵族人心甘情愿的都一大把。但他反而温柔了起来,反倒像是他对自己有亏欠似的。   只因为那个蛊,以及旁听了自己与侍女们的话,他的心就化成了绕指柔。   “你……”思思怔怔看着镜子里他梳头的模样,忽然道:“你不怕我一直都在演啊?”   “啊?”赵长河笑了:“我损失了什么吗?被人当恩人的感觉?我又不稀罕。”   思思撇嘴:“那你稀罕什么?”   “你啊。”赵长河慢慢梳理着她的秀发,低声道:“我以前就说过类似的话,不知道你记不记得。”   思思奇道:“哪句?”   “整个灵族的一切,我都不稀罕,我要的只是你。”   思思低头“嗯”了一声。   “咦……我发现就这样飘着长发也很好看,不一定要结你们的那种小辫嘛。”赵长河左右端详片刻,笑道:“就是这样不太适合戴你们那种珠冠,像个中土女侠。”   思思道:“中土女侠可不是这样的,一般要把头发扎起来,不然影响战斗。扎头发的绳子还土土的,甚至就衣角撕一条碎布就那么用了。那种样子我打扮过,可熟悉了,比打扮成别的都难受,巨丑无比。”   镜中出现了岳红翎面无表情的脸:“你说,我在听。”   思思立刻转头笑:“岳姐姐的伤好啦?”   岳红翎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颇为吃惊赵长河伤愈的速度。她的伤只是筋骨外伤,不涉神魂也没什么经脉脏腑问题,看着很重其实比赵长河这种情况好治得多,结果赵长河已经看着没事人一样,她却还浑身都在痛。   不由奇道:“你的双修什么时候这么神效了?”   赵长河问思思:“那蛊,红翎能用不?”   思思摇头:“不行,那需要懂蛊的人自己养蛊施行,而且这种蛊极为稀有,一般都要自幼培育,连我都只是自幼养着这么一只的。岳姐姐或者你,就算现在开始学、开始养,那至少也得几年才行。”   赵长河颇为遗憾,按这同心蛊的效果,如果能每人一只,那大家可以都得一个大外挂,可惜挂大了往往要被限制,果然不会乱发。   “瞎瞎,现在充会员来得及么?或者要几个648,你说。”   瞎子懒得理他。神经病吧你,同心蛊同命蛊这类玩意儿一般情况都被人视若蛇蝎,你当外挂!   岳红翎听着倒是知道了赵长河的伤势恢复是靠的奇蛊,倒也懒得多问,抄着手臂道:“你俩是不是觉得没事干了,在这梳头,是不是还要画个眉?”   岳红翎惯常“你爱咋咋,我又打算远去天涯了”的性子,这种酸溜溜的语气少见得很,思思听着十分稀罕,奇道:“姐姐居然是来提醒我们有正事?”   岳红翎没好气道:“不然怎么的,你是女王我是女王?没见过这么偷懒的,你没伤没痛,腻着男人还不肯放了,倒让我一个伤号替你干活?”   思思惊奇地打量了她半天,终于明白了,这姐姐现在是真想争了。她抿嘴轻笑了一下,起身到了桌台边倒了一杯茶,低眉顺目地端了给她:“姐姐用茶。”   岳红翎倒有点尴尬起来,飞速瞥了赵长河一眼,赵长河没说话。   思思凑上前,压低声音:“姐姐,咱们一伙的……不然四象教一整个妖精窝,我们要是不团结起来,玩不过的,到时候可惨了……”   也不知道刚才背后说人巨丑无比的是谁,现在来结盟了?岳红翎哭笑不得,面对这种宫斗小结盟,女侠小姐姐还真没准备,很不习惯。   可细思却又很有道理……以前孤身潇洒也就罢了,既然起意在他身边驻留成家,真要直面了……总不能冲着夏迟迟喊姐姐?她谁啊,当初北邙还是自己放了她一马呢,现在人模狗样做了皇帝就了不起了?   其实她岳红翎和四象教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绝对的死对头,但始终没有交集,何也?当然因为赵长河与夏迟迟的关系暧昧,岳红翎有意避开,连闯荡江湖都不去走四象教的势力范围;同时四象教也是因为岳红翎与赵长河的关系,导致当初揍了薛苍海之类的仇怨也不会去找她的麻烦,导致双方互相神交已久却从没交互。   与夏迟迟的唯一一面是当年洛七,与玄武的记忆还是黄沙集老板娘,朱雀更是见都没见过。这对双方的属性来说其实挺不正常的。   岳红翎心中总隐隐有点预感,自己和四象教的交集不会只有如此,说不定有更多的东西还隐藏在后面。   想到这里,岳红翎悄悄端茶喝了一口,又飞速放下,一本正经道:“你们在睡觉,他们倒是一个个跑来找我汇报,烦我疗伤。现在你既然没事,就别在这梳头画眉,干活去。”   见岳红翎喝了茶,思思眼睛笑得月牙一样:“除了那个控尸魔神非我所知,其余关于叛乱以及奸细之类,早在我计划之中的,我的亲卫们自会做好,姐姐且休息便是。”   赵长河奇道:“就那些小丫头?”   思思道:“我们这种部族体系,和中土大不相同……她们名为圣女亲卫或侍女,实际都是各自部族中挑选来的重要人物在圣殿进修培养的护法者,各有自己的势力,地位可不一般,也是我掌权的最大倚仗。事实上如果没有阴尸的意外,这一场本该是我革除旧有体系、将她们安插在灵族王朝的各个要害位置上的布局。”   赵长河点了点头,圣山叛乱可以看出思思的掌控力其实很高,绝大部分部族都是听命的,一时混乱那是小姑娘们经验浅,布局本身并没有问题。包括自己来时观察的许多人被渗透这种事,思思看来也是早就有数的,一直都在钓鱼。要不是阴馗这种超过常规理解的力量出现,本来思思会是打了一场极为漂亮的集权之战。   “所以……”思思说到这里,终于问出了憋了许久的困惑:“那个控尸者是怎么回事,最后你持神斧所劈的是什么?”   赵长河想了想,起身道:“我觉得盗圣持斧到此,是预先有了想法的……此事可能只是整个昆仑事件的一个环节而已。我们不妨先去探望一下盗圣病情,听听他怎么说?” ###第七百二十六章 九幽   这一次的叶无踪人都晕了,要死硬拒绝巫医治疗也拒绝不了,被思思偷偷安排了巫医悄摸摸地治了一轮。   当一家子跑去探望时,老头子已经醒了,正在屋里发脾气:“老子这辈子洁身自好,想不到老来却不干净了……”   思思:“……”   赵长河探头:“能把处男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是你们这些前辈让我最佩服的一件事。”   “?”叶无踪在里面暴跳:“老子说的是体内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毒虫血,你说的什么?”   赵长河揣手不答,一家三口进了屋,才一起道:“师父身体安好?”   叶无踪愣了愣,看看赵长河,又看看岳红翎,神色古怪无比。   你俩怎么也喊起我师父来了,表情虽然有点小扭捏,却还挺认真的。   尤其是岳红翎……咱们熟吗?这妥妥是赵长河跟着妻子喊,另一个妻子又无奈跟相公喊,这么四舍五入四象教都得喊老子师父是吗?   叶无踪差点没飘起来,爽得不行:“长河啊,你多收几个,地位越高越好的那种。”   思思柳眉倒竖:“你哪边的?”   叶无踪干咳:“咳……我身体没好……”   “……”思思一肚子火也不敢确定师父真没好假没好,不好发脾气,只得臭着脸上前端药:“现在怎样了?”   叶无踪笑笑:“阴馗的反震我没吃消,这回是真活不长了。”   思思沉默片刻:“别开玩笑。”   “没开玩笑,我之前就告诉过你,我寿数快到了,身体不停在衰落。除非破御,否则到头了。”叶无踪悠悠地喝着药,语气很轻松:“说是说神魔之世,咱们终归是凡人,凡人就有凡人的上限,尤其是寿数。我也有师父,当年也是地榜强者,你猜他怎么死的?”   思思试着道:“老了之后速度下滑,偷盗败露而死?”   “错了,是他受不了自己再也没有当年的速度,跟个老态龙钟的乌龟似的废物模样,自尽的。”   思思:“……”   赵长河忽地就想起了如今的蓬莱之王海长空,他五十了,身体机能开始下滑,于是失去了心气,再无进窥神州之心。他的师父海平澜也一样,之所以掀起最后的狂啸,与敌偕亡,也是因为他已经老得快死了。   就连夏龙渊也有点这味儿,他最后要是苟活当然是能活的,可那就成了在女儿女婿的护持之下苟延残喘,老夏受不了,宁愿与四剑偕亡,留一个最后的光彩。   武道之世,人受身躯影响太大了,终究非仙。   思思道:“可你都三重秘藏了,难道不能争取窥御?”   “每个人的长处不同,我的秘藏也无非是风与速,对寿算的提升有限,玉虚那类能活得长点。至于破御,状态如此,没有自信。”叶无踪悠悠道:“其实吧,就算是破御,他们若无宝物护持也早死了,即使有宝物护持也就个勉强‘阴魂不散’的级别,身躯照样跟个干尸一样破败丑陋,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永生,这种活法到底有个什么意思?行了,这点小事,不用做小儿女态,咱们聊点正经的。”   说着看向赵长河:“你是来问关于神斧?”   赵长河收拾心情,答道:“我觉得前辈……哦,师父,带着神斧来这里或许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有意而来。”   叶无踪摇头道:“我怎么知道远在万里之外会有啥……我带斧头来这里,纯粹是因为昆仑太乱了,带着神斧去昆仑无异于送菜。我总该找一个地方,要么就是直接去京师送你,要么就只有来找徒弟……那你说我当时和你有多大交情,要屁颠颠去把神器送你?”   赵长河:“……”   高估你了,还以为多高瞻远瞩……不过神斧到了这里也不完全是运气,该说那是偶然中的必然,因为叶无踪就没别的选择。首要的问题在于,“昆仑太乱了”。   “昆仑自古就是天地交通之所,自身又足够广袤无垠。如果存在天界,那么天界崩碎散落之后,散落于昆仑的碎片自然最多。”叶无踪靠在椅背上抿着药,慢慢道:“你当初也见识过,随便一个炼药的丹房就成了一个小秘境,随便一个山腹之内又是一个小秘境,玉虚峰内又有一个大秘境……这区域还只在玉虚峰周边呐,那这数千里昆仑到底有多少?”   赵长河道:“所以前辈隐居昆仑,也是为了寻求造化提升。”   “谁不是呢?昆仑聚集那么多恶人,哪个不是为造化而来?我也是恶人之一啊,镇魔司通缉令挂着多久了。”   “……”   叶无踪喟叹道:“且说玉虚云水屋三间、诗酒醉渔樵,看似逍遥世外,可真如此淡泊那又何必在昆仑?老夫笑卧市井,煮一锅混沌自得其乐,明明所求满腹,可偏要觉得自己没有那么俗,也不知道是骗人还是骗己。”   这话既笑自己,也笑玉虚。赵长河想了想,笑道:“那是生活态度,生活是生活,工作归工作嘛,倒也不叫骗人骗己。”   “呵,你倒能说好听的。”叶无踪心知这与生活和工作还是有区别的,不过这高帽子戴得舒服,他也不去辩,只是道:“玉虚所求,无非是通天之路。对于佛道而言,他们是真有‘成仙’的想法,人一旦有所求,自然就很多事情并不自己任性。他可以不要天书,但他不能放弃道统,这便是他的矛盾。”   赵长河道:“他背后的是上古某位道尊?”   “多半是,具体名号不知,姑且就叫道尊吧。但双方关系究竟如何、玉虚打算怎么做,我不好揣测。但我可以告诉你的一点是,你现在绝对不能擅入昆仑。”叶无踪神情严肃起来:“当初玉虚任你取走天书,他与背后的神魔关系一度极为紧张,事情都传得连我都知道了,可见一斑。你若再入昆仑,只有两个结局……”   赵长河接口道:“要么玉虚与他妥协,一起要了我的命;要么我设法促成玉虚与他的决裂。”   “前者的可能性高达八成,建议你不要盘算后者。”叶无踪道:“为什么我说昆仑乱?因为首先,当今神魔大量复苏已成大势,他们不像早年那样只能躲在背后遥控,已然站在台前,昆仑那些恶人又有几个能一直听玉虚的?以我估测,玉虚归于道尊旗下的可能性更高,他的抗争太柔和了,到了今日已未必控得住局面,否则我也不一定要跑。”   是么……   赵长河没多言,只是道:“其次呢?”   “其次,刚才已经说过,昆仑很大,秘境很多。”叶无踪道:“也就是说,背后还有其他的魔神,未必是道尊一个。比如听雪楼老巢隐匿天山,响马兄弟会威震河西走廊,他们背后没点东西?就如这一次出现的听雪楼刺客,为什么会和阴馗一起?阴馗已然很强了,可既然会这样亲身赴险,来做一个马前卒的角色,他就算不是听命于谁,至少在魔神的合作之中他也是处于次位的一个,还有更强大的人物在他背后。”   赵长河道:“以听雪楼的属性,其实与前辈有一定相合。对方是否找过前辈?这才是前辈逃离昆仑的根源。”   叶无踪抚掌笑道:“不错。你可知,阴馗尸首已经消失了?”   赵长河怔了怔:“是没死跑了?还是被盗?”   “死是真死了,不过应该已经成为别人的尸傀了而已。”叶无踪淡淡道:“你此前说过,不知道阴馗有没有资格称冥皇,我明确告诉你,没有。在九幽面前,阴馗最多算个麾下牛头马面。”   “九幽?”   “不错,她才代表了寂灭、死亡,以及……混乱。”   赵长河和岳红翎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混乱,这就是了,一定有一个代表了混乱的神魔,原来在这。   阴馗自己被人练成尸傀这倒是无所谓,死了就是死了,死物和活物终究是两回事,没啥遗憾。   九幽这个名字是见过的,在自己被罚抄的四象教典籍里多次作为夜帝的背景板出现,比如“昔夜帝破九幽于北之极”,但没有更具体的故事,毕竟四象教的典籍也不是多完整,真完整也不需要去搜魂血兀找御境之路了。   “当她的名字现于昆仑,起初有人以为她是夜帝,但其实夜帝是极讲规则的,她相反……如果老夫所料不错,她更可能是夜帝的死对头。”叶无踪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再度看了看思思和岳红翎,露出一丝暧昧的笑意:“注意,她是女的。”   “哈?”一家三口都张大了嘴巴,包括赵长河自己。   目前为止所知的所有魔神,只有飘渺是女性形象,而飘渺在上个纪元就是灵体而不是人,也就是所知的正常魔神全部是男性形象,大家下意识也当这个是男的,结果来句女的,一时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归不习惯,倒也不奇怪就是了,谁规定魔神都是男的了……真正让大家联想到的另一件事是,夜帝是不是女的?   以前没往这想过,如今才意识到,多半该是女的……霜华是夜帝近卫,注意“近卫”而不是“侍女”,一般情况下近卫没有必要刻意挑选女性,而且还不收,任由和渣男青龙谈起恋爱了。如果夜帝是男的,这种事多半不会发生……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夜帝自己是女的,女的才必须选择女性近卫并且还不收,也只有女人对撮合自己的下属这类事情有莫名其妙的热情。   以日夜的阴阳对应,夜为阴,是女的也很正常。   而九幽说不定还未必只是夜帝的对头,她这种属性和飘渺也有很大概率是对头。基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夜帝还很可能和飘渺是朋友嘞……   叶无踪道:“而九幽和道尊那边显然不是一伙的,并且是否还有第三方谁也未知,现在的昆仑就是一个漩涡,谁往里钻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赵长河暗道第三方至少有个波旬……不过倒不能确定是完全的第三方呢还是与哪方有瓜葛。看来真的很乱,一团乱麻。   叶无踪话锋忽地一转:“你对昆仑那么感兴趣,是觉得欲破北胡,要先通西域?”   赵长河回过神,颔首道:“至少这与李家关联挺大的,我不信他们没有任何接触。”   “我倒是觉得,那边一团乱麻,你该放在后面再解决才是。李家区区俗世家族,能牵涉多少这些神魔乱战,便有接触,也就是个俗世代理人的级别……何况面上他们靠向的是长生天,不是昆仑这些。”   赵长河道:“长生天与这些无关么?”   “无关。若说有关,倒是莫名地与灵族有点关联。”叶无踪说到这里,神色严肃起来:“你老实告诉我,灵族秘境这个小天地,是否有点问题?它很可能不是上古天界的一部分,与其他的碎片都不相连。”   赵长河心中佩服,这个结论是自己当时从上古玄武的《山河图录》里多番对照才有所猜测,这老头身处其中居然都能看出猫腻。   思思骇然道:“师父何出此言?”   赵长河道:“阴馗最后的手笔,要复活的并不是你们的什么上古强者,而是这片天地。灵族秘境是一个独立的天地,天地本身才是你们的始祖,祂极有可能是被天道镇杀于此,形成了额外的一界。这把神斧,可能不是长生天的神斧,而是你们的……反倒是长生天神得到了这个神斧之后,才以此修成了神魔之能。你族中宿老们都觉得此斧与灵族有缘,可能真未必是贪宝,而是真的冥冥有点感知。”   思思豁然起立,蹙着秀眉来回踱步。   其实从上一次赵长河的态度里,她就有所猜测了……但如果已经演化成为天地那本来是不成问题的,世上很多族群都有点类似的传说,可若是自家这个还能被复活那就要老命了,当大地坐起身子那种感觉谁懂啊……若是没有提前准备,那在“老祖宗”爬起来的刹那,所有生命都会死个干净。   果然以前自己试图向外走的决定是正确的,从今往后灵族必须逐步迁徙,灵族秘境只能作为一个战略基地,一个类似于别人家“老宅”的存在,而不是主要生活点。好在现在苗疆的形势,现在可控,仿佛做好了接力准备一样。   同样这个时候赵长河也在想,灵族的蛊很有法则的味道,如同因果律一般,并超越了大家对于人体认知的常规理解。这本身就是与大家所修行的天道体系完全不同的另一类法则,与天道平齐最多稍弱半筹的级别。   而当初寻找灵族典籍中看见的箴言,“朱雀白虎汇于西南之野”,这句话极有可能与此地复苏有直接关联。无论那指的是什么时候,基本可以视为必然会发生。   要把灵族人迁徙出去,对于如今的威望和掌控力来说并不算多难的事,其实真正最麻烦的是如果有一个开天辟地级别的猛男复活,那真是一脚跺进神州也无人能挡,那怎么玩?   九幽和阴馗居然连这都想复苏,自己不怕死的嘛?   真是想混乱想疯了?还是自信自己连这种存在都能掌控?   叶无踪正在说:“既然如此,你们必须吃透这把斧头,这必是将来的重大钥匙。”   赵长河道:“我之前挥动斧头之时,并未感觉有斧灵存在,前辈有什么提点?”   “它是有灵的,只不过和我们常规认知的剑灵不一样,因为它的灵性已散但又未死,若存若亡。”叶无踪道:“没有人能让它认主,强行想要让它认主,只会像我一样被反噬得乱七八糟。所以当初博额根本就不是它的主人,说得难听点,说博额是它的挂件也不过分。”   赵长河点点头,事实上之前自己挥出那一斧之时,自己也是神斧的挂件。   叶无踪道:“你既然亲和雷电,可以顺着它,助它发挥应有的能力,那它就会视你为一种伙伴,可以让你用用、让你从中学习感悟一些雷电之力,诸如此类……”   赵长河听着感觉好耳熟啊,果然戒指里已经传来了龙雀的鄙视:“哪来的杂鱼还学起我来了……”   巨斧在戒指中竖了起来,斧柄的阴影比龙雀的刀面都粗,龙雀不说话了。   叶无踪哪知道赵长河戒指里还有小剧场,还在介绍:“至于真要获得它的认可,可能还需要一些步骤,目前我所能知道的,长生天圣山应该有相关的祭坛,或有关联。”   思思问道:“长生天圣山在何处?”   岳红翎道:“在塞外之时我问过,在漠北之地,有山名狼居胥,长生天神殿之所在。”   两个女人都看向了赵长河。   虽然不知道一个西南一个东北,这天南地北的到底怎么扯上的关联,但想要揭秘,依然要着落在赵长河的根本目标上。   饮马翰海,封狼居胥。西规大河,列郡祁连。   叶无踪终于有些困倦,低声道:“知道的都说了……趁我还有点力气,最后把一些东西教给你们。”   思思抿了抿嘴:“师父你还是先休息吧……”   “不用。”叶无踪懒懒道:“你若能把苗疆治理好,让我能在洱海边上睡个舒服觉,那便是最大的孝顺。”   思思不语。   叶无踪看向赵长河:“我的东西本来不适合你,当初教你控鹤功,算是我的功夫里唯一可以让你用一用的,但我意外发现你学了我部分轻功,你他娘怎么学的?我相信不是思思教的,因为你用的一些精义连当时的思思都不会。”   赵长河擦着冷汗,用天书偷学的能告诉你吗……   叶无踪却不计较:“后来我们既然都开始研究御境,自然知道功夫只是对本质的总结和运用,我的东西确实可以让你所用,并不稀奇。既然你们三个都喊了我一声师父,那我就把这本质一并传给你们,能悟多少就看个人的适性。”   岳红翎本来听着要传功了,想要告辞,闻言奇道:“我也能学?”   “当然能。”叶无踪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我不教,你们就不能互相学似的,蒙鬼呢?”   赵长河思思低头不言。   岳红翎憋了半天,终于问:“学的什么?”   “风之御。”叶无踪悠悠道:“你们是不是见过一个叫风隐的魔神?希望你们下次能让他知道,风和风也是不一样的……这是老头子最后的心愿。” ###第七百二十七章 主角们   风和风当然是不一样的,有细雨清风,也有暴风肆虐。   然而风隐和叶无踪其实很接近,都走的是那种随风入夜的意味,赵长河一度怀疑叶无踪是得到过风隐的传承来着,从叶无踪这话里看得出不是。相反,倒有一种“你先以此证道,只是占了时代先后,放在同一平台我能胜你”的味儿,很不服。   这是今人向上个纪元的挑战,只是叶无踪如今年纪太老已经没了把握、也没了拼一把的心气,更寄望在弟子们身上。   不出意外,赵长河学习风之御也是所有人里最快的,比号称盗圣嫡传弟子的思思都快。   和当代青龙双修的含金量让叶无踪看得都目瞪口呆。   看着赵长河咻忽消失的残影,连叶无踪的眼神都差点没捕捉到,叶无踪本就苍老疲惫的神情更加沉默了三分,直到传法结束,再也没发一言。   “前辈放心,若再见到风隐,我会用前辈所传,让他知道时代的挑战。”赵长河的话语让叶无踪笑了起来,这种事情真只有男人们互相心知,自家宝贝徒弟现在还在期待治好自己呢……   他笑了笑,说道:“可以的话,让思思做这事。我的嫡传终究不是你。”   “好。”赵长河说着给他喂了一粒丹,又用回春诀调理了一下伤势,老人没拒绝也没多配合,只是安静地等赵长河行动结束,才说了一句:“去吧,寿命之事无可奈何,你此技虽强,补不了的。”   赵长河也没多言,行礼告退:“前辈好好休息。”   他与岳红翎先退下,思思留着陪师父一会。叶无踪站在门口看夫妻俩离开的背影,半晌才道:“当初他赴昆仑,我觉得是个很有情义也很聪明的小伙子,别的也没啥,其战法野蛮人一样还很不合我口味……如今看来,这个纪元最大的风云便在他身上,实际上如今我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你眼光是真不错啊……”   思思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从认识那货起就是从头被调戏到尾,各种龙雀拍脸的,只能嗯嗯嗯地敷衍着,口中道:“我眼光当然好啦,找的师父还是最厉害的那个。”   话里话外其实还藏着激发师父心气儿的尝试,老人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米都多,岂能不知道她那点小九九,哑然失笑道:“思思,你知道我们这一门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思思摇头:“我觉得很厉害啊,是少了气势?”   “是缺了勇。”叶无踪淡淡道:“无论是直面敌人的勇气,还是挑战自我的勇气。你若能突破这一点,你的成就会比我高很多。而赵长河我则毫不担心他这一点,他天生就为了挑战而来。”   思思明白了,也知道师父并不打算再努力,是人的性情决定,也是武道根本所决定。她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知道了。”   叶无踪摆摆手:“去吧,你灵族一堆事要做,不要浪费时间在老头子身上。”   思思确实一大堆事要做,很快就去了圣殿,也是王宫。看了一眼,赵长河并没有往这边来,思思略感失望,却也知道不是时候。   她在一群全副武装的甲士簇拥之下,慢慢登上了王座高台,转身而坐。   下方乌泱泱跪倒了一片各族头人,气都不敢喘。   其实这次思思甚至连她们常规的礼服都没穿,一副长发随意披散的闲适模样,换了往常多半要被老顽固们念叨半天,可今天连一个敢抬头看她的都没有。   昨天那种事变,“祖宗们”从地底爬起来的惊悚,圣使挥斧镇天地的显圣,压迫力太强了,强到就算是铁杆自己人都胆战心惊,何况其他没有那么“忠”的中立部族,至今都没有人敢说话。   “昨天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思思冷冷地晾了众人许久,才慢慢开口。   有头人壮着胆子道:“是、是有敌人胆敢骚扰祖先安眠,然后我们竟有叛徒胆敢配合这样的事?”   思思心念电转,其实很多叛乱者自己也不知道还有阴馗的存在,但把性质这么定性会更顺也更狠:“不错。除本族之外,也有曾经依从我们的汉军将领参与了此事,此时也已擒下。无须审判,即日全部烧死。”   看那美丽的红唇吐出如此冰冷的言语,众人冷汗涔涔,不敢多言。   这位妖娆的圣女上台短短半年多来,伴随着三次腥风血雨。第一次是上台那次且不提,第二次是前些时日有人借着她时不时痛得昏迷,觉得可欺,结果惨遭镇压。第三次就是这次。   其中第二次有非常明确的恶意钓鱼味道,本质上是她清除旧势力的集权手腕,这第三次本来也是继续在钓鱼,结果真合上了外人骚扰祖先沉眠这么重的事,现在别人也不知她事先也不知道这些,反倒以为她一切尽在掌握。   总之三次加起来杀的人已经数万,基本上所有旧势力清了个干净,包括汉军旧势力都被犁过一遍,基本连半个有异心的都找不到了。加上背后有恐怖无比的男女圣使撑腰,现在的思思想要独裁就跟玩一样。   “通过这几次事变,我知道了……”思思微微侧身,手肘靠在椅子扶手上支着脑袋,淡淡道:“曾经我欲参考中原模式建立国家,由于大家的习俗差异太大,最终搞成了个半吊子。即日起,全面改制,再无灵族圣女,亦无各部头人,只有大汉藩属大理王。一切体制参汉而行,建三司,设六部,编制诸军,不分灵汉。”   有人愕然:“大、大理?”   思思嫣然一笑,眼里却殊无笑意:“苗疆大理城,已在我们手中,你不知道么?”   众皆骇然,这还真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内部叛乱到了这份上,外面居然还破苗逐瑶、雄踞大理,这是怎么办到的?   思思淡淡道:“即日起,灵族全面入苗疆,让这西南万里,化作寡人的天下!”   这是思思第一次称孤道寡,自己说得都有几分尴尬,但听者没有人敢觉得尴尬。   乱世如此,必须集中最强有力的拳头,才能在这世道占据一席之地,国家集权在这种时局上的适性远超原先的部族之治,这是时代的必然。否则圣女血洗这几次是为了什么,岂不早就是为了这一天?   谁也不知思思心中想的只不过是,只有如此才能让这帮人逐步离开秘境,以免将来真祖神复活措手不及。   也只有如此才能帮到如今焦头烂额的赵长河,成为他最坚实的刀锋。   思思打开一份名单,开始安排官职,念着念着心中就开始飘忽,不知道赵长河此刻在干什么,学了师父的风之御,对他破御有好处么?   “雪枭的残影之法,不是风,是他的速度快到极致之后的视觉欺骗。”赵长河此刻已经又回了坟山那边,这边的修行感悟最浓郁:“他的残影之法我也偷不到最核心的东西,像他那样分身好几个都能出击的手法我就偷不到,但若是融入了御风,我们可以有另一种发展分支……”   岳红翎眼睁睁地看着赵长河消失不见,就像无影无迹的盗圣本人来用一样。   那不是隐身,实则是速度快到了已经捕捉不到动向。   “呛!”长剑出鞘,斜指后方。   赵长河实际真身已经到了岳红翎身后,偷摸摸地去扯她的腰带。   被长剑一指,赵长河立刻蛤蟆后跳,避开这一剑:“你居然发现了我的动向?”   岳红翎面无表情:“我们是一起学的,你学得快不代表我没学会。”   随着话音,岳红翎咻然化成一溜的残影,遍地残像,由于身着红裳,乍一眼看去就是漫天的红霞。   如果细看,每一个岳红翎的残影都还能做出不同的鬼脸,看着侮辱性极强。   可若是把残影的车头部位当成她的本体所在那又上当了,这一溜的残像最大的欺骗就是让人把目光放在这里,赵长河忽地伸手往后方一拽,准确地抓住了岳红翎悄悄试图脱他腰带的手,把她抱在了臂弯里。   两个人都试图去解对方腰带,都宣告失败,也宣告着身法演练变成了眉来眼去剑。   岳红翎撇撇嘴,忽地笑了。   每个人学同一种功夫,最终却走向不同的分支,适合个人自己的感悟,这便是叶无踪说的“得其本质”。   岳红翎笑道:“我原先的身法过于直来直往,刚而易折,如今这确实是极有益的补充,可以命名残霞身法。你呢,你这是什么,偷人身法?”   赵长河道:“我对叫什么名称没有兴致,像我的拳法至今也没有一个好的命名,有时候我觉得老夏那种随意命名为‘我之拳’这类的方案挺好的,虽然中二了点。”   岳红翎笑道:“因为你和他都没有传承的意愿,如果想要传承,自然会想个名目的。你既以星河为目标,不妨就往这方向起名便是。”   赵长河道:“那我这就叫星闪。”   随着话音,原地消失,又原地出现,真如星星在闪一样。岳红翎看得有趣,笑道:“可你学御风,难道不是为了飞行?”   赵长河拉着她的手:“走,试试?”   两人对视一笑,同时腾身而起。   飞行这事,赵长河之前就试过了,歪歪扭扭的牵着乌骓一起飞,速度不行而且极为狼狈。但这一次,两人手牵着手,如同腾云驾雾,冯虚御风,犹如登仙。   此时灵族的假太阳正在中天。   两人踏云而行,到了天幕附近,赵长河伸出另一只手触摸着天幕,一时沉吟。   岳红翎也不打扰,安静地牵着他在空中缓行。   两人就随着假太阳的轨迹,慢慢地走向西方落日之处,直至气尽,缓缓落地,太阳也已经到了西之极。   “无怪乎当初你隐居此地一段时间,出去之后即破秘藏。”   西边尽头的草原上,赵长河叼着一根茅草坐在那里看着大脸盆子落山,岳红翎斜靠在他腿上休息,恢复着练习飞行半天损耗的真气,口中随意道:“这个小世界,确实是最好的登天之阶,整个秘藏期若是都在这里修行,怕是会比别处更快。”   赵长河出神地看着落日,低声道:“我在想回头怎么掌控老夏那个地底天穹,这些东西都是一样的,大小之差而已。”   岳红翎道:“最终是这整个大世界天穹么?”   赵长河低头看她。   岳红翎躺在他腿上,笑得很随意:“有识者都感觉得出世界的‘虚假’,终有一日,我会亲手刺落这太阳。”   赵长河低头亲了她一下:“有志气。”   “你岂不也是一样?”岳红翎道:“你打心里就没把作为新‘夜帝’的事情放在心里,你觉得夜帝为了掌控一个虚假的世界没什么值得追求。”   赵长河怔了怔:“为什么你知道这些?四象教认我为新夜帝这些事,我没有对你说过吧……”   岳红翎翻了个白眼:“你我双修之际,互相知道的底子太多了。虽然故事不知,结合你与四象教那些人的交集、现在大汉朝廷的态度,基本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顿了顿,悠悠道:“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神魔现世之前,还是普遍现世的如今,我对他们的故事都不是多感兴趣,我只想做自己的事。”   “因为你是岳红翎啊,你自己的每一步都是你的神魔路,是别人追逐着你,而不是你去追寻谁。”赵长河笑道:“如果这时代有一个主角,那应该是你。”   “不是你么?”岳红翎问。   “我啊……”赵长河看着天边,落日已经彻底没入山下,天上星月升起:“我只不过是一颗,偶入其中的流星。因为看见了你,便再也没有离去。”   瞎子抖了一身鸡皮疙瘩,那边两人却已经动情地吻在了一起。   没办法,事实上这俩至今都伤势未愈,单拿疗伤角度来说这一夜也默认是岳红翎的,思思已经抢了一夜了,没法再来打扰。   不过瞎子细细咀嚼,倒也觉得赵长河这话颇有几分隽永。   这货不怎么读书,却也已经越发有内味了。   若说主角的话……瞎子闭着眼睛,“看”着岳红翎的方向,心知这也没什么问题。赵长河这傻逼拿着因果之书、气脉之书,都不肯好好精研,避忌无比,他若是深研下去,自会看见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早在十几年前,瞎子就觉得唐晚妆和朱雀玄武这辈子绑着分不开的,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但随着“主角”都被他抱在怀里恣意亲吻,剥开红裳变成了白羊,那现在谁是主角自也不用说了,那气脉凝聚的浓度简直令人发指。   瞎子要这个,却又不想过于浓郁。在很多时候,其实瞎子都想让赵长河吃点瘪的,有时候赵长河自己都感觉得出瞎子有点恶意,但每次赵长河自己总能把坎儿迈过,最终浓度高得瞎子已经开始有点皱眉。   尤其这一次,瞎子即使预估赵长河能赢,也预估不了他居然能杀了阴馗。谁特么能预估叶无踪装死能装到那时候啊……   这是一位在御境一重也属巅峰的魔神,活着和死了对于后续的差别可大了……后续九幽的反应也将完全不同,现在赵长河莫名其妙与九幽先成了死敌,这在事先瞎子真没想过。   物极必反,当你的气脉浓郁到了一定程度,就会惹来你惹不起的降维打击,现在的赵长河与九幽差距大得离谱,可所有人都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今时之人对九幽的强大一无所知,看着记录上都是败绩好像没啥了不起,可她的对手是谁你们知道吗?   其实最好的是九幽能给赵长河一次难忘的教训,让他的气脉削弱一些,但瞎子却绝不愿意赵长河这么早就被降维打击挂了。在当下的时间点,已经来不及再换一个人了……   瞎子犹豫再三,终于再度入梦。   清醒梦。   赵长河还在和岳红翎美滋滋双修着呢,灵魂正处于浑浑噩噩的交融时间,就像灵魂出窍一样爽上天的时候,迎头就在云端看见了瞎子。   “?”赵长河差点吓软了:“你在干嘛?”   他飞速低头看了一眼,识海中的自己居然还莫名其妙穿上了衣服。   瞎子面无表情:“你那点掌控力,差点都撕扯不过烈,就别在我面前挣扎了。让你有衣服,你就得有衣服。”   赵长河:“……你来续杯的?那先等等,排队。”   瞎子懒得理他的荤话,淡淡道:“你今日掌控御风,耗费一整天,对你追不上人这个长期的痛点有了极大的弥补,算是必须要做的,且不提。但日落之后,你急着双修什么,没事做了?”   赵长河纳闷无比:“你什么时候管起这个来了?”   “为什么不能管,上次谁一本正经承诺我说不抹那玩意了,结果又抹。赵长河,你还是不是男人了,说话还算不算的?”瞎子说着说着居然真发起火来了,那脸颊气得都有点憋红。   “呃……”赵长河理亏,这个倒是确实承诺过,这不是一时气急忘了嘛……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难道你这次入梦是因为看我又要出货了,特意来提醒?”   “谁提醒你这个了!”瞎子怒道:“我不管你在打什么小九九,该用的天书就得用!杀了阴馗,对于阴煞之力、死亡之力的研究,你想过吗?手持神斧,对雷霆之力、开天之道的研究,你又想过吗?阴馗与九幽,神斧与草原,各种因果、各方气脉,方方面面……你有天书,真以为天书是草纸吗!”   赵长河沉默了好半晌,神色古怪无比:“事实上,前些日子我已经用来琢磨雪枭他们的能力了,并没有多避忌。你若不入此梦,这次双修之后我就会开始研究的……既然你入梦了,我倒是想到了一个问题……”   瞎子倒是相信他会琢磨阴馗的法门和神斧雷霆,但并不相信他肯接触因果与气脉这些方面,这才是导致她这次有些着急的主因。   既然赵长河这么说了,好歹没以前那么死硬,她也气顺了点,问道:“什么问题?”   赵长河试着道:“你若是书之灵,我看书中幻景的显示学习,基本可以认为是你剖析显示出来给我看的对不对?那又何必多一层手续,不如……你亲自教我?”   瞎子微微张了张嘴,半晌竟不知如何回答。   不是,你现在还在双修之中呢你知道吗? ###第七百二十八章 阴火与因果   赵长河才想问呢,我在双修呢你知道吗?你在这干嘛啊……我一边挺进,一边和你说话,你知道这是什么感受吗?   还好灵魂对话历来只是刹那,否则这都要对红翎有负罪感了好不好……   还有神特么让我有衣服就得有衣服,我现在肉体明明没衣服你不是看着吗?识海里披个假衣服逗谁呢,就像你闭着眼睛一样自欺欺人。   故意说这个让她指点也是进一步试探,自己学天书、与她的指点,会有什么区别?   自己看“书”,无论是VR实景还是文字整理,那都算是跟着“视频”或者教材自学,都不算有老师教的。老实说这些东西倒也不是自己非要多避忌,始终没怎么去碰的一个很大原因是——因果这类玩意儿不同于正常武学,没人教单靠自学还真学不会。   此前曾通过地底天穹去回溯南明离火,本来就有火在那儿,找根源在哪属于最简单的一种溯源,皮毛中的皮毛,靠自学天书能办到,要再深入就实在太艰难了。   这种极为虚玄的东西可能晚妆她们学起来会更容易一点,但他赵长河的天赋确实不在这上面。但在搞不清天书后门之前,可不能轻易把晚妆她们带进这种坑里,自然五行那些还好,因果这类还是算了,过于危险……   如果埋后门属于怎么都能埋,那既然书灵就站这儿,何必脱裤子放屁,非要用什么实景或文字显示,不能面对面的教?不能有困惑直接问、直接答?那才能学啊。   但瞎子从来没打算过做赵长河的师父啊!所求不同另说,单说做这厮的师父和上司哪有好事儿?当初有个教锻造的吓得拔腿就跑,结果跑出了海都能被揪住。   可是既然你摆出一副希望他好好学习的样子,自己又不教,那岂不就是明摆着在说让他琢磨天书是另有目的的?他本来就已经很避忌了,这么一来该更彻底当草纸了……   瞧赵长河已经变得斜睨狐疑的眼神,瞎子沉默了老半天,终于道:“你这一路醒来,都只靠自己,本来可以始终只靠自己。”   “我什么时候需求这种名目了,我有很多师父啊,孙教习,红翎,晚妆,情儿,龟龟,先后都教过我。”   “建议你把孙教习拿掉,然后再大声念一遍。”   “……老崔也教过我,还有盗圣,甚至烈都算。”   “事实上,你确实没有师父。这种东西只能叫做采纳合理的提点,而不是谁在带你前行,你真是靠的自己。”瞎子说着也忍不住有点赞赏:“该说不说,赵长河,你确实很厉害,当年我并没有想到你有这个水平。”   赵长河无语道:“高帽子这样戴,意思是不教咯?”   瞎子沉默片刻:“我很早就对你说过,我不会有任何偏倚。你得到了天书,天书的自然显现,你能悟多少悟多少,我开口教的性质就变了。”   赵长河失笑:“你在规则内的春秋笔法都玩弄多少回了,包括通报的时间选择都在玩弄心思,本就不是个老实的……明明是妖女一个,装什么小古板。”   瞎子心中突然跳了一下,面无表情。   赵长河悠悠道:“以我所见,你绝不可能是一个甘于既定的规则、让你干嘛就干嘛的侍从者……若连天书都御不了,反为天书规则束缚,那你能比龙雀高明多少?真把自己当物品之灵,那是不是还要找个主人呐……那看看我可以不?”   瞎子忽然笑了,虽无明眸,笑容却有着从所未见的妩媚:“你?……哈……若你真有那资格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哟~”   赵长河只是惯例调戏,还真没想到居然会得到这个回答,忽地浑身抽了一下,银河倾泻,可惜这次没有带来流星。   岳红翎喘息着抱着他的脖子:“怎么今天有点快?”   赵长河:“……”   “没事,已经很厉害了。”岳红翎软绵绵地躺在那里,搂着不让他起来:“先别起来……我不太习惯暴露在星空之下……感觉你刚才也有点走神?”   “呃,呃……是,我也不习惯。”赵长河咽了口唾沫,转头看时,梦中瞎子已经消失,周围也寂无人烟,就真像是爽得出幻觉了一样。   岳红翎道:“本来觉得和你双修效果已经好到极点了,结果和思思那死丫头靠蛊出千的一比,顿觉差了好多。你都快没事了,我现在筋骨还疼。”   赵长河回过神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嘛,双修对于外伤的效果确实也不如内伤那么显见……我之所以恢复快,也是这血魔不灭体的功劳更大些。所以你的骨伤想要更快恢复的话,还是去看看灵族的巫法或有奇效……但我觉得没必要那么急,我们在这里该消化的事还有不少。比如我这会儿就想歇歇之后再去坟山那边看看……”   岳红翎奇道:“这半夜三更的,去坟山干嘛?”   “去感受阴尸之气,夜半最浓。”   岳红翎知道他在为下一步做准备了,便也洒脱没纠缠恩爱,起身穿衣:“走,陪你看看去。我和黑苗王打了一场,也有些感悟,说不定可以参考。”   女侠小姐姐都没发现自己被人另类地牛了一回,赵长河也不敢说……   瞎子抄着手臂悬在后方不远,看着两人携手回坟山的身影,嘴角一直挂着似有似无的讥嘲。   德性,还不是老实研究阴尸之力去了?   至于要不要教他因果这些……瞎子微微蹙眉,有些小纠结。   真是的,夏龙渊更没有文化,怎么就能自己练?你堂堂大学生,满脑子不是肌肉就是龙雀,要点脸么……   还想做我主人?   先去死吧你!   ……   “尸傀的身躯钢铁化与巨力化,是个让我一直费解的问题。”   月色之下,小俩口漫步在坟山,岳红翎打量周边白骨,低声讨论。   在日间还有许多灵族人在这重新把骷髅埋回去,尚未埋完。如今夜深,再大胆的灵族人也不敢在夜里施这个工,只得暂停。于是现在的坟山比平时看着更惊悚,四处坑坑洼洼,很多土都没夯实,还能看见下方露出的白骨来,甚至部分白骨就摆在山坡上,月色之下明晃晃的一片渗人。   哪怕两人艺高人胆大,也绝不迷信,看这副场面都难免头皮有点发麻。   但恰恰是这样的场面,特别阴祟,所谓阴尸之气最盛之时便是如此。如果这时候另有一个懂玩尸傀的人在这,说不定就又是另一场亡灵天灾。   听了岳红翎活跃气氛般的话语,赵长河道:“你不觉得真正最奇怪的事是已经死了那么久的、明确死得透了的人,却还能有灵光复苏么?这与上古神魔本身没死透而复活的概念可不同,这些枯骨是真死透了的。”   岳红翎道:“如果我所想的没错,这便是所谓阴尸之力,以这种阴气呼应召唤了缭绕在尸骨身边未散的魂火聚合。越是强者则未散的魂火越多,越能有点思维,一般的骷髅也就只能有点本能行动了,符合你我所见。我所见的黑苗王魂火可以存在于体内任何一个部位而非我们所知的灵台,可知灵台早已失去原有的意义,放置在任何位置的效果都没区别。”   赵长河精神在天书里看着阴馗的技能,对照岳红翎的说法,口中道:“所以这根本就不是武学了。”   岳红翎笑道:“以武通玄,武不过路径罢了,何须纠结。”   赵长河点点头,驻足在一具骷髅边,蹲下查验。   其实岳红翎指的所谓未散的魂火,是肉眼都能看见的骷髅边上那些点点磷光,那玩意儿现代人知道叫磷火,本质和灵魂是没有关系的。但岳红翎基于这错误的前提得出的结论却未必是错,因为这阴尸之气确实存在,强者生前尚有少许执念之类被埋藏地底凝固未散,才聚合成魂火。   如果要学这种尸傀之法,先要御这种阴尸之气,其次要找到属于该尸体的执念等等聚成魂火,再以自己的烙印控制……和大家所学的南辕北辙,现在去学是不可能精通的,但肯定可以从中找到九幽的能力运作的道理,知己知彼,应对起来就不至于措手不及。   瞎子急吼吼的入梦,怕也主要是为了敦促这一点,看来九幽的强大让瞎子都紧张了……   话说回来了,怪不得九幽要挨夜帝打。死亡、阴尸与火焰,这在夜帝体系里属于朱雀,在自己离京之前朱雀也正在研究这一项了,可以说双方有明确的神职之争。就算不提“神职”,世间万物的主宰也只能有一个,叶无踪都想和风隐比一比风之御,自己也在和烈争夺血煞,夜帝怎么可能容忍九幽?   当然,双方有重合之处,也有不重合的地方,比如寂灭,比如混乱。但无论如何,将来对上九幽,朱雀说不定要比自己更专业对口,要回去摇人。   “怎样,可有所获?”岳红翎蹲在一边问。   赵长河真觉得温暖,这坟山鬼气,明明看得出岳红翎心中也有些毛毛的,可还是陪着自己壮胆讨论。他伸手握住岳红翎略微有些凉凉的手:“结合天书剖析,你的判断八九不离十,现在我们要做的是了解这阴气,至少能看见它,以后就能有所准备……”   岳红翎道:“明明阴气冰寒,所见的却是火焰;而地底的火焰,却引来了天上的雪,真真玄奇。所以此火算五行之火么?”   赵长河精神探入自然五行之页的天书看了一眼,心中忽地一动:“确当属五行之火,是为阴火。而这里还有点其他相关,是你起初那个问题的。”   岳红翎愣了一下,起初的问题……“你指钢铁化与巨力化?”   “嗯,那并不完全是尸傀功法造成的效果,而是长年累月在地底吸收了金气而成钢铁,吸收土之力而厚重巨力。他们尸傀的功法,只不过是把这些给夯实了,就像浇灌好模具一样。所以阴馗唤醒无数骷髅行尸,都没费他太多力,那大部分不是他的功劳。”   岳红翎欲言又止。   赵长河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女侠小姐姐有点小纠结的脸蛋,笑道:“你本来觉得他们这种强化的模式或许可以研究,以强化你的剑体?然后觉得这是死人用的,有点受不了?”   岳红翎摇头:“我的剑体与此何干?我是觉得合适你用啊……你的锻体一直缺失防护性,天天受伤……”   赵长河怔怔地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用那么感动。”岳红翎哼哼道:“死人用的,我、我……”   赵长河灿然一笑:“那就不用。”   岳红翎本来真觉得有点那啥,可见赵长河这么果断,她的心反倒又柔了下去,暗道为这点破事而让赵长河继续防御薄弱那才是本末倒置。   赵长河之前已经确定了升级方向,想要破御,必先提升血修罗体;而血修罗体的下一步提升,必定需要弥补防御力缺失这个问题,这事至关重要,岂能因这点小问题而止?   为了给赵长河找个学习的理由,岳红翎脑筋转得飞快,很快找到了说法:“引五行之气入体这种思路,总不能说是死人专有吧?嗯……世上应该有不少相应流派,我觉得他们佛门金钟罩和神煌宗的锻体说不定都有这方面运用,你有天书,说不定能另创一个法门!”   赵长河正想说算了,心中忽地一动,大喜起身:“岳姐姐你真是我的福星。”   岳红翎莫名其妙地被他拉了起来,重重抱在怀里转了个圈。   岳红翎不知道他高兴个啥,但这喜悦的情绪也感染得她笑了起来:“好啦好啦,总是孩子一样。想到了什么说来听听?”   赵长河笑而不答:“基本上阴尸之力、金土之气,我们有数了,就不要一直呆这了,渗人得很,回去休息。你骨伤未愈,还是好好调养。”   岳红翎学了一天御风到了现在半夜,骨伤确实也开始隐隐作痛了,便也不客气,搂着赵长河的脖子跳了一跳:“背我。”   赵长河从善如流地把她背了起来,小俩口笑呵呵地下山。   瞎子撇了撇嘴,看着两人老夫老妻了还一副青春样的背影,忽然恶意地在想,之前你们做完都没清理,你这会儿裤裆粘不粘的?   算了还是别问了,问了那厮到时候用来清理的东西可想而知会是啥。   ……   要问就问这个:   “你是掌握了阴尸之气呢,还是找到了补完你血修罗体的办法?莫名其妙笑得跟花一样,坟也不看了。”   隐居的庐中,火盆暖暖,岳红翎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赵长河一个人坐在窗边烤火热酒,似在自得其乐地享受,耳畔就忽然传来了瞎子的问话。   赵长河抬眼一看,瞎子抄着手臂站在面前,不由有点好奇:“我说你平时出现的时候,是不是也只有我能看见你?”   瞎子淡淡道:“我想让谁看见,谁才能看见。我不想的时候,谁也看不见。”   “啧,不要那么硬邦邦……”赵长河倒了一壶热酒递了过去:“那你这个灵体,能饮否?”   瞎子怔了怔:“你干嘛?”   “聊聊。”赵长河笑道:“终究热酒也能分解为能量,我看你是可以喝的。喏。”   随着话音,随手一甩,酒碗稳稳当当地飘到瞎子面前。   瞎子随手接住,想了一想,索性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两人左右隔着一个小茶几,都懒洋洋地斜靠着喝酒。   赵长河喝完自己一口,转头看瞎子喝酒的模样,心中莫名的感觉很是怪异。   瞎子吁出一口浊气,忽地笑了起来:“倒也挺久没喝过酒了……有点意思。”   赵长河微微一笑:“挺好。起码这时的你我,是相识两年多的熟人在饮酒交谈,而不是有个高高在上的玩意儿天天在那装逼猜谜。”   瞎子嗤笑:“现在做谜语人的难道不是你?”   “阴尸之气,非一时半会可勘,但心中有了底,这几日多琢磨总是能看见的。你让我研究的几件事,至少这一件正在完成中。总不能什么都一蹴而就,总该慢慢来吧……”   “呵……”瞎子抿着酒,没回答。   赵长河也悠悠喝了口酒,又道:“至于血修罗体,我还真有想法了。”   瞎子道:“你所谓的想法,该不会是去和本代白虎再多双修双修,就可以御金了吧?”   “有那个想法,但不是现在。迟迟得了东极道果,所以对青龙法则认知远超其他,白虎这方面她并没有跟上……我就算想借她的感悟,也是不够的。”   “那你在高兴什么?”   “我之所以攻强守弱,一则是战法决定,二则是锻体形成的肌肉构成有其偏向,我的偏向是力量与攻击,神煌宗他们则更偏向抗揍,当肌肉血气的构成已经定型,也就导致连龟龟都很难教我守御之法。”赵长河笑道:“既然引金土入体,元素可以改变自身的构成,那是不是可以换个思维,引点别的也可以?”   瞎子神色微动。   “我们所处的地方是灵族,烈是从灵族走出来的,他锻体肯定不讲五行……如果他需要引东西入体来短暂改变肌肉组成,由攻转守,那他引的是什么?”赵长河笑道:“只可能是兽、是蛊。我身在烈之祖地,何必骑驴找驴?血修罗体之大成,依然着落在这里!”   瞎子不说话了,低头抿酒,表示默认他是对的。如果走烈的锻体法,这就是正解。   该说不说这厮确实很聪明,可惜就他妈在肌肉上最聪明。   赵长河眯着眼睛打量着瞎子如玉的侧脸,忽然道:“刚才说到迟迟的金之御……她自己对白虎的造化都卡住了,是不是也要在适当的时候西行一趟?”   瞎子随口道:“西方白虎,自然在西,这也要问?”   赵长河道:“刚才看阴火之时,我想到找朱雀来这边对付九幽,现在又想到了找白虎也来这边。所谓‘朱雀白虎汇于西南之野’,居然就这么关联上了……难道这句话指的还真未必是时间,而真是代表了相关四象五行的人?”   瞎子道:“因为你从不同的事都想到了朱雀白虎来这里,所以就证明了那箴言和这有关系?你的逻辑学是跟门房大爷学的?中间的逻辑链呢?”   “我之前查案都这么玩的啊,从一个预设的结果去倒推验证。”   “你那些查案本来就运气居多,何况这次的推论更离谱,那叫脑补,不叫验证。”   “那我如果一定要从这么一句话去倒推其因,需要如何验证?是否需要去找其他可关联的线索,比如阴馗为什么知道灵族隐秘,证明九幽那边应该有关于这件事的线?把类似所有线索都整理齐全了,真相也就出来了?”   “你这不是挺明白嘛……”瞎子听着觉得简直在说一加一等于二的废话,随口道:“因果之间一定有线关联,而不是凭空成其因果。只要掌握住中间的那条线,那无论是想由因寻果,还是想要由果溯因,甚至倒果为因,乃至斩断因果,文章都在这里。”   “所以这条线,在现实上是逻辑链,化作修行上是可具现、可看见、可掌控的。”赵长河忽地避席而起,拱手微躬,行了一礼:“多谢指点因果之道。”   “噗……”瞎子一口酒直接喷了出去,一时傻在那里。   这好像……虽然说得浅,但真的是把基础本质给说出来了。   自己真真正正的,教了他因果修行!   我到底来这里喝什么酒,问个什么鬼玩意?   看着赵长河笑微微的模样,瞎子面无表情,半晌才道:“你之前很高兴,高兴的原来是找到了怎么套我的方法?”   “因为你想我上进,所以才入了这套,此即因果。”赵长河倒认真起来:“谢谢。”   瞎子欲言又止。   这是个锤子因果,我希望你上进个屁啊! ###第七百二十九章 越发像人的瞎子   教都教了,并没出事,至少证明了以这种“擦边”的模式教一教并不触犯什么规则。   或许也可以说,实际上规则是在的,只是瞎子的能力足以一定程度跳出规则而不会有事。总之她肯定不是一个被动的器灵,做的事主动性太强了,包括从异世界揪人过来,甚至在昆仑还出手揍过人的,真是书灵被动的呈现规则怎么也不可能做这些。   当时昆仑那个应该就是道尊吧……听起来强得一批,玉虚无可奈何只能绥靖,叶无踪也顾忌无比远避苗疆,实际当初被瞎子一巴掌就揍了回去,其BOSS含量比瞎子差远了……   被所有人视为BOSS围猎的夏龙渊,他心中也有个BOSS,在其最鼎盛的时代都没把握翻脸,只能写随笔恶心人。   这个才是真BOSS。   但如果以“因果”本身去看待,她从此沾了这份教导的因,会带来什么未知的果,赵长河倒是有点期待。   瞎子脸色变幻,半晌才道:“你不是一直觉得天书藏了点后门之类,以至于不肯精研?就像你的血煞功一样,学了一半开始避忌。莫非是因为见到了烈的大气,觉得我也很大气?那就错了,我很小气。”   赵长河笑道:“我之前确实这么觉得,但近期想想,这事有点不太对。”   “怎么?”   “如果天书真有那么明显的后门,为什么那些神魔要夺取?是他们脑残想不到?”   瞎子冷笑:“因为以前天书没问题啊……可不代表现在没问题,他们大意没想到罢了。”   “那就当我也大意了吧。”赵长河道:“反正我在你眼皮子底下,该怎样也逃不过,没啥意思。”   瞎子嘲讽道:“这就是你近期天书越用越多的原因?”   “因为确实不用就跟不上……”赵长河叹了口气:“这个纪元这么多年,破御的就那么一两个人,固然首先是因为古今割裂,能得到破御之法的人极少,但这么多年来基数在这,有法门的人总的算起来怎么也该有大几百上千,但能成的有几个?难度摆在这里,就靠所谓天才,上不去的。对我个人来说,涉及虚玄之事,天赋确实也差一层,千辛万苦收集了天书却不用,感觉有点脑残。”   瞎子“呵”地一声,也没评价他这话。   确实赵长河天赋好归好,但最早也没到什么顶尖天才的份上,纯路人有一说一,单比天赋,赵长河还真不一定比得过岳红翎,早期能够崛起是天书占了很多功劳的。后面自以为牛逼,天书就成牛夫人了……算了懒得喷。   赵长河道:“人人知道开挂可能要被封号,但还是忍不住开,大概就是我现在的心态吧。不过瞎瞎,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   “我若说……我想试着信任你,你肯告诉我更多么?”   瞎子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抿酒:“你信不信,与我何干?”   赵长河也“呵”地一声,没说话。   两人左右坐着默默喝酒,都没出声。见瞎子碗中酒尽,赵长河又提壶给她添了一碗。   瞎子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赵长河道:“你能睁个眼不?你这下意识反应明明是惯用眼睛的。”   瞎子淡淡道:“怕吓着你。”   赵长河道:“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瞎子道:“是。”   赵长河:“?”   瞎子悠悠道:“我要是长得像什么荒殃阴馗的,你猜自己对我什么态度?还‘我想试着信任你’,呕……”   赵长河:“emmmm……其实也不至于,长得能像无病不器他们就行。”   瞎子哑然失笑,又抬头把一碗酒喝完,放下酒碗:“我不管你这话有几分虚情假意,总之你既然愿意用天书了,那就好好用。什么气脉,什么因果,真不懂了再问,教不教看我心情。”   说完消失不见,空余桌上残存一些酒底的碗,尚有余温。   赵长河忽然莫名其妙地在想,她喝过的碗有口水么?   刚这么想着,心中忽动,远处传来掠空之声。赵长河转头看向窗外,外面朝阳已升,过不多时,窗外就现出思思的俏脸,正小心地探头往里看。   赵长河暗道瞎子的消失应该是知道了思思来临,懒得再扯。大致算算,那时候思思可能还在十里外呢……这都能被感知,实力是真的牛逼。话说回来,这是实力问题么?   她遍观天下,除了空间隔绝之处,正常所有地方发生的事她都知道啊……从这角度看,这实力真的差太大了,说什么古今已经不割裂了,这明明还是仙凡之差吧?   “没休息?一早坐窗边干嘛呢?咦?”思思忽地穿窗而入,看看床上睡得正香的岳红翎,又看看茶几上尚有微微温热的残酒,最终眼神狐疑地落在赵长河脸上:“你……在和谁把酒夜话?”   赵长河挠头。   酒还微温,岳红翎一看就是不是刚躺下,想说这是岳红翎睡前喝的好像说不过去,这个怎么解释来着……   思思抽了抽鼻子:“我说前一天我占了你一整晚,岳姐姐千辛万苦来帮忙还受了伤,昨晚就没好意思来抢戏,让岳姐姐和你多温存。结果你另有别人,早知有别人还不如我来呢……”   瞎子:“?”   赵长河忙道:“我为什么不能是和男人在这聊天呢?”   思思道:“这淡淡的香……要是男人也是个相公。我灵族没这种人!”   赵长河才反应过来,瞎子真的有体香,自己曾经就感受过的……真是奇怪她为什么有体香啊,你TM明明一个灵体!触手能有温润感就算了,就当你灵体特别凝实如玉,但这体香怎么出现的啊?   思思抽着鼻子就要出门:“我倒要看看,那个死叛徒背着我偷吃!连我都没和老爷对坐夜饮,这些个小贱人倒喝上了!”   赵长河满头大汗,生怕被骂成小贱人的瞎子要把思思活活掐死,忙一把扯住思思:“诶诶诶,别去了,那啥,我也就玩玩……”   思思道:“我灵族是怡红院嘛?如此不自爱!别让我知道是谁,知道了看我怎么弄她!”   瞎子柳眉倒竖。   来,你来弄。   赵长河怀疑思思要被活活弄死,忙把她懒腰抱了回来:“我们喝酒我们喝酒。”   思思道:“换个碗,我不用小贱人用过的!”   赵长河擦汗看着思思气鼓鼓去拿碗的样子,又左右看看,毫无声息。事实证明不管思思怎么骂,她居然真没事诶……看来书灵是真的不能随便对人动手,包括自己拿天书乱擦,瞎子气傻了也没打人不是?目前为止唯一有幸被瞎子亲自揍了的还是只有道尊一个。   但赵长河总怀疑思思要以其他方式悲惨,就不知道会印证在哪……掌握因果之类玄幻技能的瞎子,其能运用的手法不是直观可以看出来的……   思思取了新碗过来,刚才的不爽一下就没了,笑靥如花:“一大早喝酒是不是不太好?哎呀不管了,小贱人都能喝,我也能喝。”   瞎可往思亦可往是吧……赵长河哭笑不得地看着思思喜滋滋温酒,那温酒都不老实,摇啊摇啊就坐到自己腿上来了,搂着脖子呵气如兰:“老爷……”   赵长河道:“还叫老爷呢?”   “习惯了呀,思思也愿意做老爷的丫鬟。”思思昵声道:“哪有老爷这种完全不使唤人、天天就知道来救人帮人的老爷,做老爷的丫鬟可能比做有些人的妻子都好。”   瞎子想吐。   思思附耳道:“刚才那个小贱人怎么服侍老爷的?就喝酒吗?”   赵长河:“……”   思思慢慢从身上滑了下去,俯首咬开他的腰带,媚声道:“她有没有这样?”   “嘶……”赵长河神色古怪地微微后仰,被思思的言语带得想到瞎子这样的场面,实在绷不住。   “嘻……”思思含糊不清地咕哝:“我知道老爷最喜欢这样……”   嗯我是最喜欢……可是现在是不是……   见他那表情思思就知道他真喜欢,笑道:“岳姐姐她们矜持,没想过这么做,你也不好意思要求她们做,我们灵族才没那讲究……刚才那贱人想必和我一样……”   “不是,思思……”赵长河绷着脸,也不知道想让思思停止呢还是让她加把劲,你能不能不要开口闭口就招惹刚才那贱……不对,那王者……再这样你会死得很难看的……   口中只能试图打岔:“你不是在忙灵族改制嘛,按理应该忙得团团转,怎么有空来这?”   思思含糊道:“我们的改制曾经就进行过,只是旧有势力太顽固,搞得不伦不类,现在只是走回曾经在做的事上……事情一旦分派,并不需要我一直发号施令,相反,我今天反倒要离开灵族秘境,苗疆的事才更需要我多管,我要在大理奠基。”   赵长河道:“所以你今天实际是过来道别的?”   “嗯。”思思默默地服侍了一阵,才道:“我知道你在这里应该还有点事做,来问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赵长河道:“还真有,我在想你们的御灵之法我能不能借鉴一二。”   思思奇道:“御灵之法本身就是你转授给我们的呀,还需要我们干什么?”   赵长河摇头道:“我需求基础功法啊,那么高端的给我我也不可能直接掌握。”   思思怔了怔,媚眼如丝:“老爷原来是嫌双修的时候我没把灵族法门共享给你……”   “诶诶诶不是……”话没说完呢,思思就起身抱了上来:“那老爷自己来拿呀……”   “向思檬!”床上终于传来岳红翎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当老娘死了吗?”   思思一点也不在意:“岳姐姐一起呀,早晚的事……”   岳红翎实在绷不住,一骨碌翻身下床,气冲冲地过来揪着思思的耳朵拉了起来:“你现在是一国之主,瞧瞧你这是什么德性,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个天天只知道跟在男人身边什么事都不做的挂饰,闭着眼睛只会看着那点事!”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瞎子觉得怎么岳红翎每句话也像在说自己。   思思赔笑:“那本来就是最效率的嘛……”   “效率什么效率,他一双修起来就没完没了,半天打不住。你们灵族那点基础法门,给他看几眼,一两时辰也掌握了!”岳红翎气鼓鼓地扯着她:“走,大理的事也有我一份,我陪你一起去。交待个人把灵族基本功法给他看就行,他近期在这里有很多东西要参,有你腻着的时候!”   思思伸手向赵长河的方向,可怜抓不住,那表情欲哭无泪,活脱脱像个被恶大妇拆散了的小狐狸,连刚热的酒都没能喝一口。   赵长河抽抽嘴角:“这就是你的报复吗?运用了因果之道还是啥,讲解一二?”   瞎子轻启樱唇:“滚。”   赵长河觉得如果这是瞎子的报复的话,那报复的其实是自己。从两个妹子在身边,苦恼要如何不让另一个觉得冷落,突然变成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不过岳红翎说得也对,真研究武学的话,并不是什么都能靠双修来研究的,起码你的练习不能在双修中练。   眼下清静无人,倒真是好好练功的时候。   赵长河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和对瞎子不应有的YY,再度上了坟山。此时灵族开始工作埋土,热火朝天,赵长河也没打扰他们,自己找了个角落无人之处,蹲在一具骷髅边上搭配着天书慢慢琢磨。   经过昨晚的研究,如今已经从不完全知道阴尸之气是什么、只能感觉到阴寒的无知水平,到了今天蹲在这里,已经能够隐隐察觉这里有一种相对静止不怎么流动的死气,与其他气息不同。   到了这个层面上,如果再搭配气运那页天书中所悟的望气术,就真能隐隐地看见各种不一样的气存在,可以分辨得出地气、以及相关的金木水火各类气,和这种死气,包括自己身上的生气、血气、煞气,分门别类,尽入眼帘。   原来真正的强者眼中,世界是可以被解构的,和普通人眼里的世界并不相同。   而其中可以很直观地感受到,生气和死气是同源的两面……这意味着在操纵生死的强者眼中,它有可能可以互换。也就是说,能让尸体复苏,大概率也可以让一个活人瞬死。   赵长河忽地出了一身冷汗,终于明白瞎子为什么心急火燎地入梦了,她是真担心自己不研究阴尸之道。   如果自己不研究这玩意,突兀面对九幽,那可不仅仅是自己要死得莫名其妙,同伴可能除了朱雀都没人能活。   同时也证明了,天书的每一页并不独立存在,世上的任何一项事物都是相互关联的,法则也是如此。看似自然之页、生命之页、光影之页、气脉之页、因果之页,各自很独立,实际应该结合使用才对。   单这一个阴尸之气,几乎就囊括了所有页。包括在天涯岛得到的光之页,严格来说该叫光影之页,有光就有影,明暗的互换在这生死互换之中有绝对的参照作用,甚至可以参照到因果之中。   以前对天书的研究真的太浅了……用得多的只有总纲页去演化武学,别的基本都是浅尝辄止,完全是暴殄天物。   而其中生命之页,应当会是这阴尸之气的克星,并且这很可能是九幽最渴望得到的一页——这一页本来就是灵族秘境得到的,九幽派阴馗入侵灵族,说不定是为了这页天书而来的,至少是其中一个目的。   没关系,现在开始精研也来得及。   死硬的排斥拒绝天书,在目前看来其实是根本做不到,这些日子无奈地已经用了多少回了,还非死撑说不用,又当又立没啥意思,要用就用爽了再说。至于所谓后门……只要研究排天镇海功的事被遮掩在这些事里,最终都有一个后手。   何况现在赵长河越来越觉得天书不一定有后门,至少和血煞功的后门并不是一回事……如果说后门,身后眼不更直接?何必多此一举。   如果能借着接受天书的引子,和瞎子关系套近一些,尤其是套出她到底想要干什么,那就真值了。至于那些YY,想想就算了,没可能的……   “圣使。”小姑娘怯怯的声音惊醒了沉思中的赵长河,转头一看,一个侍女举着本册子递了过来,偏着头不去看他:“这是王上吩咐的,我们的基础御灵法。”   赵长河低头,自己陷入沉思,手上还无意识地在一只骷髅身上摸啊摸呢,无意识中摸的部位还不怎么对劲……恐怕在小姑娘眼里这圣使绝对是个大变态了。   “我不是变态。”赵长河接过册子,很严肃地告知。   “嗯嗯嗯。”小姑娘点头,迅速转身就跑。   赵长河磨了磨牙:“瞎瞎,你一定在报复我。”   “有吗?”听得出瞎子的语气很舒畅:“只不过是稍微教你一点因果的妙用,你不是要学吗?好好看,好好学。”   赵长河倒不计较自己被坑,反倒对瞎子这么人性化的表现忍俊不禁:“瞎瞎……”   “干嘛?”   “你变可爱了。”   “滚!”   “你想说你原先就很可爱?”   瞎子无语得要死:“少来这套土味,有屁就放。”   赵长河立刻转移话题:“话说这是怎么实现的?即使有思思吩咐别人去取功法给我的前因,如何让这小姑娘恰好在我手摸不对劲位置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没故意控制她的前提下。”   “我没有控制她,不过拨弄了一下因果之线。”瞎子笑眯眯道:“你应当明白一个道理:同一个前因,有可能结出不同的果。比如这个前因,结成的果可以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也可以导致她在过来的途中不小心踩到一个坑扭了脚,还可以是扭脚的时候恰好摔在你身上,让你再加一朵桃花。”   “这个好。”   “……在一切尚未发生之时,一个因的下面张开了无数条虚线,你若有能力,可以指定走向其中一条,面上看去一切顺理成章,谁都不会知道有人在拨弄你命运。”   赵长河沉默下去,瞎子也知道他在沉默什么,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赵长河当然有部分命运是自己拨弄的,他以前也感受与怀疑过,没什么好遮掩。不过瞎子心中倒是也有点小无奈,因为绝大部分与她无关。   她干涉得其实非常非常少,否则她就不会让某些事发生。甚至曾经她还试图阻止三娘和他在一起,也做了些操作,结局还是死硬地走向了在一起的方向,简直离谱。总的来说,被成功干涉的情况凤毛麟角,如果赵长河要认为每一件事都是自己的安排,这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结果赵长河说的话却让瞎子挺意外的,不是在说他自己那点被操纵命运的感受,反而是在问:“那么瞎瞎,你看得见自己的线么?”   瞎子怔了怔,就听赵长河续道:“曾经有医者难自医的说法,也有卦者卜算不了自身的说法……我想知道,如果我掌握了这些,可不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   瞎子倒被问沉默了,抬头对着天穹像在思考什么,好久好久才道:“每一种修行都有高低之分。或许修到最高处可以恣意掌握自己的因果,但目前来说,我不行……便如我拨弄别人的命运也不是所有都能成功。”   这话含着自我辩解的意思,也不知道赵长河听懂了没……他正在倒吸冷气,似是在惊诧连瞎子都没能到最高的事实。   瞎子忽地嫣然一笑:“你是不是想说,我不行,那才好,说明我也没多了不起。”   “我甚至不知道你说的不行是真是假。”赵长河笑笑:“我只是觉得,果然修行无涯……连你都未曾到顶,这路到底有多长、我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又有多难……”   “我没到顶有什么奇怪的?”瞎子懒懒道:“我说了,我不是天道……虽然天道死了,也不是我能碰瓷的。换句话说,天道都能死,倒也说明了你所谓的修行无涯是正确的,上面还有更高更远,望不到尽头。”   赵长河点点头,忽然道:“若你说的为真,你也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说明其实个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说不定有一天,我可以帮得到你呢?”   “你这套对你的女人们用去吧,在我面前还是收收。”瞎子收起笑容,转身走远:“练你的功,什么低幼水平一天天的试试探探,徒惹人笑。” ###第七百三十章 瞎瞎的报复   赵长河还真不算试试探探,已经算是直球了。   瞎子必有所求,这个所求虽然很不当人地随便把自己揪过来,但肯定不是专门为了害自己,只是把自己当成一枚棋子用罢了。   换句话说,她的所求和自己“回家”的诉求应当是不会有冲突的,最多也就是时间上的冲突,理论上大家是真的可以坦诚合作,不需要这样做谜语人,也平白让自己或老夏心生怨气和抵触,什么事都做不成。   但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就是不肯开诚布公,这么直球的话都没用。   赵长河气得牙痒,恨不得再拿天书擦一擦。   算了。赵长河忍了下去,打开刚才灵族小姑娘拿来的灵族基本功法参详,大战在即,这些日子的目标就为了练各种功。   尸傀复苏后,那身躯钢铁化与巨力化,让赵长河与岳红翎都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如果那是地底的金气土气日积月累吸收的结果,意味着吸收这类元素入体可以强化身躯,理论上这就可以作为一门主动运用的功法、主动吸收五行入体来改造躯体。   这有可能是世间很多锻体秘法的由来。   别人可以吸收金土元素,那作为血修罗体而言,则未必选择这些。   灵族的功法分为两个方向。一种与烈很相似,铸自身血肉为基,远古大巫莫不如是,和烈的最大区别只是正常功法不玩煞气。也就是血气和煞气其实是分开的,练血的人很多,煞气才是烈的特性,他就不该叫血魔或血神,该叫煞魔才对。   赵长河看着就在看自己的手臂,运功之下,煞气满溢。按这么看,这手臂该叫什么?   而另一种方向就是驭灵师了,此灵指的是兽灵,本质上蛊是兽的一类。后世分出驭兽师和蛊师很正常,但在远古来说,或许御兽比御蛊更强,因为远古诸兽可不一般,只是灭绝了……蛊反倒在纪元破灭之中保留了下来,现在都演化成蛊师。   灵族人一直都可以操纵各类异兽,建立契约之类。思思现在御血鳌御苍鹰虎豹,在圣山叛乱之中已经可以看出强大。   曾经她们缺失的不是御兽的方法,缺的是引兽之力入体的秘法。毕竟自身不够强,单纯靠御兽吃饭的话,自己很容易被突袭先擒王,纵有万般猛兽也只能徒呼奈何。这就需要引兽灵之力入己身,让自己也变得如异兽般强大。   当然这么做的前提也是自己的身子骨要撑得住,也就是自身血肉奠基要打好基础,不然会爆的。   烈作为一个奴隶,显然是不可能得到这种御兽秘法的传承,但他以对血气的绝对理解和掌控,强行剥夺异兽之力入己身,打造成了属于他的血魔体。这便是烈的锻体最后一步。   事实上赵长河的前一步,结合血鳌的恢复之力形成的不灭血魔体,已经是这种思路了。只不过当时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是觉得血鳌的恢复特性可以用上,那是当成一个天材地宝来对待,并不形成体系法门、更不知其御万灵气血的本质,所以只得到了恢复力,却无法用上血鳌的其他能力。   而眼下自己有灵族的正统法门,又有烈的御气血之道,可以把二者结合起来。既不需要像灵族那样先养一堆异兽、每次要打仗了才临时引兽力入体,也不需要像烈那样强行剥夺转移。应该可以做到吸收效仿,永久性地化为自己的东西。   这一步跨过去,御世间气血之道便走向大成,万灵特性莫不为用,这才是自己所获第三页生命之道的根本意义之一。   赵长河对着灵族法门琢磨半日,忽然起身去了鳌池。   说是鳌池,血鳌豢养于此,实际这可是一座山,周边养了多类异兽,是灵族重地。   见赵长河到来,鳌池守卫齐齐行礼:“圣使。”   赵长河摆摆手:“带我看看血鳌。”   如今的赵长河在灵族就是神,女王都是丫鬟,他就算要带血鳌走也没有守卫敢放个屁。   守卫闻言很快带着赵长河到了鳌池:“现在我们有两只血鳌,一只护卫圣山,一只护卫祖坟,两只都只是两三个月大的幼兽,暂时还没有太强。”   所谓两三个月大的幼兽,体型已经和一座大宅差不多了……   赵长河运起御灵之法,很快感受到两只血鳌都是思思的烙印,心中不由称奇。按照灵族的法门来看,每个人能御的兽也是有上限的,越强的御得越少,当初血兀的水平也就御一只血鳌,思思居然一股脑儿御两只,同时还可以御别的,这天赋也是离谱。   你这不天生的灵族圣女嘛,跑中原去偷什么剑法?你看现在千辛万苦换来的剑皇剑法你们全族还是没几个人学,连你自己都搁置了,都不如我用得多。搞了半天那些剑法除了作为你我之缘,和灵族的崛起就没啥关系,你们崛起靠的依旧是祖法嘛……   而这两只血鳌既然属于思思,由于同心蛊的关系,自然对赵长河便极为亲近,压根不需要额外法门去套近乎,赵长河直接走到池边摸摸鳌头,血鳌居然还露出了舒服的表情。   守卫:“……”   圣使果然是圣使,什么法门都不需要,圣兽就对他这么亲。   赵长河伸手轻抚血鳌背甲,运起御灵之法去解析。   引兽力入体的基础,显然是要能分析各种兽力的构成是怎样的,自己才能去接收。在此法的辅助之下,血鳌背甲的结构就像被解析还原,形成了生物的组成。   赵长河并未去引其力入体,而是以烈的方案默默地驱动自身血气相和,临时性地把肌肤的组成往鳌壳的构成方面去改造。这同时也是驾驭自身血肉的一个证明,如果你改变不了它,谈何御之?   不知不觉间,肌肤“咔咔”作响,落在守卫们眼中,圣使的手臂尽是血色,血色之中构成了奇特的棱形,就像是雕刻出来的手一样,已经非人。   渐渐地棱角消失,又还原成正常人的手臂肌肉,但坚硬之意似乎未改。   “砍我一刀。”赵长河忽然对守卫说。   守卫骇然后退。   赵长河没好气道:“紧张什么,我在练功啊看不出嘛……你们砍便是。”   没人敢砍。   赵长河自己取出龙雀,虚空一抛:“雌小雀,砍我。”   “你不要命了啊?”龙雀鄙视:“就你这杂鱼被我砍一刀直接死了!”   赵长河翻了个白眼:“你轻点不行嘛?”   “好吧,勉为其难陪你玩玩,别哭哦杂……”   “铛!”金铁交鸣声响起,手臂被砍出了一道伤痕,鲜血汩汩流出。   “杂……”龙雀说了一半傻了,刀内的少女目瞪口呆。   自己这一刀没多用力,当和主人在玩耍呢,它甚至没觉得主人真会拿手臂来架,以为临时会闪的。结果真没闪……没闪就算了,这个战果是怎么回事?   守卫们瞪大了眼睛。   伤归伤,可这是宝刀所砍,换一般人手臂早断了,这就只有一道伤而已!那要是换个普通刀剑,是不是连个印都留不下?   赵长河低头看着手臂上的伤痕,强大的恢复力之下,这伤又急速愈合,过不多时就看不见任何迹象了。   从龙雀到守卫一片鸦雀无声。   他没有引兽力入体,也没有掠夺血鳌之力,完全是参考血鳌构成,自己成就了钢铁之躯!   当然不是天才的缘故,天书内部,生命之页中,《生命之御》的字样熠熠生辉,把所有细节所有法门列得清清楚楚。   血修罗体大成,再无短板!   几乎于此同时,赵长河灵台轰然一炸,一道隔膜就要冲破的感觉油然而起。   御境之门……只差半步。   瞎子抄着手臂悬在一边看着,也没忍住“啧”了一声。这其实已经不是血修罗体了,该是赵长河自己独有法门。这也不是单以血鳌为参照把自己搞得跟个龟龟一样,他有这种法门,日后无论见到任何奇特的生命,都可以仿其特性,化为己用。   最关键的是,以如此强横的生命理解,他对上九幽起码不会被秒了……   ……   大理。   相比于灵族内部的安静,如今的苗疆是兵荒马乱的。   苗疆族群极多,自从黑苗王死后都没有谁能够一统,雷振堂刀青锋先后都打算做这样的事,一个接一个身死族衰。   而如今要做这件事的是灵族。   一直拱卫桃源镇、一副只为了自保姿态的灵族与汉人联军倾巢而出,席卷苍山洱海,正在进行一场征服。   其中大理本来被刀青锋的白苗所占据,自刀青锋突兀死亡,白苗群龙无首乱成一团,当晚就被灵族大军开进,白苗俯首,大理易主。   桃源镇只是个山坳之地,它是做不了都城的,大理才可以。   灵汉联军占据大理,宣告了苗疆统一进入倒计时。但多族杂乱的苗疆显然并不像灵族内部那样容易安定,思思稳定内部之后,第一时间就坐镇大理,召开了多族会议。   开会倒是有传统,大家本来就是“联席制”,只不过参与联席的几族已经凋零,现在能说上话的就剩苗族盘婉了……所谓的开会,对盘婉来说无异于鸿门宴,思思如果想把她砍了、灭了瑶族,好像都不是不可能。   但她不能不来,真不来的话,那就真有可能被灭了……   开会在大理王宫,曾经黑苗王的宫殿,后来雷振堂翻新过,刀青锋入驻之后也加了些修缮,来之可用。在这里开会,本身就代表了直观的意义。   “你想做大理王?”盘婉开诚布公地直接问:“雷振堂要做王,刀青锋要做王,你向思檬也要做王。权力就那么诱人,非要弄得美丽的苍山洱海遍地烽烟?”   思思道:“姐姐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没有王,它才遍地烽烟?”   盘婉冷笑道:“有王的时候也不见得多好,黑苗王在时,各家都是奴隶。”   思思反问:“那么最好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盘婉抬头想了好久:“夏皇刚刚羁縻宣慰苗疆的那几年最好……可惜后来汉人欺压……”   “那么,如果现在汉皇羁縻,主事的却是我,会不会更好一点?”   盘婉道:“你又如何保证你不是下一个黑苗王?”   “姐姐只能试试。”思思托腮道:“既然以前都不好,大家总要寻找一个好的方案,每一种都试一试。”   “如果不行呢?”   “姐姐可以来骂我,并让我退位。”   盘婉哑然失笑:“你在过家家吗?”   “不。”思思认真道:“大家都知道这话没意义,所以如果是黑苗王,他连这句场面话都不会对你说,只会让你跪下。我既肯说,至少代表了一种态度。”   “倒也有些孩子气的道理。”盘婉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你可以暴力征服,却希望和平,态度我看见了。”   “姐姐在这一刻,代表的并不是自家一族,而是苗疆百族的缩影。我能杀一族,不能灭百族。我可以奴役百族,但我不愿。”思思道:“这是前所未有的神魔乱世,我希望大家能够齐心,一起守护这美丽的苍山洱海。”   盘婉道:“那你怎么安置我?”   “我在灵族内部,设立了仿汉朝廷,其中很多位置空缺,还在等你们来坐……相国之位,姐姐有意乎?”   盘婉吃惊地瞪大眼睛。   这就真和黑苗王不一样了,诚意十足。当然你可以说这是千金市骨,那也是态度。   归根结底,实力为王,当你手头的实力已经可以奴役苗疆,却还愿意做这些姿态的时候,那自会带来应有的效果。   盘婉终于起身,单膝跪倒:“愿为吾王一试。”   思思笑眯眯地挽着她的手臂拉了起来:“我就知道姐姐会同意的。”   她转向会议上的其他各族代表:“无论黑苗白苗,无论曾经是否有过龃龉,现在大家同属一国,各族一视同仁,绝无偏倚。”   很多小族代表都跪地叩首:“愿为吾王驱策。”   岳红翎一直把自己当个护卫似的立在思思边上看她发挥,心中颇有几分赞叹。本以为有些事需要自己,比如汉人的事有可能需要自己表个态,毕竟当初欺压各族的汉人宣慰使是自己所杀,她岳红翎在这方面说话还是有几分分量的。但目前看来,压根不需要。   “既是如此,今日召开百族大宴。”思思大踏步向门外走去,转头对岳红翎一笑:“岳姐姐代表汉人,你觉得如……哎呀~”   恰恰此刻赵长河突破,同心相知,思思心神转到了十万八千里,偏又扭头说话,结果没注意门槛。王宫的门槛和她惯常走的圣殿不同,居然偏高几分,一不留神勾在上面。   众目睽睽之下,刚刚一统苗疆准备召开大宴的女王手舞足蹈地往下栽,差点就要摔个狗啃泥。   好在思思终究盗圣嫡传,御风之道自有其妙,身在半空凌空打了个旋儿,伸手一撑地板翻身而起。   结果不知是这带动的旋风有点强呢还是怎么着,门上的牌匾被带得脱落掉了下来,直砸她的脑袋。   思思纤手上拍,本想抓住牌匾,结果牌匾似乎年久腐朽,一抓就碎了,灰尘和木屑洋洋洒洒,洒得新任女王灰头土脸,美目在灰尘之中眨巴眨巴。   会议厅中上下一片瞠目,连岳红翎都傻了眼。   这是撞了什么祖神吗,霉成这样……   天空却在此时闪过金光:   “初,白苗首领刀青锋欲唤醒黑苗王尸傀,被岳红翎所知。红翎随入墓室,刺青锋于剑下,力破黑苗王尸傀,浑身浴血,剑指千军,白苗惊怖,威震大理。”   “刀青锋人榜三十八,陨落。”   “灵族女王向思檬,御灵之道登堂入室。平叛乱于圣山,诛刺客于灵堂,破亡灵尸变,定汉军异心。于是兵出桃源,横扫洱海,收服百族,据大理以称王。其威初显,堪代人榜之位。”   “人榜三十八,苗疆女王向思檬。”   “玲珑骰子安……”   判词忽然没了,后面跟了一个古今纪元从来没人见过的流汗黄豆表情。   思思:“???”   谁写的破书,我得罪你了?   鳌池之畔,赵长河目瞪口呆地喊瞎子:“喂喂,你乱世榜公告可以这么玩的?”   这真特么有一种国家公告用表情包来颁布的美,这会儿天下人怕是全傻眼了吧……   瞎子神清气爽地抄着手臂靠在池边树上,满脸都是报仇了的快意:“让她喊我小贱人啊。还坏我风评,说我那个,那她的风评也别要了,以后天下人想起这厮,都会叫表情包女王。”   赵长河半张着嘴,半天都没合上。   就为了这?   所以说书灵真是不能放飞自我的,这么下去这个世界要被玩坏了。   “那啥,红翎赢了黑苗王,不要上天榜吗?”   “取代谁?之前就说了,你赢了那几个魔神,我也暂时没法排榜。黑苗王怎么也只是个死人了,这榜确实没法排。”瞎子说到这里颇有几分苦恼:“这些人有本事全出来啊,我也好重新估算战力排一遍,这么一个两个的出来算什么事……你快点去昆仑,全打一遍,我就能重排了。”   赵长河拂袖而去。 ###第七百三十一章 小小星河   别提什么跑去昆仑一个个打一遍了,事实上赵长河下一步目标压根就不是昆仑,哪来那个闲工夫。   也不太敢……这个时间跑昆仑去,赵长河怀疑自己要死得很难看。   这个冬天马上就过去了,赵长河敢拿脑袋担保,这个时段铁木尔正在接收突袭了巴图之后的战果,厉兵秣马,只等雪停。开春后不出旬日,必然就能收到铁木尔兵临雁门、李家兵出陇右的两面夹击,根本不用怀疑。   这点时间根本就不够新生的大汉如何经营军事,只够把王杨各家的降卒整编集训。兵力虽然多了不少,可时间太短,区区整编一个月的军队效果如何还不得而知,单是行军集结可能都要用掉半个月了……   而兵力增加带来的问题就是军饷粮草极度短缺,离京之前迟迟晚妆她们头疼的就是这个,这点时间所谓番薯战略是不可能实现的,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找到多少办法了。   总之那个时候才是大汉立国以来最艰难的战役,撑不过去就是一波灭国,大家必须在这短短时间内做到所有能做的准备。   朱雀的三晋战略不知道进行得怎样了,而赵长河赴苗疆,为的其实不是苗疆,是巴蜀。   厉神通现在是巴蜀之主……赵长河希望他能够给陇右一些压力,这才是战略性的。原本赵长河还是挺相信厉神通的人品,然而按照晚妆的意见,无论厉神通起初是因为什么而起兵的,现在他都不可能意气用事,必须对整个势力负责,并不是他讨厌胡人和世家就一定会帮你朝廷出这个手。如果新朝过于虚弱,反而会存在一定的可能,导致厉神通会有别的想法。   这便是前来苗疆的意义,需要让厉神通知道新朝的形势可没你想象的那么糟,你敢妄动,我能爆你的菊。这才具备谈判与合作的基础,而不是只用大义说话。   至于昆仑,目前来看乱成一团,无论哪方的势力都不太可能参与胡汉之争,倒是暂时可以搁置。倒是针对他赵长河个人的敌意是有的,这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不是因为意外发现了九幽等问题,原本赵长河都不会在苗疆久留,这边搞定了就应该立刻北上巴蜀找厉神通了。但由于九幽等未知魔神的存在,瞎子又好像紧张兮兮的,才让赵长河暂且安下心,先在这练功再说。   如果能突破了御境再出去显然是最稳的。但很可惜御境没有那么好破,至少现在修行未达两年半的赵长河还是差了一口气。   说以身躯为基,呼应星河,理论肯定没错。现在已经把锻体推到大成了,不仅是防御上的短板被补齐,其实力量气血都有了长足的长进。但若说与星河一体、举手投足都能带来星辰的呼应,那距离这种水平显然还差了一层什么。   只差一点点。   “叮叮叮~”草庐之畔,觉得苗疆压根用不上自己的岳红翎又回来了,正与赵长河对练。   事实证明瞎子的私货对思思不仅没有影响,反而莫名给思思罩上了一层极为神秘的光环——连乱世书都不敢确切评价,给了个亘古未有的图案,这是什么概念?以至于现在苗疆惊悚,反而让思思的一统之路变简单了。   别说外人了,就连岳红翎都有点毛毛的,跑回来见到赵长河的第一句就是:“她们灵族祖神级别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高啊,都能影响乱世书了。”   赵长河:“……其实不要不要对乱世书有太大的敬畏,写那玩意的我看文笔也不咋滴,经常想不出诗。”   “那是文笔的问题么,那是天道反馈!就算写得如蒙童涂鸦,又打什么要紧?”   “嗯嗯……”赵长河没办法向别人吐槽瞎子如今的傻逼程度,憋了一肚子老槽难受得要死,只能闷头和岳红翎开始对练。   两个人此刻都是半步御境,同样都差了一层什么,便希望从对练之中找到感觉。这种对练当然不可能再是双修,而是实战。   然后赵长河发现,岳红翎绝对是自己接触到的同级对手中最可怕的一个。   如果不靠神器之力,自己根本奈何不了岳红翎,手段尽出也不过打个旗鼓相当。固然是因为双方都对对方的手段太过了解,也是因为岳红翎的实战能力绝对是当世第一档,越级挑战这四个字,原本她才是代表人物……   “叮”地一声,岳红翎一剑划过赵长河胸膛,却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   趁此时机,赵长河一刀斜挑她的手腕。   岳红翎残影一闪,已经到了身后,星河剑却已经在那等着她了。   岳红翎无奈挑开星河剑,后退数丈,摇头道:“你我实在太熟了,对练增加不了多少实战感悟,没太大用处。”   赵长河耸肩。   岳红翎叹了口气:“其实我已经打不过你了对不对,你没用星河剑和龙雀的神器之威。”   赵长河笑道:“怎么纠结起这个来了,就算我借外物打赢了你也没什么值得吹的啊。我看你的剑灵也成人品了,看来杀黑苗王之战对它的促进还挺大。这是随你成长的剑灵,真到了最后,威力一点也不会逊色于星河。”   岳红翎道:“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大战在即,我希望能快速提升战力……既然破御艰难,让宝剑先升格也未尝不是一个选择。你让小雀出来陪我玩玩?我总觉得多和成型的刀灵接触,有益于带动我的剑灵。”   赵长河又伸出手,一把将雌小雀揪了出来。   龙雀这次没像上回出刀之时那么不习惯,凌空盘坐着,很是无语地道:“我不负责带娃!星河那个小屁孩已经让人很烦了,这里还有个更小的!”   赵长河倒被说愣了:“怎么,按你这意思,你和星河平时还有交流的?”   龙雀道:“当然有啊,那杂鱼天天瞪着一双木然的眼,冷冷地盯着人看,也不知道谁得罪她了。和她说话就是不回答,还转身给我看屁股,那干瘪的小屁股有什么好看的……”   赵长河:“……”   重新定义《交流》。   搞了半天这明明是你在烦人家好不?人家压根懒得搭理你,你哪来的脸说是别人烦你。   话说回来了,之前明明感觉星河还是个婴儿,按龙雀这说法她长大了啊?   赵长河把龙雀交给岳红翎去带娃,自己取出星河剑,坐在庐边研究。   精神探入剑中,剑中世界就是一片小型星空的模样,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枕着手臂躺在星河上,女孩身着黑衣,漆黑如墨的眼瞳看着夜幕上更高一点的星辰,一眨不眨。   感受到主人的精神进入,小女孩转头看了一眼,赵长河心都抽了一下。   那种寂静、淡漠、毫无人气的眼眸,长在一个小女孩脸上,那种反差简直无法用笔墨形容。   但这是星河剑。   龙雀属于从战争杀戮之中崛起的、象征着霸道与凶悍的狂刀之灵……嗯,虽然好像有点养歪了,也没偏离本质,它就是狂和凶这是没错的。而星河剑以夜帝剑坯为基础,本身就已经决定了它的夜空属性,静谧、浩渺、悠悠月照、亘古不移,这就是它应有的表现。   如果夜帝是女的,她生前很有可能就是这样的,大号版本。   赵长河忽地在想,初识时的瞎子也是这样的,甚至瞎子惯穿的也是黑衣……也不知道这算天道悠悠的共性呢,还是瞎子也有夜空一类属性?曾经也确实怀疑过夜帝和瞎子是不是有关,后来试探感觉好像无关,如今这个怀疑再度兴起。   不过如今的瞎子,人味儿浓得多了,颇有点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味儿……   呃话说回来,如果夜帝是星河剑灵的大号版本,星河剑灵又是自己锻造而成……有别于龙雀的人山人海,如果自己算是星河的爹、要给星河找妈的话,那星河她娘算不算夜帝?   见主人打量自己,小女孩也没说话,一直安静地对视。直到赵长河回过神,抱歉地先开口:“小星河,抱歉哈,爸爸旁骛太多了,一直没有好好和你说说话。”   星河似乎怔了怔,有些费解地偏了偏头:“爸……爸?”   继而又挠了挠头:“你是我主人。”   赵长河敢发誓,自己对雌小雀喊主人都有点YY之意,但对这个绝对不会有,甚至不想它喊。他蹲在小女孩面前,揉揉她的脑袋:“你是我一手打造,哪有主从?”   其实在星河眼里这主人才是莫名其妙,剑灵的思维与人类是肯定不同的,它反倒更认同这是主人,爹娘是什么东西,没概念。反正赵长河这么说,它也没驳,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他,寂静的眼里有些小困惑。   赵长河真被萌翻了,简直想抽自己两巴掌,这么萌的娃,自己亲生的!居然任人家长到了三四岁都没看一眼!   呃等等……星河被打造出来也最多就不到两个月而已,怎么就三四岁了……   剑灵和主人心意相通,虽然并不理解赵长河的很多思维,导致相通也通不到哪去,但对他的喜爱倒是能够感知得很清楚,星河莫名地有了一种温暖情绪。   察觉到主人的年龄困惑,便主动开口道:“剑灵需要主人以剑意温养,主人以星河剑意使用我越多,我的成长就越快……虽然主人惯常用我偷袭,但隐于夜色流沙,确实也是我的意象之一,只是主人能不能少用一点这种,用多了对我的成长可能会有点偏……”   赵长河立刻拍胸:“少用,一定少用!以后再也不让你埋沙子里了!”   “倒也不必……”星河小脸很是认真:“我成长最快的,是与荒殃风隐两战。当时主人以我为媒介,引动群星之力,既是御此剑,也是御星河。更兼那股夜空之下唯我独尊、魑魅魍魉无所遁形之意,让我长大了很多很多……”   赵长河想起来了,在自己力退荒殃而风隐偷袭之时,箭射苍穹,厉喝“天书在此,尽管来拿”,那一刻好像真的感受到了星河的气势也跟着有了点变化。   这并不仅仅是星空之剑,它是夜帝之剑,是帝王剑坯……还是天帝级。星河剑意里包含了很大一部分“势”,如果只用来偷袭,真会养歪了。   赵长河出了一身冷汗,还好关注了一下,真把这萌娃养歪了,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等等……   既是御此剑,也是御星河……   剑外赵长河的肉身豁然起立。   正愁找不到如何通过肉身相应来御星河的这一步,却原来钥匙始终就在自己手里。   自己是有媒介的啊!可以先用媒介,当精熟了之后,就可以脱离媒介,那就是顺利成章的突破,何必自己冥思苦想?   赵长河高兴地抱起星河举了两下高高:“谢啦小星河,你解决了我一个大烦恼。”   星河一直没表情的脸上露出了极其轻微的笑意,好像被举高高的感觉很好玩。当然,能帮上主人就最好了,以免主人每次都用臭龙雀主攻,自己次次只配做个偷袭的,看臭龙雀那得意洋洋的脸就讨厌。   但很可惜,主人主修的还是刀,剑法从一开始对他就只是个旁通辅助的作用,说是刀剑双绝,至今世人眼中赵长河还是以刀为代表的。想要让他转向以剑为主也不太可能了,主人重情,星河知道他永远不可能抛弃龙雀姐姐。   不过无所谓,星河又不争这个,它倒是更想长大。对剑灵来说,长大意味着变强,不想做神品的剑灵不是好剑灵。如今的底子,它和龙雀都是神品底,能不能达成得看主人的成长。   却见赵长河精神退出剑中,突然对虚空喊:“瞎瞎。”   瞎子无语:“没事不要一直喊我,我是陪聊吗?”   话音未落,星河直贯而来。   瞎子怔了怔,就见漫天星陨,银河倒悬。   她打了个呵欠,随手一挥,所有异象全部消失了个干干净净,赵长河被无形的气墙倒撞而回,差点摔了个屁墩,踉跄好几步才站稳。   “就你那点实力……”瞎子打着呵欠,转身就走:“浪费我的时……咦不对。”   她忽然转头:“你怎么知道我的位置?”   赵长河站稳,微微一笑:“望气。”   “你那点望气的能耐,不可能望得出我的气。”   “我望的是因果之线,在虚空之中隐隐约约。周遭无人,岂不就只有你?”   瞎子默然半晌,低声道:“你已经能看见因果线了?”   “能看见有很虚幻的线,也分不出是不是因果线,只能猜测是。”赵长河笑道:“这算不算一个很大的长进?”   “虽然算用气脉之道与因果之道结合的取巧,但对你刚刚接触的来说,做到这点已经很不容易……须知你看的对象实力也能影响结果,能看出我的虚线,这一般魔神都做不到,即使在我不设防的情况下,都很了不起。”瞎子认真起来:“按理你对这类事情的天赋极为一般,怎么也这么快?”   赵长河道:“其实很多人都忘了,我真正天赋好的是锻体以及功法悟性,而仗之横行的刀法天赋最初也只能算一般,靠的是每天劈无数刀而越来越吃透的。”   瞎子道:“所以你的意思,自从我之前告诉你因果之线,你在自己识海里就不停在模拟?”   赵长河点点头:“天书有放慢显示的效果,帮人入门还是挺有效的。这段时间来,大概也就模拟了一千多次吧……”   “……”瞎子倒是颇为佩服这厮发起狠来的毅力:“所以你刺我这一剑的意思是?”   “我可以在天书中无限模拟这一剑……御此星河,就在眼前。”   瞎子冷笑,这何止是他在练星河之御,其实还试图窥探自己刚才那一挥。   果然很快就见赵长河臭着脸:“喂,你不能作弊吧?把你自己刚才那一击全隐了是什么意思?我和你开诚布公,你就这么玩?”   瞎子悠悠道:“你开诚不开诚的对我没意义啊,我就是乱世书,你从中窥探我,等于当着我的面扒我衣服,我能不知道?你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装出一副开诚布公的模样而已,意在让我答应。”   赵长河叹了口气:“你可以换个形容。”   瞎子冷笑:“你不就那点小心思。好了练你的星河之御去吧,我的事你就别指望窥探了。”   说话间,身形再度消失于虚空。   却听赵长河忽然喊了一句:“小星河长得和你挺像的。”   瞎子一个趔趄差点从虚空中栽了出来,却很快平淡回应:“我看我不是瞎子,你才是,那五官哪有半分像了?”   “你也不让我看眼睛啊。”   “……”   “其实我说的像主要是气质。以前你入梦找我,虚悬于夜,静谧高远,像一尊暗夜女神。”   瞎子声音依然平淡:“若是如此,九幽更像。话说为什么说以前?现在难道不是?”   “你现在是个屁啊,见过流汗黄豆的暗夜女神嘛?”赵长河痛心疾首:“逼格都掉光了。”   瞎子忽然笑了:“那不是挺好。”   当然挺好,不像你的小星河,免得瞎猜。   瞎子重新遁入虚空,深深吁了口气,这赵长河的直觉之敏锐真的离谱,看来还是要尽量少和他说几句。   小星河……瞎子的神念进入剑中,看着躺在星河上的小女孩,微微一笑。   小星河定定地看着她,漆黑如夜的眼瞳里泛起一丝困惑。   旋即剑身动荡起来,剑内星光开始闪烁。却是赵长河在反复模拟刚才那一剑,群星应和,熠熠生辉。   瞎子叹了口气,以这厮的天赋,御境怕是真的就在眼前了。但如果一直以媒介驱动,也只能算“伪”,真正突破的坎儿,瞎子此刻放眼因果之线,居然林林总总的找到十几条。   一个有着十几种方法可以破御的男人。 ###第七百三十二章 最后一夜   破御的方法多,只能代表他基本必成,什么路都能走通,却不代表马上能成。   御境终究是两个纪元最典型的分水岭,之所以会成为分水岭,首先因为它最难,故成纪元分割的雄关。   即使被叶无踪认为“靠宝物护持而阴魂不散算不上真正的永生”,但你没突破这一关的话即使靠宝物护持也做不到阴魂不散,早死没了……广义来说,突破这个坎儿还真可以说一句摸到了永生的门,单论正常寿命都要比普通武者高了很多倍,至少在驻颜一项上,想老都难。   遑论飞行这种最具代表性的表现力,虽说部分人在御境之前就可以飞,比如叶无踪、比如现在的赵长河岳红翎,但整体来说御境才是飞行的基本要求,在此之前的都只能叫浮空或者飞掠。   以及对某一项规则的掌控与代言……这便是人与神魔的分界线,毋庸置疑。   赵长河在天书里一遍又一遍地演练星河剑意,岳红翎在和雌小雀玩,既温养刺激自家剑灵,也锤炼自己的太上剑体。结果三天之后,岳红翎的宝剑都已经开始凝聚诞生出婴儿之灵了,赵长河依旧还没能破御。   顺带一提,在灵族里修行,是真正资源药物管够的,只要你肯吃某些看着让人发毛的东西。   别的不说,对锻体这一项是极度合适,无论是赵长河的气血、还是岳红翎的剑骨,在这里再度夯实,再无所缺。   没能突破,赵长河并不气馁,心态很平和。路子肯定是对的,继续走下去肯定有突破的一天,这就是沉淀,他一直飞窜得太快,很缺沉淀。   趁着这些时间,也同时加强自己对气脉之力、因果之力的理解,以及对阴尸生死,还有神斧雷霆的理解,这些项目对突破帮助不大,却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极有作用,生死之力对九幽,神斧雷霆是长生天的事情。   细算时间根本不够,只能说慢慢沉淀。有天书在,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在天书中的反复模拟,远胜在外习练多时。   以及……有时间陪星河聊聊天。   小娃萌归萌,太三无了是不是也不好……   “小星河……要吃东西吗?”   “主人你很烦。”   “……不是,我知道剑灵不要进食,意思是要不要搞点好的矿物、或者是带灵气的宝物给你吸收,这个应该是可以的。”   小星河转了个身,给了他一个无趣的背影。   赵长河想起了龙雀的评价,“和她说话就是不回答,还转身给我看屁股,那干瘪的小屁股有什么好看的……”   如果是自家娃这么没礼貌赵长河不知道会不会想揍她,可惜这是剑灵,人家就这样的。不管是二百五龙雀还是三无星河,恐怕性子都不可能教育。   赵长河只能道:“那要不要带你出去玩?”   星河道:“如果主人想问我想要什么的话……”   “嗯嗯……”   “那就是别烦我就行。”   “……”   “或者你把那很吵的凶刀丢了也行。”   赵长河狼狈离开剑中。这指桑骂槐的,也不知道说凶刀吵还是主人吵。   瞎子在虚空之中歪着头看这对“父女”交流,赵长河难得吃瘪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嘴角微露笑意。   “还是不行么?”岳红翎走了过来,把龙雀还给他,坐在一边问。   赵长河悻悻道:“比石头都硬,就像和夜空说话一样。”   “破御是这样的,能对话就好了,能指望有什么回应?不急,慢慢来。”   “……我说的是星河剑。”   岳红翎哭笑不得:“你心中星河剑比破御还重要呢?”   “那是当然,破御早晚能破,娃娃就萌这么一两年的。”   星河:“……”   岳红翎咬着下唇,脸颊有些微红,在任何女人听来赵长河这也是想要孩子的表现了。   可是现在大家处于如此形势,又哪有生养孩子的环境呢……别的不说,岳红翎知道在这里也留不了两天了,赵长河等的是思思把苗疆政权稳定下来,能够集合出兵的时间,那个时候大家就该北上了。   也不知道思思的苗疆一统之事需要做多久,理论上说其实并不需要太久。此前的“联席制”就已经有了一种统一的趋势模子,在曾经就有过王朝的背景下,转化为王朝也是有基础的,并非从零开始。   加上赵长河来此之前就怀揣“朝廷敕命”,现在的思思是新汉朝藩属大理王,由赵王亲自站台,苗疆汉人的认同度又与以前不同了。以前总觉得缺失了归属感和认同感,汉军总有点无根浮萍的感觉导致人心浮动,现在这方面问题彻底消失。   各族基础都没了问题,武力又在手,这数千里苗疆也就是一个传檄而定的事情,都不需要思思去各地出征,这个王国的建立是板上钉钉。   正这么想着,就见思思御风而来,直奔大家所在的草庐。   两人停止交谈,抬头看了一眼。   思思衣着并没有什么国王的蟒袍,甚至没有之前的异族珠冠盛装,依然很朴素的一个小苗女形象,赤着小脚丫踏风而来,身边也没有侍从,孤身一人,远远看着你根本看不出这是近期叱咤苗疆的女王。   见两人都稀奇地打量自己,思思落地便笑:“怎么,两三天不见就认不出啦?”   岳红翎奇道:“你当女王就这么穿,旁人不会啰嗦吗?”   “我故意的。”思思笑道:“给盘婉她们一种我不求享受的观感,连坑了我的那些年久失修的牌匾,我都没让人换。固然有人认为不成体统,但认同的人却更多……毕竟这些年来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苗疆很穷的。”   赵长河点点头,苗疆确实穷,之前被翟牧之和雷振堂他们折腾得就是乱七八糟,思思还从灵族内部调过粮食支援外面,但灵族也不是无限粮,显然没法长期支持。这几个月来虽有恢复,前些日子过来还看见洱海边上的放牧,可惜现在这种冬季,再怎么恢复也有限,大家日子都不太好过。   某种意义上说,苗疆一统变得容易,也是因为大家都顶不住了。如思思所言,既然以前都不好,何不试试新的制度,是不是会更好?   “所以现在是彻底稳定了?”赵长河问。   “是啊。”思思懒懒道:“赵王羁縻苗疆,脸都不露一个,被本王搞了小动作可别怨我。”   赵长河直接把她抱在腿上坐着,二话不说地伸手从她的小蛮腰上往上抚,又一把掌握:“是这样的小动作?”   如果说往日会有些猜忌,现在同心蛊都用了,这东西是双向的,那还能有什么猜疑可言。如果是往日,苗疆建国这么大的事,他也不会什么都不做,光躲在里面练功啊。   倒是思思有些吃惊他当着岳红翎的面和自己亲热的动作,偷眼看看坐在一边的岳红翎,岳红翎却没什么表示。思思眨巴眨巴眼睛,笑眯眯道:“我刚才听见你们在说娃娃。”   赵长河奇道:“这么远都能听见,你这御风的角度又和我们不同了……说娃娃怎么啦?”   思思笑眯眯地搂着他的脖子,附耳道:“老爷怕是要出征了,所以夫人对老爷玩丫鬟都不吃醋了,是么?”   岳红翎白了她一眼,当然是啊,摆明了大家就快要走了,让他和你亲热亲热怎么了,谁耐烦天天吃那么点干醋。   却听思思笑道:“你们出征,我却肯定走不了,始终要坐镇苗疆的。换句话说,你们不能有娃娃,我可以有啊……”   “诶?”岳红翎鼓起了眼珠子。   思思扭腰就凑上了唇:“老爷要不要自己生个孩子……我可以的哦……”   岳红翎憋红着脸起立:“胡闹!这是什么时候,你也随时要领军出征的,怎么可以……”   思思颇觉好笑,她还是第一次在岳红翎身上看见“急了”的情绪。看来女人都一样,别的可以不在乎,这“嫡长子”是谁的,女侠小姐姐居然还挺在意。   思思笑道:“我可不一定要领军出征的哦,我现在出征那叫御驾亲征,哪有非要这么做的,我麾下自有大将……人家夏迟迟也没亲征呐?”   岳红翎道理驳不过,气鼓鼓地转身走人:“我去练剑,你们自己看着办!”   “嘻……”思思笑得前仰后合。   赵长河无奈道:“你气红翎干嘛?”   思思笑道:“我就不能是说真的?”   赵长河吻着她的侧脸笑:“你我同心,虽然感受不到具体怎么想的,却能感受到玩笑的情绪。”   思思叹了口气:“完了,现在真是一点个人隐私都没有了……”   她咬着下唇,低声道:“但你真的要走了对不对?”   “嗯……本来想破了御境再走,目前来看,还差一点……大概到了这份上,闭关练习是突破不了的,应该还是要寻求战斗之中的体悟。”赵长河道:“这些日子我收获颇丰……说起来我每次停驻沉淀都在这里,而且都在最关键的点上,上一次是为了秘藏,这一次为了御境。”   思思道:“说明这里就是老爷的福地。说不定以后老爷要突破更厉害的关卡,还得来这里哦。”   赵长河笑道:“说不定真是。我现在略微可以看见一些因果线,我和此地因果未尽,而且还挺粗的。”   思思听着颇为高兴,又道:“如今大事频频,我也不做小儿女态。大理国初立,无论灵族内部还是苗疆大理,眼下都是最朝气奋发之时,人心可用。你需要我怎么做,先做个交待。”   “并不需要做太多,你整一支军队,做出随时可以北上巴蜀的姿态就行。厉神通如果不傻的话,他那边其实早该有探子把近期大理立国的动向汇报过去了,他心里有数,只需要确知真能拉出军马对他造成威胁,他就该知道了……”   “按这么说,其实这些日子他该派人来捣乱,甚至更早一点就该派人扶持这里的其他势力,只要苗疆一直乱,他就有利。之所以没这么做,是没有这种战略思维呢,还是他真是个好人?”   赵长河抬头想了想:“早前没派人扶持这里的势力,应当是真没有这种思维。而现在不派人捣乱,则是因为他真不是这种人。这两者不冲突。”   思思笑笑:“你对他的品格还挺信任的。”   “司徒是我好友,我信任司徒。厉神通交集虽少,窥斑也可见豹。”赵长河叹了口气:“当然,人是会变的……此去巴蜀,未必真的一帆风顺。”   思思靠在他身上默默地想了一阵,低声道:“今时不同往日,你已经不是匹马闯天涯的侠客,你的安危牵系太大,一定要小心。”   “嗯。”赵长河道:“不说那个了,你有没有需要我做的?”   “有。”思思也不跟他客气,认真道:“无论巴蜀还是塞外亦或是昆仑,你如果方便的话,帮忙寻访特殊兽种,不管什么能力的,特殊就行。”   “哈。”赵长河反倒高兴起来:“行,能帮上你就好。嗯……这事我也可以给京中去个信,让她们一起找找。”   “你啊……”思思轻吻他的侧脸,低声呢喃:“总希望自己能帮上别人,就不说让别人怎么帮你……”   “不会啊,我现在可需要你们帮我了……比如……”   赵长河本来就要给京中写信,告知苗疆的状况,并且要让迟迟遣使过来立国书,以及看看晚妆要不要在这里设立镇魔司。至于回信怕是收不到了,那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在哪了……   他坐在窗边案台写信,岳红翎探出了脑袋:“咦?你们居然没在做……那妖精呢?”   赵长河一本正经埋头写信不说话。   岳红翎左右看看,穿窗而入,正要低头去看信,就看见了桌下一双眼睛眨巴眨巴。   岳红翎目瞪口呆。   思思擦着嘴角从桌下钻了出来,这种事被当面撞破,以她的脸皮都没绷住,一把夺过桌上的书信跑了:“我去安排送信!”   岳红翎看着赵长河一本正经系裤带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昏君!”   赵长河起身拥住她,低声道:“可我们真要走了。”   岳红翎低头不语。   这也是岳红翎第一次长久在一地驻留,并且和男人双宿双栖,从头到尾都没兴起过想走的念头,甚至隐隐有种懒散感,不想动了。就想一直和他腻在这草庐边,两人一起讨论武学、一起对练,偶尔双修一二,再养个剑灵娃娃,携手御风散步,看看日落日出。   骤然梦醒,才想起外面风雨无数,还需要大家去面对。   一时之间岳红翎竟然诞生了一种绝不应有的感觉:思思太干练啦,统一苗疆的事做得太快了,明明还可以再等几天。   但很快就把这念头甩出了脑海,怎能如此……   正这么想着,感觉身子一轻,已被赵长河拦腰抱了起来,走向了床榻:“这或许是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夜啦……”   老夫老妻了,最后一夜的双修岳红翎自然也不会矫情拒绝,这接下去还真不一定还有这么安稳的时光了……她主动地搂着赵长河的脖颈,热情地回应亲吻,过不多时便主动跨坐上去,结合在了一起。   “今天怎么这么热情?”赵长河都有点惊诧。   岳红翎咬着下唇:“你我御境都差一点,会不会就是双修不太够……”   赵长河笑出声,双修能增进修为,但不可能增加破关感悟,御境如果能靠这个破就好了……显然是不可能的。   却听岳红翎压低了声音:“本来今晚你该和思思的……我闯进来把她吓跑了,总要补上嘛……”   赵长河觉得这姐姐有些时候也单纯得可爱,你觉得思思吓跑了,人家难道不会卷土重来?   果然不到片刻,香风拂过,思思出现在床边,探头探脑地掀开床帐往里看。   岳红翎吓得人都抖了一下,捂胸怒道:“你干嘛!”   思思笑嘻嘻地抱了上去:“姐姐身材真健美……”   “滚啦!”岳红翎挣扎。   结果赵长河作怪地动了一下,岳红翎气都被拱散了,反倒瘫软在思思怀里。   “我早就说了,姐姐可以一起的呀……”思思解着自己的衣裳,凑在她耳边呢喃:“这不是早晚的事么……”   岳红翎苦闷得要死:“向思檬你真不要脸,还女王呢!”   “我们小苗女是这样的啦……女侠姐姐多多指教。”思思俯身,在赵长河胸膛上轻吻,低声道:“或许早在扬州开始,你我三人的缘法,就注定了有这样的一天。”   说者无心,听在赵长河耳中却真的感受到了极为直观的因果。   在双修的辅助之下,那朦朦胧胧的因果之线在眼里越发清晰,赵长河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可以明确地看见自己与思思和红翎之间的姻缘之线,粗如锁链。   姻缘自是因果的一类,怎样的相识之因,结出姻缘的果实。   然后每一条线后面都有无数条分支,走向不同的后续,以目前的能力还看不出对应的结果是哪些。但能够看到这个层面,就已经有了种极为玄奇的变化,至少自己已经可以看见“因”了。   朦朦胧胧之间,扬州初识的过往、上一次赴苗疆的战斗,凡有红翎与思思一起存在的故事如幻灯片一样在眼前闪烁,曾经遗忘了的很多细节都重新回闪,如在昨天。嗯,其中大欢喜极乐经的存在感高得一批,这套功法正是与她俩的交集息息相关。   这便是由果溯因,因果之道真正开始入门。   赵长河回过神,眼下的场景已经是真假岳红翎抱着叠在了一起,思思很悲惨地被岳红翎摁在下面,而自己上下劳作,如同勤劳的蝴蝶。 ###第七百三十三章 今日巴蜀   次日一早,赵长河牵了乌骓,与岳红翎辞别思思,北上巴蜀。   思思没有远送,只送到了洱海之北就不再前行。   因为这一次身后跟着大理百官和仪仗军队,是以恭送大汉赵王的官方名义送行的。赵长河转头望去,海边草原,万众肃敛,每个人都还保留着拱手揖别的动作,唯有思思安静站立,定定地看着他,于是在一片弯腰躬身之中尤显鹤立鸡群。   万马千军、茫茫海面,都成了背景板,只有少女的眼波,微有泪意,如海深情。   任谁也没法把眼下肃穆的送行与昨晚的妖媚联系在一起。   这是第一个主动和别人一起伺候自己的女子,说是说苗女不像汉人那般矜持,实际折射的是那刻骨的相思。因为大家的相聚总是匆匆,上次一别,半载才重逢,所谓的这次驻留颇久,实则前后加起来都不足七天,而这七天里她忙里忙外,见面都没几回,所谓的荒唐加上昨晚也就只有两夜而已。   神魔现世,天下纷争。这次再别,不知相会何期,搞个不好就是永别也不是不可能。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红翎也是明白的,也便纵容了一回。   赵长河骑着乌骓,一步三回头,最终一拱手,狠心策马疾驰而去。   灵族的血肉之补不仅是最适合赵长河血修罗体的地方,同时也是最适合养乌骓的地方。很明显这几天之内乌骓的长进比主人都大,力量显著增强,速度显著提升。细细看去,体表还隐隐有着龙形的纹理。曾经载赵长河加岳红翎两人飞行,它会有点辛苦,现在轻巧如空载,瞬间消失不见。   思思眼波迷蒙地看着两人一马消失的方向,低声道:“传令,集结军马,北部演练,声势越大越好。”   “闹大声势,岂不是被巴蜀所知?”   “要的就是他们知道。”   “赵王想震慑巴蜀?……那如果巴蜀不受震慑,真要打呢?”   “那就打。”思思淡淡道:“我们之力,倒也未必只为自保。神魔乱世,难道不会有我们一席之地?”   盘婉试着道:“王上也有争霸之意?”   “哪能呢?”思思灿然一笑:“现在是休养生息之时,我若是非要打仗,你们肯定腹诽。”   盘婉尴尬地笑笑:“那王上之意是……”   “因为他会需要的,不是现在,也是不远的将来。”   ……   乌骓飞临峨嵋,赵长河居高临下看了一阵,山中依然很多人在热火朝天地演武撸铁,可见神煌宗并未集体搬迁去成都,还有许多弟子留在山门。   单从这个表现看,神煌宗就不像在争霸。即使这些只是神煌宗低级弟子,战力不高,那作为士卒也是绝对的精锐。这年头别家恨不得去石壕村里拉老头入伍,岂能任由一群撸铁的精锐汉子留在山中毫无组织?   “神煌宗内应该有他们的秘境,也不能轻易放弃老巢。”岳红翎观察了一阵,说道:“单从这个不好判定,还是各地看一看。”   “嗯。”   赵长河也没再让乌骓疾飞,一路缓行观望。   说厉神通不善治理、也没什么士族帮忙,脑补过去反不如初,乱成一团的样子,其实还好的。   渡过初始的混乱期,现在的巴蜀看上去倒是颇为祥和宁静,曾经所见丛生的盗匪现在似乎也消失了。一眼看去比以前更破败萧条,主要是因为很多富裕的士绅被屠了,庄子烧毁,四处都可见断壁残垣。并且人口也少了,因为厉神通杀太多了,整一个大西王。   但各地村庄炊烟袅袅,村民虽然面黄肌瘦,衣服倒是穿暖了的样子,感觉厉神通应该有打土豪分钱分粮,田地应该也是分了的,只是如今冬季看不出耕种场面。而村民虽然瘦弱,也没有以前看着的那般瑟瑟缩缩的惊恐之感,精气神好了许多。   有这样的基础,其实就可以治理了。不得志文人到处都有,愿意入伙帮忙的并不算少,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当官的人还怕找不到?   路过县城,也可以看见有官府升衙,井然有序。   人家厉神通说是做不来这些,但只要愿意用心去管,怎么都比夏龙渊好的……老夏真没资格笑话说大家都一样。   这是好事。但对赵长河此行的目标则未必多好。   如果巴蜀依旧乱成一团,别说说服厉神通合作了,甚至都有可能兵不血刃收回巴蜀。可既然已经井然有序地治理复苏,那就真是一个争霸势力、至少是个可以割据偏安的势力,人家为什么还要搭理你?   小俩口对视一眼,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头疼。   “算了,总归是好事。”赵长河道:“也不多观察了,意义不大,直接去成都,看看能不能蹭个晚饭吃。”   日落时分,两人抵达成都。也不飞马入城那么惊悚,很是低调地在远处落地,牵马走城门。   “站住!路……呃……”   现在入城的盘查问话是越发短了。   这一次守卫连话都没说完,城门就已鸦雀无声。别说守卫了,就算是个入城的平民这会儿心都在狂跳,心中两个名字在喉咙差点直接蹦了出来。   这小俩口可没化妆啊……两年前就满天下都是岳红翎画像、到处COS,连北邙山匪都认识,真正的大众偶像级别,何况再加上现在风云汇聚一身的屠神者、修罗王?两人的恋情也是天下皆知,一起出现,身份毋庸置疑。   要是往常说不定都要有人上前要签名了,但现在呢?修罗王是大汉赵王,而此地是反王。   赵长河左右看看,忽地笑了:“都干嘛呢?烦请通报司徒笑,老友相访,来要杯酒喝。别告诉我他不在?”   话音未落,空中忽地落下一个大鼎:“来一口?”   鼎中的酒香大老远就已经飘传城门。   可说是来一口,可大鼎朝上,里面装的酒要怎么喝到?跳上去喝?很难看。让鼎倾斜?那泼洒而出的酒更是淋得一头都是。   所有人眼巴巴地看着赵长河的举动,却见他咧嘴笑了一下,忽地向上伸出一只手指。   手指准确地抵在一只鼎足上,大鼎打着旋儿向上飞起,水花也飞旋着从鼎边散开,如同喷泉散花。   赵长河“啪”地打了个响指,空中飞散的酒花忽地集合,化成一只杯子造型,稳稳当当地落在手里。   赵长河仰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而酒水做的酒杯依然在。   他随意一甩,酒杯忽地化作一条小型的水龙,呼啸登天,追上了还在盘旋上升的大鼎,“扑通”落入鼎中不见。   城门众人如看仙法……这是人间武学能做到的事?   赵长河却在笑:“这酒挺一般的。”   空中传来叹息:“大家穷,将就点行不行?岳女侠请?”   话音方落,大鼎正好上升到最高处,开始下落。   但就在下沉的一瞬间,鼎中酒液忽地炸起,无数水花如剑一般“嗖嗖嗖”地四散而出,继而如万剑齐发,准确地刺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人们都没反应过来,想要躲闪的念头刚起,一枚酒做的小剑已经停留在口边不动了。   岳红翎声音传来:“司徒兄何时变得如此小气,借花献佛,见者有份,请!”   众人心动神驰,居然异口同声:“岳女侠请。”   于是同时张口,酒剑入喉。   司徒笑的声音大笑:“好好好!”   大鼎再度进入赵长河头顶三尺范围,他忽地向上一拍:“回敬司徒!”   “轰!”大鼎入手不动,鼎中酒液却咆哮而起,汇聚成一条巨大的水龙,向城头某处直奔而去,沿途呼啸之声真如龙吟!   “啧……”一只手掌轻轻拍出,龙头顿止,慢慢地被收拢成一大团酒液。司徒笑的大脸出现在城头,抱着酒液咕嘟咕嘟狂喝痛饮。   须臾饮尽,大笑而回:“来,刚才安排人去杀猪了,怎么也得请你们吃顿好的。”   赵长河“哐”地一声把大鼎杵进了地面,鼎足尽没土中,牵马大步入城。岳红翎微微一笑,跟在后方悠然而入。   直到两人入城许久,城门外才传来此起彼伏的吁气声,感觉很多人都憋着一口大气不敢喘似的,此刻才吁了出来。   有几名守卫上前搬大鼎,这鼎怎么也不能插城门口啊,那成何体统。   结果三个人分三角搬,大鼎插在土中一动不动,压根拔不起来。又来了两个人,团团围着都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用力一抬,纹丝不动。   众人骇然。   “太可怕了……这还是人的武学么?”   “要么怎么说是屠神者?”有人道:“司徒少主能接下来才稀罕。”   “因为他们是朋友吧,那道水龙也不过敬酒?”   “你想多了,这必是实力试探,要是哪方露了怯,情况可就不一样了……这插鼎城门更是妥妥在立威。话说回来,少主已经露怯了,抱着整团酒,没有那俩口子那么举重若轻。”   “少主今日不过人榜,那两位怎么看都是天榜水平,只缺一战罢了。真正能和他们对话的是厉宗主。”   厉宗主……已经进城很远的赵长河依然听见了外面的私语。理论上厉神通此刻已经自称蜀王了,这倒未必是他自己要当王,只是形势使然,统治地方需要一个名号,名不正则言不顺。可时至今日人们依然以“厉宗主”称呼厉神通么?   “喂,在那偷听什么呢?”道旁司徒笑靠在墙壁上,懒洋洋地笑:“直挺挺往里走,你们知道该去哪嘛?”   “反正你会带路,不然你来干嘛的,来装逼?”   “……”   赵长河随口道:“话说回来了,难道不在原太守府?”   “早前我们还没到成都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暴乱了,太守府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司徒笑叹气着走了过来,带着两人并肩前行:“天下传说我们在巴蜀杀了很多人,倒也不尽然,很多是人们自发干的,其中还有很多是真盗匪干的……并非举事者都是义军,严格来说,世上可以称义军的,不过一掌之数。”   赵长河奇道:“你还会说一掌之数,我以为你会说只有你家。”   “那倒不至于,天下皆反,岂能只有我们是义军?只不过我们比较出名罢了。”司徒笑呵呵笑道:“当然,在朝廷眼里,也不存在义军,都是反贼。”   赵长河道:“那倒未必。”   “因为朝廷是你?你眼中有区别,所以有区别。”   “……你可以这么认为。”   司徒笑又道:“其实严格说来,四象教也能算义军的,虽然她们本意未必是,但现在做的事还真是。或许也是因为有你?”   赵长河终于笑道:“你继续这么说下去,我感觉你下一句就会说大家一起混算了。”   司徒笑悠悠道:“这我可做不了决定。”   赵长河奇道:“按你这意思,如果你能做决定,你还真肯呐?”   司徒笑道:“老子一壶酒一把剑,行走江湖多愉快,搞什么争霸天下,脑子坏了才干。就像有的人,以前一壶酒一把刀,不也挺痛快,现在心事满腹,感觉人都老了好几分,啧。别人修行越高,长得越年轻,有人修行越高,白头发都快有了。”   赵长河:“你再骂?”   司徒笑只是笑。   岳红翎忽然道:“既然司徒兄这么说,城门试探又是何必?”   司徒笑笑道:“所以你刚才火药味那么浓?”   岳红翎道:“和你有交情的是长河,又不是我。”   司徒笑点点头,叹气道:“因为宗门上下都想看看。若我不在城门试探,你们要面对的就是当庭试探,我觉得还是我来的好,起码老赵懂我,不伤和气。”   赵长河道:“我倒也没多懂,因为人会变。”   司徒笑哈哈一笑,也不多言,带着两人转入另一条街,指着尽头道:“那边的官衙就是了,原本那是巴蜀镇魔司的总部,镇魔司的人如今被逐,或许还有人潜藏吧……总之我们也没真去满城追索,只是占了他们的地方做事。镇魔司的地盘有个好处,里面机关陷阱还挺多,很适合我们的情况哈哈哈……”   赵长河听得哭笑不得:“你们还怕刺杀呢?”   “毕竟师父不可能一直呆在这坐镇,他有他的事做,在这里最强的也就史师叔,还有我。要被刺杀也不是不可能的,比如你们四象教要豁出去,啧,可就不好说。”   “你师父现在作为蜀王,不呆在这里坐镇,还满天下跑呢?”   “该去的地方总是要去的。”司徒笑悠悠道:“师父之心,终究是个武者。”   “他还在试图突破?”   “当然。”司徒笑道:“纪元相接,神魔起陆,以往的壁垒逐渐崩塌。既然有了御境之法,我师父自然可以试图破御……其实别说他了,当修行之法被拉高,对低级修行同样受益,就像往年得到神功一样,你我当初之所以远超同侪,和这也有很大关系的。你的血煞功是上古魔神之法、内功我们都猜是夏龙渊之法,这起点和别人拿个三流功法苦练的就不一样。”   赵长河颔首道:“你的意思,现在大家得到的都比往年的神功都神,普遍性的修行速度都会提升。”   “是。”司徒笑道:“所以大家最佩服的其实不是你,一直都是岳姑娘,因为她的传承很差。”   岳红翎道:“我也曾有上古传承。”   “但相对残缺不是吗?”   岳红翎不说话了,心中没啥自得之意,反倒有几分凝重。   这个说法很有道理,之前大家没细思,虽然所谓神魔现世依然不是谁都能接触的,但整体来说还真是只要有机缘者都在提升。至少看见了御境之上的表现力,见过和没见过,都是不一样的。   纪元已经不割裂了。   而司徒笑这些话也不是说着玩的,大意是在点醒赵长河,他师父大概率已经破御了,不能用老眼光视之。有那么点二五仔的味道……   果然前方宅院内传来厉神通的声音:“司徒,回头罚举千斤之鼎二百五十次。”   司徒笑捂脸。   赵长河大步入院,朗声道:“厉宗主难道也学那些蝇营狗苟之辈,自己什么修行都不敢展露于人?”   厉神通淡淡道:“本座自己展露,和别人外泄,是两回事。闲话休提,赵王来此,是代表大汉出使呢,还是代表你作为司徒好友的身份来访?”   赵长河道:“我在城门已经说了,是作为司徒好友的身份来访。”   厉神通道:“如果按这个意思,阁下此来,不谈公事?赵长河也开始虚伪了么?”   赵长河笑道:“为什么不能不谈公事?公事大家都懂,压根不需要出口,你我只叙江湖,说完了该走就走。”   厉神通露出一丝笑意,吩咐司徒笑:“摆酒。”   司徒笑道:“你刚让我去举鼎。”   厉神通举起巴掌作势欲抽,司徒笑往后跳了一下,一溜烟跑了:“好了好了,酒早摆上了,都在那装什么呢。”   厉神通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向赵长河:“五天前,朱雀单人匹马灭晋商乔家,乔家上下连条狗都没跑出去。是役,朱雀之火尽染南天,御境之威举世震怖,这是不是阁下所谓的……只叙江湖?” ###第七百三十四章 此心是否依旧   乔家就是当初赵长河与岳红翎在塞外见到的那一家,当时事多,没回头找他们麻烦,更后来差点都忘了。   黄沙集集长龟龟知道这事,龟龟知道了也就等于朱雀知道了,于是朱雀这次行事的第一对象自然而然就选择了他们家。在乱世榜重排之前,现在大家的战斗想要被通报已经很难了,基本没法通过乱世榜变动来看互相的消息,但江湖自有“江湖风传”,这么大的事想要知道还是很容易的。   听起来朱雀又是大杀四方帅气无比,可赵长河听着反倒皱起了眉:“她杀这样的晋商家族,为什么会导致御境法相焚炎南天……”   心中忽地在想,就算乱世榜不通报,瞎子应该是看在眼里的,不知道能不能巴结一下瞎子,以后让她悄悄告诉一下远处的消息……   厉神通看着他的神情颇有些好笑,妈的那是御境,和老子一个水平、甚至老子有可能还打不过她的。瞧你这担心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在外闯荡,让老父亲操碎了心呢。   他悠悠道:“既有御境法相凸显,说明当场应该也有什么魔神在侧,但世人皆传乔家之亡,说明朱雀打赢了,你担心个什么?”   “担心受伤。妈的怎么去打个晋商也会碰到御境敌手啊?”   “当今之世,哪里冒出一个没死透的魔神都不稀奇,否则你们也不用安排朱雀去做这事,随便安排几个二十八宿也够了。之所以让朱雀去,本来就是预计了很多额外变故。”   “……好像是的。”   厉神通好笑地给他和岳红翎各自添了碗酒:“朱雀纵横天下十余载,比你俩江湖经验和战斗经验都丰富。你担心她这样的人还不如担心你自己,比如跑我这里来,会不会被我害了。你们再强,这里是我们主场,你现在十足的深入险境,一点都没感觉的么。”   赵长河道:“所以我才说我是以司徒好友的身份来的嘛。厉宗主身为江湖前辈,总是要点脸的。”   厉神通哈哈大笑:“其实你以使者身份来,我们也不会动来使。这世上最不讲规矩乱动使者的人,好像是你赵长河。”   赵长河:“……”   厉神通悠悠抿着酒:“你要谈江湖事,我就跟你谈江湖事,说吧,谈些什么?”   赵长河道:“厉宗主可知,雪枭已破御。”   厉神通怔了怔,旋即摇头:“虽然不知,但他能破御也不稀奇。”   “如果我没有记错,当初厉宗主起事之前,最顾忌的是他在背后窥伺。原本巴山蜀地,是他在暗中经营,巴蜀很多世家官吏都被巴山剑庐所渗透,他自己更是潜于翟牧之身边做长史,对巴蜀的掌控可能比你现在都深。厉宗主做了不少屠杀之举,在我看来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除听雪楼之根。”   厉神通暗道你居然还真的说起了江湖事,而且还相当重要。虽然这所谓的江湖事,从根本上是巴蜀掌控之事,二者根本割裂不开。   赵长河靠在椅背上悠悠抿酒:“江湖本是江山一隅,脱不开的,厉宗主。正如你振臂一呼,神煌宗便成义军,宗派、帮会,暴力组织随时就是可以做这样的转换,关键只看实力如何。”   厉神通点了点头:“不错。曾经我也以为江湖人与天下无关,如今深知本为一件事,区别不过实力。”   他顿了顿,手指轻扣桌面:“我的一些杀戮,确实是针对听雪楼的除根。但还真不全是,司徒应该也告诉过你,有很大一部分根本不是我们杀的。而我们杀的部分,也是罪证确凿的混账玩意,本就当杀。”   赵长河道:“所以现在听雪楼拔除了没?”   厉神通摇头:“不可能尽除……我甚至不确定现在我们的官员之中有多少听雪楼的暗子。这里有个很大的问题,你也知道他们的剑奴之法会让受术者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剑奴,这种隐藏太深,我们无法分辨。也不瞒阁下,这确实是巴蜀隐患,尤其当雪枭也破御之后,他在暗处,我们还真的不知道他想干嘛。”   赵长河道:“如果我可以帮你把它们揪出来呢?”   厉神通怔了怔,眯着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司徒笑适时道:“喂,你在帮我们扫清隐患?这叫不叫资敌?”   赵长河失笑:“于私为帮我兄弟,于公为巴蜀之安,何谓资敌,又何敌之有?”   司徒笑抿了抿嘴,看看自家师父,不做声了。   厉神通道:“按你的意思,不需要我们交换什么。”   赵长河道:“不需要。”   师徒俩又看了岳红翎一眼,岳红翎自顾吃肉喝酒,始终一句话都没说,对赵长河说的话也好像理所当然一样。   师徒俩都沉默片刻,厉神通终于道:“或许你们也要对付雪枭……但一码归一码,厉某无功不受禄,赵王可以提一个要求。”   赵长河道:“既然厉宗主这么说,那我提了。”   厉神通点点头,已经做好准备他要提兵进汉中的事情。赵长河赴巴蜀,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联盟揍关陇就是他的主要目的。   其实这事不需要赵长河提,任何一位不愿偏安的势力之主肯定也是需要往外打的。众所周知巴蜀之地是窝在群山里的平原,很适合偏安,然而如果一直安于偏安,坐视中原一统,那大家都拼休养生息,早晚一矿顶不了十矿,只剩死路一条。   巴蜀往外打一般就两条路,要么向荆襄,要么上汉中。从地缘战略上说,汉中往往会更重要,取下关陇之地就是复刻了很多历史上的形势,秦汉莫不如此。所以很早之前厉神通就曾经往汉中打过,不过当时没打下来,很快因为大家联盟屠龙而暂且撤军。   此时由于厉神通深恨李公嗣引敌入关,他本身就会想继续打汉中的,只待其时而已。   换句话说,赵长河即使不提联盟打李家的事,厉神通自己都要打。当然,会看形势,更大的概率会是等新汉朝与李家打起来了之后他们再捡漏,而不会是打配合。但既然赵长河提到这,那打个配合也是合情合理,没什么好推脱的。   赵长河喝了口酒,慢悠悠道:“我一路行来,看见巴蜀百姓应当有被分一些钱粮衣物过冬,是厉宗主的义举,赵某很是感怀。但我不确定他们是否分到了田产,如果是,暂且不提;如果没分,希望厉宗主分一分,并立好规矩……不要让新兴的势力重复陷入往常的格局,那你我所做的一切都再无意义。”   厉神通愕然:“这是你的要求?”   “是。”赵长河道:“我倒也有点私心,大汉解决世家豪族的土地兼并问题,用的是很缓和的手段,各种尾巴很难搞……路过这里参观了一下,发现打烂了天地重塑确实更好做,恰好此前卢建章等人作死,现在京畿也有那么点打烂重塑的意思在,而老崔现在又很配合,是最好的时机……如果巴蜀真能做好,经验或模板往中原推,说不定会让迟迟和晚妆的事好做一些。”   你管这叫私心?   厉神通沉默良久,慢慢道:“田地我们是有分的,但这里的事情十分繁杂,事情都要基层官吏做,很容易有一些欺上瞒下的事。我也曾听说了,不少地方实施的不尽人意。”   赵长河道:“设立监察巡视啊,要不要我帮你组织原镇魔司的人?他们做监察十分有经验,而且这类官面文事他们也极为内行,不像你们两眼一抹瞎,容易被欺瞒。”   厉神通神色古怪地看了他半晌:“你这是当这里是大汉蜀郡?”   “我什么都不当,因为巴蜀是人民的巴蜀。”赵长河道:“问题就在于,厉宗主为了什么而兴兵,到了今日,其心是否依旧。”   厉神通司徒笑相顾沉默。   治理地方的事,确实不是原先想象的简单。打个比方,原先神煌宗上下都很淳朴地认为可以让百姓不纳粮,大家都有好日子,最终发现那是在做梦,你不收税什么都做不了。靠之前抢掠大户现在确实有不少钱粮储备,说不定比朝廷都多,然而那有啥用,明年怎么办,后年呢?   最早不纳粮的口号到了现在自己吞回去了,已经开始研究税制,其中很多细则还是照抄的新汉朝,大家觉得比原大夏的合理,比如官绅一体纳粮。   这只是其中一个例子,还有很多。其心是否依旧?很难评。   呃,单从税制官制这些方面来看,说这里是大汉蜀郡好像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几乎一模一样,除了没有镇魔司。   说“只叙江湖”,说到这份上还是不是在谈江湖?也不能说不是,因为那是人民的巴蜀,非江湖而何?   若说这是侠,此侠之大者。   赵长河碗中酒尽,自顾拎起酒壶给自己添了一碗,口中续道:“其实我看巴蜀的情况,心中有很多很多想法,触动了一些情怀……这是我在京中都没说过的,毕竟情况不一样。比如说我这里有一些基础功法,不知道厉宗主能不能代为分发?”   厉神通认真问:“这是何意?”   “人人有功练……人人有书读。”赵长河道:“如果厉宗主认可,我还可以让京中送些识字教材之类的过来……”   厉神通沉默良久,慢慢道:“巴蜀有,不用送。”   “有先生么?”   “……有。这是巴蜀,不是苗疆。”   “厉宗主之意,肯做?”   厉神通道:“你在给我添麻烦,我就是肯,也没那么多闲工夫操作这样的事情。”   赵长河道:“当驱逐鞑虏,天下安了,我来做怎么样?不开玩笑,我很感兴趣。”   “你当这里是大汉蜀郡?”   “若天下安了,世上也不需要赵王,我辞职来做。”   若天下安了,世上是否也不需要厉神通?   不知道厉神通是否想到了自己,总之这会儿师徒俩看着赵长河吃肉喝酒的随性,半晌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从头到尾,双方交谈的事情,和任何人预先脑补的都不一样,冲得师徒俩至今脑瓜子嗡嗡的,也冲得宴厅四周在悄悄偷听的神煌宗高层与巴蜀官员目瞪口呆。   核心点在于,你心是否如旧?如是,那这一切应该大喜配合,都是为了百姓,哪来的势力之争?   岳红翎嘴角微有笑意。赵长河这些可没跟她商议过,可她听着就觉得理所当然,她知道这就是赵长河的真意,绝对没有任何权谋的意义在其中。   别人在发呆,赵长河旁若无人地吃喝,吃饱喝足了又舒服地抹了把嘴,靠在椅背上悠悠道:“其实我说的只叙江湖,本来倒不是说这个,是另一件事。”   还有?厉神通木然道:“请说。”   “你们打不打汉中,是你们的事,不打就自己憋在连绵山间,后果压根就不需要我说。”赵长河道:“当然,可能你们会选择打的是我们大汉,比如打荆襄去……如果那样,你们的屁股不保。”   这话才是这厮来巴蜀应该说的,厉神通听着反而有了种吁了口气的感觉,你早特么该说这些了……便道:“苗疆之变,我们是知道的,这便是赵王对我们的威胁?”   “我无意威胁谁,做这些只不过是未雨绸缪,防人之心不可无,仅此而已。”赵长河道:“我说了,打不打汉中是你们的事。就我而言,根本不需要找援军,只要你们不给我添乱,关陇我们自可一战而定。”   “是么……”厉神通笑笑,没争论。   汉军如今捉襟见肘,缺粮少食,既要应对北胡,还要应对李家,哪有赵长河说的这么轻易?他爱吹就让他吹便是。   却听赵长河续道:“我如果有什么需要联合巴蜀的,那只是需要借一个人。此武道之事,当然是江湖事。”   厉神通笑道:“借谁?司徒么?”   赵长河摇摇头,指向厉神通:“借厉宗主。”   厉神通抽抽嘴角,哭笑不得。   “关陇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强者,或许有昆仑神魔……这个厉宗主可能比我熟。但昆仑混乱,他们并没有太多参与俗世争霸的心,因此我们的主要目光当在北胡。”赵长河道:“率军作战,我信皇甫将军的水平,无论固守雁门还是反击塞北,是皇甫将军的事,不是我们的事。就我而言,我为武者,对手是博额,是铁木尔,是秃鹫猎牙……是长生天神。”   厉神通眼神终于认真起来。   赵长河道:“北胡强者多矣,非关陇可比。铁木尔博额分属天榜一二,皆为御境,如博额那模样我看已经御境一重后期都不止了,不是夏龙渊打得轻松、我们就可以打得轻松的,这是脑袋提在裤腰上的死战。我没有胜他的把握,更没有直面长生天神的把握,我需要帮手。”   说着站起身,认真道:“我有朱雀玄武,红翎晚妆,不够……我需要神州天榜,与我共襄盛举。皇宫太庙之中,厉宗主对胡人之怒,赵某见过……因此厉宗主破御,赵某不惊反喜,可愿抛开势力之争,与我一同饮马翰海,让胡人不敢南顾,还神州百年之安?”   厉神通一句“固所愿也”差点就脱口而出,硬生生憋在喉咙里,好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慢慢道:“司徒……安排客院,招待赵王与岳姑娘暂歇。”   司徒笑起身拱手:“是。”   送小俩口去客院的路上,司徒笑左右看看,低声央求:“老赵……”   “啊?”   “你多借个人呗,我也要去。”   赵长河哭笑不得。   宴厅之中,厉神通来回踱步,史长老等神煌宗高层慢慢从偏殿之中走了进来,半晌相顾无言。   好一阵子,厉神通才道:“你们说,赵长河这些话,几分伪,几分真?”   理论上说,有从头到尾全是忽悠做戏的可能性,如果厉神通真的傻白甜独自跟着赵长河北上,到了人家的地盘被弄死,巴蜀基本完犊子。   就算是真,厉神通也完全可以不去,去了的性质很怪异,就像赵长河刚才极为自然地把这里当大汉蜀郡对待一样,到底大家还是不是敌对势力?我们造反是干嘛来着?   坐视大汉和北胡关陇打得你死我活,摘桃子才是最佳方案,苗疆虽然有威胁,不是不能守。   但如果那样,厉神通就不是厉神通了……神煌宗也必将千夫所指,如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神煌宗众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史长老苦笑道:“不知道。如果这些话是赵长河的权谋,那可真是王八犊子,完全是把我们架在天下舆论上烤。”   厉神通沉吟片刻,忽然道:“换句话说,我们只需要看看这些话有没有被刻意传出去,就知道他的真伪了。”   众人精神都是一振:“是极。”   厉神通斜睨自家师兄弟们一眼,忽然问:“如果是真呢?”   史长老沉默良久,终于道:“若为真,那么天下英雄,唯此人而已。” ###第七百三十五章 天视地听的开始   客院之中,月明星稀。   岳红翎斜靠亭台喝酒,看着赵长河坐在院中闭目练功的模样,嘴角笑意没停过。   无论是这种争分夺秒在修行的表现,还是刚才那番对话,真让岳红翎越看越喜欢,几乎每一句话都像说在自己心里一样。   她不会觉得这是什么英雄,只觉本当如此,这就是让她那颗天涯之心驻留下来的男人,相识至今从未变过。无论厉神通等人之心是否如旧,赵长河则一定是的。   无论他是当初北邙山匪,还是如今权倾大汉的赵王。   但如果她知道赵长河的所谓“争分夺秒的修行”其实在和其他女人说话,不知她的笑容会不会僵在脸上。   ——这女人牛了她不止一次了。   “让我告诉你远方的消息?”瞎子正在赵长河识海之中冷笑:“是不是还要和她们传达思念啊?”   赵长河道:“能就最好了……”   瞎子道:“你拿我当QQ还是微信呢?”   “看来你在现世玩得挺花啊……有朝一日我能回去,确实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号。”   “滚。”   “真没得商量?”   “你指的是给你通传消息呢还是指加我微信?”   “……加你微信就是个客气话,忘了吧。”赵长河诚恳道:“说说现在晋中什么情况了?情儿有没有麻烦?”   “你还真自然,就这么问起来了?就像你极为自然地把这里当大汉蜀郡一样,说得厉神通脑子都转不过来?”瞎子冷笑:“你看我像那种满脑子肌肉的蠢货吗?”   “你以为厉神通脑子转不过来是因为我自然嘛?真以为人家傻。”赵长河叹气道:“人家是真因为我提的分田地开教育而心中震动,懒得和我计较别的。你猜猜真要是大摇大摆把当蜀郡,安排人事提拔官员的,你看他把不把我丢出去。”   瞎子“呵”了一声,不予置评。   因为她理解不了。给别人分田地,厉神通震动个什么啊,本来那些都可以是他的,难道不是更应该把你丢出去?   神魔高远,大家在乎的东西从来不同。   “厉神通没什么好聊的,我要看情儿。”赵长河撒娇:“说说嘛……大家这么熟了。”   瞎子哭笑不得:“你这么大条的汉子搁这撒娇看着有多恶寒你知道吗?”   “我再糗的事你都看过,有什么的……终究是你。”   终究是你……瞎子心中怔了怔,冷哼道:“你跟我熟,我跟你可不熟。废话少说,我不可能给你做耳目,那成什么话了?有本事自己看去,这不过就是天视地听之能,又不是我独有,你也可以做到。”   赵长河道:“也就是把我现在的俯瞰之能扩展到天下呗。这起码得御境三重的水准吧,那得什么时候去。”   “不管那得什么时候,你得练,不练就永远没有。”瞎子抄着手臂:“一天天的,避忌天书、避忌锻炼俯瞰眼,什么都避忌。然后转头说,瞎瞎我们很熟、终究是你。恶不恶心呢你?”   赵长河:“……我没有很避忌俯瞰眼。”   “嗤。”瞎子嗤笑一声,没理他。   但赵长河还真的没有很避忌俯瞰眼,之前测试就感觉过,俯瞰眼无非是神识与五感外放的结果,早年的“听声辨位”的升级版。   只不过有了身后眼的加持,可能范围增大了、并且可能比别人“看”得清晰。正常人应该只是一种“感知”,而自己是如若目睹,这是身后眼加持的效果,并不是说整个外放作用都是身后眼带来的。   这种外放是人人可练的,只不过是自己练这玩意总是裹挟着要和身后眼一起用。可你不可能不练啊,修行越高,谁的视野大、谁看得清晰,那可是决定性的强弱对比,怎么可能不练。玩过游戏也知道开图是什么作用对吧……   之所以锤炼得少,那是因为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时间就这么短,练这练那的哪练得过来,俯瞰眼早忘九霄云外去了,还真不是刻意避忌。   被瞎子鄙视了这么一回,赵长河忽地顺着杆儿往上爬:“那教一下怎么练呗,我从盗圣那边学的御风,感觉对听力很有帮助,风中送来的声息都能听个仔细,并且范围大多了。但只是听,看呢?”   瞎子顺口道:“你演夜空之能,本就当夜色之下无所不知,此非你之御乎?还需要御风?什么玩意。”   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嘲讽道:“新任夜帝呢,只会拿这身份玩尊者。夜帝若有知,说不得捅你十七八个窟窿!”   “诶诶诶?我这夜帝什么情况,别人不懂你也不懂嘛?不是,我什么时候借这个身份玩尊者了,我们那都是两情相悦!”   “不懂,我对窑子不熟。”瞎子语气凉凉。   赵长河:“……”   两人各自面无表情地绷了一阵,赵长河忽地精神外放。   这些时日一直在通过星河剑锤炼呼应星河之意,虽然御境没能突破过去,但对呼应星河倒是真的越来越熟。   朦朦胧胧间,总感觉自己的意识漂浮天际,悠悠月照,俯瞰大地。   想要像瞎子那样看见整个天下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效果倒是出乎意料的好——之前的俯瞰眼最多看一里方圆,现在修行上去了,本以为看一个城也差不多了,结果意识不断扩张,不仅俯瞰整个成都,还犹有过之,向郊外一路延伸,不知延伸了多少里。   这是御星河的效果、加上身后眼的加持效果,不仅仅是修行的事……可想而知当真正突破御境,可视范围能增加多少?   那是以后的事了,总之此刻已经隐隐约约能看见有人悄悄出城,向外飞掠。   赵长河微微一笑,收回了精神。   巴结瞎子,首先想知道远处朱雀她们的情况,其次就是为了这个。   ——自己对厉神通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话,但对方可能会怀疑在忽悠,真伪的分界线就是有没有拿这些话传播出去,把人家架在舆论上烤。自己根本不想利用舆论去绑架人,想要的是厉神通的真心相助,如果被误会,反而没事生出事来。   既然如此,会不会有不愿意自己和厉神通合作的第三方,比如听雪楼的暗子,故意出去散播呢?   “我帮你把它们揪出来”,酒席上的这一句,本就对应着这个后手。   只不过那时候想的不是靠这种神识俯瞰捉人,打算的是靠望气之术去看隐藏于他们深处的剑气。那显然没这个靠谱,万一对方体内压根就没剑气,只不过是被买通的,那望气就很难望出来了,只能望出对方心术不正之类的,那说服不了任何人。现在能够当场逮住,那比什么都直观。   赵长河睁开了眼睛。   岳红翎靠在亭间也在修行,赵长河睁眼,她也似有所感,同时也睁开眼睛。   赵长河道:“你这是……在护卫我啊?”   岳红翎笑道:“当然,刚才有一段时间内,你处于入定较深的状态,我当然要护卫好你。”   “呃……”那其实就是神识外放的状态,不能分心,但其实越是这种状态,身周一切变故就越清晰,倒还真不用别人保护。但岳红翎这心意让赵长河听得心中暖暖,柔声道:“之前怎么整席酒都不说半句话,你也是个贵客,别整得真跟我护卫一样啊。”   岳红翎很干脆地道:“在这些事上,我就是你的护卫,也甘当护卫。”   赵长河:“……”   岳红翎道:“你忽然陷入修行,是有什么想法?”   赵长河拉着她的手:“走,有人送给我们破局之路,当然得去笑纳一二。”   他顿了顿,忽然笑道:“有你真好,如果只有我,顾不过来。”   “宗主,赵长河俩口子忽然离开客院,望北而去。”   厉神通站起身来,心中颇有些叹惋:“果然是试图出去散播么……跟去看看。”   月色之下,数道人影从不同方向出城,很快遁入密林,穿梭北上。   赵长河在席间说的话,颇让一些人胆战心惊,无论大汉与巴蜀是否会因为这些事联合起来,他们都忍不了。   那是在掘根。   均田亩、开教育……这是魔行!   一旦真的推开,不仅仅是世家豪族的丧钟,甚至可以是很多小宗派的丧钟,还会是地方胥吏的丧钟。从此传承与垄断顿成过去,一切都摊在台面上竞争。厉神通屠戮世家,也没做到这份上,这赵长河寥寥数语,竟是要把巴蜀连根拔起!   莫说别人了,就连神煌宗内部,也不是没有反对者。   因为他们神煌宗也是功法垄断的豪强,而且是代表性的。   大家本以为厉神通不会同意这些,可看厉神通的表现,竟然还挺触动……会不会真这么实施另说,看厉神通的态度也未必真肯,可一旦心有动摇那就是警钟。   不管怎么说,既然厉宗主认为一旦传播出去,说明赵长河就不可信,那为什么不能我们来传播?这也不会害了宗主。   正这么想着,前方树林里,有人坐在岩石上,冲着他们咧嘴一笑。   几个人紧急停步,脚步在地上擦出了长长的刹痕,心中惊骇无比:“……赵、赵长河!”   这时候在林中月下看见赵长河坐在那,简直像普通人夜过山林突然看见了一只吊睛白额虎,那扑面而来的气势真能让人心胆俱寒。   赵长河跳下岩石:“诸位,冬夜苦寒,更深露重,怎么不在家好好歇息,何苦跑到这山外密林喝西北风呢……”   他连刀都没亮,眼前众人就已经下意识地两腿发颤,恐惧支配着每个人的内心,竟然本能地发声喊,齐刷刷拔刀向赵长河砍了过去。   ——如今他的血煞,已经不需要刻意去运功调动,已然无所不在。但这次到底有多少血煞惊惧之效尚未可知,完全是人的势导致。屠神弑魔的赵长河在世人眼中过于传奇,至今那插在城门的鼎都还没人能拔出来呢。   “铛铛铛!”数声脆响响起,数把刀齐刷刷砍在赵长河身上。   赵长河微微偏了偏头,用两只手指捏开砍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咧嘴一笑:“神煌宗攻击性不该这么弱的哈,神煌风雷掌的爆发力我至今受用无穷,你们没学到家。”   不是,这到底谁才是神煌宗,你怎么被刀砍了连个印都没有?   赵长河忽地出手,只听“叮叮叮”一阵脆响,所有刀剑就到了他手里,继而抓着一扭,一把扭成了麻花,丢在了地上。   “走,跟我回城,厉宗主面前分说。”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厉神通的叹息声:“到底你是神煌宗我是神煌宗?”   赵长河笑了:“还不够到家,请厉宗主指点?”   厉神通的身形从密林薄雾之中走出,淡淡道:“你这个,是刀剑临身的那一刻,临时改变了肌肉组成……颇为费力,并且如果预判落点有误的话,会出岔子。”   赵长河道:“确实如此。但暂时只能如此。”   厉神通点点头:“还有长进余地。”   说完也不多言,冷厉的目光落在那几人身上:“我以为会做这些事的是听雪楼,想不到是我神煌宗自己!”   “宗主!”有人大声道:“他在掘根啊!不可信他妖言!”   厉神通眼里藏着深深的失望:“你们有意见,可以私下对我提。如此自作主张,破坏势力关系,你们担待得起?更何况……你我为了什么兴兵?”   此心是否如旧?   不管厉神通是否如旧,和他一起的臂膀们则未必如旧了。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就算厉神通本人,他也需要反复在问自己……便是问自己,也不一定真有什么答案。   就像现在,他再失望,也并不想怎么重罚这些人,若说惩罚的理由,反倒是“自作主张”“破坏外交”。   “都给本座回去,关天牢十……”本想说十天,话音未落,掠空声起。   岳红翎手持一条麻绳,麻绳一头密密麻麻绑着五六个人,跟手持风筝一样从天而降。落到赵长河面前,岳红翎随手把俘虏一股脑儿丢在地上,笑道:“这些人四散跑,捉起来还挺麻烦……幸不辱命。”   再怎么四散跑,在如今能飞的赵岳两人面前,也不过是多费一番手脚。   本来还打算抗辩一二的神煌宗众人忽然脸如死灰,厉神通的脸色也阴如锅底。   这些可不是神煌宗的人,虽不认识,用屁股想也知道这是巴蜀的某些官员派出的家丁,而会做这种事的官员必然是当时在宴厅边上的“重臣”,地位非同小可。   神煌宗的人自然知道巴蜀埋藏了很多听雪楼暗子,如今这些人的属性已经呼之欲出。   “敌人要做的,你们也一起做,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厉神通刚刚说的“关天牢十天”直接改了口:“囚禁十年,日夜毒虫噬咬,不得减刑!”   他弯腰掐住一名家丁的脖子,单手提了起来,冷冷道:“带本座去你主家,慢一息,碎一只手指。”   赵长河岳红翎笼手坐在一边,好像没自己的事了。   说是说之前很多杀戮不是他们杀的,那起码有一半是司徒笑为自家师父洗地的成分。如今这连着萝卜可是能带出一大坨泥的,根本不需要他赵长河的望气术,这回盛怒的大西王不知道会做出啥来……   ……   不管大西王会做出啥来,总之赵长河的“真伪”反倒通过这样的事得到了彻底的证明。   小两口安安稳稳地在火炉暖暖的客舍之中睡了一夜,次日一早,司徒笑便在外面敲门:“起来尿尿。”   两人胡乱洗漱了一下,出得院中,司徒笑已经在院子里摆好了早餐。也没等两人出来,自己抱着一碗担担面吃了个不亦乐乎:“妈的,你们倒是睡得香,老子被你们折腾得一夜没法子睡。”   赵长河笑着坐在面前:“怎么,杀了多少?”   司徒笑没好意思说,伸出了一只指头:“不到一百。”   “才不到一百?那比我想的少多了,很克制嘛。”   “我说的是一百族。”   “噗……”赵长河刚吃了一口面,闻言直接喷了出来,“咝咝”地吸气。   这特么才一夜啊!   司徒笑面无表情:“乱世重典,你们京中做的也没比我们慈和多少,那还是著名文雅的唐晚妆在操持呢……日他们个仙人板板,潜伏在我们这里做内奸,真当我们没脾气?”   “没……”赵长河倒吸着凉气:“昨天晚宴一桌辣就算了,你们怎么连早餐都是辣的!”   “你对巴蜀有什么误解?”   “能不能来两个馒头?馒头你总不能辣成这样吧?嗯,我没记错的话馒头出自武侯,那也是属于巴蜀。”   司徒笑吩咐左右去取馒头,咕哝:“辣都不能吃,还英雄呢。你看人家岳姑娘都能吃。”   岳红翎笑笑,没说话。   “我也不是不能吃辣,就大早上的不能清淡点嘛?”赵长河没好气道:“再说我也没说自己是英雄啊。”   “但我师父今天一早看着咱们的祖师祠堂,满嘴都在念叨‘英雄、英雄’。”   “……”   司徒笑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说的东西,对他触动很大。原本他们不知你真伪,暂且好说,一旦认定是真,我感觉师父人都老了几分。”   赵长河奇道:“至于嘛?”   “至于。”司徒笑认真道:“他本以为他在为民,但回首过去,一些事情很难评。而你的角度又给了他一棒槌,让他觉得自己只是个棒槌。”   “你才是棒槌。”门外传来厉神通的声音:“老子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一个二五仔?”   司徒笑埋头吃面。   厉神通举步入内,亲手拿着一提馒头放在桌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款待不周,让赵王见笑了。”   赵长河很高兴地取了馒头啃,问道:“不瞒厉宗主,我会点望气之能,需不需要我再看一圈,把其他剑气潜藏的剑奴挖出来?”   “那厉某也不和赵王客气了,需要。”厉神通平静道:“作为回报,大汉与关陇交战之时,巴蜀会配合兵进汉中。战事交由我史师弟负责,司徒辅之,而本座自己随赵王北上。”   司徒笑张了张嘴,眼巴巴地看着赵长河,希望他多借个人。   却听厉神通道:“你就别想北上了,去了也是在皇甫永先军中为将而已,因为你不可能参与御境之战。谁叫你如此废物,你和赵王差不多年纪,看看你的年纪活到什么狗肚子里去了?”   司徒笑憋了一下,没说你这么大把年纪了也就比人家赵长河高半档,你的年纪又活到哪条狗肚子里去了?   赵长河道:“司徒曾经在皇甫将军那里打过仗,熟悉,让他去雁门也行的。”   “那就去雁门。”厉神通并不纠结于此,转而道:“你昨天说,昆仑神魔对世间争霸没兴趣,倒也不尽然。既然本座决定配合你,那把这里的事情跟你说说,也算投桃报李。” ###第七百三十六章 赵王立鼎   厉神通和玉虚是多年好友,当初玉虚通过赵长河赠酒给厉神通,那意思还有点提携赵长河、让厉神通指点指点锻体的味儿。厉神通还真给面子,就因为区区一壶酒,还真提点了一二,颇有高山流水之风了。   所以玉虚那边的事情,厉神通就算不全知,起码关键事项是知道一些的。   其实那时候厉神通因为赵长河帮他遮掩抢官粮之事,还说过欠赵长河一个人情,可以帮他做一件事。赵长河当时以为岳红翎在巴蜀被追杀,便委托他照应岳红翎。最终因为岳红翎人都在苗疆了,也用不着厉神通照应,这委托没完成,厉神通说以后还可以再提。   如果以江湖道义,这次赵长河都可以直接提要求,但双方都很默契地好像把这事给忘了,没有人提。   因为现在的事情再非个人之事,双方都需要对整个势力负责,不是那点人情可以交换的,拿这个说事自讨没趣。   但恰恰请厉神通个人出塞,恰得其所,默契无需多言。   厉神通也没提这个,陪着赵长河啃着馒头,似是闲聊家常般说着:“我想你应该清楚,有一部分神魔……或者我们不称神魔,没意思,实际就是御境强者,他们是修的气运或者信仰之力。主要以人间教派传播来实现,你与四象教混得这么深,应该了解。”   赵长河暗道不仅了解,而且自己直接受益。   现在四象教为国教,传播的信仰之力自己接收了很多,因为自己是新夜帝。就连当初铸剑之时临场破三重秘藏,也是集合了气脉与信仰之力才一鼓而破;而破三重秘藏之后至今才多久,就已经尝试破御了,这修行的积累速度和信仰之力越发壮大是有很大关系的。   四象教这方面得益最大的人是三娘,她不仅接收四象玄武信仰,还接收了海神信仰,如今海外信仰广布,她的修行之速很可能是最离谱的。   “所以厉宗主的意思,玉虚会参与俗世之争,为的是教派信仰争夺方面的事?”   “玉虚很早以前就已经是半步御境,如今更是已经破御,自有其骄傲。他一直很反感被道尊驱使做这做那,是拒绝参与这些的。世上有很多道门,比如太乙宗归尘等等,本来并不需要玉虚做什么,道门自然就很兴盛,道尊也不会逼迫玉虚过甚,倒也相安。”厉神通叹了口气:“但其后出了两个问题,都与你相关。”   赵长河大致知道是什么了。   果然就听厉神通道:“首先,玉虚此前可以不去布道,一个很大的借口就是为了天书。当你取走天书而玉虚甚至都没出手拦一下,不说是否导致他与道尊的反目,至少会导致他很难再找理由拒绝其他事宜。”   赵长河默然。当初夺取天书一时爽,确实没有过多考虑别人的事,玉虚在这里替自己担负了很多很多。   因为当初瞎子出了手,对方觉得本质是瞎子夺的天书而不是他赵长河,不敢找瞎子麻烦,否则可能早都找上门了。但不找他赵长河与瞎子的麻烦不代表不找玉虚麻烦,这一两年来玉虚和道尊的关系之僵可想而知。道尊复苏得越多,玉虚就越难受,到了现在让他做点别的什么,还真的很不好推拒了。   厉神通又道:“其次,原本夏龙渊灭佛、四象教又是在暗处的魔教,道门在世间本就是一家独大,还好说。如今夏龙渊已死,佛门有复苏之兆,四象教又成了国教,光明正大地四处布道,道门的地位忽然变得岌岌可危。哪怕道尊什么都不说,作为道门在此世的最高代表,玉虚本来就应该做些什么。”   看似夏龙渊之死是他们干的,他赵长河反倒是保夏来着。但所谓有关,指的是四象教与赵长河的关系,他赵长河是四象教的夜帝。   确确实实两个问题都与赵长河直接相关,也等于与如今的大汉直接相关。   也就是说,如果玉虚直接下场支持李家都是极为合情合理的事,怪不了人家半分。   怪不得厉神通以前就想打汉中,可这些日子反而歇火,需要自己来出使。那是因为以玉虚和厉神通的铁关系,关陇与巴蜀本来是有可能合流的才对,而不是老印象中的厉神通一定会往上打。   想到这里赵长河出了一身冷汗,还好自己没偷懒,北地一安就直奔西南。真要被厉神通和李家合流,那麻烦就大了。关陇与巴蜀连成一体的秦汉模版,谁都知道有多可怕。   之所以现在还没有联合,当然是因为有胡人的问题哽在那里,厉神通联合不下去。   厉神通看赵长河的神情就知道他明白了,便道:“玉虚和李家的接触,也是卡在胡人这里,玉虚希望李家拒绝胡人,他们就可以倾力合作,而现在双方谈成什么样了我没法实时得知。因此这里你颇有文章可以做,搞得好了,说不定还能与玉虚合作先打胡人。”   岳红翎忍不住问:“世外教派,也在乎胡汉么?”   厉神通摇头:“人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玉虚出家之前也有家,你猜他的家是怎么没的?”   原来如此……岳红翎点点头不再多言。   厉神通又道:“何况胡人自信长生天,在教派之事上也是有冲突的。若说已经出家了,往日恩怨可如云烟,可这东西就没法调和。不过话说回来,单论这方面,他们是可以合作的,至少道尊会认为可以合作,只要先把你们大汉给推了,长生天的信仰在神州不可能争得过道门,他会有这样的自信。”   赵长河微微点头:“是的,神魔之思,与人不同。玉虚前辈终究是人,道尊的视角却未必是了……”   厉神通道:“也就是说,一旦道尊压得玉虚放下私怨,他们的合作就很容易成立,现在完全是靠玉虚那口气顶着。你若真当昆仑不涉争霸,和北胡打得死去活来之时,道尊背后给你来一下,你就知道什么叫傻眼。”   赵长河轻轻扣着桌面沉吟良久,低声道:“多谢厉宗主告知……这么说来,我确实该先见一见玉虚前辈。”   厉神通忽然笑了起来:“你敢去昆仑?道尊见你踏入范围,说不定二话不说就弄死你,而除了道尊之外,你也知道昆仑混乱得很,其他各方势力对你也都没什么好意。那里对你而言,无异于龙潭虎穴。”   “我确实不敢去昆仑……不是时候。”赵长河坦然道:“但我敢去长安。”   厉神通怔了怔,赵长河续道:“玉虚前辈背后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有人在暗中针对他们……他会想知道的,这是我与他谈话的基础。厉宗主与玉虚前辈相交莫逆,不妨帮忙传个信,大家在长安相见。”   厉神通认真起来:“有人在针对玉虚?”   赵长河道:“未必是针对他,但一定对他是不利的。我知道在道尊的压力之下,不可能单用大义来劝玉虚前辈,但既然涉及他自己的生死攸关,自是可以谈的。”   厉神通忽然笑道:“你倒是知道用大义来劝我?”   赵长河道:“我并没有对厉宗主陈述什么大义,只不过厉宗主心中有义,于是对我说的很多东西触动不已。”   厉神通点点头:“你说的东西,有没有想过只是镜花水月?”   “哪方面?”   “比如均田亩,分个田也就是繁琐些,不是太困难的事,然而一旦有买卖,久而久之还是会形成兼并。而若是禁止土地买卖,是不是又不合常情,只处于理想之中?”   赵长河点头:“确实。但能延缓。”   厉神通盯着他的眼睛:“看你这态度,你心里对这些有过想法,只是不肯说?”   赵长河道:“不是不肯说。我心中确有很多想法,但我也需要做更多的调研,我甚至连现在的亩产多少都搞不清。所见太少,掌握的情况太少,单这么走马观花的看看就说得口沫横飞,是纸上谈兵不负责任的。如今的形势,大家都没有这种时间和精力,能先延缓就不错了。”   厉神通露出一丝笑意:“很好。你没有夸夸其谈。”   赵长河诚恳道:“这些是国计民生的要事,任何夸夸其谈都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我只能说有些方向思考,更具体的东西需要很长期的研究,如果厉宗主有意,可以一起琢磨。”   厉神通道:“那你所谓的开教育,人人有功练、有书读,是否也只是一个所谓的方向,或者可以说只是一个期冀?我夜里细思,其实办不到……”   “如果厉宗主本人愿意大力支持,那么办不到主要是因为纸张与印刷跟不上吧……”赵长河道:“但只要知道了差在哪,就可以往这个方向琢磨不是么……世上并不是人人在练武,我看海船的技术都已经很强了,若能召集相关工匠,提出想法,早晚是可以解决的。嗯……这事我回头从京中解决会更合适,厉宗主若有兴趣,到时候第一个向巴蜀推广。”   只赵长河的第一句话就让厉神通眼神变了。他所谓的夜里细思办不到,只是感觉办不到,因为什么办不到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赵长河一口就道破了。这深切说明赵长河真的不是随口画大饼,是早就有很通盘的想法。   至于能不能做到,其实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沉默良久,终于长身而起:“玉虚眼下就在长安楼观台,不需要我去信相约,你自去便是。至于本座就不与你同去了,若你死在长安,一切休提。”   司徒笑忍不住道:“师父……”   厉神通瞪了他一眼,又对赵长河道:“眼下两件事需要赵王帮忙,做完了再去。一则揪出听雪楼剑奴,二则烦请赵王组织原镇魔司人手,本座有用。”   这话说得越发不客气了,好像赵长河就该帮他做事一样,赵长河却反而很高兴地哈哈大笑:“行,现在就办。”   厉神通深深凝视他一眼,转身揪起司徒笑:“走,一堆事要做,谁许你在这里吃面吃个没完的?”   目送司徒笑被扯着跌跌撞撞地离开,岳红翎终于失笑:“司徒在宗门,和在江湖上的表现很不一样。在江湖上颇为豪雄,在师父面前老实巴交气都不敢喘。”   赵长河馒头都没啃完,继续吭哧吭哧地吃馒头:“就是因为在宗门被师父压惨了,到江湖上才那么浪吧。出场还念诗,比某些……文采都好。”   瞎子:“?”   岳红翎点头:“厉宗主气势很胜,虎目一瞪,杀机凛然,一般人都扛不住。”   赵长河笑道:“也没见你怂了啊。”   岳红翎道:“那你最后这么老实的愿意帮他,是因为你怂了?”   “因为他这样的汉子,越是不跟你客气让你帮忙,就越是当你是朋友看待,好事儿。”赵长河道:“尤其是真让我组织镇魔司,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组织了镇魔司,也是他管控啊,能是什么意思?你总不能说这是大汉镇魔司驻蜀分衙吧?”   “那可不一样。”赵长河笑道:“因为那是我组织的镇魔司,对我负责很正常。谁都没法界定他们哪些话能向我汇报,哪些话不能,大堆擦边球可打。如果让他们什么都不能对我说,那就不会叫我组织镇魔司了,过桥抽板的话,那就等于和我反目,你看他像有这种想法么。”   岳红翎怔了怔,脸色变了。   面上看这是与赵长河深度合作的意思,可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不是埋了点投诚的意思?   至于吗?就你那几句话?   赵长河三两下啃完了馒头,长身而起:“我去替巴蜀做一趟镇魔司的活儿,你先歇息,到了长安,怕有血战。”   看赵长河元气满满地跑路,岳红翎摇头失笑,也真不跟上,自顾坐在亭台修行。   她真的感觉有点气机动荡、神魂凝聚的感受,赵长河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叫她安心歇息。   跟在他身边,确实很多事感觉自己都插不上手,帮不了忙,意见都提供不了,纯纯的护卫。但心中却一点都不觉得这背离了自己的喜好,更不觉得枯燥。论江湖行侠,他这样帮的人更多;论增长见闻,他身边的见闻比江湖故事新颖得多;论剑道修行,如今眼界越宽,剑道越博,岳红翎总觉得这比自己历练破御更像一条正路。   说不定自己破御比赵长河要更早一点……毕竟有些东西在他说来平平无奇,在别人听来石破天惊,感触太多。   当然最关键的是,只要在他身边就安宁,看他对着一方之主、天榜前辈,侃侃而谈,硬生生把对方说成了自己人的模样,岳红翎感觉比血战获胜都有成就感。   剑道与剑道是不一样的。   岳红翎曾经得到过剑皇的部分传承,可能还属后期传承,这在以前大家都有共识,说不定将来需要去一趟剑皇之陵来印证这番因果。   而何谓剑皇?   以往的路子,走到尽头或许可称剑神、或者说剑圣。但若称剑皇……是不是万剑俯首就叫剑皇?如是,他人之剑可为我用乎?   就像赵长河如今在做的事一样……他这是天子剑么?   岳红翎修行之中,背后剑气氤氲,渐渐弥散。   远处客舍的守卫们忽地感觉自己佩剑腰刀开始震颤作响,骇然伸手去按,那震颤却越来越严重,根本按不住。   “锵锵锵!”无数声脆响同时传来,周遭数里之内刀剑齐齐出鞘,直冲半空。   继而向着客舍方向,微微抖动,似是遥拜。   万剑朝皇。   一柄巨大的古剑之影咻然直冲霄汉,天际红霞漫天。宝剑之中,刚刚成型没两天的婴儿睁开了眼睛。   岳红翎卡在半步御境这些已有些时日了,却在这安宁平和的早上,突兀破御。   揪着徒弟回府还在半路上的厉神通愕然回首,师徒俩看着空中的剑影目瞪口呆。   这是哪来的妖怪?就这两天谈几句话,你在旁边旁听,就破御了?   那司徒笑也全程在听,怎么连个毛都没动过?   这两口子是上苍派下来专门打击人的嘛?   赵长河站在某处墙角,同样回首而望,微微一笑。   他倒对此不算惊诧,岳红翎卡在那层窗户纸上就差一点点了,任何时间突破都不算稀奇,需求的只是一个契机。只是没想到这两天的谈话都能成为她的契机……真是天才啊……世人说自己天才,水分其实不小,抛开外挂自己真没这么离谱。岳姐姐才是真正的天才,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变态。   “瞎瞎。”   “又干嘛?”   “你送我到赵厝,第一眼见到红翎,是有意的么?”   瞎子没好气道:“位置是你自己抽的,关我屁事。”   “我抽的位置卡,只是皇位相关,可能应在迟迟身上。但怎么切入,解释权在你,你无论怎么安排我与迟迟的相遇,也不一定要出现在赵厝先见到红翎。”   “哟,长脑子了。”瞎子懒懒道:“也没什么,但凡会点望气,也当知道她便是这个时代的主角,把你往主角边上丢没啥稀奇的。只不过现在你的主角命更明显,毕竟主角都被你上了。”   赵长河不跟她搭这荤话,沉默了一阵子,忽然道:“既然剑皇传承是主角,那说明剑皇那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   瞎子猝不及防惨泄天机,顿时闭嘴不言。   “殿下。”街角转出一个人,悄悄对赵长河施礼:“以暗记约见我等,有何要事?”   镇魔司躲在成都潜伏未撤的精锐。这是真精锐,在厉神通这种大西王眼皮子底下都敢留着不走,真正的忠勇可嘉。只不过这两个月来也没人组织联系他们,如今见到赵王殿下暗中联系,如同见到了主心骨。   这是朝廷终于要收复巴蜀了嘛?可我们这些日子真收集不到什么情报,这里太危险了……就刚刚昨天夜里,被拉出去杀了不知多少人,统计都没法统计。   结果主心骨开口第一句就把他们吓得不行:“跟我去见厉神通。镇魔司重新开张,第一件事负责土地监察和官吏不法事。”   密探们翘着脑袋到处看,城门那边插的什么旗来着?   那不还是神煌宗的大鼎旗吗?没变啊!   话说回来了,城门口被赵长河插在那边的大鼎,至今无人搬得动,行人来来往往都会驻足围观一二,成了城门一景,人人称之为赵王立鼎。   按说这很阻碍交通并且理论上说也是赵王对巴蜀的下马威,对厉神通颜面有损。厉神通若是亲自出手要拔走这个鼎应该是很容易的事,可至今没去搬……这是不是本身就意味着什么? ###第七百三十七章 涂抹他的画卷   区区两三日之后,京师镇魔司就收到了来自巴蜀的信鸽。   镇魔司上下一片震惊。信鸽这玩意可不是随便躲在什么民房甚至地窟里就能养的,它其实是遵循着极为娴熟的路线归巢,以前在巴蜀镇魔司养的,你让它飞回来就只会飞回镇魔司原址,那等于送肉上门给厉神通抓。镇魔司隐匿潜藏之后根本训练不了信鸽,这突然巴蜀过来的信鸽是什么情况?   秦定疆取下绑在鸽脚上的卷筒拆封一看,眼珠子都瞪大了,第一时间匆匆跑去找了唐晚妆:“首座,首座!巴蜀来信!”   巴蜀?唐晚妆怔了怔,微微一笑:“何用惊惶,拿来我看。”   刚刚今天早上唐晚妆才收到赵长河从苗疆写来的信,嗯,就是思思躲在桌下时写的那一封。信中详细说明了灵族和苗疆如今的状况、思思成为大理王的始末,并让朝中派遣使者进行敕封与交流,以及是否在苗疆继续设立镇魔司与宣慰司等等。然后说即刻动身前赴巴蜀,希望有好消息。   最后说很想你们……言辞真切,可惜因为“们”字,怎么看都成了滑稽,被唐晚妆自动无视,上报夏迟迟开始安排苗疆事宜。   结果这边夏迟迟和唐晚妆派遣去苗疆入驻的人选都没选好,巴蜀的信就到了,跟戏台子连演一样。   信件如下:   “亲亲晚妆如晤:不知道是苗疆的信先到还是这封先到,想我了没?”   秦定疆就是看到前两个字就赶紧跑路的,根本没敢往后看。总觉得首座看了都要气红脸,首座那么正经的人,就算和你两情相悦,也没这样拿公文说“亲亲”的吧。   谁也不知道在安静的首座办公房里,唐晚妆偷眼左看看右看看,左右无人,那绷着的脸悄悄地就绽起了笑意,双颊红润润的,低声嘀咕:“上封信肯这么写,我也不至于和陛下相看两厌。什么想你们,谁跟他‘们’了。”   抱琴指着自己的鼻子,示意“这里有人”,被自家小姐无视了。   抱琴索性直言:“早上那信这么写,确实是不会相看两厌,只不过是陛下会撕了你。”   “她打不过我,叫她师父来。”唐晚妆悠然抚信,继续往下看。   抱琴:“……”   什么正经的首座、大夏的忠臣。橘生淮北了属于是,换了大汉,妥妥的逆臣。   “厉神通为民起义,是我看在眼里的,至今不过半年多。然则如今再见,神煌宗上下初心所剩无几,厉神通本人都有了点变化,唯司徒笑依然赤子……可知屠龙者成恶龙的轮回很难改变,一旦掌权,有些心思就会起了变化。还好时间尚短,厉神通还没完全变质,听我说了一些从根本上的为民之举,显见心有触动,可以争取。”   “其实应该有部分原因是他面子放不下。当初屠龙,说的什么?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说得好听,说得老夏都喟叹无比。结果最后自己如果也带着神煌宗变成另一波大夏官僚,届时激起匹夫之怒的人是谁、九泉之下他敢不敢见老夏、沙场之上敢不敢见你我?我没有直接这么说,给他留了面子,但应当心照不宣。”   “如今他主动要重设镇魔司,负责监察均田亩与官吏不法事,让我组织原镇魔司成员,这对镇魔司兄弟们是个风险,但理应一试。人心总是不断在变化,我们的人加入,既是对官吏的监察,其实也是对他本人的提醒。每当看见镇魔司的人,他应当会想起,有些事传到赵长河耳朵里会不会被笑话?于是思量。这也是他主动要镇魔司的真意,他这是在自我提醒。”   “但既然有了镇魔司,巴蜀政权的性质就变得有些微妙,忽然就有了点类似羁縻苗疆的性质,似乎随时都可以转变成大汉敕封蜀王。但这不是我们的目标,苗疆可以如此,巴蜀不行,它不能有王,必须是我们派遣太守管理。如今这一步还没法直接做到……我立鼎城门,其实藏了点定鼎乾坤的征服之意,厉神通居然没搬走,说明他也在看后续。”   “看我们与关陇之战、胡人之战,看我的实力,看你的兵锋,真要被我忽悠几句而投诚那是不可能的事。不管怎么说,他愿意兵出汉中、也愿意与我同赴塞外,这已经够了,无愧初心,不能要求更多。剩下是我们的事情。”   “首先他对我提的一些理念很重视,而这些理念确实可以开始研究是否能够贯彻。有些事情要基于技术的进步来做,比如我知道我们有活字印刷,是老夏几十年前就提出的,工匠做了出来。但至今易损而低效、纸类产量也有限得很,如果想全面开教育,受限于此就很难做到。”   “需要重视起来,凡事只缺一个重视……这对我们的科考战略也是有极大帮助的。希望召集能工巧匠,改进技术,降本增效,便于推开。当这事做了,传到巴蜀,那便是我给他出题,看他后续怎么接。”   抱琴在一边探头探脑地看,看到现在已经两眼圈圈。偷偷瞥了小姐一眼,小姐脸上的红霞早就褪了,眼里闪烁的都是惊喜的光。   “真是了不起。”唐晚妆低声自语:“定清河、平琅琊、安苗疆,我不觉为奇,那基于武事,是他能做的。但巴蜀这事……简直……谁说他只是个只会舞刀弄剑的汉子?此真经纶之才也,以往缺的只是平台。”   抱琴听不懂但觉得很厉害的样子。反正看小姐那样,很厉害就对了。   感觉就算让大家过往的事失忆,单从新朝建立之后的事开始让赵长河重新追一次小姐,小姐都妥妥要栽他怀里,瞧那一副痒痒的模样……   可这破世道,他一直都需要奔波在外,小姐老女人痒就算了,过完年抱琴都十八了……呜……说好的通房丫鬟,哪有这样的……   唐晚妆哪知道丫鬟的心都飘云外去了,她还在看信呢。按理说巴蜀事情做完了,赵长河就该回京了,要筹备出征来着,却反而是寄信回来,让她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信中就在说:“本来巴蜀事毕,我就要回京筹备出征事宜,但现在计划临时有变。昆仑玉虚有与李家合流之虞,我必须去破坏了这事。最佳结果可以让玉虚与我一同对付胡人,最低期待也要让李家内部陷入教派与势力左右撕扯,总之不能让他们合作起来。”   “放心,红翎陪着我,她已破御。长安如今形势虽然复杂,我还是有自信能应对的。”   “京中做好出征的一切准备,等我回来。”   “好啦,亲一个~”   信纸最后附上了一个亲亲的图画,看着很萌。   可唐晚妆却一点都不觉得萌,蹙紧了秀眉站起身来,来回踱步。   “长安的危险可不是他说得这么轻巧……玉虚如今未必能多友好,背后还有神灵。而昆仑或许还有其他神魔出没,北胡又不知是谁在长安,搞个不好会是博额或者铁木尔亲自在。如今长安,鱼龙混杂、神魔具备,他一个人……”   抱琴提醒:“还有岳红翎。”   唐晚妆直接无视了这句话,起身来回踱了几步,低声道:“联络朱雀。她晋中之事不知做得如何了,如果不是太紧张,让她拐道去一趟长安。”   其实唐晚妆真想自己去,可惜今非昔比,以前她只负责天下武事,自己还可以经常出没江湖;现在需要兼顾很多朝政大事,夏迟迟的左膀右臂,真一刻离不得京。而赵长河信中的一些事也需要自己操持。   心中担忧无比,可又能如何?   抱琴提醒:“联络那只鸟,她们四象教中必有更直接的联络方式,小姐最好去问问陛下。”   唐晚妆点点头,转身披衣,直赴宫中。   别看抱琴总是喷得人冒火,实际是个很能查缺补漏的好秘书,如果能帮忙续杯就更完美了。   如今所有大汉“外臣”里,只有唐晚妆一个人不需要通报就可以直接到皇宫里乱晃,并直闯皇帝寝宫。每个人嘴上不说,心中都知道这不是“外臣”,这其实是“皇后”、最低也是“贵妃”。只不过对应这种身份的时候,皇帝是赵长河,而如今坐在御书房里工作的那位陛下,本质也是个皇后或者贵妃。   至于到底谁后谁妃,其实都有赌场在暗中开盘了,比如嬴五的康乐赌坊,都快明盘了,京师民众挤眉弄眼地押注,镇魔司睁一眼闭一眼,然后偷偷押注自家首座。   早先唐晚妆对这种无须通传直接进宫的状态有些羞耻,总觉得每个守卫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到了现在早习惯了,甚至还会跟夏迟迟开玩笑。   唐晚妆款款进入御书房,夏迟迟正在伏案批阅奏章,小脸皱巴巴的,看得出很是辛苦。   唐晚妆心中喟叹,但凡先帝有这份勤政的心,哪怕做得不好,也不至于乱成那样。如今大汉正在飞速复苏,除了由乱而治的客观必然之外,与迟迟的勤奋是分不开的。她一天最多就睡两三个时辰,经常直接不睡,最早的时候对朝政之事极为生疏,很多东西不懂,可到了现在已经是个非常合格的皇帝了。   别的不提,那沉稳的气度,双目如电,凛然生威,看人一眼都能骇得很多朝臣胆战心惊,那是江湖妖女的杀意、冰凛剑客的冷冽,与帝王威仪混杂在一起,如今的夏迟迟真看不出早年的江湖妖女态,越发像一个带点邪性的帝王。   见唐晚妆进门,夏迟迟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伏案做事:“怎么忽然跑进来,来侍寝吗?”   唐晚妆款款而入,竟然随意地坐在她身边桌台上,颇有点妖媚妃子的模样。闻言也是懒懒地随意回答:“换了他坐这儿,我就来侍寝。你嘛……排队,哦我忘了,你排过一次。”   左右太监宫女都不忍直视地偏过脑袋,如此君臣真是旷古未有。   夏迟迟哼哼:“咱们都只是他笔下的‘们’,他要的是排队嘛?他要的是一起。我跟你说,论及荒淫无道,他可本事了,真勤政君王还得看我夏迟迟。良臣择主,你该认我才对,咱们一起反了他吧!”   唐晚妆纤手随意翻弄着桌边叠好的奏折看着,笑眯眯道:“不好意思,他给了我私信,我没有反的理由。”   夏迟迟勃然大怒:“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信拿来我看看!”   唐晚妆笑眯眯地把信给她,夏迟迟只扫了眼封头就吁了口气:“镇魔司内部信鸽,当然是直发给你,有什么了不起。何况拆封者都不一定是你,为了避免别人看,里面更不敢写和我什么私密事了,最多给你几句甜言蜜语。”   唐晚妆面无表情。   道理当然是这个道理,你要不要这么灵醒,吃个醋怎么了?把我好心情都说没了。   夏迟迟看了信,紧紧蹙起了眉头:“长安……长安。你来找我的意思是?”   “让你联系一下你师父,你们教内当有传信秘法。让她去一趟长安如何?晋中之事怎样了?”   “两个时辰前快报,有两万石粮食正在运来京城的路上,另有近万石已经送入雁门郡了。对了,还有几千匹战马。”   “这就近三万石粮,几千匹战马!”唐晚妆倒吸一口凉气:“几家?”   “尊者屠戮乔家,震慑晋北,扬言不降者尽灭其门。于是晋北震怖,十余家负荆而降,这些粮食是他们主动进奉,要是不给,怕是要被尊者一家一家尽数杀绝。”   唐晚妆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就是所谓江湖手段,直接有效,也是手头有顶尖强者的情况下本应有的威慑力。   晋中本无强者,甚至没有形成一个强有力的政权,早前是诸商联盟体,现在本质上已经暗中全部归降了胡人。由于在雁门以南,使得雁门关孤立,是极为危险的局面。   因此大汉顾不得规矩。在有顶尖强者不讲规矩的情况下,这种“归降胡人”毫无意义,朱雀单枪匹马以绝对的武力一家一家杀过去,杀得人心胆俱寒,直接就投降了。   以前这种规矩是不能坏的,否则对方也可以派一个强者到大汉腹心这么乱杀,大家都没得玩。赵长河隔河一箭都被视为坏规矩,但赵长河还算个地榜,在打擦边,你有本事也派地榜来玩?死在这里别怪没提醒你。而且王家瞬间灭了,也没法找个强者出来以牙还牙,荒殃等魔神又不会为了王家报仇。   可朱雀是天榜,还是御境魔神,真真正正的坏规矩……   但这事坏就坏在,晋商们并不敢公然说自己归降了胡人,那都是暗摸摸的事情。理论上三晋还是原大夏地盘,夏人内部的江湖厮杀,要管也是镇魔司管,关你外国人屁事啊?   别说胡人了,就算李家都瞠目结舌,想帮一把都不知道怎么帮。派兵过去?哪里比得上顶尖高手爱杀谁就杀谁的恐怖机动力?同样派强者来大汉内部乱杀?人家朱雀用的是这些人通胡的理由,怎么杀都有理,你用的是什么理由?随便就找一家乱杀,以后你还想不想治天下了?   让胡人派强者来中原?   不得不说当年巴图的叔叔、地榜第七赫雷死于中原,这事对胡人阴影太大,还真不敢随便乱派,万一死了那损失真补不起。哦对了,赫雷死于朱雀之手,原因是他欺负了翼火蛇……   总之除非博额或者铁木尔亲自来,才有把握,他俩有这种闲工夫嘛?何况以他们的身份地位跑来中原做这种事不怕被人笑掉大牙嘛?尴尬得很。   于是面对朱雀这种破坏规矩的“江湖手段”,竟然没有半点反制能力,只能是李家委托了一位魔神去阻止。这位魔神大家都很熟悉,他叫风隐。结果御境之战,焚炎南天,被朱雀打回去了……从此朱雀肆虐三晋,再无抗手。   晋北望风而降,雁门孤立自解,还得了大量粮草,解了大汉燃眉之急。   而晋南直接举了李家的旗,与关陇连成一片,风隐直接坐镇,让朱雀不能妄为,否则也容易落入陷阱。   从此算是暂告一段落……也就是说,朱雀现在有空,很有空。   君臣俩对视一眼,心中都有能帮上赵长河的吁了口气的感觉,同时又怪异无比,好像大家一起把情敌送到他身边似的。   “算啦。”夏迟迟把信往桌上一丢,幽幽道:“反正他身边现在一直跟着个臭烘烘又土不拉几的女侠,朕很吃醋,找个大魔女去给他俩添个乱也没什么不好。”   “……”唐晚妆不知道怎么搭这话,只得板着脸道:“那是深入虎穴,别说得这么轻巧,搞得像过家家一样。”   夏迟迟托腮:“反正我们除了担心也做不到更多,难道你我相对愁眉苦脸,那有什么意义?所以说你以前的病态,很多都是自找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副模样容易勾搭男人。”   唐晚妆:“……你那副男装,才是勾搭男人。”   夏迟迟:“?”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晌,夏迟迟叹气道:“想要让他安心呢,那就多研究他信中说的事情,比如改良造纸、改进印刷术,以及巴蜀的均田亩,看看我们这里怎么操持,感觉还是挺繁琐。话说回来了,这些东西,对我而言肯定不会有什么意见,但你唐家……”   唐晚妆道:“立国之初的天下,是一张白纸,最易涂抹之时,不能因几家几姓而绊住了步伐。他曾经一直说,这江湖、这天下,都让他很失望……我乐意陪他劈碎以前的人间,涂抹他心中的画卷。” ###第七百三十八章 长安,长安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作为南北典型分界线,赵长河飞马北上,有幸见到了一道山脉分隔南北,南边无雪、北边皑皑的场面。   飞渡山岭之后,立刻就有寒意袭来,连乌骓都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有点瑟缩不前。   看见前方的银装素裹,赵长河颇有些感触。   从海外回来之时便是初雪,到了现在冬天都没彻底过去,却已经感觉像是过了几年般漫长。这两三个月到底发生了多少事啊……   司徒笑说,有人修行越深,白头发都快有了……   话是玩笑话,当然不可能白头发,但玩笑之中自有实情。这区区两三个月,赵长河披风戴雪,踏遍神州,处处狂刀百战,浴血至今,期间还掺杂了多少思虑,多少筹谋。换了个普通人,真熬不住。   而唯一没有踏入过的区域,如今就在眼前。   关陇……长安。   这个地名是很能唤醒现世情怀的。尤其与李家这个姓氏合在一起之后,那种感觉更为凸显,赵长河一度都不太愿意把他们当成敌人看待。   但很明显,此世清河崔琅琊王都是贴牌,陇西李自然也是,与自己所知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并不需要有什么特殊情怀。   不变的是此世长安依然是很多个朝代的古都,除了夏龙渊因为北邙之气而定都今日京畿,以前各朝大多选择长安,毕竟山川形胜,适合的依旧适合。   以及……此地倒也不是两眼一抹瞎,有本地人带路呢。   岳红翎自己。   这就是个陕西大妞,还好口音不是额滴神咧。   “落霞山庄就在华山脚下不远,你知道么?”岳红翎正在问。   赵长河有些小尴尬:“知道。”   知道却从来没想过来走走看看,被抓个现行,有点不好意思。但真的太忙了啊,哪有这些闲工夫呢……她岳红翎自己也不知道多久没归家了。   话说又华山又姓岳的,彩头不是很好,当然指的不是岳红翎,而是她的师父岳峰华。   岳红翎是华山脚下的灾民,家人早亡,被岳峰华收养,随他姓岳,本姓已经无人得知。正因如此,再怎么浪迹江湖,岳红翎也是有个娘家的,所以之前说让赵长河去提亲。   落霞山庄只是个三流小门派,岳峰华只有玄关七重,连洛家庄都比不上,却因为出了个岳红翎而声名大噪。当初洛庄主还对洛振武表示,如果要得到岳红翎,说不定可以从她的门派入手,比如威胁她师门。   实际上这是洛庄主缺乏调查研究,想当然了。   会这么想的人多了去了,却无人实施,何也?何况岳红翎在江湖上行侠,仇家可谓到处都是,却没人去找落霞山庄麻烦。   因为在明面上岳红翎早都被“逐出师门”了。很早以前,未成年小红翎出道没多久,就弄死了陇西韦家的作恶家丁,岳峰华哪里绷得住,只能逐出师门撇清关系,这也是岳红翎始终没有回过家的原因。由于事情较小,逐都逐了,韦家倒也没再找落霞山庄麻烦、也不可能满天下去追杀一个小姑娘,这事就直接过去了。   然而所谓的“逐出师门”,从一开始岳峰华就对徒弟表示过这就是保全之策,咱们还当你是徒弟,以后风头过了再回来。话都这么说了,岳红翎也知道自己初出江湖的鲁莽给师门带来了麻烦,自然不会怪师父,泪别师门之后,内心还是当这里是娘家。   岳峰华此举内心到底怎么想的不得而知,客观上使得岳红翎从此再无后顾之忧,成为了年轻一辈最出名的女侠。被逐出师门的污点也不是污点,谁都知道那是行侠仗义导致的牵累,而不是做了坏事。   她的仇家也一般不会想去找落霞山庄麻烦,天知道她是不是恨着师门,去找麻烦反而在帮她出气不成?于是落霞山庄安逸至今,啥事都没有。   后来岳红翎修行越高,名气越响,大家的关系又不同了。   当岳红翎玄关七八重、潜龙前十名的时候,已经算是个名动天下的武林名家,要知道那时世上破秘藏者就那么百来人,韦家的家主也就是个玄关九重,岳红翎年纪轻轻都已经快和他平起平坐了,潜力还高。一位智商正常的世家之主当然不会再纠结几年前杀个家丁这种鸡毛蒜皮之事(其实他当时都不一定知道),相反应该借着“有渊源”,表示大度笼络才对,可与一位潜龙天才结下善缘。   于是韦家家主韦长明开始和岳峰华称兄道弟,表示这是我们韦家罩着的门派。岳峰华也再无忧虑,开始满天下宣扬这是我们山庄出来的徒弟,岳红翎自己也给面子,对外也开始自称“落霞山庄岳红翎”,自此落霞山庄真正声名大噪,前来拜师的如过江之鲫,发展成了华山第一宗。岳峰华本人由于资源暴涨,这些年也慢慢修到了玄关九重,真正的师凭徒贵。   洛庄主觉得可以威胁人家师门的时候,人家早就今非昔比了,洛庄主还真威胁不了。   如果按往常,岳红翎完全可以衣锦还乡,乡里只会敲锣打鼓欢迎。   但现在则有点微妙——赵长河是大汉赵王,与关陇形势敌对。以岳红翎和赵长河的关系,平时未必会影响到从来没回过家的落霞山庄处境,但一旦回了,那会有什么展开,谁都不好说。   两人坐在马背上,眺望远处的华山,岳红翎沉吟良久,低声道:“你我相恋,看似传得广,实则基本只是‘江湖风传’,知道我们真在一起的人寥寥无几。何况以我的性子,即使相恋,可能明日就自己跑了,因此你我在旁人眼中的绑定未必有我们自己认为的那么深。”   赵长河听得嘴角抽搐:“你还很得意是吧。”   “哼。现在还不是被你抓住了……你是不是很得意?”   “……”   “哎呀反正我说的是,如果我回去,是可以甩脱和你的关系的。我真可以大摇大摆回去帮你探明白如今关陇的状况。”   赵长河有点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岳红翎哑然失笑:“喂,我是御境,你是不是不知道这个概念啊。”   “没啥概念,我揍趴的御境快有一掌之数了。”   “……怕是你抱在怀里的御境快有一掌之数了才对,毫无敬畏。”   赵长河暗自数了数:“没那么多诶。”   “你还真数上了是吧?”岳红翎又好气又好笑:“好了,我们分手了。”   “?”赵长河抱着她的腰一起坐在马上的,闻言双手直接向上掌握:“再说一遍?”   岳红翎被一抓就软,喘息着靠在他身上:“别……我回去也是要这么说的,你习惯一下,如果有公然见面,别露馅。演个戏而已,你和臭思思不是很熟这套嘛?”   这确实是个快速了解当下状况最直观有效的办法,赵长河有些不爽地想了想:“如果我们分开探情况,那也得找一个见面的地方。”   岳红翎笑道:“长安名胜多矣,随便找一个就行……要么大雁塔吧,圆澄说他们之前在长安的,我估摸着就在那。恰好也可以去看看佛门在长安到底什么情况。”   赵长河想了想,可行。确实圆澄之前说他们本在长安,但由于不受信任,已经迁出来转战襄阳了。那如今长安是否还有僧众,如果有,圆澄是不是有点两面三刀的嫌疑?又或者,在这件事里是否也可以引入佛门的力量?之前他们那个佛陀的情况怎样了?   兜兜转转,之前所了解的很多事情,最终不是对应在西域昆仑,而是有可能全面汇聚于长安。   “别捏了……”岳红翎扭过身,吻上他的唇:“乖哦,才腻在一起几天,就舍不得分开了呀……”   赵长河抱住她的纤腰,恶狠狠地吻了下去。   确实,平日里总是自己行事,难得有一回全程有岳姐姐跟在身边双宿双飞,哪怕只是短暂兵分两路,都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两人激吻了一阵,岳红翎气喘吁吁地推开他,整了整被揉乱了的衣襟,腾身而起,飞向华山。   半途忽地回眸而笑:“想要日日腻在一起,就看我的大英雄什么时候平定乾坤。到了那时候,红翎长剑归鞘,马放南山,为你洗手做羹汤。”   话音袅袅,人已消失在山间。   赵长河望着那袭红裳消失的背影,长长吁了口气,揉了揉脑袋。   是啊,要腻在一起,将来还有一辈子呢。   洗手做什么羹汤,你最多会做肉夹馍吧,嗯,那腰腿力量,夹夹我的?   赵长河沉吟片刻,再度取出化妆材料,给自己随意涂抹了一个全新外貌,策马到了城外,老老实实地牵马掏路引入城。   他身上备着的各色假路引一大堆,赵望唐赵守一的身份都还在呢,这次到了敌境,赵姓都不敢用了,随便挑了挑,挑了一张叫秦九的,姓秦比较符合地点梗,便掏出来用。   “晋南秦九,世代经商……”守卫扫了他一眼:“经商的怎么一个人?”   赵长河叹气道:“世道乱了,家道中落,来长安碰碰运气。”   守卫也不较真,挥手道:“进去吧。”   赵长河愣了愣:“不要入城税?”   守卫斜睨他一眼:“很想交是吧?那给我就行。”   “没,没。”赵长河快速牵马入城,心中震动。   这李家是真有争天下应有的味道了,单这一手,起码能让长安繁华加倍,且名声会很好。   很多时候“入城税”这种东西确实是可以取消的,原大夏也不是一直有这玩意儿。之所以现在一直存在,有些是地方官僚为了敛财,有些则是实在缺钱的权宜之策。至今京师都没取消,因为大家确实缺钱,没办法。   想不到长安居然已经取消了……他们这么有钱?   赵长河慢慢入城,打量着周遭车水马龙的繁华,暗自叹了口气。   这里比京师都繁华,已经可以媲美天下还没乱、自己初次入京之时的见闻了。在天下大乱之后,尤其在卢建章等人作死之后,京师凋敝得很,早已不复当初盛况,如今对比之下,长安比京师更像个京师。   看来当初所谓“引胡人入关劫掠”,劫的并非长安,关陇贵族们没那么傻,不会动自己的根基。有很大的概率,当初借胡人摧毁的是还死忠大夏的城池。   相反,这些年来天下大乱的各种战争,毁了江南荆襄、毁了华北青徐、毁了巴蜀苗疆,却基本没怎么涉及关陇。此时此刻的关陇,对比关东,几乎就是人间天堂。   而且他们还有丝绸之路。按照红翎的见闻,西域还是有大量商贸的,这贸易没怎么流入大夏,基本被关陇截胡了,更别提大汉。   怪不得有钱。   要不是自己火速搞定崔家、平定琅琊。一旦拉锯起来,关中铁骑横扫而出,那形势真差不多能复刻隋末了。   赵长河满腹心事地往前走,下意识地就往远处高塔方向前行,那便是著名的大雁塔。若按现世的认知,好像和唐三藏有点啥关系来着,不是太清楚,而这里应该无关,是灭佛之前便有的名胜,灭佛后李家依然收容佛门在此,可知当时就存有反意了,一直在积蓄属于自己的力量。   按照这么长期的布置来看,李家家主李公嗣却始终只是个地榜,是不是有点匹配不上?而且关陇可不是只有李家,比如和岳红翎有所牵扯的韦家也是一大强族,李公嗣死后李家却依然能够牢牢占据关陇集团之首,这里是不是也有点问题?   李家内部是不是另有强者,比如什么上代老祖还没死?如果没死又不在榜,瞎瞎是瞎了吗?   如果瞎子没错,那错的是什么……   赵长河忽地打了个冷颤,如果人家老祖从地下爬出来了怎么算?   “铛!”大雁塔附近传来钟声。   赵长河驻足边上,看见了许多和尚匆匆回寺,看似功课之时。   他随意在寺庙外面的小店点了碗泡馍吃着,随口问小二:“长安佛门如此昌盛啊,和我们晋南不同。”   “客官晋南来的啊?”小二笑道:“长安佛门一直兴旺得很,许多大人物都信奉的。近期还差了点,要是以往这时候,能看见很多达官贵人前来拜谒,现在少咯。”   赵长河问道:“为什么少了?”   “不知道啊,圆澄大师好像离开很久了,说去别处传道去了……结果前些日子玉虚真人出山,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佛门辩难,圆澄大师不在,别人如何辩得过玉虚真人?僧众们被诘难得哑口无言,现在都在闭门自省。”   “那既然他们基础雄厚,难道就这么认怂了?会不会去把圆澄大师请回来,和玉虚真人再辩一场?”   小二叹气道:“不知道啊,希望圆澄大师早点回来吧。大师佛法精湛,打架打不过玉虚,辩难该不会输的。”   “听你这口吻,你希望佛门赢?”   “当然,我们全家信佛。”   “阿弥陀佛。”赵长河结了一个法印,低声念诵:“佛陀慈悲,不会坐视衰败的,当年灭佛那么惨淡都熬过来了,岂能败在这点事上?”   小二大喜:“客官也是佛徒嘛?”   “那是自然。”咱法印不标准么?要不要给你念一段极乐……哦,金刚经,现在这个咱很熟。   小二立时喜滋滋起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其实也不一定需要圆澄大师回来的,据说寺内现在有了一位新佛陀,佛法无边。别说辩难了,怕是比武也不一定输哦。”   赵长河眯起了眼睛:“这种大事,你们都能知道啊?”   “嗐,大师们也没怎么瞒,需要提振士气的嘛。”小二说着,脸色忽地一个激动:“你看你看,大人物们可不就来了?”   赵长河抬眼一看,一位衣着朱紫的中年人带着一个年轻人,在一群家丁的簇拥下进入寺庙,知客僧侣合十行礼,也没多寒暄就直接带人入内,显得很熟。   这年轻人赵长河挺面熟的,一时半会没想起来,便问道:“这是哪位大人物?”   “京兆戴家的戴二爷……哦,现在这里不叫京兆了,不过他们还是喜欢这么自称。”   我看你们也喜欢这么称呼吧,家乡的昔日荣耀,能理解,换我自己也一样。赵长河看着戴二爷入寺的背影,心中暗道长安确实有王气。   但这里好像不仅仅是王气,好复杂的样子,真是各方风云汇聚一体,加上关陇内部自己的各大势力,真是像团麻一样……   戴家……这个倒是比较老实没有往上古贴牌的,本纪元的家族,大约和唐家差不多级别的样子,并不是多辉煌,但在当地还可以。那个年轻人赵长河也就想起来了,不就是戴公子嘛,人家还是个潜龙榜上的人物来着,琅琊潜龙之宴上见过,当初自己初入京城,就是被这二货在城门口喊破身份,导致入京风雨大作。   这货虽然有点纨绔,憨憨的没什么城府,本质倒也不坏,看来是不是可以暗中接触一下? ###第七百三十九章 四方云涌   小二也不会在这跟赵长河净扯淡,很快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赵长河慢慢吃着泡馍,暗道这东西用来做军粮好像比做小吃更合适一点。   完了现在怎么吃个饭都会想到军粮。   正寻思怎么蹲一下戴公子套个近乎,却忽然看见他独自一人出了寺庙,一溜烟往边上街道跑了。   赵长河忙丢下一锭碎银,飞快跟了出去。   却见戴公子七拐八绕,很快钻进了一家暗摸摸的民宅,赵长河跟过去一看,赌场。   赵长河:“……”   我还当您是个去礼佛的,敢情是耐不住性子中途偷溜来赌场玩。可以可以,和老子当年旷课去网吧一个性质,只不过有点不一样的是,我与赌毒不共戴天。   赌场虽然昏暗,倒也并不严防死守,赵长河很轻松就跟进去了。   却见一个老板娘模样的女子对戴公子笑呵呵道:“戴公子今天来得有点晚。”   有别于以往所见赌坊老板娘都有点风骚样,这个老板娘倒是挺正经,穿着气质还有点小知性,逢人笑呵呵的模样看着很亲和。   戴公子似乎也和她很熟悉,还笑道:“家叔没事非要去拜佛,谁耐烦在那听光头念经,看着那群光头就不是什么好彩头,总感觉到了赌坊要被剃光头,晦气。”   “戴公子鸿运正旺,岂是这点晦气能影响。”老板娘笑呵呵问:“倒是有些奇怪,之前佛道辩难,大雁寺输了,贵人们不是不爱去了么,怎么忽然又去了。”   戴公子摆摆手:“那个新来的佛陀有点门道,妈的几句话说得我都差点想剃度,可能所谓舌灿莲花就是如此了。”   老板娘微微眯了眯眼,又好笑地问:“那戴公子怎么跑这来了?”   戴公子理直气壮:“我听到他们说须戒色戒赌,老子就不干了,我戴清歌大好年华,这不能做那不能做,岂不是白活一遭?这不跑等过年啊!”   老板娘哑然失笑:“是极,那青灯古佛有什么好的。公子风华正茂,正是享乐之时。今日想在大厅热闹呢,还是去贵宾室里和人私下玩几手?”   戴清歌道:“私下有什么好玩的,不和你玩,赌不过你。我去押点子去。”   赵长河差点没喷出来,剧本不对啊喂,难道不该是私底下和老板娘单独发生点什么超出赌局之外的事吗,还有“不和你玩”的?这妥妥的女人哪有游戏好玩,您应该穿到现世做个游戏玩家,男留ID女自强。   老板娘似也有些好笑:“又不是只有我陪你赌,咱们这么多高手,戴公子都没兴趣么?或者也可以和其他赌客玩呀,挤在大厅实在不合戴公子的身份。”   赵长河看了她一眼,暗道这也有鬼。   哪有非要人去贵宾房私下玩的,这怕不是为了方便套话?是了,她刚才其实就已经在套话,现在怕是想更深入了解新来的佛陀是啥样的。   本以为不至于随便进了赌场就是嬴五的,哪有那么巧的事……如今这么一看还真有很大可能是。毕竟天榜势力在背后支持,在任何一地做得最出色都不稀奇,戴公子这种有钱人选择的自然是最有名的去处。   长安这形势已经够复杂了,再来一个嬴五……乱成一锅粥了属于是。   戴清歌正在说:“你们那些高手,本公子早玩腻了,水平一般得很。”   老板娘笑道:“公子可是潜龙之列,听声辨位之类的功夫确实没几个人能和公子比的嘛……”   赵长河忽然开口:“这位公子赌术很强吗?在下倒是不信了,要不要比一比?”   老板娘愣了一愣,戴公子眼里倒是亮起了精光:“这生面孔是你们赌坊新招揽的高手?”   赵长河道:“在下初来乍到,难道这里没有赌客对局?非要赌场高手不成?”   戴清歌笑呵呵道:“新人可别太自信,输光了被李八娘脱了裤子丢出去可不好看。”   李八。   妥妥的嬴五系,还这么光明正大都不遮一下。   心中转过念头,口中随意道:“输就输了,输赢又什么打紧,过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戴清歌抚掌笑道:“好,好,就你了。”   李八眼神有些惊疑地打量赵长河一眼,笑道:“那二位跟我来。”   两人随着李八进入偏厅,外面大厅的喧闹熙攘很快隔绝,环境安静优雅,还有淡淡花香。   李八笑道:“二位玩些什么?牌九?骰子?”   赵长河扫了她一眼,笑道:“就不能我与戴公子私下玩么,一定要一个荷官?恕我直言,女荷官的话,老板娘这么正经不合适。”   李八似笑非笑:“我们赌坊可不靠那些东西吸引人。不过公子非要自己玩,倒也可以,只是必须兑筹码,不能自己用金银,否则我们没人在侧怎么抽佣?”   赵长河递过一块银子:“那就帮我兑些筹码。”   李八深深看了赵长河一眼,拿过银子走了:“公子稍待。”   看来人家也感觉出来了这客人不对劲,只剩一个戴清歌毫无知觉,还在笑呵呵问:“兄台擅长玩什么?”   赵长河压低声音:“我是你爹派来抓你回去的。”   戴清歌吓得跳了起来:“你他妈……”   赵长河摆摆手:“公子何必惊慌,瞧我这样也是看不上那群和尚的,愿帮公子遮掩。”   戴清歌吁了口气,左右看看,也压低了声音:“你也觉得那群和尚不对劲是吧?咱好歹也是潜龙榜前列,玄关七重的高手,和赵长河夏迟迟打过架喝过酒,江湖灵醒非常人可比!我说那和尚不对,当然有我的道理,可我爹就是不信!”   赵长河很是好笑,是是是,你和赵长河打过架,我怎么不记得。喝过酒嘛……潜龙之宴上都在喝酒,如果那算的话,倒也真算。   口中道:“这种东西,需要证据,单凭感觉没啥用的。此前圆澄大师打的基础好,大家都很信任……”   “证据谁能有啊!”戴清歌顿足道:“以前圆澄大师诵经讲法,很多东西老子虽然不同意,但也觉得有他的道理。最关键的是人家圆澄大师讲的明心见性人人成佛,那是修心,因贴了地气,不再那么飘渺,所以愿意信的人多。而这位……”   赵长河道:“这位难道不这么讲?”   “讲!他也讲人人成佛,可暗戳戳引导认知的是武力修行。见了鬼了,佛家之武难道不是卫道之用?以武成佛那不是弥勒教吗?要是再引入杀生成佛,引入欢喜极乐,那就是弥勒教在长安复苏了。我和我爹这么说,我爹说人家又没讲杀生成佛,也没讲欢喜极乐,叫我别瞎引申。可我怎么就咂摸着不对呢,时间才这么短,这经义就已经被悄悄曲解,难道时日一久就不能暗摸摸的曲解更多?”   赵长河心中微动。   别看这位憨憨的,这直觉之敏锐就无愧潜龙之列,瞎子不瞎,排榜还真不是乱排的。   毋庸置疑,当圆澄撤离长安转战襄阳之后,留在长安的僧众所迎接的新佛陀,有极大概率是……天魔波旬,至少是它派遣的下属。   戴清歌愤愤道:“你若是我爹的亲信,回头也帮忙说一说,老子宁可信玉虚,也不信这稀奇古怪的新佛陀。”   赵长河试着道:“公子以往和道家没什么接触吧?”   戴清歌道:“我和玄冲熟,倒也不算没接触。反正玉虚现在是神州第一人,名望可了不得,我就算明摆着选他,家里也没话好说。”   赵长河道:“那公子还不如直奔楼观台,就算做个样子,老爷也不好再逼你来听佛。真要怎么选,也等他们佛道辩难出了结果再说。”   戴清歌踌躇片刻:“我想玩完这一把再去。”   赵长河简直想一巴掌拍他脑瓜上,实在哭笑不得:“好好好,我陪你玩。”   赌坊密室里,李八靠在听筒上听了半晌,微微蹙眉:“这是哪来的过江龙?” ###第七百四十章 红翎归乡   当赵长河在这里旁敲侧击打探情况,岳红翎也已经衣锦还乡。   她十五岁离开落霞山庄,今年已经二十二了,再过几天过了年该二十三了。   离家七八年,以岳红翎的洒脱都难免会有点近乡情怯之感。这里的一草一木,看上去都似乎不再熟悉。   越近山庄,就越是陌生。   原先一个颇小的庄园,弟子不过十余,四处旧砖土瓦,师娘勤俭操持,就像一普通的农家大家子。   而如今行来,连绵一片红砖绿瓦,占地数十顷,已经延伸到山脚边,甚至占了道。四处人来人往,演武声、喝彩声,交织一片,热闹非凡。   甚至有货郎担着货物就在山庄外面卖,时不时可以看见有当地官员或士绅模样的人来访,宾主甚欢,一切就像往年行走江湖所见的一些名门大派。   岳红翎远远地看着门上“落霞山庄”的牌匾,要不是因为这匾尚在,她几乎不敢认这是自己自幼长大的地方。   之前也曾想过,悄悄夜探,私下见见师父问问情况就好。可走到近处,心绪澎湃,岳红翎忽然不想偷偷摸摸,此生光明磊落,回乡还要遮遮掩掩?   于是大步前行。   “阁下是?”几位守门的少年男女看着远处一路行来的红衣姐姐,心中泛起一个名字,却不敢认,小心翼翼地试探。   岳红翎走到面前立定,微微一笑:“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今日知矣。”   倒是旁边路人没有落霞山庄弟子那么不敢置信,早就在旁边惊呼:“岳红翎!”   “绝对是岳红翎!我四年前曾在中原有幸见过一面。”   “真人比传说中的还美啊……到底是谁在恶意传岳红翎天天脏兮兮的。”   远在京师皇宫,夏迟迟打了个喷嚏。   场面一片鸦雀无声,少年男女们脸上泛起极度惊喜的光。   “二师姐回来啦!~”   空气安静片刻后,瞬间炸锅,少男少女们门都不守了,一股脑儿往庄园里跑:“二师姐回来啦!”   岳红翎还乡!   消息爆炸传播,眨眼之间传遍长安,赵长河还在赌坊里和戴清歌扯犊子呢,门外都已经有赌客在谈岳红翎还乡的消息了,人人兴奋莫名,都有人想跑华山去看人了。   毕竟这可是二十二岁身登地榜的顶级天才,这几年来,年轻一辈最著名的人就是岳红翎与赵长河。而赵长河暴起得太快,不少人心中其实还挺没实感的,加上动不动扯上的都是神魔,又缥缈了几分;岳红翎成名早,实感强多了,最贴地气。   更何况如果除开现在额外进入的各方神魔不谈,单论原关陇势力,那在李公嗣死亡、圆澄离开的当下,岳红翎竟很可能是土生土长的关陇第一人!   这是什么概念啊!   落霞山庄的声名大噪真不是没有理由,如今多少适龄的孩子想投身落霞山庄习武,十成十全部都是岳红翎的榜样力量所致。那万人迷的程度可不限于孩童,整个关陇江湖上佩服仰慕的人如过江之鲫,这一归乡的轰动程度可想而知。   但在初始的兴奋爆炸渡过之后,很快人们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岳红翎和赵长河的关系……   据说赵长河从当年北邙开始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开始追求岳红翎了……气人的是据说因为去年并肩塞外杀敌,还真好上了,乱世书当时给了个批语“落日映长河”还是啥的,夫妻相浓得满溢。   现在赵长河是大汉赵王,懂哥都会知道那可不仅仅是个异性王,说大汉牵系于他一身、说他就是大汉皇帝都是没什么问题的。岳红翎若是“大汉皇妃”,这番回乡,大家要用什么态度?而她此番回来……是为了什么?   怕是要往如今长安的湖面投下这一颗巨石,激起千层浪。   当然传闻只是传闻,很早就有人去问从北邙到雁门一路知情的真知情者崔元雍,得到的答案却是这样的:“去你妈的岳红翎和我妹夫有什么牵扯,少寄吧瞎传,重申一遍赵长河是我妹夫!北邙?北邙那会儿岳红翎在和我打架,跟赵长河有什么关系!”   崔元雍为妹宫斗的言论传到关陇,好像还真有那么几分辟谣之效,反正粉丝本来就不愿意承认自家女神被人拱了,有崔元雍背书这证据还不硬吗?   但在更多关陇士族眼里,这个就叫做造谣式辟谣。崔元雍当然要咬死自家妹妹才是正主儿、把岳红翎往死里撇清啊,问他有屁用……你妹夫就不能和别的女人有牵扯了?你有本事把这话拿到你们陛下和唐首座面前重复一遍?最好再跟朱雀尊者重复一遍。   当岳红翎大步踏入落霞山庄正厅,厅中早就坐着师父岳峰华,旁边还坐着另一不认识的中年人,瞧那身锦缎便是非富即贵。   想象中的岳峰华迎出门外相迎并未发生,岳红翎也不在乎,大步入厅,结结实实地行了一个大礼:“徒儿参见师父。”   “好好好!”岳峰华捋须大笑:“见红翎如此英姿,为师甚是欣慰。”   岳红翎抬头看了师父一眼,心中暗觉怪异。   夸英姿?   也不叫请起免礼,让我跪着是在彰显您的威望么?   岳红翎宁愿认为是师父心中激动一时忘了,总之师父没说请起,她也真不起,依然单膝跪在那里,平静回应:“见师父风采尤胜往昔,徒儿也不胜欣喜。不知师娘可在?徒儿想去看看她老人家。”   岳峰华神色一黯,轻轻叹了口气:“你师娘在两年前因病过世了。”   岳红翎抿紧了嘴唇,没有回应。   因病?   师娘虽然修行不怎样,只有玄关四五重,可前年也最多就四十二三的样子,是一位正当壮年的武者。一位壮年武者的体质并非普通人可比的,你说和人争斗死亡还说得过去,可在长安荟萃之地、在师门已经如此有钱有势并不缺医少药的情况下,因病过世?   正在此时,坐在客座的中年人笑道:“岳兄是不是太过兴奋,忘了该让贤侄女起来说话。”   岳峰华如梦初醒地笑道:“正是正是,瞧我这糊涂的。红翎快快起来。”   岳红翎起身,顺势问道:“这位是?”   岳峰华竟也站起身,介绍道:“这位便是韦家之主长明兄,列人榜十七。”   “咳。”韦长明起身拱手:“人榜十七什么的,在岳姑娘面前着实没有脸提。岳姑娘才是我们关陇武林最璀璨的星辰呐。”   岳红翎对应酬世家之主属实一点兴趣都没有,闻言冷淡地拱了拱手:“幸会。”   岳峰华笑道:“韦兄并不计较红翎当年鲁莽,冰释前嫌,红翎当谢过先生大度。”   岳红翎淡淡道:“韦先生大度,红翎倒是挺感佩的。没想到先生与家师交情变得这么好,日常都坐在这里做客。”   “岳兄能教出岳姑娘这样的弟子,本身自是侠义之人,交往如沐春风。如今座上客常满,也是岳兄自己的魅力所致。”韦长明笑呵呵道:“实不相瞒,今日前来落霞山庄,本来是为了议亲的,不料恰逢岳姑娘归乡,倒是意外之喜了。”   “哦?议亲?”岳红翎道:“大师兄要成婚了么?”   大师兄自是岳峰华自己的亲儿子岳白羽,对于落霞山庄而言,他才是继承人。   韦长明笑道:“不错,议的正是岳贤侄之亲。”   “恭喜恭喜。”岳红翎说着恭喜,笑容里却有几分讥嘲:“是韦先生的千金?”   韦长明摇摇头:“非也,出现在这议亲,当然是做媒的。”   “那对方是谁?”   韦长明却暂时不答,转而问道:“能否先问问岳姑娘此番归乡,是来看看就走呢,还是另有长留之意?”   岳红翎失笑:“本来没想好。既然遇上大师兄议亲,于情于理似乎要等到喝杯喜酒再走。”   韦长明点点头,又问:“那么能否再问姑娘一句……姑娘和赵长河,究竟是什么关系?”   岳红翎看似随意地回答:“本只是普通朋友,被江湖风传害我清誉,如今关系已经变了。下次若是见到,必将让他窒息而死。”   岳峰华韦长明都没听出这话的真意,关系变成啥样了,死法为什么是窒息,只当是随口一言。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有点不太敢相信的样子,岳峰华便继续试探:“既是如此,红翎此番回来,是否有可能帮助乡里,抵抗伪朝?” ###第七百四十一章 蜕变的女侠   岳红翎哪能被这话随随便便就套上了,很随意地笑笑:“在下浪迹江湖一介散人而已,并不牵涉势力争霸之事,除异族之外,神州姓夏还是姓李与我何干?我若留在这里,也就是为了喝一杯喜酒。”   岳峰华叹气道:“红翎,若是兵戈起时,生灵涂炭,你岂可不闻不问?”   “若有纵兵残民之事,徒儿自会出手。”岳红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笑非笑道:“包括李家出关东,也是一样。”   岳峰华一时哽住,和韦长明对视了一眼,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除非岳峰华以师父的身份强行要她站队,可哪说得出口?   事前大可脑补怎么以师父身份发号施令,还刻意测试了一下徒弟这些年对师父的尊敬有没有丢。事实证明,岳红翎依然尊师,态度无可指摘,但当她站起来之后,那气场自然而然就全面碾压,瞬间就成了主角。无论是韦长明还是岳峰华,下意识都矮半头似的,节奏完全在她自己掌中。   这是一位江湖上腥风血雨叱咤风云这么多年的名侠,再也不是当年少女了,那气场竟比世家之主都要强大,或许在她眼中,韦长明也不过插标卖首。   正当岳峰华试图再说些什么,岳红翎却忽然补了一句:“其实徒儿这次回乡,倒还真是为了些要事而来的。”   岳峰华想说的话只得吞了回去,很是和蔼地问:“哦?不知是何要事,可需为师帮忙?”   “自是需要的。”岳红翎似是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听说胡人曾经破关劫掠,如今关陇多处尚有胡人肆虐,徒儿想替家乡除恶,还家乡之安。但独自一人,连胡人的下落行踪都很难找,我看如今师门鼎盛,应该可以帮忙探些风声。”   韦长明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岳峰华愣神了半天,干笑道:“我辈行侠本当如此!只是胡人势大,或许你一人力有未逮,此事暂且从长计议,容为师让人去打探好消息,知己知彼嘛。”   岳红翎微微一笑:“师父考虑周详。”   韦长明干笑道:“那岳姑娘且安歇,韦某便先回去了……对了,岳姑娘回乡,也是近期关陇大事,若我们几家设宴款待岳姑娘,岳姑娘可会赏光?”   岳红翎微微摇头:“抱歉,红翎不喜应酬,好意心领。”   岳峰华道:“我送送韦兄。”说着又吩咐左右弟子:“尔等带你们二师姐去客舍歇息。”   弟子们哪看得懂这些对话里的气氛诡谲,一个个都兴奋莫名:“是,我们会好好款待师姐的!”   “不用那么多人。”岳红翎随意指着一个小姑娘,笑眯眯道:“这位师妹陪我就好。”   小姑娘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拉着岳红翎就往后院走:“师姐随我来。”   岳红翎看小姑娘元气满满的样子,有些沉闷的心情略微好了点,笑眯眯地跟着往后走。临到门边,转头一看,岳峰华与韦长明的背影已然消失在正厅之外。   岳红翎轻轻叹了口气,压低声音:“我想先去看看师娘。”   “哦。”小姑娘挠挠头:“那走这边……”   后山墓前,岳红翎郑重地拜祭了一番,慢慢站起身子看着墓碑,低声问:“师娘缠绵病榻很久么?为何没人去江湖上寻我说这事。”   小姑娘回答:“没有,病得很是突然,走得也快……”   “什么病?”   “说是犯了恶疮。”   恶疮有多类,其中有几类放在现世叫癌症,如果是这类病,那好像也确实不奇怪。岳红翎微微摇头,刚才师父一幕幕表现泛过脑海,御境强者的直觉还是让她觉得不是很对劲。   “韦家来议亲的对象是谁?”   小姑娘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是李家小姐呢。”   岳红翎微微一笑,就知道。好像就是不太好当她面说出口的样子,以至于韦长明语焉不详,但遮又遮不了,这种事一旦开始提那就是大家都知道了,她随便问谁都一样。   看来自己回来,在部分人心里未必是惊喜,是惊吓吧。   至少这与李家联姻之事被她看在眼里,感觉好像怪怪的,听起来好像也没啥,凭什么师兄就不能娶李家小姐了……但再细细一捋,李家为什么要嫁女给你,真以为是落霞山庄很有面子嘛,那本来就是赤裸裸的利用,就是为了她岳红翎啊。嫁的女是不是李家嫡系都不一定,大概率是个旁支,搞个不好是丫鬟都有可能。   这与崔王联姻可不一样,因为崔王不管怎么联姻,影响不了崔文璟王道宁自己要干什么;可你和李家联姻,你对事情有几分说话的份,还不是彻彻底底的附庸,让你干啥就干啥么……   当生米煮成熟饭,后续关陇与新汉之争,她岳红翎是不是就不好站队了……搞个不好还真能让师门施加压力,让她岳红翎站在关陇一方。   这完完全全就是冲着岳红翎而来,如果岳峰华有几分不想让徒弟为难的担当、又或者有几分尊重徒弟的想法,这姻都不会议的,想议也至少会找人设法联系一下岳红翎,先问一问她的意见如何。前不久乱世书刚刚闪过自己在苗疆杀黑苗王,行踪确定,派人来寻访可不难。   但别说尝试派人寻找了,本人站在这里都语焉不详。看来也知道这事本质是在谋她岳红翎嘛,不好意思说嘛……   拿她岳红翎闯下的名声、拿别人因为岳红翎而套的近乎,全盘当成了他自己应有的么?是不是觉得可以和关陇之主联姻,赚大了?   岳红翎转头看着繁华的庄园,心中轻叹了口气。如果仅止于此,其实没啥大不了的,自己反正不会因师门压力而干啥,他们该怎么攀高枝倒是无所谓的。怕就怕在,一旦深陷,就会有别的。   比如说自己提的胡人。   哪里需要什么去外面探访知己知彼?这长安城内不就有胡人军马驻留的嘛!都装不知道吗?   这就是你从小教育我的侠义之道?   如果自己坚持要在这里杀胡人,那会让关陇士族们非常头疼,他们不会再考虑能不能笼络自己的事了,多半会想办法让自己早点滚。而如果自己现在就开始去杀胡人,那会是什么结果?   有很大的概率,会是各家设伏,让她岳红翎死于胡人之手。   正这么想着,身后脚步声起,岳峰华站在后方,叹了口气:“红翎。”   岳红翎转身拱手:“师父。”   岳峰华低声道:“你如果要杀胡人,你会很危险的……还在韦长明面前说……”   岳红翎心中一动:“师父的意思是……”   “不管早前他们引胡人入关是因为什么,也许是觉得实力不够需要借胡人之力,也或许是为了借刀除去境内还忠于大夏的势力,也或许索性就是解决不是一条心的人……总之到了现在,天下未定,他们还要借力,不可能现在就与胡人反目,你如果要在这里杀胡,会让他们非常难办。”岳峰华低声道:“其实如果他们得了天下,那时候你再杀胡,大家都会支持你的。”   岳红翎眼里藏着几分失望:“我知道。”   有人在均田亩开教育,一心为民。有人只在想怎么得到这个天下。   她深深吸了口气:“还是那句,政治与我无关。”   “但你有没有想过……”岳峰华憋了一下,终究还是道:“你如果一意孤行,事后或许可以潇洒离去,可师门怎么办?以后还怎么在这里生存……”   岳红翎道:“不提胡人往日杀戮,单说这次也曾肆虐关中,刀下不知多少同胞之魂,师父却考虑的是这个?今日关陇各地也不是没有义军在山中抵抗啊!师父今日玄关九重,竟然怕这个?”   当然怕的不是生存,而是失去了荣华。   岳峰华沉默片刻,低声道:“你会去联络这些盗……这些义军么?”   “如果会呢?”   “为了在与新汉相争时,从后面捅李家一把?”   岳红翎看着师父的眼睛,眼里的失望快到了极点。   长河可没想过这些,自己也没想过。如果真会联络义军,大家的想法只会是抗胡之用,但目前来说,关陇神魔影子太多,自己和长河都不会去把这些普通的武者拖入泥潭,根本不会去考虑。   但在他们的思维里,就这……   岳峰华终于道:“红翎,师父也没要求过你别的……只望这次在长安,若是见到胡人,千万忍着别乱出手。”   岳红翎定定地看了他一阵,直看到岳峰华偏开目光,才忽地灿然一笑:“如果我乔装暗杀,不会给师门带来麻烦呢?”   岳峰华犹豫片刻:“那倒是可以。”   岳红翎道:“那能否拜托师父调查,给个较好的切入点?比如哪个胡人头领驻扎于此,日常会在哪里。”   岳峰华无奈道:“行,你等为师消息。”   说完匆匆而去。   旁边的小姑娘很是崇拜地看着这师徒俩对话,在小姑娘看来,师徒都是英雄。   岳红翎看着师父的背影,暗道这是最后的试探。如果师父给出的“切入点”,到时候进去被团团围困,那就真搞笑了,想必也不至于此,多半是一直拖着。   她想了想,又拍了拍脑袋,觉得自己回来全陷在这种私事里毫无意义,本来是为了给赵长河探听长安情况的。所谓胡人是什么头领、可以在哪刺杀之类的事,那是随便去外面蹲个点探查一下就能知道的事,回师门的意义是什么?既然回来了,总要了解一些在外面无法了解的事情才有作用。   话说回来,来这里第一面就认识了韦家之主,这本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切入点,何不用起来……纠结师父现在是什么样的人,又能怎样呢?   一念及此,岳红翎心中忽地轻松了许多,身形一晃,咻然不见。   韦长明坐在马车里,在离开华山回长安的路上,一路晃悠悠的,心绪也晃悠悠的。岳红翎回来,一副想要在这里搞事杀胡的样子,这回热闹了……只要岳红翎坚持,那最终引发的结果必然是大家要设法让岳红翎死于此。不可能让她破坏关陇与北胡的联盟。   这事儿有点可惜……   自己投资落霞山庄,投资了好几年了,那时候形势可不像现在,没有大方向的麻烦,只是单纯的感情投资。   按岳红翎能单杀黑苗王尸傀的水准,绝对的天榜之能,可不是地榜。一个势力里有一个天榜那是什么概念,那是够资格争霸的概念,看看厉神通就知道了。   常理来说,按照现在自己和岳红翎师门的关系,如果外面有些什么不好解决的事、又或者家族惹了什么得罪不起的人,委托岳红翎帮个忙,岳红翎必然二话不说的帮。能搞到一个天榜的帮手外援,这份投资实在是很成功的。   结果倒好,一上来就是天下争霸、胡汉恩仇,这点投资就不够用了。别说投资了,大义面前就连他们的师徒关系都不够用……这些年的投资怕是打水漂了,可惜可惜。   但换个角度看的话……   思绪都没转完,心中警兆大起。韦长明火速拔剑,却骇然发现长剑根本不听使唤,拔都拔不出来。   下一刻香风拂过,对方的长剑已经架在自己脖子上,连她何时穿入马车的轨迹都没看见。   韦长明震骇无比,自己所谓的人榜实力,在对方面前简直就像个小孩:“岳、岳姑娘……韦某可没、没得罪你……”   岳红翎淡淡道:“拉扯我师门和李家的联姻,使我陷入两难之局,岂非得罪?”   “嗐!”韦长明顿足:“你当我想啊!李伯平这么提了,我又不好拒绝。真按韦某自己的想法,那也是和我自家联姻!老实说我本来已经这么想过了,但顾忌一旦我和你师门联姻,怕引发猜忌才搁置的!”   岳红翎眨巴眨巴眼睛,似有笑意:“李公嗣已死,李伯平在人榜好像是居中,具体多少我都忘了,应当是不如阁下的。在下倒是很好奇,阁下为什么还乐意以李家马首是瞻?这千里关中、王霸之业,阁下没有兴趣?”   “呃……”韦长明哭笑不得,小心道:“姑娘可以先把剑放下说话?”   岳红翎收剑,坐在对面。   韦长明取出车厢里备着的酒具,给岳红翎倒了杯酒,慢慢道:“势力之争,当然不是只看高手的……尤其是大家手头都没什么高手的情况下,就更是单纯的钱粮兵马势力对比。李公嗣尚在之时,凭威望凭手腕,经营极好,在联合胡人弄死了几家不服者之后,就更是一家独大……这很正常,反正在下比不了,差远了。”   岳红翎道:“既是如此,无论高手还是势力,李家都被胡人全面碾压,那会不会成为只听胡人的儿皇帝?”   “本来有可能会。”韦长明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但在新汉的压力之下,铁木尔也很难拿大,只能是一种合作的姿态。李伯平也不是傻子,之前笼络佛门壮大声势,后来又引入玉虚。有这份实力在,也就有了自己说话的底气,很难是儿皇帝了。”   岳红翎道:“如果我的见闻没错,佛道对立挺厉害?”   “是,这本是一种平衡的权术,让佛道两门皆为所用,越有互相的斗争,就越依赖当权者倾斜嘛。结果琅琊之事传来,圆澄被很多人质疑会不会是第二个归尘,导致逼走了圆澄,这在事先我们也没想过……眼看玉虚要一家独大,大雁寺却又不知从哪搬来了一尊新佛陀,现在似乎又重新平衡。”   岳红翎想了想:“李家在走钢丝。”   “没办法,新汉那边四象教是既定的国教,别人当然只能在其他势力里做争取,李家走不走钢丝都早晚要形成这种局面。”韦长明悠悠喝了口酒,指出:“当然,隐患很大,毕竟李家自己真的没有强者,一旦把握不好平衡,被哪一家独大了,他们都有被架空的可能。以及也有可能惹恼了哪一方,不陪他玩了。但目前来说,长安各方势力再怎么各有想法,面对新汉倒是一致对外的,其总体实力还真的不弱于新汉甚至更强。”   岳红翎道:“不用总是跟我提新汉,我又不是新汉官员。”   韦长明笑得很和煦:“是,姑娘自己就可以成就一方势力。”   这便是双方扯这么久的默契。岳红翎问“这千里关中、王霸之业,阁下没有兴趣?”当然不可能没有人不感兴趣,只是形势这么复杂,谁也不敢轻易行差踏错。可以确定的是,一旦李家把握不了,说不定就是群狼环伺撕咬,其中一匹狼就是他韦长明。   只不过韦长明显然并不愿意和新汉勾搭。   那边打压世家、拔擢平民,态度过于明显,这在底层人民眼中是天大的吸引力,但对于如今这种争霸之局还真不见得有利,世家抵触,很多事做不了。假设新汉是重用世家,现在都可以直接尝试策反韦长明了,可惜韦长明不可能愿意学着崔文璟自散武功,于是不断试探岳红翎与新汉的关系。   这些潜台词,如果是两年前的岳红翎,还真听不懂。可如今随着赵长河这些时日,她的眼界已经不再局限于江湖,这些事情的思维也开阔了许多。   她也靠在车厢靠背上悠悠抿着酒,好半晌忽然说了一句:“我与长河交好,但真不涉势力之争。即使帮长河,我与夏迟迟也不是一路,阁下能领会这意思么?”   韦长明眨眨眼,笑道:“领会得。”   东西宫之争嘛……西宫娘娘也要有自己的势力。   岳红翎道:“事实上,我在意的只是胡人,谁勾结胡人,我反谁。我并不代表新汉与阁下接触,只代表自己——阁下对落霞山庄的投资,无非为我岳红翎,我可以把话放在这里,只要阁下能在抗胡之举中提供帮助,那么无论将来时势如何变化,我个人都可以成为韦家的朋友。”   说完这句,直接消失不见。   韦长明看着窗外微雪,神色阴晴不定。   若说投资,有了岳红翎这一句,比得上之前对落霞山庄投资几年,要的就是岳红翎,否则岳峰华是个什么玩意?   无论是岳红翎这天榜的水平,还是她背后的赵长河势力……即使新汉对世家不友好,那也是一条后路,搞个不好,这千里关中,也未必不能姓韦。   这个投资价值连城。   但投资有前提……胡人……胡人。恰好自己和胡人还真没什么牵扯,而李家有。 ###第七百四十二章 可擒九幽   岳红翎并未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实则已经是从江湖侠女到了赵王妃的蜕变,只觉得能在韦长明这里埋个后手,对很多事都有利。至于具体怎么用上,恐怕还需要和赵长河议一议。   她也不着急做更多,悠然回了落霞山庄的客舍休息,等待明日师父是否会提供“胡人消息”,届时再去印证结果。印证师父之心、印证韦长明的表态。   至于和赵长河约的大雁塔相见,本就没约具体时间,这里尚未出结果之前倒也没必要急着去,想必赵长河这点时间也不太可能探出太多名堂。   如果按照赵长河的“望气”说法,自己这一回来就撞到韦长明在做媒议亲,已经属于很“主角气运”的了,很快就让自己对长安形势有了一个相对明晰的判断,一般人哪能这么快打开局面?就不知道赵长河那更离谱的气运,会达到什么层面,总不会今天第一天初来乍到就弄出事来了吧?   确实在她有所进展的时候,赵长河还在很无奈地逗傻子……和戴公子赌着玩呢。   以如今都接近于传说中的“神念”玩俯瞰眼的水平,他的“赌技”逗人玩可太轻松了,很快就让戴清歌觉得双方势均力敌,自己竭尽全力又能恰好赢这个秦九一点点,那种感觉爽到爆,几轮下来差点想和赵长河当场结拜。   赵长河可没气儿跟他结拜,提醒道:“歌少,你要么就回去念佛,否则被你二叔发现你不见了,回头你爹又要骂娘。要么就去楼观台转一圈,说你看道藏去了,你爹多半也会觉得各边押个注没坏处。再这么玩下去,那就真废了……”   贼特么像极了高考前夕还去混网吧的自己,赵长河看这厮的样子就恨不得穿越回高考之前揍自己一拳头,终于知道爹妈的痛了。   戴清歌依依不舍地起身:“好吧好吧。回去念佛就不去了,去楼观台走走就当是看风景去。”   赵长河来长安的主要意义就是为了见玉虚,试图破坏他和李家的联合,至于别的问题他并不觉得以自己和红翎两个人前来就能解决得完。   原先不知道怎么见,直接去见是否会被道尊所知?又或者玉虚如今的态度未知,直接见面未必是好事,需要先观察。正愁没有切入点,突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以戴公子随从兼好友的身份,公然进入了玉虚所在的楼观台。   此时的楼观台人流如织,比大雁塔那边人多不少。毕竟此前的“佛道辩难”,佛门输了。   更何况在夏龙渊死后,玉虚是天榜第三,单论神州的话,那是妥妥的神州第一人,声望忽然就比以前高了无数个层级,前来拜谒的人每天数都数不过来,这点连玉虚自己都始料未及——以前也就低一名而已,也没感觉有这么牛逼的声望,仅仅是上面压着的那位没了,忽然就声望爆了表,谁想得到啊。   这就是人人都记得冠军,却很少有人记得亚军是谁的道理。   这还是因为他终究不是真正的天榜第一,如果是的话那声望才叫离谱。现在上面压着足足两个胡人,对于神州武者来说,心中还是很憋屈的,最接近第一的玉虚就被更加寄予厚望,人人希望他能够代表神州反压胡人一头。这点民众心态上的小变化,事先是没人想这么多的。   这既导致了玉虚出山赴长安,拜谒者如织,同时也导致了玉虚被架在火上,无形中成为和胡人对抗的地标。   这种形势下,他还能不能公然和勾结胡人的李家合作?以他本心,显然不能,可惜现在他未必是单按本心做事了。   进入楼观台的时候,里面玉虚正好在广场之上高坐,讲法传道。   看着一身道袍法相庄严的玉虚,和当初云水屋三间的隐士,几乎已经不像同一个人。   戴清歌站在场外听了一阵子,刚刚赌局之中神采奕奕的他此刻再度开始打呵欠:“无聊。我还不如去斗蛐蛐,哦对了,前几天韦家的小宝还约我来着,我给忘了……”   “你这个韦家的小宝,他是扬州的嘛?”   “……京兆韦氏。”   赵长河忍不住道:“我说歌少,您好歹也是潜龙之列,现在排名还不低,怎么一天天的不是赌博就是斗蛐蛐,不练功嘛?”   戴清歌道:“这不就是在看练哪家功嘛?没确定之前,没心思练。”   赵长河怔了怔,就听戴清歌续道:“我们家的传承,能练到破秘藏可能就是顶了天了,反正我家这么多代也就曾曾祖达到过一重秘藏。也就是说传承是不够档次的,练到死也就那样。现在面上佛道相争,在普通人眼里是争信仰,但在我们各家眼里自然是希望获得更高档次传承的途径,否则我爹逼我听什么经,真不怕我出家啊!那他才有得哭呢!”   赵长河暗道原来如此……如果这么说的话,大汉想要笼络人,还可以从开教育这个方向往上延伸,给很多普通的家族或宗派一个通向秘藏甚至御境的阶梯,这才是真正的大杀器,那时候才是天下英雄尽入彀中。   如果是早期,这议案一提,只会被四象教拿来作为传教阶梯,但现在不一样了……所以晚妆当初才会很认真地指出,需要把大汉和四象教之间的隐患消除,由自己做主导才行。有这样的基础,大汉要展开这些操作可比如今关中容易,瞧他们互相争斗撕逼的程度,啧……   正这么想着,外面忽地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广场上一阵骚动,听讲法的人们很快让开一条道,伸着脑袋看山门。   一个宝相庄严的僧人披着方丈袈裟,率着一群僧侣踏入楼观台,向着玉虚直行而来,口中声称:“道兄有礼了……道兄道行精深,前些日子辩难,我这些师侄不是道兄对手,大败亏输。今日老衲出山,特来领教,愿道兄不吝赐教。”   戴清歌精神大振:“好好好,正嫌无聊,就要看血流成河,打起来打起来!”   赵长河笑道:“所以拉你来这里没错吧,一直窝在赌场里哪能看见这精彩?”   “对对对,您就是我亲哥!”   赵长河笑着,目光投向场中,心中也是惊疑不定。佛门找来的这个疑似波旬的新佛陀,之前不是还在暗中传法的嘛,也不多打打底子,这就急着上了道家门,展开新一轮佛道辩难?按理辩难也需要一群达官贵人在边上看着,当众驳倒对方才有意义啊,场中没多少权贵在的情况下,胜负得靠口口相传,不够直接。   玉虚在台上睁开眼睛,打量了来人片刻,淡淡道:“这位大师很是面生,不知法号?若是贫道没有记错,那天与贫道辩难者有多位圆字辈神僧,大师看着也不算老,竟称他们为师侄?”   来人笑呵呵道:“老衲空释,确实比圆字辈高一层。辈分与年龄并没有太多关系的。”   玉虚淡淡道:“世上竟然还有空字辈神僧留存,贫道倒是孤陋寡闻了……神僧来此,欲辩何项?”   空释宝相庄严,竖起单掌一礼:“欲论武事。”   玉虚神色微动,广场瞬间哗然!   这不是辩经!这是挑战!   而且是江湖上最常见的当众挑战,崔元雍对岳红翎、赤离巴图对江南潜龙、赵长河对万东流,都曾经这么打过。只是到了一定层面,大家的胜负颜面涉及广大,就几乎没怎么出现过这种挑战了,何况玉虚如今天榜第三、神州第一!   这空释名不见经传,是不要命了?   戴清歌狂喜:“打起来!打起来!”   莫说戴清歌了,连赵长河都心潮澎湃,天榜第三的对局,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得看的!这空释百分之百是波旬,只有波旬才敢直面御境的玉虚,这一战单是观摩意义都巨大无比。   理论上玉虚的咖位是完全可以拒绝这些莫名其妙的挑战,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挑战这级别的,别人多少事还做不做了?但恰恰在佛道相争的背景下、万众瞩目的场景中,玉虚还真不能拒绝!   可以想见,一旦他输了,那声望一瞬间就全面崩塌,道门可以彻底撤出长安了,他玉虚也可以一辈子躲昆仑别出来了,丢不起那人。而对方输的话,只要输得不是太难看,也依然可以声名大噪,坐稳长安。   这是不公平的对局,可玉虚不能推拒。   玉虚眯眼和空释对视了好一阵子,慢慢道:“那么……贫道让大师一只手吧,请。”   赵长河暗叫一声老道你可别翻船了,面上看着让一只手是很漂亮的解决方案,面子杠杠的,但前提是你不能输!一旦输了,传出去之后外人可不会管你让不让,输就是输,谁叫你让?当然若是赢了,那佛门这一波就颜面扫地,其实理论上就不应该突然进行这种没退路的挑战的,不知道波旬在发什么疯。   如果对方是个也讲武者尊严的,都不会接受这个条件,然而波旬显然不是个要面子的,居然笑呵呵道:“那老衲就占点便宜,道长注意了。”   随着话音,微微躬身行礼。   一道灿灿金光随着行礼的动作离身而出,向高台直冲而去。单这一个礼节性的进攻,就让四周哗然一片!   罡气离体外放,还如此举重若轻!这是什么水准?   这是龙雀升格之前的千军破水准,而那时候的龙雀放一道千军破都要脱力!单只这一手,这位空释大师最低都是地榜前列。   玉虚神色古井无波,同样单掌施了一礼,那道金光进入他身周一尺,就像进入了一个无形的泥沼,举步维艰地无法前进。继而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太极。   玉虚连身子都没站起,直接回手一挥,变成了太极的金光又砸了回去,随着飞回的路径,一路变大,抵达空释脑门的时候,已经如同泰山压顶。   空释身周泛起淡淡的金光,那犹如番天印的一砸到了脑门,毫发无伤,消失不见。   这金钟罩的水准……戴清歌看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换了自己在场上面对这泰山压顶早特么成肉泥了,在这金钟罩面前竟然如同放了个屁一样,连衣角都掀不起。   赵长河低笑道:“如何,歌少中意哪家的功法?”   戴清歌怔了怔,才醒悟这个比武还有向大众展示功法的意味。他一时有些小纠结,玉虚的样子帅,可空释那个能保命诶。他犹豫片刻,反问:“秦兄你呢?”   赵长河露齿一笑:“英俊是一辈子的事,谁要当沙包啊。”   戴清歌深觉有理,点头如啄米,天知道这位号称英俊是一辈子的事的“秦兄”,为了增进锻体防御力觊觎人家的金钟罩都觊觎几回了……   两人简单交谈间,场中又已经多轮攻防转换,形式却都是在各种方式“对波”。   玉虚当然不傻,号称“让你一只手”,若是近身相搏可吃亏了,若是远程对波那当然一只手和两只手没啥区别。而空释始终想要近身上高台,却一直被推在远处根本近不得身。   空释倒也不急,若能一直对波对下去,也就够了……旁人眼中那就是他与玉虚旗鼓相当,足够声名大噪。   玉虚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渐渐地赵长河就发现,刚才被空释击散了的各种气劲其实并未散去,依然缭绕在他身周,而随着玉虚后续的进攻,那些气劲又被缓缓调动起来,在空释身周形成了全新的太极,如同巨大的磨盘,慢慢旋转。   旁人无法得知身处其中的空释会是怎样的感受,赵长河却清晰地感觉,要是换个弱一点的在里面,早特么成肉泥了。   这种柔劲有点意思,和他赵长河惯用的刚猛完全相反,但很好用。   旁人眼中空释在漩涡之中被带得打起转来,越转越快,实则是在消弭这种柔劲漩涡,虽然打转,对他毫无伤害,正在伺机反攻。   还没等他伺机,玉虚就再度推出一掌。   这一掌看似一点力量都没有……实则是顺着空释旋转的方向给了一个拉扯,单是惯性就带得空释离开了原地,向人群里转了进去。   一旦栽进了人群,那丢人也丢完了,胜负便分。而从头到尾玉虚都可以胜得没有半点烟火气,神州第一名下无虚。   恰恰空释旋转过来的方向就在赵长河与戴清歌的方向,赵长河竟捕捉到了空释旋转之中一闪而过的笑意与杀机。   赵长河心中咯噔一跳,暗道不妙。   如果仅以空释目前表现出来的佛法,他确实抵抗不了这一转,只能栽进来。但如果空释是波旬呢?人家还藏着魔功呢?而且他的魔功极其擅长伪装,当他转进人群,魔功四散杀了人,在面上看去却是玉虚失误让劲气四溢导致围观民众受伤甚至死亡,这玉虚的脸岂不也是丢完了?   他根本就不需要正面击败玉虚,只需要丢玉虚的脸就够了!   心念刚闪到这里,空释已经转进了人群,人群正要向边上散开,那原本柔和环绕旋转的太极气劲忽然变得片片如刀,如风刃一般刮向了周边。   玉虚在台上神色大变,这种距离之下谁能来得及阻止?   却见站在戴家公子戴清歌身边看似“随从”的汉子悄悄伸出了一只手指头,轻轻戳在风刃刚起的方向。   当气劲转为风刃,已经不再是玉虚的气、也不是空释的法,那是溢散的风。   风可如刃刮人,也可清爽宜人,只看是否有神御之。   相比于是否泄露行藏,周边百姓的生命更加重要。   周遭围观民众压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清风拂面,在这寒冬挺冷的,但什么事都没有。   倒是空释有点事儿……他显然看出了是有人捣鬼,但又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揍这个搞事的,心中一转,索性装着控制不住身躯,跌跌撞撞地撞向了赵长河。   能把这货撞死撞伤,也算一举两得,既让他知道不是谁的闲事都能管,也可以继续让玉虚背上“误伤”民众的锅。   “这位大师,这里人多,转回去好点。”一只大手搭在他的肩头,顺着旋转之力又是一拨。   这一拨可就不是御风之力了,那是赵长河自己赖以成名的血修罗体千钧之力,狂暴无比。空释哪想得到刚才看着还是个潇洒御风的武者突然变成了一个暴走巨兽,猝不及防之下被生生拨转回去,跟个陀螺似的滴溜溜转回了原地。   转圈之中急促扫过赵长河化妆过的大众脸,正笑眯眯地向边上一个公子哥说着:“这金灿灿的光头陀螺挺好玩的,歌少可以做一批卖,估计会很抢手。”   周遭一阵哄笑。   空释紧急刹住身形,气得差点一口血没喷出来。   在自己不显露魔功的情况下,输本来没什么的,要的就是“能与玉虚相抗许久”并且“迫使玉虚失误伤人”,那就足够了。结果现在伤人没伤成,原本“相抗许久”攒下的面子被这句陀螺一说,什么面子都没了,明天长安传言之中就只会剩下一只金灿灿的光头陀螺。   这一战可谓大败亏输,莫名其妙地输在了一个不知哪冒出来的大众脸手里。   空释深深吸了口气,平静道:“玉虚真人果然修行精深,无愧神州魁首,受教了。另外这位……”   他指了指赵长河,问道:“这是哪位乱世榜强者?”   玉虚适时道:“这位小兄弟只是看出了风向,利用惯性拨弄力量,倒未必是乱世榜强者,不过潜力可嘉。”   赵长河与他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玉虚很和蔼地问戴清歌:“这位小兄弟有几分面熟,莫非是京兆戴家的公子?这位是戴公子的兄弟么?”   戴清歌大有面子,挺胸而笑:“这位是我家客卿秦九,也是我兄弟!”   玉虚怔了怔,似有深意地笑:“秦九……好名字……可擒九幽。”   赵长河张了张嘴,目瞪口呆。   谁擒九幽了,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啊。   玉虚首次起身离开高台,冲着空释等一群和尚合十一礼:“诸位大师若是无事,可在本观用了斋饭?”   “不必了。”空释看了赵长河一眼,倒也很有气度地还礼:“我等修行不到家,让诸位见笑了,这便回寺好生修行。”   说完率众离去。   其实只要明天市面上不冒出一堆金灿灿的光头陀螺,他们这波倒也不亏,那金钟罩的实力还是很亮眼的。   玉虚目送他们离去,很是和蔼地转向戴清歌:“戴公子不妨带这位秦九先生,入观一叙,喝杯清茶。”   如果让岳红翎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想必也会目瞪口呆。   什么叫气脉,这也太夸张了,自己只是稍微涉入了局面,这边都已经参与了重要战事,并且直奔此行的主题——面见玉虚。 ###第七百四十三章 九幽初现   客殿之中,茶香袅袅。   被神州第一人亲自接待饮茶的戴清歌浑身都快飘起来了,晕乎乎地接过玉虚亲自递上来的茶杯,心中暗道就算爹把我打死,我也跟玉虚真人混了,那些光头是什么东西?   回头就读道藏去,希望别太多……   却听“秦九”在边上说:“我是秦九,不是擒九……”   这厮还纠结这个呢……   “有区别吗?”玉虚道:“或者你要说是寝九,好像也不是不行。”   戴清歌三个词都没听出区别,满眼圈圈。   赵长河倒是莫名其妙地听懂了,刚啜了口茶,闻言全喷了出来,咳得窒息:“老道士天下第一人,就这?”   玉虚只回了一个没有表情的笑声:“呵呵。”   赵长河也知道人家在讽刺什么,这个还真不好辩,镇魔司和四象教都被拧在一个宫里了,灵族本来也未必和汉人多么友好,现在也妥妥的睡服,你让别人怎么想?他只得转移话题:“这茶不便宜吧?”   玉虚笑了笑:“价逾千金。品之如何?”   赵长河略微一品,轻笑摇头:“不如自酿米酒。”   玉虚也是摇头:“不得清闲了……勉强自酿,也是俗气满坛,失了韵味。”   “要清闲还不简单?”   “旁人看着简单罢了。”   一问一答,似熟人又似机锋,戴清歌终于有些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低头喝茶不语。   他是纨绔爱玩,可身登潜龙者却不会是真傻子。此刻心中开始寻思是不是要找个借口出去让一让……   但他出不出去其实没有意义,赵长河与玉虚不能摊开直言的主要原因是不确定道尊是否在关注。   以赵长河现在的神识感知都能俯瞰一座城的表现,假设道尊是御境一重还好点,要是二重,玉虚的一举一动应该都是在他观测之下的。而道尊可能只有一重么?不可能的,要是一重,玉虚就不会这么难办了。   一个御境二重的神魔,玉虚难办,赵长河也怕被对方直接摁死。瞎瞎这时候可不会帮忙出手的……   但道尊什么的无所谓,只要能确定玉虚对他赵长河还是往常态度,就已经让赵长河大松一口气了。   果然玉虚是可争取的,他可是屠龙之时都身赴北方看着铁木尔的人,怎么可能乐意和与胡人勾搭的势力混在一起,纯属赶鸭子上架没办法而已。而自己既然接洽上了,就是看看能不能让他解除一些顾忌。   话说老道士怎么一眼就认出是自己的……呃,是因为看着自己当初假扮过王道中?还是因为自己刚才的御风手段让他看出了老朋友叶无踪的味道?   他能认出,道尊能不能?   赵长河抿着茶沉吟片刻,决定从其他方面切题:“今天那位空释大师……感觉怪怪的,他最后似乎想伤害围观群众来落真人的脸。无论他是否具备隐藏的非佛手段,但凡能冒出这种思维的,便已是魔非佛。”   “世上根本没有空字辈的神僧了……即使真有,也不存在忽然冒出这么强的,还不在乱世榜上。”玉虚微微一笑:“我与圆澄昔年争斗过很久,对他们佛门之事的认知并不比佛门的人少哪去,这一点我可以确认。”   赵长河明知故问:“所以他哪来的?”   玉虚看了眼戴清歌,笑道:“理应是昔日神魔,借了佛门之皮。”   戴清歌一口茶哽在喉咙里,有些惊恐,感觉自己好像涉及了什么家族惹不得的大事。怪不得之前自己就觉得这佛陀怪怪的,如今看来应该让父亲和二叔果断撤离这漩涡。   “这么看来,这位神魔是想借着佛门之皮行自己之事,而此时佛门势弱得很,多半不符合他的需求,于是试图借着与真人之争让大雁寺重新崛起。”赵长河悠悠道:“如果是正常佛家,会慢慢和真人辩难,但他等不及,要用最快的方法,所以直接论武。”   玉虚颔首:“当是如此。小兄弟有什么看法?”   “在下非佛非道,对谁胜谁负本无意见,谁的经义让我觉得有理,那我就支持谁。”赵长河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观察玉虚的表情。   这话在玉虚明知他是赵长河的情况下,实则就是明示,如果你在我大汉,也是一样可以宣道的。虽然说四象教是国教,国教也吃不下所有人,现在圆澄转战襄阳玉虚想必也知道,大家一样公平竞争,何必死死在关中这一亩三分地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玉虚看了他一阵,忽然转了一个看似无关的话题:“我听闻圆澄去了襄阳之后,一直和血神教有冲突,唉,传道之事难呐。”   这听着上下无关,实则简直就是接着话题直奔主题,戴清歌听得莫名其妙,赵长河却听得笑了起来:“我来长安的路上倒是听说,有人暗中挑得血神教和圆澄冲突……恰好被赵王路过解决了,现在圆澄在襄阳发展挺安稳。说来这个赵王,虽然好色无耻,不过听说是个美男子是吧?怪不得能得那么多美人青睐,真不知道有多帅,有机会倒想比一比……”   玉虚第一次低头喝闷茶,差点想把茶泼这厮一脸,混到如今的身份地位还这么不要脸的怕是古今头一个。算了好歹你肯承认自己好色无耻……   话说回来,赵长河这话的背景有点意思……也就是说,如果赵长河没有路过襄阳,没有及时解决挑拨,那么传到关中的消息就是四象教血神教大肆排外、不让其他人传道,一旦他玉虚知道了,就更没有其他选择了……这些人的弈棋,铺得这么远……可越是这么铺,就越让玉虚觉得妈了个逼的,当老道傻?   现在其实是等于赵长河在诚邀道家去大汉传道。又或者是在保证当大汉一统关陇,道家的地位不会有任何降低。在归尘等人混得风生水起的如今,他的话是很有说服力的。并且既然有归尘等人在传道,他玉虚也完全可以退回自己的云水屋三间,酿自己的米酒。明明世外高人,何必来趟世间浑水?   玉虚想了想,慢慢道:“其实这位空释大师想怎么争,老道倒是无所谓。因为无论他怎么做,老道都会极力压制长安佛门。”   “哦?”赵长河怔了怔:“真人看着不像这么狠绝的人物,真就不给别人一口饭吃嘛。”   “呵……”玉虚抿着茶,悠悠道:“李伯平靠引入佛道两家之力,才不至于被胡人当孙子。又是靠佛道相争,才不至于被我或者被佛门当孙子。这平衡把控得或许很有两把刷子,可惜大家都并不想规规矩矩地陪他玩。这个空释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对老道而言,只要压制了佛门,我玉虚独大,那就可以和李伯平摊牌——要么与胡人割席,老道可以支持你争霸;要么你去给胡人当孙子,老道袖手不管,自己选。”   赵长河笑了起来:“看来当初鼓动别人排挤圆澄,说他会是第二个归尘的,就是真人在背后撺梭,兵不血刃地挤走佛门。”   玉虚悠悠道:“虽然动了点不太光彩的手段,但不需要见血冲突,反而是最好的办法。可惜这个空释冒了出来……”   赵长河笑道:“那这不是挺简单的?真人如今神州第一,揍过去就是了。”   玉虚道:“贫道现在有声望,但声望是双刃剑,比如贫道就不可能像空释这样找上谁家的门,当众武力欺压,那就做得太难看。”   “只是真人要脸而已……问问夏龙渊,问问铁木尔,他们可是真正的天榜第一,当他们要揍谁的时候,有没有这些顾忌?”   玉虚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道不同罢了,一位道家清修之士如果也这么做事,那可谓堕入魔道,说不定影响修行都有可能的。另外这种做事方式,道尊想必会很喜欢,因为够快……但道尊喜欢,玉虚就未必喜欢。   此外……空释今天根本没动真格的,如果藏着强横的魔功,自己找上门去可未必是揍人,说不定反而栽在那里就搞笑了。   赵长河笑道:“既然真人要脸,我们可以帮忙做一些真人不方便做的事嘛……”   玉虚眼里也有笑意,他比任何人都期待赵长河能有什么表现:“阁下能怎么帮?”   赵长河道:“出主意是不是帮?就比如真人今天就可以让人加班加点做一批金灿灿的光头陀螺在市面买,这不是羞辱,这叫造梗。就像一个妇人要骂男人薄情寡幸怕是没多少人在意,可一旦说他大小像根牙签、持久不到半盏茶,那恐怕两天之内长安皆知,那男人混都混不下去了。”   玉虚:“……”   戴清歌:“……”你怎么知道我不到半盏茶……呃不是,这秦兄贼特么恶毒啊!   之前随口一提光头陀螺,大家都没想这么多。如今被这么一说才醒悟,这玩意真推开的话佛门真别在长安混了,就算更偏向佛家的那些人谁不怕被人笑话跟个陀螺一样啊!杀人不见血啊这是。   玉虚也有点没绷住,摇头道:“我们可没工坊制作这些,便是各类礼器用品也是找别家订制的。”   戴清歌欲言又止。   玉虚赵长河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戴清歌无奈道:“我家倒是有工坊,还很大。快速铸个这种陀螺的模也很快,今天赶工的话,最迟明晚就可以在市面卖了……但是真人,我家要是这么站队……”   玉虚微微一笑:“贫道不爱去以武逼人,不代表贫道的天榜第三是光好看的。如果公子帮贫道做事,那谁敢动公子家,就是跟我昆仑玉虚宫过不去。”   这话放出来,戴清歌彻底放下了心。所谓听佛还是听道,对各家来说无非是一种站队取舍,又有什么站队比得上天榜第三的亲口承诺?这大腿已经绑牢了,只要把事情做好了,将来戴家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父亲只会夸,绝对不会有意见。   更何况这位秦兄……可能自己见过……妈的怎么是你啊……   这也未尝不是一个被动的站队,好在没明牌,作为暗地里勾搭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能考虑。戴清歌颇为无奈地看了赵长河一眼,叹气道:“行,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告辞,先去办事。要浇模什么的,迟了怕来不及。”   说完匆匆告辞离去。   玉虚和赵长河目送这厮离开,玉虚笑了一下:“乱世榜上,无易与之辈。”   赵长河道:“不知道在下什么时候能上榜,看来排榜的看不上在下。”   瞎子真的很想把他头拧下来。   却见玉虚又给赵长河添了杯茶:“我看秦先生离上榜也就一步之遥,或者索性说,应该已经上了,只是未有战绩。”   指的天榜。   赵长河道:“在下并不想和神州榜上人士有什么交手,嗯……现在胡人在人榜上最突出的好像是曾经的潜龙第一、妖狐赤离?他许久没有战绩,不知道现在的修行究竟如何了……有机会倒想试试。”   神他妈人榜,神他妈赤离,你要打的是他师父吧?玉虚很是无语地转移话题:“秦先生既然帮老道,是希望从老道这里得到什么?”   “倒也没什么。”赵长河抿着茶,悠然道:“我单纯讨厌胡人,乐意帮真人这一把。若真人真的可以独霸关中、挤走胡人,那在下给真人做个马前卒也没什么不可以。”   由始至终,双方谈的都是佛道之争、以及对胡人的抵触,无法涉及玉虚背后的难题。但赵长河最后这一句终于算是略点了一二,这个做马前卒,是只针对胡人呢,还是指他玉虚如果另有敌人,他愿意帮忙一起解决?   点到为止,无法多说。赵长河把茶饮尽,起身道:“今日面见天榜第三,不胜欣喜。天色晚了,在下先行告辞,希望来日还有机会再听真人宣讲妙法。”   玉虚颔首,递过一块小木牌:“先生凭此牌可随时出入楼观台。我道家清修,善谋者少,如今与空释之争既然先生已经牵扯上了,那便多多出些主意。若是因此有些危机之事,老道自会出手。”   得到这句,此行基本算是完满了。   赵长河没再多言,言多必失,刚才这些话都不知道有没有哪句漏了馅,万一道尊反应过来可就麻烦了。   他接过小木牌,直接拱手告退,一路又直回大雁塔附近。打算在那边找个客栈住下,以便随时和岳红翎碰头。   住这边其实有点小危险,这就是空释或者索性直接说波旬的地盘……今天可谓重重得罪了波旬,如果他发现自己胆边生毛居然就住附近,必然会来找自己麻烦。一旦对方魔功全开,自己还真不一定是对手。   但赵长河倒不怕这个,怕的就是你不魔功全开。真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魔功,那佛门可以直接出局了。一旦佛门出局,玉虚一家独大,他真可以和李家摊牌,要么和胡人划线,要么他玉虚撤离。   也就是说,自己此行的目标,其实只需要把波旬的真面目揪出来,就差不多算是完成了……至于其他的事情真不是现在能做的,太复杂繁琐。   能确定这一步目标已经让人心情很舒坦了,无论什么局,怕的就是找不到棋眼,这棋眼确定下来就好办多了。   正在心中捋着线条,人也恰好走进一条空寂的巷子里。   离开楼观台时已经很晚了,这个时候更是太阳彻底落山,微雪的冬夜,天空一片漆黑。长安城内尚有灯火,仿佛不夜,而钻进了巷子就完全感受不出这种不夜城的意味,乌漆嘛黑。   赵长河忽地放缓了脚步,心中一股极度惊悸的感觉莫名泛起。   暗巷的漆黑,似乎扭曲而放大,渐渐感觉此巷非巷,而是处于空阔的荒野,四周一片死寂的荒芜与黑暗,心中有无边的恐惧蔓延。这种恐惧与血煞惊惧又很不相同,而是源于孤独与软弱,面对无边黑暗的心虚与惶恐。   四周阴风隐隐呼啸,犹如鬼哭。   赵长河的冷汗不知不觉地泛遍额头,这是极为强横的心灵攻击,足以让人永坠深夜,在恐惧与软弱之中发疯。   一道曼妙的人影悠悠行步,仿佛自带暗夜阴风般的BGM,款款走来,纤手微微向前伸着,仿佛在说,不用怕,只要听命于我,这黑夜就不再恐慌。   赵长河有一种想要下跪俯首的冲动……就像在最惶恐最软弱的时候,看见了依赖和灯塔,又或者是明明知道这是她营造的领域,却有种无可与抗的臣服。只要臣服,那当然就不用再害怕。   女子轻启樱唇,明明无声,却似有一声轻笑在耳边呢喃,配着伸到面前的芊芊玉手,好像在说,跪下吻我,给你一切。   赵长河紧紧盯着那只纤手,眼眸极为艰难地向上挪动,对上了对方幽寂的眼眸,如同镶嵌着黑宝石一样,美丽却没有生气。   大号星河。   ——瞎子说,若是如此,更像九幽。   这个女人的身份呼之欲出,夜帝的敌手,上古顶尖魔神,代表着混乱与寂灭,疑似御境三重的九幽!   怪不得玉虚会开“可擒九幽”的玩笑,本质是玉虚在提醒自己九幽在长安!   早知道她在长安,谁敢来这送啊! ###第七百四十四章 朱雀驾到   如果岳红翎知道这厮这么快就会遇上这种恐怖的对手,想必会很后悔没有急着来见面。这种对手,赵长河自己怎么打?   但就算她也在,是不是也只不过是来多送一个人头而已?   赵长河咬着牙,心中急寻对策。   很可能未必是送……   虽然自己打的御境神魔已经很多了,但实际都不是他们各自的巅峰,如荒殃风隐之前还是干尸模样,阴馗好点也是阴森森的鬼气十足。在更早之前,他们更是虚弱无比,根本不敢随便冒头,怕被此世强者弄死。   那么九幽真有恢复到早年的实力么?   九幽看上去唇红齿白很漂亮,仅仅是面色苍白,整体看着比荒殃风隐那些废物恢复程度好很多,也比阴馗那阴森森的模样像人,但这并不代表她完全复原到了御境三重的水平。   九幽是希望天下混乱与幽暗的代表,如果她恢复到了御境三重,早就该去弄死夏龙渊了,那才能立刻天下大乱。可区区三个月前,夏龙渊坐镇京城,每个人心中反意一片却没有人敢动,包括九幽也不敢。   夏龙渊也不过是御境二重而已,有可能是中后期,但绝对未达三重。三个月前九幽连参与海皇之战一起弄夏龙的把握都没有,可见当时还差得有点多……那区区三个月过去,九幽最多也就恢复到了老夏水准,大概率还不如呢。   另外瞎子之前不愿意道尊拿走天书,甚至为此出过手,可见她是不会愿意被上古神魔取得天书的。九幽的咖位看似比道尊还大,瞎子会任凭九幽杀了自己夺取足足六页天书?她肯定不愿,所以之前在灵族时一直在提醒自己要小心对付九幽。   那么瞎子会不会直接出手呢?   是不是只需要自己能有一定的发挥,瞎子只需要暗中出手不太醒目的情况下,她就会出手?大概率如此!   反正不管瞎子出不出手,总是要拼命一搏的。对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是赵长河,否则早一脑袋拍扁了。既然对方不知道,那信息差就可用。   赵长河喘息着,看着对方伸到面前的手,慢慢低头,做出亲吻的态势。   只要你内心失守,做出这种表态“臣服”的表现,就会慢慢变成暗夜的奴仆,变成为她驱使的狗。而实际上人家压根就不会被你亲到,你越是追逐,越是深陷,沉沦难醒。   但赵长河的内心却越发清醒,曾经晚妆教的冰心之诀,水波不兴;此前突击习练的金刚经,心若金坚。   果然不管怎么看似快要接近那纤手,却怎么也亲不到,那手越发下垂,引着人下跪。   赵长河颤抖着伸手,做出一副艰难地想要握住那手的模样,九幽嘴角勾出一副嘲讽的笑意,四周夜色趁着此人“心神失守”的空挡,肆无忌惮地钻入他的灵台。   进入灵台的暗影撞上了一片灿然佛光,九幽刚一愣,赵长河那影帝般的颤抖双手骤然爆发,恶狠狠地向前平推而去。   海天狂啸,排天镇海!   九幽失笑,并不在意这一击,那悬在赵长河嘴边的纤手一动,就要给他一个耳刮子。   身后的夜色忽地一扭,一柄神剑凌空而来,带着淡淡的太极虚影,袭向她的后背。   玉虚!   这是赵长河都没想过的意外援手,看来玉虚提醒了九幽的存在就更不会干看着,明知赵长河应对不了,特来支援!   这还不止。   九幽要抽赵长河耳刮子的纤手忽然被一股极为莫名的异力限制了刹那,一时竟然只轻挪了少许,恰恰就悬在赵长河嘴边间隔都不到半寸,甚至手上都能感到赵长河的呼吸了。   瞎子暗中使坏。   赵长河老实不客气地一嘟嘴,嘴唇恰恰擦着那手吻过。   而死渣男在亲上的同时,那排天镇海之掌也已经恶狠狠地轰在了九幽胸腹之间!   预料之中,这一击基本没有任何效果,就像轰进了无垠的虚空,劲气消散得无影无踪。而身后玉虚的剑也抵达九幽后颈,九幽另一手轻轻回拨,太极消散,玉虚略退两步,与赵长河前后立定,把九幽夹在中间。   九幽深深吸了两口气,第一时间竟不是看玉虚也不是看“秦九”,而是抬手看了一眼被吻过的位置,气得胸膛起伏。   她竟没发现那限制的异力哪来的,只以为是这个秦九自己的手段。你特么有这个手段,只为了用于限制我的手亲一下?哪来的下头男!   赵长河:“……”   好像有什么误会。好像也没有误会,嘴巴是自己嘟的,谁叫你拿手靠我嘴巴那么近!   话说现在那种恐怖的压力才算减弱,才能认真观察九幽的容貌,刚才满脑子都是她荒寂的眼睛了……这一看更不得了,这不仅仅是大号星河了,居然感觉连五官都和瞎瞎有几分相似起来。   那鼻子,那嘴巴……只不过瞎子是短发,她是长发。很可惜看不见瞎子的眼睛,好想看啊。   “喂,瞎瞎……”   瞎子知道他要问什么,但没有回应。   九幽已经开了口:“那灿然佛光,阁下原来是佛门子弟。但圆澄都未必有阁下的修行,何也?”   声音淡漠而缥缈,听着也很像瞎子早期的感觉,不过瞎子早期就总是藏着点恶劣的吐槽,现在人味儿就更浓多了,会笑会骂人,而这位的声音里一点情感都感受不到。   不过她居然还没看出自己的底细,居然以为是佛门……不知道瞎子帮忙遮掩了多少。赵长河心念电转,口中答道:“青出于蓝有何稀奇。姑娘着相了。”   九幽转头看了玉虚一眼,淡淡道:“所以这其实是真人与佛门的某些合作?”   玉虚微微一笑:“空释有点问题……圆澄虽然与我相争多年,人品我却是信得过的。”   九幽点点头,心中很自然就把这当成正统佛门察觉了波旬的入侵,和玉虚合作对付魔头了,而这个秦九则是佛门派出来做这事的精英,一切符合今日所见。包括这个秦九刻意住在大雁塔边上,都符合这个背景。   她冷冷道:“佛门弟子如此好色,也不知道是哪门子佛门,哪来的人品。”   赵长河:“……”   玉虚:“……”为什么老道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这不是他的常规操作嘛……哦,这是赵长河啊,那没事了。   “本来既是佛门子弟,可以不要死……”九幽脸上终于泛起了戾气:“但你今日所为,非死不可,玉虚护不住你!”   话音未落,赵长河骤然感觉浑身一阵冰寒死寂,意识直接开始涣散。   生机化死,寂灭之力,生死之御!   如果没有瞎子督促,在灵族蹲在坟山日以继夜的研究死气,这回就是一波直接带走,连抵抗之力都没有、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长河心中默念一句“谢了瞎瞎”,内在谨守生命之本,不动如山,生死的转换自己虽然做不到,但已知原理、看得清变化,那就不可能被这种隔空转换直接带走。   你起码得打我吧!   落在九幽眼中,此人浑身佛光灿然,竟有莲台般的虚影法相在身后若隐若现,绽放着无穷的生机。   ——连赵长河都不知道自己的佛意这么浓,那是从出道没多久就开始练的大欢喜极乐,人家本来就是佛法,这练了多久了都,简直快和血煞功并列成为根本法了……所以圆澄圆性他们怎么看都觉得这厮除了女人之外,别的妥妥的佛子。   于是九幽的由生化死竟一点作用都没起到,而玉虚看出了这边的暗战,轻喝一声,长剑再起,攻向九幽后背,替赵长河分担。   九幽一掌抵住玉虚的剑,一掌拍向赵长河。赵长河同样爆喝一声,掌啸风雷,狂轰而去。   “砰砰”两声,九幽以一敌二,稳如泰山。   正在此时,天上火焰横空。   巨大的朱雀火影带着凤呖之声轰然而下,不夜的长安仿佛洒落流星火雨,洒进了幽暗的窄巷,那荒寂的夜色都仿佛炽热起来,一双玉手带着无尽的杀机,恶狠狠地拍向九幽天灵。   九幽心中第一次震动起来,四象教朱雀!   她何时潜入的长安!   单一个玉虚已经很麻烦了,可若强行要在玉虚面前击杀这个秦九她还是有信心的,但要再加一个御境尊者,这就未必能做到了,自己的存在也并不想太过引人注目,这战打不了。   九幽撤开战圈,与朱雀对了一掌,飞速撤离。   离开之前若有深意地看了朱雀一眼:“朱雀尊者竟敢独自来长安,果然艺高人胆大。你我还有再见之期,尊者可别轻易死了哦……”   话音渺渺,人已消失在夜色。   朱雀怔了怔,我来帮我男人,怎么莫名其妙的感觉你对我的敌意更大,忽然我就成主角了似的……您哪位啊,我认得你吗?哪来的小三!   她的目光落在赵长河脸上,眼里杀气腾腾,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似的:“这女人是谁!”   赵长河瞠目结舌:“哈?”   不是,九幽对你的敌意不是因为争风吃醋啊,那是因为她的“神职”和你冲突,从上个纪元就竞争的,你在她眼里确实是主角啊!你那表情是在想什么啊?   玉虚抽抽嘴角,您是惹了啊,刚才那亲手您就忘啦?可他懒得说这个,叹了口气道:“朱雀尊者,你公然现于长安,让老道很难办。”   “难办那就别办了。”朱雀的眼眸终于从赵长河脸上挪开,给了一个“等会再找你算账”的意味,继而转向玉虚,轻笑道:“让长安认为真人与我四象教勾结,岂不是挺好?”   玉虚哭笑不得:“老道确实会陷入这种质疑,但他们可未必敢轻易得罪老道,老道做事也不需要向别人解释。退一万步说,老道只要对尊者出个手,质疑就洗清了,而尊者在这里的消息被别人知道,可能要引发围剿,你还整出那么大的声势……”   朱雀冷笑道:“长安所谓虎穴龙潭,在本座眼里直如无物,爱来就来,爱走就走,谁能阻我!”   说完再度看了看赵长河的伪装脸,又道:“这位佛门的小兄弟,本座有话对你说,可愿谈上几句?”   赵长河只得道:“既是尊者相邀,那便是天上下刀子也要去的。”   朱雀一甩火红的披风,转身走入巷尾:“那便随我来。”   玉虚无语地看着这俩装样,摇了摇头,腾身离开。   佛道之争有九幽在背后挑唆,玉虚一直是知道的。赵长河在空释挑战时帮了他一把,便有可能被九幽视为眼中钉,并且这个“无根无底的高手”有可能会被九幽起意收服为用,九幽来找“秦九”的麻烦是可以预见的。   这是为了他玉虚而出的事,玉虚自该还报。所以一开始就提醒赵长河注意九幽,可惜那种提醒赵长河听不懂,或者说即使听懂了也没用,只要他单身离开总是会挨揍的。玉虚给的小木牌实则是战斗感应,一旦发现赵长河有意外,他就会立刻赶来。   如今算是还报了么?算也不算,后续九幽继续找秦九麻烦,自己还该不该一直出手?如果是,那就是和九幽全面翻脸,这是否做好了准备?道尊什么意见?   更麻烦的是朱雀现身长安,还有意整出了动静。如她所言,被长安各势力认为他玉虚和四象教勾结,那会有什么演变?   真头疼……不是上古魔头就是现世魔教,加上一个死土匪出身的修罗王,没有一个心不脏,道家清修之士真的很烦这样的漩涡。   玉虚回首而望,漆黑的巷子里,赵长河与朱雀已经不知道哪去了……玉虚心里暗暗也有些期待,长安乱象,自己始终是被动的,不知赵长河这种气运汇聚之辈此来长安,还能带来多少变数。   话说他的御风之能,是老叶的吧……那老头会肯把压箱底的手段教出去,可能寿算无几了。   老友一一凋零,这世道已经陌生得让人快要不认识了……   那边朱雀带着赵长河在暗巷之中七拐八绕,过不多时到了一栋普通店铺后方,翻越而入,有几个守卫在后面巡逻,见到两人入内吓了一跳,很快单膝跪倒:“参见尊者。”   ——四象教在长安的秘密驻点,负责人是朱雀座下直属鬼金羊。   作为一直东躲西藏暗中经营的魔教,四象教曾经在昆仑都有驻点,长安自然不可能没有。只是大家不知道赵长河居然莫名其妙会跑来长安,所以这块没有事先安排过,赵长河也不知道在哪。如今朱雀来了,自然就有了大本营。   朱雀摆摆手示意免礼:“开门。”   守卫立刻开启了个什么机括,露出后院黑漆漆的通道,朱雀点点头,往下钻了进去。   赵长河跟着入内,外面通道闭合,里面倒是亮起了夜明珠的柔光。   到了内部,鬼金羊正在里面整理材料,看到两人进来人都傻了:“尊者?怎么不先说一声?”   朱雀板着脸道:“捉奸要先说吗?”   鬼金羊:“???”   朱雀瞥了眼他手里的材料:“有什么新情报?”   鬼金羊摇头:“没有,还是佛道之争,然后关陇各家的暗流也有一点。内部争权夺利实属常规,没有什么恨特别的。”   朱雀道:“有个女人,一身黑纱,脸很白,眼睛很黑,狐狸精一样的瓜子脸,又摆出一副生人莫近的臭清冷,自以为冷漠实则跟个死人一样,这是哪来的贱人?”   赵长河不忍直视,还要捂着戒指里乱晃的星河:“小星河乖,朱雀阿姨不是骂你。起码你还没有瓜子脸,你是圆圆脸。死人不是你,不是你,你看你还挺有脾气不是吗……”   那边鬼金羊更是瞠目不知所对。就你这脸白眼黑面瘫的形容,能对应谁啊?   “算了。”朱雀摆摆手:“里面住房条件如何?”   鬼金羊忙道:“暗室住房我们一直有清理,今天刚换的新被褥。”   朱雀满意地点点头:“行了,你们出去吧,我先和这位佛子聊几句。”   鬼金羊奇怪地看了赵长河一眼,躬身退出。   密室很快安静下来,只有夜明珠的柔光隐隐。   朱雀忽地一把揪着赵长河的衣领子:“我大老远就看见你亲她的手了!”   赵长河面颊抽搐:“这就是你气得法相外显,整出那么大动静的原因?”   “那又怎么了?”朱雀哼哼:“我和你可不一样,你怀揣天书,神魔觊觎。我则纯属势力之争,你看道尊理我么?只要他们不动,就李家勾结点胡人怎么可能留得住我。”   理论上是的……赵长河叹气道:“但九幽不一样,她真会杀你。”   “好哇,原来她叫九幽!呃等等。”朱雀皱眉:“这名字有点面熟。”   赵长河提醒:“典籍有载,夜帝逐九幽于北极云云,记载过多处呢。”   “夜帝……”朱雀呆了一下:“那她对我的敌意是因为这?”   “当然是因为这!”赵长河顿足:“她是来杀我的,你当她是来投怀送抱的嘛!还跟你争风吃醋不成!”   朱雀意识到好像误会了什么,又嘴硬哼哼道:“那可难说,你都亲她手了。以她的实力能随便被你亲吗?我看就是骚货想男人了。”   赵长河哭笑不得,也不知道瞎子在干什么,你TM都有能力无声无息地限制她的手了,还不如直接点揍她一顿呢!现在这整得……   朱雀说是这么说,心中知道误会了,气也弱了,嘟着嘴道:“反正我不管,看你这副新面孔浑身不舒服,换回来。”   赵长河从善如流地抹掉了伪装,露出了本来面目。   朱雀上下打量一眼,满意地点点头:“还是这个样子比较顺眼,丑是丑了点,看得习惯。”   “谁丑?”赵长河踏前一步。   朱雀后退,眼珠子滴溜溜的:“就你就你!跟只猪一样!”   赵长河一把拥住她,低头就吻了下去:“那猪来啃你了。”   刚刚在外面威风八面的朱雀尊者弱气地被堵在墙角,吻了个天昏地暗。   “我刚问了~被褥是新的~”她喘息着,媚声呢喃。   赵长河拦腰把她抱了起来,一脚踢开旁边的密室门,两人飞快滚上了床。   长安城的另一端,九幽慢慢踏在灯火通明的朱雀大街上,品味着这街道的名称,眼眸忽明忽暗。   一群带甲卫士从街道一端快速迎了上来,头领单膝跪地:“小姐,可算找到你了,老爷都急死了。”   九幽目光从街匾上收回,淡淡道:“去发布传言,玉虚与四象教有所勾结,看他明天怎么回复。此外去告诉空释,现在这个形势,他还要不要死死留着他的真幻之镜?”   “是。”守卫立刻领命,根本不需要回禀家主。   看这副模样,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小姐呢,还是祖宗。   晚妆番外(下)   看着对面院子里指挥家丁们大包小包往里搬东西的少女,皇甫情肺都气炸了:“唐晚妆!你是不是故意和我过不去!”   唐晚妆稀罕地转头看她:“我不能住在京城?你管得倒宽。”   “你要在京居住,哪里不能住,住我家对面干什么?”   “这条街是你的?”唐晚妆上上下下地打量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还是说,也是刚刚搬来京师的皇甫姑娘,在怕我?”   唐晚妆当然是为了搞明白这货到底是不是朱雀,方便就近监视。臭魔教徒,让你们打我。   皇甫情此时不知对方已经这么深地怀疑这个了,只觉得挑衅,气得连不想打架以免暴露朱雀修行的事都忘了,大怒上前:“那就让我看看新晋潜龙三八有何过人之长!”   “砰砰啪啪……”   暴脾气少女朱雀和正直少女唐晚妆,继太湖之后的第二次战斗、也是京师多年战斗中的第一战,在双方家门口突兀打响。   无数脑袋从四周探了出来,许多人捧着花生瓜子在吃瓜。   漂亮的女孩子打架就是好看啊……真下饭。   不但好看,而且厉害,优美的动作之中带着极为凌厉的攻防转换,看得很多人从看戏变成了肃穆,觉得自己上去要被这两个女娃娃一巴掌拍死。   妈的这什么世道,武力和美貌难道成正比?   话说回来,唐晚妆新晋潜龙三十八,她强是可以预计的,这皇甫小姐怎么也这么厉害,打起来居然不落下风!   其实两个人都远远没发挥真实水平。京师地面、大庭广众,唐晚妆不合用剑,唐家武学大部分威力在春水剑法上,空手属实差了一些。而皇甫情不敢动用四象教武学,用的家传武功,也弱了一半,可她的功夫除了战阵长枪之外主要在空手,在这方面弥补了回来,恰恰两人又搞了个旗鼓相当。   少女各施擒拿手,分别揪住了对方的衣领子,在墙角你压我我压你,滚过来滚过去,双方憋红了脸,怒目而视。   有货郎挑担,穿街而过:“豆奶~上好的豆奶~”   “……”两个少女憋着脸,心中都在骂臭蹄子年纪这么小怎么就鼓囊囊的,真是天生勾搭男人的货。   一个心中暗道我要是现在会火焰外放,烧死你个臭蹄子。   一个心中暗道我要好生苦练家中那套碧波清漪擒拿手,以后早晚用这手法拿捏她。   至于测试对方是不是朱雀,早忘九霄云外去了。   皇甫侯府门内探出一半大孩子,小心翼翼地喊:“姐姐,争鸣宫的辩难开始了,要不要去?”   皇甫情一把丢开唐晚妆的衣领子,恨恨道:“下次再要你好看。”   说完大步跑路。   唐晚妆默默整理衣襟,跟着皇甫情跑了。   “?”皇甫情飞掠之中愕然回首:“你干嘛?没完了是吧?”   唐晚妆:“……我也要去争鸣宫。”   皇甫情火冒三丈:“我是给你带路的下人吗!”   “这是智慧。”   “砰砰啪啪!”   两个少女沿街一路打着去了争鸣宫。   ……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争鸣宫是公开平台,不是传道授业之用,是各家政治理念的碰撞,确实有几分上古稷下争鸣之意,也是夏龙渊早期还有意好好治国的一个特征,只是这几年他早已经懒得看了。   广场之中有人辩难,边上以前很多人旁听,这几年已经没几个人听了。两个少女悄摸摸地入场,隔得老远而坐,各自托腮沉吟。   而广场正北有高台,台上坐着难得参与一次的皇帝,一言不发地看下面说法。   听到这几句孟子名言,夏龙渊情不自禁地“嗤”了一声,却没表态。   中学课本是有这几句的,本来是很有意义的话。但在此世见闻,似乎如同放屁。按照这些年的见闻,这些人口中之“民”,那可真不是指的平民。说波旬披着佛的外衣,曲解佛的经义,这些人又何尝不是?   而且实质上化为世家们对皇帝的规训,老夏哪绷得住这种话。一群NPC,还玩起我来了?   听到皇帝的“嗤”声,下面立刻有人辩难:“此欺君之言、乱邦之议也!人主者,天下一力以共载之,固安;众同心以共立之,故尊;人臣守所长,尽所能故尊。若以尔等之言,天威何在?”   前一人辩道:“此独夫之言也!士林清议,自有监督,如若……”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所谓清议,无非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趣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羽成乎下。禁之便。”   两个少女都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   转头看看高台,本以为夏龙渊会很赞赏这话,结果他之前都只是“嗤”而已,现在居然说话了,而且居然还是反驳:“禁这禁那,玩个游戏也禁,看个小说也禁,朕最讨厌这个,不想活成恶龙,闭嘴吧。”   说着站起身来,打了个呵欠:“这种辩难,说了十年,屁用都没。一方试图规训朕,一方试图通过投朕所好而幸进。个个言必称上古经义,实则六经注我、各为己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争鸣宫从此废除,浪费朕的时间。”   他大步离开广场,转头问身边跟着的大臣:“文璟,找朕什么事,不能直说?支支吾吾的。”   面容文俊的大臣呵呵笑:“也没什么,只是当官累了,想归于田亩。”   “你才三十来岁就说这话?”   “正因为还年轻,不想案牍劳形,想试试能否再有提升,有朝一日说不定可窥三重秘藏……嗯,此外,贱内近日又有喜了,也正好陪她漫步田园,好生将养。”   “是你崔家一堆人在当官,你当不当不影响你崔家实力,自我觉得无所谓,不如练功对吧。”   “呃……”   “算了……既然尊夫人有喜,孩子名字起了没?”   “想过,元央吧,男女都能用。”   交谈声一路远去,两个少女很是同步地转着脑袋目送君臣离开,一个低声自语:“看似聪明有主见,实则任凭争议而君无所断、立国十余载而国无所向,昏悖之主也。崔文璟想必是觉得他不值得辅佐,不如提升自己,以待其时,他却不自知……”   与此同时,另一个也在自语:“起码他不是残暴独夫……若有容人之量、得正臣辅之,未尝不能垂拱而治。崔文璟有为之年而辞官,此世家之私,只谋己身,与国无益。”   似乎互相都听见了一点点对方的只言片语,继而转头怒视,看对方越发不顺眼了。   ——键政历来是很容易把朋友都吵退群的,何况两个本来就互相看不惯。   两人都气鼓鼓地起身想走,可拖得这么片刻,忽然身边就被团团围上了一大群人:   “唐姑娘,唐姑娘!在下京师小白龙姚九路,在万德楼设宴为唐姑娘接风洗尘,请姑娘务必赏光……”   “你是个屁的小白龙!唐姑娘别理他,家父礼部卢侍郎……”   “皇甫姑娘,我义兄是琅琊王道中,与令尊曾有一面之缘……”   “皇甫姑娘,我也知兵,愿与姑娘推演沙盘,饮酒纵论,不亦快哉!”   两人只觉得一群苍蝇在身边嗡嗡嗡,差点没忍住出手揍人。   “唐姑娘,那个姓皇甫的过于粗鲁,姑娘远来是客,她竟去城门堵人,我们都为姑娘不平!”   咦……唐晚妆看了他一眼。   “皇甫姑娘,那个姓唐的一脸清冷,不知道装什么装,还是姑娘飒爽!”   咦……皇甫情看了他一眼。   正当两边都以为找到了怎么巴结美人的方法,两位小美人却不约而同地怒道:“背后说人,非君子也,我与她之争光明正大,要你们做什么小人!”   说完又极其同步地挤出人群,在一群苍蝇追逐之下飞速跑路。   跑路之中下意识转头对视,又愤然转回了脑袋。明明听得心中极爽,却还要做出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样,那种心情谁懂啊!   你们就不能在她不在的场合说嘛……真是的。   “二位……”前方忽然出现一个少年,身后跟着一大群护卫,堵住了去路,笑眯眯道:“不知能否赏光,请二位吃个饭。”   两人刹住脚步,都冷声道:“让开!”   别人还知道只巴结一个,你倒厉害,两个都想请!   身后追逐的苍蝇们倒是都有些瑟缩地停住脚步不敢上前,悄悄在远处观望。   “二位何必这么凶,不过是交个朋友。”那少年笑道:“二位都是初来乍到,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我没有兴趣交朋友。”皇甫情抄着手臂冷笑:“你喊我娘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少年:“?”   哪来的粗俗女子。   他看向唐晚妆,这个文雅一点……   结果唐晚妆确实文雅,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就从他的随从边上穿过去了,视若无睹。   有人下意识伸手拦了一下,唐晚妆直接一脚踹了出去,踹得人仰马翻,同时自己借力飘飞,踏墙凌波,转瞬不见,优雅绝伦。   几乎是心意相通似的,在唐晚妆出脚的同时,皇甫情也在另一边一脚踹翻了拦在他面前的喽啰,飞速登墙而走。   风中还传来唐晚妆的声音:“晚妆赴京,为游学而来。京师人文荟萃,必有以教我,应当不至于像乡下那么多泼皮无赖……此前稷下争鸣,晨钟暮鼓,还是很让人仰慕的……”   余音袅袅,也不知道后面藏了些什么失望的叹息。   一群京师爷们臊得面红耳赤,都瞪着那少年和帮闲不说话。咱们虽然苍蝇,也没像你这样当街堵人试图强邀啊,这京师名声都被你坏了,要是传到江南去,还要脸不要了?   但没人敢骂他,因为很多人都认得出来,这位是太子。   当今唯一的皇子。   也就皇甫情那泼辣的敢自称要做他娘了……要是较真一点这都算大不敬。不过豆蔻少女言辞无忌,也没谁较这个真。   太子俊脸阵红阵白,看着周边人仰马翻的废物们正要发脾气,却忽有人踱到面前,慢慢道:“太子欲报复?”   太子抬头一看,不敢怠慢,拱手道:“崔少傅……”   “已经不是少傅了,刚刚向陛下告老。”崔文璟淡淡道:“离京之前,最后告诫太子几句吧……皇甫永先世镇雁门,可削之而不可辱,他让子女搬迁京师,有质子之意,却不是任人欺负的。太子凡事三思,莫损皇家颜面。”   “真提亲呢?”   “不合适,当皇甫永先成了外戚,更不可控,何况他还有前朝背景……陛下不会答应。”   “那……唐晚妆?”   “这个你若真心提亲倒是可以考虑,但目前来说,她门第还是略低一些……陛下还好说,皇后恐怕坚决不会同意,可暂观后效。”崔文璟微微一笑:“反正现在你们都还年轻……这个小姑娘有股气,说不定唐家门楣由她而兴,亦未可知。”   太子撇嘴,怎么也看不出那漂亮小姑娘能有什么气,傲气还差不多。   “另外……”崔文璟看了眼周围,肃然道:“你之安危,牵涉国本,不可如此随意散漫当街玩乐。万一遇刺……”   太子愕然:“太傅何出此言?”   崔文璟摇摇头:“直觉,或者说强者的警兆,总之小心为上。”   太子显然没太放在心上,随意拱手:“知道了。”   崔文璟也懒得管他警不警惕,甚至懒得多分析自己的警兆何来,悠然离去:“她说崔某世家之私,只谋己身,与国无益……我倒想知道,若唐家起势,又当如何?”   如果两个小姑娘知道自己的嘀咕都能被崔文璟听在耳内,说明更躲不过天下第一的皇帝耳朵,不知道她俩会不会吓尿裤子,尤其是皇甫情,那可是真正的反言反语。   只能说小姑娘不成熟啊……   两人正极其同步地踏着屋檐一路往自家飞奔,很容易就从兵分两路变成汇聚在了一起,互相看看,脸色都不太好看。唐晚妆倒还是心善,先开口问道:“刚才这人,极可能是京师顶尖的权贵子弟,你如此得罪,不怕有事?”   皇甫情打量了她一眼,倒是听得出这是好意而非讥嘲,便板着脸道:“我家特殊,虽然不是什么高门显贵,但只要所谓权贵没疯,都不会来欺压,真惹出事来他们可担待不起。倒是你,好像你唐家就连在姑苏都没法说了算,这点小门小户你不怕的嘛?要不要姐姐帮你?”   唐晚妆看了她一眼,露馅了吧妹妹,你一刚刚搬来京中的边地女子,怎么知道我姑苏唐家什么档次?而朱雀圣女则是前些日子亲身去过姑苏的……基本可以破案了。   但人家这次是好心而露馅,唐晚妆并不想拿这个说事,便摇头道:“我最后故意留那些话,就是拿言语挤兑……除非真是纨绔得不要脸面的那种,否则应当还好。而且我觉得……那个公子还不一定有闲工夫找我俩麻烦了。”   皇甫情精神一振:“我刚才也本能觉得有少许不对,你发现了什么?”   唐晚妆犹豫道:“刚才那些人里,本当有强者,不可能让我们那么轻松打得人仰马翻,可我们出手却不见有高手阻止。总该不会是都看不上那纨绔子弟的表现,不肯动手吧?”   皇甫情立刻道:“不可能,我所知的鹰犬帮闲可没这么正直。按这么说,反倒是有人想要借我们的手造成混乱才对……可刚才不够乱,我们跑得快。”   唐晚妆忽然驻足:“有人潜伏那公子的护卫之中,欲对其不利,而且还是护卫头领级别的人物!”   皇甫情也不知道那是太子,只当什么权贵,两人对视一眼,心意倒是难得相似。那种纨绔子弟死不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京中谋刺高官子弟这么大的事,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就算只是个好奇心驱使也得去看一眼吧!不然今晚会睡不着的。   何况如果对方想借自己两人造成的混乱行事,到时候谋杀高官子弟的锅是不是得我们两人背上了?当我们好欺是吗?   两个少女气鼓鼓地原路返回,寻找那公子的下落。   争鸣宫本就是下午开启,如今折腾了这么久也已经傍晚,天色开始昏暗,家家户户已经开始做晚饭。道旁酒楼、秦楼楚馆也开始营业开张,热闹非凡。   两个少女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公子前呼后拥地踏进了一家青楼。   这让两个女孩子怎么跟?   更让人呆滞的是,好几个一看就是高官大臣的也在往青楼钻,两人甚至认出了之前争鸣宫辩难的讲孟子的和讲韩非李斯的,此时儒法无争,争的是花魁。   唐晚妆忽地冒起一个念头,按这么看,秦楼楚馆是很好的查探消息的处所吧,这消息范围囊括社会各界来着……   那边皇甫情哪知道她在想这种没名堂的玩意,纤影一闪,已从旁边巷子往后绕去。   唐晚妆回过神,忙追了过去:“你去哪?”   皇甫情道:“从后院进去看看,按这楼的布局,后面应该是有院落客舍的样子。小门小户小丫头片子,学着点。”   说得你就不是丫头片子似的,唐晚妆忍气吞声地跟着绕巷,一起趴在墙头探个脑袋往下看。   果然很快就看见那公子搂着个花魁,一脸淫笑地往边上院舍走。   两人都在心中啐了一口,什么玩意这是,还想和我们交朋友,交你娘去吧!   心中吐槽都没吐完,唐晚妆眼角余光忽然就感到了有金属的反光从侧面楼中闪过。   弓弩的箭头!   她无暇去考虑这公子多讨人厌,本能的反应就是长剑出鞘,踏虚凌空。   “呛!”春水剑光漫过,一支弩箭被水波荡开,水波蔓延,毫无烟火气地漫进对楼窗内。屋中数名刺客愕然看着凌波而来的仙子,不知道自己撞了哪门邪……这是青楼,你一个漂亮小姑娘跳进来干嘛?   “春水剑法还是好看的……”皇甫情酸溜溜地嘀咕了一句,身形忽闪,抓向了那公子身后的护卫。   护卫正一剑向那公子刺去,身后恐怖的杀机震得他头皮发麻,只得回剑一扫。   皇甫情一掌拍在他的剑侧,人也被震得腾腾倒退了数步。   对方显然是一位高手,不是她此时的修行能敌的。但皇甫情又不是来拼命的,她只需要给这帮试图利用自己的混账捣个乱、顺便也洗白自己与此无关,就完事了。   于是一掌拍退,咯咯笑着腾身越墙而去:“这位大侠可别盯着我哟,你的目标跑啦……”   那护卫转头一看,太子早就慌不择路地往院外狂奔,眨眼人都快不见了。   他哪顾得上和皇甫情较劲,飞速追出了院门。   刚刚追出去,立刻冷汗直流,连两腿都开始打颤。   太子被人一只手拎在半空,另一手“啪”地抽了他一个大耳刮子:“当太子的人,被人撺唆着来嫖娼!你不要脸,你老子我要脸!给老子滚回去面壁一年,但凡踏出宫门半步,打断你的腿!”   太子被亲爹跟丢垃圾一样随手丢得老远,又连滚带爬地跑了,看上去怕自己老爹比怕刺客都多点。   夏龙渊的目光落在刺客脸上,露出一个很是慈和的笑容:“除了你之外,铁木尔还买通了多少人,带朕去看看。”   护卫瘫软在地。   “叮叮叮!”对楼传来兵刃交击声,唐晚妆打不过屋内刺客围攻,正狼狈地穿窗撤退。   夏龙渊看了一眼,露出一丝笑意,伸指一弹。   所有刺客脑袋全部爆成了西瓜。   唐晚妆骇然转头,就看见了下午见过的皇帝手上拎着刺客首领,悠然离开:“谢了小姑娘……我指的是你说朕可以垂拱而治的评价,哈哈……”   唐晚妆很快明白了,那纨绔公子居然是太子……这是亲爹出来找场子了。   她心中泛起极其荒唐的感受,一个太子、在京城、嫖娼、被自己的护卫刺杀、皇帝亲自出来救人。这是什么和什么,哪里来的草台班子?   唐晚妆气喘吁吁地看着皇帝离开的背影,不知哪来的心气,忽然喊道:“垂拱而治,也得你肯听人的!以今日之所见,京兆府可撤,六扇门可斩!如此乱象,难道就没有正臣提出过整治吗?”   夏龙渊好笑地转头:“怎么,你一小姑娘,还能提出整治方案不成?”   唐晚妆道:“六扇门虽有刑侦缉盗之职,但均在各地州郡府衙治下,权责太浅,强者稀疏。单一个花蝴蝶,通缉许久无法归案,何也?淮扬诸盗勾连官府,横行水上无人可查,何也?谋刺者潜伏京中、收买护卫,无人过问,谁管?朝廷需要一个从人事到财权独立于地方府衙之外的新六扇门,专务江湖武事。”   夏龙渊收起几分轻视,神色认真起来:“还有呢?”   “当今武道之世,无论魔教首脑还是异族首领,皆天地人榜中人,非地方官衙可管,又非世家大族愿管。若要设此新司,需要一位与各方无关的顶尖强者统率,使权责独立于各方之外,只对陛下负责。外可镇天下群魔,内可督人心鬼蜮……”   夏龙渊心中大动。这是自己与世家博弈的一枚好棋……但好像不太好做。小姑娘大可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实际多少麻烦,没法细说。   他有意再考这个小姑娘:“哪来与各方无关的顶尖强者……便是玉虚,也有其道门之私。就连提出这些可笑提案的你,自己也肩负唐家期待,能算各方无关否?”   唐晚妆大声道:“我可以!”   夏龙渊真笑出了声:“你?你才玄关五重,几个刺客围攻就狼狈逃窜,离你自己设定的顶级强者还有十万八千里。”   唐晚妆憋红了脸:“我还年轻,陛下岂可以此时论后世!”   “莫欺少年穷对吧?”夏龙渊打断小姑娘的话,笑道:“你后年才能参与武举对不对?”   “……对。只有一年半!”   “朕过几日便开始筹建此司,以身边内卫强者统之,你可以襄助筹建,参谋建策。作为奖赏,皇家所藏文武典籍,你可以随意借阅。朕等着你一年半后取得功名,在新司做个头目、再放江湖历练,看你将来能否兑现自己的豪言。”   唐晚妆呆呆地看着皇帝,一时懵了。   我、我都没想好这新司该怎么搞,就无知无畏那么一说……你怎么当真了?   “外镇天下群魔,内督人心鬼蜮,说得不错。朕当改制六扇门,成立新司,便叫……镇魔司。”夏龙渊拎着俘虏大步离开,哈哈大笑:“朕很期待……你会是一个言过其实的马谡呢,还是朕的诸葛。”   若君王许我为诸葛,那我就一定会当一个诸葛!   少女握拳,元气满满地回了家。   片刻之后,小诸葛的怒吼声响彻长街:“皇甫情你给我出来!我家门口上的猪头,敢说不是你画的!”   皇甫府探出皇甫情的脑袋:“可能你得罪了魔教室火猪,被人拱了门,跟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魔教,你不就是朱……”   “诶?你在说什么啊……”   “我一定会揪出你的真面目,只要我唐晚妆在京一天,你休想安生!”   “那你慢慢等哈,我明天就出门历练了,三四个月才会回来,希望到时候不要被我打哭鼻子哦小美人。”   “砰!”皇甫府大门关闭,唐晚妆惨吃闭门羹。   皇甫情心情甚爽,一跳一跳地跳回自己闺房,一位前凸后翘的小姐姐大字型趴在她床上,睡得极没形象,就差没流哈喇子了。   这也没大两岁,怎么就能这弧线……皇甫情好心情都减了三分:“喂死乌龟,猪是你画的,凭什么我给你背黑锅?”   三娘懒洋洋地嘟囔:“咱们谁跟谁啊,你的神既然成了我的神,那我的锅就是你的锅……”   皇甫情没好气道:“那我以后找男人你要不要用用?”   三娘指出:“圣女不能找男人哦,要求严格点知道吗?你忽悠老娘入教之前,老娘可不知道这教派这么废物,坑死个龟龟了……”   “今日所见,更废物的是朝廷……好了好了,不知道以后青龙圣女是哪个,看本座怎么要求她!”皇甫情一拍桌案,一堆书籍弹跳而起。   外面唐晚妆吃了闭门羹,气得跺脚,二话不说地也在这门上画了一只猪头:“室火猪?拱你自己去吧!”   画完愤愤然回了对面自家睡觉,却一时忘了把自家门口的猪擦了。   对门闭合,两猪对视,静止的画面渐渐拉远,拉开了乱世的扉页,拉开了一生的画卷。   【番外完】 ###第七百四十五章 风评会变得不幸   “你这只死猪头。”   密室之中,皇甫情浑身散发着满足的粉色,小鸟依人地靠在猪头怀里,被拱得有气无力却又极为满意。   此前在京师,要么和死龟龟一起,要么和那悖逆恶徒一起,都好久没有单独和他在一起过了,想不到前来长安第一时间就恩爱了一回,真爽。   据说是唐晚妆提议让自己来的对吧,懂事!回头赏她门口画只猪,让她对着思念去。   咦对了……遥想当年,那厮住在自己对门的时候是不是有这样的场景来着?时隔太远记不清了……后来唐家大举搬迁京师,人多了对门那个宅院住不下就搬离了,对门屋子转卖时价格还翻了倍呢,血赚。   对比如今的关系,就像是泛黄的古字画,都是值得追忆的陈迹。   其实她急着恩爱倒也不单纯是因为饿,而是她彻底突破御境之后,希望通过双修和情郎分享所悟。皇甫情看得出赵长河如今的状态是卡在御境边缘只差一层窗户纸的状态,以“御此星河”来看,自己的南方朱雀之意对他可是大幅重合的参考,搞个不好直接助他破御都有可能的。   刚才那个九幽那么可怕,三个人围攻都没能感受到她有半点虚,感觉是对方自己不太想打才撤的,真打下去感觉是己方大有可能打不过来着……那到底是什么水平?御境二重,初期?可能差不多。   当此局势,赵长河若能及时破御当然要好很多,至少围攻起来应该有机会赢。   结果指望一次双修就破御显然有点梦幻,依然没突破成功。相反,赵长河这边倒是给她灌输了一大堆东西,什么风啊、气脉啊、因果啊、生死啊……当然并不是什么东西灌输过来都有用的,不合其道就是不合其道,最多借鉴一二,倒是其中这个阴火与生死之意,朱雀受益匪浅。   她就是参破了这一层而破的御!如今赵长河以另一个角度去诠释,给她的印证太大了。御境一重若要圆满,多半就是把这些生与死的角度方方面面的吃透,那时候应该就可以尝试二重了。当然现在还早,赵长河给的就是最缺的引子。   皇甫情心中有些小无语,我是来帮你的,怎么二话不说的先被你灌得满满,各种意义上……   真是死猪头。   猪头似乎也在感悟着什么,半晌才展颜一笑:“你来得真是时候,我总感觉你的性质真是恰恰能对九幽造成最大克制或者对冲的那种。我共享了你之意,下次再打的话可能还能打得更好看一点。”   皇甫情道:“打得好看一点有什么用,你破不了御就没有本质改变。玉虚可不会天天跟着你保护,以后你不要出门了?”   赵长河失笑:“九幽又不知道我是谁,至今以为是个叫秦九的佛门子弟。我随便换套衣服换张脸走出去,她去哪找我?”   皇甫情:“……是哦。”   “反倒是你,既然在长安现身了,只要长安诸公不傻,现在就会满城搜索‘伪朝魔教尊者朱雀’。你现在是什么打算?也易个容?”   “我易容估计没有什么用,我和九幽的气息有点互相牵引的意思,只要在附近恐怕都有感知……说来奇怪,以九幽的能力,竟感知不出你的血煞之力?你这是怎么藏的?”   这个就要问瞎瞎了……赵长河感觉瞎子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谨慎,看来对九幽真是特别在意。确实九幽很强,她的能力刚才也只不过是显露了冰山一角,先是轻敌大意、后又像是不想闹出动静才暂退的,如果全力施为的话不知有多恐怖……但赵长河感觉瞎子的在意未必全是因为实力,那外貌是啥情况啊……   而且还特别沉默,至今都不说话。你趁红翎恩爱的时候牛她不是挺起劲的,怎么轮到朱雀在这就不吱声了,是因为红翎好欺负嘛?显然是因为不想多谈九幽而已。   赵长河想了想:“现在不知她是否能神识到处扫描感知侦测你的气息,如果能做到这一点,你躲在哪都没用,反而可能把咱们这个基地暴露了。”   皇甫情道:“那怎么做?我转身就离开长安?那本座可不干。”   赵长河咧嘴一笑:“当然不用如此。尊者身为大汉国母……”   “什么国母!”皇甫情恶狠狠地掐了他一把:“是太后,而且这个还没有对外公开!”   “现在公开不公开也没啥了,四象教又不像早年那样暗中行事,你就明说皇甫情是朱雀,从此不戴面具了,别人能咋滴?面具咱们床笫上戴,多点情趣……”   “滚。”皇甫情气道:“我用皇甫情身份在昆仑时,玉虚知道我们在一起了,如果再说我是朱雀,那玉虚岂不是知道我们这是师徒争夫……”   赵长河沉默,然后指出:“皇甫情身份是太后,举世皆知。他们本来就知道母女……哎哟……”   皇甫情气得一脚把他踹下了床:“我看大汉要是无法收服各地,主要原因就是风评被你毁了!什么脏汉!”   赵长河揣手手悬浮床边,老实巴交地不说话。   皇甫情有些惊艳地看着他悬浮的样子,臭着脸也不说话。   “咳。”赵长河干咳一声:“我想说的是,你可以作为大汉代表,公然出使。作为官面身份出使,他们就算要对你不利也很难大庭广众公开做了,想杀你也不好闹得满城围堵,那样反而更安全。当然,面具还是别摘了,没有太后出使的道理,就按国教尊者出使来算吧,顺便还可以栽玉虚一道,让人认定他和我们已经有瓜葛。”   皇甫情眼睛一亮:“倒是有理。那我现在出城,以官面出使的身份大摇大摆地入城。”   “找个出使的缘由。”   “随便啦。”皇甫情玉手一挥:“就替咱家赵王求娶他们李家小姐好不好?意思就是你不送女儿给我们家赵王玩,我们就揍你。”   以你们这些女人的脑回路也就只能想到这种理由了……赵长河翻了个白眼,正经出使联姻不管对方肯不肯都确实算个理由,但用屁股想也知道后半句一出会是什么结果,这根本就是来闹事的。   无所谓了,要的就是闹事。真联姻才麻烦呢,谁特么跟勾结胡人的势力联姻,立足之本都丢了。   ……   皇甫情穿好衣服出城去了,顺便带走了几个教众装随从,正规出使的话还得有人先投递国书。   赵长河并未化妆成别的模样,依旧装成了秦九,也趁夜悄悄离开了四象教秘地。   他这次要见的是赌坊李八。   果然进入赌坊之后,里面依旧熙攘,通宵赌博的人还是很多。而李八也未睡,依然在看场。   见到“秦九”进来,李八眼睛一亮,笑眯眯地迎了上来:“这位公子不是跟戴公子出去玩了么?”   赵长河笑道:“他玩他的,我玩我的。”   李八眼波流转,轻笑道:“那公子想玩的什么?莫非是我?”   赵长河道:“你看我们名字这么像,李八秦九的像不像兄妹?”   “姐弟才对。”李八笑呵呵道:“不过世间识字的都没多少,大家用数字给孩子起名太常见了,要是这样,我们兄弟姐妹可就太多了哟。”   “是啊。”赵长河也笑呵呵:“我浪迹江湖,还见了好多类似的兄弟,陈一,元三,李四,沙七……”   李八的笑容消失了。   赵长河笑道:“再加上你我八九,你看,除了老二和老六都不好听,是不是还差个五?八娘可知五在哪?”   李八淡淡道:“不过巧合,为何非得有五?”   赵长河道:“我只觉得长安这么热闹,应该更齐点嘛。”   李八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半晌,忽然道:“齐不了。他来不了这里,并且也另有要事。”   赵长河道:“来不了这里,是因为他杀了李公嗣?”   李八灿然一笑:“既然公子都知道,还问个什么?”   “当然是想问,他另外的要事是什么?”   “纵横河西走廊,截断关陇之路。”李八笑得很灿烂:“本来就是马匪不是么?”   赵长河道:“那你还敢在这里用这么典型的名字,不要命了啊?”   “我本来就是李家旁支,本来就叫这个名字。是你傻,都跟你说了,世上以数字为名的人到处都是,哪有看着就以为是嬴五的人?”李八娘如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这是恰好碰到了死耗子,如果我反而是李家的人,现在就把你抓起来。”   赵长河笑道:“倒也不是碰到死耗子,八娘套戴公子的话太明显了,一副情报收集者的样子。”   李八娘知道自己的行事如果在有心人眼中确实很容易判断,便也懒得跟他多扯这个,低声道:“如果你是赵长河的人,那么烦请转达,五哥和赵王一直都是盟友,这个关系从未改变。之所以现在有点尴尬,是因为涉及杀了夏迟迟的父亲……说是此战朱雀也参与,但大家关系不同,朱雀是夏迟迟师父,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该咋咋滴,但我们外人就有点尴尬。”   赵长河点头:“理解。”   李八娘道:“五哥之意,如果大汉一方并不在意这一点,那么大家依然是盟友。五哥本也不涉及政治,天下谁一统关他屁事。他就一马匪,开赌坊是为了收集秘境情报,与别的事情无关。如果说倾向,他当然倾向大汉,说白了他对赵王从一开始就属于是在投资,真能以赵代夏那才是他所愿见,现在好像也差不多……更何况他现在杀了李公嗣,和李家成为死仇,和大汉就更是天然盟友。”   赵长河道:“这也正是我此番前来开门见山的原因,大家的关系并不需要太过遮遮掩掩。八娘也大可转达五爷,大汉对前事并不计较,大家依然是盟友。”   说着掏出了一面镇魔司玉牌,以证实身份。   李八娘吁了口气,再度露出笑呵呵的笑容:“那就好。其实现在的状态,大家没交流都已经天然在合作,莫看现在长安繁华,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丝绸之路,现在被五哥纵横拦截,长安也头疼的。现在长安朝中争议最大的事是,先东进函谷呢,还是先西出玉门,扫清了马匪再论中原。”   赵长河笑道:“原来如此。马匪可不好扫的吧,那是真正神出鬼没,李家的统治力还没到这份上。”   “但相应的,马匪只是马匪,只能做袭扰商路之用,并不具备多少攻城略地的能力。所以指望两面夹击是办不到的。”李八娘道:“五爷的意思,如果大汉想和关陇打持久战,说不定会更有优势。”   赵长河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那些暂且另说。我此来是想看看八娘这里有没有一些值得关注的消息,尤其是五爷本人在不在这里……既然不在,那还是问问长安的特殊情况。”   “特殊情况只有一条。”李八肃然道:“你们不要以为李家自己没有多少高端武力,实则很强……他们前些日子,不知道从哪迎回了一位‘小姐’,我看着那模样可不是小姐,说是祖宗都不为过,整个李家俯首帖耳。这个小姐的实力……反正我一看就头皮发麻。”   “外面迎回?”   “嗯,我说了我是李家旁支远亲,我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过有这个堂妹,莫名其妙就成了李家小姐。”   赵长河心中立刻泛起九幽的身影,该不会是她?   如果是她的话,以她控制人心的能力,或者是把人祖宗从地下叫醒的能力,那当然随时可以做李家小姐,也可以做祖宗。   果然李家的各种博弈未必是走钢丝,他们自己有自己的底气。或者说,李家只不过是九幽的俗世代理人。   呃等等……赵长河小心翼翼地问:“那李家有没有别的小姐?未出嫁的那种。”   李八摇摇头:“嫡系的话,都出嫁了,未出阁的还就恰恰只有这一个。”   赵长河的神色变得非常古怪。   皇甫情随口一提,显然没细想人家有几个女儿没出嫁这种事,那如果按照这走向,她这是在帮自己向李家求娶九幽?   这事儿闹的。   但显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就在他在赌坊和李八娘接洽的时间里,天色已是微亮,一匹快马直抵长安:“吾乃大汉使者,奉命投递国书!”   长安震动。   李家家主李伯平亲自大殿接见使者,打开国书看了一眼,脸都绿了。   国书上明确写着:“……特遣四象教朱雀尊者赴长安,不日即达。求娶李家小姐,结秦晋之好以息干戈,共谋抗胡之事。”   李伯平人都傻了。   这国书一传,名声给大汉捞完了,马上天下都会知道大汉多么有大局观,暂息内部之战,共同对外,这人心捞尽了还要把他们李家架在火上烤。人家大汉愿意止息干戈共同对外,你们呢?你们现在还勾搭着胡人吧,长安城内还有一堆胡人在对不对?你们要怎么回应?   最可气的是,李伯平敢打赌,大汉这国书绝对不是真心的,朱雀真来了的话肯定狮子大开口,逼得自己只能拒绝,把“拒绝合作”“甘当胡人走狗”的名声给他们摁个严实。   瞧国书上那印章甚至都可能是现场找个萝卜临时刻的,可只要朱雀来了,人来就是证据,挑国书问题已经没有意义。   这都算了。如果自家真有个小姐,就当个牺牲品直接嫁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能对舆论含糊过去就完事了,至于打不打谁管得着。   问题是自家那个是小姐吗?   那是祖宗啊喂!   你要操我祖宗?   李伯平飞速去了自家后宅,大汗淋漓地向九幽汇报。   九幽雪白的脸蛋变得铁青。   虚空之中,有个瞎子笑得在云端打滚:“你也有今天。难道没有人提醒过你,不要靠近赵长河,风评会变得不幸。”   九幽并没有听见瞎子的吐槽,自然无法回应。然而瞎子说这话的时候,她忘了最靠近赵长河的人是她自己,比天下任何人都跟得长久而紧密。   这是后话了,当场正在和李八娘交谈中的赵长河并不知道投递国书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他还在和李八娘探消息:“除了李家小姐的特殊之事,还有什么吗?”   李八娘想了想:“前些日子胡人由于急行军偷袭京师,被伏击尽没,之后好生沉寂了一段时间。李家也是趁着这个机会扶持佛道,摆脱胡人的控制。但胡人近期又开始跋扈起来,如果我没有猜错,应当是博额暗中进入了长安,长安的胡人开始有了主心骨。如果你们有刺杀胡人将领之类的谋划,建议搁置,万一所谓刺杀撞上了博额,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清晨,岳峰华敲响了徒弟的客舍院门:“红翎,胡人那边有消息了。”   “吱呀~”院门洞开,打坐了一夜的岳红翎神清气爽地看着初升的朝阳,笑道:“在哪?”   “就在朱雀大街,鸿胪寺。”   岳红翎微微一笑。鸿胪寺有胡人还需要说?   会跑来说这种废话,只有两种原因,一种是经过一夜准备,那里的胡人已经撤离;另一种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她岳红翎去钻。   “知道了。”岳红翎大步离去:“师父就不要掺和这些了,徒儿自己去看看。”   刚刚进入长安城内,立刻听说了大汉来使。   岳红翎怔了怔,站在道旁观望,很快就看见朱雀带着火鸟面具,一身火红的法衣,带着几名随从策马入城。   这是岳红翎第一次见到朱雀。   似是感应到有人打量自己,皇甫情转头看了一眼,一对红衣情敌的目光在街角交会,似有电光闪过,各自复杂无言。 ###第七百四十六章 我们在的地方就是京城   岳红翎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赵长河的话,自己和四象教该是什么关系。   在势力层面,四象教和唐首座是对手,私底下据说朱雀与唐首座更是一生之敌。   但如果论江湖层面,自己和四象教才更像是江湖话本里的主角。   没有赵长河,自己不一定会去北邙,夏迟迟都不一定会去北邙,所以北邙剑指洛七的初见应该不会发生。但夏迟迟与四象教的渊源摆在那里,她有极大可能在洛家庄一役就直接被朱雀带走入教去了。   而身为江湖著名魔教,做的乱七八糟的破事可不算少。以自己的性情,有极大可能会在中原和她们杠上,说不定是从出道不久的圣女夏迟迟及其青龙堂爪牙开始招惹,又惹上其他二十八宿干涉,最后惹出朱雀尊者,被她击败而逃,又得到剑皇传承之类的造化练成归来,打了回去……   很多故老相传江湖故事就是那样的,基本符合自己与四象教的立场定位与双方思维,区别只是一般而言那些故事主角是男的而已。   至于最后发现四象教其实是反抗昏君的义军,因为昏君无道,自己是不是也有可能会和四象教言归于好对抗昏君……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但因为赵长河的存在,无论是自己还是四象教都刻意地避开对方,竟然这么久以来,自己第一次突兀地见到了这个曾经脑补中要被她击败而逃的大魔王,但争斗似乎已经该在某人后院了……在此之外,这个大魔王竟然是最可信任的人之一,这种感觉贼怪异。   皇甫情看着街角的红衣姑娘,脑子里第一反应是“一身红衣土不拉几”,然后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刮子。   第二反应才是自己去年曾与三娘的对话:“一直以来大家都在想,既有夜帝,有无日皇?始终未见记载。但即使上古所无,按天道之理也当有,上古既无,如今也可能有。”   死乌龟的回答历来让人血压上升:“是啊是啊,怎么啦?之前不是猜秃驴嘛?”   皇甫情没好气道:“之前是猜测会不会是大日如来之意,但秃驴们被夏龙渊镇成那个德性,怎么看都不像有那种气脉,并且与我们的交集之中也感受不到功法方面有什么冲突之感,多半无关。倒是如今江湖上那个岳红翎,乱世书数番判词均与落日相关,是否……”   龟龟指出:“岳红翎刚在塞外和赵长河并肩携手,你该不会是想趁机弄死赵长河吧?”   那时候的皇甫情还没真和赵长河好上,却已经牵手剑湖了,闻言踌躇得很。我是想弄死赵长河吗?怕是想弄死岳红翎本人才对。   但这个可不敢在龟龟面前表现,否则怕把她笑翻过去还翻不回来。皇甫情只能道:“我问的是你在塞外见过她,有没有感觉哪不对?”   三娘暗道你那点小心思瞒得了别人怎么瞒我,室火猪面具已经安排上了,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保持这副鸟嘴朝天的模样。嘻嘻。   口中回答:“修行太低,打起来能被我一屁股坐死,能有什么感觉?你可以让迟迟去挑衅一二,迟迟想必会很乐意。”   皇甫情更犹豫了,真让迟迟去挑衅岳红翎,迟迟想必会非常高兴。但这个算什么?莫名其妙去找岳红翎麻烦,没个借口,难道借口是“你男人外面有狐狸精,你要不要去剁了她”?那请乖徒弟先自剁。   再说此时迟迟也打不过岳红翎……真是个小废物。皇甫情犹豫良久,终于道:“此前收到昆仑柳土獐消息,杨家通缉的杨虔远遁入昆仑,我们若能拿得此人在手,或可与杨家有所交换。而昆仑在西,迟迟欲破秘藏,也当往寻西方白虎之意,这任务就交给迟迟。若她能破秘藏,再让她去面对岳红翎,否则只是送,丢我们的脸。”   三娘道:“昆仑那么多强者,你也敢让她独自去?”   “柳土獐的情报里有火炎昆冈之说,我也想去看看,既是暗中保护她,也是我的三重秘藏之途。”   三娘的眼睛眨巴得扑闪扑闪的,一副差点笑出声的模样。那时看不出她那意味是什么,如今自然知道,三娘早知赵长河到昆仑找血参去了……   往事浮光掠影地闪过,又破碎在眼前的长街。街道依然喧嚣,情敌却在微笑。   日夜之辩依然没有揭晓,以后看来应该多和她接触一二,大家现在是自家人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自家人。真荒唐。   朱雀看见岳红翎身边有人在低语,又悄悄退去。   “打个配合如何?尊者。”岳红翎的传音传入耳内。   朱雀不动声色,策马缓行:“何事?”   岳红翎传音道:“如今长安并不像我们早前想象的胡人肆虐,相反已经没有胡人兵马,只有常规的商人与使臣。也就是说,在表面上李家正在开始与胡人划清界限,以争民心,当然实际上他们与胡人的联盟并未解除,只是面上功夫。”   “所以?”   “我原本号称要刺杀胡人高官,实则是为了试探我师父……算了这个且不提。总之刚才有人悄悄提醒我,鸿胪寺里藏着博额,我这一去可就落入天罗地网出不来了。”   岳红翎在笑,但朱雀却看得出她眼中的难过与落寞。   师父卖了她。   朱雀心中泛起极其荒谬的感受,岳峰华脑子进了水,真以为别人高看你一眼是因为你自己很厉害?所有人都是为了岳红翎!一旦岳红翎死了,你落霞山庄还有谁在意!真是被这些年的荣华遮了眼。   岳红翎正在说:“如果只有我自己,我会去找长河商议。但正好尊者在这里,恰恰是个好局——只要我进入鸿胪寺与博额交战,尊者这么近,自可大声厉喝‘这里如何有博额的气息’,再过来接应我。我不会有事,还可以让博额在长安之事暴露在天下人面前,李家的面上功夫立刻白费,需要立即做出取舍。”   朱雀心中大动,口中故意道:“如果所谓的取舍是选博额而杀你我呢?”   岳红翎洒然一笑:“我们还有长河在暗处,只要声势闹大,他自会接应,区区长安又如何拘束我等?恰恰使李家洗白的盘算破产,这天下人心之争,我们已经赢了一半。”   朱雀已经行到很远了,岳红翎耳中隐隐传来她的回应:“好。”   事实上不需要声势闹大,赵长河人都已经到附近了,他是担心岳红翎撞上博额,心急火燎地赶到这里。   双方分头行事,最后竟以不同的线索汇聚于一点。   还没到呢,就看见远处朝霞漫天,璀璨无比的剑光直射鸿胪寺内:“鞑虏授首!”   那边悄悄提醒岳红翎博额在里面的韦长明吓得脑子都空了,这女人怎么回事?老子冒着多大的风险来提醒你跑路,你走人之后记个情,老子就赚到了!怎么明明知道博额在里面你也敢上的,疯了吗?   哦,从这一剑看,这女人御境了?那可能还好……但你再怎么也就初入御境吧,人家博额可能都御境后期了,而且主场里埋伏了多少精锐多少陷阱,你这一进去还讨得了好?   正这么想着,鸿胪寺内已经传来恐怖的气劲爆发,只一刹那,电闪雷鸣、院墙倾塌,瞬间波及了朱雀大街。   看似已经去远了的朱雀豁然回首,厉声大喝,声传数里:“博额如何在你们李家的鸿胪寺!本以为你们有与胡人割席之意,我大汉才暂释前嫌与汝携手,却原来两面三刀,依然暗中勾结!”   这是方圆半个长安都快听见了,人人目瞪口呆,李伯平在殿中呆若木鸡,这边的韦长明怔怔了想了片刻,眼里闪过一丝喜意。   朱雀说得荡气回肠,人已化作滔天烈焰,掠过长街直奔鸿胪寺。   “轰!”烈焰暴起,整个鸿胪寺陷入火海,什么埋伏什么机关尽成虚话。   博额的声音终于响起:“朱雀,岳红翎……这是长安,不是你们京……”   话音未落,心中警兆大起。   转头看去,大老远的屋顶上,昨天在楼观台露了把脸、据说可能是正统佛门子弟的“秦九”,张弓搭箭,瞄准了他的咽喉。   这是长安?   只要我们在这,这就是京城! ###第七百四十七章 长河破御   不知是否胡人入神州,都会陷入类似的遭遇。   当年赫雷陷入归尘阵法的围攻,原本还是略微上风的。可那时候修行只有区区玄关六七重的赵长河,以王道中之名,引弓未发,赫雷以为一位地榜强者在引弓,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于是处处受制,最终导致负伤遁逃,埋下了死亡的引线。   而这一次也很类似。   岳红翎是江湖名侠、朱雀索性就是公然出使,她们在这里见到胡人首领开打是很正常的,李家没有办法公然拉偏架,否则苦心经营的与胡人撇清就再也撇不清了。   但他赵长河没法拔刀上前助阵。一旦暴露是赵长河在这里,那别提九幽必然出手了,李家也能立刻大军围困。还管什么民心声望啊,只要把赵长河弄死,大汉瞬间就能分崩离析,天下唾手可得。   因此赵长河不能近战暴露,只能引弓助阵,见过他龙魂弓箭的人寥寥无几,还是可以用的。而这种时候乱射箭反而有可能对朱雀岳红翎造成困扰,依然是早前对付赫雷的手段最适用。   弓箭永远是引而未发的时候威胁最大。   在博额的感知里,那边的弓箭追魂摄魄,隐隐散发着让人极为胆战心惊的气息,他毫不怀疑一旦被这箭射中,什么锻体法门都别想抵挡,就算让专精于此的厉神通来扛都休想扛得住。   单是那弓箭的威胁,竟似比此刻围攻他的两个女人更可怕。博额起码有一半的心神放在防备那弓箭了,眼睛时不时就往那边瞟。   而朱雀岳红翎则打的舒爽无比,那边弓箭的气息甚至能让她们也胆战心惊头皮发麻,但明知道那是自家男人还在意个什么,两人看也不看,抡圆了揍。   这一配合起来,两人的神色不知不觉都有了几分古怪。   果然之前的预感是有道理的……两人的功法感觉有冲突之意。   朱雀玄武都怀疑过如果存在日皇会不会是大日如来之意,后来因为与佛门功法完全感觉不出有什么冲突而撤销了怀疑,但岳红翎这里真有。   可以很清晰的感觉到,如果双方是对立的话,有很明显的互相克制的意味。而有趣的是,此时不是对立,是配合,那造成的结果就有了一种互补的加成之感,远远比正常的配合更强。   真是见了鬼了,我和唐晚妆水火相冲,冤家了一辈子,都没有这种互克与互补。你一个专门玩剑的没有属性,而且还是和我一样的土不拉几,居然还互补起来了!   两个女人心里怪怪的,被夹在中间乱揍的博额就难受至极。   莫看被乱世书瞎写导致贻笑天下,实则他是真正的天下第二,确实是御境一重后期,即将圆满的那种,天下除了夏龙渊之外他谁都不怕。而这两个女人一个初入御境都不算太稳固,一个虽然更强一点也远没到中期的程度,可以说就算正常以一敌二自己也有胜算。   结果现在两人联手莫名其妙的有一种阵法的感觉,他竟然觉得自己这以一敌二未必打得过!再加上那边引而未发的箭,分走了一半的心神防备,这越打越没法打,区区几招之内就已经下风了。   跑都不好跑,这种乱战之中那个箭手并不好放箭,有误伤的可能,一旦自己跑了,那一刻则是最佳的出箭之机,极为危险。   可气的是自己没有半个下属能有实力参与这战局,稍微分摊一点点。   正在博额焦头烂额的时候,李家殿上九幽站在屋顶,远远眺望此处战局,蹙起了眉头。   可恨嬴五那厮折腾商道,雪枭去和他周旋了,荒殃正在函谷准备给杨家那边找点事,风隐又在晋南防备朱雀,结果特么朱雀人都到这了。如果自己不出手,短时间内并没有其他强者足够涉入这种御境战局。   但自己并不想公然出手,至今道尊波旬都没有站在台面,怎么搞了半天变成自己先站在台面了,最大的咖位却第一个下场亲自参与凡俗战争……某个人一定在暗中悠悠观测,看见了怕会笑得从夜空滚到泥巴里。笑就算了,被她找到机会做些什么才叫麻烦,九幽可不相信那厮会没有恢复,不知道在下什么大棋。   是的,从头到尾,很多神魔包括九幽在内,不敢胡乱现世的主要原因是顾忌某个瞎子,一个个在脑补那位有什么天大的布局和阴谋,谁知道她天天跟在男人身边看人恩爱还被抹得暴跳如雷还没点办法……   九幽沉吟片刻,低声吩咐左右:“去告诉空释,如果他出手,我们就再扶他一把。”   左右有人道:“空释佛门在和玉虚争民心,若是公然相助胡人,他也别争了……会肯出手吗?”   “民心虚无缥缈,皇权的扶持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民众的记忆力很差……你们直说,他会知道取舍。”   “是。”   片刻之后,战局中央响起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诸位在闹市之中激战,恐误伤民众,有违天和。老衲特来解斗,望诸位给老衲一个薄面。”   话说得超级好听,然而一道佛光恶狠狠地印向朱雀的后背,却是杀机凛然,狠辣无比,目标直接奔着朱雀的命!   “绷!”箭似流星,声未出而箭先至。   赵长河第一时间箭射空释!   空释早有准备,身形以一个完全违背物理常识的动作,在前进之中突兀飞退,一箭擦着面门“咻”地不见。   趁着赵长河一箭已出,博额找到了机会,飞快震开岳红翎和朱雀的攻势,闪身遁走。   风中传来他的笑声:“可笑可笑,长安闹市,被赵长河的女人围攻自家客人,这便是关陇英豪引入佛道想要达成的结果?天大的笑话!”   其意在讥讽李家,你们不想做我孙子,各种搞平衡,最后的结果搞得倒像是在做赵长河的孙子,让人在闹市之中乱来,你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是不是老实一点,听我们塞北狼旗,我们倒还可以扶你做中原之主,否则赵长河来了,你长安就是他的京城。   九幽平静地立于屋顶,就像没听见一样。这话如风拂面,对她造不成任何影响。   她的目光倒是落在箭射空释的“秦九”身上,右手下意识地蹭了蹭裤腿。   挺能射的啊,小弟弟……你还敢在我面前出现,是真以为我杀不了你?   此时场中,朱雀岳红翎勃然大怒地围住了空释,岳红翎长剑怒指:“佛门圣僧,竟与胡人勾结,有何面目去见佛祖!”   空释满不在乎地笑道:“佛祖眼中,众生相等,哪有胡汉。”   朱雀手凝火焰,冷笑道:“那你便替他死吧!”   “尊者,您只是使者。这里是长安,终非你的京城。”长街左右呼啦啦地围上一大群带甲士卒,李伯平终于亲率精锐堵在周边,微微笑道:“博额藏匿于使馆,这本王事先不知。因此岳女侠与尊者怒而攻之,本王也没有插手……但博额既走,空释大师可是佛门圣僧,不是外人可以喊打喊杀的。”   “本王”,指他自立秦王。而这话先把勾结胡人的问题给洗了一洗,至于能不能洗干净另说,总是要这么说的。至于佛门出手,那是佛门自己的众生平等,不关我们的事,而你们要对佛门出手,那就是在我长安杀我们的圣僧,我们就要管了。   这就是政治逻辑,做得再混账,面上都有一个可以交待的说辞。除非你江湖撒泼,否则官面上这就没有办法再继续说什么。   但她俩不好说话,自有别人可以说。远处玉虚飘然而至,站在一旁屋顶行了一礼:“既是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今长安围观,士民俱在,老道打算再启佛道辩难,看看在大庭广众之下放走胡人酋首的‘圣僧’,还有多少人支持他的讲法。”   刚才这里的战局起得突然,结束又快,玉虚没来得及参与。但事后之事,政治不好出手,宗教可以。以佛道之争的名目,自可趁机一鼓作气把佛门逐出长安。玉虚眼里难得地起了杀机,暗道就算用昨天你的“论武”模式,也非要毕此功于一役不可。   空释呵呵笑道:“你们指我勾结敌酋,我却道真人当着秦王之面、当着长安所有士族之面,公然和伪汉勾结。据说昨夜真人不知与谁相争,那时便有朱雀之火落于巷内。朱雀尊者根本就不是今天才来出使,而是昨天就已经到了,不知先与真人密议了什么,今天又来演戏。”   李伯平的目光落在玉虚脸上,没说话。   双方都有“勾结外人”的嫌疑,似乎“抵消”了。   而宗教民心之争上,一个站朴素民心,一个站李家统治。真要是投起票来,玉虚完胜,可惜这不是看投票的,若按统治者取舍角度,则空释完胜。   场面一时有少许安静,只有边上鸿胪寺的火尚未熄,毕剥作响。而无人有心救火,每个人包括士兵在内都在品味着如今的时局,心中大多是一声叹息。   正在这些许安静之时,旁边屋顶有个差点被人们忽略了的身影飞跃而来,站在场中立定:“这位……秦王是吗?”   李伯平转向赵长河,淡淡道:“阁下何人?”   赵长河笑了笑:“在下认为秦王现在第一时间要管的是灭火,否则火势蔓延,将有大祸。”   李伯平也笑了笑,他第一时间不灭火,当然是想让受灾者把怒火锁在朱雀身上,毕竟是她放的火。但这事没人提就算了,既然有人提了他可不能装着没听见,只得挥了挥手:“灭火。”   “是。”周遭士兵飞快提桶灭火。   岳红翎看了赵长河一眼,眼里都是喜意,这种没有约好却能同时在一处出手配合的感觉太美妙了。也只有他才会在这种局势里第一反应是灭火。   朱雀也在看赵长河,眼里却是没好气。说了你要换身衣服换张脸出门的,现在这是干什么呢,找死啊,九幽一定在旁边看着呢!   却见赵长河慢慢道:“至于我是何人,昨天其实很多人都见过……楼观台中,空释大师向玉虚真人挑战,在下出过手。我想很多人看得出,在下也是佛门子弟。”   李伯平淡淡道:“你想说什么?是佛门子弟也会引弓参与胡人之战呢,还是佛门子弟也会箭射自家圣僧?”   “自家圣僧?那也要看大家认不认。”赵长河呵呵一笑:“正式介绍一下,在下佛门俗家弟子秦九,奉圆澄方丈之命,前往长安调查魔道伪装佛门圣僧之事。”   无数人在各处屋顶围观此地热闹呢,听了这话,人们都是怔了一怔,下一刻人群哗然。   本以为是佛道之争,想不到还涉及佛门内讧!   是了,这个空释大师是前些时日圆澄走后才突兀冒出来的,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身在襄阳的圆澄听说了消息,察觉不对,派亲信弟子前来调查,非常正常。   然而空释是魔道?这话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啊!   “这位师侄孙……”空释呵呵一笑:“尊师扛不住压力,放弃了长安,转头却又知道长安佛门在老衲领导之下再度兴旺,心中不甘,这是可以理解的。但空口白牙,污蔑自家师叔祖是魔道,这可过了。”   “是不是魔道,打一架就知道了,佛光普照之下,魑魅魍魉无所遁形。”赵长河慢慢抽出星河剑,遥指空释:“佛门子弟秦九,挑战空释大师。此佛门内务,外人请勿插手。”   连岳红翎和朱雀都想不到有这个展开,别人更是看得瞠目结舌,又大呼过瘾。   今天这围观没白来,两国出使、侠女行刺,胡汉之争、佛道之争、佛门内讧,一波三折,实是精彩绝伦!   李伯平也不知怎么阻止这“佛门内务”,只得抽抽嘴角:“年轻人气盛,吃点亏也是好的。”   说完反而摆摆手,示意士卒们后退,给佛门内务让开场子。   众人很快退开,场中留着赵长河与空释,相对而立。   空释看着赵长河的剑,眼里惊疑不定。这黑乎乎的剑,你说你是佛门子弟?佛门哪有这种奇怪的剑,说你是魔道还差不多吧……   星河剑确实没多少人见过,上古所无、今世方出,连九幽都没见过,见过的荒殃风隐雪枭都不在这,所以赵长河不敢拔龙雀却敢用星河。而这剑看似黑漆漆不像佛门用具,然而这里多少行家,没人能看出这剑里有丝毫魔意,相反,浩瀚缥缈、静谧如夜,散发着与天道交融的韵味,又隐隐有着苍穹威压般的庄重与威严。   这肯定不是魔器,而是神器。   九幽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这是哪来的剑,为何如此像那个女人?   赵长河自己其实也有几分无奈,这剑一出显然要更招惹九幽了,反正秦九的面目本来就不敢用了,这次只要能跑路,以后死也不用这张脸了。现在这倒不是问题,问题就是刚才打博额自己都不敢近身出手生怕露馅,现在呢?瞎瞎你一定要给力啊,和胡人之战你不会出手,这边是神魔之战你总该有点表示吧?   心念一闪而过,打总是要打的,这次出手虽是临时起意,但自有他的用意。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慢慢道:“大师,注意了。”   “嗖!”星河剑划破虚空,眨眼到了空释咽喉。   落在旁人眼中,每个人的眼角余光都在悄悄瞥岳红翎。   是的,这一剑和岳红翎的剑意极为相似,就像是天际灿然的霞光在地平线上洒出、绽放,又归于沉寂,海天一线之中的最后光芒,上下一片黑暗。   落日神剑,又不仅仅是落日神剑。   而是落日之后进入了夜色,对立,却又承接。   日夜轮转,时空永恒。   “御!”周边懂行的李伯平韦长明等人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人在临阵融合剑意,他竟然在临阵破御!”   “铛!”空释赤手空拳,横掌劈在剑身上。   这神剑的锋锐让他也极为慎重,以他模拟得和真佛一模一样的金钟罩,竟然都不敢直接面对剑刃。只以为是个不知死活的愣头青,妈的原来是手持神剑还在破御的变态,这世上哪来这么多变态!   掌剑相交,发出一声脆响,灿然的金光在交击之点绽放,晃得很多围观者都睁不开眼睛。   在可以看见的人眼中,空释身后泛起了巨大的佛陀法相,佛陀怒目,威严地摁向面前的小蚂蚁。   这怎么会是魔道呢?真是佛陀吧……很多人心中都浮起这个念头。   反观“秦九”那边,似乎是吃不住这么强大的力量,正在腾腾后退。稀罕的是,他每退一步,地上就随着脚步浮起一朵莲台之影,踏了数步之后,地上就像一片莲池。   步步生莲!   这也是真佛子啊!   唯有朱雀岳红翎暗自撇嘴,您这大欢喜极乐,挺像那么回事哈……下次别想让我们坐莲台。   “咔!”赵长河刹住脚步,随着一朵最大的莲花绽放,花开漫天,直上苍穹。   虚空之中似有其他法相隐隐浮现,开始应和大地之莲。   人们抬头上望,这冬季雾蒙蒙的天,原本看不见太阳,可这一刻云层乍破,阳光挥洒,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这是法相之虚呢,还是影响天时所致的真正大日所出。   剑开天门,烈日横空!   大日如来,我即是佛!   “唰!”烈日辉映之下,赵长河弹身再前,一剑再贯空释面门。   随着这一剑出,天象再变。   仿佛随着这一剑的轨迹拉开了天穹,数不清的星辰在白昼亮起,随着剑光铺成了无尽的星河。银河倾泻,日月同光。   既已身为日月,何不御此星河!   在旁观岳红翎与朱雀合作的意象之中,赵长河始终卡着的那一步终于踏过。   赵长河临战破御!   银河倾泻九天,冲向那巨大的佛陀虚影,佛陀推掌,拒此洪流。而地面之上,空释双手紧急一合,把星河剑夹在掌中。   璀璨的金光炸开方圆数里,长安一片金黄。   在众人眼里,这个秦九牛逼是很牛逼,但好像和他出战的本意有点不符——他想揭出空释是魔道,可这场面怎么看也不像,反而把空释坐实了佛陀,比他秦九的大日之象还更具体。   然而在众人看不见的交战正中心,空释脸上的狰狞魔意一闪而过,眼里骤然转出了圈圈涟漪。   天魔之幻,正在入侵。 ###第七百四十八章 最深层的欲望   赵长河早就知道有这手。   原本就以空释就是波旬为假想敌的……波旬是什么?佛教钦定天魔,勾引人心潜藏之恶,祂不会玩心灵之法才叫奇怪呢。   早在岳红翎昆仑独行之时就已经吃过祂的伎俩了,还不止一次、不止一类。先吃了一次极为真实的问心之镜,试图吸取魂灵,被岳红翎挣脱之后,内心所思却也被读取,导致后续在昆仑秘境之中多次见到虚幻的假货,又被她一一破解。   只是那时候稍早,群雄屠龙都没开始呢,波旬似乎恢复程度还差不少,昆仑鱼龙混杂祂也怕出事,于是除了隔空用幻之外并不敢直接出击。岳红翎有惊无险地渡过了她的历练,为后续破御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赵长河出道至今倒是从没经历过心灵幻术方面的拷问。曾经阴馗那次本以为是幻术,不料特么是真的烈从血煞之意中爬了出来,差点死人。昨天九幽那个算不算?也不是太算,那是强大的威压和荒芜寂灭的意导致的感知错觉。   可他没经验没关系,岳红翎双修之中早把所有战斗经验共享了个清清楚楚,赵长河对波旬的套路可以说犹如亲历。   在第一时间他便以金刚经谨守灵台,保持心若金坚的稳固。   心灵之术这东西,甚至未必需要你多强,有防备和没有防备的结果就已经是完全不一样的。   下一刻眼前场景全变,没有了空释,没有了熙攘的街,没有了喧嚣的火,围观人潮尽数不见。眼前温泉水滑,流水叮咚,雾气氤氲之中,依稀有演世莲台,宛在水中央。   有美人身披轻纱,侧躺莲台之上,春光若隐若现。   ——不出意外的话,这是照见赵长河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念想,只要奔着这个念想沉沦,那灵魂就会化作波旬的奴仆。这种伎俩在各类作品里都常见,但常见意味着好用。   只要是人,都有自己的七情六欲,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越是求不得,就越是贪执,由是入魔。除伪装与篡改之外,波旬最擅此道。   赵长河自己都有点好奇,自己内心深处潜藏的最深欲望是什么?按理自己已经没什么特别的欲望了,美人环绕,权倾天下,除了想要世间安定,好像也就剩回家了啊……拿回家来勾引又有什么用,明知道办不到……   好奇地拨开雾霭往里看去,美人的身段与容颜越发清晰。   玉趾葱葱,如珠如脂,水雾之中朦胧梦幻,犹如思思。   向上看去,笔直的长腿侧卧微曲,看着更显修长窈窕,却不像岳红翎或朱雀的刚健,柔弱无骨、温润如玉,让人只想轻抚而上,感受那弹性与柔软。   再往上看,圆臀蜂腰,山峦饱满,乍一眼简直看见了三娘,让人只想上下其手,把玩那优美的弧度。   继续往上,微尖的下巴,白皙晶莹的肌肤隐隐透着粉色的红润,性感的唇微张着,似喜似嗔。   赵长河心中一个咯噔。这下半脸,像极了九幽,只是九幽更冷得多罢了。   难道自己内心深处潜藏的欲望居然会是九幽?见了鬼了,我和她熟嘛?难道就因为亲过了她的手?不至于啊……   再向上看,心中那点咯噔忽地就变成了巨鼓狂擂,轰轰作响。   入目的美人双目轻闭,静谧如夜,一头干练的短发。随着侧躺支腮的动作,有几缕碎发拂在前额,闲适而优雅。   哪里是九幽,这是瞎瞎!   只是瞎子从来黑衣笼罩得严严实实,没见过这样一袭若有若无的轻纱模样,连想都没往她身上想过,可当看见全貌的那一刻,赵长河心中竟然有“果然如此”的感觉。   我内心的欲望,竟然是得到她么?   是的……若心中潜意识的欲望是她,那就一点都不让人惊讶了,只是心跳得快了无数倍。   某种意义上说,得到她,和“回家”,这两个欲望可以算是一件事。只要得到了她,所谓的回家岂不爱回就回?   侧卧莲台的瞎子微微轻笑,媚语呢喃:“你来了……要我做些什么吗?”   明明知道这是基于自己内心欲望的幻想,一旦坠入其中那就完了,这种东西真不是单凭一个“已知”与“意志”就能完全摆脱的,那是天魔之能,拉人永坠沉沦,岂能那么容易应对?这一刻的赵长河几乎都已经忘却所知,本能地凑近上前,轻轻伸手抚向瞎子如玉的容颜。   外面云端,瞎子刚刚在那打滚笑九幽呢,这没几分钟瓜吃到自己身上了,看着赵长河坠入幻境的样子咬牙切齿,紧紧握住了纤手。   你特么抹我一脸还不够,原来你真想上我!   她慢慢扬起了手,就等赵长河敢啃下去的那一刻抽他一个大比兜,就算会暴露自己的存在也顾不上了。这傻逼真啃下去,就会发现啃的根本不是她瞎瞎,而是天魔吞噬,把他的灵魂都给融了。   不管你死不死,就算这是假的我,也不是你能啃的,去死吧你!   正这么想着,却见赵长河抚上女子的面庞,低声道:“我要的是……你睁眼给我看一眼?认识这么久,未知全貌,可能就是我心中挂碍的遗憾吧。我在想,即使我回去了,可能都要回头找你,就为了圆这个遗憾。”   瞎子怔了怔,扬在半空的手顿在那里。   就这啊……   不知他这个说法是不是真正内心的欲望。如果是的话,其实也是很危险的,对方只要顺着勾下去就行了:“是么……那很简单呀,只要你听我的,那就睁眼给你看。好不好?”   只要说句“好”,那便是直接完球。   瞎子屏着气息,打算抽下去打醒他。   却见赵长河的柔情蜜意忽然消失,绷着脸道:“就看个眼睛就得听你的?榜一大哥打赏都还能分小屏看看批呢,你当我大冤种?”   波旬:“???”   不是,这话怎么听不懂了?   瞎子的脸色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啥,你想看谁的?   赵长河露齿一笑:“施展心灵入侵也是要全神贯注的吧……不好意思哈,你不过是我破御的磨刀石,我不是来和你讲武德的。”   波旬心中也是咯噔一跳。下一刻岳红翎的剑、朱雀的爪,已经齐刷刷轰在他身上。   在围观人士眼中自然看不出神魂深处的对决,能看见的只有空释双掌合十夹住了秦九的黑剑,双方像是比拼内力似的稍微僵持了片刻,两个女人就心有灵犀似的同时出手偷袭,丝毫不讲武德。旁人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更别提阻止。   如赵长河所言,这种精神侵袭对方也是需要很集中精力的,波旬哪想得到这所谓“佛门内战”“旁人休得插手”说得好好的,这两个女人竟然会突兀出手!   他精神被赵长河所牵扯,根本无力他顾,两个女人的攻击临身,他只能绽起金钟罩硬扛了这一记。与此同时,星河剑剑芒暴涨,由小星河自行驱使,狂暴无匹的星河剑气冲破他双手阻隔,恶狠狠地捅在他的正面。   “哐!”   三个御境强者的攻势可不是闹着玩的,全力施为的硬扛终于再也顾不得保留与伪装,再装模作样地留半点手就要被五马分尸了!   人们眼中那金光灿然的金钟罩突兀转黑,再也不复此前正派的特征,就连身后那巨大的佛陀法相也骤然变得面目狰狞而扭曲,獠牙毕露。甚至那佛家的香氛都有了腐臭的气息,空气扭曲而诡异。   “这是天魔!”长安自有无数圆澄培养出来的佛家信众,一眼就认了出来:“伪装佛陀的天魔,天魔波旬!”   “轰!”哪怕全力施为,已经变成黑钟罩的防护罩依然被一家三口轰得寸寸碎裂,可强大的腐蚀与反震之力却也震得三人向后飞撤。   空释那原本看似中年慈和的神僧模样已经变得狰狞凶恶,浑身散发着诡异的黑气,飞速遁走。真面目暴露,长安不能留了,大不了再换个身份回来……   赵长河飞退之中豁然转头看向玉虚,按理玉虚不应该按兵不动。   这一眼却见到玉虚神色从所未有的狰狞,低声厉喝:“那是魔头,你也阻我!”   似是收到了什么回应,玉虚勃然大怒:“他是佛门之敌,就是我们之友?这是哪来的混账道理,你也配称道尊!”   “轰隆隆!”太极虚影在他身周炸开,似乎有什么牢笼在身边片片碎裂。   老道从来慢如云水的动作忽地变得迅如电闪,如瞬移一般到了已经飞离长安之外的波旬身边,一掌拍落。   番天印!   玉虚拼着与道尊决裂,也要诛此天魔于当世!   天色骤暗,似乎陷入了无边之夜。   这一掌如击苍穹,泛起一阵狂暴的涟漪,却终于未尽其功,被尚有余力的波旬挥掌架开,咳血遁逃:“玉虚,下一个死的,就是你自己。”   玉虚欲追,道尊的压力却再度压来,追之不动。他愤然转头,看向黑夜的来处,远在长安大殿之巅,九幽安静地站在那里,见他怒视而来,微微一笑,转头离开,懒得和玉虚瞪眼。   可就在她离开的同时,一道金光如同流星追月,追上了这十余里的距离,追在了波旬身后。   赵长河,龙魂弓!   九幽驻足,波旬回首。玉虚狂喜,弹指一挥。   又是一道太极,这回却是绽放在波旬脚下,他试图逃开,却如陷泥沼,寸步难离。   金光透肩而过,带起一蓬黑色的血雨。   朱雀大街的屋顶上,赵长河收弓而立,无声自语:“偷袭我家情儿,还伪装瞎瞎,你也配!” ###第七百四十九章 听说你女儿很漂亮   玉虚含笑而返,对着赵长河一家三口行了一礼,又直接回了楼观台,只留下一句:“诸位若是有空,可来楼观台一叙,老道扫榻相迎。”   赵长河尊重回礼:“自当是要去的。”   玉虚离开,长安城内一片寂然。   除了九幽之外,没有别人能看见远在十余里外的事。但玉虚追逐而出、这秦九随着张弓搭箭射得没了影子,然后玉虚笑着回来,这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人们心中都泛起一个念头:该不会这一箭射死了波旬吧……   神魔之能,尤其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波旬……这种角色恐怕不太可能一箭就死,假设真的射死了,这个世界上大家只知道一个人曾经做到过这种事。   他叫赵长河。   每个人看着“秦九”,再看看他身边的红颜,心里的名字呼之欲出,却都偷偷看着李伯平,没有人敢喊出声。   李伯平面沉似水。   路人甲都猜出来了,他岂能猜不出来?   但现在和区区半炷香之前又不一样了……那时候猜出是赵长河,他大可直接派人把他堆死,不管民众心中怎么看都无所谓,但现在呢?现在赵长河刚刚临阵突破御境!   御境是军队能堆死的?想屁吃呢?   而且这会儿博额远遁、波旬生死未知,玉虚显然屁股都坐他那边去了,长安城内李伯平可以倚仗的顶尖力量全部消失,除了九幽亲自出手,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对赵长河造成威胁。   人家不一巴掌拍死你李伯平,那是因为九幽在背后。就算他现在去除伪装站在这里,李伯平都只能装不认识,憋屈至极。   但话说回来,现在这态势,这伙人是不是可以直接挑战九幽了啊……   李伯平心中一跳,转头看向九幽的方向。   九幽依然没有表情,只是定定地看着赵长河。赵长河紧握星河剑,正在对视,那手心都已经捏出了汗水。   打不了。   且不说此刻自己三个人都不是巅峰状态,是否打得过九幽的问题……单论九幽可不是仅仅一个人的——她手头有多少尸傀,谁能计数?   也不知道九幽在顾忌什么,这份上了还不肯全面翻脸。既然她不翻,大家自然也可以暂歇。   气氛凝滞了小片刻,却是朱雀忽然说话了:“本座是来出使的,秦王就在这大街上接待来使不成?”   人们都呆滞了一下,是哦,你是来出使的,差点以为你在自家京城清扫叛逆呢……   越是如此,人们的心思就越古怪。驱逐敌酋、揪出魔头,这不管传扬到哪里都属于人们交口称赞的侠行义举,结果不是长安牧守者做的,是大汉赵王与太后跑到这里来帮你们做的。   真是货比货得扔。   李伯平明知别人在想什么,也只能唾面自干,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不错,变故迭起,本王差点忘了。尊者请。”   赵长河岳红翎一声不吭地左右跟在朱雀身边,李伯平看得面无表情:“尊者,这是何意?”   朱雀一脸的理所当然:“哦,他们是我护卫。”   “这位‘秦兄’,不是佛门弟子?这位岳女侠,难道不是江湖独行客?”   “本座刚刚招揽的,月俸一钱。”朱雀甚至懒得编个像样的理由,大步前行。   赵长河岳红翎也懒得多说,现在这种态势,谁能放心让朱雀独自去面对九幽,那不是妥妥有病!   围在朱雀大街周边的民众心满意足地散场,今天的大戏可比往常十年都好看。   听说朱雀尊者出使的意思是,来替赵王求娶李家小姐诶……   ……   “瞎瞎。”一路上李伯平不语、朱雀岳红翎在仪仗队里也不合跟赵长河多说话,上下一片沉默,赵长河便趁机找瞎子。   从九幽露面之后怎么喊都没回应的瞎子这次回应了,就一个字:“滚。”   赵长河也是尴尬无比,虽然看眼睛什么的属于半真半假,但照见内心潜藏最深的欲望可假不了,那是自己都没想到的画面。还想试探一下瞎子知不知道呢,这回完了,果然知道。   你那么强干什么,这种灵魂交战外人都看不出来,怎么你就能看见,也没见你“入梦”,到底怎么看的啊。   这回怎么交流?   等于明着跟一个姑娘说我要上你,还指望别人跟你好好说话?不揍你丫的就不错了。何况那还不是普通姑娘,那是书灵,理论上说她就是一本书,别人抄书,你抄书?   话说回来了,瞎子换一身轻纱、春光隐现、侧躺轻笑的样子,真特么好美啊……   以前也知道瞎子漂亮,心中对她意见再大,对她的形容也是下意识的在用“暗夜女神”这种词儿,都没法违心地骂一句不好看,可见一斑。但那种气质就不会让人想到欲望,双方靠得再近,那中间也像是隔了一道无形的银河,不知有多么遥远,就像虚无缥缈根本不存在的梦境一样。   但这么换身衣服,气质全改,瞬间就让人口干舌燥起来,就连原先的距离与冷漠都成了更加勾引的欲。以后再看见正儿八经的瞎子,恐怕心中都难免要闪过那幻境中的风情,忘都忘不掉了。   波旬也是佛门体系的对不对?你们佛门怎么总这样啊……   “那个……”赵长河死命搜索枯肠,寻找切入话题,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波旬被我一箭射中肩头,人却消失了,这是死了没死?乱世书要不要播报一下……”   瞎子不回应。   赵长河道:“该不会是你都不知道祂死没死吧?”   瞎子大怒:“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废物?”   肯说话就好!   赵长河立刻道:“知道怎么不说?”   “死没死凭什么告诉你?我是你的雷达吗?”瞎子大怒:“自己出手杀没杀人都不知道,你有脸问!”   “他这个不一样呀。”赵长河被喷得如风拂面,权当在表扬,一本正经地讨论:“海皇级别高,可当初被老夏伤得连御境都没恢复过来,能被射死可以理解。阴馗那种级别就太普通了,只是九幽麾下一部分规则的代表,被射死也不稀奇。然而波旬级别既高,又是千方万幻的类型,他化自在什么的……理论上说,人心之魔是恒在的,祂完全有可能根本不会死。”   瞎子沉默良久,终于没跟他发脾气,淡淡道:“死没死是你要了解的事。世上也没有什么是真正的永生。”   赵长河道:“就算没死,也是属于重伤的状况?我在想,他们这种拥有类似‘神格’的玩意,一旦陷入重伤,就跟个天材地宝似的,极为危险,就像之前黯灭我怀疑就被雪枭给吸了。这多半也是之前神魔们不敢现世的主要原因,更不敢被你盯上列进乱世榜,一旦状态被你时时播报,他们互相都可能撕咬得找不到北。”   瞎子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给了一声:“嗯。”   赵长河又道:“我还在想,这几个月来神魔集体现世,恐怕不是单纯因为老夏死了,应该还因为他们恢复加速了。红翎在昆仑时,波旬远远没有达到现在的水平,之前整个纪元苟延残喘,突然几个月就能恢复成这样,我想是有原因的。”   瞎子淡淡“哦?”了一声。   赵长河道:“红翎在昆仑的时段,差不多是我们在海外的时段。有什么变化与他们突然大量复苏相关?只有一条,在海外我们得到了两页天书,回了神州老夏去世,从老夏那里又得了一页,连续三页。此时我手中已有六页天书,或者索性说是你手中……你本来就有一页在天上播报,加这六页足足七页。九页天书已经快齐了,天道越发完整,这才是神魔复苏的主因。”   瞎子语气有些讥嘲:“破御了就是不一样哈,感觉得到天道规则了是吧。”   “是的,很多东西能够看出来,像是在解构世界本质一样。”   瞎子冷笑:“收集天书会导致神魔复苏,所以你是不是想说,不想收集后面两页了?”   “其实你可以跟我直说的。”赵长河道:“毕竟天书完整,受益最大的人肯定是你自己,别人复苏不复苏,你也管不了那么多。”   瞎子道:“呵,可看不出来,你会管我死活。”   “会。”   空气再度安静,他幻境中所见的容颜似乎在此做着最直观的证明。   瞎子脸上又有了怒意,还没说什么,赵长河再度转移话题:“九幽为什么会在李家这里装小姐,对她有什么意义吗?难道不是应该像道尊一样,隐身其后,什么都压迫玉虚去做?”   “道尊有玉虚可用,九幽有谁?荒殃风隐那些干尸如何站在台面?她需要台面的代理人,如今李家当然是她的首选。而李家没有强者了,李伯平不过人榜居中,还被胡人佛门道家三家绕着走钢丝,随时有被人全面掌控的风险。她自然要给李家一个直接的、明面上的站台,如今荒殃风隐等人,甚至可能包括雪枭,实质都属于李家势力,就是因为都效忠于她。”   “那也不需要自己跑来做小姐啊,站幕后不是一样的么。”   “因为做了小姐,只要李家一统天下,她就能顺理成章的继任帝王。另外她在李家内部用的可不是小姐的名义,而是某任祖宗从坟里爬起来了,当然这个对外没法说,公开身份只能说是小姐。”   “她也需要帝王名位?她代表的是混乱与寂灭吧,难道不是只需要搅乱天下就可以的么?”   “夏龙渊的例子告诉她,没有什么东西比帝王更方便乱天下。”   “草。”   话说回来,你不是说不是我的雷达么,这特么涉及九幽之事你说得可详细了,恨不得钻人家肚子里做蛔虫,还要把人家底裤都扒下来。   “当然,这是我的猜测,不代表事实,毕竟我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瞎子淡淡道:“另外也有一个可能性……”   “什么?”   “她可能吸取了上古战败的经验,若无人道根基,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她这次复苏的行事,很有点这个味道……”瞎子说着,嘲讽地笑了笑:“她也是在尝试触碰夜帝的路子,看有没有参考之处吧……但二者本就对立,她若能统一起来,也就不是她了。”   “那是什么?”   “是天道。”   赵长河:“……”   瞎子语气轻松:“恰恰她现在这个小姐身份作茧自缚,有人来提亲了,我很想看她的表情。你们这事加把劲,别说着玩玩就算,往死里用力。她恼羞成怒的话,有我顶着。”   这是瞎子第一次表示“有我顶着”,愿意公然为了此事出手。   赵长河神色古怪无比,你这出手的理由是不是有点那啥了诶……还说什么都要讲规矩,你为了吃瓜不讲规矩了是吧。   算了,反正东拉西扯的谈正事,好歹算是把那幻境春光遮过去了,瞎子不纠缠那事了,也算得个成果。   边上传来李伯平的声音:“请尊者上殿。”   两人回过神,才发现这都已经到了大殿上了,李伯平都已经入了座。   而李伯平身侧立着九幽,正定定地盯着赵长河,始终古井无波的美目里有了些许困惑。   瞎子悚然一惊,居然会和他扯淡扯得忘了观测周遭,更别提观测天下了。差点被九幽看出自己的存在。   她敢在岳红翎恩爱的时候悍然入梦也不怕岳红翎知道,但面对九幽,虚空相隔都一点也不敢分心,否则随时可能被看出来。   ——九幽现在的实力大概只能发挥出御境二重的初期左右,但她对天道法则的理解,却是妥妥的三重水平,绝对不能有任何疏忽。   那边朱雀也已经在殿中入座,赵长河与岳红翎默不作声地站在她身后左右,三个人的目光都在看李伯平身边的九幽,绷紧了所有心神。   李伯平正在说:“你我两家分属敌对,尊者既是出使,我们文明之国,自然不会为难来使。尊者要议些什么,可以明言。”   朱雀微微一笑:“刚才秦王说过,博额是私匿于此,你们都不知道?”   李伯平直接睁着眼睛说瞎话:“确实不知。”   “那么当初也勒图率轻骑从关陇向太行,绕过三晋,突袭京师,也和你们没关系了?”   “当然,众所周知,胡人曾经绕道玉门,劫掠关陇。当初长安都被攻破过,但很快被我们逐了出去。”李伯平继续说瞎话:“至今关陇各地还有不少胡人的小股军马在打草谷,我们也曾派兵镇压,但收效甚微。所以当初也勒图那支军队,想必是绕开长安直奔太行,我们也无能为力。”   明明后续还跟着李家的军队被皇甫绍宗伏击了,他直接装着没那回事。朱雀要是再问,他也可以说那是我们两家自己的战争。什么?胡人先开了路?抱歉我们哨探不足,不知道有这事啊。   不管说得多假,只要将来还想统治神州,这曾经引胡人兵马为用的事都必须遮掩过去,如果成功统一天下,他们也会北伐。毕竟谁坐天下,谁和北胡就是敌人。   朱雀自然懒得拆穿,只是懒懒道:“明日便开春了……虽然历史上胡人南下一般是在秋高马肥之时,不会选择春季,比如去年便是秋天。但你我都知道,今年情况不同。我大汉刚历动乱,秦王适才所言关陇也曾被胡人攻破劫掠,想必长安繁华之外,别处也是相对凋敝的,大家都处于百废待兴之时。相反,铁木尔刚刚击破巴图,重掌漠南之地,他们不会给我们机会,只待雪停,必然南下。”   李伯平暗道我要的就是他们南下,你跟我说这个……   但面上只能说:“不错,这便是尊者出使的原因?”   “当然。若大汉与秦王暂歇干戈,共同北击胡虏,未尝没有胜算。毕竟铁木尔去年刚折一场,没有想象中那么强。我们不过是亏在自己不和,相互牵扯罢了。”朱雀说得铿锵有力:“如果你我能合作起来,那么何止抗击入侵?我看说不定都可以兵出塞北,犁庭扫穴!”   李伯平笑了笑:“关陇疲敝,只够自保。若尊者有北伐之心,本王很是钦佩,在此预祝马到功成。”   朱雀道:“我都能打出去,你很弱?”   “我们自然比不上大汉沃土千里,兵锋强盛。”   “既然如此,你们若能闭关自守,不给我们添乱,倒也不是不行。”朱雀悠悠道:“但这种联盟脆弱无比,中间没有一个维系,我们可信不过。所以是不是联个姻什么的?”   终于说到这了,李伯平偷偷看了眼身边的九幽,九幽却依然在看赵长河,跟个瓷娃娃一样从头到尾都没个表情的。   李伯平心中微愣,不是吧,你这态度该不会真看上他了吧……   得不到老祖宗指示,李伯平只能自己硬着头皮随意瞎扯:“联姻当然不是不可以,但为何不能是李某为犬子求娶大汉公主?”   “我们家根本没有公主哈哈哈。”   李伯平:“……”   “何况你也不配,我家的丫鬟都未必是你们能碰的。”朱雀悠悠道:“闲话少说,没有意义。听说你们家小姐挺漂亮的,你们若是肯送来伺候我们家赵王枕席,双方可以暂歇干戈。若是不肯……今日博额现于长安,波旬出于佛门,李家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拒绝结盟,天下民心自有公论。明日大汉兵出函谷,天兵一至,尽为齑粉,莫谓言之不预也。”   哪有这样的提亲,这本来就是来闹事的,朱雀才不会真心为了赵长河提亲呢。   李伯平就算真自己有个女儿也吃不了这种言论,正待勃然拒绝,身边的九幽却忽然幽幽地开口了:“真要议亲,那一些细务可以摆开谈谈,若是满足了要求,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诶?   李伯平目瞪口呆,朱雀瞪大眼睛,傻在那里。   小婊砸你想干嘛!   连始终一言不发充个护卫的岳红翎都下意识摁住了剑柄。   赵长河张大了嘴巴,很想从虚空之中把瞎子再度揪下来,她想干嘛,瞎瞎你说句话啊!   很遗憾,这个时候就连瞎子都呆若木鸡。 ###第七百五十章 乱你家宅才是真的乱   上古之时倒也不是没有人对九幽或夜帝飘渺之流起过心思,但骨灰都被扬了,剩下的那类脑回路基本就与这种破事不相干,有相干的也不敢表露。除了极少部分以此为道的神魔之外,大家修行到了这种层面是真的没有几个对男女事有欲望的。别提御境了,就算秘藏级,对此感兴趣的人都已经很少了。   嬴五年轻时还追过朱雀,自从突破三重秘藏,都不需要等朱雀拒绝,他自己都觉得女人哪有钻洞有趣。崔文璟三十来岁生了央央,老婆差不多就开始守活寡了……   修行或者是追逐天道法则的吸引力,远超男女小事。瞎子每次看赵长河那点事,都觉得非常傻逼且掉份。   因此她们真的没有什么被追求的经验,也从没有遇上觊觎者却拿对方没办法的愤懑憋屈。   瞎子本来想看后者的,之前那货气得脸色铁青的样子多有意思啊。   结果现在这是啥啊?   你该不会连这种事都想尝试一下吧?就算想尝试你找根黄瓜去不行吗,这死猪头也是你能碰的?   瞎子这回只有一个想法,期待朱雀支棱起来把事情搅黄了。你敢不搅黄,你回去怎么面对你徒弟和唐晚妆,两个女人怕是能让你抄一辈子的书,群地位瞬间垫底。   朱雀渡过初始的惊愕,果然迅速进入了战斗模式,冷笑道:“你还谈起条件来了?是本座说得不够清楚?要么你把自己洗干净了送到赵王床上,没有其他可谈。”   瞎子甚爽。   却听九幽淡淡道:“倒也不是无事可谈。尊者出使的理由,是两家暂时携手,共击北胡。这不是说给我们听的……”   她顿了顿,伸手指向大殿周遭韦长明等等一大群关陇士族官员:“是给他们、以及关陇百姓听的。”   官员们眼观鼻鼻观心,都不吱声。   九幽淡淡道:“但尊者颐指气使,激怒家父。一旦家父怒而拒绝,殿中诸公怎么想的不得而知,传到外面,配合今天揪出了博额的事情,百姓只会认为是家父勾结胡人拒绝结盟,民心大失。但如果是我们提出愿意出兵,前提是联姻呢?那拒绝的是不是就成了阁下?”   朱雀忍无可忍,蹦出一句:“你痒了?”   满殿诸公不忍直视地转过了头。   果然是魔教尊者,翩翩风度装不了半炷香,和死山匪天造地设。   九幽压根懒得搭理这话,淡淡道:“所以可以谈条件了么?”   朱雀冷笑:“可以,你先跪下向本座磕三个响头,再跟本座到边上去验明是否处子。”   九幽很平静地回应:“若是将来真嫁了过去,向太后磕几个头也没什么的。处子什么的,太后可以直接在新婚之夜床榻之上凑着脑袋看。”   “噗……”殿中已经有人忍不住笑喷出来。   朱雀这会儿还戴着面具呢,只肯用“四象教尊者”的名目,毕竟世上没有太后出使的道理,虽然大部分人心中有数也没人敢当她面揭穿。这回被直挺挺地揭穿了太后身份还不够,还要明指她也爬到了赵王床上,还凑着脑袋看呢。   朱雀面具下的脸差点涨成了猪肝色,纤手捏得咔咔响,真想当殿翻脸了。   这攻击性堪比抱琴……   赵长河忽然想起,这货的攻击性应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对手是朱雀吧……实际九幽内心也是憋着很想揍朱雀的冲动。看朱雀头发都快开始冒火的样子,赵长河终于干咳一声,接过了话题:“尊者,恕属下直言哈……”   朱雀憋了又憋,深深呼吸了一下,才转头慈和地问:“哦,秦先生有何见解?”   心中暗道你说要她我就和你没完!   九幽的目光也再度落回赵长河脸上,似要通过伪装看穿内里的真实。   赵长河慢慢道:“据在下所知,赵王此时应当不在京。所以尊者这次出使,为赵王提亲,他本人知不知道,有没有征求过他本人的意见?”   昨晚床上征求的。   朱雀知道他这么说的原因,立刻道:“确实没征求过,他可不是皇帝,陛下要做什么,未必非得征求他的意见……不过你这话倒也提醒了本座,赵王乃大汉擎天之柱,他的婚姻大事未曾征求他的意见似乎确实不好,是我等未曾考虑周全。那这事暂且搁置吧,等本座问过赵王再议。”   整个殿中看着这俩搭戏,木然不言。   李伯平阴阳怪气:“看来大汉之主,到底姓夏还是姓赵,可挺难说的。”   赵长河开口拒绝了,朱雀心情奇好无比,悠悠道:“我大汉以孝治天下,赵王是本座男人,皇帝是本座徒弟,她需要尊重赵王有什么稀奇。”   摆烂把“赵王是本座男人”当众宣布,莫名好爽啊!至于昨天骂大汉如果无法征服天下就是因为他赵长河搞得宫闱秽乱,这会儿全忘了。   李伯平道:“所以这次尊者出使的联姻之议,就因为这个直接搁置?”   朱雀悠然笑道:“这么看来你很想送女儿给我们赵王玩?别急哈,等我回去问了赵王,说不定给你机会。”   九幽忽然道:“若要联姻,大汉一方也不是只有赵王一个男人吧。不议他,可以议别人。”   朱雀怔了怔:“大汉异姓封王者,只赵王一人。若小姐退而求其次,侯爵倒是不少。崔元雍,唐不器……小姐属意于谁?”   心中暗道如果真嫁这些,似乎还真的可行,其中崔元雍已婚多半不会被选择,唐不器未婚来着……嘶好像也不行,给唐不器娶个上古魔头回家,唐晚妆要疯了。不行不行……   结果九幽伸出纤手,青葱玉指指向了站在她身后的赵长河:“这位秦九先生,引弓镇博额、临阵破御境、金箭诛波旬,长安一日,名动天下,堪为传奇。如此人物若是被大汉用于区区护卫,那真是可笑,想必从此平步青云,封侯不过等闲。小女子也颇为仰慕秦先生的英姿风采,愿与……”   “等一下!”话音未落,朱雀岳红翎异口同声:“他念佛的!”   赵长河大汗淋漓:“对对,我佛门子弟,不吃猪肉,尤其是老腊肉。”   大殿诸公一个个捂着嘴,差点没笑抽过去。   “佛门子弟么……”九幽第一次露出了一抹轻笑:“既是佛门子弟,想必很在意波旬到底死没死吧……这个我却知道一二,先生要不要和小女子私下议一议?”   赵长河的识海里,瞎子气急败坏:“没死,没死!有我做雷达,用不着她!”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   怎么忽然觉得……九幽这么闹一场,好像不是没好处诶。   九幽却似乎猜出了什么,继续轻笑:“或许先生能察觉他是死是活……但若想斩草除根清扫后患,却未必知道他在哪里。”   瞎子被干沉默了。   如果昆仑秘境之内,她确实看不见。   九幽的笑容变得玩味:“如何?先生可有意乎?”   赵长河沉默半晌,忽然问:“你图啥呢?”   九幽悠悠传音:“当今天下,乱先生家宅,可比乱什么都有意义。”   赵长河面无表情:“我说了,我不吃老腊肉。”   九幽轻笑一声:“那可未必,有些人和我一样大,而且长得和我很像。” ###第七百五十一章 我可以帮你得到她   在无人得见的识海之中,赵长河的虚影一副“害怕.jpg”的表情包模样,靠在角落里看着瞎子怒气冲冲地直闯而来。   到得他面前,也不说别的,就揪着他的衣领子,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你看着办!”   赵长河看着这模样实在想笑,看来在九幽面前,瞎子就是秒入凡尘,两人相似的外貌果然不是随便的设定,这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故事,挺好奇的。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赵长河失笑道:“她都明说要乱我家宅了,我还一头撞上去,你眼中我是个弱智吗?”   “那可不好说,你那色情的脑子面对女人好像就没怎么很正常过!”   赵长河笑而不辩。   也不知道是九幽这样的人不懂也不屑于勾搭男人的方法,导致如此直球呢,还是因为这话本身就只不过是为了挑衅而已。反正既然已经明说了“乱你家宅”,那就是摆明恶意而来,只要赵长河不是色欲熏心的傻子,肯定不会玩火。   但瞎子还是有点忧虑。   因为九幽最后这句太爆杀了。就在不久之前,赵长河内心的欲望里还明明白白地展现着她的温柔浅笑。瞎子真担心这货会拿九幽当成“替代品”想干些什么……那可是九幽,真正的混乱之神、寂灭之神、死亡之神,真有人敢玩这种火?   真人就在这里,你有必要找什么替代……呃不是。   瞎子憋红着脸,这句话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说出口的。这会儿她只想跳出去把九幽活活掐死!   我高高在上的逼格,快被你个贱货折腾没了!   识海里的交流一闪而过,在大殿诸公们的眼中,“秦九”正在微笑:“秦某佛门子弟,没有成家之念,联姻之类切莫再提。”   朱雀岳红翎乃至瞎子异口同声地吁了口气,神色纷纷好看起来,朱雀甚至靠在椅子上抿了口茶,心中暗道你这么乖,今晚你可以提一些没用过的姿势……嗯……   瞎子也松开了魂海中的赵长河阴神衣领子,轻闭的眼眸如同打量一样上下看了他一眼,颇觉满意,别误会指的是他阴神的壮大情况。以前被三娘抱在怀里搓搓搓的时候还像个大车碾小孩似的,现在这阴神已经和他真人差不多了,还特别凝实。   这便是御境,阴神全面成熟,以如今的水准如果得到合适的宝物护持,他也已经可以做到那些人的“阴魂不散”了。而且他的御境怎么说呢……好像比一般人初入御境更扎实,那如苍穹般浩瀚的识海看得瞎子有些沉默。   九幽正在说:“阁下是俗家子弟不是么?难道想要出家?”   赵长河道:“未可知也,总不能现在就被绑着不是么……”   九幽道:“可你都亲我的手了。佛门子弟,如此浮浪,玩完了不负责?”   “噗……”终于有人忍不住喷出了茶,满殿哗然。   朱雀岳红翎面色变得铁青,识海之中瞎子恶狠狠地掐住赵长河的脖子摇晃:“让你嘟嘴,让你嘟嘴,你怎么不去亲坨牛屎!”   赵长河很想说她的手也是你故意限制在我面前的,你当时怎么想的还用我说吗,明明就是故意让我轻薄她,现在就全成我的锅了?   可这显然不是跟瞎子吵架的时候,一堆人看着呢……   赵长河心念电转,干咳道:“姑娘何出此言?昨夜在下独行暗巷之中,确实有女子独自拦道,拉拉扯扯,在下不欲与之纠缠,挣脱之中无意触碰在所难免……然则陇西李氏世代公侯,家中小姐知书达礼,怎么可能是那种暗巷流萤……姑娘,你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没必要为了我这样的天涯浪子而自污名声,诚为姑娘不值。”   朱雀眯眼喝茶,分给了岳红翎一杯。瞎子掐脖子的手变成了整理衣襟,露出了老母亲般的微笑:“长大了……”   赵长河:“……”   这回轮到九幽小嘴微张,一时错愕不知怎么回应,看着竟然意外地萌了起来。   一肚子寂灭与死亡的魔神,打起架来赵长河只能跑路,可玩起嘴皮子哪里玩得过现在身经百战的赵长河啊!   看她那表情,瞎子爽得飞起。   九幽磨了半天牙,总算从齿缝里憋出一句:“很好,若是哪天阁下遁入空门,希望来个请柬,我想大家都很想去参观的。”   赵长河道:“那是以后的事了,若是将来想要成婚,在下说不定会考虑小姐,我想小姐那时候多半已经嫁人。”   九幽脸上又开始发青。这话越说越把自己倒贴还被拒绝的形象给定死了,以后指不定长安怎么传言呢,按照刚才的对话,流言极有可能会传成她被人玩过了又提了裤子白玩,是可以预见的了……   不等九幽发作,赵长河飞快地转向大殿众人:“波旬潜伏长安,非只对佛门不利,其扭曲教义、宣扬魔道,也是对长安诸公不利——相信在座诸位都曾去听他讲法,此时难道没有一身冷汗?”   这回一直装死的殿中诸公居然长长吁出一口气来,满殿看上去都是呵气的白雾,场面蔚为壮观。这戏太好看了啊,什么名角儿的大戏也比不上。   倒是终于有人说话了,先表态的是韦长明:“不错,此獠用心险恶,若是我们都被他欺瞒,将来不知会有多大祸患。”   赵长河颔首道:“所以此事并不是我们佛门自己的事,也是长安之事。如果小姐知道波旬情况,还望开诚布公,大家共诛此獠。”   这整套下来,韦长明等很多人心中都在喝彩,应对得实在太漂亮了。把那点破事扯了过去,还能继续再问他所关注的波旬问题。   都说这厮山匪出身,江湖草莽气息浓重,可如今这么看下来,怪不得当初唐晚妆青眼有加,这是在草莽之中就发现了这厮的潜力吧。   九幽定定地看了赵长河半晌,神色阴晴不定,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好久才慢慢道:“可以。但此事不方便大庭广众之下说,若是先生有胆量,那就随我来。”   说完转身从殿后离开。   看着她那优美窈窕的背影消失在殿后,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赵长河身上,又很快转向朱雀与岳红翎。   大部分人也不知九幽之强,没明白跟出去需要什么胆量……倒是都猜得到这个秦九是赵长河。如果说要胆量的话,大概是会被这两位家暴吧?   结果因为刚才表现得实在太好,两个女人都放心无比笑靥如花,小声在说:“尽管去,我们会关注着,她敢动手,大不了全面翻脸,我们也不怕!”   瞎子也十分鼓励:“尽管去,她敢下暗手,有我在!”   赵长河便对满座公卿拱了拱手,大步跟着九幽出去了。朱雀悠悠抿着茶,很是舒爽地对李伯平道:“联姻之议暂且搁置。如今看诸位之意,好像共抗北胡之事依然可以谈?那我们继续谈谈,后续如何协作。”   李伯平能谈个屁,他做什么也得等老祖宗的意见,只得敷衍:“刚才谈话也累了,大家暂且先饮茶喝酒,只论风月。”   那边赵长河跟出了后殿,殿外尚有微雪,青松古柏傲然而立,微雪压枝,已难低头。   九幽负手站在一株松树面前看着,听到赵长河的脚步声接近,头也不回地开口:“她选你做代理人,付出了什么?”   赵长河装着听不懂:“你在说谁?”   “我没察觉到她的存在,这很奇怪……她失去了身躯?”九幽费解地蹙着眉头,旋即又摇摇头:“不重要了,她一定以某种形式存在于你身边。”   赵长河不说话。原来你没察觉到瞎子的存在……看来瞎子还是比你高一档的。但目前来说,察觉不察觉好像没啥意义,对九幽来说应该是能完全判定的。   果然就听九幽道:“波旬引你之欲,我是看得出的,居然是她。你居然爱她,哈哈……静夜幽幽,天心不移,她居然也会用女色勾引男人为她做事,哈哈,哈哈哈……”   赵长河:“……”   瞎子:“???”   不是,你在说什么啊?我踏马……   九幽豁然转头,看着赵长河的眼睛,露出一丝魅惑的笑意:“既然你最深的欲望是得到她,说明你目前还没有得到……这很正常,她不可能那么轻易得到,但我可以帮你……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的弱点,你……要吗?” ###第七百五十二章 夜无名   赵长河的识海正在翻江倒海。   阴神死命地扯着暴走的瞎子:“瞎瞎,算了算了……看她这意思,说是说猜得到你在我身边,那意思指的应该不是随时跟着,她以为你不在这……或者不能确定在不在,正在试探,正在试探……如果她明确你在,应该不是这个态度的,别露馅别露馅啊,乖~”   瞎子正在暴跳如雷地挣扎:“她以为她是谁!帮别人得到我,这是什么话!看我不出去弄死她,看谁帮谁得到谁!”   赵长河:“啊对对对,咱也不需要她帮……”   气氛忽然安静了一下,瞎子转头,闭着的眼眸“看着”赵长河拉着自己手腕的位置,又抬头“看”他的脸,面无表情。   赵长河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又不是没拉过,那什么表情?算了你还是暴躁点,冷脸下来太像九幽了,她那样不好……”   她那样不好,你更好,这是潜台词,也不知道瞎子听懂了没。实际上赵长河并不想舔瞎子,不管所谓内心欲望怎么说的,想得到和喜欢也是两回事,本质上他和夏龙渊一样,心中对瞎子的怨念并没有消除。   只不过凡事都是相对的,和九幽比起来瞎子明显就更“自己人”得多了,一致对外的时候还是要说得好听一点的。   瞎子冷笑:“什么叫咱也不需要她帮?”   “就那么一说……说明我不会搭理她。哎呀反正你看我表现就行,等会我套话,你别发癫,逼格掉光了都。”   瞎子:“……”   事实证明之前瞎子担心九幽会看出她在,也是高估了,此时的九幽还真看不出来。在九幽眼中赵长河只是陷入了思考,片刻之后就给了答复:“不瞒姑娘,我对此还确实挺感兴趣,只不知道姑娘能提供什么帮助、又需要怎样的交换?”   瞎子抽了抽脸颊,没说话。   明明知道这是赵长河在套话,可这感觉怎么就这么怪呢……他和别人商量怎么弄我,我还要听着。   算是知道当初皇甫情被当着面说我喜欢朱雀尊者、帮我泡朱雀尊者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了,简直了……   结果九幽的下一句还强化了这个感受:“需要什么交换,这就要看你多喜欢她了。”   赵长河不动声色:“虽然我真的很喜欢她,但若说要拿命啊、拿灵魂啊这类玩意儿交换那就算了,那样得到了也不是我自己的体验,毫无意义。”   瞎子憋着脸,一肚子老槽不知道怎么吐。   真想回去和朱雀交流一下心得,您当初怎么熬过去的?   “呵……”九幽笑了一下,淡淡道:“我只需要你一件外物。”   赵长河心中一动:“你要我的剑?”   “不错……此剑何名?”   “念冬剑,念念不忘。”   星河:“……”   瞎子:“……”   九幽有些无语:“好了知道你对她念念不忘了,但她名字又不含冬,你在扯什么呢?”   赵长河很想问她瞎子叫什么,可不合问,问了会让对方感觉自己和瞎子关系也极为一般,连名字都不知道。   便趁机直接问瞎子:“喂,瞎瞎,你看咱们这关系了,你名字都不说,现在让我很尴尬啊。”   “无名。”瞎子淡淡道:“先天之神,随天地而生,无姓也无名。凡有姓名者,要么自命,要么是别人喊出来的,与绰号无异。所以你看见的很多上古魔神都是一副类于绰号般的名字……后来反倒形成一种风潮,便是后天修行上去的也爱给自己这样起名。我便自称无名,别人也这么喊。”   赵长河暗道你特么现在还骗鬼,无名你个锤子……算了,回头再细细问,这时候了总是能问出来的。   但除了她自己所谓“无名”这哄鬼说法之外,别的知识应该没错,荒殃啊阴馗啊什么的,基本就是一种称号的性质,对他们修行方向的概括。说到上古魔神,其中阴馗是九幽下属吧,被自己杀了……九幽心中应该是很想弄死自己的,还能这么平静对话可真不容易。   瞎子又道:“你直说是星河剑便是,这剑又不是我的,她和夜帝的对立与我的对立难道就不能是两件事?你在想啥呢?你把星河剑送她也跟我没关系。”   “?”赵长河这回有点整糊涂了,你又特么骗鬼吧。   从九幽这态度,自己以前也曾经猜测过瞎瞎就是夜帝,本来应该是全面对上了……瞎瞎九成九就是夜帝才对,结果你来句这?   话说回来了,如果瞎瞎是夜帝,她怎么会看着自己“篡位”做夜帝一言不发?不仅篡了她的位,取代了她的夜帝之名,还把她“下属们”全部吃干抹净,她麾下的整个四象体系都成自己后宫了,若是真夜帝哪里绷得住,早暴走了吧……更何况如果真是夜帝,她早就可以收服四象让她们帮忙做事了,何至于一言不发的,这倒也有点怪。   思量间,九幽正在说:“反正你对她怎么表白没有意义,这剑不可能是你自己弄的,它本有名字,必然与夜空星辰相关。”   赵长河只好道:“剑名星河。但我不会给你。”   “为什么?”九幽道:“你若把此剑给我,我就能教你怎么得到她,顺便还可以附赠波旬的消息。这个条件可不苛刻。”   其实就算你只要一片草纸我都不敢给你,瞎瞎盯着呢,何况星河可不是剑,那是我乖女儿,你想屁吃。   赵长河直接据实回答:“剑中有灵,与我亲如父女,绝对不会给任何人,你换其他条件。”   星河:“……”   九幽倒被说愣了:“剑灵又不是人,有什么父女不父女的,她连这类情感都不会有,你对着一把剑发什么父女情?”   “不是人就不能有情感么?”赵长河道:“理论上你和夜帝都不是人,都是先天神灵,代言着一整个体系的天道规则。但你们之间的竞争与恨意,相互看上去比谁都在乎,这难道不是情感?有恨自然会有爱。更何况星河怎么看我不重要,我当她是女儿这就够了,不会把她送给任何人。”   小星河盘在那里抄着手臂,漆黑的眼瞳眨巴眨巴。   别提小星河了,就连瞎子和九幽听着都有些发愣,气氛竟然一时安静。   过了好一阵子,九幽才慢慢开口:“此剑囊括夜帝之意而非夜帝,似比她之意更广一些,我欲窥其道,才要这把剑。如果不要这剑当然也可以……”   她顿了顿,似笑非笑:“那就是要你自己。你才是新任夜帝,剑意即你意。”   赵长河望天:“绕回来了是吧,你是个好人,但我后宅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九幽的眼中有了戾气:“得到你,可不需要那种得到。你会成为我的傀儡,在我的奴役之下挤干脑子里的最后一滴认知。玉虚朱雀岳红翎不会无时无刻跟在你身边,夜无名也不会,你别让本座找到任何机会,否则你就会知道什么是后悔。”   一整段戾气满满的威胁,赵长河心中却只接收到了三个字的信息。   夜无名。   你说你不是夜帝?   九幽转身离开:“既然谈崩,这所谓的出使便请回吧。胡汉恩仇,在你们眼里或许大过天,在本座眼里无异于两拨蚂蚁在互咬,咬得越乱,我越欢喜。而你们想要的神州一统,只要我在,便遥遥无期。”   自始至终,九幽没试探出瞎子到底在不在身边,手中的攻击忍了又忍,终究没有轰出去。   谈崩了,从此这就是最明确的敌人。   而谈崩的理由,也不知该算是因为瞎子呢,还是因为小星河。   ……   这边谈崩,朱雀和李伯平在大殿的虚与委蛇再也没有意义,倒也还做出文明国度的风度,把大家安置在了使馆里。   到了使馆赵长河索性都直接换回了自己的面孔,现在这个形势,易不易容并无意义,打不打只看九幽什么时候发癫。还不如换回面孔让老婆们看着舒服点。   这一次赴长安想要达成的目标,也不知道算是完成呢还是算是更糟了。   最根本的目标并不指望李家真能合作出兵对付胡人,想要达成的只是让佛道两门不站他那边。如果和胡人打起来之后李家会兵出函谷搞自己后路,只要没有了玉虚等人参与,就好应付得多。那个方向上崔文璟会负责,老崔可不是吃素的,何况厉神通答应了北伐汉中,这种形势下对方没佛道参与那就后顾无忧。   所以现在还不能离开长安,还剩点尾巴要解决,还得去一趟楼观台,看看玉虚和道尊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了。不过现在直奔而去不知道九幽会不会发癫,感觉还是夜里悄悄去的好点。   但是即使佛道两门搅和黄了,麻烦却已经换成了九幽。   这可是更不讲规矩也更可怕的混乱之神……天知道到时候她会怎么瞎搞,她亲自跑去函谷关甚至直入中原河北,老崔可不是她的对手。   万幸的是,九幽之事好像瞎子不会坐视,那是否可以让瞎子帮忙盯着九幽?   使馆之中,赵长河站在院子里看着西斜的落日,低声喊:“名名~”   瞎子柳眉倒竖:“闭嘴!”   “夜无名不是你?”赵长河叹气道:“你自己也说无名,这不是对上了嘛。妈的敢情你名字就叫无名,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把名字告诉我了,是我蠢听不懂是吧?”   瞎子哼哼两声,没说话。   “所以名名啊……”   “你再用这种称呼喊我,我就把你头拧下来。”   “好吧瞎瞎。”   瞎子居然没反驳。   赵长河有点乐:“所以瞎瞎啊,咱们都这么熟了,连个名字都要遮遮掩掩别人来说,有意思吗?作为我内心深处最大的欲望,你这样让我很难受啊瞎瞎。”   “滚啊!”瞎子简直气笑了:“你现在可以把这话直接摆烂了明说了是吧?”   赵长河耸肩:“明不明说,事实都在那里,还不如坦诚点。你看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坦诚,明明你就是夜帝,这夜无名三个字已经铁锤了好不,你还在睁眼说瞎话。”   “我睁眼了?”   “这是重点吗?”   “我不是夜帝,你才是。”瞎子冷笑道:“这个身份我上个纪元就放弃了,此世的夜帝信仰之力也全部都在你身上而不会分给我,说不是我有什么问题吗?再说我可没有一群把自己整得跟窑子一样的信众,窑子还给钱呢!谁是夜帝谁丢脸,谁爱当谁当。”   “身份放弃了,肉身没有了。”赵长河轻易归纳出了真相:“所以是夜帝身合天书,把自己变成了书灵。”   瞎子似乎已经接受了身份暴露的事实,其实当九幽的外貌落在赵长河眼中,一切就已经不可遮掩。但有些东西是早晚的事,赵长河早晚要面对九幽。   她语气很是平静:“那又如何?你探我的底子对现在的形势有什么意义,你要在乎的难道不是九幽要不要把你变成奴仆?”   “别的事情你不出手,九幽之事你却一定会罩着我,我怕什么?”   “赵长河,你好像真没搞明白一件事……”瞎子冷冷道:“我不是时时刻刻跟着你,我很早就对你说过,我是观测天下,其中包括你而已。所以你做了什么、或者喊我,我会知道。但不意味着我随时都在你身边,当我有其他事在做的时候,你喊我也没用,有些时候你喊我不回,并不是我不搭理,而是我不在,知道么?”   赵长河反倒笑了起来:“那不是更好,说明我不是喊女神不回应的傻逼舔狗。”   瞎子简直想把他掐死。   赵长河笑了一阵,神色认真起来:“瞎瞎……”   “干嘛?”   “她对我怎么做,倒是次要的。真正重要的是,我们如果北伐,害怕她会捅我们腹心,晚妆和老崔不能扛。所以如果有这种情况发生,你能不能帮忙看住她?”   瞎子沉默。   赵长河补充:“我知道一般世事你不参与,但这不是一般世事,只是九幽事。”   瞎子慢慢道:“这意味着,长生天神或波旬之流,你要自己面对,我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赵长河哈哈一笑:“那本来就是我的事情!”   不知为何瞎子现在看他那豪情满满的样子就有些没好气,冷冷道:“你先把面前的道尊应付过去吧,你暴露了赵长河的身份,他可是知道你有天书。别指望我还会像在当初昆仑一样拍他巴掌。”   赵长河道:“现在想来,那都是瞎瞎满满的爱。”   瞎子火冒三丈:“你给我滚!”   赵长河大乐。   这不是明明可以调戏而且还不能打我嘛……也是自己傻,她明明不能打人,那岂不是早就可以这样了……   “你在那傻乐什么呢?”皇甫情摘了朱雀面具,从后面搂着他的腰,靠在他的背上,柔声道:“今天表现不错,我还怕你色迷心窍,真要娶九幽回家呢。”   赵长河摸摸她环在腰上的纤手,笑道:“真娶回去你会怎样?”   皇甫情手掌变爪,掐在他肚子上:“掐死你啊。那可是上古魔头,还是夜帝之敌。话说夜帝的因果,你即使已经有意规避,也难免承续了一部分吧,至少这仇敌因果跑不掉?”   赵长河叹气道:“承续得可多了……”   “嗯?”   “我把她的下属一股脑儿承续了,还抱在怀里啃。”赵长河转过身,拥住皇甫情吻了一下。   皇甫情笑了起来:“我是你的下属,不是别的谁。你要把她抱在怀里啃都无所谓。”   赵长河此刻看不见瞎子,却几乎可以想象瞎子脸色铁青的模样。   皇甫情看了看天色,低声道:“你在这里等入夜?”   “嗯。公然光明正大又去楼观台,怕李伯平干扰。夜里悄悄去看一眼,我有些担忧玉虚。”   “你夜里悄悄去,能规避官面的事,却对九幽没意义,她会干涉吧?”   “没事儿,她干她的,自然有人干她。”   皇甫情哪知道有个脸色铁青的瞎子在那握拳,只以为是赵长河自己在说荤话,便吃吃地笑:“你想干,以现在的实力可达不成哦。说来你今天破御,是不是因为看我和红翎配合的触动?”   “对。你和红翎有互补,这以前我们真没想到……感受到了这些,我之前的很多东西终于融会贯通,那层窗户纸就破了,恰好又有个磨刀石……”赵长河说着说着,转头去找岳红翎:“红翎人呢?她好像一直很沉默,连刚才在殿上都不说话的。”   皇甫情附耳道:“她被自己师父卖了,心情很低落,你好好安慰一下人家。”   你和她关系倒挺好?赵长河有些惊奇地看了皇甫情一眼,却也无心纠结这个,关系好还不好吗?他倒是不知道岳红翎和师门之间发生了什么,便匆匆进了屋子。   岳红翎独自一人坐在屋里,靠在窗边看他在院子里的模样呢。   说心情低落倒也不至于,她还挺平静的,见赵长河匆匆跑进来,岳红翎眼里还有点笑意:“怎么,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看树,被朱雀姐姐赶回来……这可不像你,以前难道不是事情做完了,回来就要抱着人没羞没臊的?”   “哪的话。”赵长河坐到她身边:“只是和九幽谈崩了,在考虑后续事宜。”   岳红翎道:“九幽顾忌重重的样子,尤其感觉对你有些特别,这个顾忌怕是应在你的身上?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么?”   “你还管这个呢,你师门什么情况?”   岳红翎笑了笑,目光再度投向窗外:“其实没什么,当我看见师门繁华的那一刻,心中就已经隐隐有了少许预感。当事情真正发生后,反倒觉得‘果然如此’,没有太大的波澜。可能我自己也有些问题吧,从来心不着家,那他没有把我当成家人也没什么奇怪的。”   赵长河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劝慰。   岳红翎懒洋洋地靠在他怀里,低声道:“只是有点可惜,原先心中还想象着你能到我师门提亲,我能像世间普通女子一样嫁给你,这样的期冀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都成了一种奢望。其实我看着大殿之中和李家小姐议亲的样子,虽然明知内里藏着很多暗战,面上看着反倒有些许羡慕。”   赵长河道:“这有何难?我在此世亦无父母,到时候我们以天为父,以地为母,交拜于狼居胥山巅,以长生天神殿为洞房,那才是你我的美谈。”   岳红翎眼睛亮了起来,少许的闷闷都被说散了,颇有些喜意:“那可一言为定。”   赵长河又道:“他会遭到报应的。”   岳红翎正想说不用报复,赵长河却提前伸手竖在她的唇上,低声道:“我不会出手,你可以看着……欺负我的红翎,我怎能让他好过?”   瞎子抄着手臂,心里忍不住在想,你一边在对一个女人说最深的欲望,转个头又对另一个女人说这样的话,你是怎么能做到控制自己不想吐的?   但很遗憾她的吐槽毫无意义,当事人可吃这一套了,不知不觉,那狗男女就已经吻成了一团。   最气人的是,配合着窗边飘过的微雪,这场景居然看起来很美很温馨。 ###第七百五十三章 做你们的桥梁   其实岳红翎的心情略微低落,也不完全是因为师门的问题。和朱雀来闹个事都觉得自己闹得特有意义的相比,岳红翎却始终觉得自己此来没做多少“本地人”应该发挥的作用,有点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可实际上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作用有多大。   不提在大庭广众之下逼出博额,让李家后续的事情变得非常头大,更关键的其实是布下了韦长明这颗棋,只是岳红翎尚未意识到价值。   反正不管心情多闷,情郎安抚之下岳红翎也不是纠结的人,很快就散了,笑吟吟地拉着赵长河去吃饭。   使馆饭刚弄好,刚刚不知道躲哪去的皇甫情再度出现了,揶揄着问了一句:“刚刚还闷闷的,现在就脸红红了?他亲得很舒服是不是?”   岳红翎低头吃饭。   怎么他身边的女人都这样啊,思思已经够妖精了,这还是个大前辈、堂堂尊者呢,怎么也这么妖的……哦,魔教啊,那没事了。   皇甫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太吃岳红翎的醋,也许是双方早就知道了,心理建设早就完毕;也可能是都是一身红衣土不拉几。她看着岳红翎反倒有点像看着年轻时的自己,一样的飒爽英姿,只不过自己做了不少恶事,她做的是侠行……说来好事自己也不是没做过的,也曾赴过战场历练,在父亲麾下策马冲阵,没有人知道那是四象教朱雀尊者,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快乐的。   于是到了如今,皇甫情看岳红翎分外对眼。臭徒弟?那是什么臭鱼烂虾。以至于明明感觉到双方功法有对立特征,也懒得管了。反正现在夜帝是赵长河,就算是对立,那也是被咱夜帝睡服了不是吗……   皇甫情吃着肉夹馍,腮帮子鼓囊囊的挥斥方遒:“红翎年纪轻轻的就御境了,真是后生可畏。不像我们家某人,圣教上下多少资源往她身上堆,天材地宝吃了个遍,还去海外掀起多大的波澜就为了给她寻求一个青龙造化,最后呢?到了现在三重秘藏都不知道破了没有,真是货比货得扔。”   岳红翎谦虚:“夏迟……嗯,陛下是皇帝,没空修炼,也不需要以修行为主。和我们江湖野人不一样。”   “莫说她做皇帝没空啊,皇宫也是资源尽有,而且四象之功已经被我们推得全面对接上古,同时还接受了更大的信仰之力。除缺乏历练之外,条件比原先更好了多倍。此番回去要是还不能突破三重秘藏,看老娘不打断她的腿!”   赵长河悠悠道:“如果人家破御了呢?”   皇甫情瞪眼:“她配?”   岳红翎忍不住笑,这就叫又怕徒弟修行跟不上,又怕徒弟把自己都给压了。   可对教派来说,夏迟迟和你完全是两系代表,可不算什么徒弟,换成其他组织,这两系之间都可能打起来的……岳红翎想着想着就再度想到了自己和朱雀这冲突又互补的武道之意,暗道回头也和夏迟迟元三娘都试一下,或许另有所得。   倒是想到这事,岳红翎转头问赵长河:“对我们的武道冲突互补之意,你怎么看?你既然能够从我们的配合之中感悟破御,应该对此很有看法。”   赵长河道:“无非就是我之前说过的从落日到星夜的衔接,日夜之间肯定是对立但又是统一的,上古夜帝缺日……噗……咳咳咳……”   瞎子:“?”   两个女人都没好气地看着他。   “咳咳……”赵长河喝了口汤压了压,才继续说道:“而我铸星河起,就一直是往这方面统一去走的,之前没能突破,因为概念实在太大,我没有直观的功法参考,只能靠小星河的意反复去验证熟悉。而你俩都是御境,其意又强大又直观,一旦你俩一起出招,给我的感觉简直就像是醍醐灌了顶一样,瞬间打通。所以其实是长期积累的结果,而你们的合作给了我钥匙。”   岳红翎道:“我知道你突破是因为这个,问你的意思是,既然你对我们双方的修行有结合认知,那对我们有没有什么建议。”   “嗯有的……先说四象这边。”赵长河道:“实际我感觉上古未必有什么日皇之类的存在,因为行正义与光明者都是此意,未必有什么代表。夜帝自己也不是邪恶与黑暗,那块应该是属于九幽的。所以夜帝与此并非真正的对立,相反应该是她要追求囊括的意,但受限于认知,她没能囊括甚至可能曾经还排斥过。”   皇甫情道:“夜帝确无邪恶之意,只是淡漠无偏倚,而近于不仁。”   赵长河道:“所以她要有进步,先要把屁股歪歪。”   说着还做了一个掰屁股的动作。   瞎子:“……”   就不该暴露身份,这身份一揭,这厮没完了……   皇甫情可不知道这厮暗戳戳的一直在调戏她曾经敬拜的神,还在思考:“你的意思,是否我们的功法也需要引入红翎的剑意会更强?”   “是。你们这个冲突不是早前认为的光暗对立,只是认知受限导致的功法偏颇而排斥。但既然本质并不冲突,功法当然就是可以互补缺失的,糅合起来才是更强大的、无缺憾的道。”赵长河道:“但修改功法这么大的事,目前我们都做不到,除非让夜帝自己做,或者等我们达到那水平了才行。现在能做的只有类似于分系、然后结阵。”   结阵。   皇甫情与岳红翎对视一眼,都在点头。她们常规的配合已经能给对手一种她们在结阵的意味了,如果真结阵,威力应该能倍增。   如果加上三娘与迟迟一起研究一个大阵,那可能会比四象教传统的四象阵更强。恰恰可以用原四象阵为底子,本来四象缺了一人不好结阵,如今把岳红翎塞进去又可以是四角阵,人数都不要改,改改阵法套路就行。   这是短期内可以得到巨大提升的方式,甚至如果晚上有可能和道尊九幽再度冲突的话,这都可以研究一下直接用上。   皇甫情转头问赵长河:“喂,你刚破的御境,需不需要给你一个静室闭关感悟巩固一下?否则你匆匆临阵突破,对自己现在与之前的变化都没能掌握仔细,可没人像这样练功的,简直囫囵吞枣。”   岳红翎也在点头:“如果你打算夜间去楼观台,现在最好加紧巩固一二。”   “?”道理是有道理,可莫名说这个干嘛来着?赵长河奇道:“你那天闲谈之中破御,也没见你去闭关。”   岳红翎没好气道:“因为那时候我本身就在静坐修行,哪里是你这样打来打去,事后又和人唇枪舌剑的,你整没整理过自己现在的修行,自己没数嘛?你闭关去,我和朱雀姐姐研究一下阵法配合。”   赵长河懂了这两人的默契,这是一起找借口赶自己走来着,生怕三个人一起研究的话会发生些什么难堪的。   “你们这叫过桥抽板!”赵长河一手一个拉住两人:“我是看你们的配合而突破,难道不应该是你们再一起帮我巩固?然后你们所谓的阵法,缺了我为纽带是不是也差点什么,现在做不了四象阵,我们可以搞日月星嘛……”   “诶诶诶……”两人跌跌撞撞地被他拉进了边上的卧室。   道理当然是他更有道理,当然是三个人互相帮助的好一点。但现在这厮已经被夏迟迟和思思两个小贱人分别惯坏了,动不动就想着叠高高的,谁不怕这厮乱来啊,她俩这还是第一天见面好不好,就算互相看得顺眼也没你这样乱来的!   而且这拉人进的地方一眼看着就没好气:“你所谓的闭关,是卧室吗!”   “当然啊。”赵长河理直气壮:“这是使馆,哪有什么闭关修行的静室?最私密的地方也就只剩卧室了好不好?”   “你也知道这是别人的地盘!”   “砰!”卧室门关上,柔软的大床映入眼帘,三人瞬间无声,气氛一时尴尬。   两个女人抄着手臂,一左一右地斜睨着他,一副“我们看你能找什么借口”的表情。   赵长河的神色比她们更稀奇,左左右右地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我说,你们也太好色了吧,都在想什么呢?分个三才阵,盘坐练功啊。”   “?”   赵长河二话不说地到床上盘坐了一个位置:“想什么呢,马上要打架的,谁有那心思?我这么正直的人,生生要被你们带坏……哎哟卧槽……”   两只长腿齐刷刷踹在他身上把他踹翻下床,又一起收腿,两人对视一眼,都气鼓鼓地到了床上分开盘坐。   还我们好色,倒打一耙,我们为什么会想到那种事情你没数吗?   算了。   赵长河一骨碌钻了回来,三人呈三角形分坐,各自伸出双手,两两相对。   气息在三人之中往返流转,过不片刻,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尽数消失,每个人的意念都进入了空明。   她们让赵长河巩固感悟,虽然是个打发他离开的借口,却也是正理,哪有自己突破了都没有好好整理过突破前后差异、弄清自己现在掌握了什么水平的?这份沉淀是必须的。   当然自己一个人闭关整理肯定没有两个翅膀都在身边帮忙强化感悟的好用,毕竟之前只是看,而现在是双方都把自己的意汇聚在你身上,直观得不能更直观了。   如果说和以前有什么最大的差异,那就是以前主要靠自身力量来战斗,而现在举手投足似乎都可以调用天地共鸣,自身只是基础。而群星之力反哺自身,也在强化自己的肉身力量。   说是御星河,其实概念还是太大,目前要说引发真正的群星乱坠银河倒悬那还是太夸张了,只能说是有意象模拟,达到类似的威力。细分的话,目前主要御的还是自身气血与力量,以人身宇宙呼应真实宇宙,奔着挥手就是星落的最终目标前行。   直观一点对比,以前自己全力挥拳说是可以阻止海啸,那其实指的只是一个浪头,阻止海啸只是夸张形容,那已经很强了。而如果现在挥拳,海啸依然夸张,但打碎一座山好像是真没问题了……   碎山填海,已经是传说中的仙人之威。   这便是御,一方面法则的驾驭,成为这个属性的代表与神灵,真正的神魔之能。   此前自己能和御境打得有来有回甚至还赢,一方面是荒殃和风隐都没有恢复全盛的御境之力,另一方面也不是自己达到了这样的水平,事实上自己一直在依靠龙雀和星河的神器之力才堪堪抵的住,而如今终于能靠自己。而当自己达到了这样的力量,再用龙雀星河之时,也可以更加最大化发挥它们的力量,总体能发挥出来的实力比原先翻倍不止。   赵长河敢肯定,如果现在再见到荒殃风隐,而他们还是只有先前水平的话,三刀之内就能取他们首级。   在长安城内的战斗中,大家都有意把力量集中没有太过外放,如果真正全面爆发的话,之前那御境之战完全可以把这整座繁华大城化成废墟,百里寂灭,一个生灵都活不下来。   不过现在赵长河更关注五感,尤其是身后眼。   和瞎瞎的关系究竟会怎么走,这东西始终是骨鲠在喉。   测试了一下,现在俯瞰眼的范围已经令人咋舌……之前十余里都能一箭射中波旬,那可不是极限,赵长河震惊地发现,如果感知全面外放,自己能看见大部分的关中平原。   是的,关中平原,而不是长安一城。   怪不得瞎子能观测天下,现在自己这已经看见模子了。按理别人的御境没有这么离谱,不知道身后眼的加持到底有多大。   “瞎瞎……”赵长河惯性地喊了一声,其实都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这回瞎子没有回应,也不知道是如她所言“因为我不在”呢,还是真懒得搭理。   赵长河摇摇头,也不纠结,心神开始投入“阵法”之中。   如果要让皇甫情和岳红翎结阵,这双方之间的了解和默契显然还差了许多,功法也格格不入,而他赵长河则是最恰当的双方粘合剂。   真·双头龙。   若以岳红翎意象为日,皇甫情意象为星,日与星之间是基本没有共存之时的,而一旦有月,则可以日月星闪耀天穹,此刻他赵长河做的就是月的角色,把二者关联在一起。   赵长河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两股截然不同的真气在手中传递往返,互相交集之中颇有一种龇牙咧嘴的争锋之意,自己有点辛苦地给双方顺毛,拉着双方渐渐交融混杂。   其实相对来说,岳红翎和皇甫情的功法要结合还更容易一些,毕竟朱雀属火,也是炽热光明的意象,如果是龟龟或迟迟在这儿,要与红翎配合还相对更麻烦。   但即使是这两个更容易的,都已经让赵长河很是辛苦,修行不是一个体系,各自又有冲突。仿佛一个小皇甫情和小岳红翎撞在一起,然后互相踢踢踢,自己一手一个把双方揪住,小心翼翼地拉着双方的小手让她们握在一起。   然后双方又开始炸毛挣扎,小脚一起向自己踢踢踢,一副我不和她好的样子。赵长河无奈把双方稍微分开,一手摁住一个,双方就隔着自己向对方踢,又踢不到。   赵长河:“……”   就你们这样,要猴年马月才能配合起来?   赵长河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揪住右手边的小岳红翎恶狠狠地吻了下去。   人家皇甫情还好一点,你居然比人家前辈更跳!   其实这是双方功法修行的意象而不是个人性格,赵长河完全是瞎脑补。只不过是因为皇甫情有意识地追寻赵长河的日月共存的新夜帝之意,岳红翎没这体系相对懵逼,自然更生疏一些。   但岳红翎的修行被赵长河摁住“亲”,挣扎又怕伤了他,只好老老实实收敛,被他的双修功法融入。盘坐中的岳红翎脸红似火,总感觉在三个人的识海之中自己已经被扒光了一样。   明明是很光风霁月的盘膝对掌,怎么就能被这混账东西弄成一副这样的意象?   就不该跟他进来。   还好她也不是孤独的,赵长河镇压了她之后,一不做二不休,把皇甫情的修行也给镇压融合了。   于是在识海之中,可以观测到三个灵魂赤条条地滚在一起的想像,如同三个人同时在做一个梦似的。   皇甫情的脸也涨得通红。   你的双修功练得可真好啊……弥勒教创始人可能都没有你这份本事,还能灵交!   但不管这厮多恶心,效果倒是真好,没过多久三个人的修行就往返无间,水乳交融。   日月星闪耀识海天穹,天地人三才一体,犹如一个整体。   “呛!”剑意横空,化作漫天晚霞。晚霞呈朱雀展翅之形,双眸如日月。   朱雀振翅,火海洒遍乾坤,落于虚空,又化作万剑如雨。   三人同时抖了一下,好像另有什么雨洒出来了。   皇甫情岳红翎憋着脸蛋睁开了眼睛,互相都能看见对方羞愤的神情,和眼波之中流转的春意。没想到这操作居然还很爽……没做都跟真的做了一样。两个女人微不可见地动了动盘着的腿,不知道是不是有点黏……   一直在悄悄观摩此意的瞎子悄悄撤离了他的识海。明明这么高大上的、让上古夜帝、天书之灵都能有所参考的事情,为什么在这种变态面前,就会变成这种德性……   “咳。”唯有赵长河一人面不改色:“如果我没判断错,现在已经子时了,我们出发?”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忽地同时出手摁住赵长河的左右肩膀,“哐”地一声把他丢出了窗外:“你先去死一死,再说出发!” ###第七百五十四章 神灵也是可以死的   赵长河没有死一死,倒是去洗了一洗,骗自己是如同西门吹雪一样出门杀人之前要沐浴更衣。   实际是因为什么,懂的都懂。   瞎子多核观测三个人分别洗刷刷的样子,心中很是没好气,实在很难想象就你们这样到底是怎么能快速进入战斗状态的。   结果恰恰相反,至少皇甫情和岳红翎这会儿戾气满满,只想砍人。那臭猪表面上什么都没干,只是帮助大家真气亲和,不能砍那臭猪,自然只能把一肚子气发泄到别人脑袋上。   三道人影各自绷着脸,默不作声地溜出使馆,直奔楼观台。   玉虚和道尊的决裂是大家目睹发生的。但一般情况下,即使是决裂,道尊也没有可能会杀了玉虚。玉虚这种道门扛旗的人物如果莫名其妙死了,不说道门整体实力要暴降,单是名望上的打击都能让四象教与佛门欣喜若狂。何况玉虚若死,乱世书必报,到时候来个“道尊杀玉虚”的世界通报,这道门还混个屁。   在如今佛门溃败的形势里,玉虚更是成为李伯平能首选的顶梁依靠,成为关陇的“国教”地位指日可待,道尊就更不会这当口自坏好事了。   因此玉虚的生命安危应该没问题。而道尊这类应该不属于能玩灵魂控制之类的,否则早就安排上了,不会等现在。   那是不是没事了?   显然不是!   为什么要只把己方置于防守的处境,为什么不能是主动进攻?难道不能反过来先帮玉虚弄死道尊?   赵长河从来不是被动的人,皇甫情岳红翎也不是。   月黑风高杀人夜!   然而距离楼观台还有十余里外,赵长河就忽地急刹车,伸手拦住了皇甫情与岳红翎:“九幽也在楼观台,收敛气息、缓速慢行。”   两女都是一愣,大家都是相同级别,皇甫情还更高点,她们的感知现在也很强,但她们真是神魂的波动外扩,很类似雷达而不是“看”。而对方的修行会对这种感知结果产生很大的影响,当对方是九幽这种比她们级别更高的强者时,在大老远的行为她们就不可能感知得到,对方静止的话就更困难了。   可赵长河不但“感知”到了,甚至还知道是九幽……九幽的行动怎么可能被你所感知?您是看见的?既然你都能看见九幽,那她看不看得见你,收敛气息缓速慢行有用么?   事实证明还真有用,九幽靠的也是感知而已,她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去感知十几里外的角角落落。目前来看,她的能力远远比不上瞎子,简直不像一个层次的。不知道是单纯因为瞎子恢复得更好呢,还是因为瞎子身合天书之后不一样了。   这种俯瞰一切的能力,究竟属于原夜帝,还是属于天书?   念头一闪而过,那边玉虚盘坐殿中,九幽就站在他身边,清冷的容颜正对他身后的神像,淡淡说着:“所见诸天神佛,属你最是怂包。就你这样的,如何争那一线?”   神像居然开口说话了:“因为只有我被夜无名亲自出手打过,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她的实力多可怕,竟似更胜从前。而我们却未复全盛,绝非其敌。不知道她有什么顾忌,否则我看她的能力早就可以横扫一切了才对。”   九幽冷笑:“夜无名都没有出现,你就自己吓自己,真可谓惊弓之鸟。”   神像道:“无论有没有出现,我也能确定赵长河就是夜无名的代理人,打狗还要看主人。你岂不也是忍了又忍,明明知道秦九便是赵长河,在你自己的地盘里居然不敢出手,甚至还要嫁他,如今长安传遍李家小姐倒追人家还被拒绝了,你比我可笑多了。”   九幽淡淡道:“我只不过是在试探夜无名是否在侧,以及试探夜无名和他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不是被一个今世凡人给抱上了床,也不知道谁可笑。反正要丢也是丢李家小姐的脸,天下能有几个人知道九幽?”   瞎子面无表情。   神像道:“我看你想多了,她多半没有肉身,谈何抱上床。要灵交也得赵长河有那个水平。”   说来道家也有讲阴阳和合的,道尊谈论这些问题倒是当个学术来说,反倒是九幽那味儿不知道在干啥。   当然九幽也不会一直跟别人谈这种话题,很快就转了话锋:“据我试探,夜无名应当不在侧,否则我说的那些什么帮别人得到她之类的话,她不暴怒出来和我打一场才叫奇怪。”   神像的脸上居然有了点表情,微微一动,半晌才道:“可能神降?”   九幽似是非常鄙视道尊这怂包的模样,有些没好气:“好不容易有我合作,若是因为有夜无名在赵长河背后你就不敢出手,那你猴年马月才能得到天书?”   神像不语。   九幽道:“天书我可以不要,你我合作这一回。若是夜无名神降,自有我顶着,而赵长河与他的两个女人,你能对付么?这恐怕是你唯一得到天书的机会。”   神像道:“你图的什么?”   九幽冷笑:“能让夜无名不舒服的事,我就会做,不需要图什么。总之你要天书,只要你想要天书,你自然得自己去拿。该不会指望我以后找机会出手杀了赵长河,还肯把天书送你吧?”   神像的目光终于落在玉虚身上,九幽也转头看着玉虚。   玉虚盘膝闭目,不发一言,实则心中实在想笑。何所谓道?这个德性为什么会是道尊?说这是波旬都说得过去。   他们为什么看自己,玉虚也知道,原因更好笑。因为如果九幽要应对夜帝,那么仅凭道尊一人,虽然也已经是御境二重了,但赵长河三人组也不是吃素的,击败或许可以,击杀夺书那就未必办得到。想要稳健,那就必须他玉虚也出手才行。   玉虚早前就不愿意对赵长河出手,何况今天。   神像终于开口:“玉虚,你受我传承,修行至今,天下尊崇。让你做点事,却从来推三阻四,用你们俗世说法,这也是忘恩负义、悖逆师承,你的道心还能坚固否?”   玉虚淡淡道:“道门传承,我已经做了,哪怕有些事情并不合我意,我也硬着头皮做了。大汉以四象教为国教,因此我支持了李家与之相对,与赵长河为敌也在所不惜。至于道尊心中别的什么,是魔非道,非我所为,做了才是真正的动摇道心。”   神像道:“你应该知道,你既受传承,便不是只有这份因果。”   “道尊要我死,我随时灵魂枯萎,天人五衰,不过如此。”玉虚单掌一礼:“贫道准备好了。”   “你!”神像大怒:“你宁可自己死,也不愿帮本座做点事!”   “我道恒在,我身何惜。”玉虚平静道:“我倒是想劝道尊,你私欲满胸,早已失了道心,便是真正复苏之后,也不过是个天魔而非道尊。到时候所谓的道心破碎、身死道消,怕是要应在你自己身上。”   九幽似笑非笑地看着神像不说话,似是觉得这冲突挺有意思。   神像似是深深吸了口气的样子,慢慢道:“灵魂控制之类术法,本座不是不会,只是曾经并不想对你这么做。如果你执迷不悟,那休怪本座再也无法顾及那点香火情。”   玉虚淡淡道:“贫道等着。”   随着话音,玉虚神色微微一僵,面容开始有了些痛苦的扭曲,似是有灵魂交锋正在识海深处进行。   下一刻天外银河倒悬,恐怖无匹的煞气汹涌而来,仿佛夜空尽成血色。   神像骤然转头,一条大汉手持阔刀,在血月之下怒斩而至。   赵长河,神佛俱散!   九幽神色微动,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身周一阵扭曲,环境全变,已经被一种特殊的空间之法转移到了未知之地。   瞎子在虚空之中缓步而来:“别人的事,你就不要出手了。不是想牵制我么?那就遂了你的意。”   两个极为相似的女人,皆着黑衣,在未知的虚空之中正面相对。   九幽打量了她好一阵子,忽地开口:“为什么闭着眼睛?”   瞎子没有回答。   九幽慢慢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不是赵长河在帮你做事,甚至有点像是你在配合于他?”   瞎子平静回应:“我不仅在配合他,其实我也在配合玉虚的。”   九幽怔了怔,就听瞎子续道:“海皇之役,证实了哪怕海皇这样级别的神灵也是会死的,这在每个有心者心中都种下了种子。神魔高远,但凡人们始终在追逐,如果忽视,只把目光放在彼此,那必将尝到来自凡人的震撼……他们始终在让你知道,什么是神佛俱散。”   随着话音,那边龙雀重重劈在了神像身上,身后朱雀岳红翎同时攻来,瞬间布阵围住了神像。   而几乎与此同时,大殿之外一道古铜色的光芒轰然而至,恶狠狠地撞在了玉虚身上。   厉神通!他不知何时早就藏身于此,没有任何人发现,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随着这一撞,玉虚身上一道虚影一晃,几乎要被撞出体外。   原来神像不是本体,道尊本体始终在玉虚体内隐藏!赵长河不知道,玉虚自己却知道,他始终在暗中抗争,密谋早就传达。   一壶清酒,意韵尽在其中。   万里驰援,人间自有豪雄。   “我们不敢有一字之谋,只靠默契传达……当我知道赵王从巴蜀而来,老道就知道这一局可以揭盅。”玉虚睁开了眼睛:“神灵也是可以死的。” ###第七百五十五章 我的姐姐   当纪元割裂,今世凡人从典籍的只言片语之中接收到了远古的传承,追思神魔之迹,往往是膜拜并追逐。   而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长生天追随天神的谕令,大萨满博额为最近神者,代言神迹。   海外诸国因大海的风浪,有着最原始的对海神庇佑的期盼,故成其信仰。   这些是追随者,或臣服者。   四象教呼唤夜帝的归来,建立天人一体的上古神国,是信仰,也是道的追逐。当更近道者在前,她们的信仰也会有所转移。除夜帝之外,她们对上古四象并无敬意,早已自己用四象自命,取而代之。   薛苍海追逐的就是血神的力量,面上恭敬无比,那不过对力量的敬畏与臣服,潜台词其实也是大丈夫当如是。   圆澄索性直说,人人可以成佛,我若做到了,我就是佛。   他们依然属于追随者,但已经有了少许挑战之意,更多的是完成自我的追求。   一旦这样的追求与神灵相悖,那大概率便会演变成反抗者。   世上已经有了很多反抗者……天生我躯,当行我道,神灵之意与我何加焉!   群雄并起,莫不如是。   夏龙渊本质也是个反抗者,反抗的是瞎子,最终崩在了因果之下,也不知道有几分是被瞎子拨弄了的线条,注定了的溃败。   而更典型的是海平澜,虚与委蛇十六载,一朝暴起,海天狂啸,玉石俱焚!   他赵长河同样算个反抗者,除他之外,还有玉虚。   他始终都在神灵的重压之下做着不情愿的事情……曾经赵长河认为他的反抗过于温和,那是力有未逮,就像他赵长河的反抗也只能抹抹洗面奶、一段时期内不怎么去碰天书,那都已经是极限了,这种反抗落在瞎子眼里大概也跟撒娇没有太大区别。   而更关键的是,长期以来人们认为神灵不灭,咖位越大越是如此,作为一部分天道体系的代表,人家历经纪元崩溃都活下来了,你还能怎么的?   玉虚只能选择非暴力不合作。   然而怒海一箭,海皇陨落,一石激起千层浪。   原来神灵也是会死的!   玉虚慨然下山,参与俗世之争,面上看着是应了道尊的要求而下山立道,实际暗藏另外的考量——我赴长安,道尊是不是也必须离开他的秘境,跟在长安观望时局?如果是,那就离开了祂的基地、离开了昆仑那些暗中早被收入麾下的恶人们、离开了昆仑各地混乱的局面,只在长安,只有你我!   岂非千载良时!   厉神通相交数十载,默契无比,看他出山就觉得老牛鼻子不对劲,于是怂恿赵长河赴长安,大家连一句交流都没有,却不知不觉便成了个局。   始终非暴力不合作、悠游云水屋三间的老道士,一旦决意,便是天惊!   在厉神通撞出道尊神魂的同时,玉虚似乎也受到了颇重的肉身伤害,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但他毫不在意,鲜血喷洒,溅在道尊神魂上,于是神魂沾染,瞬间变成了一个血人模样。   本不着力的阴神,似乎被这一染变成了一个可伤害的实体,甚至能听到“咔咔”的凝固声。   “很好。”道尊的声音变得阴鸷:“玉虚,你这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好好好……”   玉虚面如金纸,似是受伤颇重,神情却很轻松。他没有回答道尊这句话,一柄长剑忽然在手,划了一道玄奥的弧形轨迹,直奔道尊血色的胸膛。   与此同时厉神通重拳也已经轰向道尊侧方,配合无间。   “啪啪”两声几乎同时响起,道尊一手搭着玉虚的剑,一手搭着厉神通的拳,双方同时觉得自己的攻击和对方的碰在了一起,自己对冲得难受无比,却对道尊完全造不成半点伤害。   一个血色的太极狂暴绽开,只在刹那之间整个楼观台化为灰烬。   那不是道尊的力量,是厉神通和玉虚自己的力量……   道尊正在笑:“这一手你是不是很熟悉?在本座面前,你所会的那些东西等同于无,只能处处受制。你想反抗我,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说来观中尚有弟子,他们的死都是被你所害,死于你的力量之下,感觉如何?”   话音未落,旁边传来笑声:“你在想屁吃。”   众人的感知中,数百楼观台弟子乃至杂役伙夫们都被无形的风包裹着,轻轻送往夜色之下的长安。   赵长河风之御,时至今日,如臂使指。   玉虚露出一丝笑意,这同样是默契。   白日玉虚相邀,夜间随风而来,大家所为的是什么,心中岂能没点数?甚至于就连玉虚此刻用的以血戾凝固道尊形体的方案,都是在给赵长河做某种配合,赵长河闻弦歌而知雅意。   谈笑之间,赵长河龙雀再起。狂暴无比的煞气和血戾汹涌而出,刹那间整个楼观台上空百里尽染血色,几乎有一种狰狞的魔脸在虚空之中狂啸,撕碎一切的暴戾肆无忌惮地蔓延。   厉神通玉虚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连旁边配合正在出招的皇甫情岳红翎都胆战心惊。此世可以说从来没有人见过这种恐怖的血腥煞气,更别提它出自赵长河了……   血煞刀法第五式,赵长河从来没有去动用的一式。   苍生尽灭!   “哐!”道尊的血色太极挡在了这一刀上。   原本接玉虚与厉神通的攻势毫无反应如同泥牛入海,但赵长河明明修行还不如这两位,可这一刀却劈出了暴击般的效果。   那被血色凝固的躯体疯狂扭曲跃动,脸不成脸,身不似身,浑身血戾不听使唤地翻涌沸腾,几欲炸裂。   “轰!”反震之力猛烈袭来,赵长河没能吃住力,但道尊预计中的能把他震得吐血却没有发生。   他仅仅退了一步!   道尊飞快感觉到自己陷入了一种阵法之中,天地人三才一体、日月星并立苍穹,他承受的力量已经被另两角分担过去,各自承力不过三分之一。   而左边红芒乍现,撕裂苍穹的剑芒已经刺向祂的咽喉;右边火光轻闪,南明离火直接在祂脚下沸腾而起,火光直冲霄汉。   正面赵长河刀刚弹退,黑剑又临。   魔天降于夜色,乾坤一片寂然,在剑芒火光之下场面显得极为奇诡,似是末日之下最后混乱的时光被定格,左边黄昏、右边静夜,中间一道银河垂天,分断乾坤,下一刻不知是要撕开还是融合,比他们道家的太极还要太极。   那边玉虚和厉神通都有些瞠目结舌——他们发现自己被挤出了对方的三角阵外,格格不入,一时半会都不知道怎么配合,主角沦为了配角。   好像只需要那一家三口就足够斩道尊于此似的……而事实上好像也真差不多,那种攻势太可怕了,简直感觉在与整个世界为敌。这是什么阵法?   道尊血足踏于火中,竟似扎根天地任由焚炎而不灭。而手中故技重施,血色太极轮转,把岳红翎的剑芒和赵长河的刀芒引导在一起对撞。   结果刀剑之力对在一起,毫无冲突,双方竟然柔情蜜意地合在一起似的,形成了一个新的螺旋,“轰”地一声把太极冲得粉碎。   而与此同时,那熊熊烈火却忽然变成了青焰,一股极致的死气悄悄蔓延。朱雀掌生化死,对阴神的伤害初露峥嵘!在她面前,再也没有什么不死之物!   道尊骤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发了疯一样撞开一角,试图离开阵法笼罩。   御境二重就是御境二重,随着这一冲,一股柔云带动天旋地转,一家三口同时闷哼一声,嘴角齐刷刷渗出一丝血迹,竟是三个人都不由自主地转了小半圈,于是阵法有了破绽,已经不成人形的血人道尊趁势直突而出。   绝对的力量,胜过一切巧技。   “哐!”血人仿佛撞上了一堵墙,厉神通古铜色的面庞露出一丝丑陋的笑意:“以前老牛鼻子和我争吵,说水之柔也,可融精钢,我知道他说的有理,可惜在刹那交锋里,柔水是破不了堤坝的。”   只这一刹,赵家三口再度站住了阵法之位。   天罗地网,逃不出去!   道尊一直默不作声地对战,直到此刻那扭曲的脸上终于泛起了漆黑的色彩:“本座不欲和你们拼得你死我活……却不代表不能。真要让本座豁将出去,拼掉你们一两条命并不稀奇……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血人慢慢变成了漆黑的浓雾,狰狞的鬼脸吞噬了空中赵长河刚刚显露出的血神法相。   长安之夜已成魔天。   “原来如此。”瞎子淡淡对九幽道:“你在昆仑,潜移默化地魔化了他。”   九幽平静道:“一念贪执,不外如是。与其说是我魔化了他,不如说是对天书的渴望以及对取代天道的执念使之入魔,非要说我的因素,那也只是我诚实地反馈了天道对我的设定罢了。你我是因为什么而共生?你当明白。然而即使没有了我,你也在心中诞生过我……当年飘渺怎么死的,你比谁都清楚,我的姐姐。” ###第七百五十六章 还给你   如果赵长河在这里听见,就会明白很多事情。   夜帝真的是代言夜晚与星辰吗?   恐怕不完全是这么回事。   星辰不过表征,实际四象星辰有极为明确的天地定义,四方、四时、四季、五行、光暗、生死……诸如此类,综合起来,那叫规则。   她代表的是天地的规则与维护。包括人间设立帝王、也包括她护持人间等等,上古夜帝体系是一个极其完整的神国体系,比其他歪瓜裂枣都正规化了几万倍。   在赵长河与瞎子的接触之中,几乎是处处体现瞎子对规则的维护,那不仅仅是“书灵应该遵循的”,而是她夜无名生来就这样。   而与之相对的,规则的反面自然是混乱……那便是九幽。二者共生,代表了正反两面。   然而生命不是计算机的预设,一个永远循规蹈矩的生命真的存在吗?何况夜帝体系里始终缺乏了一种阳光与活力的感觉,相对沉闷压抑,那就更有点什么容易在内心滋生了。   恐怕夜无名的内心渐渐也有了打破规则的冲动,尤其当天道已死之后。于是以赵长河之所见,她经常会暗戳戳的利用规则在打擦边,甚至于脾气来了连表情包都敢往天书播报上放,那可是连赵长河这种人都觉得那么干太夸张的离经叛道之举。   那根本就是个面上一本正经清冷高贵,实则肚子里始终藏着小恶劣的妖女。   这种人好像有个称呼叫闷骚……   然而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她这样之后,反而更强了?因为更为“完整”。   天道分割夜无名与夜九幽各自代言正反两面,但夜无名内心依然诞生了她的离经叛道,那么夜九幽的心中,是否也会诞生属于她的规则契律?未可知也。总之这次瞎子见到九幽,一直感觉她在“尝试触碰夜帝之道”,也就是没有以往那么“疯”了。   至少换了以前,这次很多事她都不会那样忍了又忍,一副不想闹大的模样。   是都在变成对方的形状?还是都因为对方的存在而导致受到影响?   瞎子沉默片刻,没有回答九幽最后那句关于飘渺的问题,反而做了一件让九幽很惊讶的事——她隔绝了楼观台周边的空间,让这一战无法波及长安平民,也毁坏不了周遭山川。   九幽奇道:“你居然会在乎这个……难道这是在帮飘渺完成她那一份?还是因为……赵长河喜欢?”   瞎子并不解释,依然没说话。   九幽又道:“从海皇之战起,以及你刚才的话语,让我感觉你正在做一件天道都没完成的事……你想清除所有神魔,是么?为什么我感觉,这种挑拨与杀戮,该是我做的事才对……”   瞎子并不辩解,淡淡道:“相比于别人,更该死的是你。”   九幽冷笑道:“你应该知道,谁都可能死,你也一样,唯独我不可能。就连你的内心都在诞生我,我代表的是人心的根本,人心不灭,我就不灭。”   瞎子淡淡道:“无法泯灭没有关系。佛道皆曰缚住心猿、栓住意马,并没有人说杀死心猿、消灭意马。”   九幽笑容有些玩味:“难道你依然觉得,我是你逐出体外的心猿?又或者是,你的心猿意马是我引发的?”   瞎子不语。   “你应该知道前者肯定不是的……如果是那样,你逐了一个又生一个,没完没了,单你一个人就可以生出一堆九幽啦……”九幽笑眯眯地给了个判词:“母猪。”   瞎子:“……”   “至于后者的话,倒是有可能的……就像道尊的魔化虽然我什么都没做,但可能也确实算得上我的锅,只要我的存在,便是如此。”九幽歪着脑袋,笑容越发讥嘲:“有本事你征服我啊,把我绑起来,拘束我、凌辱我,把我当马拴起来啊。”   说着说着她脸上的神色居然兴奋起来:“我也很期待呢……啊~”   瞎子:“变态。”   “这算变态吗?我更期待的是我的姐姐成为更大的变态,说不定离经叛道得自己脱了衣服在长安城裸奔呢,嘻嘻。哦对了,若说意马心猿,你现在跟随一个男人算不算拴不住意马了?”   瞎子并未发作,只是冷笑:“意马心猿指的又不是男女事,你的格局何时变得如此浅薄,如同乡下姑婆,俗不可耐。”   “从发现那个男人心中的渴望是得到你、而你却居然没有杀了他开始。”   “……”瞎子发现这嘴皮子要输了,非战之罪,赵长河全责。   就连本来很高大上的对撞,话题却能一路滑坡到最无聊的事情,也是赵长河全责。瞎子索性懒得多言,纤手一翻,九幽身周已经化作牢笼:“那你就被拴起来好了。”   九幽并不在意,神色倒是重新恢复了冷漠:“没有用的,我的姐姐……你可以战胜我,却永远拿我没办法,这是注定的……你与其在我身上花心思,还不如看看,你男人受伤了。”   “他不是我男人!”瞎子下意识驳了一句,心中却也对那边的战况暗自有些心惊。   被她隔绝之后,战斗的余波造不成什么地裂天崩的大影响,不关注的话简直像没打一样,然而无意瞥一眼过去,就能看见全员带血,区区这么几句对话之间,已经全受伤了。   战斗是否决死,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尤其那可是一位御境二重,重伤的海皇不算的话,这便是赵长河迄今为止战斗决死的最强敌手。   瞎子看了一阵,忽然道:“我却觉得,胜负已分。”   “砰!”此时是赵长河一刀斩在道尊身上,狂刀似乎把血人劈成了两段。   然而根本没有作用,虽然道尊阴神被玉虚之血凝固成实体,但道尊的虚实转换已入化境,在这一段时期的战斗中,几乎所有人都只能感觉自己的攻击被虚空消融,对他没有任何伤害。无论是刀剑还是火焰,还是龙雀星河如今都附带的灭魂之效,各种各样的手段并没有任何作用。   没有人能找到道尊虚实转换的核心关键在哪里。   而血箭在道尊身周四处溅射而出,明明看着只是很普通的血迹喷洒,但每一滴血似乎都有排山倒海的力,溅在周边被限制的空间壁障上,发出“轰隆隆”的爆炸声响,地动山摇,连瞎子的空间都差点没扛住,如同镜子裂开般的蛛网密密麻麻。   一血一世界……差不多已经有了这样的概念。世界爆裂之威,又有几人能扛?   赵长河心中倒是微动,但并没有细细去感悟的时间。为了维持阵型不散,赵长河体表凝成了龟甲,硬生生吃了一击,那坚实无比的防护居然都没能抗住,被击穿了好几个血洞。   而以防御力著称的厉神通并没有比他好太多,因为厉神通同时还在帮玉虚防护,玉虚好像伤得有点重……于是厉神通浑身上下也像个血人一样。   赵长河厉神通站得住,皇甫情和岳红翎就没这种手段了。   皇甫情身前仿佛形成了烈焰之径,所有血珠经过都被焚成了灰烬,继而化作扭曲的鬼脸,在火焰的烟雾里直冲灵台。皇甫情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这些鬼脸可不是看着好看的,那是夺心之魔,应对不当要死人的。   岳红翎退得更多,她横剑招架了一下,狂猛的冲击力冲得她直接向后飘退,直接喷出一口血来。   但下一刻岳红翎眼眸一凛,手中长剑脱手而出,璀璨的红光化作厉芒直奔道尊!   不是暗器……是飞剑!   御剑术!   所有的精气神灌注一体,剑灵呼应,这一剑的光华竟连瞎子的空间遮蔽都没能挡住,长安的夜空骤然划开了一道天幕,已经落山的夕阳似乎再现于所有人的面前。   真正的剑开天门,大日呈现!   道尊刚要趁着阵势乱了给赵长河补一击,那剑芒让他头皮都开始发麻,也顾不上攻击赵长河了,身躯再化血雾,散入虚无。   九幽正在说:“胜负如何已分?他们根本无法破解道尊的虚实之变,御虚可是最强的御之一,非他们的能力所能勘破。”   花都没说完呢,始终因为所有能力对道尊无效而显得十分酱油的玉虚忽然伸手,戳在了其中一滴血雾上。   那本来就是他的血!以大神通凝固阴神,让道尊可以捕捉,如果要再堪虚实,只有玉虚自己能做到。   而随着这一指,玉虚的容貌迅速苍老佝偻,那强悍的御境实力飞速消退,只在刹那间就成了一个普通的老人似的。   若我之功是传承于你,对你无效……那索性还你!   反向传功!   玉虚把毕生功力传进了自己的血液里!   如果给道尊哪怕一息的时间,这都是大补中的大补。然而他连这一息的消化时间都没有,体内忽然多了一大堆不属于自己的功力,那所谓的“还虚”又怎么散得干净?落在旁人眼中,似乎有一个典型的阴神核心亮光闪闪,比太阳都亮。   岳红翎心念随之而动,贯穿而去的飞剑微微调整了一下重心。   落日神剑向着太阳直贯而去,如后羿之箭直射金乌。   “玉虚,你这个疯子!”   “轰!”虚空之中传来道尊气急败坏的怒吼声,阴神结结实实地吃了这一记落日神剑,惊天动地的爆响传来,岳红翎再喷一口鲜血,从半空坠落,反震之力冲得她浑身经脉欲碎。   日月星阵法依旧,赵长河皇甫情的力量护持在身,凝固一体,她心脉不失,还有余力抬头看向剑光与阴神对撞之处。   无数虚无的影像向外溢散,那是道尊不灭之魂。   皇甫情手上结了一个法印。   星星点点,磷火漫天。朱雀之力,掌生控死。   所有阴魂撞上阴火,发出“呲呲”声响,又变成扭曲的鬼影在虚空之中浮沉,就像被拉入奈何桥底的河水里,挣扎沉浮,鬼哭厉啸。   挣扎之间,一柄阔刀横扫而来,像在这浮沉的鬼魂脑袋上剃了过去。   新锻龙雀,灭魂之力肆无忌惮地爆发,形成了压垮阴魂的最后一根稻草。   鬼哭之声开始变弱,最终化为虚空中飘荡的一句诅咒:“玉虚……你不得好死……”   所有人转头看向被厉神通护在身后免受冲击的玉虚,玉虚早已白发苍苍,佝偻得如同一个小老头,可他依然在笑,笑得孩子一样。   九幽目瞪口呆。 ###第七百五十七章 英雄不当短寿   既然海皇可以死,道尊当然也可以。   神灵是可以死的。   但九幽在此之前从没想过会是这种死法。因为她无法理解有人会为了这样的事,把自己毕生苦修的功力散尽,那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也许根基未毁,慢慢静修还可以修回来,说不定比当时韩无病那种连根基都要崩毁的状态更好一点,但修回来需要多久?玉虚已经很老了,功力一散,情况还不如他的老友叶无踪,寿元岌岌可危,这时候重修一轮还来得及吗?   这就是自杀啊!   你苦修一生,是为了这个吗?   可他却在笑,笑得非常开心,最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那是毕生阴霾尽散的喜悦,一身轻松的旷达。   赵长河抱起地上的岳红翎。岳红翎此时也是心神一松,在自家男人怀里便不再强撑,直接昏睡过去。赵长河略微探查,知道没有大碍,便抱着走到玉虚面前,低声道:“前辈……”   玉虚笑呵呵的,声音虽然虚弱,精神却好:“这次感谢赵王仗义援手,玉虚感激不尽。”   “不是,我说你这……”   “哦,这是我自己的事,当然我自己拼,连累诸位伤成这样已经很是过意不去。”玉虚颤巍巍地伸手入怀,摸出一个小玉瓶:“此药对岳姑娘的内伤多有奇效……”   赵长河颇为无语地摇摇头,没去接:“你自个留着吧,说得你没内伤似的。我这里送你点药才是。”   说着也从戒指里跳出个玉瓶落入玉虚身边,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说啥才好,倒是旁边厉神通说话了:“老头,能走不?”   玉虚尝试着起身,发现可以,便笑:“还有点功力留存,情况还挺不错,比预想中的好点。”   厉神通露出一丝笑意:“我陪你回昆仑住几天,你酿酒给我喝。”   “承认你酿酒水平不如我了?”   “认输认输,给你赢一赢瞧你嘚瑟的,赢了意味着要多酿点知道吗?”汉子的大手搀起老道士枯瘦的手臂,帮着他腾云而起,洒然离去。   自始至终厉神通都没对玉虚的伤势多发一言,好像能活多久并不重要,你能不能回去给我酿酒更重要。   也没和赵长河多说一句,好像“忽悠”赵长河来长安有那么点不好意思,虽然赵长河不在意……看着他们的背影,赵长河知道北伐的“借人”是不会有问题的,不需要再有任何交流,厉神通自然会出现在他应该出现的时候。   这江湖……并不差。   赵长河目送两人身影消失,转过头来,外面熙熙攘攘,楼观台的弟子们此前莫名其妙被他送往长安,此刻赶回来了。   赵长河与皇甫情对视一笑,没去搭理这些道士,很快抱着岳红翎闪身不见。   天色微亮,小摊小贩上出现了很多金灿灿的光头陀螺,小孩儿们玩得欢天喜地,戴家在当地的销售实力还挺强……   玉虚的归去让长安道门瞬间崩塌,但似乎佛门更加焦头烂额,无法趁机抢占空缺,佛道两线全崩,关陇除九幽一系之外,再无强者。   如果瞎子直接把九幽揍死,恐怕关陇都可以一战而定了……但恰恰最拉胯的战局就是瞎子。   她看似束缚住了九幽,但根本没有半点效果,九幽轻而易举就突破了封锁,咯咯笑着退开牢笼:“我的好姐姐,如果我是你的心猿,那么世上任何人都可能征服我,唯有你办不到,就别白费力了。”   瞎子并没有指望封锁住她多久,只是让她不能参与救援道尊。见状也懒得争,淡淡道:“所以你要回去做你的李家小姐?如今的形势,再无多少魔神相关,李家再也没有佛道相助。只要没有你,要么就会成为胡人走狗,要么就被大汉一战而灭,你确定还非要淌这样的俗世浑水?”   九幽道:“如果我还要继续呢?你还会像这次一样,为了他一统天下的征程而针对我?”   “天下谁一统,并不在我出手的范畴。只有一件事例外:你主动挑衅……”瞎子淡淡道:“赵长河的北伐势在必行,如果你要从背后捅刀子,那就视之为挑衅,我会出手。”   九幽倒被说愣了,继而咯咯直笑:“我捅刀子也是挑衅他,怎么就视之为挑衅你了?哈……好好好……”   瞎子脑门上隐有青筋,天知道一个魂体哪来的青筋。   理论上九幽在争霸天下这种事上捅什么刀子还真不关她的事,但这事是前两天赵长河特意拜托的,自己还答应了,答应的原因其实只不过是不想你九幽完成任何事而已。但这前因后果一字字去争辩吗?像什么话?   她懒得多言,直接转身离开:“神灵是会死的,哪怕是你我。你不要自以为我拿你没什么办法……到时候杀你的另有其人,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九幽在身后道:“呵,找了个男人就把自己做不到的事寄托给他,这心态我知道的。很多人的家庭因为这种不合实际的寄托,反而搞得男方压力太大,你要小心哦,这样不好。”   你还成情感咨询了是吧?瞎子差点打了个趔趄,实在懒得叽歪,直接消失不见。   别说瞎子了,连九幽也不是很明白,其实双方的冲突涉及到了这个世界的根本、天道的两面,说有多高大上就有多高大上,但不知怎么的莫名其妙就非要去扯男女话题。可能是从这个角度打击那个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姐姐特别有趣吧……   九幽也懒得多想,飘然回了李家宅。   单以世间混乱的立场,她是一定会保住李家,给整个神州一统的步伐钉个钉子的。   至于神魔之事……九幽悠悠西顾,波旬重伤、道尊死亡,看似赵长河或瞎子的大获全胜,某种意义上难道不是她九幽的大获全胜?   如今赵长河目光在北,这西域万里,岂非囊中之物?   ……   赵长河并未回使馆,而是又钻进了四象教鬼金羊的秘地。   这可是要疗伤,不能在别人的地盘。   把浑身浴血的岳红翎放在床上,赵长河皇甫情互相看看,都有些小无奈也有些佩服。   岳红翎这家伙,总是说最少的话,干最狠的活。别看她比赵长河早一步破御,可赵长河一身是挂,所有人里岳红翎的战力可能是最低的,但致命的定鼎一剑却出自她手。   本不算关她的事,她甚至都不认识玉虚,却拼得跟她自己的事一样……也许面对入魔者,那本就是她该做的事。   与之相比的,皇甫情这一战其实有点摆,所以除了一些小震伤之外是所有人里受伤最轻的……当然对她来说也正常,没法要求一个四象教的尊者帮道家出死力,要不是因为亲亲老公,皇甫情连参与都不可能参与。   这样的拼命,受到的反噬当然不是开玩笑的,那可是御境二重的致命反噬,要不是因为结阵各自分担了一些,这伤可不会像现在这样仅仅昏迷一下就完事的……可能也恰恰是因为这样的拼命,她的成长快得如此传奇。   “打算怎么治?”皇甫情酸溜溜道:“这回得双修了吧?可她昏迷着呢,你怎么强行上?”   赵长河无语道:“你也是四象教尊者?下次去弥勒教好吗?”   皇甫情道:“我们为什么总这么想,你自己没数吗?”   “对于四象教尊者来说,第一个要想到的不是回春诀?”赵长河伸手一翻,柔和的绿光出现在手心,轻轻摁在岳红翎的额头:“帮我护法就行。”   皇甫情有些惊艳地感受着这团绿光里仿佛无穷无尽的生命之力,仿佛自己体内的生死之悟都被带动了似的,心中大动:“青龙之回春,竟能对我有参考作用。”   赵长河没好气道:“四象本来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啊。”   “那迟迟跟我学了那么久,怎么谁的属性都会一点,就是不会我的火?”   两人沉默片刻,赵长河沉痛道:“你对她别那么凶的话,或许就不是这个状况了。”   玩笑之间,绿光笼罩,岳红翎体表伤势尽愈,那微微蹙起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体内被震得乱七八糟的经脉眨眼之间抚平。虽然没醒,看上去似乎一点事都没有了,这突破了御境之后的回春诀效果,竟然连药物都已经失去了价值。   皇甫情看得佩服:“你这套现在用给玉虚的话,他能不能多活几年?”   “你现在对玉虚改观了?”   “英雄总是会让人心生好感的,无论是谁。这样的人,不该短寿,否则那是天道不公。”   “玉虚其实没受什么伤,要说伤还不如说是被厉神通撞的……现在他需要的只是重修功力,这一点我帮不上忙,倒是如果有缘见到无病,说不定无病可以给玉虚一点参考。说来无病失踪很久了,不知道他到底哪去了,会不会也在昆仑……”   赵长河说着声音小了下去,也没再多言,只是认真替岳红翎治疗。   皇甫情也不打扰他,自顾盘膝在一边疗养,帮他护法。   赵长河心神投入天书里,一边调取回春诀的后续修行,一边低声关心:“瞎瞎,你的战局如何?”   “别吵我,我在想这一次的乱世书怎么措辞。”   “如果你在写书,那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放心,不坏规矩。” ###第七百五十八章 不见长安   瞎子其实不仅仅是在想怎么措辞,她甚至不知道这一次该不该播报。   不涉及榜单变动的,一般不会被播报。恰恰道尊不在榜上,而玉虚又没死,这次还真涉及不了榜单变动。   然而这么大的事,包括之前博额之战、波旬之战,再加一次道尊之战,战斗级别都足以震动天下,却全都不说,那天书播报是不是已经毫无意义?   瞎子尝试了一下自己什么都不管,仅以天书被动呈现的话,会很冰冷地把叶无踪与玉虚都剔除出天榜,认为他们已经不配,取而代之的会是赵长河岳红翎两口子双双上榜。   但人工接管AI的区别就是会有更长远的分析。   如果叶无踪下榜,问题倒还不大。盗圣至今没能破御,自己也失去了破御的信心,只想在徒弟照料之下悠游苍山洱海安度人生最后的时光。在这种当世强者开始普遍破御的情况下,叶无踪本来就保不住第十的位置,他对自己在不在榜也没多在乎。   但玉虚情况就不同了,玉虚自己就是御境中后期的顶尖人物,可没什么卡在御境门槛上的头疼事,逆向传功也不等于散功,他自己还留了底子,根基不失。有厉神通帮助的话,要把修行重新修回去还是可以期待的。   那现在把人家弄下榜,万一过两个月人家恢复了怎么说,又安置回来,把赵长河或者岳红翎又降回去?还是说让人家重新挑战一次天榜中人,证明一下自己恢复了?   这不开玩笑嘛?   让人类思考的话,那就是不变应万变,你啥都不干没人质疑,做多反而错多。   如果以瞎子离经叛道的冲动,那其实错不错也无所谓,天书被人质疑第一河吹已经质疑很久了,能咬我啊?爱怎么排就怎么排,谁管得着。可如果以其守规则的本心,那就够她纠结的。   所以说守规矩有什么好处吗?都是枷锁。   正恼火着呢,赵长河的请求传来,瞎子犹豫了一下,发现还正好,腾下盗圣的位置,继续吹河就行了。   清晨,世人吃着早点,长安人额外玩弄着光头陀螺,都在谈论昨晚楼观台传来的爆炸声,据说楼观台都毁没了,弟子们被神佛柔风送往长安护持,这会儿正在挖废墟呢,大家的东西都被埋里面了。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人们吃着早饭时不时就抬头看天,暗道现在的天书怎么越来越废物了,昨天博额波旬两战不报就算了,这楼观台里的瓜也不给大伙吃吃,要你何用?   正腹诽呢,天空终于闪过让人期待已久的金光,证明了天书还是老百姓想要的瓜书:   “年二八,赵长河岳红翎赴长安。”   “是日,天魔波旬身化大雁寺主持空释,挑战玉虚,欲伤周边群众,嫁祸于玉虚失手,长河看穿,出手止之。”   “年二九,朱雀出使长安,风云大聚。”   “岳红翎刺胡人使节于鸿胪寺,中胡人之伏,朱雀行至左近,感气息出手,伏击立破,博额隐匿长安事泄。赵长河引弓与红翎朱雀共战博额,胶着之时,空释出手袭朱雀,博额趁势遁逃。”   “赵长河怒战空释,大破其幻。朱雀红翎出手相袭,空释真身败露,实天魔波旬也。玉虚逐波旬于郊外,为道尊所阻,赵长河箭射十里,波旬重伤而匿,生死未知。”   “年三十,除夕,子时初。道尊欲镇玉虚,厉神通千里驰援,撞道尊阴神离玉虚体外,玉虚以血凝之,现其真形。赵长河御风之力,挪楼观台弟子于长安。赵长河剖判日夜,岳红翎剑开天门,玉虚化虚还实,朱雀掌生控死,厉神通铁壁铜墙,群雄并起,剑指魔神。”   “是役,玉虚功力暂失,岳红翎生死难知,然则以道为名之上古道尊,终陨于今世凡尘。”   “乱世榜变动。”   “初,盗圣叶无踪伤于长生天神斧,缠绵病榻至今未愈,御境不破,其位难留。”   “天榜第十,修罗王赵长河。”   “长安三日,地覆天翻。”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赵长河抬头看了半晌,才想起今日是除夕。   除夕……除昔日魔神于此。   这要不是瞎子在犯文青,有意拨弄了一下命运线,赵长河还真不信有这么巧的事。   但不管瞎子有没有拨弄,大家的战况是实打实的,真是今世群雄围殴道尊,以一人未死的代价让道尊的身与名彻底消失在万古长河里。   所谓魔神身与名俱灭,世界照样转。   赵长河关注的是这个意味,而更多的世人是感受不到瞎子深意的,他们在乎的是赵长河终于上天榜了。   你早他妈该上天榜了,什么变态还一直留在地榜,装什么普通人呢?你是不是真以为自己和王道中一个级别啊……   果然如同瞎子估计的,叶无踪的下榜并没有引起别人什么质疑,尤其是取代者是赵长河的时候,那就更正常了。而玉虚不下榜意味着岳红翎也上不了榜,岳红翎不上榜的其中一个很大的因素是她自己重伤。   “生死难知”,这四个字便是赵长河刚刚拜托她的事,把红翎重伤的情况向世人公布,但春秋笔法隐去后续治好了。恰恰这让瞎子免去了选择困难,既然岳红翎重伤不上榜,那玉虚要不要下榜就不需要纠结了,这男人现在真懂事,嗯。   在绝大多数世人眼中,乱世书不会乱报的,如果治好了、或者只要有大概率治好的机会,一般都不太可能来一句生死难知,就比如玉虚用的是“功力暂失”,而不是用的“功力已失”。一旦用了这么重的措辞,极大可能治不好。   岳红翎要陨落?   世人心中颇为震颤,然而更震颤的是长安,可以说长安哗然。   岳红翎可是本地人,关中人民的骄傲、自家的闺女!明知道她和赵长河不清不楚,只要没有自己公布,关中都没有人敢视之为敌人而驱逐监视之类的,睁一眼闭一眼让她省亲。你真把岳红翎当敌人看,恐怕一半关中百姓要把你当敌人看。   但现在她居然可能要陨落了!   很正常,击杀了御境二重的上古魔神,她们这一方岂能没有任何代价?代价就是换了岳红翎,很合理。   李伯平的旁支堂亲李伯忠一早就去找韦长明,一时半会没找到,亲自策马去了华山。一进落霞山庄的门,第一句就是:“岳掌门,之前的亲事是我们没考虑好,小女抱恙,这亲事就先不议了吧。”   岳峰华脸色黑如锅底。   他儿子和李家所谓的议亲那当然不可能是李伯平自己的女儿,给一个旁支远亲已经很不错了,好歹不是给个丫鬟,这对岳峰华来说已经可以算是光宗耀祖了。但就算连旁支,从根本上也压根看不起他岳峰华,一旦岳红翎不行了,连旁支都要退婚。   由始至终,别人对他的高看一眼都是因为岳红翎。和他交好就等于有一个御境、至少当时是秘藏级强者的友善度,现在有个啥?何况据小道消息,这厮还卖了徒弟……那即使岳红翎能治好,好像也跟你不亲。   没岳红翎,单凭你岳峰华,我凭啥把女儿嫁你家,我随便联姻一个韦家戴家得到的资源不比你大?   岳峰华被当面退婚,连个反对的话都没法说,只能故作气度地拱手:“那是你我两家缘分未至,当不成亲家,还可以当朋友嘛。”   “好说,好说。”李伯忠连个场面话都懒得留,扬长而去。   李伯忠离开没多久,韦长明就来了。   看着和自己交好了多年的韦兄,岳峰华好歹松了口气:“韦兄,李伯忠他这……”   “哦,其实不关岳兄的事,是他鼠目寸光。”韦长明四下打量着,忽地招手:“阿雄阿雄,你们过来。”   几个落霞山庄的高级护院武师迎了上来:“家主。”   “你们在落霞山庄有年头了吧?要不要回去?”   “嗐,我们早想家了。”   “那就回去,哦,还有之前我借岳兄的一些好刀好剑、锻体药材什么的,都带回去吧。另外还请岳兄给他们结算一下费用。”   岳峰华:“……”   这边还没说完呢,就有几个弟子瑟瑟缩缩地到了边上:“师父……”   岳峰华沉着脸道:“何事?”   有人赔笑:“那个,我家人病了……嗯,以后恐怕很难脱产练功,得照顾家里,特来向师父请辞。”   岳峰华沉着脸问别人:“你们家人也病了?”   “我、我老婆生了。”   “我妈生了……”   还在闹哄哄,又有许多婢仆下人瑟瑟缩缩地来了:“老爷,我们家里……”   岳峰华勃然大怒:“滚!都给我滚!”   韦长明站在一边抄着手,神情似笑非笑。   这里有很小一部分人是略知岳峰华卖徒弟的情况,大部分人是并不知道的。人们只是很现实,我来你这是因为岳红翎,如果岳红翎死了我在你这干嘛,真以为你落霞山庄很值得留?你本人也就那点料,有好几个跟着你学了十年的现在都才玄关三重,人家血神教那种小教派的地方分舵教习都得四重才能当呢,你这是啥呀,跟你学了十年出去打杂?   岳红翎当年要是一直跟着你也学不成什么名堂,我们留这儿吃灰呢?   韦长明能想到这个结果,只是连韦长明都没想到大家会现实到这个程度,乱世书刚播,这里就开始了……或许只能说乱世书这么多年,公信力太足了,乱世书含糊其辞几句,大家直接就当真。   他更懒得搭理那么多,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深知岳峰华这次把徒弟以及徒弟背后的修罗得罪得多狠,早划清界限早完事。   只在顷刻之间,热闹繁华的落霞山庄就变得门可罗雀,偌大的庄园只剩小猫七八只。连之前岳红翎来的时候看见的门口货郎都消失了,注定了没什么人流的地方,货郎才不会来浪费时间。   岳峰华看着大过年的冷清清的庄子,手都在抖。   云端之上。   赵长河与皇甫情盘坐在上面吃包子,探头看着下方的变故跟看戏一样很是乐呵。   岳红翎早就醒了,全身活力满满连个小伤都看不见,哪里有什么“生死未知”的模样?只是身边两个在吃包子,她一点胃口都没有,立于云端低头看着,心中颇为叹惋:“这就是你说的报复?”   “嗯啊。”赵长河吃得吧唧吧唧:“这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他好歹养了你几年,咱们不好直接出手,总也得让他受个教训吧。”   “……嗯。”岳红翎道:“问题是你怎么办到的,乱世书你写的?”   赵长河一口包子差点哽在喉咙里:“没,没,我吹个牛逼,那就是个巧合。嗯,写乱世书的如果是个女的,一定美若天仙,如果是个男的,一定风流倜傥帅得惨绝人寰,不像我这脸上有疤的。”   瞎子:“……”   “我看你是脑子有包才对。”岳红翎瞪了他一眼,也没什么心情追根究底,看着下方的山庄,眼里颇有几分惆怅。   可看着看着,她的脸色也慢慢变了。   并不是门可罗雀的问题,好像还有点别的……   岳峰华正在山庄发脾气,门外影影绰绰来了无数人,都是华山上下左近的其他宗门与帮派联合而来:“哟,岳掌门,一个人过年啊?”   岳峰华心中一个咯噔:“尔等想要如何?”   有人阴恻恻笑道:“不如何……这些年你仗着韦家在背后撑腰,明抢暗夺,把华山周边的宗派打压得如此凄惨,今日可不来还岳掌门的恩义?”   另有人切齿:“岳峰华,还我师父命来!”   “岳峰华,你面上说不续弦,营造一个君子形象,实则和你的儿子奸淫掳掠,我女儿从山上跳了下去你说是意外,老子官司打不过你,如今问问你的手上功夫像不像官司那么硬!”   云端的岳红翎紧紧握住剑柄,起初还有点下去帮个忙的冲动,可慢慢的越听就越是怔忡,再也没有了心思。   “走吧,不看了。”岳红翎转身欲走。   赵长河问:“我觉得还有点东西可以看看的。”   岳红翎顿了顿,低声道:“我怕听。”   怕听也自然而然地听见了……   “……岳峰华,你老婆阻止你的恶行,你竟恶向胆边生把人给杀了,那是随你含辛茹苦的糟糠之妻,你如何下得了手!”   “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要不要看看这是谁!你老婆的丫鬟,你派人找了两年,现在不认识了?”   交谈互骂之声渐息,喊杀声大起,刀剑交击的声音渐至云霄。   岳红翎怔怔地看着师父落入下风的左支右拙,心中忽然知道了,师父其实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繁荣是她带来的,依然要卖了她,原因不是鼠目寸光被繁华遮眼。   而是因为他怕自己。   从自己回乡的那一刻,整个长安最惊惧的人,就是他岳峰华。   只不过那是死结了……如果岳红翎不死,一旦某日被她知道了这些点点滴滴,他岳峰华必死无疑;然而岳红翎若死,没有了“后台”,他岳峰华一样要死,就像今日场面。   无所谓后悔不后悔,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了选择,只是他恐怕也没有想到,反噬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   岳红翎忽地释然,这两天闷闷得不爱说话的心情都散开了,展颜一笑:“走吧,包子还吃不完呐?”   赵长河看着她的笑靥,小心地问:“你这……”   “我居然感觉剑意更锋锐了……”岳红翎笑笑:“若按剑道,这怕是叫斩俗缘了对不对?”   “呃……”赵长河抽抽脸颊,原来这就是主角,真特么离谱。   岳红翎叹气道:“可惜我的俗缘早就落在你身上,这好像斩不尽,要不要你把头伸过来给我砍砍?”   赵长河道:“大头小头?”   “去你的。”岳红翎一把将他拎了起来:“走吧,你答应我的,天为父,地为母,狼居胥山巅,便是我们的洞房。”   皇甫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斜着眼睛道:“不管你们说得多么动人,塞北也不能再像你俩当年那样自己策马独去。都给本宫回京,做军事安排。”   赵长河一声呼哨,骏马长嘶,乌骓踏云而来。   三人也不骑马,牵着乌骓悠然迎着这一年最后一天的暖阳,向东而行。   华山的惨叫声隐隐传来,悠悠荡荡,仿佛送行的曲调。   低头看着下方长安的重重殿阁,赵长河悠悠地哼着歌谣:“这重重楼阁浩浩殿堂,都不是我想象,我心中曾有画卷一幅,画着它模样……那年转身离去,水声远了河岸。村落是否依然,千万里外我怅然回看……”   两个女人侧目而视,您还会唱歌呢?   唱得还可以诶……   不管这长安是否符合他的想象,然而长安三日,博额遁走、神佛俱散,空虚的关陇再也无力给他们的北伐添乱。   明日新春,万物复苏,胡人铁蹄不日将临。   塞北决战之日,已在当前。 ###第七百五十九章 北国之春   回到京城的时候,正是春节。   来时长安已经雪停,到了京师却有微雪,倒也不大,四处孩童戴着虎头虎脑的毡帽在雪中乱跑堆雪人,城中爆竹声声,一片欢腾。   三人都没有去惊动城防,从空中选择了一个僻静之地降落,牵着马一路笑吟吟地打量京师风光。   离京有段时日了,从当初卢建章等人作死之时京师一片冷清,到了现在也开始有了春暖复苏的意思。虽然还是不如长安繁华,好歹真开始有了气象。   当时那一战,牵连颇广,但在唐晚妆的操持之下并没有株连扩大,连秦定疆那些人都放出来了,对普通民众更是毫无影响。看着杀戮多,说不定该说杀的九成九是蛀虫。   用事实证明了,人间的繁荣是人民造就,而不是什么钟鸣鼎食之家。   “哎呀~”一个小女孩一脚踩在雪里没站稳,“扑通”一声往前趴,却趴在了一条修长的腿上,没有摔个狗啃泥。   小女孩懵懵地抬头一看,一个很是漂亮温柔的大姐姐正蹲下把她抱起,笑眯眯地说着:“注意看路呀……你家大人呢?”   “娘喊我回家吃饺子。”   皇甫情笑呵呵地抱着孩子走进边上的巷子:“是这里吗?”   “是啊是啊~阿姨你好漂亮~还好香。”   “……不久以前别人也是喊我京师小姑娘的。叫姐姐。”   小女孩打量了她一眼,不想叫。   皇甫情磨了磨牙:“这巷子里怎么在拜佛啊……”   “有人拜佛,有人拜四象呀。”   “那你觉得哪个好?”   “佛好,胖乎乎的可爱。”   “四象才好,我跟你说,朱雀像姐姐一样漂亮的,而且放鞭炮不用火。”皇甫情悄悄塞过一只光头陀螺:“看,佛就这样。”   小女孩抓过陀螺大乐:“谢谢姐姐。”   “诶?说好的信四象呢?”   赵长河与岳红翎目瞪口呆地在背后跟着,脑袋极其同步地目送皇甫情抱着女孩进了巷子,又极其同步地对视,两个人手上都还保持一个想要扶小孩的动作呢,没想到是皇甫情抢了先,更没想到后续是这样的。   不知如果这孩子家人知道送孩子回来的是当朝太后,会是什么表情。还特么拿玩具黑佛门,哄骗孩子信四象。她什么时候偷偷藏的光头陀螺啊这……   这还是当年威震天下的朱雀尊者嘛?别说当年了,刚刚十几天前她在血洗晋中,手底不知多少人命,哪里看得出是一个人?   “那个……我对朱雀姐姐的认知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岳红翎陷入了自我怀疑,转头问赵长河:“听说她是大魔头,可相识之后,并没有这个感觉……”   “怎么,你原先觉得她会撕了你?”   岳红翎偏头:“是啊,我本来也想撕了她啊,而且以为她会很凶,结果发现还挺好相处的。”   赵长河欲言又止,希望迟迟和晚妆能够赞同你的观点。   另外我觉得对你最凶的可能会是迟迟。   交谈间,皇甫情笑眯眯地出了巷。见她那难得的姨母般的小表情,赵长河也忍不住笑:“怎么,又成功勾搭了一个小教徒是吧?”   皇甫情笑道:“何用勾搭,京师基本已经是信四象的,我看了眼所谓的拜佛就是个过场,一个胖雕像在那儿,问他们这是什么佛,都说是如来,其实那是药师王佛,他们都没我熟。倒是四象雕刻家家户户都有,教义都能念几句,看来她们做得还不错,唐家臭蹄子也没使坏。”   她心情很好地挠挠赵长河的下巴,挑逗般说了一句:“本宫和你一路走大街上影响不好,就先回去歇着了,不打扰你和你的女侠私访民情。小河子~今夜自己看着办哦。”   说完化作星火,直投宫中不见。   赵长河正想说并没有什么私访民情的意思,皇甫情已经跑没了,依然风风火火并没有太大改变。   岳红翎笑道:“那就带我去你家走走?”   赵长河:“……”   “怎么啦?”   “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我连个府邸都没有。”   岳红翎第一反应是这可太无私体国了,为大汉奔波征战至此,居然连个屋都没有……然后才反应过来,他无私个屁,他在京肯定住皇宫啊,指不定多荒唐呢!甚至他可能连自己的宫室都没有,爱睡谁那儿就睡谁那儿。   岳红翎恨恨地踢了他一下,气鼓鼓地大步走人。   赵长河抱着小腿一跳一跳地跟了上去,在身边赔笑。   岳红翎斜睨他一眼:“那现在去哪?回宫吗小河子?”   赵长河本来想说可以住唐家,可看岳红翎臭臭的脸色,只得赔笑:“不去哪,就逛逛。呃,要不我们去买个屋?”   岳红翎失笑:“买得起吗你?”   赵长河脸色僵了僵,他真买不起。不管到了哪里,哪怕宫中与灵族都是任他予取予携,可还真没拿几个钱,历来就随便拿几锭银子塞戒指,路上够用就行。毕竟大家都是缺钱的时候,而他赵长河在物欲方面也是几乎没有。   现在回忆自己怀中最富的时段,居然是当年刚刚离开崔家的时段,还是岳父舍得给盘缠。   岳红翎瞧他那表情就猜了七八分,实在有点好笑,谁能想到纵横天下的大汉赵王、如今的天榜第十,浑身财产可能就剩几粒碎银子,永远的一刀一剑一弓一酒,也不知道该算他富有四海呢还是该算个穷光蛋。   虽然其实他想要随时就有,好像算不得什么,但人家就没想过要。真证明了这男人的心从来没有为他自己的私欲考虑过……如果说有,那也就是唯一的花心缺点,除此之外岳红翎真要怀疑这厮是不是个圣人。   这么一想好像花心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证明了他还是人嘛。岳红翎叹了口气,绷着的臭脸缓和下来,低头拉着他的手漫步在微雪,低声说着:“何用去哪……陪我看看,你的江山。”   赵长河便也不说话了,拉着她的手慢慢走在京师的大街。四处鞭炮不停,空气中的硝烟味让人觉得很好闻。家家户户都贴红,看着很喜庆。   这是赵长河穿越的第三个春节。   第一个春节就是和岳红翎在山寨里过的,第二个春节就已经是奔波在旅途之中,不知不觉就错过了。本来第三个春节也只会是如此,但现在能飞……朝游北海暮苍梧,再也没有羁旅之苦。于是第三个春节,依然是拉着岳红翎的手,走在属于自己的城市。   路上每一个人的笑靥,都让赵长河觉得很安宁。南征北战,浴血至今,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他忽地理解了刚才皇甫情的表现,并非皇甫情性子变得温柔,而是作为反贼之时的朱雀和作为“在京师渡过青春的姑娘皇甫情”,立场与心情当然是不一样的,那是看着自己的努力开花结果的喜悦,她找到了自己战斗的意义在哪里。   “咦……那是不是岳红翎?”终于有路人看见雪中漫步的两人,竟然第一时间认出的不是自家赵王,而是岳红翎。   有人小心地靠近,赵长河二人世界被打扰,没好气道:“认错人了!这是山寨岳红翎!”   “赵……”这回有人认出来了,靠近的脚步顿了一顿,却居然还是围了过来:“赵王现在是会飞吗?如何昨日还在长安,今天就回来了?”   有四象教徒挺胸道:“这是我们夜帝尊神!神魔之能,飞行不过等闲!”   赵长河“呃”了一声,下意识想找瞎子在哪,就听旁人道:“赵王真上了夜帝之位?我们之前总觉得不像来着。”   更多四象教徒在边上道:“赵王不上夜帝谁上,当时那星河辉映、四象交感、日月同光,尊者都不可能达成的!”   赵长河:“……”   不是,做夜帝就做夜帝了,你们能不能别用“上”这个词……已经有魔神的注视笼罩着你们了感觉不出来吗?   话说先认出岳红翎归先认出,但一旦认出了他赵长河,倒是又立刻成了他的主场。岳红翎在旁边偏头看着,颇觉有趣,有趣的是居然没有人怕赵长河,既不怕他“嗜血修罗”的赫赫凶名,也不怕他身为“赵王”的权贵之位,甚至连四象教徒都敢直接对自家“神灵”评头论足。   这情况怎么来的……在岳红翎这么多年的江湖见闻中,这情况真是第一次见到。   同样大家这么自然也让赵长河被打扰了二人世界的郁闷都没法发作,只好道:“现在古今对接,再无割裂,所谓神魔之能其实不过是秘藏之后的新境界,每一个人都可以练。我……本王会拟设一些办法,到时候符合条件者可以得到通向御境的修行之法,比如战功之类的……届时能不能飞就看大家自己的努力。”   人们愣了一下,继而爆出震天欢呼:“赵王万岁!”   甚至已经有人拔腿就跑,似是跑回去把消息告诉家里人。   果然之前的判断是对的,给人们这种进阶的阶梯,一点都不比开教育差,甚至某种程度上还更重要。   真做好了,别说大汉境内,便是其他地方的人怕都有可能往这跑,这才是真正的天下英雄尽入彀中矣……待会要和迟迟晚妆她们商议一下细则怎么搞。   “好了好了。”赵长河挥手制止沸腾的人潮,笑呵呵地拉起岳红翎的手:“我说诸位,让我们好好逛个街成吗?我是嗜血修罗会杀人的你们没听过的?”   人们都笑,也真纷纷让开了一条道:“现在岳女侠真是赵王妃了嘛?”   岳红翎似笑非笑地瞥了赵长河一眼,眼波流转,却没反驳。   “那……”人群中好几个都“那”了一声,却好几个一起闭上了嘴。   都想问“那陛下怎么办”“那唐首座怎么办”,没有人敢问出来,甚至还怕问的不一样,互相都尬。   场面竟然因为这种事情莫名其妙地安静无声,赵长河明知原因,老脸臊得慌,低头拉着岳红翎快速离去。   岳红翎却始终笑吟吟的没有半点不满之意,直到离开人潮很远,她才轻声笑叹:“京师的精神风貌,要比此前所见的很多地方都好。人们自信,不畏权贵。”   赵长河点点头:“迟迟卯着劲儿想做到父亲没做的事,而晚妆更历来就是这样的心,君臣目标相同,自然会看见结果。”   岳红翎看了他一眼。   赵长河愣了愣:“怎么?”   岳红翎笑道:“你就不觉得和你自己有关系么?”   赵长河挠头:“我只战斗,对这些事情可什么都没做过……”   草唐春水足,窗外日迟迟,抱着她们轮流续杯算吗?   岳红翎低声道:“因为你不以权势欺人,上行下效,朝廷官员也如此,才会导致这样的风貌。”   “唔……我觉得可能是权贵杀多了,现在有点小权的人都缩着尾巴做事,才导致这个结果。”   “也许吧。”岳红翎也不辩,指着远处:“那边如何还有衙役进出?今天大年初一,衙门都不歇的?”   赵长河抬头看了一眼,无奈道:“不知道她给不给人加班费哦,自己拼命总带着别人一起拼……”   岳红翎懂了:“镇魔司……”   赵长河犹豫了一下:“去看看?”   岳红翎微微一笑:“也好,其实想逛的街已经逛完了。”   当两人进入镇魔司内堂,唐晚妆其实已经结束了上午的工作,正在堂上看书。   抱琴抱着琴,正从堂外匆匆入内,看似唐晚妆想要抚琴让她去取。迎头在门口撞上了赵岳两人,抱琴刹住脚步,目光上上下下在岳红翎身上扫来扫去,半晌才道:“这大过年的,穿得挺喜庆哈。”   岳红翎:“……”   这丫鬟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有被朱雀掐死的?   “抱琴,不可无礼。”屋内传来唐晚妆懒洋洋的声音:“把琴抱来给我。”   抱琴一甩小脑袋,哼哼入门,结果一脚勾到门槛,“哎呀”一声差点摔个狗啃泥,连琴都飞没了。   赵长河一把拎住她的衣领子提了起来,那边唐晚妆素手轻招,把琴撂在桌上,那一手还捧着书,头都没抬。   赵长河提着抱琴进了门,唐晚妆才抬头看了一眼,笑靥如花:“来都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嘛。放那吧。”   抱琴:“?”   赵长河把抱琴杵在一边椅子上放着,转头笑道:“以为你在忙……看样子居然是在读闲书而不是公文,看的什么书呢?”   “《西厢记》,抱琴特意找给我看的。”   赵长河:“……”   唐晚妆终于放下书,笑道:“今早并不是在忙什么工作,你看有人进出,其实是在代表朝廷去各个军营送些礼品慰问,给将士们拜个年,刚刚返回交差。这种事当然是今天做,我也不能任由别人去做而自己躲家里睡觉……事实上凌晨更早一些,朝廷还有祭礼,我也得参加的。在人所不知的地方,‘朝廷鹰犬’们经常挺辛苦,不是我的操劳。”   说着就有意无意地瞥向岳红翎,也不知是不是有意在向经常和“鹰犬”作对的江湖侠客说些什么。   赵长河忽地想起很早以前唐不器和自己说过的话,什么是侠,在朝廷眼中其实也是贼呢。   本以为红翎和晚妆会最对眼,看来倒不尽然,真是稀奇,江湖正魔两道代表互相挺对眼的,居然会在晚妆这里不对眼吗?   结果唐晚妆下一句就打破了这个猜疑:“有人在大街上拉着女孩子的手,公然被人喊赵王妃,是不是很开心呀?”   敢情醋在这呢!赵长河哭笑不得:“你也可以宣布去啊。”   “哼哼。”唐晚妆终于从椅子上站起,非常正式地对岳红翎拱了拱手:“镇魔司唐晚妆,见过岳女侠。”   岳红翎也拱手回了一个标准的江湖礼,却只用了几个字就打掉了唐晚妆的小小敌意:“姐姐辛苦了。”   唐晚妆瞬间春暖花开:“抱琴,给贵客上茶。”   抱琴蹲在椅子上看了半天,不甘不愿地跳了下来烧水倒茶,满嘴咕哝着听不清的话。细细捕捉的话,依稀可以听见:“还公正无私镇江湖呢,两个字就收买完了……江湖上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大夏早十年前就可以崩了。”   唐晚妆直接当没听见,笑吟吟地对岳红翎道:“红翎今晚住我家吧,你我神交已久,想和你促膝夜谈。”   岳红翎道:“固所愿也……呃等一下。”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同声道:“今晚你宫里去,别来吵我们。”   我今晚没想抄你们。赵长河实在哭笑不得:“晚妆,我们回来难道不是议军事?这是干啥呢。”   唐晚妆很是惊奇地看着他:“你比我还公忠体国满心公务了?”   “只是觉得情况紧张。”   “你知道吗,皇甫镇压晋中,如今粮食运往京师至今都还在半路。不器那边调了海外购得的一些粮食北上,现在都还在运河上。风雪冰天,粮草输送极为不易,你那边飞来飞去的看似好像做了很多事,对于普通人来说,大量时间还在行路踟蹰……凡人的节奏,没有你想象的快。”唐晚妆摇头笑道:“你就是想紧张,也得事务跟得上你的节奏。”   赵长河咕哝:“这么慢的……”   “是啊,运粮呢,你当是你的储物戒,孑然一身随便带啊?”   赵长河随口道:“那要是有一群能用储物戒的人,每人带一堆戒指塞满钱粮做运输,会不会快一点?”   唐晚妆愣了一下,豁然起立,差点连桌上茶杯都打翻了。   不需要有一群能用储物戒的人,只要有那么多储物戒就可以了……只要少量的人带几大包储物戒过去,到了地点之后只要能有一个人能专职负责开启……   赵长河随口一言,会改变战争! ###第七百六十章 抱琴倒惹   储物戒并不多见。   早前除了赵长河从玄武秘境里得到的这个之外,就只见过思思那边有,思思是古老的灵族传承,族中确实不少上古物件。此外玉虚嬴五那些人虽然没见过他们用,想必肯定有,朱雀玄武这些得到过上古四象传承的多半也有,总体来说非常少见,必须和上古紧密相关的人才有。   连唐晚妆以前都没有,还是现在从宫中收藏里拿了一个,嗯,迟迟陛下所赐。来源未知,可能是夏龙渊早年所得,也可能是这么多年各地陆续进贡的宝贝,总体上宫中这类藏品也不多,算得稀罕宝物。   因此唐晚妆并没有想过这种稀有宝物能被大规模运用,她都没想过,铁木尔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不太可能往这儿想。   然而一旦往这想了,这就是一个可以尝试去解决的问题,要是真被攻克了,那战争优势还用得着说吗?   怎么解决?   上古和现在的纪元割裂,主要体现在修行认知中断,强者只知有御而不知其所以然、普通人更是索性连御都不知道,因此修行上形成了一道鸿沟。但这不代表技术上也有断档,单纯以工艺技术而言,那绝对是今更胜古!   很多东西无法锻造依然是因为修行上的限制,一旦修行跨过去了、或者都不需要跨过,只需要理解到关键,那今人的工艺怎么可能复制不出古时的东西?就比如玄武所传锻造法,那锻造法本身有什么稀奇的,无非是融合了夜帝之意的理解才显得复杂罢了。   那么储物戒的核心是什么?   显然是空间。   空间是很顶尖的法则,极难掌握。但应用在储物戒上则并不需要掌控得多么高端,只要懂行应该就可以。谁比较懂行?   当世首推嬴五,次属佛门,芥子纳须弥嘛。之前襄阳那个秘境空间,和尚们也表示能搅乱让对方连不过来,展示出了一定的空间认知。   唐晚妆立刻走到门外:“来人,去西禅寺请圆性大师、去康乐赌坊请沙七公子。”   “圆性来京了?”赵长河问。   “嗯,也是刚来,既然圆澄从你所命,接受税赋一体、不与特权,那京师自然也有容人之量,陛下之意是四象教不怕竞争——反正谁也争不过她。”   赵长河:“……国教就是牛逼。”   唐晚妆瞥了他一眼:“喂,四象教好像是拜你的。”   “哦,好像是的……”赵长河抽抽嘴角,他还是很难把自己当夜帝,在心中夜帝另有其人。   但无论夜帝是谁,在国家治理的角度说,一个教派势力独大肯定不是多好的事,即使夏迟迟自己出身四象、以青龙行人间帝王事,她也会开始扶持其他的势力以制衡,这也是很早之前晚妆就建议她的事。看来迟迟如今一切做在轨道上,佛门的入驻象征着这个帝国开始有了鼎盛王朝的应有的模子。   而把朋友搞得多多的,一个显见的好处就是各方面人才都有,再无偏颇。   过不多时,圆性和沙七差不多时间抵达,见到赵长河便都拱手笑:“见过赵王。”   然后才向唐晚妆施礼:“唐首座。”   唐晚妆直奔主题:“闲话不提,我欲召集顶尖工匠,钻研铸造储物戒事宜。二位所学都与空间之道有些关联,不知能否提供助力?”   铸造储物戒?两人第一反应都是愣神,紧接着心思一活,发现好像真不是不能做。   很多东西只是没往那想过,一旦仔细琢磨了,就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   圆性琢磨片刻,谨慎道:“若是几个月前提这个,老衲无能为力,但现在我们贯通襄阳秘境之后,在这方面确实增加了不少认识……如果能做到在戒指上预刻一个小型的空间阵法,或许真可以办到。”   沙七道:“五哥是教过一些,可惜我是傻逼,学不会。”   赵长河:“?”   “但我可以送给朝廷一批小容量储物戒,可以小规模先运用,或者作为拆解研究之用。”   “多小的容量?多少算一批?”   “容量确实不大,只有数尺方圆,就是一些劣等货。数量嘛……大致不足百吧,反正不多。”   赵长河瞪大了眼睛。   这还不多?你一个傻……沙七,手头的储物戒比全体天地人榜诸位加起来都多!容量小归小,支持小规模的便捷物流已经可以做到了,粮草运不了,金银可以,立刻就能先投入使用!   沙七笼手道:“我们钻洞多,高端物事虽罕见,这些相对低端点的倒是经常搞到,有时候还是成批搞到的。咱兄弟会马匪神出鬼没,也有一部分因素是早就这么用了,抢了东西带走不影响轻装。具体到我这里也分了一些,当然如果你们要用于大规模战争,那别说我这里了,就算把兄弟会历年收藏全扒了也不够,再加上还有一些损毁报废的可能,自研还是必须的。”   唐晚妆赵长河面面相觑,实在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唐晚妆大喜道:“事不宜迟,请沙公子先去取一批到工坊,圆性大师随我来工坊,大家先琢磨琢磨。”   岳红翎起身道:“我也去,我历经昆仑空间之变,对此有些感悟,说不定可以有所参谋。对我自己的剑意可能也会有些启发。”   赵长河便也站了起来,想一起去。   两个女人都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赵王所学虽杂,但对这块好像真的毫无研究,还是歇着吧,没事的话可以入宫见见陛下。”   赵长河颇为无语地目送众人离开,明知道两个女人在想什么,便也算了不去跟……我真的没想抄你们,何必呢?   心中暗道其实我对空间之变也是有所涉猎的,太庙底下老夏那个秘境就很典型,不过确实只算触及皮毛,对戒指怎么弄真没想法。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会老子就去太庙研究,回头出来吓死你们。   话说回来,红翎看似跟哪方都撕不起来,相处都挺好的……也许主要是她和自己的绯闻实在传得太早,别人心理建设早就完毕了,同时也是因为她这样光明磊落的人很难让人起什么抵触吧,唯一能对着谁都一顿输出的唯有手托帝城的抱琴。   这么想着,便也下意识看了抱琴一眼。   这丫头居然没有跟着唐晚妆一起去工坊,正托腮坐在桌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似是在发呆。被他目光瞥过,有些受惊似的慌忙垂下眼帘。   赵长河忽地发现,此刻厅中无人,只有自己和抱琴。   “那个……”历来伶牙俐齿的抱琴居然结巴了起来:“殿、殿下,喝、喝茶嘛?”   说着手忙脚乱地倒茶,茶杯都撞得叮当响。   明明孤男寡女的,赵长河却实在想不到歪处去,反倒忍不住笑:“喂,你怎么不跟你小姐出去的?”   “家中有客,主人家怎能全离开了?以往小姐待客却临时有事要出门的话,那也是我留着招呼的。”   赵长河一句“你也是主人呢”硬生生吞了回去,这种话说了会伤小丫头之心的。说来她和晚妆形影不离,对外基本可以代表晚妆说话,确实能算个主人了。   只是笑道:“我可不是客人哈。”   “是吗?”抱琴斜睨着他:“你娶我家小姐了吗?”   赵长河:“……”   抱琴又道:“就算不提那个,这里的用具你知道哪在哪嘛,就算出恭都找不到地方,你也好意思说你是主人呢?”   刚还结巴呢,喷起人来就牙尖嘴利了是吧……赵长河实在哭笑不得,做出一副捋袖子要揍她的样子踏前一步。   抱琴梗着脖子抬头看他。   赵长河低头看去,小丫头樱桃小嘴噘噘的,小胸脯鼓囊囊的……但那眼眸似嗔似怨,也不知蕴含了多少。   明明之前什么歪念头都没有,这会儿心中却突兀跳了一下,口有些干。   怎么之前没注意过,抱琴都长这么大了,而且……好漂亮啊。   仔细想想,这就是晚妆默认的通房丫鬟啊……等于她本来就是自己的人,吃了才正常、不吃才会被怨怪的那种……之前怎么就完全把人家给无视了。   她那似嗔似怨的眼眸,只是因为刚才的话题吗?刚才的话题有什么可怨的,她怨的是什么呢?   为什么给晚妆看西厢记,她在暗示什么吗?   赵长河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对于这个社会、对于小姑娘自己的内心认知来说,如果被长期无视,或者“主人不要”的话,对她是个什么结果?别人会怎么看待她?   好像……会出事的。她甚至不敢明着说,只敢用西厢记这些暗示自己的嗔怨,因为一旦明说了就没有退路了,万一被拒绝……   赵长河心中一个咯噔,怪不得晚妆有点故意留自己两人独处的意思,这是晚妆都不太敢直接提,也是怕自己拒绝了,抱琴怕是要去跳河。   气氛一时安静,赵长河定定地看着抱琴想事儿,抱琴的眼眸却开始慌乱起来,心跳得扑通扑通的,在无人的厅堂跟打鼓一样,又开始结巴了:“你、你干什么啦,要打便打……”   赵长河故意道:“我可以随便打你的啊?”   抱琴负气偏头:“我就是个小丫鬟,赵王要惩处,我们能怎么的?还不是只能老实受着。”   赵长河伸手把她下巴拨了回来,继续看。   抱琴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微微张着小嘴,似是想喷什么,却又哽在那里喷不出来。   赵长河微微俯身,凑在她耳边低声道:“为什么给晚妆读西厢?”   抱琴下意识推着他的胸膛,眼珠子左右乱飘。现在的姿态太亲密了……他的气息拂过耳朵,痒痒的,带得心里也痒痒的,好像有什么在心头拂过去,拂得呼吸都开始凌乱。   嗯……周围真没人。   她结结巴巴道:“读、读个西厢怎么了……小姐什么闲书没看过……”   脸颊被什么触到了,滚烫。   抱琴忽地有点想跑,可脚步刚动,腰就被搂住了不让跑。   抱琴做出一副怒目而视的刚烈样子,试图吓跑对方。可惜臭狗熊根本不吃这套,轻笑道:“我还没惩罚呢,怎么能跑……”   “要打就打,粗鲁的臭狗熊……唔唔唔……”抱琴瞪大了眼睛。   唇已经被他堵住了。   牙尖嘴利的,惩罚当然是堵嘴呀。   想不到亲起来一点也不尖不利,软软的,香香的,还有微甜。   被惩罚的小丫鬟一下就软了,怒目也没了,挣扎也没了,整个人懵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被惩罚吓傻了一样。   其实是浑身过电,脑子空白,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他亲我了……   他怎么可以亲我,他还没说抱琴真漂亮,没说很喜欢抱琴,也没弹一曲凤求凰,就这么直接啃了……臭狗熊掰玉米!   可虽闪过这样的念头,小嘴却下意识地微张,任由臭狗熊攫取香甜。   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曾经有些嗔有些慌觉得身如浮萍没个着落的心慢慢地落了回去,落在了他的家里。   恍惚间记得,曾经自己很讨厌他弹断了琴弦,一点都不符合抱琴心中风流儒雅的翩翩公子标准,可慢慢的不知道怎么就觉得,这个刀疤脸最顺眼,再看所谓翩翩公子时,那都是些什么臭鱼烂虾。   因为他真的是盖世英雄啊……   你早该要我了啊……都不要你弹琴夸我了。   一个被当今皇帝抢了续杯任务的通房丫鬟,那滋味谁懂啊……   良久,唇分。   抱琴软绵绵地靠在赵长河怀里喘着气,好久才嗫嚅道:“老爷可不能……玩弄抱琴。”   “怎么就老爷了?”   “……你娶了我家小姐,就是我老爷嘛。”   这可怜娃,左右无人,勾搭主家,甚至都不敢喊一声郎君。   赵长河忍不住笑:“不要老爷,换个词。”   “什么词嘛……”   “你最想喊的。”   “臭狗熊。”   赵长河:“?”   抱琴眼珠子到处乱飘,好不容易给她找到一个能做的事儿转移话题,立刻推着他的胸膛往后一跳,扑通扑通跑到桌边去拎茶壶:“我倒茶给老爷喝。”   茶壶还没拎起,自己命运的后脖颈就被拎住了,原地被转了半个圈,小嘴又被吻了上去:“喝什么茶,有你好喝吗?”   小丫鬟无奈地推着他的胸膛:“这是镇魔司正厅诶……还说不是臭狗熊。”   说是这么说,却舍不得放,主动亲得咂巴咂巴的,眼波渐渐如水。   赵长河终于抱着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坐到桌边笑:“你小嘴儿那么能骂,怎么尝起来是甜的?”   “只恨不是苦的,苦死你。”   “那可不行,我被苦死了,谁来疼抱琴。”   “天下男人多了,谁要你个臭狗熊,要不是你拿捏了我们小姐,做丫鬟的无可奈何,谁要你!”   “好好好。”赵长河笑道:“把桌上的琴挪过来一些,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抱琴心中喜滋滋的,探身过去把琴抱了过来。抱琴抱着琴,赵长河抱着抱琴,场面颇有一点套娃哲学。   抱琴把琴放好,想挣开怀抱下地,让他好好弹琴。赵长河却箍住不让她离开,笑道:“就这样弹。”   抱琴负气道:“这样怎么弹得好,你就是敷衍。”   “我手长呀。”赵长河笑眯眯地把脑袋从她肩膀上探出去,伸手调了下琴弦,很快叮叮咚咚弹了起来。   弹的就是抱琴想听的《凤求凰》,这本来就是求爱专用。   日常赵长河是没弹过琴的。他并不学琴棋书画,曾经跟晚妆学这些并不是真为了学习,而是为了让心灵“慢下来”。以及晚妆也想借此培养他一些太子应有的气质,并没指望过他能把琴棋书画多么精研。   如今赵长河的气度与早年不同,与这些确实有很大关系。可惜戎马倥偬,他日常实在没有闲下来的功夫继续练。   然而明明没练过,抱琴却惊讶地发现他弹得比以前好了很多很多,单论技法上甚至好像比她抱琴都强……只是音乐素养就那样,弹的东西没什么灵魂,但也足够碾压世上九成琴师了。   很简单,武道都修到了御境了,这类指上技法还能比生死厮杀的指掌变化更难?自然是信手掂来的大师级别。唐晚妆练琴也不可能多,但水平就是高,主要原因也在这里,当然人家唐晚妆音乐素养就与这狗熊不是一个层级了。   不管怎么说,赵长河这一曲《凤求凰》弹得真的好听,抱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凤求凰。   抱琴微微转头,看着他专注弹琴的样子,心中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他好像在证明自己不是个粗鲁莽汉……也在证明“我喜欢你”。   可我就是个通房丫鬟而已……   琴音渐弱,慢慢无声,赵长河手按琴弦,柔声道:“还想听哪首?”   抱琴飞快挪开目光,垂首道:“你还会几首嘛。”   “都要听啊?”   “都要听。”   “那亲我一下。”   抱琴脸蛋红扑扑的,转头飞快在他脸上啄了一下,又把脑袋埋了回去。   想不到这丫头才是最爱琴的。   远处皇宫,夏迟迟坐在御书房里,脸臭得跟吃了十七八个臭鸭蛋一样:“皇帝在宫中准备好了和太后一起伺候他,他在弹个没完没了的琴,泡一个小丫鬟!”   “噼里啪啦~”远处爆竹声依旧没完,夏迟迟听着听着,脸色也缓了下来,低声道:“算了,他难得的闲暇。去个人告诉他,晚上宫中好好过个年,我们一家……唐晚妆岳红翎都一起,过个团圆年。把那个丫鬟也带来,前提是不许满嘴像鞭炮一样噼里啪啦。” ###第七百六十一章 家宴   琴弹得不算久,赵长河肚子里的曲谱也就那么几首,大部分都是当初在姑苏学的练习曲,凤求凰还是为了唐晚妆而特意学的呢……   但他还是把所知道的那些练习曲目全部弹了一遍,弹给小丫头听,她喜欢听,比晚妆还喜欢音乐。   毕竟她就叫抱琴,天天抱着心爱的琴站在那儿,断了根弦就像要了小命。   即使没弹几首、还大部分是这种简单的练习曲目,抱琴还是听得很开心。   通房丫鬟的命运是什么?就是在某一次小姐不方便的时候,代替小姐满足姑爷的欲望。抱琴从初知人事的年纪,就早已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所以才会挑人呐……当初臭狗熊不入眼,她比小姐急多了,因为那就意味着自己也要陪一个不入眼的粗鲁男人。   后来、后来是中意的啦……可再中意也没想过能得到多少疼爱,多半就是某一天小姐累了,主动说让抱琴来吧,他没拒绝,然后抱琴闭着眼睛,羞怯承欢……那种场景,已经不知道想象过多少回了。   做梦也没想过,他会抱自己在怀里,一首一首地弹奏着自己喜欢的曲子,只因为她喜欢。   他那么多事忙,本来没有必要做这些的,做不做都不影响任何结果。   抱琴觉得梦都没有这么美好。即使他只是有意这么做。   赵长河确实是有意的。虽说通房丫鬟在此世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连当事人自己都觉得你不要我才是幽怨,但他还真做不到把人当个工具让人侍寝就侍寝。可要是说咱们别管那套吃人的封建你还是自己去找所爱吧……那却真没人这么矫情。   能做的唯有让小丫头开心一点,也能享有小姐感受的温柔。   “姑爷……”琴声止歇,抱琴软软地靠在他身上,眼里都是羞喜:“你这次回京能留多久?”   见面起从“殿下”到“老爷”,都是口不对心,这声“姑爷”才是小丫鬟的真意。问留多久,其意更是昭然若揭。   赵长河道:“这得看如今战备情况,我对此还没什么底,你多半都比我懂。”   抱琴听着更喜。   她日日在唐晚妆身边处理公文,确实比赵长河懂状况,且不论粮草兵甲这些问题,单是军队集训都没完成。当然如果这时候胡骑南下,临时要拉出去是已经勉强可以先拉出去了,具体该什么时候动,还得等赵长河回来一起议定。   理论上说,只要不是即刻便有边关急报传来,确实没有那么急,准备十天半月还是很正常的,储物戒的研究与大量出品也需要时间。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   抱琴偷看了赵长河一眼,却见他反倒开始走神,看来是一提到正事就把他的心神转走了。抱琴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真是和小姐完全一样的人,一旦家国大事在前,怀里抱了什么都忘了。只盼天下早安,他们能够马放南山悠游林下,好好的休息几年。   “姑爷……”   “啊?”赵长河回过神,怀里的小丫鬟咬着下唇:“要不要……亲我一下?”   刚才说这里是镇魔司正堂的人是谁呀?这丫头可比晚妆主动多了。赵长河知道小丫鬟是有意让自己放松些,便也不去想那些烦心事,俯身亲了一口,笑呵呵地问:“说来还从没问过抱琴家是哪里的,是小时候被唐家人买的么?”   “我是唐家的家生子呀!”抱琴很是自豪:“我爹早年就跟着保护小姐的,当初小姐游学京师,我爹可是护卫头领,听说经常把小姐堵得气死。”   “家学渊源是吧。”   “哼哼,反正我是小姐看着长大的,从小就教我读书弹琴,和亲姐妹一样,姑爷可不许对小姐不好。”   “好好好,我知道了,对抱琴好就是对晚妆好。”赵长河再度吻住了小丫头噼里啪啦的嘴。   刚刚弹琴的手,很自然就变成了弹抱琴。   “呜呜呜……”抱琴那点甜蜜蜜都差点被弹没了,让你亲我没让你弹我啊,这么标准的轻拢慢捻抹复挑是什么意思……   “殿下。”门外传来干咳声,有人轻轻敲门:“陛下传谕,让殿下与抱琴姑娘一起入宫用膳。”   抱琴吓了一跳,飞快推开姑爷跳下了地,喘息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惊奇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那个妖……陛下请我吃饭?”   赵长河揉揉她的脑袋:“走啦,自家人,迟迟真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独食。”   要不是迟迟放纵,我当初都不一定会胆敢起意追求你家小姐,就别说你啦……虽然有时候会忍不住吃醋,那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呀。   ……   入宫的时候,赵长河是拉着抱琴的手去的。   小丫鬟有点瑟缩,挣了一下没挣开,只得缩着脑袋跟在赵长河背后,左顾右盼的怕被人笑。   结果沿途所过,很多人看见了确实在笑,却是姨母笑。   抱琴年纪是够了,可一直长得不怎么高,平时看着就像一个没长开的小丫头,在赵长河九尺大块头面前更是小胳膊小腿,怎么看都是一个大哥哥拉着小妹妹出来玩,谁都没法往其他方面想。   抱琴被笑得不明所以,感觉大家好像不是在嘲笑,那表情什么意思啊……我脸上有花?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把脸,却忘了手上还有刚刚调弦的油,一抹抹出了三道花。   于是人们笑得更眯了。   抱琴看不懂,愤愤然也不藏了,索性加快两步,光明正大地跟在赵长河身边,抱着他的胳膊走。   看你们再笑。   这么一走就走到了宫门外,迎头走来一红一白两道身影,都极其同步地歪着脖子打量她抱着姑爷手臂的样子。   唐晚妆,岳红翎。   抱琴感觉自己像个被大妇当场捉奸的小狐狸精,小脸一下就“唰”地红到了耳根,迅速丢开胳膊就往后跳:“小、小姐……”   结果胳膊丢开了,被拉着的手松不掉,往后刚跳就被带了回来,跟个摆件似的。   唐晚妆岳红翎同时笑出了声。   唐晚妆笑眯眯地到了抱琴另一边,拉起她的另一只手,摇啊摇啊地往宫里走:“小花猫,偷吃了?”   抱琴:“啊?”   赵长河笑道:“没有。戒指研究如何了?”   唐晚妆笑道:“比想象中的还简单。原先我们思维还是有所局限,总想着做戒指,然而戒指小啊,在这么小的物件上雕刻空间阵法,要求有点太高了,急切做不了。红翎就说,为什么一定要戒指,戒指是为了个人方便,想要运输用的话,做成小盒子小箱子也是可以的嘛……一下子就解决了,甚至连材质要求都不需要像戒指那么严格,我们的底子完全可以轻松达成。”   赵长河冲岳红翎竖了个大拇指:“灵活!”   岳红翎笑着摇摇头:“与你的一些思路比起来,还差得远。”   “多久可以量产?”   “现在圆性大师正在组织雕刻阵法,只要模子铸好,批量生产不算难。嗯……大概三天就可以看见第一批样品出炉,到时候再看看。沙七那边的也已经到了,今天就可以安排在部分范畴先用上。”   抱琴发现完全没有人搭理她这点偷吃姑爷的事,一边谈着事儿一边就一左一右拉着她进了宫门,就像一对夫妻带着个孩子来赴宴一样。   而这个宴……好像真的是家宴。   不知怎么的抱琴脑子里浮起了一个念头:如果要分桌的话,怎么感觉是陛下和抱琴一桌呢? ###第七百六十二章 男人   “你故意留抱琴在那招呼我的吧?”入宫的路上,赵长河低声问唐晚妆。   “唉……”唐晚妆叹了口气:“西厢记往我鼻子底下塞,平时没事托着个腮帮子神游天外,再不给点机会,死丫头要怨死我的。”   抱琴头低低的不说话。   唐晚妆道:“你的性子,好端端的可不会起意去要人家,只会长期视若无睹,早晚伤了人家的心。真要临时通房什么的,我更怕你万一说个拒绝,要出事的,你未必懂……还不如先找机会相处,我就知道抱琴骂起人来你顶不住,肯定要给个交待。看这不是挺干脆……以后对人好点儿,人家是我妹妹,可真没当丫鬟看。”   赵长河拉着抱琴的手往上举:“谁说是丫鬟了,这不也是我妹妹。”   唐晚妆忍不住笑:“给你叠个身份你更高兴了是吧?”   赵长河也笑:“我在你这叠了多少身份,也就用来追你,可没用来玩花样啊。”   “你还想玩什么花样?”唐晚妆偷偷看了周边一眼,轻啐道:“有时候我真希望你在外做的事情别那么出色,每收到一次你的消息,都让我感觉你在对我说:该兑现了吧……可我一看皇甫就来气,想想就不自在嘛,她也不会肯。你真不知道我们斗了多少年的。”   赵长河哭笑不得:“那些事情,船到桥头,强求不美。就像今天,我都说了你们真没必要赶我入宫,哪能天天就想着那点事儿。”   这回唐晚妆岳红翎都齐齐看了他一眼,感觉你前段日子都兴致勃勃想做排列组合,今天这味儿怎么不对了,该不会不行了?你不行了我们怎么办啊……   赵长河叹气道:“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过,每次你们吵架我都很没奈何,不知道怎么办的那种。能先不吵架就谢天谢地了,还真不敢未得陇先望蜀。就像你俩初次见面,怎么会以为我会考虑那些的嘛,真是。”   众人都笑,想想还真是,他每次面对吵架都很没奈何的,与他在外纵横捭阖的表现挺不一样。   那今天这个家宴对他就更要命咯,各方相聚,人可多呢。至少唐晚妆知道自己很难对皇甫情有什么好气,料傻鸟见我应如是。   抵达宴厅的时候,一眼看见的是夏迟迟正和皇甫情说着什么,皇甫情端着一杯茶轻抿着,颇为满意地在点头。   说的什么不知道,反正她俩坐的位置就属于典型近水楼台的不要脸。   这是一张大圆桌,正对照壁的那个位置显然属于“主位”,此刻空着,看似留给“家主”。别看这俩一个太后一个皇帝,就连小宫女谁都知道真正的家主是谁。   而主位上下首则分别被皇甫情夏迟迟直接占据,等于预先把赵长河左右的位置抢占完了,别人只能坐她们再下首。   更有意思的是夏迟迟没有穿龙袍,穿的是一身休闲的白袍,皇甫情依然红装,于是场面上恰好两红两白犹如早就做好的分组,外带一个小白菜般绿乎乎的抱琴,最是与众不同。   唐晚妆岳红翎一路闲聊含笑的神情直接没了。   你们再是近水楼台,也不能这么直接吧,是不是这就要把大小都分好了,摁着我们的头当小?   唐晚妆直接盯住了皇甫情。夏迟迟也就算了,怎么说也是陛下,你皇甫情又不是真的陛下之母,从前朝开始就是个假贵妃,还喘上了?来来来,我们十六年的战争未完,你以为御境就了不起了?   岳红翎盯住了夏迟迟。皇甫情就算了,好歹有并肩作战的交情,你夏迟迟哪位?可以说岳红翎豁达基本不吃别人的醋,唯一对当年赵长河挺身拦在洛七面前差点和自己翻脸的场面心中耿耿,越是和赵长河好上之后回想就越酸,好几次都忍着没问出如果现在我和洛七打起来你是不是也会护着她和我翻脸。   今天是不是要试一下!   这边两个盯过去,那边两个也停止了交谈,都似笑非笑地反盯过来,谁怕谁啊……对视之间仿佛有什么噼里啪啦在响。   抱琴松开赵长河的手,开始磨牙,准备为小姐开团。   家宴都没开始,宴厅的气氛就已经密布阴云,吓得周边小宫女们瑟瑟缩缩地躲到老远,赵长河扶额无语。   就知道。   这可不能再没奈何了,今日的赵长河在外挥斥方遒,自然也非昔日吴下阿河,很快在双方开口之前抢先说话了:“你们师徒俩刚才在聊什么呢?”   他问话,夏迟迟还是给面子,便道:“在和母后说各方情况,比如之前你提的番薯,海外确实找到了,如今正找试点试种。以及你来信说的找特殊异兽,宫中本就养有一两类异种,已经遣国使和敕封国书一起带去大理,多半也快到了,别的正在派人找。钱的方面,母后说关陇那边有丝绸之路,其实我们的海贸一点也不逊色,他们如今被嬴五干扰,我们倒是如火如荼,如果打持久战,我们会越来越有优……诶?你干嘛?”   随着说话过程,赵长河早就一路上前到了桌边,先是瞥了一眼正对主位背对大门的末位,本来有意自己坐末位以示圆桌不分主次,旋即放弃了这个方案。   座位主次不是关键,对她们来说,谁坐他左右才是最要紧,管座位是什么主次?一旦自己坐这个末位,等于方便晚妆红翎立刻抢占左右,那可成了公然偏心,迟迟和皇甫会暴走的,不可选。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走到迟迟身边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腿上,夏迟迟话都没说完呢,场面就变成自己坐在男人腿上向大家汇报了。   被这样抱着,夏迟迟心中虽然高兴他公然亲密,但在别人火辣辣的目光下脸上也有点小小的挂不住,轻扭挣扎:“你干什么啦……”   “看我们陛下国事在心的自信,心中欢喜。”赵长河亲了亲她的侧脸:“辛苦了。”   夏迟迟飞快地瞥了一眼呆然旁观的众人,心中还是很高兴,低声道:“我这点事算什么,唐卿帮了很多的……你南征北战才辛苦。好了啦,放我下来,像什么话。”   赵长河从善如流地把她放在边上主位:“今日家宴,也是国宴,陛下上座,主持一二。”   说着招呼:“抱琴来,坐我这。”   抱琴带着脸上三道油,一脸懵地上前几步,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丫鬟,没座的。”   “谁说你没座了,我们家还管这个?”赵长河一把伸过手,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身边坐下。   抱琴呆呆地一屁墩坐在那儿……这算不算和陛下一桌?   可转头看着赵长河的笑脸,心中怎么有点想哭呢……   赵长河又招呼唐晚妆和岳红翎:“随便坐呀,还杵在那干嘛。”   这会儿变成了夏迟迟以皇帝身份懵然坐在主位,赵长河皇甫情分列左右,抱琴一脸呆地坐赵长河右手边,不管是主次的感觉还是他身边的感觉,全部淡化得一干二净。   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早都无影无踪,唐晚妆和岳红翎心中都有些小惊叹,更不会去在这时候瞎捣乱,唐晚妆便去了抱琴身边坐,岳红翎去了皇甫情身边,一场可能的两队大撕逼消弭于无形。   赵长河端起酒杯,笑道:“赵长河江湖浪荡,很少有机会与家人欢聚一堂。难得恰逢新春,连红翎也欢聚于此,心中实在欢喜。希望早定天下,将来日日团聚。饮胜!”   众人美目流转,看着他当先自饮的模样,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回忆相识点滴,就像一步一步地看着一个大男孩向男人的蜕变。 ###第七百六十三章 饭桌可议天下事   这里全是当世最优秀的女子之一,各有脾性各有思想,也没有谁在依附谁生存。想要让这群女子互相之间毫无争端其乐融融,甚至互相排列组合陪你叠高高,这年头连小说都不敢那样做梦了。   就连已经叠过了的师徒,背地里都还是“臭徒弟什么小废物”“老女人土不拉几”。   莫看思思异族妖女在这事上特别放得开,主动叠的,那也是因为对方是岳红翎。换个不熟的,赵长河甚至都怕她要下蛊,异族放得开的地方可不全在好的方面……   至今赵长河都不敢说谁是正宫夫人,怕会成为世界大战的导火索,以后也不敢想,这事儿看看能不能装死到底算了,用不分大小敷衍。   但虽然各有脾气,却终究没有一个是不分场合胡搅蛮缠的。在赵长河一番得体操作之下,竟第一次让互属三方山头的女人们表面和气地一起新年聚餐。   人并不齐,却是一次难得的预演。   夏迟迟喊吃饭的时候她自己都没期待过这种场面,怎么想象也是要先有一番火气互嘲,再在“给他面子”的情况下休战,搞个不好都可能要出手的……结果居然如此波澜不惊。   他现在掌控力既强,就连武力也怕是快成为众人之巅了。再这么下去,说不定真有一天能够被他一大家子捏合在一起呢。   菜肴流水般端了上来在,赵长河正在给抱琴夹菜,顺便拿起桌上的湿巾给她脸上抹了抹,笑道:“小笨蛋。”   抱琴从发呆中回过神,龇牙:“你才笨蛋。”   赵长河大乐:“很好,保持输出,不能就此转了五号位。”   抱琴:“?”   赵长河又转头给夏迟迟夹了一筷子,口中闲聊般在问:“刚才你说的那些事儿,好像少了最重要的两个军情?”   夏迟迟回过神:“你指师伯那边的消息?”   “对,还有函谷,央央那边。”   “两边都没有变故。原本巴图被师伯救下,率残部一路西逃,铁木尔也很难歼灭,所以采取的是隔绝的办法,试图让巴图冬季缺衣少食,自己都要在荒原里冻饿而死。但师伯可是响马兄弟会的人,直接联系了嬴五,有嬴五搭把手,巴图自然也就熬过来了。”夏迟迟笑道:“说来还是苦难磨炼人,之前巴图形势好的时候,修行没见长进多少,这一次却让他突飞猛进起来,师伯说他也一重秘藏了。”   岳红翎道:“巴图也秘藏了呀……说来当年潜龙,出头的还真不少,乱世书诚不我欺。”   别看一重秘藏对于如今这些人来说已如菜鸟,但整个世间还是少的,确实不容易。被潜龙榜记录的好像都很少有差的,就连那位戴公子都不差,凸显了瞎子眼光的毒辣。   但敏锐者却也感受到了这几年乱世榜有点问题,唐晚妆就在说:“自从当年崔元央上榜之后,乱世榜最后一次增补潜龙是季成空,之后已经有一年半左右没有出现新的潜龙了,以往没有间隔这么久的,历史上最长的间隔时间也不到一年。这次如此,是因为年轻一辈普遍不入天书之眼呢,还是因为天书有点问题……”   赵长河心中暗喊:“瞎瞎,我老婆关心你是不是病了。”   有极为悠远的传念在心中响起:“你都知道天书越发齐全,普世修行进益,还以往年的标准论潜力就跟不上时代了。我有意多观察这几个月的少男少女表现,心中至少有三十余人的名单待考,不劳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费心。”   明明知道这声音悠远、此刻瞎子绝对在干别的活,赵长河还是故意道:“我不信,你肯定看上我了,天天跟着我,没时间看别人。”   “滚。”   “谁不认识你似的,你肯定吹的,有本事给个名单我康康。”   很快心中就现出了一串名单。   赵长河直接席上开报:“闽中林家林永乐,龙虎山张子昀,佛山钟培……哟,杨不归的堂家幼妹杨不醉,京兆韦氏韦知节……”   一群女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你哪来这些名字?”   赵长河咧嘴一笑:“听我的,派人看看人品,合适的赶紧招揽……哎哟卧槽……”   众人就看着他抱着屁股跳了起来,不知所以。   虚空之中收回瞎子的小脚,气鼓鼓地闪身不见。不但给你做雷达,还要给你做星探是吧!所谓内心深处的欲望,就是给你作弊用的?   那边夏迟迟反应过来,立刻吩咐周边宫女:“快把赵王刚才的名单记下。”   宫女领命速记,一群女人盯着赵长河看了半晌,个个目光诡异莫名,不知道是不是在考虑让他下次通融一下天书,把自己吹得好听一点。   还说天书和你没关系,怪不得是第一河吹,不知道书灵男的女的,是女的话说不定别的地方都吹上了……想不到这辈子居然有可能要和一本书做姐妹,席间的表情简直五颜六色。   瞎子看她们那样就知道在想什么,表情更是五颜六色。   赵长河道:“你们那什么表情,只是我行走江湖收集的信息……”   说着也似是知道忽悠不过去,立刻转移话题:“刚刚说到巴图熬过来了,也就是说他可以配合出兵?”   “嗯,可以是可以,但他们部落此刻是没多少实力的,打个偷袭之类还可以,指望再像之前那样作为主力夹击的可能性就别指望了。”夏迟迟道:“这次的主力只能是我们自己。”   “兵马有多少?”   “兵马倒是不算少的,琅琊降卒、河北兵、中原兵,如今都在集训,包括原先的京军在内,合共亦有十五万众。加上原雁门之众,能战之兵已破二十万了。而江淮江南那边的人,出塞怕是水土不服,我没让他们来,倒是因为把中原兵力抽调了,转而让他们去协防函谷。”   “也是为了给崔杨势力腾笼换鸟?”   “也算一点吧,总之关陇被你们搞了这么一道,我感觉李伯平也未必有打出来的心气儿了,不过有备无患。”夏迟迟吃着饭,随意道:“而胡人那边一直不动,我和唐卿根据各方情报的推断,有可能不一定纯粹是因为等雪停,可能内部有一定的问题导致。”   唐晚妆接口道:“此前乱世书做了个挑拨,把铁木尔置于博额之上……”   说着又忍不住看了赵长河一眼,赵长河装看不懂。唐晚妆笑笑,续道:“而博额原本在北胡地位非同小可,铁木尔都要尊重神殿意见,潜伏长安这样的事,本不应该由博额亲自出面,既然他出面,感觉是真有点问题,他似乎在为自己争取势力似的。”   夏迟迟颔首道:“也就是说胡人自己内部不宁,那么我们的想法是未必要等胡人南下,情况合适的话或许该考虑主动出塞。可以兵分两路,一路依然是皇甫将军出雁门,另一路我们该从北邙绕出去,有想过让你领军,让崔元雍皇甫绍宗以及琅琊降将这些打过仗的人辅助你,你意下如何?”   赵长河手都快摆出残影了:“我不会带兵,谁辅助都没用,这事儿不能开玩笑的。倒还不如别人带兵,我辅助他。”   夏迟迟道:“没有人够资格让你辅助,到时候军中氛围反倒怪异。何况他们修行也没跟上,难不成你还要给他们做护卫?像什么话。你可以担个主帅名头,反正行军布阵让别人安排就是。”   赵长河看了看别人,征求意见。却一眼看见皇甫情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眼中有点出神的感觉。   赵长河心中一动:“情儿。”   皇甫情回过神,笑笑:“怎么?”   “你一直很沉默诶,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啊,我也是刚和你一起外面回来,各方事宜都不太了解,先听一听。”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年轻时其实也在令尊军中历练过,而且你将门虎女,从小就学兵法战阵。”   “嗯。”   “有没有想过,你来做主帅,领军出征?我辅助你。朱雀尊者本当展翅于天,岂能坐困宫中?”   所有人都愣了愣,皇甫情眼中闪过了精光。 ###第七百六十四章 神念遨游   看皇甫情那神情就是心动满满,看来之前的走神就是真在想这事儿。   她的身份没问题,太后出征不合适也可以继续用朱雀,反正现在都政教合一的,只要臭徒弟一纸任命,尊者直接就可以转为大将军。以前某段时间觉得马甲开废了,现在反而越发好用。   至于长久不在行伍有点生疏了,这也不是问题。赵长河才是真正的什么都不会,上下却都觉得他该做主帅,反正主要是听别人的。她皇甫情好歹基础极好,熟悉之后肯定要比赵长河合适很多的。   军中主要将领的熟悉与默契度,赵长河也就比自己多熟悉个崔元雍,皇甫绍宗可是自己亲弟弟,比他熟悉多了。其实还有一支主力血神教,那特么本来就是她朱雀下属,被臭猪挖了墙角,现在收回麾下太顺畅不过。只不过其余各级将领还是得继续熟悉磨合,这几天没事就该去军营会见上下、接管军权、熟悉各项事务,时间都要泡在军营里。   虽少了难得和男人过年的机会,但皇甫情却觉得那更适合自己。   正犹豫该不该毛遂自荐,会不会被臭徒弟和唐晚妆驳了,面子不好看,结果赵长河提了出来。   他现在真能顾及每一个人的想法,越发是个合格的核心了。   他提和皇甫情自己提的效果自然不一样,起码别人真不会去驳面子,只会从合适不合适的角度去考虑,这么一考虑,眼睛就越亮,忽然竟有了一种“舍她其谁”的感觉。   朝中其余老资格名将不是没有,但这种战争明显涉及御境之战,别人真抗不了这个旗。若说大汉在天榜上最有威望的人,那不是赵长河,其实是朱雀,她威震天下这么多年,比玄武威望都高。   “就该母后去。”夏迟迟和唐晚妆交换了一下眼色,发现唐晚妆也在点头,便直接拍板:“朕等会就去拟旨,明早朝会当众任命。母后下午其实就可以去军营,先让绍宗带着熟悉一圈。”   这臭徒弟现在和唐晚妆更像一伙似的,就你们君臣相得是吧。皇甫情懒得管,徒弟养废了,好歹有男人。她咬着下唇,看着赵长河的眼神媚意如丝。   最近会很忙……以后再奖励你。   ……   说是家宴,谈的其实全是国事,仿佛天下大事就在一家子饭桌闲聊就尽囊其中。然而事实上很多细节是不可能在饭桌上谈的,比如出兵路线之类,那得众将商议研究。   这顿不知该算家宴还是国宴的饭席终结,皇甫情急不可耐地扯着夏迟迟去拟旨,想和久别重逢的男人说说话的夏迟迟无奈被拉走。   因为吃饭上桌还坐在家主身边,感觉自己达到了人生巅峰至今还在傻笑的抱琴也被自家小姐揪走了,唐晚妆忍很久了,丢不起那人。指望你输出的,结果尽在傻笑,估计陛下肚子里都笑破了,还以为坐一桌的对手,就这。   最后变成了赵长河带着岳红翎在游览皇宫,一起去太庙看星星。   “你这么豁达的人,和别人都没什么敌意,怎么就冲迟迟瞪眼。”两人饭后散步似的,赵长河也问得很随意。   岳红翎也答得随意:“谁都有命中那么一两个不对眼的,有什么稀奇。我之前在想啊,要不是有你,我和这家伙很像一生之敌,不过她莫名其妙当了皇帝,好像也敌不了了。”   “按照之前我们感悟的武道概念,你和四象是有对立但可结合的,终究一体。就算你与迟迟有点犯冲,最终可能都是会言归于好,无论有没有我都一样。”   “也许吧。按你望气的因果线,如何?”   “我看不出这么明朗的东西。现在我眼里的因果线,只能看出‘这两人关系很深、以后还有很浓的缘分’这种感受,更具体的看不出。这种意味的话,全桌人看着都一样。”赵长河道:“倒是结合气脉看的话,现在迟迟的龙气非常浓,这江山是真坐稳了,就算这仗没打赢估计也不会导致灭亡那种。”   “那你不告诉她?搞得每个人都一肚子忧虑。”   “不能乱告诉的,否则容易懈怠……我自己都要告诉自己,我的望气不可靠。”   岳红翎笑了一下,没回答。   赵长河叹气道:“修行时间太短了,感觉什么都要学,什么都浅尝辄止。包括空间,明明我非常需要研究它,可却始终撇在一边。不如你专注于剑,路径清晰。”   岳红翎道:“其实是一样的。此前我在随你研究气脉,为的是把我的剑意扩散,剑化万千。如今我也想研究空间,为的是我的剑能够穿越空间的阻碍,无所不在。万千之道,只是为了剑更能发挥而学,你也当如此。如今你早就脱离了血煞刀法的限制,而是刀斩星河,所有的旁通都是为了这一刀的发挥,这就不会觉得旁骛太多,归根结底都只是为了那一刀。”   赵长河颔首笑道:“是。”   说话间已然散步到太庙,赵长河拉着岳红翎的手入内:“你要感悟空间的话,这里可参。我这一次也想尝试更多,看看御境之后,能长进多少。”   岳红翎随着入内,看着地底星穹,心中颇为震撼。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把天下乾坤浓缩在自家一地里,足不出户就可以观测甚至抵达世间任何地方。   夏龙渊曾经追逐的显然是瞎子的脚步,他暂时做不到完全靠自己的力量,便打造了这样的秘境来协助,本质上已经很接近瞎子的能力了,当把这一步跨过去、不靠秘境也能自己无所不在,那就妥妥成为第二个瞎子。   曾经赵长河在这里只能感悟星辰意,别的做不到什么,毕竟那时候没有破御,阴神都没凝实、更不能离体外放。而现在似乎可以尝试一下……   岳红翎要感悟的东西与他不同,两人没腻在一起,分别盘膝在高台上感悟自己的。   瞎子抄着手臂冷眼看,其实这两人的相处最是知己纯粹,武道、侠道,同道而行,相伴携手,让人看得挺舒服的。但如果时间往前推,在赵长河还没有得到岳红翎的时候,那时波旬去问他心中的欲望,那是什么?   是否也是衣裳半解、温柔浅笑的岳红翎?   明明知己相得,脑子里依然还是那点事,男人真下头。非得到了老夫老妻了,才会返璞归真。   赵长河哪知道自己被瞎子腹诽了一肚子,此刻的心神早就沉浸在了地底天幕里。   第一项要测试的就是,如今既然有了阴神,和那些所谓魔神一样是可以不靠躯体留存的,那自然是可以做到遨游于外的,借助这个天穹是否可以做到夏龙渊那样神降万里之外?   此前倒是已经掌握了这个天幕和大地上相对应的位置,赵长河不敢去太远,犹豫了一下,伸指点在某个位置。   大过年的,薛苍海正在军营里和一群血神教徒杀猪宰羊,大口喝酒,嗓门大得就差没飘城里去了:“老子早就看出来了圣子的潜力,当年追杀,那是追杀吗,那是帮他磨砺!老孙你说是不是?”   孙教习笼着手:“是是是。”   你他妈那时候差点没把我杀了……是自己被长河声东击西丢了行踪,好意思说是帮他磨砺……   “你那什么语气?”薛苍海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当年就是因为知道岳红翎和圣子有关系,我才让她的,很明显吧?”   全体教众:“……”   薛苍海道:“今天过年,每人红包五十钱。”   “……我就说,教主当时让得太明显了!”声音稀稀拉拉。   “就是嘛。”薛苍海得意喝酒:“还有后来,我就知道朱雀尊者早晚也是圣子的人,我就直接投圣子了,一点也不怕朱雀尊者说背叛,你们看是不是应上了?以前看见朱雀尊者大气都不敢喘,现在大家可以昂首挺胸见她了对不对,咱们可是圣子直属部下,朱雀尊者也得给面子!”   “是是是。”身边忽然飘下一个人,很自然地坐在旁边:“老薛,来口酒。”   “哪来的不讲规矩的王八犊……圣子?”薛苍海手里的酒碗都掉了:“你怎么出现的?”   赵长河一把捞住他掉下的碗,自己也有些意外。   能捞住碗,说明神魂凝实……曾经费解的事情可以破案了,那么早之前就能感受到瞎子纤手的如玉体感,那确实不是瞎子自己的身躯,只是神魂凝实的表现。   尝试了一下,虽能实体捞住碗但好像没法吃喝,便也放弃,笑眯眯塞回薛苍海手里:“老薛啊,拜年拜年。不只是我,你也很快会见到朱雀尊者的,希望到时候还能这么硬气。”   说完冲着孙教习拱手拜了个年,又消失不见。   薛苍海:“?”   转头看看,孙教习和其他血神教徒也都张大着嘴,如坠梦里。   看来这不是自己出幻觉啊……这是……神临?   薛苍海吓得抖了一下,酒都醒了。我也没说您坏话啊,就在背后吹个牛逼,至于嘛?   还没等众人从痴呆中醒来,营门之外一阵熙攘,守卫正在施礼:“皇甫将军。”   皇甫绍宗的声音传来:“我带主帅来看看大家。”   薛苍海痴呆着向外看去,就看见朱雀穿着一身软甲,戴着她的面具,跟在皇甫绍宗身边悠然而入。   “薛将军。”皇甫绍宗很熟稔地打了个招呼:“这位是国教朱雀尊者,明日起尊者便是我们大将军、北伐主帅,今日先来认认营,向大家拜个年。哦对了,尊者你应当很熟悉?记得你以前是朱雀尊者麾下来着……”   朱雀似笑非笑的眼眸盯在薛苍海身上:“薛教主,别来无恙。”   薛苍海刚拿回来的酒碗又掉了。   刚刚谁说昂首挺胸见她的,眨眼又成顶头上司了?我就吹个牛逼,你们至于吗……   赵长河的神魂其实还没走,隐在一旁打量此刻的朱雀,眼里都是惊艳。   她居然自备有甲胄诶,果然是将门世家。一身银色软甲、披着火红披风的朱雀,好帅啊……她手上居然还有一杆枪,这是赵长河第一次看见朱雀手中带兵刃的,那是将门虎女埋藏了三十载的沙场血脉,在今日开始苏醒。   朱雀的眼眸也瞥向了赵长河所在的方位,微微一笑。   别人看不见他,朱雀岂能看不见?小男人居然能神降了……   奸夫淫妇隔空对视,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做了个啵嘴的动作,朱雀板起脸,赵长河跑路不见。   这种体验真有意思,还能偷情呢。   可惜这里人太多了,而且也不想给朱雀第一天巡视军营添乱,还是算了。   简单测试可以察觉,阴神离体是一种较为危险的状态,自己都感觉到那种防御力清零的感受,肉体本质算是精神的护甲,有灵台护持的话别人还不好侵袭,自己赤裸裸跑出来那就极为危险。虽然好像物理攻击无法对阴神造成伤害,但现在的对手哪个不会一点神魂之术,一旦神魂受伤,那伤可比肉体伤害严重多了。   所以长生天神当初被老夏打得分魂自爆,从这体感上看,比肉身伤害难熬得多,至今应该是没有复苏的。这很可能也是博额在与铁木尔的斗争之中处于下风的原因,军权与教权的竞争之下,原本博额是有神灵后盾的,在草原地位崇高。调解各部冲突,铁木尔手握数十万大军都要给面子。现在神灵隐匿疗伤,站不了台,博额说话就没以前那么大声了。   这也是大家打算主动北伐的主因之一,现在草原内部还不如之前稳定,所以短期内没有什么动静。一旦被长生天神这种明显御境二重的魔神彻底复苏的话,麻烦会大得多。   对了,人家那是分魂,这是不是就是御境一重与二重之间的差距?自己能做到阴神离体,可绝对做不到分魂二用,若从单核到多核,是否就是二重的突破?若从多核到身化无限,是否就是瞎子的三重水准?   神魔之路,可知矣。   赵长河心神再动,再度出现时已经到了镇魔司主堂。   唐晚妆正在吩咐下属,分发之前整理的名单,让下属去一个个寻找,抱琴正抽着鼻子在角落里抄书。   赵长河凑过去一看,抄的是西厢记,好像已经在抄第二遍了,看来是罚抄,不知道被罚了几遍。   赵长河神色有些古怪,大致醒悟这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是晚妆自己故意给了抱琴机会,换个角度看也是抱琴在拿这书逼宫,“公然和小姐抢姑爷”……晚妆成全归成全,背地里轻罚了臭丫头一回。爱看西厢记是吧,抄十遍!   这神魂遨游看着每个人在自己所见之外的事情,好好玩啊。   看晚妆正在工作,堂上人来人往,赵长河也没继续打扰,心念再动,已经到了御书房。   夏迟迟也在伏案工作,和唐晚妆在做具体事务不同,她在批阅奏折,看钱粮汇报,琢磨朝中人事,以及关注即将开始的春闱。   说现在夏迟迟和唐晚妆更像一国的,当然是啊……   君臣齐心,都在为了这个国家殚精竭虑。   赵长河现出身形:“大年初一,刚吃过饭……该休息还是得休息。”   夏迟迟愕然抬首,揉了揉眼睛:“我该不是太累了,产生幻觉了?”   “没有,学你爹以前的神降之法罢了。”赵长河走上前,屁股拱了拱示意夏迟迟挪开一点点。夏迟迟便也挪开少许,看赵长河紧挨着坐下来,搂着她的腰肢共挤一张椅子。   赵长河略微翻了翻桌上的各类文件,叹气道:“好啦,事情也没那么紧,给自己放一天假怎么了。再说有些事务,朝中也不是无人。就比如春闱这类事,让他们安排好了最后看个报告就是,看这还是个草案,你从草案就开始管这么细干嘛。”   夏迟迟道:“我们毕竟是第一次面向平民科考,没有经验,大家都是商议着来的……别的事情我倒也没有事必躬亲管这么细。”   说是这么说,她也终究没再管桌上的东西,撇嘴靠在赵长河怀里:“再说有人一群狐狸精围着,我能怎么样嘛,还不如干活。”   “这不是来找你偷情了嘛……”   “我堂堂天子,要偷情嘛?”   赵长河便吻着她的耳珠子:“要不要?”   夏迟迟喘息起来,声音变得酥软:“要……”   赵长河继续亲吻,手中爱抚。   夏迟迟舒服地靠着他怀里,哼唧唧道:“想想你是从岳红翎身边跑出来偷,我就高兴。别的狐媚子也就算了,她岳红翎自命正派侠客,混在一群女人里做人后宫,也不脸红的,那么自然。”   “正派又不是古板,红翎洒脱的,她其实不是很纠结这些,脑子里更多的都是在考虑她的剑道,经常旁听不言不语的也都是在参悟剑道。你也不用对她那么大敌意。”   “到底谁对谁敌意大呀……她拿剑指过我,我可没指过她。”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陈芝麻烂谷子那些事,你俩都是洒脱之辈,怎么就记这点事记个没完的。”   “因为……那是我们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和其他女人在争男人呀……”夏迟迟被他爱抚得有些喘息:“你、你这个神魂之躯,能做么?我想要。”   赵长河尴尬起来,他不能,因为魂体没有那种能力。   但有一个办法,如果双方都是灵魂相交,那就可以,就像上回无意中和岳红翎皇甫情一起灵交。   他的身形慢慢淡化下去,进入了夏迟迟的灵台:“你尚未破御,我看看能不能帮你。”   夏迟迟的识海之中,一个少女抱膝坐在那里,看着闯入的大汉,眼睛眨巴眨巴。   瞎子看着看着,莫名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七百六十五章 神罚   赵长河哪知道号称在远处有事做的瞎子会无聊到看自己灵交,其实他主要是想看看能不能帮迟迟提升。   钻到故作害怕的夏迟迟神魂边上打量了一眼,赵长河就有点皱眉。   之前皇甫情认为迟迟现在资源和功法都远超从前、理应突破得更加容易,道理没错,可也得要有起码的修炼时间啊……按迟迟这勤政的模板,哪有时间练功,破御是根本没有可能的,就连三重秘藏居然都还差了一线卡着没能突破。   当初夏龙渊可是认为女儿去天涯岛搞到东极道果和感悟青龙法则就可以直接破三重秘藏的,夏龙渊的判断本来应该算标准答案,那种级别的造化确实应该让人直破三重甚至直抵御境边缘才对,但至今都没成,实是被俗务拖累得太严重了,夏龙渊也不会预料到后面女儿会接下他的烂摊子忙成这样。   所以说武者修行和帝王俗务之间的冲突属实严重,夏龙渊后期躲太庙里根本不想搭理俗事了也算可以理解,不然还修行个啥。   别提帝王了,唐晚妆也是。曾经和皇甫情不相上下、甚至强行突破后在理论上是更强一线的,现在可好,皇甫情御境中期了,她唐晚妆俗务缠身,至今没能破御,比皇甫情差距越远,也不知道心中是否有些叹息。   没能破御有个比较直观的视觉感受,就是这个神魂不但是半透明的虚影,还长得有点小只,就像本体缩小了一小圈儿,面貌还更幼了三分,像是迟迟退回了十五六岁。很正常,当初他赵长河自己也是这样,在大姐姐三娘的闷胸蹂躏之下大车碾小孩。   当时三娘的蹂躏对他的神魂成长有挺大的好处,当初不太了解,现在自然知道那是玄武的某些秘法,帮助滋养与引导他壮大神魂。   玄武的水润秘法他不会,但咱会极乐大法。破御不可能,帮助破了这秘藏三重的坎儿还是可以的。   大汉揉着拳头凑近,少女版夏迟迟惊恐地往后一缩,可怜识海不够大,很快就抵到了角落躲不开。   赵长河两手抵在她脑袋边上,低头看。   夏迟迟含愤道:“死淫贼,朕是不会屈服的!”   赵长河大乐,还演上了。   他挂念迟迟提升,倒是没太多角色扮演的心情,索性一把拎起小丫头,抱在怀里就是一顿揉:“小丫头老实点,乖乖接受叔叔的灌顶。”   夏迟迟脸都被揉变形了,又好气又好笑地不演了:“我看你就是喜欢小的吧,什么崔元央,什么抱琴。现在两个其实都挺大了,看你刚才这两眼发光的样子……”   赵长河义正辞严:“你看我像那种人吗?这事你不懂可以去问你师伯啊,这就是咱们四象教经典传承的壮大神魂揉揉大法。”   “我四象教哪有这种大法,所谓的神魂壮大难道是被搓肿的嘛?”夏迟迟奋力挣扎。   结果挣扎着挣扎着,那半透明的神魂却渐渐泛起了粉色。   有种直达灵魂的舒爽……呃这本来就是灵魂,极为直接地泛起,无须任何肉体传导、超越了一切肉身愉悦,飘然直欲登仙。   想达到“灵魂交融”,并非双方灵魂碰在一起就算,也不是如同肉身一样的运动模式。首先要有法门,有极乐大法提供;其次要双方灵魂相依,全面放开互相接纳、全身心地互相投入,这得真心相恋才能做到。其实有点苛刻,不仅强暴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灵魂交融的,就连一般亲友都很难办到。   但在相恋的双方面前,就连无意都有可能达成这一点,就像是前些日子与皇甫情岳红翎,好端端的手掌相抵,赵长河压根都没想过要做啥,就把所有人都弄得像是什么都做过了似的……   这次在有意为之的情况下,效果就更强,小迟迟在赵长河怀里变幻着形状,两个灵魂虚体就像是要揉在一起似的,超越了普通双修的能量往返、也超过了此前的意识共享,竟是把意识都彻底揉在了一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赵长河御境级别的回春之力直接如同复制黏贴一般灌注给了夏迟迟灵魂,那是标准的青龙法则之一、夏迟迟尚未完全吃透的部分,于是夏迟迟只隔了一层窗户纸的三重秘藏直接突破过去,真比纸都脆,关卡就像不存在一样。   甚至三重的“经验条”都过了三分之一。   迟迟那半透明虚影肉眼可见地更凝实了几分,那小了几岁的容颜和身躯也肉眼可见地“长大了一两岁”。   被活活揉大的。   这种体验很搞,让赵长河有点出戏,心神一旦没那么投入,交融状态就立刻退了出来,重新变成了大哥哥抱着失神的少女。   夏迟迟神魂都还在泛粉色,眼眸依然处于迷醉状态,好像已经被弄傻了。   没想过这么爽的……   体现在肉身上的反应,就是皇帝陛下靠在椅子上,小嘴半张、眼眸无神,脸蛋红的滚烫,身子还下意识地微微在抖。   赵长河自己这样神魂遨游还灌输法则,倒也搞得有些疲惫,意识无奈回归,睁开眼来已是太庙,上方星穹闪烁。   千里之外取人贞操了属于。   赵长河摸着星穹沉思……刚才多处遨游,并不是单为了体验神魂出窍,因为神魂出窍就在面前也可以出,无须四处传送。这种四处神降,为了体验的是空间转移,这是必须依靠这地底天穹才能办到的。   天穹就是一个微缩版的世界,每个位置都对应现实位置,可以通过它观察与抵达任何地方,这就是非常典型的空间之变,而且级别很高。   由于肉身受限,很难达成无所不在的传送,但意无穷,神魂可以任意穿梭,所以只能做到神降。但如果仅限于皇宫内这么点距离,是否肉身也可以传送?   可不能丢迟迟一个人在那,想也知道对她来说回过神之后看见男人消失了,那心情不会好过的。   赵长河闭上眼睛,稳固灵台,身魂紧密结合,再度手按天穹的位置尝试了一下能不能“进去”。   “嗖”地一声,高台上的身影直接消失,再度出现时真到了御书房。赵长河踉跄了两步,手扶御书桌才稳了下来,看看身上衣服到处破裂,心中又是惊喜又是后怕。   居然真可以达成真身传送……但那种撕裂空间的感觉极为危险,空间乱流差点把人都扯碎,自己在刹那之间先放了罡气罩被瞬间搅碎,又运起锻体秘法把浑身搞得像个龟甲,扛过那刹那一息,衣服已是破烂不堪。这还是皇宫之内从太庙到御书房而已,换了稍微远一点的距离,怕是自己这锻体也扛不住,非被搅得遍体鳞伤不可,再远一点说不定要成肉酱了。   但无论距离有多近,这就是空间的转移和穿梭!   说穿了,自己从地球穿到这里也是这个性质而已,无非是距离大得离谱,但本质确实是一回事……   如果说还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穿越有可能还涉及了时间的变化。反正不管还有多少差距,这一次的空间转移,已经是走出了从零到一的关键一步!距离瞎子的境界越近的关键一步!   赵长河吁了口气,转头看看夏迟迟还失神着呢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又重新挤回椅子上搂住她,恢复了之前的姿势。   从神魂消失回去,到真身穿过来,前后不到三秒。夏迟迟确实没反应过来,腰肢重新被搂上的触感让她微微醒神,转头迷茫地看了赵长河一眼:“我幻觉了吗?感觉你消失了一下又出现似的。”   “变了个戏法。”   “不对……”夏迟迟灵光渐渐复苏:“你刚才是个魂体,虽然凝实,但触感和肉身不同,也没气味。现在触感是肉身,你身上熟悉的气息也回来了……”   她顿了顿,惊奇地抚摸着赵长河的衣服:“这破损……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真身在穿梭?”   赵长河没去解释,只是亲了亲她的侧脸:“不要这么聪明啊,刚才那傻乎乎的样子不是挺可爱。”   夏迟迟白了他一眼,轻抚他衣服的破损低声道:“太危险了……”   赵长河道:“总不能让你醒来身边空荡荡。”   夏迟迟心中很是感动,咬着下唇,媚眼如丝:“我现在也是空荡荡……”   “小妖精。”赵长河一把将她抱起,让她两手撑着御书桌,撩起了衣袍。   灵魂交融虽然爽,好像咂摸着确实还是欠了点实感,哪里比得上真刀真枪。   过不多时空荡荡的皇帝陛下就被填满,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那么危险的事,以后别做了……”   “那可不行……搞个不好,那会是我将来研究的重心。”   “朕看你就是为了窃玉偷……轻点你个死猪头……唔……”   “堂堂天子,以后别和别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不?”   “你、你居然在这时候……诶诶,你怎么停了?”   “……”   “呜,我不和岳红翎吵架便是,你欺负我……有本事你也叫她老实点啊!”   “我说的不止是红翎,还有别人。”   “那你也这么对别人去,哪有一半停着的呜呜呜……”   其实岳红翎还真没心思和人争风吃醋,即使是夏迟迟,她也就不顺眼那么一会儿,饭都吃过了按照江湖规矩来说也就算是“摆酒说开了”,哪有闲情逸致一直和女人吵架。   此刻的岳红翎整个心神都沉浸在震撼的天穹里,感受着浩渺的苍穹,遨游于无尽的虚空。   苍穹浩瀚,可以入剑。   不知多久,龙吟声起,长剑出鞘。   一抹剑光越过万水千山,斩在远处的江南。   一名恶霸正在对一个老人拳打脚踢,试图把一个女孩从老人身边抢走,女孩的哭声直达上天。   吴侯唐不器独自悄悄去青楼,恰好路过左近,见状正要出手。忽见红霞大起,剑光降于九天之外,恶霸的咽喉骤然现出一道血痕,仰天栽倒。   唐不器目瞪口呆,骇然望向远方的天际,落日西斜,一抹残霞映红了天。   “他们的实力都已经这么离谱了吗?那我姑呢?”   ……   “陛下。”门外宫女正在汇报:“唐首座来了。”   唐晚妆来找夏迟迟历来并不需要通传,但今天特殊,宫女们听得见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好奇怪,明明没看见有人进去啊,难不成陛下在自己……   御书房内没有回应,唐晚妆困惑地看了宫女们一眼,径自推门进去了。   门一推开,一眼看见赵长河与夏迟迟一本正经地坐在桌前,好像在讨论春闱相关,赵长河还颇有些见解的样子,说得夏迟迟不断点头。   见唐晚妆进来,夏迟迟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唐卿来了啊,一起议一议春闱之事?”   唐晚妆眼神狐疑地在两人脸上转来转去,怎么看都感觉有点猫腻。她抽了抽鼻子,空气中还弥散着某种奇怪的气息。   唐晚妆简直气笑了,转身关好了门:“天都没黑,你们就先来了一回是吧,还春闱呢,我看是春闺!”   夏迟迟也不装了:“反正不是春水,比一些人剑法都卖骚的好。”   唐晚妆:“?”   天知道旁人眼里“君臣相得”的典范代表,在背地里是这样的。赵长河听了都哭笑不得,大手悄悄就从桌下探了过去,一把拍在夏迟迟后臀:“说好了不和别人吵架的呢?”   夏迟迟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老实不说话了。   唐晚妆很是惊奇,这小妖女陛下嘴硬着呢,啥时候这么听话了,难道刚才被滋润得过于舒服?咦等等……唐晚妆惊讶地上下打量着夏迟迟,发现她的修行好像是突破了。   真效率啊……三重秘藏,多少人眼中不可企及的、曾经天榜的标准,居然在这奸夫淫妇偷情之间偷着偷着就破了。   唐晚妆都难免起了少许幽怨,她自己的御境卡得很死,感觉都看不到什么突破的希望。除非能够卸任,自己出去闯荡寻找机缘,可怎么可能离开呢?并且这玩意靠双修是不太可能突破的,双修只不过是辅助,只能说陛下是恰好到时候了吧,但自己这个怎么办,难道以后要永远被朱雀压一头?难受。   算了。她也不想为自己的事情烦赵长河,便道:“我此来是来反馈此前工匠司秘密研究改进的火炮已经有了成效,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赵长河愣了愣,豁然站起:“你们在研究这个?”   唐晚妆白了他一眼:“这不是你在海外的时候对唐恩提出的么?说研究改进这个会有惊喜,唐恩便带回了几门火炮回来给我们研究。此前射程不行、填充麻烦、炮管易毁还容易炸伤自己人,用起来还不如床弩舒适,这几个月下来颇有些能工巧匠提出了有益的改进,现在说是有了新样品,效果要胜过床弩……我也没看过实效,不知道几分是吹嘘,不妨一起看看?”   赵长河狂喜:“看,一定要看!”   夏迟迟也是海外亲历者,对此也有些兴致,君臣迎着晚霞一路去了京郊试验场,周边倒是密密麻麻守卫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唐晚妆解释:“既然是大家以往没重视的新武器,当然是需要保密的,无论效果如何都不能被胡人所知。”   赵长河实在是意外欢喜,晚妆做事太靠谱了。   三人匆匆进入内部,眼前广阔的郊野上摆了三门炮,几个穿着官服的官员看着皇帝与赵王一起出现都有些震惊,躬身施礼:“参见陛下,参见赵王。”   赵长河道:“不用多礼,大过年的大家还在加班研此重器,真是可敬可佩,无论实效如何,都记诸位大功。”   居然是赵长河在皇帝之前先说话,皇帝也笑吟吟的没个声音,官员们互相看看,神色却挺平静的。为首的官员便道:“实效还是挺不错的,陛下请看。”   说着招了招手,便有几名吏员抱着炮弹填充入管,另有人调节了一下方位,点燃了引信。   “轰隆隆!”三炮齐鸣。   数里之外,烟雾弥散。三个预先堆好的土石堆,有两个被轰得粉碎,另一个打歪了落在身边,但冲击力还是冲得土石飞溅歪倒,以唐晚妆夏迟迟的目力也都能看见,还有碎裂的弹片四处飞射,囊括数丈方圆不止。   这个结果对赵长河都有些意外欣喜,从没寄望过随口一提的原始土炮能在短时间内发展成什么模样,可如今这么一看,虽然还是较为原始还需要点引信,可威力射程准头都已经相当不俗,可谓随口一言开花结果,在如今大战将起之时,分外及时。   他都欣喜,对唐晚妆夏迟迟就更是远超预期,君臣狂喜过望,唐晚妆追问了一句:“填充间隔如何?”   “填充简易,只是炮管最好要稍事冷却,总体来说比往日的简便了很多,也就是操作准头之类的都需要培训,我们可是伤了不少人。哦对了,运输依然不便,过于沉重,我们加了轮,也还是得慢慢推……目前来看还是守城最好用。”   “已经够了……”唐晚妆和夏迟迟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想起了新造的储物盒。   似乎不仅仅是守城用……   只要一个盒子能带一门炮和相关的炮弹用具就够了,若能带个百十门出去,野战突然排开……   不知道到时候胡人会不会认为,是长生天在降下神罚。   那官员见几人神色都很欢喜,心也落了回去,笑道:“还请陛下赐名。”   夏迟迟看着赵长河,赵长河出神地望着远处烟尘,微微一笑:“那就叫……神罚。” ###第七百六十六章 半为江山半为君   赵长河对枪炮知识是一窍不通的,连历史穿越文看得都很少,实在提不出什么有益的改进。但没关系,以后怎样是以后的事情,目前来说这个火炮的水准已经够用了。当世人察觉这玩意的优势之后,自然就会继续发展下去,前提是皇帝怎么看待,迟迟显然没有这个问题。   目前还是只能算土炮,更大的发展说不定要涉及全面工业化的改变才能做到……大汉现有的生产力显然不够达成。即使够了,也不知对于这个刀剑都能有灵的世界来说是否会歪出不同的科技树。   赵长河不敢确定,也不想去提供他那半桶水的知识去引导什么,那说不定是误导,不如任由发展。   于是仅仅确定了一下排产,便心满意足地与迟迟晚妆漫步离开。   “实在没想到……我在海外时,只是个建议,对几年内能否有所进展都不抱期待,真想不到会在这个时间开花结果。”三人漫步在回城的路上,赵长河颇有些感叹。   “只要有心,这便是因。”夏迟迟笑道:“另外还因为,有人对你的吩咐特别上心,否则可没有这么快有结果。”   唐晚妆看了她一眼,颇有些“你别说了”的央求之意。   夏迟迟不为所动,依然笑嘻嘻道:“做这事花费可不小,当时我们穷得差点官员薪俸都发不起,还拨资金到这事上,朝堂众臣都是极力反对的……户部尚书原本还能算某人一党来着,居然罕见的在朝堂上反对了某人,他倒是公心,某人脾气都不好发。那会儿真可谓与众生为敌,俏脸憋得红扑扑的样子可真好看……”   赵长河转头看向唐晚妆,唐晚妆憋红了脸不去看他。   夏迟迟背着手,悠悠道:“朕也知道,那因为是某人心中的‘陛下’的命令,怎么都要办到……半生为国,半生为你,啧,好感动啊。”   唐晚妆脸上挂不住,忍无可忍道:“谁说的,那是因为真觉得有意义才做的!再说了做决定的还不是你!”   “是啊,只要我俩联手,就没有什么事能有阻力。”夏迟迟笑道:“很多折子你没看过,挺有意思的……你知道嘛,之前卢建章授首那会儿,你的职权早就不是镇魔司首座了,做的本就是丞相之事,颇有些人上书说要立你为相。结果后来慢慢的却都不提了,不是对你有意见,而是你我关系太紧密了,反而不适合再让你为相,失去了对君权的制约。”   唐晚妆倒听笑了:“他们真以为我和你一伙呀。”   “是呀,现在你我目标相同,所以看着一伙的,实际上你怕是想撕了我呢。”   “……”唐晚妆目视远方不答。   夏迟迟笑眯眯道:“怎样,明天朝会,一则尊者挂帅,二则立你为相。”   赵长河忍不住插嘴:“那怎么不早在别人上书的时候就立相。”   首座不够劲,晚妆之前那披衣咳嗽时的样子,说一句丞相最够味。   这回倒是唐晚妆在替夏迟迟解释:“镇魔司总要有可靠的人接手,我若为相,一时兼着镇魔司首座还可以,长期肯定不行。”   “那现在找到了?”   “其实我属意秦定疆,虽然他偷袭过我,但那也是奉君命,事后也自觉羞愧。镇魔司本就该只听皇帝的,他做得并没有错。当然,我并无法确认他当初究竟是只听皇帝的呢,还是也有些自我野心,所以搁置观察。”唐晚妆道:“如果你们觉得他不妥,那可以让武维扬来做。你曾许过武维扬他们前程,我已经把他们都提为副手了,只不过他们的修行不如定疆,年纪也小了好几岁,合理安排还是先做副手,等以后接定疆的班更好一些。”   赵长河颔首道:“你最熟悉了解他们,自己决定就好。”   夏迟迟“哼”了一声,嘀咕:“独立王国!”   唐晚妆装没听见。   镇魔司可是她一手打造的心血,从自己还是个未成年少女的时候就参与筹建此司,和自己孩子一样,说是独属于她的势力都没错。其实就算交卸了,里面起码半数人还是只认她唐晚妆。她已经够公心了,还愿意选择一个“听皇帝的”秦定疆接班,但凡有半点私心,选择的接班人只会是她的舔狗。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秦定疆受她厚恩,说不定比别人还舔……   夏迟迟气道:“你们说说这叫什么事,这种搞独立王国的权臣,我还主动说要立她为相!做了丞相也是奸相!”   唐晚妆还是目视远方不说话,这个奸相如果是和你男人通奸的奸,说不定还挺贴切。   瞎子觉得这个字如果用作动词,那奸相的是赵长河。   反倒是赵长河脑子里没转过这些没名堂的玩意儿,居然在劝解:“晚妆本就做的是丞相的活儿,早该给人家升职了好吧。再说晚妆和你一样被国事拖累,修行落下了,我也得考虑怎么帮晚妆提升一下。”   夏迟迟斜睨他一眼:“你还能怎么帮,不就是那点事儿。”   赵长河摇头:“不是,双修真没法直接帮人破御,有那么容易就好了。就连你刚突破的三重秘藏,也是因为你本来就差一层窗户纸,当初你所得的青龙之悟和东极道果至今都没消化,我只是以我的青龙法则帮你把它们的效果激发出来。说来你还有另一个优势,法则之悟是一回事,修行积累是另一回事,你因为龙气与信仰的缘故把这些力量转化成了修行,不刻意修炼也一直在自然增长,晚妆就少了这块,我得想想办法。”   “好吧。”夏迟迟也不多扯了,便道:“晚宴是百官之宴,没法像中午那样一家子吃的。我是必须主持,而你家晚妆往年历来都是告病不参与这些,我看百官也习惯,你不参与就更正常了。不想应酬的话你们自个回去歇着便是,好好研究一下怎么做奸相。”   两人都不说话,夏迟迟气鼓鼓地瞪了两人一眼,飞掠回宫。   一男一女站在城门外看着皇帝越墙回去的样子,天色已黑,晚风袭来,气氛忽地就有些尴尬。   唐晚妆僵着脖子,半晌才咕哝了一句:“明天要跟她建个言,当皇帝的人,不是以前的江湖妖女,出行还是要有仪仗和护卫的。现在这个样子,既无体统也危险。”   本来咱俩就是仪仗和护卫,为什么没有了你没数吗?赵长河哭笑不得,忽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唐晚妆居然下意识地绷紧了一下,又慢慢放松。   其实除了那夜在温泉之畔要了她,这之后近三个月了都再也没有过,连亲热都仅有在镇魔司里抱抱亲亲过一回,大家每一次相见都是国事。就更别提什么花前月下,漫步郊野了。   赵长河柔声道:“逛逛?”   唐晚妆垂首道:“哪有那么多时间闲逛。”   赵长河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城里走:“拜托今天是春节,再把自己当牛马也要争取个节假日的。我跟你说,那些这两天都在加班的,得额外给人家发奖金,不然我们要被戳着脊梁骨骂的。”   唐晚妆踉踉跄跄被他往城里拉,没好气道:“今天城里休市,没东西可逛的。”   “咦?”赵长河笑着看向她:“你的意思,逛野外呐。”   唐晚妆偏头不语:“我的意思是不逛。”   “那直接回房,做爱做的事?”   唐晚妆顿足:“你都什么脑子!”   赵长河便笑,拉着她绕城墙向边上走,一路走向另一边远处的村庄农田。   唐晚妆也安静下来,低着头陪他慢慢走。   唐晚妆的手历来柔软冰凉,以前还道这冰凉的触感是因为病情,现在病已大好,还是凉凉的,软软的。没别的因素,此冰肌玉骨,人间造化。   赵长河轻轻握着,却没有半点往日的旖旎,心中只觉闲适宁静。两人慢慢走着,却始终没再说话,唐晚妆怦怦跳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嘴角有了笑意。   口头再怎么说愿为君妾,也不会真希望男人把自己当个妾侍,只供宣泄欲望完事。还好他历来不是这样的人,现在比以往还更好了,以往性子粗疏,并不会太细腻地体验每个人的心情,而现在铁骨之中更有柔情,他知道她要什么。   她唐晚妆要的只不过是这偷得浮生半日,在清风明月之中与爱人携手悠游林下、泛舟湖上,弹一曲清歌,看一页西厢。   往后余生,也是如此。   所有的操劳,只为了天下每个人都能如此。 ###第七百六十七章 若夜里没有光   两人一路漫步,渐至远处小河边,看着茫茫的田庄。   农田晚间早已无人,远处的村落灯火通明,有欢笑声远远飘来,依稀听不分明。   天空依然有微雪,落在脸上便即成雨,丝丝清凉。田间的雪早已化开清理,田野微润,看着土壤就有了肥沃之意。   瑞雪兆丰年。   其实今年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可能城里还好些,小女孩的母亲还喊吃饺子,郊野村中估计依然是穷困的。但这笑语声声,并无年关难过的惨淡,充满着的都是对来年的期待。   “你说的分田亩之事,我们也在做。比如这片农庄原本都是卢家的,现在分下去了。”唐晚妆定定地看了半晌村中灯火,低声道:“一些事情做起来很不容易,天下推开就更难……但听这样的笑语欢声,那便值得。”   赵长河没回话。   唐晚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说话?”   赵长河道:“我只想陪你休息一天,不想谈国事,也不想让你继续考虑国事。有什么我们明天再议。”   唐晚妆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终于眼眸微动,再度垂首,低声说着:“好。”   两人慢慢走在小河边,村庄的欢笑渐渐远去,河水的哗哗声更加清晰。依稀可见远处河边芦苇荡中系着小舟,飘飘摇摇。   赵长河做贼似的左右看了一眼,怂恿:“去划船如何?”   唐晚妆嗔道:“这是盗窃,小心本座抓了你!”   “就划一会儿就还回来。呃等等……”赵长河忽地驻足,低声道:“有人。”   唐晚妆绷紧了心弦,两人小心地往前走,却很快听见芦苇荡中传来了令人脸红耳热的声音,小舟摇得更厉害了。   唐晚妆冰凉的小手终于有了热度,脸蛋红如火烧,啐了一口。   赵长河憋着笑,转头不语。   大冷天的,居然有人在这偷情呢,还船震,挺会玩哈。   唐晚妆这种正经了一辈子的大家闺秀、朝廷大员,哪受得了这个,顿足拉着他的手往后扯:“换个地方啦!”   赵长河眨眨眼:“换个地方干什么去?”   唐晚妆气苦:“你……我、我可不陪你做这样的事!”   赵长河哈哈一笑,忽地将她拦腰抱起,腾云直上,很快就离开了地方,不去打扰别人小男女偷情。   唐晚妆略带些紧张地抓着他的衣襟,低头下望,看河流越来越远,渐如小溪。雪花在身周如飘絮轻舞,不知为何竟有点微微萤火的光,看着好美。   她微微抬头,对上男人的眼睛,赵长河也正低头看她,眼里都是笑意。   唐晚妆忽地有了点小小的羞耻感,以前是自己做姐姐、做上司、做师父,如今无论哪方面都被他全面超越,被他带着御风而行的感觉,就像蓦然回首,回到了少女梦中的时光。   这是别人家的少女早就该尝的浪漫,但她却在风雨泥泞的帝国里匆匆错过。在这而立之年的第一天夜里,突兀地体验。   唐晚妆刚才有些羞愤乱跳的心再度平静下来,螓首轻靠在男人怀里,小鸟依人。   他现在好会啊……   乱晃的小舟早就远得看不见,连流水都成了一道细线,千里农田一块一块,看着有些小小的不真实。唐晚妆收回目光,发现赵长河此刻已经抱着她坐在厚厚的云端,她坐在赵长河怀中好奇地伸手一捞,惊奇地发现竟然都是水。   “原来云也是水……”唐晚妆心中微动:“若是如此,我要御此祥云,好像也不算很难……”   赵长河笑道:“带你上来,本来就有此意……虽然你不是御水,但应该也亲和,可以旁通。”   “嗯……”唐晚妆有些出神。   此处无光,她虽然有些感悟,却模模糊糊闪过心中,抓不住。   春水剑法不是御水,是借水而折光。在很早以前赵长河就学过其意,经常用来欺骗敌人的视觉,本质上其实是在琢磨怎么利用光,水只是媒介,可以更换为任何其他能使光产生变化的东西。   在当时天涯岛,赵长河三娘迟迟都感悟过御光之道,那是落于天涯岛的那一页天书的属性。离开天涯岛全靠掌握御光,夏迟迟玩的飞龙在天、瞬息千里,更是青龙之道与御光之道相结合的结果。   在那个时候赵长河就想过:等我懂了,回去反教你春水剑法。(585章)   只可惜赵长河自己修行不够,到了在太庙锻星河的时候才勉强突破二重秘藏,人家唐晚妆都在三重秘藏多久了,而且属实没有时间研究光之道,能教人家个屁。   时至今日破御归来,真可以反过来教她了。   见唐晚妆有些怔忡抓不住心中那道光的样子,赵长河忽地打了个响指:“你看……”   随着响指,雪夜的黑暗的天幕忽然闪过亮光。   唐晚妆抬头看去,厚厚的云层轻轻分开,露出了隐藏在后方的柔柔月色,月光轻洒而下,照在她身上,照在座下的云,照在周边的飞雪,四处星辰闪烁,荧光隐隐,美得恍如仙境。   若这里没有光,我可以为你唤出满天的星光。   “砰!”在遥远的下方,京城之中烟花乍起。   星辰乍现,烟火漫天,真叫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唐晚妆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   她都没有发现,自己脱离赵长河而站在云上,竟然没有跌落下去。身躯仿佛合着光晕,在夜空里漂游。   远处气层厚重,光晕落在其中有了奇妙的折射,四处交错,形成了幻境般的扭曲虚空。似乎可以看见东海茫茫,云霞明灭;可以看见吴越的山水,镜湖里倒映的月。   还可以看见遥远的天山白雪,轮廓现于京畿,在那个地方,太阳还没有落山。   时间,空间,与光。交错纠缠,如梦一般。   不仅是唐晚妆,刚刚在感悟空间之道的赵长河心中都有些悸动。   天书每一页都是互相结合的,信然。时空之页没有得到,但这光影之页一定与之相关,那一页的所在都已经明朗,必在昆仑……或者说……九幽身上!   不提那一页时空之书,单论眼前这时空交错的感觉,赵长河结合下午的空间穿梭、再结合此前从雪枭那里偷师的残影闪烁,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都可以不靠那个天穹就能做到瞬移了……等会试试。   眼下暂时没心思想太多,眼前的唐晚妆立于云端,眼眸轻闭,衣袂飘飘,月光落在她身上,朦胧而梦幻。配上她本就仙意典雅的气质,真如嫦娥出于月下,飘然如仙。   如果换个修行低的人来看,会发现自己看见的唐晚妆好像是模糊的,明明站在那里,却似是不在此时,不在此地。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有天书相关之页么?”她忽然问。   赵长河道:“有的。”   说着想要掏出天书,唐晚妆却忽然睁开眼睛,微微一笑,按住他的手。   赵长河怔了怔,唐晚妆已然轻拥着他,抬头相吻:“你不是……会精神灌输么……我不看,我要你喂我。”   赵长河立时打消了取天书的想法,轻轻拥住怀中玉人,低头吻了下去。   云端月下,男女相拥而吻,清风相送,飞雪相舞,星月相映。若有旁人见到,当会觉得……所谓神仙眷侣,亦不外如是。   四面八方的光好像都在朝两人汇聚,细看的话却是尽入唐晚妆神海,悠远扩散,无边无垠。   在春雪之夜的星光之中,唐晚妆破御。   满城的烟火,仿佛为她欢庆。 ###第七百六十八章 今日你我   夜空之中,云层重新盖住了月光,下方依然还有稀稀拉拉的烟火未散,小男女并肩坐在云上,脚丫一晃一晃。   “如果我说……今晚心境,不想陪你做没羞没臊的事情了,你后不后悔?”唐晚妆靠在赵长河肩头看着下方的烟花,轻声问。   “何悔之有?”赵长河笑道:“我今晚拉你出来散步,一则为你散心,二则助你破御,现在二者都完美达成,不好吗?难道你以为我就是为了找个机会做那事的啊……”   “难道不是嘛?”唐晚妆撇嘴:“你想拉我去划船那会儿,难道不是想做船上的人正在做的事情?结果发现有人先做了……”   赵长河失笑:“真不是。本以为月夜泛舟会是你所喜而已……昔日太湖,你抚琴,我唱歌,弹指两年,想要重温此梦。不过现在看来这静立云霄,回望烟火,意境并不逊色,挺好。”   唐晚妆能感受到他平静的心,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一直笑呵呵的,确实没有什么邪念的感觉,被误会也不恼。   她真有一种这个男人完全按照自己想要的气质模子而养成了的感受……想到曾经被调侃是养出一个想要的夫君,唐晚妆的脸就有点热,还真是。   不对,什么养成嘛,现在他都反过来做我师父了。   唐晚妆都怕他床笫情趣之时要自己反过来喊他师父……结果不但没那些羞人的恶趣味,反倒如此意境平和,属实有些意外。   “我早前血气方刚,确实欲望满满,尤其是初出茅庐之时憋着不敢放纵,后来可能是过火了点……可是晚妆,御境既破,肉身完完全全在我驾驭,如果还能困在肉欲之中,那谈何御境呢?”赵长河笑道:“如果我说我现在做这些事,反倒都只是为了交公粮,你会不会觉得我哪天要去做和尚。”   唐晚妆美目流转,轻啐道:“你这样的人会去做和尚,我才不相信。在未达你想要的终点之前,你心中永远会有新的欲望……就像抱琴,虽是她自己想跟你,可你会一点都不想要?分明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确实贪抱琴娇俏可喜……但也确实只是为了给她安个心,并没急着想要吃了,这就是与以往的区别……其实她要的也只是安心。”   “当然。”唐晚妆嗔道:“人家黄花闺女,又不是不知羞。”   赵长河心中闪过波旬幻境中的那抹春光,那绝难存在的温柔浅笑,低声如同自语:“但我也确实有其他欲望就是了……”   唐晚妆并不吃醋,居然问道:“想要得到谁?李家小姐么?我听说她很漂亮,就是冷了点。”   赵长河欲言又止,终究摇了摇头:“就当是吧。”   瞎子要踹出去的脚丫生生收了回来。   唐晚妆悠悠道:“如果你要她的话,那常规手段是别想了……不如期待着一场征服,让李伯平拱手把女儿送上。”   赵长河倒听得有些惊诧:“这是你说的话嘛?”   “为什么不是?”唐晚妆微微一笑:“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会亲手把人绑到你面前。”   “呃……”这话倒把赵长河刚才很贤者的心态说得心痒痒的,可惜实在不想和她们多聊瞎子与九幽相关,瞎子听着呢,天知道哪句要惹上她?   只得转开话题:“你御境虽破,但我之前和迟迟说的问题依然存在。迟迟可以转化龙气与信仰修行,不需要刻意练也自然增长,虽然慢点……可你怎么办?单靠嗑药吗?在我观念里,不太赞成纯靠嗑药修炼。”   唐晚妆惊诧地看着他:“既已破御,便是神魔之能,以往担忧的所谓魔神,二重三重能有几人?大部分也无非荒殃一类,如今能力足以应对。更兼容颜不老,神魂恒在,这还不够么……我与陛下如今所求,也不该再是个人武力了。”   赵长河愣了愣,神色颇有些古怪。   说来也是哦……御境这个分水岭与以前的等级不一样,反正达到这个层面基本就能做到不老了,能强过她们的也没几人了,作为一个帝国的帝王和丞相,还去追求什么武道第一不成?那不是她们该考虑的,该考虑的是自己、以及朱雀红翎她们,大家分工早已不同。   但你真不和朱雀比了吗?那么多年了……放得下?   就算你放下了,她可不一定放得过你,到时候把你摁住打屁股,你忍得了嘛……   唐晚妆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没继续说,只是柔声道:“夜深了,回去睡吧。”   说着脸上微起红霞,声如蚊讷地低声道:“我刚才说不陪你做那些你后不后悔,只是问着玩的,想不到差点把你的和尚心给问出来了。对我们姐妹们而言,宁愿你欲望满满,哪怕再是荒唐。”   所以说女人……   真不那个了,她才和你急呢。   赵长河忍不住笑出了声,唐晚妆嗔道:“笑什么嘛!”   赵长河笑道:“那就回家?”   “……嗯。”   “准备好了。”赵长河一把抱住她:“运功护持一下身躯。”   唐晚妆愕然,你要玩得多大啊,还要运功护持身躯!   但“哪怕再是荒唐”的话刚刚说了,又不好意思当面吞回去,只得含羞带怯地运起了功法。   “闭上眼睛。”赵长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唐晚妆很是无奈,羞耻地闭上了眼。   结果下一刻天旋地转,似有空间在身边撕裂的错觉,运功防护的身躯忽然有了压力,很快又被赵长河撑开的罡气罩消弭。   唐晚妆惊诧地睁开眼睛,眼前已经是自己的唐家宅邸。   从远处的城郊,忽然到了城中心的唐家宅!这不是速度,这是瞬移!   空间转移!   “你……”唐晚妆压着心中震惊:“你怎么做到的?便是先帝之强,也要依靠他的地底天穹,才能无所不在。”   “老夏的话,他近距离的传送肯定不需要借助地底天穹的,平时未必有在你们面前展现罢了。至于我……”赵长河笑呵呵地凑近她的耳朵:“还是晚妆的春水,给了我领悟。”   我是御光,什么春水……唐晚妆羞耻地想要辩驳,赵长河已然抱着她大步进了院子。   外间抱琴睡梦之中被什么声音吵醒了,揉着眼睛起身去看,里间的香帐里,心目中典雅高贵的小姐在男人的冲击之中温顺地相就,那眼波里的媚意触目惊心。   抱琴捂住了眼睛,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了出去,迅速退回自己的外间小屋。   正如赵长河与唐晚妆所言,小丫头主动跳的只是要个安心,真不由分说把她拉上床,那可叶公好龙着呢。人家也期待的是一场浪漫的合卺,而不是只配续杯。   好在里面两人很清楚她在想什么,声音渐渐消停之后,没有出现“抱琴你来一下”的声音,沉沉的夜色很快万籁俱寂。   抱琴打鼓的心塞回了胸腔里,揉着发困的眼睛往自己的小床上一趴,再度心大地睡着了。   谁爱帮你们清理,自己清去。   ……   次日一早,赵长河从难得的睡眠中醒来,身边芳踪渺渺,唐晚妆早就苦逼地一大早去上朝了,没法玩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套路。   她们就休朝一天,今天早朝还有一大堆事呢,比如唐晚妆这一去,那可是去当丞相的。   只不知道独霸了男人一夜,早朝上见到迟迟和朱雀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氛围,夏迟迟还得捏着鼻子给她提拔为丞相,那心情不知道该怎么用笔墨描述,赵长河也不敢想。   他翻身下床出门一看,抱琴正托腮坐在外面等待的样子,见他出来了,忙跳了起来,端水给他洗漱。   以往小丫头见他总是没好气,小嘴一张就像只小喷菇,如今都不太敢看他似的,低眉垂目地说着:“早餐想吃点什么?我去拿。”   赵长河掐了掐她的小脸蛋。   抱琴鼓了下腮帮子,试图把他的手弹开:“不许说想吃我。”   赵长河乐了:“你还挺懂。书抄多了?”   “哼哼。”抱琴接过他洗过的毛巾,端着水盆子跑了:“给你弄两个馒头完事,我看你昨夜吃得可开心了。”   赵长河:“……那好歹得是包子。”   抱琴果真端来了包子,想起昨晚看见的某些场面还是脸颊发热,看赵长河抓包子的样子都像在抓小姐,终究还是熬不住偏过脑袋不去看:“我还有镇魔司的活儿要干,小姐说今天要做交接,我一大堆资料要整,没空在这陪你吃饭,你有事吩咐呢就吩咐,没事我就走了……”   赵长河也不说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脸。   抱琴做贼似的左右看看,飞速凑了下去亲了一下,继而眉梢眼角都绽出了喜滋滋的味儿,转身跑了,嘴巴里还要嘴硬:“脸皮跟牛皮一样,又臭又硬,也好意思叫人亲。”   赵长河笑呵呵地啃着包子出门,手上还拎了一提包子豆浆,走在街上就像个普通的小伙子。   街上四处都还是鞭炮屑,有人在街边打扫。空气中的淡淡硝烟味儿都没散尽,很多商铺倒是已经开始开门营业。   赵长河啃着包子打量着朝气蓬勃的京师,等包子吃完,忽地一闪不见。   再度出现时已经是地底天穹。   岳红翎在这里闭关感悟了一整夜,感受到他的来临,才慢慢睁开眼睛,眼里似有剑芒一闪而逝,显然剑道再有突破。   见赵长河出现在身边,岳红翎微微一笑:“赶场似的照顾每一个人,累不累?”   赵长河把包子豆浆放在她身边,有些赔笑:“吃点?”   岳红翎也不客气地拿了就吃:“不用照顾我的心情,我才懒得参与你身边这些事呢。说来我在这里闭关感悟极有意义,可以的话,你把入口闭合了吧,让我闭关三五日,可能效果会更好。”   赵长河道:“悟了些什么?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岳红翎沉吟道:“若说意无穷,可不受时空之限,那么剑意显然也是其一,只要所见之处,便是我剑光所及。但首先怎么窥见万里,我不可能一直借助这个天穹……我在想,雪枭、时无定,以剑气御剑奴,可能还有一层是通过这些留存的剑气,使自己能见万里?”   赵长河道:“会不会想多了,他们那时候离这个境界远着呢。”   “得过上古法门,照本宣科即可,未必是他们自己之悟。”岳红翎道:“如果按照这种理解,我现在其实就可以借助这天穹,先在一些重要的地方预埋我的剑气,到时候也可以算天下都是我的眼睛。只不过神魂不足,驾驭不了太多……必须有所取舍,只能设几个关键点。你也参详一二,在哪里预留合适?长安?”   “如果在昆仑或者长生天神殿、铁木尔帅帐这种地方的话,会不会被他们发现?”   “可能会,所以不能太近,最好附近有较好的藏匿点。昆仑没问题,那里各种能量反应乱成一团,多我一缕剑气不多。别的地方……我这些天好好研究一二。”   赵长河点点头:“那再加一个地方。”   “哪里?”   “姑苏,监控剑皇的变故,我总觉得他要出来了——你的修行越近于他,他就越可能要出来了。这一定是你的因果,我几乎能看见你们的线相连。”   岳红翎“嗯”了一声:“我会留意的……其实我也早想与他对话了,曾经修行差距太大,颇为避忌,如今也差不多该是时候了……”   见岳红翎自己有数,赵长河也不再多言。如今诸事安定,后续各项行事应当怎么统筹安排是迟迟和晚妆的事,他的主要目标当然还是修行,便也闭目继续潜修。   这一次的空间转移对他的触动有点大——尤其是携带了晚妆转移之后,那简直就是瞎子把他转移到此世的超低配版本。   曾经有考虑过是否要把这个地底天穹炼化小了随身携带,就可以随时哪都能去,如今这么看来,并没有这个必要。天穹只是一把钥匙,借助它来接触时空这个最玄奥的法则,最终要做的结果并非炼化,而是不需要它,自己就可以无所不在,那才是真正的瞎子水平。   朦胧入定之间,又看见了瞎子。   她仿佛从虚空之中漫步而来,悄然走到面前。   赵长河闭目盘坐,慢慢开口:“怎么忽然主动来找我?自从波旬九幽之事后,你好像对我很避忌。”   瞎子淡淡道:“你已涉时空之变,我当然要来看顾一眼,尤其是提示你下一页天书所在。”   赵长河沉默片刻:“是因为涉及时空之变,就能追赶你呢,还是因为涉及这个,我就可以回家?”   瞎子淡淡道:“都有。无论你是想要超越我,还是想要回家,这都是你的必由之路。所以你对这一页天书一定是志在必得。”   赵长河有些嘲讽:“嗯,我想超你。”   瞎子冷冷道:“我知道。”   赵长河:“……”   瞎子冷笑:“就算是你想要的那种超……你没有这一页天书,也永远做不到。”   赵长河反倒不再说荤话:“明说了吧,我们还差两页天书,一页时空之页必然在九幽之手,还有一页在长生天神殿的是什么属性?”   瞎子道:“有与无。弱化些说,虚实、真幻,诸如此类,囊括其中。”   赵长河心中一动。   瞎子道:“波旬那里有真幻之镜,这是个宝物,此物对九幽的复原有奇效,如今我想很可能已经落入她手里了。可知长安之役她未必吃亏,至少你打了波旬,对她有一定好处。”   赵长河道:“也就是说长生天的这一页,九幽也会很想要,对她很多法则都有促进之效。”   “不错,一切归虚,说不定是她的最终目标。”   “那么北伐之事,九幽的态度就很难说了……原本我以为她会和胡人合作,如今这么看,即使合作,也是在谋捅刀子。”   “你不要因为这个就试图和她合作,我与她不可调和,这还另说,关键是你自己与她也不可能调和,终将与虎谋皮。”   “为什么忽然肯和我说这些?”   “因为你今天表现,确实能控制欲望。”瞎子叹了口气:“之前几个月,你知道我觉得自己在看什么吗?一头发情的猪。”   “……”   “只要能控制……至于人有欲望,并不稀奇……”瞎子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有些难言的妩媚:“可惜没本事的人只能心里想想。”   始终盘膝闭目的赵长河终于睁开眼睛看她:“我可不可以认为,你在说没本事的人才需要控制欲望?”   “哟,不服气了?你也可以这么认为。”瞎子笑吟吟:“想超我?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我倒觉得,能控制欲望的人,本身就是本事。”赵长河淡淡道:“瞎瞎,论迹不论心,我们纠缠这事并无意义。如今你既然愿意认真对话,那我也认真问你一件事情。”   瞎子怔了怔:“你说。”   “我忘了对你勉强试探过多少次……总之这一次,正式提出,请说出你的所求,你我开诚布公地合作。今日的我,有没有这个资格?”   瞎子沉默良久,终于低声道:“当你打破长生天,你我再议。” ###第七百六十九章 无所不在   以前赵长河不知暗示明示这个话题多少次了,瞎子要么理都不理,要么直接表示你没资格,恨得赵长河牙痒痒。   这是她第一次表示出可以合作的态度,并明确给出了前提。   倒不是瞎子在装逼。实际上谁都知道“合作”说得好听却未必真能成立,赵长河等于是在问“你特么到底要干嘛,直说吧”。至于能不能合作,八成不能,更大的可能性反倒会是摊牌决裂之时。   瞎子是不可能一早就把自己想干嘛明着说出来的。   至于为什么要打破长生天神殿才可以说,赵长河不知道,有概率和那一页天书的特性有关,也有概率与神斧和灵族大地的关联有关,总之应该都是涉及了世界最终的奥秘。   他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赵长河知道胡人肯定不是最终的BOSS,无论势力多大。以个体实力衡量的话,长生天神不过是个御境二重,与海皇道尊一个级别,被夏龙渊压制了数十年。就算之前不是全盛,等到恢复全盛之后最多也就是个二重巅峰,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最终BOSS的档次。   目前仅知三个御境三重的顶尖存在,夜帝、九幽、飘渺,至于剑皇曾经觉得是二重,如今看也有一定概率属于三重,那最多就是四个。   其中飘渺已投胎,即使她全盛时大概也是低夜帝一筹的,假设三重也分阶段,夜帝绝对属于中后期的水平,飘渺应该是个初期。而九幽最多就是稍逊夜帝一线。   按照之前瞎子对九幽的描述,赵长河本来觉得九幽很有几分最终BOSS的意味。   混乱、死亡、寂灭,整一个灭世魔王的节奏,而且瞎子对之还特别谨慎,资格足够。然而长安一见,完全不觉得九幽的表现力达到了瞎子的级别,几乎不是一个层次,这让赵长河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最好是因为九幽恢复程度差,真恢复全盛就强了吧……也或者是长安所见的不过是一介分魂?她本体应该在昆仑?有可能。反正最好别是九幽都不配做BOSS,否则那问题就大了……   因为如果她都不配,还有谁配?   没有超出认知的狠人出现的话,那这个最终BOSS妥妥就是你夜无名啊!   你到底要干什么?   赵长河沉默了好久,低声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竟然会希望九幽实际要更强点。”   瞎子定定地“看”着他,也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道:“她实际确实更强得多,长安只是分身。”   “果然。”赵长河反倒吁了口气的样子,又露出了笑容:“你用‘分身’这个词而不是分魂,说明她是有身躯的。而你的身躯是已经挂了呢,还是藏在哪里之类的……我以前看过喜欢的小说,主角帮女主凑身躯的……”   瞎子:“谁是女主?”   赵长河:“……”   “我要身躯干什么用?给你用吗?”   “……”   瞎子冷笑:“身躯不过皮囊,我意恒在,对我而言有没有身躯有什么意义吗?也只有某些人眼里身躯特别要紧。”   “然而……”赵长河斟酌了一下,才慢慢道:“我提这个的时候,考虑的其实是你为什么没能束缚住九幽的分身,是否与缺失身躯有关系。所以想到某些事情的人,到底是谁呢?”   瞎子柳眉倒竖。   你故意说什么主角帮女主凑身躯,引导往歪了想,还怪我了?   不等她骂,赵长河立刻道:“我们北伐的最大变数就是九幽的动向。之前也说了你来限制她,可如果你限制不住,岂不是一切白搭?在道尊之战前,我可没想过掉链子的会是你啊。”   瞎子冷冷道:“因为那是分身,她可以随意销毁、重塑、或置换,瞬息之间你根本看不出那其实已经换了个人。你以为你眼中那个九幽不强,恰恰证明了你眼光不够,连人家强在哪里都看不出来。”   “呃……”   “我也不会去拿个分身撒气,没有意义,若是本体面对我,情况自然不同。怕就怕在,我即使限制了她本体,她预先随便放个分身在外面,也能打得你满地找牙。”瞎子有些嘲讽:“还有她背后藏着不知多少上古尸傀、以及荒殃等人的聚合,你对付得了么?”   赵长河笑道:“这么强,好好好。强就好。”   瞎子:“你是不是有病。”   赵长河笑:“你知道。”   谁强谁像BOSS,宁可打她,不想打你。   这么舔的话赵长河不愿说,况且如果真能揍瞎子的话赵长河早想揍了,哪有什么不想打你。   但这话却又真心……有点矛盾。   瞎子知道赵长河想说什么,默然半晌,渐渐消失在虚空:“不要轻敌,否则你会后悔。”   赵长河目送她消失的方向,低声自语:“分魂……”   他尝试着把自己的神魂分出一小部分,立刻疼痛如裂,大汗淋漓地停下了实验。   步子有点大了……   尝试一下别的?赵长河忽地一弹指,一滴血液自动离体,落下的过程中就“手舞足蹈”地变成了一个小小人的模样。   不分魂注入,只是操控的话……就像红翎操控剑气预埋各地一样,那也不是分魂。   赵长河再度弹指,血液小人“咻”地钻进了天穹。   漫漫黄沙,千里飞雪。元三娘负手站在冰池边上,看着池中冰气升腾,低头沉吟。   她之破御是赵长河身边最早的,如同她在江湖上的名望一样,低调、无赫赫之功,却是最强而得天独厚——海皇的“神格”继承,千万海民的信仰所在,又是四象教玄武信仰。如果夏迟迟不能直接调用山河龙气的话,单论借信仰之力的修行速度,天下无人能及三娘,连赵长河此刻都比不上。   但修行归修行,领悟归领悟。她如果要破御境二重,还是差了一点什么关窍。   三娘伸指轻弹,结冰的湖面瞬间化成粼粼之水,连个渐变过程都不用,犹如神迹。远处不少巴图部的牧民叩首而拜,直乎神灵。   部落缺水,刹那解决,非神而何。   巴图正在对人说:“看见了吗?那是我干娘。”   但被人视为神灵膜拜的三娘却在微微摇头,有些不满意。   冰与水的互换,早前她并未精研,一度认为这是她破御的关键,实际证明无关,玄冰之坚虽然对她的防御有很大的意义,但这种连凡人都能认知到的互换,实在导致不了破御的门槛,与如今进窥二重就更加无关。   如果说什么与二重有关……冰之坚、水之柔,玄龟之刚毅,玄蛇之万变。龟蛇交缠,阴阳轮转。   四象有五个很正常吧……是不是要有分魂的考虑,分而归一,是否就是三重之路?   正这么考虑着,眼前忽然滴溜溜掉下一个血色的小人,冲她咧嘴一笑。   什么邪魔,敢欺本座?三娘本能地拍出一巴掌,把血人拍得烟消云散。   “草……”天穹之下,赵长河捂着脸:“笨乌龟……”   这可不是分魂,是他本人神魂操控的,一巴掌抽过来和抽在自己脸上的体感一模一样。   但怎么说呢……终究不是之前的纯粹神魂遨游,而是寄魂于物,某种程度上也接近于分出一部分神魂在物体里面,自身还能做自身的事,至少能算一心二用,更进步了一些。那种身化万物无所不在的感觉也找到了一点,有那么点味道了。   这也是之前海皇的水人操控。说穿了,以剑气驭剑奴、以生死之力驭尸傀,应该都是差不多的套路,只是大家所用的法门不同,本质是类似的。也就是说,其实继续往这个方向锻炼,至少就可以达到海皇的水平,好像并不需要分身分魂的,多核处理器的意思也并不是把处理器给掰开啊……   所以不是量的问题,依然是质,到了一定程度,那就不叫阴神了,可以叫阳神么?   路子对了。   那边三娘看着自己的巴掌正在怀疑人生:“是错觉吗?我好像把小男人给揍了,那臭脸的手感……”   “他好像在研究分魂诶……用寄魂御物的手段做切入点吗?”   “那我好像比他更容易尝试这一点……小男人是特意来提醒我的吗?”   三娘玉手一招,湖中漩涡忽现,一只胖乎乎的水人钻了出来,躬身叩首:“吾主……”   三娘指向远处的巴图:“揍他。”   水人捋着袖子跑了过去,一把掀翻巴图揍了一顿:“让你喊娘,神子是谁都能做的嘛?”   巴图抱头惨叫:“巴图只认一位干娘!”   三娘眨巴眨巴眼睛,打了个响指。胖乎乎的水人又屁颠颠飘了回来。   三娘摘了一根草管子,插在水人身上吸溜吸溜地喝水:“有点意思……看来可以再多加一些尝试……我比小男人更进一步的在于,我以海皇之名,招的水人有一定的自我意识,并且死亡对我的影响不太大,这似乎一定程度上可以算是造物……”   全体族人叩拜得更虔诚了:“吾神……”   三娘负手望天,看似骄傲凛然,实则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快点打过来啦,这种地方我都没办法好好睡大觉,烦死了。”   赵长河也在笑:“等着,就快了。”   他目光向西,看向了昆仑玉虚峰,山脚下曾经战斗过的城镇。   厉神通正搀扶着玉虚,刚刚抵达此地。   他们本来未必需要回昆仑,随便找个乡下休养最佳,但玉虚觉得不行。这区域集中了太多的恶人,乱世书播报他“功力暂失”之后,将会如何?   根本不用猜。   部分恶人早已四散遁入神州各境,再也无人约束。部分已经被九幽或波旬收服,成为他们的打手。   还有一部分占据玉虚峰,正在搜寻可能存在的“道尊曾经寄魂的宝物”。   这东西是必然有的,上古魔神能够活下来并复苏的,基本都是因为有宝物的护持导致。此物要么在玉虚身上,要么就在玉虚宫中留存。   当玉虚出现在城镇,得到的并非对曾经主宰的敬畏与欢迎,几乎可以看见每一个人眼中都闪烁着异样的色彩,垂首行礼之中,遮掩的尽是恶意与狰狞。   “真人回来了?”曾经追得王道中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血魔手严缺,笑眯眯地在陈一的酒店接待了两人:“想不到还能得睹厉宗主尊容,幸何如之。”   厉神通笑而不语。   严缺给两人倒了酒,举碗相敬:“不知真人伤势还影响喝酒么?不能喝就算了,在下敬厉宗主一杯。”   这话看着随意,实质也是暗含试探,看玉虚到底伤得怎样,如果著名喜欢自己酿酒喝的玉虚都不敢喝酒,那最好祈祷着厉神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吧。   两个老基友自然看得出这点小九九,其实还看得出更深的,但两人毫不在意,都举碗喝了个干净:“正好长安归来,一路嘴巴淡出个鸟来。”   严缺眼睁睁看着两人喝酒,眼里的光芒越发诡异。   却见厉神通抹了把嘴,笑呵呵道:“严兄这幽冥水毒,倒是有点意思……看来不但是严兄小觑了我,九幽也没怎么拿厉某当回事。”   严缺笑容瞬间消失。   “若是锻体至今,锻不到内脏,锻不到神魂,何以为御?严兄在幽冥之下,不妨告诉九幽姑娘一声。”   “轰隆隆!”平静的酒店风雷大起,一只钢铁般的巨掌已经按在严缺胸前。   严缺手中血色大现,赖以成名的血魔手死命对了一掌。   “咔嚓”一声,整个手臂都被碾成了肉泥,严缺体表浮起淡淡的幽冥之气阻了一下,好歹没直接被拍死,整个人断线风筝般向后抛飞。   九幽的虚影出现在厉神通面前,似要阻拦,厉神通怒目而视,手臂肌肉瞬如钢铁。   在严缺倒飞的路径上,忽然出现了一只小血人,挥舞着小拳头试图拦住他。严缺竟然真能从这个小玩意身上感受到一种心惊肉跳的威胁,忍痛挥出左掌:“走开!”   血人忽地化成了一张严缺很熟悉的王道中的脸,一手平推:“排天镇海!”   “轰!”   明明没比大头针大多少的小手轰来,周遭气浪翻涌,血色漫天。   这回轮到厉神通笑眯眯地拦在了九幽身前:“姑娘若是来找赵王投怀送抱,那还是去京师吧,此地是昆仑玉虚峰。”   只这么一阻,严缺整个人就已经被长着王道中脸的小血人轰成了肉酱,完成因果。   九幽冷冷盯着小血人,小血人恢复了赵长河的模样,冲着她挥了挥手:“嗨,李小姐也在这里啊?约不?”   九幽脸上浮起青气,无法判定夜无名是否在这里的情况下,她依然不想动手,留下了一句话就消失不见:“做夜无名的狗,有你后悔的时候。”   赵长河懒得理她,也笑呵呵地对玉虚和厉神通挥挥手:“厉宗主,以后就这么沟通。”   厉神通脸颊抽了抽:“可。”   玉虚道:“赵王有意太极图么?”   小血人摆手:“你复原要用,我拿来干嘛?以后的话说不定找你借来看看,好了先这样,这酒楼老板是我朋友,另外还有一些四象教徒潜伏的,你们要清算的话分清楚人,给点面子。”   小血人说完消失不见,厉神通玉虚对视一眼,两人看着淡定,实则心中都有些惊悸感。   九幽赵长河现在这种无所不在的表现,让他们都有些惊悚,似乎时空失去了任何意义,就算睡梦之中都可能随时丢掉首级。   世界变化到了这个层面,老牌天榜们都有些跟不上趟了。也不知道赵长河区区御境一重,怎么做到的……   厉神通没说什么,左右看看周边,脸上浮起了杀机。   “正月初二,玉虚厉神通抵达昆仑。血魔手严缺以幽冥之毒欲毁两人肉身,二人如饮白水,毫无所伤。阴谋既破,厉神通一掌重伤严缺,被九幽神降所阻,赵长河神跨万里,毙严缺于掌下。”   “地榜陨落,名次变更……”   “九幽长河既去,厉神通屠戮昆仑恶人谷,除部分相关者外,余众鸡犬不留。是役,屠杀近万,血满昆岗。”   整个天下看着这突然的乱世书播报,个个都在挠头。   现在的战报怎么看不懂了呢?   都开始万里神降了?这还是武者之道吗?你们自己另外坐一桌行不,咱们看的乱世榜不是这样的。   太庙之底,赵长河蛋疼地吸了口气:“妈的,昆仑太城市化了是吧,老厉真是整一个大西王。”   岳红翎入定中,没回话。   回话的是瞎子:“会在恶人谷的,本来就全是恶人,厉神通杀得没心理障碍。另外其实已经跑了很多,当时那个城镇,何止近万人?”   赵长河颔首:“当时连一个城东都有好几个帮派对立……忽然感觉玉虚功德无量,这些人现在一堆四散到神州各地的,可麻烦。”   瞎子道:“散出去就散出去了,你以为天下就你们几个人在行侠?多少剑客崛起江湖,亦在今日。真正麻烦的倒是被九幽收编的部分……她的势力越发大了。”   赵长河笑笑不语,转而道:“瞎瞎。”   “嗯?”   “窥视天下,无所不在,你的境界我终于感知了一部分,真的太厉害了。”   “说吧,忽然舔我,想说什么?”   “曾经有人养成太子,最后养成了她最喜欢的老公。现在有人养成代理人,最后也越养越像她自己,会不会有点感觉异样?”   瞎子轻启樱唇,还是那个字:“滚。”   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双方对这种调戏都已经极为习惯了……或者说,习惯了“他想得到我,我知道,却还在陪他扯犊子”的状态,越发自然。 ###第七百七十章 我们要斗一辈子   赵长河原本以为极度紧张的战争氛围、急匆匆赶回京师,最终却是陪着女人们好好地过了一个年,以及修行沉淀与探索。   一开始觉得分身乏术需要顾及每一个女人的陪伴,到了第二第三天,好像就渐渐开始返璞归真。   大家都一堆事做,没有人需要缠着他,他也并不需要刻意去找谁。对于迟迟晚妆等人而言,其实只要他有那个心就很高兴了,实际上“家里有他在”的感觉比什么都有意义,心安且踏实。   大部分时间里赵长河都在太庙底下和岳红翎一起闭关参悟,两人也基本都没怎么说话,偶尔睁眼看见对方,微微一笑,那感觉难言的安宁。   相比于岳红翎一动不动,赵长河还是经常会外出的,主要是陪大家吃饭,以及掌握一些事情的进度。   首先是储物盒。   盒子可以开模量产,但盒子上雕刻的阵法是无法靠复制实现的,必须靠和尚们一个个去手工雕琢,于是量产盒子快、成品储物盒快不了。   正月初五,第一批一百个储物盒终于在圆性等人的加班加点之下宣告完工。   这一百个储物盒可就与之前沙七提供的低端戒指不可同日而语了。盒子便于雕刻阵法,最终导致的容量比那批低端戒指大了许多,每一个盒子本身也就两倍烟盒大,内部却有了一个小房间的大小。而房间再小也是房间,一百个房间的运力是什么概念?   赵长河还额外尝试了一下能不能用一个盒子把其他盒子装进去套娃,最终发现不行,似有空间互斥之意,那就算了。反正虽然不能空间套娃,但同空间之内可以打包,打个包裹把所有盒子包一起带走完全没问题,实际也就二十条烟而已……大不了分两三包。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一人一马,就可以代替往常一支庞大车队的运力。   这几天赵长河已经把控鹤功教给了所有玄关九重以上有资格使用的军中将领和镇魔司干将,现在一大堆人都能“开箱”。当天镇魔司武维扬就策马带着储物盒直奔太行,在山道上接下了晋北运过来的粮车,次日一早就回来了。   看着瞬间开了满仓的粮,三军主帅朱雀瞪着凤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被你们这么玩,我从小学的战争知识真的好像有一部分可以烧了。   储物盒还在继续赶制,而带给朱雀大帅的震撼还不止这一个。   大炮“神罚”制造起来虽然远比造个盒子慢,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慢,正月中,已有十台神罚秘密排在了朱雀面前。   看着轰鸣的炮火,朱雀觉得自己学的战争知识又可以烧一部分了。   下旬,北国天气渐暖,塞北冰融雪化,青草开始萌芽。   ……   朝会之后,大汉新任丞相唐晚妆与新任大将军朱雀并肩走在宫外的长街。   有老京师民众远远看着两人并肩而行的样子,神色都有几分久远的追忆。   那一年的京师,那一年的两个互相揪着靠墙滚来滚去的小姑娘。   时光荏苒,依然是熟悉的红白衣裳,可当初娇嫩的花蕊已然全面绽放,犹如盛开的玫瑰与海棠,一文一武支起了帝国的房梁。   她们还打架吗?   “你徒弟多半又跑太庙去偷吃了,你不管管。”丞相正在对大将军如是说。   “岳红翎杵在那呢,她吃不了。”朱雀笑眯眯地回答。   才不会告诉你其实昨晚他住在太后寝宫,嘻嘻。   不过这么多天下来,本以为他会继续琢磨着让太后皇帝一起共侍,最后却发现他没之前那么满脑子这些东西了,很温情的陪伴,让人很舒服。反倒是臭徒弟自己没羞没臊,借着“给太后请安”的借口,自己夜里跑过来,然后就不回去了。   这种事儿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几个月前在御书房被他拉着师徒叠高高那一回羞愤无比,到了昨天都感觉没什么心态波动,自己都懒洋洋的,说“来都来了,就住下吧”。   然后摁着徒弟的手,给他玩了一回。   师慈徒孝。   但正因昨晚夏迟迟吃饱了,现在当然不会又跑去偷吃啦,哪有那么饿的。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他会瞬移去太后寝宫,自然也会瞬移到宫外唐府,想必这十几天唐家蹄子也喂得饱饱的。瞧那眉梢眼角都绽开的明媚,以前惯常蹙眉如西子的样儿都不知道死哪去了。   狐狸精,果然以前的样子就是为了勾搭男人的。   当然这是大街上,丞相与大将军呢,这嘴可吵不得。两人一本正经地目视前方,唐晚妆正在问:“你军队上下熟悉得如何了?”   “本座有数。”朱雀斜斜瞥着她:“如今粮食饷银是齐备了。然而兵器弓弩、帐篷被褥,乃至于绳索水壶等一应军需尚有缺口。劳烦丞相再督促一二。”   “缺口不大了,有本相盯着,你安心便是。”   朱雀听她自称本相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忍不住道:“没有什么大不大,本帅要的是具体时间,哪有这种敷衍?”   唐晚妆没有和她争执,依然很平静地叙述情况:“物资不是变出来的,需要制造时间。如今不比往日,琅琊清河等地的作坊开工可以很快运到,不单靠京畿供应,便容易了许多,我自可打这个包票。然而我无法远程督促到琅琊清河那边的进度,只能靠信鸽,这个问我具体时间也很难答。”   朱雀一拳打在棉花上,有些惊奇地打量了唐晚妆一眼。   虽然这女人淡定的语气是常规,但前提是找事的对方不能是她朱雀。一旦是她找事,这女人的语气就会变个样的,今日怎么这么淡定了……   “看我干什么?”唐晚妆目不斜视:“要吵架换个地方,大街上呢。”   朱雀:“换哪里?”   唐晚妆:“?”   “算了。”朱雀道:“我是真找你问情况的,不是找你吵架的。如今春暖花开,三娘那边也说铁木尔已经遣使广泛勾连西北戈壁各部,形势算是一触即发。原本今天朝会我就打算提的,如今练兵已足,只等军需齐备便是北伐之时,但这话提了好像在当众落你脸似的,你误会起来不好看,所以私下说说。”   她顿了顿,补充:“不能被动等铁木尔南下再打什么防守反击。我们不能不主动,长生天神极有可能是御境二重巅峰的实力,一旦被他复原,可不是荒殃黯灭那些人可比。”   唐晚妆道:“二重巅峰具体如何?”   “我们长安之战深知道尊之强,五人围攻都被他伤到了红翎,不是闹着玩的。另外还有个关键,当初那一战不知是九幽还是长河的谁……”朱雀顿了一下,续道:“总之当时楼观台空间被隔绝,我们的战斗余波才没有溢散在外,否则长安尽成废墟。”   唐晚妆道:“你的意思是,一旦长生天神复苏南下,不提雁门之险犹如虚设,单论战场在我们大汉,造成的溢散死伤都无法承受。”   “不错,战场必须在他们那里,我们才可以放得开手脚,误伤多少人都无所谓。”   唐晚妆紧紧蹙起了眉头。   朱雀奇道:“怎么?”   “原本我们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形势,但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变成了孤注一掷必须北伐的形势……铁木尔若是知道我们的心态,可以从容布下天罗地网……这么打仗会很吃亏。”   朱雀斜着眼睛看她:“你和你男人只知道颠鸾倒凤,不知道问点实际的?”   唐晚妆飞速往左右瞟了一眼,见行人都在远处,低声嗔道:“谁在那事的时候问这问那!你想说的是什么?”   “你以为他最近死命的锤炼观测天下之意是为了什么?那是在锻炼自己大范围俯瞰观测周遭的能力、以及分心多用同时处理多方面信息的能力,到时候他跟本帅一起出征,周遭一切变故了然于心,哪能那么容易钻入什么天罗地网。”朱雀鄙视:“你男人满心都是北伐,有数着呢。某些破御都要男人灌顶的小弱者,自然理解不了。”   唐晚妆脸上终于憋出了红霞,怒道:“他能一直跟在你身边?你自己的能力够吗!”   “大家都在往御境二重锤炼,我得他这提示,自己当然也有所悟。火元素无所不在,本座所见,非你所知,好好看好好学。”   说话间,两人已然抵达唐家门前,如今的相府。   唐晚妆停住步伐,磨牙:“大将军到家门口了,要不要进来坐坐,喝杯水酒?你我也好继续纵论时事。”   言下之意,换地方了,走,跟我进去撕。   朱雀哪能怕她啊,一扬高傲的头颅,挺胸跟了进去。   到了唐晚妆自己的院落,两人却都愣了一下。   院中可以看见屋内窗边,赵长河坐在那里写东西,抱琴俏生生地站在身边替他磨墨倒茶,眼波时不时落在姑爷侧脸,尽是温婉柔情。   唐晚妆撇撇嘴,这丫鬟废了,伺候姑爷磨墨添香,比伺候自家小姐都要开心,那眉梢眼角的温柔真是……就像照见了自己。   好歹场面是在写东西,看着虽有点醋意倒也不刺激人。朱雀便忘了和唐晚妆吵架,负手进了屋,探头去看:“在写什么?”   赵长河写信不停,口中答道:“借天穹神降,有个最明显的缺陷就是进入不了秘境。我本来有意和思思沟通一些事情,结果思思这些时日一直在灵族秘境,不在大理。我找了几次没找到人,只能和在大理的灵族人说了几句,又觉得不放心,索性再补一封信。”   “什么事这么要紧?”   “按厉神通的表现,我们之前让苗疆兵压巴蜀的意义已经不大了,留点防人之心即可,剩下的精锐应该东进,往湘西走。当初阴馗应该是从那边崛起的,不知是否有留下什么尾巴。”   “你防的是……九幽?”   “嗯。九幽与其体系下的魔神们,和常规战争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本身就要造成死亡与混乱,而不是势力之争。所以他们会肆无忌惮的杀戮毁灭,不能以常理论之。另外思思那边借助御兽,可以越级达到甚至超出我们现有的水准,比如以飞鹰观察大地,我让她派遣几个靠谱的驭兽师过来,或可补我们之缺。嗯,说不定还有额外好处……”   “什么好处?”   “胡人那边也经常借鹰眼观察远方动向的吧?但他们那种驯鹰和灵族御兽不是一个等级,我觉得可以让驭兽师的鹰控制领空,把胡人的鹰都给弄死。我们的神魂窥测,到时候很可能要和铁木尔博额的对冲,导致大家都没用,最后还是返璞归真靠的常规手段,真能控制凌空,我们的优势就来了。”   两个女人都有些愣愣地看着他。   这些东西其实两人都想过,当然并没有往思思御兽那边想,都道是战场之上怎么争夺的问题,结果他这边万里喊外援,解决得最是简易,好像大家自幼读的兵书剩下的最后一部分也可以烧了。   正如朱雀早前所言,大家御这御那,他好像确实只需要御“掌握那些的我们”。   战争还没开始,功夫尽在战场之外。   赵长河写完了信,折好交给抱琴:“让镇魔司十万火急送给大理王。”   抱琴接过信,看了朱雀一眼。   朱雀做了一个点哑穴的动作,抱琴抱着信一溜烟跑了:“就你那点嘴皮子功夫,我都不稀罕欺负你,你们老女人才是一个段位的对手……哎呀~”   抱琴话都没说完,惨被自家小姐拎着衣领子揪了起来,又盘成了一坨,直接从院墙外扔了出去。   惨被自家小姐霸凌的抱琴都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段位有多高,那是面上可见他身边的唯一处子,可香了,有人都不舍得吃太快。   赵长河实在哭笑不得:“怎么都欺负起抱琴来了……对了,你俩怎么会联袂而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两人都没好意思说进来是为了换个没人的地方吵架或打架,唐晚妆干咳两声:“没什么,大将军弹劾本相军资供应拖拉,本相自当摆酒和大将军好生说叨说叨。”   朱雀瞪眼道:“我什么时候弹劾你了?朝堂之上还给你留了面子!”   “好好好。”赵长河伸手抱住正要反唇相讥的唐晚妆:“既是摆酒,我能喝么?”   唐晚妆猝不及防当着朱雀的面被他抱住,心中很是羞耻,挣扎道:“放开啦,成什么话!抱琴,抱琴,快点上酒……”   话音未落才想起抱琴被自己丢出去了,唐晚妆声音卡在喉咙里,羞愤难当。   朱雀一肚子战意都被这场面整乐了:“再喊喊,本宫爱看。”   唐晚妆便闭上了嘴,怒目而视。   朱雀眼睛都笑弯了:“你光抱着干什么,摸摸,爱看。”   赵长河哪能当她的面乱弄唐晚妆,以后非睡地板不可,闻言直接伸出另一只手,把朱雀也抱进了怀里。   “?”朱雀挣扎:“放开啦,成什么话!”   本来羞愤难当的唐晚妆听着这句和自己反应一模一样的话,反倒乐了:“再喊喊,本相爱看。”   朱雀:“……”   气氛一时安静,两人都不挣了,斗鸡似的看着对方不说话。   事实上赵长河只是想劝架,并没有其他念头,见安静下来便笑:“好了,一起吃饭?一个丞相一个大将军,还和小姑娘一样吵吵闹闹的……你们俩啊……”   唐晚妆咬着下唇,忽地就想起自己赖账已久的承诺。   那时候他匹马单刀,在诸天神魔窥伺之下出征,自己担忧无比,只能激励他说,若能平安归来就和朱雀尊者在床上斗给他看。那无非是盼望他能够保全自己,不要脑子一热就去和别人轻易决死,想想京中还有人等你,有你想要的东西。   时过境迁,当时的冲动过去了,那种羞人的承诺一直拖着不想兑现,可他马上又要出征了。   不预先定好北伐时间,是怕奸细。现在万事俱备,想要出征便是随时随刻,从今天的讨论上看,或许明天出发都有可能的。   这是国运之战,牵涉的不仅仅是胡人,还有关陇,还有昆仑……有最强大的魔神九幽正在窥伺。哪怕赵长河在战前做了一切可以做的准备,定苗疆,安巴蜀,乱关中,运输改进、火炮出炉,如今都没有人敢说这一战能有多大的胜算,只能说尽一切努力。   那为什么不在出发之前,满足了他的夙愿?他一定想很久了……也免得自己做了无信之人。   唐晚妆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同梦呓:“吃什么饭,你吃她啊,我帮你。”   “诶?”赵长河瞪大了眼睛。   朱雀差点没跳起来:“姓唐的,你……”   “你不要啊?那你就边上看着。”唐晚妆微微一笑,掂起脚尖吻在了赵长河唇上:“亲我。”   赵长河可不是善男信女,事先再怎么没计划过,这会儿也是除非脑子坏了才会拒绝,立刻从善如流地吻了下去。   朱雀瞪着眼珠子看着男人和宿敌在自己面前亲得吧唧吧唧,头发都快竖成了火焰形:“你们……”   事实上唐晚妆心中比她羞耻多了……大家意识形态不同,朱雀这样的魔教妖女一旦放开了,和三娘和迟迟都一起过,没什么太大抵触,可她唐晚妆真是自从跟了赵长河以来第一次和别人一起,连抱琴都没参与过。   看唐晚妆明明主动挑惹,结果身躯绷得死硬、眼睛都闭得不敢睁的样子,朱雀明明一肚子恼火,可看着看着就忽然乐了:“就你这样?好好好,好看……要不要我来帮你一把,更好看一点。”   说着伸出手去,轻轻拉住唐晚妆的罗带一扯。   香囊暗解,罗带轻分,完美的白玉现于屋中。朱雀咯咯笑着就要跑路:“你们继续,我外面看……”   话音未落,看似绷紧得不知道自己在干啥的唐晚妆忽然伸指,登峰造极的碧波清漪擒拿手拂过朱雀腰间要穴。朱雀麻了一下,就被默契的赵长河抱到了帘帐之后。   帘幕闭合,最后的画面是唐晚妆摁住了朱雀的手。   “都说了,你我的争斗,是要斗上一辈子的……” ###第七百七十一章 三军出塞   唐晚妆还是为自己主动作死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因为她真的没有朱雀烧,在这方面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朱雀是实在没想到自己刚为昨夜摁住了臭徒弟的手而沾沾自喜,转个头自己也被同样操作摁住一顿输出,实在气苦。   忍气吞声地挨了一回,等到赵长河放过了她,转向唐晚妆的时候,朱雀靠在旁边休憩片刻,看着唐晚妆含羞逢迎的样子,那眼里的妖火便滚滚燃烧。   然后俯身过去,一口吻在了唐晚妆唇上。   唐晚妆瞪着眼睛,人都傻了。   “小美人……”朱雀眼里闪着妖异的光,手指从她的脸颊一路下移,在那白玉般的身躯上轻轻划动:“你知道吗,很早以前我就想这么对你了,看你被弄得钗横鬓乱的样子……既然你作死……”   随着话音,她的红唇也在下移,吻在唐晚妆娇嫩的脖颈。   唐晚妆整个人绷得紧紧。可怜大小姐平日里脑补这事儿也就是轮轮流,还真的没有想过互相之间还能搞套路的,更没想过男人居然因此更乐了。   结果在上下夹击之下惨不忍睹,真正的一溃千里。   ——斗给你看,最后宣告唐晚妆完败。但作为把对方拉入战场的发起者,唐晚妆完胜。   谁胜谁负很难说,可能还要用很长的时间来验证,比如谁先生娃?   那是很久远的事了……   不知战斗持续了多久。   朝会时间是很早的,结束时并不晚,开战之时还能算早上,如今太阳都偏离了正中,大下午了。   时间就在这种无聊之事上几个时辰地浪费,三位贤者抱着薄被直挺挺地躺着看天花板,不知道的以为都在反省。   实际是丞相与将军都没力气了……以及,这一场双修的效果比任何一次都强大。   原本赵长河认为单从功法的互补性上,唐晚妆与皇甫情并非水火既济,这一项上三娘才是正主儿。但实操起来,发现还是很明显有的。   因为唐家先祖一直是在对流水的观测中感悟的武道,他对水的研究甚至是超过光的,唐家的所有武学修行上都有那种小桥流水连绵不尽的变化,也有姑苏太湖沉静温柔的意象,若说与三娘有什么区别,那是小桥流水与怒海狂澜。三娘哪有唐晚妆这样的细腻与温婉?反而是唐晚妆与朱雀的对照组更符合人们常规概念上的水火相冲。   于是这一波双修的交融,三个人的修行都突然提升了一小截,并且把两个女人功法上的缺点给稍微弥合了一些,好处大得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以至于完事了好久都还在回味感悟,都懒得吵架。   过了好久,赵长河才试着道:“起来吃饭?”   皇甫情懒洋洋道:“气饱了,吃不下。”   也不知道是气饱了还是吃饱了,那边唐晚妆美目瞥了过来,要说气好像是我更气,被你亲得恶心死了。   皇甫情也瞥了她一眼,懒懒道:“有些人看着可口,吃起来也就那样,不如三娘肉乎乎的舒服,也不如迟迟青春可人。”   唐晚妆简直气笑了:“那也是玄武和陛下,又不是你,你得意个什么?”   皇甫情哼哼着不说话了。确实本来想说男人瞎了眼才会被勾上,可细细一想这话不能说,因为她自己的身材和唐晚妆几乎一模一样,骂她等于骂自己。自己的优势在于腰腿弹性健美,可对方的更温润如脂,也不知道男人更喜欢那种,然而真要开口这么比却又太下贱了,算了闭嘴。   果然唐晚妆没放过她,冷笑道:“本相可从没想过,朱雀尊者会和人比谁更舒服,敢情这一生纵横捭阖,都是在抬身价嘛?”   还好皇甫情早预料要被喷这个,悠悠道:“不知道谁说的在床上斗……要斗就斗彻底呗,自己开了头,还不许别人斗啊。”   两人正开始有了针锋相对的苗头,包子同时被捏住了。   两人齐齐缩了一下,转头怒目瞪视中间的男人。   赵长河叹了口气:“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天在京师疯狂了……”   两人怔了怔,就听见门外传来抱琴的声音:“小姐,兵部遣人来报,从琅琊送来的最后一批军备已经到库。另外有几个异族人,说是奉了赵王之命从大理而来。”   两个女人都眯起了眼睛,知道赵长河刚才也没停止在俯瞰周边的锻炼,他不靠地底天穹的话看不见太远,但俯瞰整个京师动静已经没有问题了。   恐怕大家吵架的时候,他正定定地看着琅琊一骑疾驰入京、西南数人带着苍鹰飞掠而来,心中感触莫名。   给大理的信才刚刚寄出去,显然不是收到信才来的,而是前几天他找思思没找到就让灵族侍女们转达,早就已经转达到位了,思思早就命灵族驭兽师赴京,无须再等。   当一切军需具备,就意味着北伐之日的来临。   这就是赵长河在京的最后一次疯狂。   ……   事实上,原先对北伐最急切的人就是赵长河自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能等长生天神恢复巅峰,那带来的连锁反应可不仅仅是多了一个御境二重的强敌,还会让原本有嫌隙的胡人内部被迅速捏合,各个方面都会变得更加难啃。   说得难听些,全盛的胡神四处神降杀戮,大汉就能几天之内分崩离析。人世族群之争,瞎子可不会帮你,在她眼里胡汉是肯定没有区别的。要说偏心,除非偏心他赵长河?呃……是不是有点普信了。   早在除夕刚刚抵达京师的那一天,赵长河对唐晚妆说的就是“难道我们回来不是该议军事?”   这厮其实是回来当天就想出征。   然而军事当然不是像江湖人那样拎着把刀就出门的,凡人的战争跟不上他的节奏,只能等一切齐备,也只好按捺住心中的焦虑,安心先过个年。   其实胡人也未必希望拖延,如果能更早两个月南下最好,那时候的大汉最是虚弱,兵马钱粮什么都缺,连官员都不够,完全是一战即溃的状态。可惜当时胡人自己也一堆事,长生天神和博额都重伤,巴图部还杵在漠南,塞北大雪、四处凝冰,无论内因外因都根本打不了仗,于是只能从关陇轻骑借道,希望一战而定,可惜被化解了。   等到解决了巴图,博额与长生天神都恢复了一定程度,往南一看,大汉也同样肉眼可见地在飞速复苏。曾经就一支皇甫绍宗的万余精锐,现在可战之兵都十几万了……虽说兵马钱粮都是天下调集而来,实际内部空虚无比,但从中可以窥见将来,只要再给大汉几年,那时强盛的兵锋能让铁木尔心惊肉跳。   何况按赵长河这些变态的升级速度,再等几个月,长生天神的实力还能不能压得住他和他的女人们?谁都不敢打包票。   铁木尔不会给大汉继续复苏的时间,他也想决战。   这是一场双方都想的大会战。   正月二十二日,大汉女皇夏迟迟沙场大点兵。   “朕知道,朝野上下颇有一些声音,说朕与赵王穷兵黩武,不肯与民生息。说即使古之汉武也没这样一穷二白的非要北伐,说再休养生息几年才是道理,说我们这叫元嘉草草,说胡人才更喜欢我们如此仓皇北顾。”   “不错,这些是老成持重之言,都很有道理……然而时移世易,以往的认知在如今的世道已经无法参考。”   “如果往常大家没有直观的感受,那么刚刚二十天前的乱世榜,已是天道在提醒。如今神魔乱世,战局已是万里神降,再非往昔。赵王神降,可诛地榜,一旦胡神南来、九幽东顾,尔等睡梦之中头还在否?”   “是指望赵王如同先帝一样坐镇京师,替尔等守护?还是祷告诸天神佛,希望谁来庇佑?远在京师之外,社稷万民,谁来保全?”   “没有神佛可以保佑你。圣教自夜帝以下,化身凡俗,领袖乾坤,为的是带着我们自己守护自己。护佑山河是你我之职,不是什么神佛!若说神佛,夜帝四象俱在,我等便是神佛!”   “当今我们虚弱,然而胡神正伤、神斧不存、神殿金帐各自龃龉,他们又何尝不是虚弱之时?”   “赵王孤身转战,安巴蜀,乱关中,驱波旬斩道尊,以一己之力,定函谷以西后顾无忧。”   “剩下的,难道不是我们当做的事?”   “当趁此天时,奋天下之勇,发三军斧钺,踏破圣山,填平瀚海,把胡神揪下长生天,悬汗王之首于城门之外,从此江山万载,安于此役!”   “今以圣教朱雀尊者为三军之帅,率军百万,直捣胡庭。此役必胜!朕在京师摆下庆功大宴,等诸位凯旋!”   “必胜!必胜!必胜!”十几万人的呼喊,动地惊天。   赵长河皇甫情都一身戎装,左右站在夏迟迟边上,神色古怪地看她演讲动员的样子,心中不知是槽点更多呢,还是惊讶更多。   因为这种演讲叫他们来做都不会……还真特么有点煽动力,说得连他们的热血都冒出来了,别提三军将士,个个眼里都是战意。   所以说有些职务,是要天赋的……   三军陆续开拔,旌旗漫卷,向北而去。   夏迟迟站在赵长河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好久好久,才低声道:“说必胜,谁都希望必胜。但谁都知道,战阵之上,刀剑无眼,不知有多少将士要埋骨他乡,甚至你与师父……”   她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便是败了,只要你们活着,我们就有固守的能力,形势怎么都不会太坏。不要脑子一热去和人拼死,就算同归也不行……”   说到最后,加重了语气:“朕不许!”   赵长河当众轻轻拥住她,在她额头吻了一下:“你相公我命硬,没有那么容易死的。等着吧,铁木尔的头颅,不久就会在你的帐前。”   “我的帐前不需要别人的头,只要你。”   皇甫情很是没好气地拄枪站在一边,我呢?怎么也是师父和后妈,你好歹给个关切的脸?我还是主帅呢……   ……   这是赵长河第一次正规化地跟随大军出征。   只不过这次的出征说多么正规化吧,其实很多宿将都很不习惯。   这可能是大家所参与的唯一的一次,十几万将士的出征没有征召民夫做后勤的,面上看去简直就像一支以战养战在敌境就食的轻骑。   大家只是不习惯,而敌人恐怕会有极为致命的误判。   无论是这边军备搞齐的时间、还是行军速度,都完全背离了往年的常理。这个时候的金帐汗国鸡飞狗跳,铁木尔心急火燎地召集各部,连想都没想过这个时候的汉军就已经跨出山海,更没想过区区几天时间就已经抵达漠南腹心、曾经的巴图部势力范围。   逐走巴图部之后,原本依附巴图、又重新倒戈依附铁木尔的漠南部族,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兀地就见到了汉军先锋——一支杀气腾腾每个人眼睛都红彤彤的刀客。   薛苍海和他的血神教军。   这一战的凄惨有点违背人道主义,但想必此刻在西北大漠戈壁里吃土的巴图会很高兴。   最违背人道主义的在于,这几个部族连一个逃回去报信的都没有,铁木尔甚至都不知道有人灭族了……茫茫大漠草原距离奇广无比,赵长河此刻脱离了地底天穹可看不见金帐在哪,铁木尔也同样不可能感知到这么远的距离,然而让他惊悚的是,基于本能的不安放出了苍鹰过来探探情况,却发现鹰没了。   那可是偷偷藏于千里高空的鹰,赵长河的神识已经到了这程度,连个鸟都不放过?   铁木尔在帐中沉默良久,慢慢开口问左右:“雁门关情况如何?”   “皇甫永先也率众出雁门,这是两路北伐。”   “他胆敢出雁门……哪来的底气?真以为晋北已经扫平了,没有后患?”铁木尔眼里有些不解,却又欣喜:“传令各部,按照安排行事。”   “是。”   “还有,告诉长安,这种时候他们要是还不动,那就等将来赵长河再度西顾,把他女儿抓到床上做夜壶!”   “他们还真不一定敢动……”   “为什么?”   “三天前,神煌宗长老史坚率众出山,兵进汉中。”   “厉神通……”铁木尔沉吟片刻:“那就告诉九幽,她要的乱局,岂非此刻?” ###第七百七十二章 朱雀的首次军议   此世与赵长河所知的现世地图并不全盘复刻,比如北邙和古剑湖等少数地理并不一样,但绝大部分还是相同的。   不同的海洋与季风、不同的山脉与河流、不同的高原与丘谷,会造成完全不同的气候分布,对于物种与文化都会有很大的影响。既然会形成这么类似中国古时的风貌,那地理也必须极为近似。   出塞北上之后的地理也是如此,或许有玄武秘境那乱石山、黄沙集的玄武湖等等现世没有的小部分差异,但大体分布依然是不会有变化的。   如果从雁门出塞越过阴山山脉,之后首先是一片广袤的草原,此谓塞北漠南之地,巴图部纵横所在。实际也就是现世内蒙,环境很是优渥,耕地与矿产都并不少,当然在巴图以及更前任手里是没有开发过耕地的。   再往北是戈壁大漠——这不是个形容词,名字就叫戈壁大漠。大漠横亘西东,成为漠南漠北的分界线,越过之后才是漠北的金帐汗国。大部分也就是今外蒙范围。   皇甫永先部如果越过大漠向北,就是直捣王庭,有点类似于卫青路线。   这种王道路线,自然不可能是只带原班的雁门守军,那才多少人。事实上京城誓师出征之后,只有半数跟着朱雀与赵长河,其余离京就去雁门报到了,例如崔元雍的河北军,朱雀怎么看都不顺眼,索性分到老爹那边。那边随军坐镇的御境强者是三娘。   而大漠戈壁并没有割裂整个蒙古高原,在东边断了。于是东边形成了一条南北贯通的草原带,是漠南漠北的连接走廊。   东边皇甫情赵长河越过燕山山脉向北,进入的就是这个草原带,从这里向东北绕过去,可以长驱直入,一路击破无数草原部落,直抵王庭东边的一座著名的山。   它叫狼居胥山,今世长生天神殿所在。   再向北走,还有座著名的大湖,现世叫贝加尔湖,此世即瀚海。   两条路线也都可以在中途拐一下,约定其中一个点会师,未必是各打各的。   在这种地方行军打仗,有几个最大的问题。   首先是这种没有明确的山峦道路等地标的环境里,更没有GPS导航,与大海航行很相似,行军极其容易迷路。说看日月星辰判别方向,那只能判断走的是北,无法更加具体,稍微偏差一点点就有可能导致走得完全不是地方。   其次是水源补给。军粮还可以自己带,但很难随身带足够的水,一旦几天没找到水源,可能会有灾难性的后果。   由于巴图部的全面依附,如今大汉两路人马都带了一大堆巴图部中的老牧民,怎么去圣山、怎么去王庭,走哪条路线都熟门熟路,尤其圣山那是每年都得去几次,熟得一批。路上哪里有水源、哪里有部族聚居,全都门儿清。即使没有储物盒,这两项基本不再成问题,现在的储物盒更是兜底,迷了路都不怕。   第三个问题,对方的军队来去如风,不像中原那样杵在一个城池等你去打,经常会发现你的大军过去了,对方反而从你屁股后面过来了的现象。还经常会出现双方都没准备的路上莫名遭遇,稀里糊涂的打成一团。这并不是单单做好斥候哨探就能避免的,思思派来的驭鹰师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其实王庭这东西是可以变的,游牧部落很少会有这么一个明确打击点,铁木尔在哪里,哪里就是金帐。经常会有大军扑向本以为的王庭结果连个人影都找不到,徒耗军费粮草。包括神殿也一样,所谓神山也是一座连绵山脉,人往山脉里一躲,给你拆个殿有什么大不了的,长生天神所在更可能完全就是个秘境,找都没法找。   但这一次铁木尔也想决战。   夜晚,朱雀大军扎营,赵长河举着只烤鹰腿进了帅帐,笑呵呵道:“来来来,吃点,这可是铁木尔的鹰,肉可香了。”   营中围着一大群将佐正在看沙盘地图,见赵长河这么举着烤肉进来,一个个偏过脑袋。   一身软甲披风的戎装朱雀坐在帅案后面,没好气地瞪着自家男人:“我们在军议,你在干嘛?”   “我又不懂打仗,不就给你们搞点吃的?”   “那也没你这样拎着只鹰腿进来的,像什么话?大家不要吃吗?”   “瞧你说的,大家不是刚吃过嘛,这是点心。”赵长河不由分说地把鹰腿塞到朱雀手里,凑着脑袋过去看沙盘:“在研究什么呢?”   朱雀举着个鸟腿,实在觉得形象不伦不类,可看看将领们那表情反倒在姨母笑似的,也不知道现在的将军们怎么了,都不严肃的嘛?   她愤愤然啃了一口:“我们在讨论什么另说,倒是刚刚维扬来告状了,你要不要听听?”   赵长河愕然看向帐中的镇魔司大将武维扬。他之前被派去给前锋薛苍海当副手,这是自己的意思,怕血神教搞得太过火了实在有伤天和,让镇魔司的人去辅助一下,也是压压血神教的煞气。结果这还没行军一小半呢,硬战一场都没打过,就跑回来了……   武维扬很无奈地对赵长河拱拱手:“我们也知道战争不是讲仁慈的地方,尤其以往胡人战败之后一哄而散,回头再度啸聚生息,又是轮回。因此这次逮到的部落,薛将军要杀成年男子,我们也不说什么……”   赵长河道:“他要杀妇孺?不是跟他说了低于车轮的不杀么?”   “但薛将军把车轮放倒了。”   赵长河:“……”   “卑下满头大汗地拦了下来,结果薛将军说,真只剩妇孺丢在这里他们也活不了的,我们要是真仁慈,那还不如送往关内,各自打散了填充到各地,倒可以补充人口。”武维扬道:“卑下听着觉得未尝没有道理,只不过就需要分出不少兵力做这事,合不合适,需要大帅和赵王拿个主意。或者战后再迁移也是个办法,反正这一战无论胜败都不会打得很持久的。”   赵长河看了看朱雀。他自己在这种事上是真的妇人之仁,没办法做最合理的决断,然而朱雀可是屠杀满门连个眉头都不皱的大魔头,他也怕朱雀会说把车轮放平了……   却见朱雀点了点头:“确实可以战后再做……这种战事确实不会有多久,先给她们一个基本的生活保障。”   赵长河武维扬都吁了口气,武维扬便拱手道:“那我去和薛将军转达。”   “别急,维扬也知兵,不妨一起参议。”朱雀道:“我们如今在分析,我们两路进发的态势是藏不住的,铁木尔应该也是心中有数。按照常理,他不可能也傻乎乎的分兵各自应对,只可能是设法缠住一路,集中优势兵力摧毁另一路。你们认为,他的主力会出现在哪边?”   赵长河道:“都怎么说?”   “现在大家的主流意见是,我们这边以轻骑为主,机动得很,不容易被堵上,并且有你我和红翎足足三个御境。所以对方更可能的是把主力放在我父亲那边,只对我们这路稍作牵制,只要别任我们长驱就行,否则那破坏他们也扛不住。”   武维扬道:“若问卑下,那也是这个看法。甚至根据如今铁木尔与博额互有龃龉的情况,有可能还真会让我们这路长驱,直奔他们的神山去和博额打得你死我活,他再回头摘桃子。”   不少将领都道:“那当不至于。我们若是真能长驱无阻,可未必会去直捣神山,难道不能绕个弯儿攻他铁木尔后背去?”   “那可不好说,毕竟两路相隔还是颇远的,这绕弯配合的时机可难拿捏。”   赵长河看着将领们讨论,耸了耸肩。所以说主帅自己是真做不了,出主意容易,如何从各种意见里做出最正确的选择那才是真水平。记录的文人可以在事后马后炮说某某将帅不听正确意见导致失败,特么真换了做决定的位置上,谁能那么容易判定哪句是正确的。   眼下的情况还算好的,细节有分歧,大致上还是都认为铁木尔的主力会出现在皇甫永先那一路,算是共识。作为主帅需要思考的就是如何根据这样的共识去走下一步,是绕弯去夹击铁木尔后背呢,还是索性真就长驱神山?以及要如何给父亲那一路做支援,什么时间,派谁,多少人。   间隔遥远,没有电话,这都得靠判断。   却见朱雀看着沙盘沉吟良久,低声道:“都这么认为……铁木尔会不会想到我们会这么认为?”   赵长河怔了怔,满座也是愕然。这可不是玩我预判了你的预判的时候,需要合理依据,否则这种事可以无限套娃,什么判定都做不了了。   朱雀摆摆手:“本帅当然不是无根无据在套娃,因为晋北之事是本帅亲自平定,知道的情况会比诸位更细一些。首先就是晋北各族完全是因为畏惧我的威胁而臣服,内心并不服气,无奈贡献了这么多钱粮马匹就更是心怀怨恨。雁门郡有我父亲屯兵在时,他们尚可老实,如今大军离开雁门,他们会怎么做?”   见众将陷入沉思的样子,朱雀又道:“当初本帅本来还要往南的,但魔神风隐坐镇晋南,本帅没有妄动。也就是说,实际存在一个极其强大的魔神做他们的主心骨,无论是要让晋北各族倒戈、还是祂本人去突袭雁门,都是完全可以办到的事情。一旦三晋生乱,而出塞的大军家眷全在雁门,届时会有什么结果?”   武维扬道:“军心浮动,只想回关。铁木尔只需派人袭扰,就能牵制这一路,说不定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把他们赶回去。相反,若是主力遭遇,说不定反而导致破釜沉舟之心。”   众将都道:“不错……但是大帅,既然您明知这种状况,为什么不预先解决?”   朱雀微微一笑:“本帅当然已经有安排,但铁木尔却不知道。相反,他会觉得,我们自恃机动且精锐,不会面对主力……”   她一边说着,眼眸扫过众将,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   其实第一次做主帅,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心中本来没有太多底气,但每个人的反应给了她底气。   春节这些时间,她熟悉众将,有个很明显的感受——每个人面上服服帖帖,实际内心都是藏着看不起的。你说你是将门世家,年轻时确实也跟你爹上过战场,但你一次主将都没做过,平时做的都是江湖魔道之举,你真会打仗?反正你是御境、圣教尊者,该说不说还特么是太后,谁也没法跟你抢帅位,但心中的不信任是不经意就能漏出体现。   就像刚才他们以为自己在玩预判套娃的时候,那眼里的无语味儿都快溢出来了。如果被他们逮到你有什么明显错误,绝对会当庭驳出口,不会给任何面子。   但没有一个人反驳,连刚才那无语的表情都消失了,一个个都在沉思。   说明自己的判断在这些沙场宿将眼里是合理的,那底气就来了。   朱雀深深吸了口气,下了定论:“本帅有八成把握断定,铁木尔主力会出现在我们这边……并且还敢断言,铁木尔与博额在这一战中绝无龃龉,汗国与神殿会精诚携手,围剿我们于漠东草原!”   自始至终盘膝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的岳红翎慢慢睁开了眼睛:“我的剑在震颤……姐姐的判断,或与我剑心暗合。”   所谓剑心通明,论危机直觉,如今天下无人比得过岳红翎。   即使不是要遭遇主力,也有大概率是对方御境会在这里。   营中都是打了一辈子仗的主儿,预判要遭遇主力不但没人范怂,反倒都有了点“军功来了”的兴奋之意。   立刻有军中老将道:“既然如此,我们索性营造得更标准一些……既然要体现我们认为主战场会在皇甫将军那边,那就做出让他们这么看待的样子,看似分兵驰援向西,实则根本没走……需要彻底屏蔽对方空中的侦查才行。”   朱雀沉吟片刻:“不够。从现在起,都先别用储物盒。我们要长驱直入,就食于敌,追逐水源。铁木尔会因此给我们设下圈套,我们等着。”   当夜,镇魔司悍将武维扬率万骑西行,驰援西线。不久之后便离开了东线范围,高空的鹰隼将这动向看在眼里,回禀北方。   次日一早,爽爽地睡了一夜的前锋薛苍海部在吃早饭时接到了来自后方大军的命令,血神教徒举着刀,嗷嗷叫着直扑前方下一处水源聚居之地。 ###第七百七十三章 序幕,偷不了懒的玄武   当轻骑向北,没多日便进入漠东草原走廊。   此时才能看出,这些时日以来大汉各种战备紧锣密鼓,铁木尔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的。终究是一场双方都有意的决战,而不是一方在打突袭。   相比于大汉在增强己身,铁木尔打的是七伤拳。   按照带路巴图部牧民的经验,这沿途所有可能存在的部族聚居点踩过去,全部人去帐空,连水源都被污染。   这也需要很长时间操作,发了狠不给汉军“就食于敌”的机会。   薛苍海很失望。   赵长河等人面面相觑,都很难脑补出这么广大的部族人口被集中在一地的话到底怎么供给的、游牧是怎么进行的,这要是时间稍微拖久一点,是不是整个草原自己都要崩溃了……   那大家要是现在找个地方驻扎不动,是不是就可以等着看他们自己崩溃的局面了?   理论可以,但己方有储物盒在开挂,对方说不定也有什么奇怪的挂,现在的战争逻辑已经不能完全按照经验走,陷入老思维就输了。   而随着双方距离的越发接近,第一轮“神战”已经在普通士卒茫然不知的时候开始触发。   赵长河在地底天穹死命地锤炼观测天下之意,当脱离了地底天穹的辅助之后,自己使用俯瞰眼的范围也激增,远超刚刚破御之时。说是囊括千里略夸张了点,却也只是“略”,真差不了太多。   朱雀这些时日也在锻炼通过无所不在的火元素来感知周边,可她此刻御境一重后期的实力,所能感知的范畴还不如只在前中期的赵长河。并且她是感知、而赵长河是“看”,有质的区别。   这身后眼到俯瞰眼的外挂,到了这个层面,比早年只看个身后越发凸显出了重要价值,有些近似于提前感受到了御境二重乃至于三重该有的部分效果。别的不提,单是对于后续突破都有极大的优势,毕竟提前预演了这么多。   而对于这场战争的具体价值就在于,他能看见的范围和身为御境一重巅峰的铁木尔范围几乎一致,如果铁木尔能看见他们,那他也能看见铁木尔,在“战争迷雾”上不会有任何劣势。   以及……直接的对撞。   深夜。赵长河盘膝坐在军帐之中,神念肆无忌惮地张开,一路向西北方向延伸,试图看看远方的动静。   慢慢地,神识扩张的边缘就有了压力,一种刺痛之意隐隐传来。   赵长河心中微动。   那是铁木尔或者博额也在观测,双方的神念边缘在中间交会,两个张开的圆的边缘触碰到了。   博额是打过架的,感觉得出差别,而这次对方的感觉有点陌生……这是铁木尔。   这是赵长河与铁木尔的第一次交锋。   “咔~”神念的边缘仿佛有什么水波裂开一般,双方都向后弹回少许,各自有些刺痛感。   所见即所在。   下一刻两道虚影同时出现在中央的夜空,隔着仅仅一丈的距离对视。   铁木尔看着面前的赵长河虚影,不得不说心中还是有几分佩服的:“血修罗阁下真是处处能给人惊喜……刚破御境不久,这神魂之强竟然已经和本汗相近,属实让人意外又佩服。怪不得一路行来,处处越级挑战,皆源于此吧。”   赵长河笑了笑,老友聊天似的回应:“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这一战也不用打了。说来以前的战争我一直有些东西看不明白,到了今时今日才终于知道,当初大汗兵临雁门关下,为什么不自己登城破关……原来是老夏的神念一直盯在你身上,你不敢。”   “不错。”铁木尔并不讳言:“夏龙渊镇着本汗,而我们的天神也在等着夏龙渊的出现,他也不敢过于轻举妄动。这便是御境之上的牵制,轻易都不会下场。神战自有默契,只要自己不下场,凡俗的战争再怎么胜负都还在可控的范畴,而一旦自己下了场,出了什么岔子,那后果不是身死,而是族灭。”   赵长河颔首:“受教。”   “那么今日血修罗阁下身为新任夜帝,也算你们大汉的守护之神,为什么亲自率众而来?”   “因为我没有老夏那么牛逼,不亲身过来,打不过……起不到任何威慑作用。”赵长河笑笑:“更何况你我心知肚明,如今处处神魔苏醒,往昔的规则已经越发崩坏,我们需要新的规则。”   铁木尔淡淡道:“你所谓的新规则是?”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赵长河淡淡道:“我不想牵制什么神灵,我只想让它并不存在。”   铁木尔怔了怔,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夏龙渊都不敢直攻神殿,你倒比他还狂妄。”   “因为老夏只有他自己。”赵长河平静道:“而赵某虽不才,身后无尽河山。”   随着铁木尔的笑声与赵长河的回应,空气之中似乎有波纹泛起,互相撞击,各自微微一晃。   赵长河略微吃亏,神念又向后收缩了少许,但也仅仅是少许,并无多少差距。   两个虚影都同时有了点皱眉痛苦的反应,这种神魂的直接对撞很是难受,并且极其脆弱易伤。   双方各自顾忌,也没有继续试探,很快默契地回收神识,各自回归。   赵长河睁开了眼睛。   岳红翎盘膝坐在他对面,见状问:“接触了?”   赵长河点点头:“这次简单接触试探,怕是给双方都提了个醒……这种神念外扩,大家都不敢经常玩……等接近一点,达到你们的神识都能接触到的范围,他过来要被咱一家子围殴。同样我如果探过去,不知道博额是否也在军中,也得被围殴。最好是都少玩。”   岳红翎道:“所以要么就是之前想过的,大家都不敢乱探神念,一切回归苍鹰与斥候的常规战争逻辑;要么就是直接展开御境之战,与凡人之战分开?”   “差不多……”   作为惯常独行的侠客,岳红翎并没有太捋清这里的战争逻辑,不由问道:“可实际御境之战的胜负就能决定一切,那么如此劳民伤财的凡人战争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御境战斗马上能分胜负倒还好说,但从此前的经验看,要杀一个御境极为艰难,更大的概率是拉扯僵持,又或者困于秘境。那期间数十万胡骑南下,神州涂炭,我们打赢了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你我的战争首先是为了护佑神州,我们应对敌之御境,广大将士们则需要应对胡人铁骑,无非分工不同。”   岳红翎微微颔首:“是。”   赵长河又道:“其实如果山河破碎,我们御境之战也会输的。我与情儿三娘她们的实力如今有一部分在山河气脉与信仰之力的烘托加持,一旦山河乱序、信仰崩颓,虽不至于像老夏那样大幅度倒退,但实力肯定不如现今。老夏无非是一个极端化的例子,但很多事都能得到参照。这一点唯有你与我们不同。”   “其实我也有点,若是真有那种情况,我的剑心怕也会出问题……我的剑意被你影响很大。”   “呃……”   岳红翎又问:“胡神是否也如此?”   “我不知道他是否会因为凡俗战争的失败而受到连累,但我可以确定他如果要更进一步,则必须打赢战争。”赵长河道:“现今所知,除了九幽这一体系只想搞事的之外,大部分如海皇道尊佛祖长生天神这些,需要的都是人间气脉与信仰。这种状况会更类似一种宗教战争,有人道气运的争夺。这也是老夏尚在之时北胡就经常南下的原因,凡俗势力会导致双方修行的消涨。”   岳红翎不再问这些,转而问:“铁木尔实力如何?”   赵长河道:“单论神识,我弱他半筹。可神识上我已经是开挂的强项了……真正打起来的话,应该会差距更大一些,但并没有什么层次上的差距,能打。”   岳红翎点点头,颇有些喟叹地低声自语:“天榜第一。”   不错,无论铁木尔和博额之间的排名有多少瞎子在搞事的因素,铁木尔都是天榜第一,“天道认证”上古神魔之下的当世第一人。   这是一个无尽光环加身的排名,人榜第一都被人视为人王了,地榜第一往往被当成人神分水岭,那天榜第一呢?   即使因为神魔普遍现世而让这个排名的含金量降低,在绝大部分世人心中依然是一个高山仰止让人不敢直视的位置,哪怕赵长河天天看着恐怖无比的瞎子,对于“天榜第一”这四个字都无法忽略。   或许在岳红翎眼里,与天榜第一的战斗意义还要超过战争。   “言归正传。”赵长河笑道:“如今铁木尔认为把我的观测击退,必然会开始有所动向。你此前预埋在他们神山和王庭的剑气有看见什么吗?”   岳红翎有些遗憾地摇摇头:“范围太小,位置又躲藏偏差,基本没有所获。我甚至觉得当初预埋的剑气完全是浪费力气。”   赵长河笑道:“未雨绸缪,何必在意。大家做了多少准备,也未必是都用得上的。按照我与铁木尔已经碰撞了的情况看,大家距离已经越发近了,说明之前我们的判断正确,至少铁木尔本人是真往我们这个方向来的。”   “那也就意味着往皇甫将军方向会遭遇袭扰,而这所谓的袭扰,可能不讲武德。”   ……   不是可能不讲武德,而是必然。   当如今的战争默契已经近乎崩溃,“礼崩乐坏”的年代,赵长河都已经在想当长生天神恢复之后会满天下神降杀戮了……那么祂未曾完全恢复的时候,无法满神州乱来,至少可以神降于自己的整个北胡范畴,无论是大漠还是草原,比赵长河的范围广多了。   神降是最无法防御的袭扰,它原本不应该用在普通士卒身上。   脱离了地底天穹的辅助,赵长河根本无法这样千里支援。   皇甫永先率众穿越戈壁大漠,在有经验的向导引领之下,有序地靠着戈壁向北穿行。   说是穿越大漠很可怕,实际并没那么离谱,很多位置并不是沙漠,戈壁甚至能跑马。当然不可能像东线草原那样长驱直入,行军相对慢了很多,这么多天也就刚进入戈壁没多远。   虽有扑面风沙,天气却不热,一般沙暴之类的也不会起于此时,相对还是好行军的。   但皇甫永先策马缓行,渐渐就感到原本吹面的细沙开始变大,继而漫天沙尘狂卷而上,铺天盖地如浪席卷而来,仿佛置身咆哮的大海。   数万大军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狂暴的场景,连想掉头就跑都来不及。   巴图部的老牧民惊恐地大喊:“不!这不可能!这时节根本不该有沙暴!”   另有牧民很快跪在地上,五体投地:“这是神罚,这是神罚……果然触怒了长生天,长生天宽恕我们……”   “轰!”没有神灵应和他们的祈祷与求饶,沙尘瞬间便卷到了面前。   天地之威,根本不是凡人能够抗拒,再多人也没有用,地榜的皇甫永先也没有用。   然而意料中的沙暴掩埋并未到来。   将士们骇然抬头,便看见干燥的戈壁四周忽有水柔浸润之意,仿佛被一个无形的水幕笼罩其中,连一粒沙尘都无法侵袭。   一个巨龟的虚影法相笼罩四方,所有人都好像在巨龟的庇佑之中前行。   更有甚者,还有人看见了巨龟笼罩的范畴内,戈壁边上开始有绿草萌芽,似乎渐渐地要将此地化为绿洲。   四象教这小半年的传教也不是闹着玩的,尤其皇甫情借着皇甫永先女儿的身份,这些年来悄悄在雁门守军里布道好久了,如今军中不知多少四象教徒,此时狂喜而呼:“这是我们玄武大帝的护佑!胡神算老几!”   巴图部的人目瞪口呆,连军中其他非信徒也一起瞠目。   如赵长河所言,如今的战争根本就是宗教神战,已经脱离了早前的族群之争的模板。这种双方神迹的对冲实在超出了将士们的常规理解,也改变了整个战争的常识与格局。   抬头看去,一道流光从东北而来,似乎要轰击在巨龟虚影之上。   一条软鞭悠然漫卷,如蛇缠绕,将那道流光层层叠叠地束缚于虚空。   流光闪现脱离,现出一尊神灵的虚影,神色凝重:“玄武……”   三娘从虚空之中缓缓而来,笑吟吟道:“尊神别来无恙。”   两人见过一面,长生天神在海外被夏龙渊打爆分魂的那一回,三娘可是全程亲历者。   但这个别来无恙似乎并不单指这一回……   三娘虽然没有传承什么上古玄武记忆,但对玄武的功法与知识传承相对算是完整,上古玄武与长生天神双方活跃范围都在北,战斗可不少。   “呵……”长生天神淡淡道:“上古玄武何等沉稳刚毅,我与他虽互相为敌,心中还是十分敬佩。可惜纪元变幻,故人已去,如今什么牛鬼蛇神,卖弄风骚,以身侍神,也妄言替代玄武,我想老友九泉之下也未必想认。至少本座……不认。”   三娘并不计较被骂“卖弄风骚”,反倒懒洋洋地笑:“我就喜欢侍奉我男人,你管得着么……别搞得你和玄武多熟一样,我们四象教的传承还是挺完整的,玄武对你什么评价,你要听么?”   长生天神淡淡道:“惺惺之敌,不出恶言,我想玄武对我也不会有什么恶评。”   三娘笑吟吟道:“不错,他对你没有什么恶评,还说你挺有骨头,算是汉子,只不过眼界实在太小了,如同山中野猴,只知道猴群打架,他和你对敌总觉得自己有点掉份儿。”   长生天神:“……可惜纪元崩塌,死的却是自以为有眼界的他,而我活着。”   三娘摇了摇头:“玄武不过是一种意,是一个文明体系的归纳,文明不绝,玄武便在,并不需要你的认同。相反,若你死了,长生天在否?他们甚至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大部分人能寄托的想象竟是一把斧头,何其可笑。更可笑的是,斧头还不是你的……你也不过是别人的棋子,而不自知。”   长生天神根本懒得跟她扯这个:“对于你们眼中的山中野猴而言,没有那么多有的没的,我们认的不过成王败寇。本座如今不过分魂在此,不妨看看,自以为承续玄武的女人,是否连本座的分魂都打不过,也不知可笑的是谁。”   三娘微微一笑:“当你只敢用分魂出来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   “轰隆隆!”天上雷电乍起。   白昼变成了黑夜,狂雷千里,扫荡乾坤。   玄龟之影暴涨,狂雷惊电打在龟壳上,连一点痕迹都没能看见。   一道曼妙丰腴的身影在漫天雷霆之中如蛇穿梭,手中长鞭骤然甩开,犹如雷霆之中忽地多出一道横向的紫电,噼啪甩向了半空的神魔虚影。   皇甫永先抬头看着,沉稳的面庞没有丝毫表情。   虽然他也没料到北伐之战竟是从长生天神与玄武之战开启序幕,但玄武说的这句话他心领神会。   分魂而来,说明主体正在做更重要的事。至少说明了此前女儿的预判正确,真正主力的战场在东。   “我们似乎被轻视了。”皇甫永先转头对身边的崔元雍笑道:“如今天色昏暗,遍地风沙,你们怕不怕?”   崔元雍“呸”了一声:“谁怕谁是孙子!”   “好。”皇甫永先挥鞭而指:“他们以为这就能拖住我们的脚步,老夫是不服的,全军继续进发,三日之内,直抵王庭!” ###第七百七十四章 今人何必追上古   风沙被玄武法相遮蔽阻挡,对将士再无伤害,然而法相防护之外风沙滚滚,视觉依然被干扰,难以行军。唯有皇甫永先地榜之能,目光终究可以看透风沙,率众向北直行,玄武法相沿途跟着遮挡,“智能”无比。   谁不想要一只智能龟龟啊。   将士们可视范围只在玄武防护之内,却也不在意,皇甫将军往哪走,他们就往哪走。   那是多年出生入死,对主将的绝对信任。   “嗖嗖嗖!”狂风大作的声音里,隐藏着极难发现的弓弩之声,有箭矢偷袭!   长生天神自然不可能独自分魂前来,一旦被抵住,自然需要有其他袭扰部队来牵制皇甫永先。   三娘固然要分心让玄武守护一路跟着将士,长生天神那边也同样要分心让自家的袭扰队伍不受风沙影响。玄武守护能挡沙暴就不错了,也不可能再针对性地防护对点穿透,这箭矢射来最多稍微减弱,依然需要将士们自己解决。   终究是神对神、人对人。   “举盾!”崔元雍一声大喝,身边将士飞速立盾,被削弱了的箭矢射在其中,纷纷跌落。   一抹刀光乍现,从一个诡异的角度突然到了崔元雍咽喉。   “铛!”崔元雍横剑一架,精准地架住这一刀。刀光消敛,露出对方主将微带吃惊的神情。   他没见过崔元雍,崔元雍也没见过他,但两人神交已久。   这是“妖狐”赤离,曾经的潜龙第一。   很多人都记得那一年的潜龙榜,赤离第一,岳红翎第二,崔元雍第三;人们还记得崔元雍为此挑战过岳红翎、岳红翎也曾在扬州与赤离一战。那是年轻人的江湖,十分纯粹,怒马鲜衣,意气风发。   但人们很少记得,崔元雍之所以千里迢迢跑北邙去挑战岳红翎,并不单纯因为排名低一名,而是因为岳红翎是越级打了薛苍海之后晋升第二,莫名其妙把他挤下去了,那口气很难咽——也就是说,原本的第二是崔元雍。   原本和赤离互相神交想要对战一场的人是崔元雍,神交时间比岳红翎更久得多。   “清河剑法,崔元雍?”   “灵狐刀法,你是赤离……”   两人同时开口说了一句,又同时有些发笑。   如今再说当年潜龙之争,显得很可笑——不是因为时过境迁,而是因为当年潜龙有两个变态,在同期人物还正正经经在人榜之上争排名的时候,那两个王八犊子在天榜,不仅在天榜,而且现在面对的对手是天榜第一。   神经病吧!   和那两条狂奔的疯狗在一个榜上是一件很悲剧的事,同期榜单上的所有人黯淡无光,明明自己的提升也很大、水平绝对要超过往届的,结果在世人眼中就像带过最差的一届。   甚至互相都觉得自己的比拼变得像是过家家,瞧瞧别人在干嘛,你在干嘛?人在打天神,咱们一个是军中侧翼副将、一个是负责偷袭牵制的小分队长,尼玛的比个什么呢有意思吗?就连往常那样跑去挑战谁的举措都再也没见过了,实是索然无味。   但这一刻,两军对垒,狭路相逢。   “叮叮叮叮~”弯刀长剑的交击声不断响起,周边喊杀震天。   崔元雍挥动长剑一边与赤离飞速激战,口中却悠悠在说:“不知道被岳红翎甩得老远,会不会让曾经以为与她一生之敌的你失了心气,我曾经有那么点。但后来释然,赵长河、岳红翎,可能还包括我妹妹,这些人临此世,不是为了来与我们正常人相争的,他们有他们该去的地方,我们的所谓一生之敌压根就不是他们,挑错对象了。”   “是你我自己?”   “不错,对我来说,目标应该是你。料你如今见我当如是。”   很有道理,这才是正常武者应该看的对手,只要默认把那几个神经病踢出一届,自己这些人还是很有看头的嘛!   “铛!”弯刀掠过脖颈,再度被精确地架开,紫气乍现,反撩赤离咽喉。   赤离飞身而退,打了个呼哨:“撤!”   却是后军已然包抄而来,赤离并不和崔元雍纠缠,迅速率众撤退。   场面上并未造成任何伤亡,极短接触、来去如风,就像沙尘之中穿梭的鬼魅妖狐。   崔元雍转目四顾,外面依然风沙漫天,举目不见天日,大军首尾连绵数里,这种随时随刻的偷袭如何防备?   这就是对方的牵制么……崔元雍看向皇甫永先前军的方向。皇甫永先在刚才的战斗中甚至没有动,只是转头遥望他的表现,见崔元雍看过来,皇甫永先微微一笑,大声传令:“照常行军!魑魅魍魉,无所惧也!”   “大帅!大帅!”一骑从后方飞驰而来,老远就喊:“雁门……”   皇甫永先忽地甩手,一支箭矢贯穿而去,准确地刺入来人嘴巴里,来人话都没说完,栽下马来,溅起一片尘沙。   崔元雍愕然。   皇甫永先道:“赤离来回袭击,如何能有人从后方赶来传信?若非赤离的人假冒,那也是他有意放来。军机之密,不到本帅面前密报,反而喊得全军皆知,当本帅是傻子?”   崔元雍心中佩服,策马到了皇甫永先身边,低声问:“赤离这来去如风的袭击怎么处理?我们无法首尾防护得面面俱到。”   “他们无非借着沙尘。”皇甫永先抬头看向高空之中,那里三娘与长生天神分魂的战斗余波在遥远的空中依然有感。他低声道:“玄武尊者负责我们这一路,是有预先估测的,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本来在这附近。”   崔元雍点头,按照这些人能飞来飞去的行程效率,玄武和赵长河岳红翎可以轻松在一天之内完成“防区”的互换,和玄武原先在这个方向关系不大。之所以没有换,当然是因为大家认为玄武应对这一路相对合适。   皇甫永先道:“虽然玄武尊者没有余力来帮我们做什么,但她的法相一直伫立守护,那水柔浸润之意始终在发挥作用。不知不觉之间,周围的沙会慢慢被水浸润,他们的马蹄再踏上去,将会发现踏进了泥沼。那便是我们的机会。”   崔元雍道:“那雁门……”   “无非雁门生变,妄图动我军心。实际上我们早有安排,不用担心,行军便是。”   “哐!”高空之处,玄武之拳恶狠狠地与长生天神的分魂之拳对了一击,分魂飘退,竟然有些微微颤抖。   颤抖的分魂看着三娘媚意盈盈的模样,心中微微有些发寒。   距离东海之战才三四个月而已……那个时候刚破三重秘藏的玄武,此刻不仅是御境,而且至少已经到了御境后期。那时候与夏龙渊的交战中心她都无法靠近,但如今她一拳击出,地裂天崩,自己的分魂竟然已经扛不住!   “分魂而来,你就已经输了。”   她没有夸口,确实如此。   长生天神忍不住道:“你应该是你们之中最强的。”   三娘微微偏头想了想:“可能是吧,但我感觉如果我男人发起狠来,我会被他打屁股。”   他不发狠你也会乖乖被他打屁股,有什么参考意义?长生天神心中吐槽,口中当然不会说这么无聊的话,只是冷冷道:“把最强的你,放在应对我区区一介袭扰所用的分魂……如果不是误判,那就是为了速决,以便迅速回去支援雁门。但很遗憾,尊者是走不开的。”   三娘哑然失笑:“你想太多了,之所以是我留在这边,是因为我懒得动。”   一道与三娘一模一样的妖娆虚影在长生天神身后隐现,两个三娘一个认真一个妖媚,同时开口:“对本座而言,阁下的分魂不过是我龟蛇两分的试金石,仅此而已。二重之路,请多指教。”   长生天神心中微震。   这女人已经可以达成分魂!可以达成分魂却没有用于支援雁门,她们哪来的自信?   ……   雁门郡。   魔神风隐率晋南之众北上,势如破竹地穿过晋北之地,直抵雁门。   晋北是朱雀此前以“江湖手段”雷霆震慑的,之所以这种手段不具备普适性,就是因为后患无穷,根本不算收服,只能是临时暂安之举,只要你人一走,随时都可能给你闹出幺蛾子。   治理与管控地方,终究不可能靠一两个神魔,而是需要层层的体制管理,需要人手与军队。否则只能得到阳奉阴违。   这同样也是胡汉之争不能打个神战就算完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当时情况紧急,大汉实力也捉襟见肘,只能暂时处理,最大的作用恐怕还是收集钱粮。   然而这次风隐北上,晋北各族倒是比朱雀预估的还好一点,并没有集体倒戈,只是不做任何抵抗地让道,一副你们谁打赢我们就依附谁的样子,也算是学乖了。   但对于风隐来说,各家不给他添乱也就足够,能让他没有任何阻碍地一路直抵雁门。   雁门边军常驻于此,其中将士家眷都在郡中安置,一旦后方被破,消息传到前线,所谓的皇甫永先西路大军不战自溃,根本就不用打。老实说铁木尔和李伯平都不敢想象大汉胆敢在三晋不稳定的情况下就让皇甫永先出关北上,到底哪来的自信?   风隐早晋南军队一步先飞临雁门郡上,看着稀稀落落的守城将士,桀桀而笑:“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这词上个纪元就流传,你们国家没人听过不成?”   将士们抬头看着天上的魔神,明明恐怖的威压降临,却大都没什么表情。   风隐看这种漠视生死的平静表情就一肚子恼火,因为让他想起了当初伤得一塌糊涂还能用这样的表情面对自己的赵长河。   风隐伸手一挥,飞沙走石,狂风漫卷,将整座城池笼罩其中:“放心,本座不会杀了你们,不知一城家眷,在他赵长河心中值几页天书?所谓护佑神州,何其可笑,哈哈哈哈……呃……”   笑声突兀地阶段在喉咙里。   一阵流水清音悄然而起,声音不大,却轻易地传遍全城,也传到了他所处的高空。   那原本试图掠尽一城人口的风,似乎撞在了无形的气墙之上,连一丝一缕都没能进入城中。   那是……音波之功?   音波如水,无所不在,与风相融,随风传送。所有的风力、气劲、威压、能量,消弭无踪。   反倒是风隐自己的心脏开始跃动,神魂有什么在里面搅乱、共鸣。   风隐骇然看去,城门之上端坐一名女子,衣袂飘飘,拂袖抚琴。那秋水般的眼眸不经意地瞥上来,就像吴越的山水倒映着空中的黑云雾霭,再丑陋的天时,也动摇不了山川的秀美。   一个娇俏小丫鬟站在她身边,好奇巴巴地抬头看着自己,好像在说话。   那嘴型能读出来:“小姐,我以为魔神代言一系之御,必有气度,再丑陋也不会到哪去,不意还真有这么丑的……换了是我啊,都没脸从坟包里爬出来见人,还不如把自己埋回去。”   风隐:“……”   风隐没有见过这主仆,但心中很自然就浮起了这歹毒丫鬟口中的小姐名字:前镇魔司首座、今大汉丞相唐晚妆。   曾听人说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如今一看,确实没有吹嘘,不以那病弱气质加持,依然如此美貌……不过风隐还是觉得,如果九幽不是那么过于苍白的话,还不好说……   不管怎么说,这位竟然不是留守京师,而是孤身带着个小丫鬟,就这么跑来镇守雁门。   无怪乎晋北没有倒戈,也无怪乎雁门守军如此平静。唐晚妆作为这个帝国多年的定海神针,在大汉军民心中的地位一点都不逊于皇甫永先,在更广的范畴里还要远超皇甫永先。有她镇守,谁还怕敌人?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也破御了。俗事操劳、根本没有时间修炼的她,到底怎么破的御境,风隐两个纪元的认知都很难理解。御境是大白菜吗,是工作劳累了一天回家随便想一想就破的吗?   风隐没忍住问:“你出来,你们京师不要守御了?”   唐晚妆轻声开口,声音直传九霄:“风之御者,本当是世间最逍遥之辈。随风漂浮天下,腾云隐匿九霄,风隐之谓也。何其阁下东走西顾,东海败于赵王,晋北伤于朱雀,依附人间势力,奔忙俗世之争,何也?”   风隐咂了下嘴,冷笑道:“本座只要天书,有本事你让赵长河把天书交出来,本座转头就走,俗世之争,与我何干?”   “那么……”唐晚妆轻按琴弦,平静地问:“你为什么不敢直接去找赵王?”   风隐:“……”   “上古魔神,不过如此,诚为天下所笑。”唐晚妆继续抚琴,轻笑道:“不错,京师空虚,阁下有本事就去偷袭,本相是追不上阁下的。”   “……”风隐哪里敢去,只得冷笑:“京师是否空城,本座懒得管。倒是你雁门真是空城,莫非你真以为自己在这抚琴就可以把人吓退?”   随着话音,远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晋南军队的影子,一路向城郭靠近。   “你若防护本座,是没有余力再管其他的。”风隐冷笑道:“雁门只剩这点兵马,旦夕可破,你一个人在这里又有何用?”   唐晚妆琴声越急,似乎在群攻远处兵马,但同样被风隐以风相融,送上九霄,再无声息。   军队推进越发近了。   风隐笑道:“或许拿下了你,比拿下整个雁门对赵长河更有意义,不知道你值几页天书?”   唐晚妆看着越来越近的军队,淡淡道:“本相与阁下试探这几回,为的同样也是确定我能不能把你的伎俩全部消弭,如今看来似乎可以……那就没事了。”   随着话音,城头被布盖着的一些物事被士卒掀开,十余台黑乎乎的炮管从城头探起。   “这是什么东西?”风隐连见都没见过这些玩意,正自愣神,就见到城头士卒点燃了引信。   “滋滋”的引线燃烧声让风隐本能地起了些不妙的预感,飞速伸手一扬。   狂风卷于战场,遮蔽了所有通行的弹道。   唐晚妆眼里闪过厉色,“铮”地一声,音波溢散。   眼前的风阻被狂暴的音波卷成一团,螺旋着直冲云霄,卷向风隐所在的位置。   下一刻“轰隆隆”巨响传来,城头炮火轰鸣,正推着云梯接近城墙的军队被炸得血肉横飞,云梯冲车全轰了个稀巴烂。   烟尘四散,整个战场鸦雀无声,晋军从将领到士卒呆愣愣地看着前方血肉模糊木屑稀烂的景象,个个脑子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东西?   正避开唐晚妆一击的风隐同样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   “滋滋……”第二波引线再度点燃,唐晚妆平静的声音传遍战场:“今人何必追上古……风隐阁下请回,若依然恋战于此,世间怕是再无阁下之名。”   “轰隆隆!”炮火再起。   “呛!”天光乍现,春水剑出。   一道长虹直奔天际,射向了不知所措的风隐:“既然她击败过你,那我也要。”   风隐回过神,忽然觉得唐晚妆出现在这里,其实只是为了这一句而已。 ###第七百七十五章 四面烽烟   抱琴说风隐丑,其实只是在输出。   实际上这时候的风隐早已不是赵长河初见之时那副干尸模样了……面目虽然还算枯瘦,但已经是正常人的血肉,认真地说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清癯模样,一点都不丑。   外观的变化意味着他们的恢复程度,越是饱满得像个正常人,就说明恢复得越完整、距离他们的巅峰实力越接近。   较早之前恢复得还比较差,那时候赵长河尚未破御,靠的龙雀与星河的神器之力,加上吓唬,生生把他吓走。   在晋北和朱雀打的时候已经恢复较好,差不多已经是中期水准,结果惨败在当时初入御境的朱雀手里。   如今养了养被朱雀揍了的伤,出来还是这水准,面对的同样是初入御境的唐晚妆。   事不过三。   风隐可不相信对面每一个人都有越级能力,可不会被再一次吓走。看唐晚妆像是玩音攻的,居然还主动弃琴仗剑,跑来打近战……风隐更觉得这要是还打不过你,我真可以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了。   结果刚与唐晚妆交战越久,风隐就越是怀疑人生。   风最是飘忽不定难以捉摸,近身战斗中历来是让敌人极为头疼的那种。但眼下他却发现这女人比自己更难捉摸。   那剑光连绵如水,层层叠叠,看着很美。然而目光所见的剑光没有一处是真的,莫名其妙就有伤害来自完全不应该存在的地方,无所不在,无停无歇。   这不仅仅是视觉的欺骗,到了他们这样的层面早就不完全看视觉了,可连感知似乎都受到了严重的干扰和欺骗。这原本是风隐自己最擅长的,可在对方面前就像是法则层面的压制,自己的所有攻势消弭在连绵春水里,而不经意溅起的水花就能让自己百孔千疮。   这是什么?   风隐一时半会居然连堪都堪不破对方的根基是什么。   光的存在,世人太过习以为常。   对比于风的存在,这差不多是一种法则上的全面超越与压制,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   “嗖!”风隐枯瘦的手穿过唐晚妆小腹。   然而那就是一片虚空,根本不存在唐晚妆。剑芒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早就已经划向了他的咽喉。   是的,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打了这么几合,风隐都没找到对方人在哪里。就像在茫茫大漠里踟蹰而行的旅人看见了绿洲,可实际往那个方向走,怎么走都走不到地点,所见所知一切虚妄。   海市蜃楼。   风隐飞速避开这波割喉,心中一阵后怕。   好在他的手段也是属于很能纠缠的那种,唐晚妆修行比他稍弱,倒也确实无法速胜。然而风隐越打越是迷茫,根本不知道对方在哪、也不知道攻击从何而来,硬是靠着自己的修行与速度更强一些来拖着,这怎么打?   低头往下看,下方晋南军马满脸惊惧地躲在火炮射程之外,好歹没有直接溃逃,人人都还翘首等看空中神战的结局,期待自家的魔神能够为大家定鼎乾坤。   风隐很是头疼。   原本倒也不是没有计划过对方有御境在这防守,但雁门没几个兵了,常理来说只要自己拖住御境,下方大军扑上去,对方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雁门被破。   现在呢?己方根本不敢攻城,躲得远远的,唐晚妆却悠然得很,人家躲城池里,有屋有粮爱拖多久拖多久,你大军出征想在城外杵多久?   这仗好像没法打了。   风隐这么想着,心中战意就越来越弱,起了点退意。   唐晚妆眼里露出了笑意,就知道这位惯常随风来去,刚毅血性是所知魔神里最弱的,当初能被赵长河吓退,如今也差不多。   狭路相逢勇者胜!   “唰!”春水剑芒收敛,化成一道长虹,直奔风隐所在。   如此凝聚力量的一击,很难再隐藏威能所在,气机牵引,自然能被风隐这种级别的对手所知。   风隐本能地轰出了一道狂暴的旋风,将唐晚妆人剑合一的身影囊括其中。   这是双方第一次硬碰硬的对撞,本来风隐应该狂喜过望,仗着自己修行更高而压制。   然而事实是,风隐犹豫了。   他疑神疑鬼,认为唐晚妆不应该这么轻易地泄露气息,这么轻易地放弃了自己法则上的优势,这没道理。   看着狂暴一击,实则他的精神至少有一半用在疯狂地感知周边光影,一半的力量用在随时应对来自其他地方的袭击。   这样的结局显而易见。   “呛!”剑芒轻而易举地贯穿了看似狂暴的旋风,剑芒在风中暴涨,贯入了风隐的胸膛。   居然是完全的真身真剑,没有其他!判断错误的风隐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下一刻狂风席卷,强烈的风压冲得唐晚妆后撤数丈。在城内城外万众瞩目之下,风隐趁着唐晚妆后撤的刹那,咻然转身,瞬息跑得无影无踪。   城内城外军马都张大了嘴巴。   晋南军马全都傻了。   他们是看不懂战局,只知道看着看着,就发现自家魔神和对方正面对撞失败,莫名其妙地被直挺挺的剑芒直接贯入了胸膛。   然后似乎是仗着身法极快,避开了要害,瞬息不见。   这可是上古魔神!便是当初在晋北败于朱雀之手,也听说是双方大战两三炷香,打得乔家四周一片废墟,最终惜败,哪有输得这么快、这么莫名其妙的啊!   这就是魔神?您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人们所知的三次战绩三次跑路,甚至这打都没打几回合,您的风是用来逃命的?   唐晚妆压着喉头即将涌出的血迹,轻轻道:“降者不杀。”   人们抬头看着她缓缓飘落城头的身影,清晨的光晕之下,如梦似幻。   “小姐!”刚刚落在城头,唐晚妆就一个踉跄,抱琴飞快扶住:“受伤了?”   “嗯,想要速决,自然得拼一下的。”唐晚妆神色不改,坐在低声道:“我继续抚琴,别露馅。”   琴声轻扬,没有了先前能扛风压的音攻,轻柔如风,送到城外远处每个人的耳朵里。   然后漾在心中,溅起微漪。   每个人眼里都看见了家中白发苍苍的母亲,看见了祥和的田园,田里郁郁青青,孩童在田埂上奔跑,笑声随着风筝飘扬在蓝天。   前方是坚城火炮,以及威震天下十余年的女神。   那是根本打不赢的战争,也是无理的战争。   为什么要反唐首座?   为什么要因为某些人的私欲,让大家陷于战火?   雁门城空,是为了什么?皇甫将军在率众北击胡虏,我们在干什么?青史之下,遗臭万年。   音攻的价值从来不是物理,是心灵。   曾经困于伤势多年的唐晚妆,终于在战场之上绽放出了她毕生修行的意义。   “降者不杀。”声音在心头泛起,终于慢慢的有人丢下了兵器。   “铛”地一声,仿佛敲在每一个人心头的晨钟暮鼓。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越来越多的兵器落地声响彻城外平原,连对方的主将都弃剑于地,单膝跪在阵前。   两三万大军,在只有自己十分之一数量的守城兵马面前,弃械投降。   “小姐……”抱琴悄悄附耳问:“现在呢?”   唐晚妆悄悄磕了一颗丹药,低声道:“你去收降……之后直接用他们稳定晋北……之前朱雀那套是没有用的,我们要捋一遍制度才行。”   “那……你自己……哎呀怎么又弄得伤兮兮的,真是……”   唐晚妆:“我不是为了勾搭男人。”   “……我没这么说啊。”   “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能不知道?你甚至还想问,我这里速决是否为了北上帮忙。”   抱琴:“……”   唐晚妆没好气道:“无论伤不伤,我也不能出塞或者去别的地方。京师离此不算远,我来得及往来支援,要是去了远方,怕是京中过于空虚……如今究竟有多少上古魔神复苏我们并没有一个确数,万一冒出一个什么新的未知魔神会很麻烦。”   是的,空城计不在这里,在京城,谁也没想过这时候的唐晚妆竟然敢离京。京中最强者是女皇陛下自己,刚刚突破的三重秘藏……放在往年算是定海神针了,放在今日则显不足。   好在此战快速终结,伤归伤,没什么大碍,还可以支棱。唐晚妆站起身来,看向北方的苍茫,轻轻抿着唇,低声自语:“风隐出现于此,意味着李伯平确实在与胡人配合……那么此时此刻,战火点燃之处可未必只有这里,我需要保持机动支援,看看是否应该驰援别的地方。塞外之战……只能靠他自己。”   抱琴抽着鼻子,小表情都快哭了:“呜呜呜……好端端的装什么君子,十几二十天都不偷吃,我怕他偷吃吗呜呜呜……”   “他只是心思不在……连往常总琢磨的把两个人叠一起,最后都是我主动……”   “你怎么不主动和我……”   “喂,这是黄花闺女说的话吗?”   抱琴抽着鼻子不吱声了。   唐晚妆叹了口气:“再说了这也是为你好,你身子没破,万一他回不来,你还是个黄花闺女不影响嫁人。”   “他万一回不来,你会独活吗?”   “不会。”   “我也不会!老女人管好自己吧!”   抱琴气鼓鼓地撂下一句话,出城收降去了,唐晚妆无奈地看着自家越发没大没小的丫鬟,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她对赵长河更有信心一点,反倒是对其他各部的战局更不自信。   比如此刻的函谷……虽说有老牌天榜崔文璟坐镇,此外杨敬修等人虽说“隐居”,真要被打进来也未必不会抵抗,他这么久了也有可能已经突破三重秘藏了……看上去还是挺可靠的。然而与京师夏迟迟情况类似,崔文璟至今没能破御……说是天榜,可在这神魔之世,真不知道够不够用。   ……   实际上函谷此刻没有开打。   率众东进的是李伯平自己亲率大军,而崔文璟屯驻此地的兵马一点都不少,那是从江南与江淮调集而来驻防的,他们出塞水土不服,协防函谷还算是问题不太大。唐不器万东流都在此地,再加上崔元央,加上杨家上下,真正的兵强马壮济济一堂。   如果双方都没有御境,那么这里才是最接近历史上正常的大规模战争,是不可能速决的。   但李伯平并不想陪崔文璟僵持。   无论塞北之战是什么结果。赵长河赢了回军,关陇必灭无疑;胡人赢了南下,他也只能做狗。二者都不符合他的利益。   唯一符合利益的是,趁着塞北正在决战,短时间内分不出结果,他就已经趁势率众攻破中原,聚成大势。届时无论是大汉回师还是胡人南下,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但想要快速打破函谷关,必须有御境神魔,否则单靠战争是做梦呢,哪有那么好打。   然而即使是御境神魔,却发现好像没有想象中的作用。   荒殃在军营里憋红了枯槁的脸,忽地喷出一口血来。   李伯平大惊:“先生何故受伤?”   “清河剑……”荒殃心中闪过刚才那一刻一个圆脸小姑娘冰冷的眼眸,心有余悸。   实在没有想到,对方的定海神针根本不是崔文璟,而是他那刚刚成年嫁人不久的小女儿,或者索性说,满血版本的清河剑!   山河四剑,安此乾坤。   这是当年飘渺所造,专门用来镇压他荒殃黯灭这帮代表了毁灭魔神的神剑,天克!   不仅如此,那个小姑娘的修行也有点怪。   表面上她好像连二重秘藏都才刚刚勉勉强强地突破,但不知道为何,荒殃的神术就像撞到了一堵墙,差点没把自己撞得魂飞魄散。   是清河剑给予主人的防护?为什么感觉不是太像……   “李将军莫急,我再试一下。”荒殃稍微调整了一下气息,再度尝试。   这一次施术不进军营了,试着搞外围的普通军士。   荒殃代表的是荒芜与枯萎,他原本能让对方的大军尽数衰朽无力,连带着千里沃土化成荒原,越是如此,他的修行就会越高,此消彼长,是他之道。当初在清河面对赵长河的时候,赵长河那浑身旺盛无比的气血修行、配合刀剑的辅佐,他动摇不了。这是赵长河自己专修气血并且锻体强横,抗住了,可以理解。   然而这一次怎么说呢……就像是一滴墨水本来想要浸染一张白纸,看上去像是成功了,有效。可视角拉伸,那白纸如无尽河山,一滴墨水滴在上面,连个毛孔都算不上,连看都看不见在哪。竭尽全力想要扩散,只能徒呼奈何的绝望。   杯水车薪都没有这么丢人的,可以视为小虫子与万里山峦。   一双冷漠的眼眸再度出现在面前。   “飘渺!”荒殃声嘶力竭地大喊出声,整个人在帐中“砰”地弹起,大汗淋漓,就像做了场噩梦一样。   李伯平等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啥。   荒殃重重地喘着粗气,急促道:“这仗没法打,除非尊主亲自出手……如果真是她,天下除了夜帝与尊主,根本不可能有人是这位的对手!”   尊主……   荒殃的尊主,指九幽。   九幽收服了这些代表了乱七八糟玩意儿的魔神尽入麾下,也收服了部分如风隐这些只求天书的,所以这伙人都来帮李伯平。   “看清楚了?”虚空之中传来九幽的声音:“那确定是飘渺?”   荒殃喘息道:“不、不是太确定,真是飘渺的话我应该回不来。更大可能还是清河剑的意象……但、但我破不了清河剑的守护。”   “其实……如果真是飘渺,那是好事才对……”九幽轻笑着,低声道:“它最好是。”   随着话音,九幽轻轻弹指:“如果只是清河剑,那我可以让它暂时失效。”   那边崔元央正在军营里参加军议,崔文璟忽有所感:“央央,你刚才什么情况?”   崔元央挠了挠头:“感觉有只苍蝇在叮我似的,被我打了一巴掌。”   众将:“……”   正说话间,崔元央脸色微变:“清河?清河?”   崔文璟豁然起身:“怎么?”   “不知道啊,清河好像忽然又睡着了似的……”崔元央急了:“这不应该啊!”   “不过短暂的归寂沉眠,剑毕竟只是一把剑。”军帐之中突兀地浮现一个黑衣女子的虚影,饶有兴致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崔元央:“啧,好像啊……”   如果赵长河在这里,就会知道长安所见的九幽,表现力还不如这里表现的一半。   这才是九幽完全体,从昆仑之外降临。   崔元央小脸煞白,大声道:“你是谁!”   九幽笑吟吟道:“我是你的好姐妹呢……”   崔文璟忽地插话:“这位是李家小姐,据说倒追赵王,哭着喊着要被纳为侧妃。”   九幽:“?”   崔元央吓得惨白的小脸忽地就变了,叉腰而指:“狐狸精,不要脸!李家累世公侯,宁无羞耻!”   九幽实在懒得和小姑娘撕这个逼,要乱他后院也不是这么操作的……她悠悠地挥手一提:“是是是,明媒正娶的小娘子,跟我回去,看看他有多重视你。”   随着话音,崔元央忽地感觉自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拎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悬浮而起。   但下一刻又很快轻松,那无形之力不知被谁抵消了。   抬头看去,漂浮在虚空的九幽虚影已经登天而去:“你终于出手了,我的好姐姐。”   崔元央似乎看见了一个与九幽非常相似的面庞,在虚空之中若隐若现,眼眸轻闭,静谧不言。   崔元央心中忽地跳了一下。   为什么……连对九幽都没有兴起这种……很不高兴、很想打她的感觉? ###第七百七十六章 夜家姐妹的赌局   “你居然真会亲自出手,参与人世争霸。”夜空之中,九幽笑眯眯地问瞎子:“这里是不是有点什么问题?”   瞎子淡淡道:“不如问你现在一天到晚这种笑眯眯的表情,是不是有点什么问题?”   九幽笑得更欢了:“因为对象是你。”   “崔元央不是我,更早之前赵长河也不是我,你笑得还不是比谁都欢,像怡红院里的小桃红一样。”   九幽反倒被这话说得呆了一下,似是觉得瞎子说这种话很是让人不可思议,旋即又笑了起来:“你都会说这种话了,我为什么不会笑。”   “但你的笑属于皮笑肉不笑,或者索性说属于怡红院里的媚笑,看着又假又蠢。”瞎子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别的也没什么,你爱笑不笑,只不过让我觉得很丢脸,好歹你是我妹妹。”   九幽真被说得笑不出来了,面无表情。   这笑容一收敛,很快就感到一种荒芜的死寂。无怪乎瞎子会说那是皮笑肉不笑,事实上从头到尾、从长安相见开始,她再怎么笑,那眼里都是淡漠,只能让人感到这种笑容虚假并且实际并不适合她,反倒越是平淡的样子越适合,任谁都会产生一种“她就该这样啊”的感受。   而越是平淡,这两人就越像了。   一个夜色般静谧平淡,一个幽垠般死寂荒芜,这种气质用肉眼很难区分,反正在赵长河眼里都是相同的形容词:大号星河。   瞎子淡淡道:“莫非你是强行为了与我区分,才搁那傻笑的?”   “倒也不是。”九幽忽然又笑了一下:“我的姐姐,也许你忘了……我在多数时候代表了你的负面,这负面并不仅仅是规则与混乱、生命与死亡……你难道没有想过,你惯常一本正经,就意味着我其实可以很放荡的。”   瞎子:“?”   “当然了,以前我们脑瓜子都没往这方面想过,大家都显露不出来……毕竟这方面对于我们来说是次要中的次要,几乎不会去想,甚至以为不存在。”九幽嫣然道:“但你居然比我先找了男人,这真是令人吃惊,看来你比我还放荡。”   瞎子抄着手臂:“那是他的欲望,不是我的,什么叫我找了男人?相反,倒是你公开表示要乱人家后院呢……我之前还在想你怎么会把这话当面说,原来是因为放荡啊,是不是说的时候自己都在流水呢?”   “啧……”九幽道:“想不到这会是你我的话题。”   她偏了偏头,有些好笑地道:“要是当年被人们知道我们在吵这个,你说他们是什么表情?”   瞎子冷笑:“你现在也可以让人知道,我倒想看看你能放荡到什么程度,把这话跟别人说出口。”   九幽道:“那你为什么肯跟我说出口?”   瞎子不答。   九幽叹了口气:“你说这不是你找了男人,那么你为什么会参与人世争霸?不要以为转移了话题就可以把这带过去。”   瞎子道:“你既然出手,那就是万里寂灭,我当然必须阻你,有什么稀奇?”   “但我只是在捉崔元央。”九幽促狭地眨巴着眼睛:“所谓战争,我并不负责出手,而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要保崔元央?是为了救下一个重要战力,以便帮你男人赢下这一战?还是为了……担心她的觉醒?”   瞎子顾左右而言他:“你心中并无规矩可言,谁能信你战争不会出手?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时候你另有分身在塞北,不是为了在战争之中搞事,难道是去自荐枕席?”   九幽同样不跟她的话题,继续说自己的:“我的姐姐,难道你不是最想弄死崔元央的人?这么多年看着她活蹦乱跳地长大,你怎么想的?是因为之前没有发现她是飘渺?确实,长得不算很一致,她遗传父母的还挺多。但你现在不可能没有发现,为什么不动手?”   瞎子淡淡道:“飘渺不灭,与你我相同,杀不杀毫无意义。事实上她已经轮回过很多世了,四剑家族都转过,只是都没有触发觉醒。这一世也不会有太大区别……少量的前世灵光很正常,要全面复苏前世记忆,缺乏重大引子,单靠崔元央自己是办不到的……”   “所以你阻止我?怕我可以唤醒她。”   “恕我直言。”瞎子嘴角泛起冷笑:“你不是这一路的,根本做不到,我来做还差不多。”   九幽也冷笑:“所以你肯做吗?”   瞎子不答,转而道:“你号称不参与战争,所以现在就打算和我聊天聊到地老天荒?”   对瞎子而言,拖住九幽就可以了,别的事是赵长河的事。   但对九幽而言,关陇大军被阻于函谷之外,那什么都别干了,她就是来帮大军打破这个口子的。瞎子对她的了解才是真实,一个以混乱为基的魔神,说什么不参与人世战争,骗鬼去。   然而两个人都并不想出手,她们的火并会造成很难说的后果。   早期魔神们为什么都龟缩不敢出来?因为互相之间恶意满满,就比如黯灭陷入重伤,身边恰好有雪枭的时候,它的结局就很是难看;波旬重伤,对于九幽来说也是好事一桩,能抢它的真幻之镜。大家都这样。   瞎子和九幽如果真正火并,会打成什么模样很难预计,万一两败俱伤,在这风云乱起的时代就很容易失去掌控,甚至被人摘了桃子。   所以两人宁可聊天,不去出手。只不过瞎子悠然能聊到天荒地老,九幽能么?   九幽也能……无非是都在看其他战局,谁家先崩。   下方火把通明,喊杀声渐渐飘传于天。   当清河剑暂时失效,有荒殃压制崔文璟等人,关陇军第一次试探进攻的号角终于吹响。好在这会儿荒殃半残废,否则再来一次百里枯萎,汉军根本顶不住,但短期内他已用不出来,彻底进入了常规的战争逻辑。   火炮制造很慢,量产很少,这里十万量级的军队交锋,几门炮没大用,暂且没有布置。喊杀声远远传来,九幽低头下望,看关城上下胶着的攻守,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姐姐,你说,等荒殃略微恢复,会是怎样?”   瞎子没回答她,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九幽奇道:“你在干嘛?”   天空闪过金光:“正月末,皇甫永先率众出塞,雁门空虚。魔神风隐率晋南之兵北上,突袭雁门。汉相唐晚妆孤身驰援,十合之内力退风隐,尽收其众,雁门之危遂解。”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九幽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你和我扯了这么久,敢情一边在写书?还在那想诗呢……你说的玉龙,是我想的那个玉龙吗?   其实赵长河之前没搞明白九幽为什么看不见万里之外,除了恢复不足等等因素之外,真正最重要的因素是这一项被瞎子借天书法则覆盖,基本垄断,她没办法做到和瞎子一样的事情。   雁门之战结束得这么快,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九幽更没想到的是瞎子又在耍赖皮。   此前皇甫永先的军队有人飞驰“报信”,就是为了动摇军心,虽然皇甫永先看穿了,果断杀人解决,但其实稍微聪明点的将士们恐怕心中都有数。雁门会被偷袭是可以预见的,只是打成什么样了没人知道,难免忧心。   瞎子直接作弊,不按照往常整个战役结束了才做统一归纳,而是先把雁门这战举世播报,唯一的用意就是帮助赵长河稳定军心。   你还说那不是你男人,这屁股已经歪成什么样了?这就是你的不参与俗世之争?   迎着九幽古怪的目光,瞎子如风拂面,直接当不知道,反倒笑吟吟地问:“啊,不好意思,你刚才在问我什么?荒殃还是啥的?”   九幽面无表情。   瞎子笑吟吟道:“其实俗世之争,我参与的。朕的体系之下,人世帝王本就是朕的青龙,而今也是。”   九幽失笑:“好久没听你这句朕了,听着莫名讽刺。现在的你就是一本书,其中有一页被我天天擦屁股,就像擦在你脸上一样。”   本以为这句话会让瞎子暴跳如雷,结果瞎子很是麻木,连个表情都没变过,依然笑吟吟地问:“荒殃恢复会怎样,我不知道。倒是晋北战局已经结束了,大家都知道。对了,风隐此刻南逃,已经快从附近穿过去了,看上去好像没有前来见你的意思?”   “他根本不敢回来见我。”九幽微微一笑:“他自会设法将功折罪。”   瞎子笑道:“那你我是不是就在这里看着,他们的结局?”   九幽道:“有何不可?”   “那我们杵在这里有点无聊,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嗯?这场战役的胜负,老实说我不是特别在乎,为什么要和你打这个赌?”   瞎子悠悠道:“我知道你关注的不是战役胜负,你要的不过乱天下腹心……哦,说不定在长生天神殿你有点别的需求。我要和你打赌,当然不是赌什么战役胜负,我赌的是你之所求,全部落空……无论是你看似遍布天下的搞事,还是神殿之役,你都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你信么?”   九幽冷笑道:“当然不信。就算大部分地方如晋北一般失败,总还是会有一些成功之处的。”   “不信就有得赌了嘛。”瞎子笑道:“如果你所有谋划都失败,怎么说?”   九幽淡漠的眼眸终于有了点波光流转,轻笑道:“如果是那样,我把真幻之镜给你,我知道你也很想要。但如果有成功的地方呢?你能给我什么?你男人吗?”   瞎子根本不搭理这个,只是淡淡道:“你要的生命之书,何如?”   九幽认真地看着她,眼里有些微漪:“如果我要的是全部天书呢?”   瞎子眼皮微动,似是差点要睁开眼睛。   又很快按捺下去,低声道:“你一直以来想要取代我……却不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情。”   九幽定定地盯着她。   瞎子叹了口气:“你非要这么赌的话,也可以,只是你别后悔。”   九幽呵呵一声,没说什么。   瞎子道:“如果有人赌输了却毁约呢?”   九幽手指苍穹:“因果既开,自有承负,你用这种话套我,又何尝不是在套你自己。”   “那好。”瞎子不置可否,只是道:“晋北之事,算第一起。你我继续看着便是。”   ……   “砰!”风隐一头撞在金灿灿的壁障上,撞得七荤八素差点苦胆都吐了出来。   他知道九幽在哪,根本不敢去见这个恐怖的女人——虽然和瞎子交流之中真看不出有多么恐怖,甚至在和赵长河的交流中简直有点卖萌,但那都是因为瞎子。但在其他任何人心中,九幽都是一个极度恐怖的魔君。   只能证明瞎子的段位更高……高到九幽连想都没想过此世再见夜无名,会是这样的对白。   总之风隐确如九幽所料,想要去别的地方将功补个过,往南一绕就先到了襄阳。   风隐心中微动,觉得这也算是个重镇,只要搅乱了,至少也满足了九幽尊主的需求,于是化作清风直冲而去。   结果都还没俯冲到地面,就撞上了金灿灿的壁障。   风隐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捂着被唐晚妆剑气贯穿的胸口,震惊地抬头看去,圆澄带着一尊金灿灿的佛陀悬浮虚空,老和尚手拿一根硕大的禅杖,劈头盖脑地敲了过来:“你们是真当此世佛门不存在吗!”   单这个老和尚还好说,风隐察觉到了那尊金刚佛陀的御境气息,骇得胆战心惊,绕道就跑。   这佛陀不是说被搞废了吗?怎么看似复苏得挺快,那眼睛已经灵动起来了……   此刻伤得一塌糊涂的风隐哪里敢和御境纠缠,仗着速度快,继续仓惶逃窜。老和尚圆澄挺杖狂追,风隐一路连停都不敢停,直奔西南而去。   湘西南其实是九幽有所布置的地方……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成事,自己去协助一把,至少也可以到一个相对安稳的地方疗伤?老和尚真追过来,这里也有人能帮忙扛一下。   瞎子笑嘻嘻地竖起两只青葱白玉般的手指:“第二。”   说西南“有人”,不太算,因为都不是人。   荒野之上,阴风呼号。   茫茫阴尸正在向西推进,举目望去,不知其广。   领头的是个熟人,肩头有一道极为明显的箭伤,至今还发着幽幽的金光,似在不断地侵蚀这具身躯,怎么都无法抹去。   那是龙魂弓所射的痕迹……曾经死于赵长河箭下的阴馗。   他自己都变成了尸傀,再也没有了曾经的灵智,只是尚有少许灵光被死亡之神九幽强行留存下来。如今作为阴尸领袖,卷土重来,从自己原先藏匿的湘西之地进发,再临苗疆。   大理女王向思檬一统苗疆没有多久……苗疆很大,她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把触手探到这东部边陲之地,也没什么必要,何况据说她还在兵压巴蜀。   一旦阴尸大军突然东来,苗疆必乱。届时生擒向思檬,占据灵族祖地,大家还有很多事要在那里完成。   阴馗眼中闪烁着磷火,心中还有最后的死亡执念,报仇……一定要撕碎灵族那些混账东西……   他已经可以感受到向思檬乍然见到这么大群的阴尸军团,那吓得花容变色的惨白面庞。   “桀桀……”阴馗无意识地在笑。   “哗啦啦!”周边密林宿鸟惊飞。   “嗖嗖嗖!”无数箭矢从密林之中飞射而出,箭头不知道淬了些什么,散发着幽蓝的光。   阴馗如今脑子不太灵光,还没反应过来,身侧的阴尸大军纷纷中箭,发出了低沉的吼叫,栽倒在地。   本来尸傀化之后坚硬如铁的身躯似乎没有半点效果,比凡人还脆弱。   阴馗骇然转头,左右密林之中密密麻麻的人影,依稀还有野兽的低吼,四面八方,动地而来。   认真看去,什么豺狼虎豹万兽齐发,天上鹰隼盘旋长鸣,巨大的血鳌踏在地面,地动山摇。   苗疆精锐倾巢而出,尽在此地!   他脑补中花容惨白的向思檬,短裙赤足,安静地站在血鳌背上,冷冷地看着自己。手中一柄骨质匕首,在月色里闪着幽蓝的光。   见阴馗转头,思思嫣然一笑:“我不知道此时和你对话,是你听见呢,还是九幽……不管是谁,不要紧,我只说一句。”   “我家老爷堪透生死玄关,早就已经给我们定下了对阴尸克制的方案。此时此刻的你们在我们眼里,不过一盘鱼腩。”   单押得不错,可远在万里之外的九幽脸色变了。   瞎子笑嘻嘻地伸出三只手指:“第三。”   在瞎子此刻的眼中,山河万里,尽是虚线,层层交缠,仿佛一张硕大的棋盘。   这面棋盘里,落子的人并不是她夜无名……所有的线条都有一个终点,全部指向此时的蒙古草原,一支轻骑正在策马长驱。   那是赵长河。 ###第七百七十七章 神灵之世的战争逻辑   虽然在整体上,赵长河大约算是她夜无名的棋子。   但单论这件事上,她夜无名反倒是赵长河的布棋之一,利用她和九幽作对的立场,当棋当得心甘情愿还特别用心。   瞎子每念及此,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似乎能看见一个汉子在风霜雪雨之中大踏步向她追逐而来,试图把她从高高在上的云端扯下来,按在他的王座之下。   夏龙渊他们没有做到,而他正在这么做。   然而明明知道他的念头,甚至他的念头里还有更龌龊的部分,瞎子却依然要做这一次的棋,并且满怀期待地看着他那边的表现,希望他别掉链子。   这种感觉真的怪异。   赵长河那边,其实也已经即将到了决战之时。这确实不是一场迁延日久的战争,虽然规模上燃遍了天下,但无论胜负、无论哪一边的战局,结束都会很快。   话分多头,其实这时候的皇甫情赵长河已经进军很多天了,由于轻骑长驱直入速度快,此刻已经绕出漠东草原走廊,进入了漠北平原。   赵长河不敢放出俯瞰眼去远程感知,那边铁木尔博额等人也同样不敢神识乱扩,如今大家都不太清楚对方的具体动向。但却反而让赵长河这边有了更多优势,思思派来的驭鹰师已经可以看见遥远的地方有了山峦的影子,草原的圣山已经露出了一角。   反观铁木尔那边的鹰……差不多全被烤了。   包括长生天神……以他盖过大家一个层次的修行,完全可以做到他看得见赵长河这边,但赵长河却看不见他的状况。但赵长河朱雀岳红翎都始终没有感受到被人窥视的感觉,说明连长生天神都没有神识窥测过。   根据三娘那边以四象教秘法传达的消息,长生天神只不过在用一个稍弱的分魂在牵制她——以此判断的话,能够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长生天神的伤势至今未复,担心重蹈海外一战的覆辙,不敢乱降临他们这路有着一群御境的位置。   这就对了,大家非要急着北伐,本身就是因为这一点。   理论上此刻的铁木尔是个瞎子,完全掌握不了大家这支军队的动向。   “然而这是误导。”早在前些日子还在草原驰骋的时候,皇甫情就已经对赵长河下过这个定论:“那一天铁木尔与你的对撞,就是一次有意的误导。”   “这是他们的主场,连草原各部都已经撤离,水源尽数污染,他们在这里不可能没有布置。长生天神按属性应该是自然之神,和我们的五行是相近的,我们所寻找的每一处水源乃至每一株草,都有可能会是长生天神的耳目,也就是说我们的情况他们是始终了如指掌。”   这些时日的皇甫情越发体现出了主帅的能力与判断力,赵长河认同她的说法。   按照铁木尔这种七伤拳打法,对他们这支军队也是非常难受的。行军这么久,除了最初打过两个漠南部落之外,到处一片苍茫,连个狗屎都看不见,压抑得人要发疯。   薛苍海这些日子已经快憋炸了,本来以为出塞是强度多高的激战,结果愣是来逛街旅游来了。天天在那欣赏天苍苍野茫茫,刚开始欣赏还挺漂亮的,连续看十几天下来人都要爆炸。   单是逛街旅游就罢了,关键是没食物、没水喝。   明明有储物盒,但普通士卒是不知道的。少部分高层将领知道,但大帅严令不许用,甚至不许提。   于是每个人都在用出发之时随身带着的干粮和水囊,以及最早灭了那几个漠南部落掠夺而来的粮食,用到了今天,早就没东西吃了。数万人的军队,靠草原上偶尔碰到的野生马鹿狼群过日子,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尤其是水,倒也不是完全没得喝,所有的水源都被污染,但这是春天,草原上时不时就有降雨。大家居然悲剧到了要靠接雨水过日子……以前行军最讨厌下雨,现在居然是期待它下雨。   这么十几天下来,这支军队的士气与刚出塞之时都没法比了,每个人看上去都蔫蔫的,主帅皇甫情无动于衷,只会强行用军法弹压。   还好此前路过的都是草原,马可以直接就食,否则可能都行军不到这里……但即使如此,马也不能一直只吃野草的,没这么养战马的!   不过这么广阔的草原,铁木尔的军令也不可能传达到每一处角落,依然偶尔是能够遇上一些没走的小部落,被汉军洗劫一空,基本上全靠这改善生活。但这也够不了大军所用,大家可怜巴巴地轮流分享,所谓“就食于敌”,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太大。   不知道西路大军是怎么解决粮草问题的,也许那边出塞是运着粮的,总之不可能像东路军这么难受。这边这个第一次当主帅的女人,真会带兵?   不仅是士兵们抱怨,不少将领都怨气冲天,有人悄悄找赵长河告了好几次状,赵长河只反问了一句就哑火了:“那能怎么办?食物能变出来?这是铁木尔两败俱伤的战略,我们只能和他们比拼谁更能熬。”   说是这么说,铁木尔那边要产生影响也是今年游牧完犊子了,可此刻起码还有饭吃,咱们现在都快饿死了好不好?   “放心吧,按照这个行军进度,我们也已经快到他们神山了……”   “可他们未必会保什么神山,人去山空的话我们全得饿死在那里,难道像殿下当年在北邙一样去猎虎吗?”   “那是你们陛下干的活,不是殿下我,谢谢。”   “……”   赵长河只能安抚:“放心吧,对信仰来说,神殿很重要……对方不会随随便便抛弃神殿让我们扑个空的。”   “长生天的信仰可不是那样的,他们不会留给我们这么明确的打击点,神殿对他们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那你想怎么办嘛?”   将领们面面相觑,凉拌,难道撤军不成?   果然是仓皇北顾,这仗怕是根本不该来。   呃不是,不是说有储物盒吗?难道是骗我们,根本不存在?   “大帅,大帅!”有斥候从前方策马归来,老远就狂喜汇报:“大帅,再度发现小部落集群!”   周边的将士们听了精神都是一振,皇甫情想也不想,直接挥手:“上吧!”   薛苍海当先嗷嗷叫着挥刀率众冲了出去,远处的部落似乎发现了,发疯似的逃命,汉军衔尾直追。   这种可是近期大家极为难得的改善生活,甚至可以说很多人就专门为了找这些小部落而来,没人想太多。   倒是巴图部派来做向导的牧民忧心忡忡:“大帅,我们这样不断追逐零散的部落,不知不觉也已经引着大军偏离了既定的路线,开始有些偏西了。原本不该如此……”   皇甫情颔首道:“没事,本帅有数。我们也未必要直插神殿,不见得有多大意义,如果向西能探到对方的大部集群,说不定是好……”   话音未落,思思的驭鹰师匆匆而来:“大帅,我们的鹰发现了远处有大量人口牛羊,疑似大部落聚集地!”   这回皇甫情与赵长河对视了一眼,身边众将连许多老成持重者都露出了惊喜之色。   有大量牛羊,意味着那不是军队,真是部落,大部落。   铁木尔收缩各部,绝对不可能是一股脑儿全丢在一个地方,没有地方能支撑那么庞大的人数规模聚居,只可能是划分出几个不同区域的超大部落安置。   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追着其他零散部落而来,却被找到了一个超大聚居处么?   这是第一个真正有意义的目标。   只要打破这个大部落,甚至可以说这次出塞的基本战略“打击胡人无法南下”都已经算是达成了,战果来说都已经可以称得上“犁庭扫穴”了。   皇甫情沉声道:“再探,是否有北胡主力的动静。”   驭鹰师道:“周边数百里,没有军队的动向……倒是有军队护持部落,那是常规。”   朱雀不为所动:“等薛苍海部回归。”   过不多时,追杀刚才小部落的薛苍海喜滋滋地归来:“大帅,那边真看见了一个大部落的轮廓,另外小的们四处哨探过动静,除了部落方向之外,其余周边没有任何军队存在的迹象。”   “部落军队数量呢?”   “我们不敢靠近,不太清楚。”   朱雀问驭鹰师:“你们所见呢?”   鹰是分不出普通牧民和军队有什么区别的,驭鹰师只能摇头。   薛苍海道:“大帅,无论对方有多少军队,我们也不可能绕过大部落视若无睹,这一战势在必行,否则军心都要崩溃。”   朱雀还在沉默。   薛苍海拿布擦着心爱的血神刀,斜睨着皇甫情,又看看赵长河,欲言又止。   算了,那几天在京城被这女人公报私仇揍得太惨了,还是别说话的好。   但他再怎么不说话,眼里的嘲讽谁都看得出来,这明显的追逐其他部落偶遇上的大部落,怎么看都是运气来了。北胡主力?主力在圣山方向呢,咱们这里都偏移方向了,压根不是一条路,这还疑神疑鬼畏首畏尾的,你怎么当的朱雀?   皇甫情沉默片刻,低声问斥候:“周边还有什么地理?”   斥候道:“正北有荒山,山还算挺大的,但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   皇甫情点点头:“不要直接从这个路径去闯对方部落,小心陷阱。全军绕道,从北部荒山方向绕过去,依山而行。”   薛苍海眼睛都亮了:“大帅的意思是……”   皇甫情深深吸了口气:“当然是全军出击,今晚我们要就食此地!”   “轰隆隆!”马蹄声在三军狂喜之中轰然响起,连大地都有了些震颤之意。   荒山高处,博额冷冷地看着汉军撒欢似的向自己的位置狂奔而来的场景,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皇甫情算是谨慎,但没有意义。”博额转头对身边的萨满们轻笑:“论及战争,她还是过于青涩,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   萨满们都笑:“尊神的真幻之变玩弄了十几天,到了现在谁也只会认为是追逐偶遇……好不容易看见了部落聚居,她便是想忍,薛苍海那帮玩意儿也忍不住的。”   另有萨满道:“也怪不了他们,他们自以为有鹰控制空中,而我们看不见他们在干什么。实际他们的所有动向都在我们掌握,我们在做什么他们反而不知道。神灵降世,早就已经不是往年的战争模式了,可笑他们军中明明有三位御境,却还没有醒悟。”   “御境一重与二重之间的差距,并不会比秘藏和玄关的差距小。当年夏龙渊威慑力高,那是因为他是二重,还是后期。赵长河皇甫情岳红翎,远远不够这个资格。”   说话间,皇甫情率众已至山脚,依稀已经能够看见西边远处的部落出现在地平线尽头了。   皇甫情忽地伸手制止大军,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暂且缓行,斥候先探索此山。”   博额低笑道:“还是谨慎的。我们走。”   山上根本没有东西……真正的陷阱就在远处的“部落”里。远处的部落茫茫至少十万众,实际根本没有牧民,全部都是精锐,放一群牛羊在那里只是欺骗鹰隼之目,就等着他们自以为偶遇,一头扎进来。   一旦汉军贸然往所谓“大部落”里冲锋,立刻就会发现自己陷入了草原精锐的汪洋大海。   以及,他们根本就没有挪走沿途的部落,根本不存在所谓的七伤拳。   那是长生天神那一页天书的作用,有与无、虚与实、真与幻。沿途所过看见的都是虚假,实际上沿途无数部落就眼睁睁地看着汉军从眼皮子底下穿过,在那研究根本没有被污染的水。   然后抛出一些弃子,不断地吸引他们追逐,一路引进了既定的陷阱里。并且实际上此刻沿途部落也已经聚合成军,始终远远地缀在汉军后方,准备给他们致命的夹击。   其实这里也不算主力,只有几万众。对付一支轻骑,只要让他们陷入陷阱,就不需要主力。铁木尔与赵长河碰了一下,做出误导之后,就已经率众西行,真正的主力还是在皇甫永先那边。   赵长河一方的判断似乎全部错误,没有一个对的。这一战似乎不用打,就已经知道了结局。   当然也不能大意……博额还是做出了最大的诱导。   “轰隆隆!”漫天惊雷落下,劈向全体汉军。   “呛!”赵长河龙雀出鞘,横扫千军。   比早年巨大了无数倍的半月斩刀芒横扫而出,把雷霆尽数化解。   博额“惊怒”的声音传来:“你们难道不是应该直插神殿,为什么会偏离到这个地方!”   赵长河大笑回应:“这就是主角气运。大萨满可不容易,我们还没到呢,你就警觉了,这是分心护持了多少部落啊。”   随着话音,岳红翎也长剑出鞘,向着博额的声音来处追逐而去:“大萨满何不现身一见,再续你我长安之战?”   赵长河同样跟她一起离阵去追博额,朱雀没有动,依然继续率领大军,看似要直冲远处失去了大萨满防护的部落。   “铛!”赵长河俩口子终于追上了半空中正在飞遁的人影,人影抽出一把斧头,同时架住两人的攻势。狂暴无比的力量涌来,小俩口竟然同时在空中倒翻了一个跟头,骇然刹住身形抬头上望。   来人赤裸上身,高大威武,面容粗犷而刚毅,古铜色的肌肤似乎有一种神性的光泽。金带束额,双目炯炯,眼眸的威严与压力就像赵长河第一次在长安暗巷里见到了九幽。   这种奇特的压力,奇特的神性感受……这根本不是博额。   这是长生天神的真身,初见。   赵长河大惊失色:“是你……博额何在?”   长生天神粗犷的容貌上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他当然正在率众张开天罗地网,等朱雀尊者一脚踏入。”   赵长河似是就要转身回归,长生天神斧头一顿,周遭狂雷形成天牢,把赵岳两人困在其中:“还是留下吧。”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你伤好了?”   “我确实没有复原,是你们北伐的机会。”长生天神嘲讽地笑笑:“但在我的范围内,我的实力只会比全盛在外的时刻更强。连夏龙渊都不敢跑来打我的圣山,你们也敢?”   赵长河神色渐渐平静:“也就是说,其实阁下所谓分了一个较弱的分身在三娘那边牵制,依然是在误导我们,引我们进入如今的死地。”   “不错。”长生天神淡淡道:“看着你们一路往死路狂奔,我的心情也挺复杂的。老实说老子并不喜欢用计,奈何你们自己太作死,真是可笑至极。那就……留下命来吧。”   “哐!”巨斧挥出,赵长河岳红翎刀剑合璧,齐齐招架了这一击。   继而似是吃不住对方御境二重之力,两人的身躯都在后仰。   但长生天神的笑容却有点僵:“这力量是……”   一道太极虚影毫无征兆地浮现在脚下,如磨盘一样协助赵岳两人消磨长生天神狂猛无匹的力量。不仅如此,似乎还让长生天神有些挪不动步,如同陷入了什么泥沼里。   与此同时,军中看似一个小兵身形如流星电射,风雷狂啸,直轰长生天神后背。   厉神通!   被压得后仰的赵长河慢慢向前推平了斧头位置,低声轻笑:“阁下有虚实天书,我早就作弊知道了……既然知道,阁下猜猜,我们这一路行来,有多少是在配合你?就比如眼下,你猜我们到底是追你而离开了大军呢,还是想把阁下拖在外面?” ###第七百七十八章 你我之战,可以动摇神灵   看着长生天神的技能似与自然五行有较大关联,实则是一个很暴烈的战士,夏龙渊所言“有些骨头”的人。他并没有多么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听了赵长河的话脸色都变了。   虚实之变不是他自己的能力范畴,是借天书达成的。   借天书之力是个什么概念呢……   赵长河其实从来没有好好借用过,他能用的就是感悟与学习,更强的效果根本用不了,搞得跟个纯粹的学习屋似的。   很早以前认为是“没解锁”“没凑够”“发挥不出能力”,结果后来在灵族打多罗尊者,人家多罗尊者连手都没有,连天书都抓不住,单是站在天书旁边借用威能就可以借一些血肉塑造一个肉身,那是多可怕的造化之能?   结果到了自己手里,悄悄试过,根本做不到,最多就借此给自己的血修罗体融合了快速恢复能力,那与创造肉身的造化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好端端的天书能力就像被人吃了一样。   这时候当然该知道了……和齐不齐没有关系,那是因为天书的归属实际不是自己。   有灵之宝和一般物品不一样,书灵有绝对的自主权,书灵没认主那书就不是你的。多强的能力也是瞎子在用,她能给自己用多少效果就多少效果,和早年龙雀只配合自己使用其材质是一样的概念。   那就用用材质呗,擦擦东西挺好的,能自我吸收都不要洗。   扯远了……总之在长生天神的概念中,使用天书之能那就是该系法则的顶点,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勘破,这赵长河是怎么勘破的?   说是知道自己手头有天书,就能猜到整个计划布局,那是不可能的!你知道我有真幻之变,又怎么知道我会把这能力会用在什么方面?谁会莫名其妙去猜路过的那些人去帐空的部落实际有人啊!   但是很遗憾,赵长河不是猜的,而是从头到尾都看得见。而试探了一下,除了自己之外,哪怕修行强于他的皇甫情、剑心通明的岳红翎,全都无法看见,整支军队里能看见的人唯有他自己。   身后眼,这个从穿越第一天就自带的、曾经只用来偷看女人洗澡的“无用外挂”,直到今天才展现出了真正恐怖的价值。   以前说身后眼是神魔之眼……赵长河现在很怀疑不仅仅是个笼统的称呼那么简单,那分明就是某个特定魔神的眼。   只有她才可以平齐天书之能,甚至盖过一筹。毕竟她已经有七页了,单独一页的能力被她的眼睛勘破毫不稀奇。   她又不是系统,哪能随便送人外挂,能给出的东西当然全部都出自她自己的能力……自己抽了皇位相关的位置卡,就被送到迟迟身边,那不过是她的望气与因果,差不多可以叫做大预言术。就算预言失败好歹她也是明知道迟迟是夏龙渊女儿,总能解释得通与皇位相关就是。   那所谓眼睛呢?——她一直闭着眼睛,她的眼睛在哪里?   无论如何,这一次可以对任何人造成误导的真幻之变,被赵长河破了个干干净净。而得到赵长河提示的皇甫情,自然一眼看破了对方的诱敌陷阱,并爆发出当年玩两个身份的高明演技,这一路行来将计就计,除了赵长河之外根本就没人看得出她在演。   ……   “铛铛”两声闷响,赵长河岳红翎向后震退,长生天神不声不响地挨了厉神通一掌,竟是毫无伤害似的冷笑:“这就是你的力量?”   下一刻厉神通竟被直接震退,飞退之中一只拳头已经到了他的胸膛:“看名震神州的神煌之锻体,能不能挡这一击!”   身后刀剑之声狂起,赵长河两口子哪里会让厉神通独自去接这一击,刀剑齐出,试图牵制。   厉神通有点哭笑不得之意,不知道为啥每个人看见他都下意识以为他是专门肉身换伤硬扛的战斗风格,连长生天神都不能免俗,一个个都想试一下。实际谁他妈有病那样打架啊……就连当年他徒弟司徒笑和赵长河琅琊之战都很有技巧的好吗,何况于他啊……   却见厉神通微退少许,手掌斜斜一架。   就连在长生天神身后的赵长河两口子都很清晰地感受到一种铁索横江的意,长生天神这一拳看似暴烈,却被轻轻巧巧地封在方寸之外,连气劲都不知道怎么消弭了,一点浪花都没翻起来。   “铛!”赵长河与岳红翎的刀剑不失时机地击在长生天神身后,与此同时,架住长生天神一拳的厉神通手掌骤然爆发。   原先主动进攻都打不出半点伤害,但这防御之后的反击却反而爆发出了无尽风雷,声威何止比原先强横了十倍!   这才是神煌风雷掌,防反的真意。   赵长河看得心领神会,他能贯通很多东西。   但很遗憾,这一次三个人的合力进攻,依然起不到任何作用。   “轰!”狂猛的气浪怒冲而出,三人齐齐向后撤步卸力,烟雾之中长生天神低头看着脚下太极,低声自语:“麻烦的宝物……把我的力量如磨盘一样磨去,否则你们这一下就要全部伤在这里。”   玉虚自己伤势未愈,但他有宝贝可以借。太极图,曾经的道尊寄身之宝,也是造就了玉虚一身修行的根本由来,是除天书之外这世界最顶格的宝物之一,也可以视为根本法则的演化之一。   原本长生天神自己有宝物,他的神斧价值可毫不逊色甚至有可能更有来头,可惜这东西现在藏在赵长河的戒指里。   但即使这样此消彼长、长生天神甚至还是带着伤的,赵长河三人试探进攻了这两轮,依然觉得自己如同在和天地为敌,自己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如果只有你们,再也没有其他伏笔……那么很遗憾,你们依然要全部死在这里。”长生天神眼里有了些狞意,高举自己仿制的神斧,作势欲劈。   仅仅是个势,天上瞬间乌云滚滚,雷霆大作,黑压压的云层垂落九天,压在人的头顶,扑面而来的窒息。   好像要放什么大招了……   可正在此时,长生天神脸色再度微变。   赵长河握紧龙雀,忽地向前一跃,就是一记神佛俱散:“老子既然敢来北伐,自有杀你之道,在这装什么逼!”   “哐!”刀斧相交,乌云仿佛被一刀劈开,天光重临。一轮红日从劈开的天光之中露出辉煌,剑芒乍起于天穹。   夫妻档配合无间,厉神通挺身助战,内心也有几分好奇,长生天神是怎么忽然被分了心,甚至气势都弱了几成?   这一战表面上看,根本没法赢的……要点在哪里?厉神通心中微动,百忙之中分心看了一眼战局。   这一看,面庞就有点五颜六色。   ……   当赵长河与岳红翎追逐上天,以为这小两口已经撞到尊神面前送死的博额,正在部落里悠然等待皇甫情的进攻。   在皇甫情的视角,自然该是赵岳两人去追了博额,她轻而易举地率军攻破部落,然后落入陷阱。   结果博额等来等去,好一阵子汉军没来。   博额莫名其妙,尝试神念一探,博额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明明轻骑出击、连粮食和水都没带够的汉军,这会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无数帐篷栅栏鹿角,正在背靠荒山吭哧吭哧地结营。   这些物资哪变出来的?你们轻骑纵横草原,还带栅栏带鹿角?到底怎么带的?   原本缺粮缺水怨气冲天的士兵们,这会儿手里莫名其妙地多出了各种肉干面饼,还有一袋又一袋的清水,此刻正在分批吃喝,不亦乐乎。自己在部落等他们的时间,恰好给他们好好吃饭来着……   到底是谁有那一页虚实真幻的天书啊?你们的东西怎么来的?博额甚至怀疑再被他们掏下去,是不是能掏出一座城!   既然你们有这些东西,这些日子的行军为什么不用?   马蹄声从南方响起。   这些时日沿途的部落聚合成军,接到此前狂雷的信号,立刻往此地杀来。   博额当机立断:“他们一共就三四万军!趁他们营寨没这么快搭起,两面夹击,他们必崩无疑!”   眨眼之间,看似不设防的部落变成了漫山遍野的洪流,向山脚结寨的汉军席卷而去。   博额再度飞临,手中权杖一指,与刚才的狂雷一模一样的雷霆轰向汉军营寨,务求阻止汉军结营。   空气之中忽地遍布奇异的火花,雷电交织间,灿然如京师春节的烟火。那漫天雷霆在火花之中渐渐消逝,一只振翅高飞的火鸟直冲天际,方圆百里似乎都能听到那一声清越的凤呖。   赵长河心目中自带BGM的女人……她的战斗历来充满着极具视听感受的美。   “大萨满稍安勿躁,皇甫等你多时。”一柄火焰尖枪从火鸟法相之中骤然刺出,这是皇甫情至少七八年未曾动用过的兵刃……江湖的厮杀很少需要她动兵刃的,何况这东西太长,江湖携带不便。   但在此时此景,千军万马的冲阵之中,仿佛契合了天道的定义。   她也是第一次在外敌面前自称皇甫,那是将门之血,而不是自称了十六七年的“朱雀”。   “锵!”博额手中权杖飞速架在枪上,发出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狂暴的火焰顺着交击之处直冲他的面门,博额眼眸之中雷霆乍现,雷火相冲,双方都是一晃。   皇甫情嘴角露出了嘲讽的笑意:“看来你的伤也没好。”   博额算是倒霉到了家的。在太庙之战中被夏龙渊所伤还丢了神斧,被天书官方开嘲,搞得草原争权争不过铁木尔;跑去长安迂回,结果在长安又被这一家三口围殴,原先伤都没好清楚,又添新伤。   不是谁都有双修神技加上回春法则的,正常人受了伤需要养几个月极为正常。赵长河的急促北伐,既是赶在长生天神复苏之前,同样也赶在了他博额伤愈之前。   这位曾经的天榜第二、在夏龙渊死后本来该接第一的“最近神者”,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几个月里,始终没法发挥出自己应有的能力,更导致在普遍突破的浪潮里没能跟上,如今只能与皇甫情单打独斗而平分秋色。   在他受伤之前,皇甫情还只是地榜,连三重秘藏都没有突破……如今平起平坐,可想而知此刻博额的心中是多么憋屈。   他深深吸了口气,冷冷道:“朱雀尊者还有闲情逸致与本座在半空闲聊,你营寨未立,士卒饿得临时在吃东西,真不怕他们灭于旦夕!”   皇甫情微微一笑:“我不介意。”   博额愣了愣,一边招架朱雀迅如烈火的攻势,一边抽空低头看了一眼。   己方的洪流已经距离汉军未完的营寨只剩三五里了,几乎是眨眼就能到,不少勇士已经取下了身背的弓箭,准备远射。   目光落在汉军营寨里,却见到薛苍海正不知从哪里吭哧吭哧掏东西,博额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黑乎乎的炮管伫立在营寨之内。   茫茫望去,少说三四十台。   但很可惜,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轰隆隆!”   在博额麾下精锐的强弓劲弩射程还差了大老远的距离下,数十火炮轰然齐鸣。   冲锋在最前的北胡骑兵瞬间人仰马翻,尽成肉泥。飞旋的弹片继续乱舞,刮得四周血花喷溅。   博额呆了一下,差点被朱雀一枪捅了个对穿。他紧急闪开,失态地喊:“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这也是无数草原勇士心中正在呐喊的问题,一时整个草原都似乎被定格了一般。   就连朱雀那恐怖的魔神之火都有大萨满帮大家接下,然而这些是什么?   轰然雷震如同长生天的愤怒,冲天火光如同神灵的惩罚。雷与火的交织,既在长空,也在大地。   这是神罚吗!   长生天的神罚,为什么会降临在草原勇士身上,是大家不够虔诚、哪里获罪于天了吗?   博额的怒吼声此刻才传遍大地:“不要被对方的妖法蛊惑,这必是朱雀之火的某种应用!不可能无限装填!尊神会看见你们的虔诚,赐予你们无尽的力量!给我冲!”   “轰隆隆!”第二轮炮火再度轰鸣。   正在举着斧头准备放大招的长生天神无奈地抽空给予了防护。   仿佛印证了博额的话语,这一次被轰到的骑士身上闪过光芒,冲击力把人冲落马下,终究被震死,但那些狂飞乱舞的弹片终究没再能溅射伤人,与刚才那一轮连人带马轰成肉泥的场面相比已经好看了太多。   这真确确实实是长生天神百忙之中予以的护佑,明明还是很多人死亡,可草原骑兵眼里竟然更加狂热。   这就是神迹!对方的一切伎俩在尊敬的神灵面前无所遁形!   人们的恐惧只在未知,只要不是无法理解的神罚,那就算对方有什么先进一点的武器,草原的雄狮又如何会畏惧?   博额终于吁了口气。   看着继续冲锋的洪流,朱雀也有些无奈地叹气。只能说赵长河那边实力还是不太足,居然还能让长生天神有余力照看他的眷民。这也没有办法,在长生天的地盘祂与这片大地一体,就是最强的,夏龙渊都没法在他的地盘里杀他,否则早灭了,怎么可能拉锯这么多年。   能让对方只能护佑这么点效果,已经是赵长河他们的牵扯极为有效了……也不知道此刻赵长河到底打成了什么模样。   想要击败长生天神,目前大家其实是办不到的,祂本体完完整整,比只有一个神魂寄存的道尊更强。唯有一个办法削弱祂,那就是大量击杀他的眷族,动摇他的气脉与信仰,本质上与当初夏龙渊的境界跌落是一个意思。   这就是北伐最大的意义!   族群之战的胜负,确确实实能影响到御境之战的结果。   也就是说,事实上这一次北伐之战的核心从来都是胡汉战争,而不是御境胜负。赵长河心中一直有数,那是需要所有人、每一个士卒都需要发挥最大力量才能达成的战果。   “轰隆隆!”第三轮火炮再度轰击。   军中副将正在代替皇甫情传令:“火炮不过牵制,从来不足定鼎!弓手何在!”   “嗖嗖嗖!”箭如飞蝗,蔽日遮天。   火炮暂不足凭,然而它的用途在于终于把时间拖到了营寨扎营完整。此刻的汉营各种拒马鹿角整整齐齐,而对面……全是骑兵。   忽然之间攻守易形,战争进入了汉军最熟悉的节奏里。   其实又何尝不是胡人们熟悉的节奏?多少年来,一直如此。   南面也看见了骑兵的烟尘,那是原先以为“消失了”的部落,实则始终缀在他们后方,等他们落入陷阱之后两面夹击。   然而皇甫情依山立寨,后方是半弧形的山体,前方是另半弧的寨墙,哪里来的两面夹击……有的只是狭路相逢,实力与勇气的最终对决。   皇甫情又飒又御的声音传遍战场:“我们不要像愚昧的胡虏,只知道跪求长生天的护佑!我大汉不信这套,本座曾经信的是,我们自己的努力,可以帮助夜帝的降临;如今信的是,我们手中的胜负,可以影响神灵的天平!” ###第七百七十九章 他们的战争   “唰!”血色刀芒闪过,前方数个人头飞起。   薛苍海一刀当先,堵住寨门斩出了血色的狂潮。   十万大军冲击营寨,那种如潮汹涌剑影刀光漫天飞蝗的场面能让一些汉军士卒胆战心惊,就连这段日子一意想要找人打仗的薛苍海都难免有些小小的惊惧。   对方人太多了……虽说己方有营寨守御,但这仓促而立的营寨究竟有几分效果谁都不好说,放眼望去尽是茫茫的洪流,给人的心理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并且对方的士气也丝毫不逊,极为狂热,看来之前天神为他们防护了几轮火炮的行为让胡人们更加发疯了。   妈的你们天神根本就没心思炮火之下保住多少人的命,一看就是百忙之中应付一下,你们到底在这高兴什么啊?   就像现在,你们谁挡得住本座一刀!   “铛铛铛!”薛苍海一刀把数道长矛劈成了两截,再追一刀把面前敌人劈成了两半,一时间面前竟出现了少量空地,竟没有人敢往他这里冲。   耳边惨叫声起,是一位血神教徒中箭倒下。   “草拟奶奶的!”薛苍海通红着眼眶,一刀劈不到人,竟爬了上去试图翻到寨栏外,被身后教众死命揪住:“教主不可!”   这一刻之前的少许心惊都不知道飞哪个旮旯里去了,上了头的薛苍海挺刀遥指:“血神教薛苍海在此!谁敢前来送头!”   前方胡人震骇惊怖,竟一时不敢上前。   “你们不来,老子来!”薛苍海手臂鼓起,骤然一刀劈空。   四面血海茫茫,无数胡人士兵身周突兀绽起血光。   地狱如是……血满山河!   这或主动或被动的“天地无我”、完全上头的血煞功,赵长河很久没这样了,如今远远看着,颇有几分怀念。   但老薛你悠着点,这是会脱力的,没多久就会跟个龙雀口中的痴呆儿一样,别人不知道血煞功什么德性,我还能不知道嘛!   孙教习也在身后扯着薛苍海:“教主,教主,慎用,会脱力的!”   “怕个球!”薛苍海一拍胸口,传来“哐哐”的储物盒声响:“圣物阵盘在我身上,给大家提供无尽之血气,他们有神,我们没有?”   确实血神教众们也感觉到自己的力气用不完……只要不像以前那样爆发之后瘫软,那么这种杀不完的敌人才是大家最喜欢的场景,可以升级!   “都别拉着我,让老子出去砍人!”薛苍海挣扎。   “吼!”一柄战斧带着电光轰然劈至。   “锵”地一声,薛苍海奋力架开,双方均是一晃。   对方大将终于到了这边。   神殿护教护法之一,今人榜第三呼音勒台。   曾经陷于京师的也勒图是神殿左护法,如今这支军队的主将是右护法赤山,他也是草原残存无几的地榜,除此之外便是悍将呼音勒台。   很早以前神殿护教很少参与俗世战争的情况早就改变,双方早已刺刀见红。   薛苍海双目赤红:“好好好,这才是值得一战的对手!”   呼音勒台:“……”   你排名比我低不少,怎么好像看见了食物一样……你才是被越级出名的那位,别搞错了好不好?   “铛铛铛!”血神刀与战斧不断交击,有人抵住了薛苍海,周边汉军的压力陡然增加。   寨栏仿佛成为了绞肉机,双方都不断有人伤亡倒下,战场之上血戾茫茫。   连孙教习都伤了……他顾不得包扎自己肋下的枪伤,一把扯开边上的教众,一刀把刺向教众的敌人挥成了两半。   “妈的。”孙教习抬头远眺,数不尽的人潮涌涌,根本看不见尽头:“这种悍不畏死的敌人真他妈麻烦,一般战局就这么几下他们就该吓死了……”   殊不知胡人看他们也是硬着头皮,这几千个眼睛红彤彤的怪物给对方的心理压力也不是一般大,一个个都是心惊肉跳的和他们在打,硬是感觉“天神”在看着才鼓着勇气,不然很容易就被这群红眼怪吓散了。   血神教徒用于战场,绝对是所有将领梦寐以求的精锐,用于江湖厮杀完全不合适嘛   但天神到底是怎么看着的,所有人心中都没底,反正被刀砍也一样死,有区别吗?   还是说死后进入长生天,享受多少多少美酒牛奶和处女?薛苍海等人并不太了解对方的教义,也不了解他们对此有多信,总之双方都是盲目地打,纯粹当成了刷怪升级。   相对来说血神教徒更好一点,因为全部血煞上头了,这种状态下压根不知道恐惧……但其他的汉军则未必有这样的战意。尤其是清河琅琊等地调来的降军,大家集训都只有这一两个月,能有多么肯打肯拼那只是说说而已。   眼看着有些守御区域开始有了混乱之意,却见皇甫情的弟弟、副将皇甫绍宗带着百来人,登上了背靠的荒山。   这位号称副将,一路看自家姐姐“瞎指挥”一肚子纳闷,本该肩负着谏言的重任,可惜在姐姐凶威之下从头到尾连个屁都没往外放,都不如薛苍海敢说话。但到了现在他也知道了,那是当御境的能力开始应用在战争之后,改变了太多的逻辑。   包括眼下。   轻轻松松地把几十门火炮装回储物盒,带到荒山上面,再度悠哉悠哉地取了出来,在山顶一字排开。   曾经所谓“笨重不便”的重型器械,对于今时今日再也不是一个难以移动的固定方案。   炮管调整了一下角度,齐刷刷地指向了敌军腹心。   “轰隆隆!”炮弹在敌军中间炸开,无数正在后方张弓搭箭的草原精锐被炸成了肉酱。   战场上竟然安静了片刻,长生天神都没想过这炮还能换个位置继续轰,正在缠斗之中没来得及予以防护,眼睁睁看着己方被轰得阵不成阵,措手不及。   “你们……”他的眼眸越发狰狞:“是在找死!”   “嗖!”和三娘一路缠斗了好几天的分魂突然消失,回到了本体。   原本以为稍微分个稍弱的分魂一心二用地进行干扰,并不会影响自己碾压赵长河等人的实力。然而以目前的情况看,根本无法有半点分心,这分魂只得收回。   也恰好皇甫永先的军队此刻已经陷入了很麻烦的境地,他的分魂纠缠玄武的目的已经达成。   赵长河等人忽地压力大增。   玉虚的太极图终究不是玉虚本人,之前大家只是大致相抵,如今长生天神一暴走,立刻就有些吃不住。   “轰隆隆!”比刚才狂暴数倍的巨大雷霆在空中凝聚,天地变色,撕裂苍穹。   仅仅看着那犹如世界末日般的声威,厉神通就觉得自己吃不消……他毫不怀疑这道雷霆劈落大地,这方圆千里再也不会有半个生灵,所有山峦草地尽数都要化成飞灰。   他都吃不消,赵长河岳红翎等人就更没法硬抗了,包括双方兵马,怕是都要一起个尽绝!   可就算灭绝了千里生灵,胡人也不过十万出头,可大汉最重要的几位御境强者却全在这里,长生天神怕是宁愿多花几倍代价也愿意。   “真以为尔等联手,就能对敌御境二重之巅?欲借生民之衰弱,坏我气脉根基,想法很好,但你们一定会死在那之前!”长生天神悬浮虚空张开双臂,肆虐的狂风将赵长河等人都推开了数里,凝聚的狂雷终于酝酿完毕,轰然炸落。   厉神通眼里闪过坚毅之色,正要有所动作,却见赵长河手中不知何时突然多了柄巨大的斧头。   长生天神:“?”   “轰隆隆!”狂雷炸落。   巨斧猛挥。   粗入山峦的雷霆随着这一挥,如同收到了什么牵引,忽地转向,没入神斧之中。   神斧周边雷电缭绕,神威凛凛。赵长河似乎也受到了不轻的反震,嘴角隐隐溢出了血迹。   但也仅仅是这点血迹。   那让人觉得千里屠灭无人能挡的雷霆……就这么没了。   长生天神脑子都宕机了小片刻,忽地暴怒:“博额!怎么不是你被人偷在中土!”   “啪!”火焰尖枪弹扫而过,击在博额权杖之侧。   惨被尊神骂了的博额心神失守,终于被皇甫情击退,震动了未愈的旧伤,同样喷出一口血来。   “嗖!”天际霞光大起,岳红翎的剑芒撕开了雷霆昏暗的天,神光直若长虹,转瞬就到了长生天神眉心。   与此同时,星河剑飞上天际。   在岳红翎划出了落日长虹的同时,划开的天光两侧繁星点点,银河倾泻,如落九天。   龙雀贴身狂卷而来,百十几万人的战场血戾怒号厉啸,苍生屠灭!   星河剑的神性,龙雀刀的魔威,同时爆发,神魔一体。   天空爆起了惊天动地的炸响,与大地的炮火交织在一起,如同山河鸣奏交响曲。   皇甫绍宗接过姐姐的指挥棒,站在荒山炮台边上观察片刻,忽地张弓搭箭,瞄准了寨门前与薛苍海缠斗中的呼音勒台……的身后不远。   那里正有胡人悄悄张弓搭箭,瞄准了眼睛赤红一片已经狂暴得没有意识的薛苍海。   那两人其实挺棋逢敌手的……呼音勒台的修行要比薛苍海高,但这战场血戾对薛苍海加持实在太大,加上他的刀是把宝刀,总体来说薛苍海是优势。   如果给薛苍海足够的时间把优势化为胜势,这就妥妥是一次漂亮的越级。   可惜这是战争,不会有人给他这样公平的机会。   “哐!”刀与矛不知几度交击,血神刀重重劈在矛身上,眼见劈出了豁口,即将断折。   “绷!”弓弦声在嘈杂的战场之中几乎听不见,偷袭者在放箭的刹那间,自己咽喉被皇甫绍宗准确地贯穿,仰天摔倒。他偷袭射出的一箭瞬间失力失准,落在寨栏上。   与此同时,又是一声刀矛相击的闷响,呼音勒台被狂暴无匹的狂战士薛苍海连矛带人劈成了两半。   两军大震!   “人榜第三,不过如此!还有谁来送死!”咆哮声响彻战场,在满天雷霆与炮火声中依然隐隐可闻。   皇甫绍宗抬头看天,上方的神战在一团雷霆霞光星落如雨的特效之中什么都看不清。眼睛又扫过姐姐和博额激战之处,恰好看见博额喷血跌退的瞬间。   皇甫绍宗心中大动,不失时机地厉喝:“赵王轻破伪神绝技,大帅重伤天榜第二,薛将军力斩人榜第三!我等神罚依旧,尔等庇佑何在!”   “轰隆隆!”不知多少轮的火炮“神罚”再度轰鸣在敌军后方,炮管终于没能撑住,开始了接二连三的炸膛,伤到了不少炮手。   但敌人不知道。   他们看见的是永无休止的“神罚”,战阵根本无法持续,而神灵没有回应,大家只是血肉之躯,如何没完没了的在这挨炸?   神殿将士心中自夏龙渊死后就该人间无敌的大萨满博额,被四象教的“大萨满”朱雀一枪击退。   寨门久攻不破,一群“小号赵长河”堵在那里,如同一群疯狗,奋勇的将士们阵亡不计其数,尸骨堆积如山,神殿大将呼音勒台阵亡,人都被劈成了两半。   一直疯狂不停的攻势终于陷入了停滞,许多千夫长百夫长都看得出有了明显的退意。   皇甫绍宗深深吸了口气,飞速跳下山头,骑上了自己的战马:“敌军已乱,兵无战心!打开寨门,轻骑出击!”   寨门洞开,无数轻骑冲出了寨门。   那是倾巢而出,除了几千血神教跑得不比马慢的步兵之外,这一路军马几乎就是一支纯骑兵。   反倒是胡人为了攻寨,前军自己弃了马,后军被火炮轰得军不成军阵不成阵,各个头人都有了退意……打到了现在,又怎么可能打得过养精蓄锐已久的汉军铁骑?   皇甫绍宗一马当先,长枪起处,无数胡人应枪落马,穿出了一条血色的通途。他持枪厉喝:“这不是突围,这是反攻!取敌主将赤山首级者,赏金千两,官拜大将;取敌酋博额首级者,赏金万两,封万户侯!”   自三十余年前,夏龙渊兵出塞北,迫得长生天神自守之后,三十余年来,这是这是汉家儿郎第一次策马驰骋在漠北草原,以进攻者的姿态,大破神殿精锐。   神殿精锐四散溃逃,最后的守护军在护法赤山的率领之下仓惶逃向北部山脉,大萨满博额甩脱皇甫情,狼狈北退。   北部山中,那里才是他们真正的神殿所在。   皇甫情懒得去追博额,博额一退她就飞去驰援赵长河了……她知道赵长河那边只是在拖,真正最吃力的战场在那里,急需她的支援。如果说下驷对上驷,恐怕敌人怎么也想不到,赵长河岳红翎加上厉神通竟然是被己方定义成下驷。   下驷意味着最危险,极有可能死。   便如赵长河早就伤了,伤得比博额都要早,下面的战局再拖久一点,真不好说会打成什么模样。   但这一战里,又有谁不是用生命在博呢?   便是现在加上她皇甫情,也未必就能拿长生天神怎么样,真正的胜负依然要看人间之局,能够对他动摇多少。   皇甫情把指挥权移交给了弟弟,皇甫绍宗亲率两万骑,带着薛苍海的五千血神军,衔尾直追神殿溃军而去。   目标:狼居胥。   …… ###第七百八十章 元神!   稍早一些,长生天神收回分魂的时候,三娘与皇甫永先一路也已经遭遇了最艰难的战斗。   这几天行军路上,起初颇受赤离借助风沙掩护神出鬼没的袭扰,崔元雍司徒笑等人左右率队前后巡逻,维护行军稳定,赤离数番袭击,无功而返。   赤离以前没见过司徒笑,这厮排名比崔元雍略低一点,听说还嗜酒,这对行军警戒是大忌。本来以为更好欺,但换了那边方向试探着袭扰了几次,赤离表示宁愿去对付崔元雍,也不想再看见司徒笑那张胡子拉渣的脸了。   什么叫铁锁横江,铁壁铜墙。   赵长河那边能和长生天神拉扯这么久,司徒笑师父厉神通的防守能力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完美契合着赵长河的战略。同一套玩意儿用在凡人之战那就更是老鼠拉龟无处下手,只司徒笑一个人就敢来堵整支军队,刀枪剑戟打在他身上连个印都没有。   完全在作弊。   好在所谓袭扰能不能成功,其实并不重要。   这后面几天如同皇甫永先的判断一样,在玄武法相防护的周边地带开始因为多日的水润而形成了泥泞如沼泽般的保护带,赤离已经很难纵马在这种泥泞之中驰骋。于是这后面几天连袭扰都消停了,无所谓。   因为袭扰只不过是为了是营造假象,让初次做主帅的皇甫情和战争门外汉赵长河产生误判,以为会用这种袭扰来拖延这一路的行军步伐,意味着这边并无胡人主力;再配合之前铁木尔与赵长河神魂对撞的情况,让他们真以为铁木尔率胡人主力在他们那一路。   实际上长生天神在大漠卷起茫茫风沙,并不是为了掩护赤离等人的袭扰部队,而是为了掩护铁木尔大军的动向与布置。   在看不见的风沙遮掩之下,铁木尔早就张开了天罗地网,等着皇甫永先的主力部队来临。   这里才是最能决定胡汉气运消涨的真正人道大决战,双方投入的兵力、草原各大部族的参与程度,都远远不是赵长河那一路可以相比。   像极了卫霍分工……但在此之前,汉军方面似乎判断错了主力所在,几乎所有御境都在东路,这边只余一个玄武。   “嗖!”身后的妖娆玄武蛇鞭重重缠绕,将长生天神分魂死死困住,而面前又有着另一个气度沉凝的玄武,拳出如山,轰在天神分魂腹心。   这些天来,也不知道是这分魂缠住了她呢,还是三娘有意地在拿这御境二重的分魂来磨砺自己,否则并不需要打这么久。在感觉一魂二用已经颇有所得、再纠缠也没什么新意之后,三娘便没再继续磨下去,终于痛下杀手。   结果铁拳刚刚轰到,那分魂就消失了,连最后给她弄点麻烦都不做了。三娘收拳,双魂面对面走了两步,一阵水波对碰的涟漪泛过,已然合成一体。   三娘转头看了看长生天神分魂消失的位置,微微沉吟。这分魂看似并非被自己打跑的,一看就是在东线感觉到了吃力,懒得陪她演下去。   但既然会走,大约也说明了铁木尔的布置已经完成。   在与这分魂缠斗的时间里,她也没有闲工夫外放神识去窥测周边千里,这外面漫漫风沙,真不知道远处是怎样的情景。纵使皇甫永先一直都在看路,他区区二重秘藏的实力多半也看不了太远。   三娘传音通报了皇甫永先一句,看看这漫天风沙随着天神分魂的离开而无人操持,三娘猛地再起一拳。   能阻海啸的拳风用在此处,自然也可以吹尽风沙。   眼见风沙开始消退,而在尚未退尽之时,皇甫永先便已忽地举矛向天,大喝道:“全军止步!前军立盾,长矛盾后列阵,三军各归本阵!”   传令兵飞速传令三军,训练有素的将士们开始飞快排兵布阵。而此过程中就已经有敏锐的将士感受到了远处大地的轻微传感,仿佛有地震正在向此地蔓延。   “这是……有骑兵来袭!很多……四面八方都有!”   随着伏地听声的斥候声音响起,风沙终于散尽。   举目远眺,依稀可以看见远处地平线上冒出了一线黑色,继而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如无穷无尽的浪潮,向他们的位置汹涌奔流。   数之不尽的草原骑兵!   马蹄踏开的烟尘,比之前的风沙都不遑多让,举目不见天日。   这一次的漠北决战、汗王铁木尔亲率的各部族真正主力,尽在于此,除了后路没有兵马,其余三方尽是数之不尽的洪流,眨眼接近。   后路的所谓没有,也不过是围三缺一,想要让汉军失去斗志自己跑路的举措而已。这一支汉军基本都是步卒,只有极少量骑兵为战略用途,一旦开始溃逃,根本不可能跑得过数十万铁骑的追杀,必死无疑!   好在这支军队以原雁门守军为主,是皇甫永先多年来一起出生入死的大汉最精锐军团,眼下这三面洪流不计其数,虽然让人胆战心惊,好歹没乱,还是很快地列起了阵型。   还好三娘早一步提醒,否则临时被冲到面前了才发现,那就真完犊子了。   “皇甫永先……你在雁门关内做了数十载的缩头乌龟,今日终于可以在沙场之上堂堂正正一决雌雄,不亦快哉!”   铁木尔春风得意的声音轻轻松松地传遍百里,显示出如今超凡脱俗的御境一重巅峰修为,似乎天榜第一当之无愧。   三娘眯起眼睛,甚至感觉这货是不是有点半步二重的意思了……奇怪,怎么这么快?这不应该,三娘亲历过更早的雁门之战,那会儿铁木尔显然没有破御,他若是破御最多也就是大家普遍破御的屠龙之后,这点时间怎么都半步二重了,这里是不是有点什么问题?   皇甫永先显然不会去和铁木尔打这个嘴炮,默不作声地指挥布阵。铁木尔没有得到舒坦的反馈,竟把矛头对准了仍然漂浮半空的三娘:“玄武尊者……此前的尊神分魂,不过逗你玩玩……阁下的真正对手是本汗。”   他顿了一下,似是嘲讽:“其实玄武与朱雀二位尊者,说是战士都不尽然,性质更近于我们的博额,半是战士半是祭司。本汗最想交手的反倒是你们的新夜帝赵长河,他才是真正的战士,刀劈箭射,英勇无双。可惜缘分未至,只能神识匆匆一晤,诚为可惜……恕本汗直言,以尊者此前和尊神分魂的对战展示出来的实力,恐怕如今不是本汗的对手。”   三娘确实半是施法者,在这些话的过程里之所以没有去阻止骑兵冲锋为自家争取布阵时间,就是正在默默施法呢……可听了全程,竟愣了一下,被这话逗笑了:“你的意思,你看得上我家男人,竟轻视于我?”   铁木尔大笑道:“尊者曾在黄沙集当垆卖酒,何不继续为之,草原英雄很乐意光顾。”   三娘眼里浮起杀机,嘴角依旧媚意盈盈:“大汗好像仍未搞明白一件事……我们在战争,而不是勇士对决。战争之中,施法者的价值不是大汗可以估量,在我们眼里,博额比你麻烦多了……”   铁木尔哈哈大笑:“本汗不施法,不代表本汗不会破法,更何况你不会有这个机会去操纵你的术法……”   随着话音,语气忽地一肃,尽是杀机:“冲锋距离已至,即将进入我们擅长的射程,尊者就不用妄图替他们守护了。给我死!”   “轰!”一道矛影轰然而来,眨眼之间就到了三娘面门。   三娘神情很是严肃,一直加持在下方为军队护持了好几天的玄武法相已然收回,不敢再分心多顾。她纤手一挥,一道弧形的冰镜便出现在面前,铁木尔的战矛戳在上面,被冰面带着滑过,没能攻破玄武之御。   但即使如此,三娘还是微微晃了一下,守是守住了,力量上真是比不过铁木尔……真是见鬼了,这段时间他到底怎么练的?   铁木尔持矛与三娘交错而过,回手又是一矛,同时大笑:“所以尊者还能施法否?”   三娘回手一鞭,盈盈而答:“能。”   铁木尔话音未落,笑声就斩断在喉咙里。   下方骑兵冲锋极快,几句对话间,就已经从远处地平线上的茫茫一线冲刺到了距离皇甫永先的前军数里距离,再近一些都可以放箭了。一旦进入了他们擅长的节奏里,这一战基本已经不用打。   然而就在胡人骑兵的军阵里,莫名其妙地从地底钻出了无数胖乎乎的水人,大部分钻出来就直接拱在马肚子上,瞬间人仰马翻。   急速冲锋中的骑兵哪里经得起这样乱阵,后方的战马绊在前面摔倒的人马上,又是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掀翻了一片,场面乱成一团。   水人不依不饶,还试图发动水箭攻击。   “此地还在戈壁荒漠北部边缘,你哪来这么多的水召唤水人?”铁木尔暴怒甩手,无数气劲如箭矢穿过,准确地落在了方圆数里的每一个水人身上,把它们轰了个稀巴烂。   就这么一个分心,手中战矛被缠住,身后拳劲狂涌而来,却是三娘已经不知何时分身在后,排山倒海的玄武之拳已然轰在了铁木尔后背:“大汗虽然英勇,却不知在极深的地底,是有水的……而且很多,多到超出你的想象。”   铁木尔紧急爆起罡气偏移了这一记重拳,两个三娘不讲道理地狂攻而上,瞬间攻守易形。   铁木尔都来不及为自己的形势担忧,心神还是瞥过下方战局。   数十万大军的规模太大了,三娘虽然搞出了一堆水人搅乱了阵型,显然覆盖不了全局,依然有大量军马持续在冲锋。三娘召唤这么一次大规模的水人显然需要一定的前摇,大约就是刚才大家对话的几句时间,但现在她显然没有办法再重复一次。   毕竟如她所言,水在极深之处,她也不可能轻易招出来。   正自安心少许,脸色又再度变了。   不知道是水人的死亡化成了水流导致呢,还是之前三娘的引导就已经让地下水往上涌,就在这么顷刻之间,地面的黄沙忽地被水浸没,很快沙地就变成了一片沼泽。   “吁!”无数战马踏在上面,瞬间陷入了泥沼,冲锋的惯性让它们纷纷栽翻,汉军布好着阵型,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四处茫茫涌来让人压力无限的骑兵在四周上演着全员坠马的大戏,看得连他们都如坠梦里。   三娘此前用的浸润沙地干扰赤离的偷袭,大家都见过,赤离等人也尝过,无非是路面烂了点,不太好进行来无影去无踪的快速袭击,但并非不能跑马。却原来连这都是有意的误导,让敌方以为仅止于此,不会有更强的手段,否则赤离这帮人就回不去。   可不料还真有更狠的,真能化方圆数十里沙地为沼泽!   这还是人吗?   这根本就是天神之能了好不好!   大汉国教,四象教大祭司玄武……她说她很懒,只是一个想睡觉的女人。   可实际上她是海上千万民众共有之神,继任海皇已经琢磨了半年,比她家新夜帝更像一个真正的神祗。   “我很懒,一招好用就研究到底了,希望大汗没有以为我在骗人。”三娘笑意盈盈:“大汗自认力可破万法,如今你力气大,你倒是破呀?”   铁木尔:“……”   破个锤子!即使可以用妙到毫巅的罡气把这里的水分尽数蒸发,把地面回归原始,可这人仰马翻的战场局面已经形成,又怎么拉得回来?   人家皇甫永先又不是站在那里玩的!   “嗖嗖嗖!”箭如飞蝗,从汉军阵中如雨落下,洒在前面乱成一团的胡人阵中。   他们已经进入了射程。   听着下面传来的惨叫声,铁木尔又气又急:“弃马步战!我们人多,堆也把他们堆平了!秃鹫猎牙,你当先上!”   可怜御境在空中对敌,还得亲自指挥战场。人家博额都不需要,皇甫情也有弟弟。   因为这里是无数大部落的联军集合,除了他铁木尔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统一指挥。   秃鹫猎牙硬着头皮整起自己的部族,当先冒着箭雨冲向军阵。   侧后方三娘未能顾及的地面上,马蹄声再起,赤离率着他的袭扰部队,从后方插来,协助秃鹫猎牙。   汉军军阵,无数亮晃晃的长枪尖头,在烈日之下闪烁着严整的寒光,晃得赤离睁不开眼睛。   从人数上说,赤离还是对这一战有一定信心的。   但强者本能的直觉,让他觉得这一战怕是很难了……大家的优势已经被那元三娘区区一个人整散了,如今就算要赢,也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人命。   包括他自己。   狭路相逢勇者胜,没有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心,这一战就不可能赢。 ###第七百八十一章 草原的英雄们   赤离率众疾驰在后阵,向汉军后方游射。   他们不是原先汉军想象中那种数百人的小型袭扰队,是一支有着三千人的精骑,只在风沙之中隐藏得看不出人数。   所谓狭路相逢,可不能脑子一热就冲人家严阵以待的矛阵里去,依然要讲究战术。草原骑兵从不是直接冲人家长矛阵用的,赤离这支就更不是了。   一旦让胡骑游走奔射起来,是极为可怕的,如果被找到机会穿插收割,再多人都经不起他们割。此前那种风沙之中突兀出现漫山遍野的骑兵接近、尤其是汉军都还来不及结阵的情况下,基本都不用打都可以宣布此战没有悬念。   然而汉军结好了阵。   十万人的军团,真不是那么好指挥的,只从这么迅速就如臂使指地结好了各部阵型,哪怕阵型再基础,铁木尔都愿意喊皇甫永先一声当世第一名将,“我不及也”。随便换个别人来,九成九都是一团乱,三娘再怎么给他们拖延都没用。   这种功夫不像武勇那么醒目,往往被人忽略,但这才是将帅最重要的素质,所以赵长河做不了。   如今成功被结好了方阵也就算了,大家拉扯破阵也不是没有经验。然而四处受沼泽地所限,根本跑不起来,这才致命。   原来这才是赵长河等人分三娘在这一路的用意……这种战略是谁做的?皇甫永先吗?还是他那个号称三军主帅的女儿?   铁木尔没有闲工夫去想,一边且战且退地应对两个三娘的夹击,一边还在外放罡气试图蒸干地面,可惜这显然需要一定的时间。沼泽是没有了,到处依然烂唧唧,再也难以那么灵活机动,草原部族的优势顿失一大半。   下马来硬的,别的不说,大家的甲胄都不是一个级别的,更别提那么严整的方阵,秃鹫猎牙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打。好在他的使命不是破阵,是来阻止皇甫永先推进的,让他们后方的骑兵还有机会重整旗鼓、让铁木尔还有时间烘干地面,都不需要多干,只需要能跑起来就够了……   各部三十万大军,不仅体现在数字上,已经体现在了空间。后方还有无穷无尽的兵马,在各部落领袖统帅之下分批前行,没有陷入前方的混乱。只要操作得宜,未尝不能把战局拉回自己熟悉的节奏里。   而这段时间内,唯一能奔跑起来的反倒只剩赤离这一支在后方的骑兵。   三千人,在这种战局上看着极为渺小,实则对于他们惯常的战法运用来说已经不算少了,用得好了能给汉军后方造成极大的麻烦,最好的战果说不定还能达到凿穿切割。毕竟这么大的规模,皇甫永先不可能指挥到每一个角落,都要看各部将领自己的水准。   铁木尔对赤离寄予厚望,这一战的胜负似乎要着落在赤离这支精锐身上,而不是硬着头皮率众上前的秃鹫猎牙。   然而赤离眼前再度出现了司徒笑可憎的脸,还有闲工夫喝了口酒笑嘻嘻:“我和小崔分别和你对了几场做测试,最后确定还是我来和你玩比较合适。”   赤离憋气不答,指挥游骑射箭。   之前小规模意思意思的袭扰,你一个人能把箭矢都挡了,这里三千人你也可以?真以为你是你师父呢?   “嗖嗖嗖!”箭矢飞蝗而下,却见司徒笑身边的士兵们都扯开了衣裳,露出了钢铁般的雄壮身躯,双手各持两个小盾牌。   赤离:“?”   纯盾兵?你们脱衣服干嘛?   心思一闪而过,只听一片叮叮铛铛的脆响,所有飞射的箭矢都被这群人左跳右拦,尽数挡了个干干净净。盾牌没挡到的,射在了他们身躯上,响声和射在盾牌上基本没什么区别,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记。   而司徒笑专门盯着赤离,只要是他放出的箭就由司徒笑专职去接,否则别人接不住,分工极为明确简单。   赤离心中一个咯噔。神煌宗来这里的竟然不是厉神通师徒,而是来了上千宗门精英,一个个铁布衫都已经入了门径的那种!你们不是在兵进汉中吗?这样的精锐跑塞外来?   一轮游射,连对方的汗毛都没伤到,武者们灵活拦箭,可比什么盾阵都严实。被神煌宗武者挡在后方的汉军士卒们看着他们的眼神,好像在笑……   然后同样张弓搭箭,予以回击。   赤离的人稍微靠近了一点,就有人被射落下马。   赤离气得吐血,无法更加接近把箭抛射向军阵内部,只能策马绕行,换个方向游射。   结果司徒笑率众阴魂不散,赤离在外绕到什么方向,司徒笑就跟到什么方向。以往不管怎样都能从一些角度取得战果的方法,在这一次被阴魂不散地跟着破了个干干净净。   赤离眼尖,看见对方远处阵中也有少量骑兵开始向自己的方向飞驰接近,为首是很眼熟的雁门宿将。他瞥了司徒笑一眼,司徒笑却一步都不往前,打定了主意死守军阵。赤离又是无奈又是憋屈,只得率众勒马撤离,再找时机。   他被乱世书认可“妖狐”之称,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的游斗才是他的专长,而不仅仅指他的刀法如狐。然而这一战里,他的专长被针对性地克得连半点水花都没溅起来。   赤离可以确信,自己的天赋强于司徒笑,当年的潜龙第一不是说笑的,如今的修行也确实比对方高。然而他的专长是灵动而不是攻坚,单论射箭的威力他确实不那么可观,这遇上司徒笑实在是太克制了。   赤离人都去得老远,憋屈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司徒笑耳内:“你们神煌宗不是在造反吗,怎么我看你们简直就像大汉的狗!”   司徒笑哈哈大笑:“爷爷们就爱揍胡人,神州姓夏之时,爷爷也一样揍你,何况如今姓赵,爷爷更乐意!”   现在神州的皇帝不也姓夏!赤离懒得吐槽这个,转瞬远去。   司徒笑“呸”了一声,自语道:“算你们运气才是,‘神罚’太少了,战线却多,赵长河那小气巴拉的说这里战局太大了,勉强分个几台也没用,索性没给。要是所有‘神罚’全在这,轰烂你个龟儿子的头!还寄吧游射!”   想到“神罚”的威力,司徒笑心有余悸,感觉自己都吃不消,不知道另一战场博额的神殿护教军到底拿什么来扛……   然而他们火炮少,赤离这边也有相同的问题……他们的箭矢不够了。   他们只是一支离开大部队好几天的袭扰队伍,带粮带水带箭矢能带多少?前几天还用了不少,现在每个人都只剩一两壶箭了……   一两壶箭,如果是普通战局,说不定都够他们撕开一个裂口。但眼下这个老鼠拉龟一样的战局,说不定连对方一个轻伤都造不成。   “我们的箭不够了。”身边的副将也在对赤离道:“并且大汗要的也不是这种结果……”   赤离勒马遥望,脸上风沙被汗水淌过,容貌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英俊。   他们的位置根本看不见前军方向的战局到底怎样了,大致可以看出汉军的前阵缓慢地向前推进了少许,想也知道这短短的时间内秃鹫部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草原各族的状态和中土军队模式不同,他们不会搭上整个部族卖命,一旦伤亡重了,赤离可以保证秃鹫猎牙会掉头就跑。但这一战真的不能跑,一旦跑了,长生天就要衰败。   赤离是神殿的人,不是哪一族的。现在整个草原最有战意的就是铁木尔本人的金狼军和神殿护教军,大汉那边脑补的二者不和,其实并不存在。无论双方领袖怎样不和,上头还有个天神捏合,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足以让他们进行最精诚的合作,博额是主动把自己当下手、全力配合铁木尔的。   但单单他们配合没有用,不可能所有部族都一样。除了他们神殿中人,别人对天神的信仰在族群与生命面前也不见得有多么虔诚。他们必须要有优势,一旦劣势,韧性远远比不上皇甫永先那些陪他浴血奋战了这么多年的铁军。   “绕道后军左翼……”赤离低声道:“我看见崔元雍在那边……如果所料不差,司徒笑只是负责右翼,不会随便跑去左翼挤占崔元雍的防区,不可能有那种安排,他们互相之间的颜面也不允许。”   “然后呢?我们箭不够了啊,没有意义!”   “刚才也看见了,两边侧翼都不是前军那种矛阵……一轮箭雨开路足矣。”赤离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来几个不怕死的,与我一起冲阵,只要能拉扯开阵型,余众就往里突击,撕裂他们的后军。”   三千精骑鸦雀无声。   冲后军侧翼……要是过了万还可以说说,可咱们只有三千。   这是要拿命博。   “战术说穿了也需要武力与勇气的发挥,我们不博这一命,这战就不可能赢。”赤离神色平静:“不怕死的,随我来。”   崔元雍按剑仰首,看着前方冲阵而来的兵马,上方的箭雨茫茫,就像此刻乍起的风。   他能从中感受到那暴烈的决然。   当一位以灵巧多变著称的武者,抛下了自己赖以成名的变化,来向严阵以待的大军冲锋的时候……崔元雍知道这位曾经睥睨中原潜龙的草原新秀,根本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   那是岳红翎赵长河在榜之时的潜龙第一,含金量历代无双……只要给他一定的时间,他必然会是神殿的新博额。   但大势如潮,一个人类的英雄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铛!”长剑架住了马上掠来的弯刀,止住了赤离前冲的态势。   周围长枪四起。   “赤离兄,此路不通。”崔元雍身周紫气大起,漫过了周边的血光:“不知道赤离兄愿不愿意相信,这时候秃鹫部多半已经跑了。”   “压阵的金狼军会让他们继续前行。”赤离低声说着,也不知道是为了辩驳崔元雍,还是说给自己听。   “舍变化而取其直,赤离兄在这种战局里,不会是崔某的对手。”   “那就试试。”   ……   秃鹫部这时候并没有跑。   “铛!”枪矛相交,秃鹫猎牙微微后仰,避开了周边无数的攒刺,后退了数步。   前方是皇甫永先本人,横枪于前,整个军阵又向前挪了数步。   从乱世榜的排名上,皇甫永先很早就是地榜第九,虽然排名很丢人的还不如自己女儿,但也是世间前列的梯队。可惜他年纪大了、又多有军务操劳,这两年修行没多少进步,始终还是二重秘藏卡着破不了三重,然而排他前面的人物升的升死的死的今天,排名却悄无声息地变成了地榜第二,前面第一是唐晚妆。   其实皇甫永先知道自己的修行在今日是配不上地榜第二的排行的,比如眼前的秃鹫猎牙就比自己强。   这位曾经压得赵长河连一矛都差点接不住的前人榜第一,在赵长河之前公认的“人王”……他的年岁正当盛年,战后直接突破了二重秘藏。后续在这风起云涌的神魔时代里奋勇精进,如今很明显已经突破了三重,虽然只是初期,放在往年这已经是天榜,但现在暂无战绩,只列在地榜中下。   草原英雄何其多也……才会在这千年来始终与中原征伐不休。   很遗憾,虽然皇甫永先卡在坎儿上破不了三重,但与刚破三重不久的秃鹫猎牙差距却也没大到土鸡瓦狗的程度。而这万军之中,矛阵攒刺,秃鹫猎牙很吐血地遇上了当初打赵长河一样的环境,明明一矛能压得皇甫永先气血翻涌,可周边无数枪矛涌来,他无法取得胜势,更破不开阵型。   毕竟他未能破御,又非神煌宗那类玩铁布衫的,终究不过肉体凡躯。而皇甫永先身边的将佐们全部都是玄关八九重乃至于近期破了秘藏的强者,并不是普通的兵卒鱼腩。   身边的秃鹫部精锐纷纷倒下,皇甫永先的阵型不知不觉地已经在向前推进。   他挡不住,节节后退,几乎没有阻碍这汉军钢铁洪流的多少步伐,秃鹫部的精锐还死伤惨重。   老实说秃鹫猎牙自己愿意和皇甫永先死战,却不愿意把部族勇士们全部葬送在这里,凭什么啊?然而后方金狼军压着,要是这时候转头跑的话,怕是部族也要死在金狼军手里,没有太大区别。   除非……皇甫永先有办法搅乱金狼军?   秃鹫猎牙且战且退,放出勉强可以动用的神识感知向后扫了一圈。   在自己挡住皇甫永先推进的过程里,后方的乱象已经好转了一些,所谓的沼泽地在大汗不懈努力下好像也已经好了很多,已经不少人重新上了马……如果继续坚持下去,是不是就能把战局拉回熟悉的节奏?   秃鹫猎牙本能地感觉皇甫永先不会只有这堂堂正正推进的套路,坐视大优的局面被拖回来。   以正合,以奇胜。皇甫永先当世名将,不可能不知道。   正这么想着,就发现西边烟尘大起。   有人袭击金狼后军!   铁木尔的怒吼声也从空中传来:“巴图,本汗候你多时!就你这帮衣不蔽体的乞丐,还妄想再现当年之举么?”   当然是巴图。秃鹫猎牙有些失望,这支“奇兵”根本就不是奇兵,所有人都预计过的,铁木尔当然早有专项准备。   就见后方有部族策马包抄,等着巴图钻进圈里。   然而就在后方军势稍动的同时,东边烟尘再起,比西边巴图部的动静大了无数倍,整齐划一的铁蹄践踏之声地动山摇。   秃鹫猎牙心中一动,张开神识努力看了一眼。   铁木尔也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支军马哪来的,一看之下,全都愣了。   ——皇甫情北伐刚出漠南之时,说判断西线才是主战场,派遣镇魔司大将武维扬率一万轻骑驰援。后续你骗我我骗你,当铁木尔神魂与赵长河对撞之后,大家似乎又把主战场定位为东线。然而不管定位怎么变化,武维扬那支轻骑却始终没有回来。   皇甫情看似稚嫩的、几天三变的战争判断,事实上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   武维扬的驰援,一直就是直奔皇甫永先会合而来!   大漠茫茫,大家找不到他们在哪也就算了,然而他们怎么能在这么准确的时间点、如此准确地出现在这中途遭遇的战场上?   还恰恰在沼泽消失,可以策马的时刻,这边乱象还没整好,那边就整齐划一地奔袭而来。   这时间怎么拿捏的?   秃鹫猎牙忽地抬头,看向天上盘旋的苍鹰。   他秃鹫部的秃鹫早被啄没了……   “呛!”大力涌来,走神的秃鹫猎牙差点被皇甫永先一枪挑开了长矛。他心神回到战局,耳畔已传来皇甫永先的大喝声:“敌军后方不靖,拿下秃鹫部!” ###第七百八十二章 落幕的妖狐   皇甫永先的大喝声,没惊到秃鹫猎牙,倒是急到了铁木尔。   单纯是巴图的偷袭,铁木尔毫不在意;再加上武维扬这一万精骑的夹击,其实也不算太要紧。   因为铁木尔后方人太多了……随便两个部族顶过去,至少可以拉扯住武维扬那些人。   但如果前军恰好在这种时刻崩溃,那铁木尔就要开始满头大汗了。   赤离都知道秃鹫猎牙未必肯死顶,铁木尔又何尝不知?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别人的部落也没那个忠诚为你葬送。越是形势不妙,他所能信任的就越只有自家的金狼军。   后军左右,胡骑四出,分别迎上了巴图与武维扬;而与此同时,中军大动,铁木尔的金狼军终于全线压上。   秃鹫猎牙心中正转着退意,身后喊杀声大起,铺天盖地的金狼军狂涌而来。   秃鹫猎牙只得勉强把退意按捺回去,心中转得更有劲了。   这局面……这金狼军还真是大部分弃马前来硬拼汉军军阵,这种事情在之前是不可能发生的。   铁木尔需要保持他对各部族的绝对威慑统治,真要把金狼军打残了,他就算大胜也会很麻烦——比如他秃鹫猎牙随便暗中联合一下博额,就有可能取而代之,博额与铁木尔的精诚合作只限于这一仗而已。   铁木尔只可能驱策其他各部族去浴血损耗,自己的金狼军只作为压轴定鼎的用处,但这一刻捉襟见肘的铁木尔为了稳住他秃鹫猎牙,竟然真把金狼军不计损耗地压在最前面拼……   军事不过政治的延续。如今草原各部的硬仗能力,还真不如捏成一团的大汉,哪怕从兵力来看是他们占优。   这也是赵长河急着北伐的一个要素,他不会让长生天神彻底复苏,把整个草原捏成一股。秃鹫猎牙心中转着念头,还没等做出新的判断,金狼军已经和他的部族合流,与皇甫永先的军阵冲成了一团。   双方都不断有人倒下,后方将士又飞快补位,上方的箭如雨下,下方的沙很快成了丹砂一样的茫茫。   新的秃鹫在上空盘旋,注视着下方如蚁般的杀伐,等待着杀声散去的夜晚。   “咦……那是怎么回事?”秃鹫猎牙心中忽动。   巴图部当初被摧毁,死伤惨重不说,整个冬天躲在戈壁荒漠里,缺衣少食。即使得到了支援,受限于运力也不可能多,至今出现也是衣不蔽体的,有人皮甲都只有半拉挂着、有人骑的马都瘦得看得见骨头,典型的“一群乞丐”。这种部落就算倾巢而出,人看着不少,战斗力也是可想而知,本来以为很轻易就会被包了饺子。   然而这会儿连东路来袭装备精良的武维扬部都陷入了苦战,西边巴图部反倒一路凿穿,铁木尔安排了包饺子的几个部族几乎是一触即溃,轻易地就被巴图穿插收割,死伤惨重,根本包不住一丝一毫。   这是怎么回事?这群乞丐部落的精锐程度竟然更胜武维扬军?   天空中传来铁木尔的怒吼:“嬴五,你一代天榜之雄,躲在巴图军中装个偏将,你还要不要脸!”   秃鹫猎牙:“……”   嬴五温和平静的声音传遍战场:“没办法啊……大汗破御、萨满破御、赵王破御、厉神通破御,连赢某侄女儿都破御了……可赢某不知为何卡在那坎儿上,怎么都寻求不了突破之门。在神魔之世,三重秘藏也就只是一介小卒而已,秃鹫猎牙这等实力都为大汗前驱,赢某为漠南王驱驰,岂不是很正常?”   秃鹫猎牙抽了抽嘴角。   自己是三重秘藏,可也只是刚刚突破的初期,面前还杵着个皇甫永先。你嬴五就算没破御,也是半步了,用来欺负巴图“乞丐军”的部落们面对一个半步御境的嬴五,那还打个寄吧啊?   你一个半步御境,欺负普通部落士兵!这马匪比胡汉双方都不要脸,真正的礼崩乐坏,规矩全无。   “轰!”一道金色的矛影从天而降,直冲巴图兵马。   嬴五咻然而起,伸手一拍将那道矛影拍散天际,身影不停,再赴九天:“既然大汗邀战,赢某舍命陪君子便是。”   越发不要脸了……铁木尔本来或许比三娘胜出少许,可在战局乱七八糟的情况下极大分心,一边要指挥一边还要烘干大地呢,只能被三娘压着打。要不是因为够强,早特么栽了。这时候嬴五冒出来和三娘夹击,你好意思说这叫“舍命陪君子”,难道不是趁病要命?   是了,元三娘是不是也是你们响马兄弟会的……你们兄弟会都是这样的吗?   更恶心的是后方军阵已经被他搞乱了,这时候貌似客气地不参战了有什么用?这时候的巴图部就算是一群猪,也不可能再被包饺子。都是一辈子在马上的战士,谁不知道谁啊,一旦对方乱了,这一支乞丐人马足够把整个战局搅得底朝天。   秃鹫猎牙眉头一皱,不着痕迹地退到了金狼军身后。   “轰!”高空之中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也不知道是铁木尔遭遇了嬴五怎样的大招,正在疯狂咆哮。   恐怖的劲气溢散四方,狂风席卷,天云皆散。   有些尚有余力在看天的人,都能看见嬴五和两个三娘分三个方向抛退,中央铁木尔的身影如同一尊战神。   铁木尔再也无心照看战局,彻底开大了……若是往日秃鹫猎牙看到这样的身影,恐怕会臣服于地,但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太大意义。   “走。”秃鹫猎牙低声对身边的部族亲信交待:“汉军多为步卒,即使获胜也不可能打出歼灭战,最多只能靠巴图部和武维扬部那么一两万人追击各方。如此必将有强大部族留下实力,将来崛起于漠北,取代铁木尔的位置……既然如此,谁有准备,那就是谁。巴图那点实力都能做漠南王,我们为何不能做漠北王?”   亲信早知道他的心思,也低声回应:“但是可汗,此战还是胶着,暂无胜负。若是败了逃窜还好说,长生天也未必会降罪,可若是此刻就撤离,长生天怪罪起来……”   “势已经看出来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汉军的战意越浓,我方的战意越散,天平已经倾斜。”秃鹫猎牙磨着牙,低声道:“最艰难的血战让我们先顶上,铁木尔之心昭然若揭,他也顾忌于我,知道我是最有可能挑战他的一个,有意在消磨我们的力量。如今我们部族兄弟死伤这么多,也对得起长生天了,难不成真要让我们部族顶在这里流尽最后一滴血?凭什么?凭他铁木尔脸大?”   亲信们都不说话了,眼里野心开始燃烧。   草原各部弱肉强食,除还有个长生天的信仰约束之外,可无恩义可言。当年巴图的战狮部可以崛起,如今他们秃鹫部又为何不行?大家都是大部落,战狮部还失去了地榜领袖,区区一个弱者巴图都能当王,他们秃鹫部可还有前人王、今日的三重秘藏呢!   长生天要降罪?巴图至今也没死不是?如果金帐汗国真的一败涂地,将来长生天也必须扶持新的部族,能怎么降罪?难道真要逼得我们拼尽最后一个人?凭什么!   再说赵长河皇甫情那边的战况还不知道怎样了……长生天顾得上自己再说吧!   整个秃鹫部低声互传,渐渐都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很快和皇甫永先正面交锋的敌人里已经没有一个秃鹫部的影子,全部都是金狼军自己。   然而这种数万人的后退拉扯,再怎么“不动声色”,实际在局势上也是可以清晰地体现出动荡,前军乱了!   老辣的皇甫永先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秃鹫部已败!全军突击!”声音不仅是传给了己方,同时也传给了敌方。   “秃鹫部已败!”   “前军溃散!”   感受到前方有波浪往后挤的感觉,典型的溃败后撤之相,后面不明就里的金狼军开始自相混乱,挤过来的秃鹫部反倒把金狼军阵冲得乱成一团。   “嗖!”皇甫永先一矛将一名金狼军将领刺落,举矛大喝:“压上!”   汉军潮水一般压了上来,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金狼军从前方开始散乱,一直绵延到中军。   这回是真正的“前军溃散”!   巴图率众左冲右突,看见了前方动荡的局面,同样举刀大喝:“金狼军败了,兄弟们,给老子冲!”   “呛!”武维扬架开一个部族首领的弯刀,同样厉喝:“金狼军已败,尔等还要顽抗不成!”   秃鹫部之退,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战局开始血崩。   巴图武维扬两把尖刀直插后方,皇甫永先猛烈推进,看似漫山遍野的胡骑乱成一团,无数部落开始自谋后路,策马夺路奔逃。其中最早有了准备的秃鹫部全体上马集合,向后方冲锋而出,更是把后方搅得一团乱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汉军前部呢……   大溃散只在顷刻!   铁木尔在嬴五与三娘的压力下只是片刻没有关注战局、甚至都分不清秃鹫猎牙是真的战败后退了呢还是故意的,下方军阵就已经彻底崩溃,只剩下一面倒的屠杀与追逐。   狼旗摧折,血海尸山,惨叫声连绵四野,直抵天穹。   蓝天悠悠,长生天没有眷顾。   “保留实力!全军撤退!”铁木尔果断发出了最后的怒吼,再也懒得管其他部族如何,只图保住自己金狼军的实力。   很可惜无论巴图部还是武维扬,亦或是正面压上的皇甫永先,每一个人的首要目标都是金狼军。   “嗖!”三娘蛇鞭漫卷,拦住了铁木尔向下冲刺的路径,笑意盈盈:“大汗稍安勿躁,你我胜负还没分呢……”   铁木尔暴怒如狂,战矛发了疯一般扫向三娘:“滚!”   如同抽矛断水,这一击就像砸在海水里一样,连半点效果都没掀起,而身后的重拳又来了。   铁木尔有点身心俱疲之感,如果说一个战士最不想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那必然是玄武这类的,她的攻击性或许一般,但论起缠人来,能缠得根本没有半点脾气。   “轰!”铁木尔回手也是一记重拳,正要习惯性地与三娘之拳对撞,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陷入什么诡异的空间通道一般,被带得偏移。   “大汗急躁了……对于一位身经百战的战士,这并不应该。”   嬴五!空间相关之力!   就这么一点偏差,自己的拳头没能对上三娘的拳,拳劲直接打了个空,而三娘的拳头已经恶狠狠地轰在他的肋下!   铁木尔暴起罡气,试图震偏三娘这一拳,同时自己身躯一扭,试图闪开。   然而这一扭又被什么东西限制了一下,似是陷入了泥沼,动作迟缓了半拍。   “砰!”玄武之拳重重地印在了铁木尔肋下,铁木尔狂喷一口鲜血,猛地挥矛扫开嬴五,踉跄飞退,眨眼北去。   三娘和嬴五嘴角都溢出鲜血,铁木尔的修行终究超过他们,反震之力并不好受。可两人都没说半句话,三娘双身合一,与嬴五一起默不作声地直追而去。   并不求能杀了铁木尔,所求的唯有一项:别让他有机会收拢军队,别让他参与地面之战。   因为赵长河那边的战局,依托于这人道气运的转移、信仰之力的崩塌。   那才是大家真正的目的,由始至终,战略一直都很清晰。   ……   “叮叮叮!”全线压上的汉军之中,有一方军阵没有动。   那是赤离冲刺的后军左翼。   崔元雍吹的牛逼没有实现,本以为赤离弃了自己的长处来攻坚,必然没有什么效果,事实证明当人有了决死的勇气,爆发出来的力量远超平时。   他真的把他崔元雍一路压得往后退,在这军阵之中撕开了一道口子,然后他身边的三千轻骑趁着缺口直冲入内,已经贯穿了少许距离。   如果再给他一定的时间,说不定真能做个凿穿。   可惜这边的搏命浴血,没能来得及生效在前方崩溃之前。   如果这边先被凿穿,说不定汉军先乱,秃鹫猎牙就未必会退,秃鹫猎牙不退,整个战局就还没糜烂,有足够的底蕴去慢慢收拾。   但这里慢了……终究是慢了那么一点点。   秃鹫猎牙的撤退,让赤离彻底成了个一头扎进了死地的孤军。   “走吧少主!”身边的副将急促对赤离道:“崔元雍这支兵马拦不住我们,我们还可以掉头杀出去!汉人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赤离弯刀与崔元雍的长剑再度交击,迫退崔元雍少许,勒马就要回转。   但勒马之后,再也没有驱驰。   在被他撕开的军阵口子之外,默然站着一群精赤上身的汉子,和为首的司徒笑。   两军都没有动作,崔元雍站在身后,司徒笑堵在身前,赤离坐在马背上转头四顾,自己带来的三千精锐此刻早就折损近半,所有人浑身浴血,脸上的风沙被血与汗揉杂在一起,早就认不清任何一个人的脸。   但可以看见每个人眼里不可置信的伤感。   拼搏到这时候,本以为有了一线搅乱对方的机会……但最终如同小丑一般。   “觉得我们像戏台上的丑角么?”赤离忽然问。   “没有。”司徒笑收起了吊儿郎当的表情,抱拳一礼:“我们同榜的潜龙第一,曾经我们是不服气的,不想认……如今看来,我认。”   赤离微有笑意,转向身后的崔元雍:“按照几天前你跟我说的,排除那对儿疯子,我等凡人之争,谁赢谁输?”   崔元雍叹了口气:“我输了。刚才我没有拦住你,若再给你时间,我怕是要自刎谢罪。”   赤离点了点头:“那现在若是我自刎,你们能不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崔元雍沉默良久,低声道:“不行。你们都是英雄,但越是英雄,就越是仇寇,一旦纵虎,后患无穷。”   赤离抬头看天,好像在期待长生天的某种回应,但最终什么回应都没有,长生天失去了眷顾。   他低声说着,仿佛自语:“你们投降吧……崔元雍说归说,如果你们降了,汉军自命文明之师,是不会杀降的。”   崔元雍忍不住道:“你也可以。”   “我知道我可以。”赤离笑笑:“你们围而不杀,还不就是有点惜英雄之意,想劝降嘛。但你们不敢。”   崔元雍司徒笑相顾不语,他们当然是有点惜英雄之心的,只不过他们也有点纠结,赤离这样的人真降了,你敢信用于他么?谁敢做这个担保,真弄出事来怎么负责?   “算了。”赤离笑道:“武道追逐,难追赵岳;神之信仰,无所眷顾。我并不知道苟且的意义是什么……若说我的存在还可以证明什么,那就是证明草原之上,不是只有巴图和秃鹫猎牙。”   他顿了顿,语气轻松地对崔元雍道:“三年之内,我在长生天上看不见秃鹫猎牙前来受审的魂灵,别怪我在长生天上看不起你们。”   说完横刀脖颈,猛地一划,似乎不想听见“你长生天就要没了”的回应。   但崔元雍的回应是:“不用三年。”   赤离露出笑意,喉头鲜血喷溅,身躯轰然落马。   两军默然看着赤离自刎的尸身,春风猎猎拂过,带起遍地风沙。   这是草原年轻一辈最璀璨的星光,曾经纵横中土年轻一辈,除岳红翎外再也无人可挡。他的落幕,仿佛象征着长生天的衰亡,无可避免。   远处喊杀声依然喧嚣,惨烈的屠杀与追逐,从戈壁之北一路向漠北草原的王庭蔓延。 ###第七百八十三章 谁在拨弄   东西两线的战斗虽不是一触即溃,但也都没有打成僵持大半日的持久胶着,两线都只是略有僵持了小半时辰的样子,崩溃就突然开始。   东线战局小,先崩得更早得多,皇甫情放弃追逐博额,前来协助快要顶不住的赵长河等人围攻长生天神。   之所以长生天神实在无力眷顾越打越难看的西线主战场,皇甫情这个生力军给予的压力不容小觑。   倒不纯粹是她的修行比赵长河岳红翎都强一线,最关键的是这三个人能形成一种阵法——此前杀道尊所用的阵法,日月星天地人三才合一,强势互补,连带着把赵岳两人的战力都拉升了一截。   皇甫情的分路,每一个项目都是经过充分衡量计划的,绝对不是为了把死乌龟踢出局,嗯。   有趣的是连其余协助的阵容都一样的,一个厉神通,一个玉虚的太极图。   实际上比原版阵容更强,因为当时的玉虚所有能力被道尊克制,全程除了以血让道尊聚形之外就像个拖油瓶,发挥不了战力,还拖得厉神通花费大量心思护持他。而这个太极图是上古至宝,道尊曾经寄身之所在、化天地阴阳于其中,奥妙无穷,在这一战中发挥出的价值比玉虚当时有用多了……   道尊应对不了这个阵容,此时长生天神也好不到哪去。他在自己地盘上聚气脉与信仰之力确实要更强,然而他被夏龙渊锤出来的伤势一直就没复原,两相抵消,也就是个稍强一线的道尊而已。   最憋气的是,别人有神器辅助,自己却没有了,不但没有,大招还被自家神斧吸收克制,没能发挥出应有的雷霆之威。   战局越打越不利,甚至他已经开始察觉到自己变得虚弱了。   随着兵败,气脉动摇;随着他“没有眷顾”,信仰也开始在草原民众心中崩塌……他的所谓“主场之利”已经开始消减。一旦西线崩溃、皇甫永先直捣王庭,漠北尽是汉军纵横驱策,各部各为己谋,这里还是不是他长生天的“主场”?   不是了……   当初他预言夏龙渊的那几句话,似乎风水轮流转,今日应在了他自己身上。   当这种气脉的护持消尽,他只不过是一个伤势未愈的伤者,或许还不如道尊呢……   比道尊好的一点在于,他没有被瞎子的空间约束,想走就走。   在自己的神殿里,才是他最强之地,历经整个纪元积累的气脉之力护持、加上自己打造的防御体系……只要躲在神殿秘境内部,连当初最巅峰时的夏龙渊都不敢打进来,这群人连一个突破御境二重的都没有,怕是连秘境之门都攻不破。   此前当然不愿意龟缩神殿,要把敌军灭于荒野,现在都打成这副糜烂的模样了,还有什么矜持可言?   “轰!”战斧猛挥,狂暴的气劲震开厉神通,长生天神猛烈一脚把太极虚影震散,离开了难受至极的阴阳磨,继而化作流光,眨眼不见。   虚空之中留下了他怨毒的诅咒:“赵长河,你有种就来神殿……否则本座复原之日,便是中原尽灭之时!”   赵长河敢来攻神殿吗!   长生天神几乎可以断定赵长河不会强来。   他可以复原、赵长河也可以提升,此时赵长河的北伐战果已经基本达成了,何必再死磕?再等一年半载赌自己的修行会更快才是赵长河这种惯常飞速升级的人第一选择。   长生天神转瞬消失,赵长河没有追,却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岳红翎飞速搀住他,急切问:“怎样了?”   赵长河给自己塞了颗药,略微调息片刻,低声道:“还行,死不了。”   神斧终究没有认主,只凭那点雷电亲和就硬用神斧来挡御境二重的大招,那反噬之力可想而知,赵长河的伤远比别人面上看着的重得多。其实长生天神如果不走,继续硬刚下去,说不定赵长河先藏不住伤情,要先崩。   整个战局最薄弱的环节其实就在他们这一战里,拖不住长生天神万事皆休。   还好……暂时缓口气。   皇甫情道:“现在怎么打算?”   “直入神殿,破进去,毕其功于一役,还能怎么打算?”赵长河有些辛苦地站直身子,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们不能去赌我们的修行超过他的复原速度……因为现在他已经是光脚的了,随时随刻可以出来肆虐,我们无法千日防贼。而且只要他还在,这万里草原随时都可能啸聚出全新的汗国,再度与我们拉扯百年。不能把这天大的后患留给后人,我们都打到这一步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半途而废。”   他顿了顿,转向厉神通:“厉宗主伤势如何?”   厉神通显然也是带着伤的,此时也是吃药调养了片刻,摇头道:“没有大碍……持斧硬扛他天威神雷的是你,又不是我。”   赵长河道:“但接下来的战局会比这一战更凶险得多。这一战我们终究只是为了缠住他,而不是在决死。”   厉神通呵呵一笑:“你连自己的女人都不问,倒关心起我来了?”   “……”赵长河道:“我与她们一体同心,压根不需要问。”   厉神通笑笑:“我也不需要问。如果要我说的话,倒有一件事想说。”   赵长河愣了愣:“厉宗主请说。”   厉神通淡淡道:“巴蜀均田亩开教育的事,我做不了,你有那心,自己去做。”   巴蜀可没归附呢,自己去做?怎么做?   赵长河细细品味了一下这话含着的意思,没有细说,只是拱手道:“好。”   众人没再多言,身形一晃,便已直临数百里外的圣山之巅。   下方有一座巍峨神殿,从高空看下去,可以看见神殿内外的一团乱象,似乎都知道了前线博额大败的消息。   只是博额溃军都还在半路上被追杀,都还没回来呢……   “这位神灵,有点自私……”岳红翎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确实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可以收拢溃军,至少把此时受伤颇重的博额给救下来。岳红翎皇甫情的神识一直都在跟随,就是想要随时插手,不让追击的汉军有失。   结果压根没用上……长生天神因为担心浪费时间就被他们追上,竟然坐视一路溃局,只为了自己早回神殿。   赵长河道:“在我这些年的见闻里,他们都有点自私……海皇对海民们的护佑无非是为了捞信仰之力,道尊驱使玉虚前辈们去传道,也是为了这些……长生天对草原的护佑同理。在他们眼中这苍生如蚁,不过是给他们提供养分的工具罢了,能有须臾眷顾,都是恩典。”   皇甫情抬头望天,此刻天色已近黄昏,天边有了点红霞,却看不见星辰。   她低声道:“夜帝也如此么?”   赵长河怔了怔,反倒笑道:“如果说有哪位神灵与众不同,我看除了代言山河气脉的飘渺之外,也就夜帝还好一点了。”   皇甫情极为惊奇:“你……你怎么知道?”   “如果我所知不差,当纪元崩溃后,天界都散了,人间却完好无损……这功劳是夜帝与飘渺共有的,她们也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赵长河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就凭这一点,夜帝其他什么……我都能够原谅。”   在场众人听得有些侧目,夜帝还用你原谅……再说也没听见她有什么坏事啊,有什么需要原谅的地方吗……   何况现在你都替代了夜帝,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应,多半是死了吧……   远在函谷关的天穹之上,夜家姐妹已经默默相对了好几天了,始终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此刻夜九幽忽然笑出了声,说道:“哟,他原谅你。”   瞎子面无表情。   “虽然有种小孩子指着大人说我原谅你了的感觉,但也很可爱不是吗?”夜九幽眨眨眼:“怪不得我们夜帝大人居然听了也不生气。”   瞎子终于回应:“我为什么要为这种小儿之言生气?”   夜九幽笑道:“他僭居夜帝之位,掠你信仰气脉,收你下属信徒……哦,还收到床榻上去了,你也不生气。”   瞎子道:“夜帝不过我废弃了的途径,我跨出来了,难道还要向后看?”   “所以你让他向后看?”   瞎子不答反问:“此前你我的赌局,似乎你要输了,还在这卖骚发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   夜九幽低头下望,函谷正在攻关,喊杀声响彻天地。   这里才是会迁延日久的战局,如果说有什么变故,那就是看荒殃什么时候复原,暂时没什么好看的。   目光往南,夜九幽微微眯起了眼睛。   在此之前,她没有想过那个灵族女王能有抵抗阴馗尸傀的能力。   那是御境尸傀,而且由于阴馗本身专精阴尸之力,他的躯体转化为尸傀之后效果远超其他,还能保留有很多生前的思维。   思思就算早有准备、就算带着她那些幼年血鳌圣兽,又凭什么打得过阴馗?   然而事实是,阴馗被思思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那是一种奇异的引兽灵入体的秘法,用了这种秘法后的灵族人,就相当于是个人形血鳌。思思自己修行可能连阴馗一回合都扛不住,但用了秘法之后竟真能扛个不落下风,再加上其他异兽协助,身边也有各种长老护法各种秘术乱丢,阴馗居然打不过了……   这种不合修行常理的秘术……怪不得整个灵族都需要被割裂出这片河山,她们不该属于这里。   再加上当初赵长河在灵族刻意研究的生死之力,此刻所有灵族人的兵刃都经过了特殊涂抹,专克阴尸之躯、斩断生死轮回,原本怎么杀都杀不死的尸傀被灵族士兵们随便戳伤一点就没了……   夜九幽最想去帮忙的就是这个战局,她对此才是最专精的,可以很容易扭转这个状况。可惜夜无名杵在面前,她哪里都去不了。就连能看,或许都是夜无名网开一面,特意让她看。   好像在秀男人的布局一样,小孩子气。   阴馗的阴尸军团根本扛不住早有准备的灵族,眼见已经即将全军覆没、连阴馗都陷入重围苦战之时……   “嗖!”思思一匕首削过阴馗的臂膀,一道风刃无声无息地刮向了她的后心。   有人偷袭!   本不该有这种灵觉的思思不知为何好像早就知道似的,曼妙的身躯在晚霞之中轻翻,风刃擦着身边过去,消失不见。   正是一路从北往南如同丧家之犬的风隐,想要在这个战局里“将功折罪”。   “风。它刚起之时,我就知道了。”思思美眸回望一眼,嘴角泛起了妖娆的笑意:“这是天意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风隐:“?”   思思根本不去看嘶吼着在灵族长老与血鳌围攻中的阴馗,晶莹的赤足在月下漫步于虚空,仿佛踏着清风徐徐走来:“族中最好的巫师告诉我,师父最多只剩七日之寿……我率众而出,今天好像已经七天了……”   风隐莫名其妙,你师父快死了关我屁事,我认得他吗?   “听说世上有你之后,他一直很不服气,他想证明谁才有资格作为风的代言……甚至觉得他破不了御是不是就因为有你卡在那里,有类似于神格先后的存在,阻碍了他的路径。”思思轻轻说着:“我觉得可能有点关系……说不定你死之后,他就破御了呢?”   “你有病吧你?”风隐破口大骂:“无论谁的突破,都要精气神在最巅峰之时才能办到,谁告诉你一个只有七日寿的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也可以突破的?关我屁事!”   但这话却没有反驳那种先来后到的问题,恐怕这方面还真有少许影响……一系代言,有人已经成了,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   “无论关不关你事,我承其风之意,要找的人便是你。原本我想,这一仗打完就出去找你,想不到你居然送上门来了……”思思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风隐,眼里反倒闪过失望之色:“受伤了,还挺重……是不是即使杀了你,也没有太大意思?”   风隐转身就跑。   这接二连三的碰壁就算了,这回还碰到疯子了……想不到她们灵族力战阴尸军团,连个伤都没有,阴馗是吃屎的吗?   正这么想着,鼻尖香风缭绕。   风隐心中一个咯噔,暗叫不妙。   香当然是以风相送,是风的速度把香味送到了自己的鼻尖,可他的御风之能急速逃跑,怎么还会被别的风追上?   转头一看,思思的俏脸就在身边并肩,冲着他转头微笑:“你的风之御,只有如此而已么?”   “嗖!”风隐迅速出击,拍向思思侧肋。   思思悬空轻转,犹如天女起舞。   花香愈发浓了。   风隐的意识有点刹那的模糊,旋即反应过来,暗叫不妙。   不仅仅是自己因伤导致速度变慢,更严重的是因伤而控不住风,周围的风不听自己的了,完完全全在对方的掌控里。   “上古魔神,就这?”思思低声叹息:“我不止一次听他感叹,上古魔神蝇营狗苟,都是一群扶不上墙的货色……如今亲见,果然如是。”   一柄骨制的匕首散发着金属般的幽蓝色泽,不知何时已经划过了风隐的胸腹,比风还轻,比香还淡。   “你以为你是因伤控不住风么?是风已经弃你而去。”赤足踏月而去,看也不看身后的风隐,继续刺向了苦战中的阴馗。   风隐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血迹,点点滴滴,随风而落,似乎有着风“嘶嘶”的声音。   风是这种声音么?   好像隔着两个纪元,已经忘却了风的声音,也忘了当年是怎么证的风之力……   是了,自己本来不是人的。   唐晚妆说,随风漂浮天下,腾云隐匿九霄,风隐之谓也。   自己是一系的代表,是先天之魔神……某种意义上说,只是天道的一部分象征,但自己已经背离了。   风弃之而去,那么留下的“神格”,无异于天材地宝。   风隐砰然坠落在湘西大地,远处潇湘东去,他的身躯也渐渐随风而去,变得模糊。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一些晶莹的气没入思思体内,象征着什么交接与传承。   几乎与此同时,坐在静谧的洱海边上钓鱼的叶无踪忽然抬头望天,大笑弃竿:“知矣,去矣。”   左右陪着的灵族侍卫们面面相觑,左右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上前看顾,却见老人已经含笑闭目,再无声息。   “如果这是天意……”夜九幽沉默片刻,忽然道:“谁在拨弄因果?”   瞎子很难得地卖萌似的偏了偏头:“天道自有定数,谁能拨弄?”   夜九幽冷冷道:“因果之数太大了,你可不要把自己玩进去……”   瞎子灿然一笑:“你先顾好自己的赌局吧。”   两人的思绪穿越无尽河山,再临漠北圣山。   神殿里乱成一团的守卫已经被再起大西王风格的厉神通杀了个干干净净,赵长河等人正在四处寻找秘境的入口。   本来隐藏得并不好找的入口,却很意外地没多久就被赵长河直接找到了端倪。   “这血煞之意是……”   长生天虽然杀伐,但总体确实更近于自然之力,与道法自然相比,会更偏重威严、苍茫、镇压,而非祥和之天。但不管哪类自然,总之与血煞并不相干,升级模式也不相干。   但这片自然威严之意弥散的神殿之内,以血煞为基的赵长河却很清晰地感受到了一丝极为熟稔的气息,隐藏在浩瀚的天地之意里,换了别人都感受不出来。   “绝对是血煞之力没错……而且很标准,是属于烈的。”赵长河站在一处不起眼的雕塑前打量片刻,低声道:“薛苍海说过,血神阵盘所缺的最后一颗宝珠在长生天神殿里,那是通过阵盘的感应,肯定没错。既然血煞之意在这里,那神殿秘境也必然就在这里。”   他深深吸了口气,举起巨大的神斧。   电光闪烁,肌肉鼓起,衣裳爆裂。   仿佛一个巨人,持斧欲开天地。   “轰!”神斧重重劈落,大地轰然劈开了一道缝隙。   独属于上古苍茫的气息,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长生天神所谓“这群人连秘境都破不进来”,事实证明,前后只用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比在自家翻箱倒柜找个遗落的物件都要效率。   夜九幽神色严肃无比,瞎子淡淡地问:“现在你觉得,这命运又是谁在拨弄?” ###第七百八十四章 长生天血战   别说长生天神了,就连夜九幽原先也不认为赵长河能这么轻易地找到人家躲藏了整个纪元的秘境入口,更不应该这么容易攻破。   然而在他们自家的神斧面前,空间的阻隔仿佛不存在一样,就像下方的隐秘世界被撕开了一片天。   当一群人跳了进去,长生天神一脸惊愕地站在一片原野上发愣。   一愣他们这么快攻了进来,二愣他们真的敢来!   难道你们发现不了,这里面对我的加持和对你们的限制?   赵长河发现了。这个地方的环境很是奇特。   云雾缭绕的环境,地面似是草原,但被云雾漫过地面,几乎看不见青草,就像老版的西游记一样踩在云蒸雾绕之中。远处有山峦,同样在云雾之中看不清,若隐若现。   然而地面虽然仙意飘飘,上空却是电闪雷鸣,无数雷霆交织在周边,随时随刻地劈在每一个人的头顶,大家竟然仅仅是应对这种环境就需要绷足了功力去防护。   有点像是当初取得昆仑那一页天书时的雷霆路,就连威力也非常接近,根本就是一个雷霆形成的环境。只是当时不靠取巧的话根本过不去,如今沐浴雷霆之中还能顶。   而长生天神所站立的位置四周有一些特异的布置……似有堆积如山的财宝玉石,布置成了一种类似于聚灵阵法的东西,可以清晰地看到周边的能量向他汇聚,天空的雷霆落在他身上,仿佛洗礼。于是刚才在外的损耗飞速补完,肉眼可见地再度成了巅峰状态。那个血神阵盘上的宝珠也在这里,形成构建聚灵阵法的一部分,提供给气血回复之用,以及磨砺攻击杀伐之性。   赵长河知道这里缭绕的云雾不是云雾,实则是整个纪元下来草原人民对长生天的信仰具现,全部都是极其浓郁的纯净能量。而这能量与环境一体、与长生天神也一体,他们却无法调用,反而会干扰他们对于常规天地之力的调用。   身在其中简直就像与世界为敌,被这片小天地排斥,每一缕空气、每一丝电花都在对你发动攻击,无时无刻处于极其难受的威压里,从身到灵。而长生天神在这里面,举手投足无不是天地之威,在这里他几乎可以算是伪三重御境。   这是真正的主场,可以视为在这个小范围内,长生天神就是一切的主宰。   其实当初夏龙渊太庙的地底天穹就有类似性质,独立一体的小世界。如果当初不是山河气脉尽失的话,夏龙渊利用地底天穹完全可以让在场的所有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同样,这里也就是长生天神挂在口中的“连夏龙渊都不敢来”的地方,在外面大家能拖住他,可在这里,他随手一拳都未必有人能扛得住。   “营造自己的小世界,与世界一体……”赵长河微微抬首,看向这片秘境的天穹,低声道:“这是御境三重的必经之路吗?都在试图通过这种手段,去体验作为天道主宰的意味,成为‘御’这个意味的最终环?还是说,只不过是你们想取代天道的野望,让你们从这个方向去实验?”   长生天神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眼里有了些狰狞之意:“御境三重距离你们太过遥远,就不用在这里妄加猜度了……就像你们不知死活擅入此地一样……是不是觉得此时此刻,想出去都难?”   众人确实发现自己想出去都不容易,刚刚进来的入口被无尽雷霆阻拦,此时如果强行要穿出去必受限制,长生天神在后面追加一击,足够让人焦头烂额。   没有退路,只有硬战,但这个硬战要怎么打?   如果以眼前所见,根本没得打,除非有人突破了御境二重,才能一试。   长生天神终于抡起了自己的战斧:“既然来了……那就死吧!”   “轰隆隆!”比此前在外狂暴得多的雷霆瞬间轰向每一个人的头顶。   “呛!”龙雀骤然出鞘。   很奇怪地没有去阻挡雷霆,任由皇甫情岳红翎结阵帮忙、任由厉神通与太极图协助守御,自己反而一刀向长生天神上方的虚空横斩。   万里之外的夜九幽心中一跳,下意识捏住了纤手。   这一刀看着很慢,慢得就像是前方有重重海水之压,压得人用尽了力气也只能缓慢前行。刀身拖着的虚影层层,有不知多少光影在其中掠过。   漠北的人民在地冻天寒之中崛起,牧着牛羊穿梭在苍茫云海。   人们敬畏于天空的浩瀚、威严的雷霆、凄厉的风雪、埋葬一切的沙暴,虔诚地跪在大漠里,献上牛羊和妻女,祈求长生天的护佑。   上古沉眠的身躯从秘境之中睁开了眼睛,逐渐复苏。   不知道究竟是他护佑着所有人,还是草原的民众给予了他生命。   说护佑民众,哪有什么需要护佑……他们靠的从来是自己,数千年来在这片大地之上崛起生存,倒是神灵降世,鞭笞大漠,奴役各部,土木大兴,神殿建立。数不尽的牛羊,搜不完的宝藏。   所有人都在为了祂的全面复苏而努力,不知多少人死于期间的风霜雪雨。   祂越来越强了。草原的弯刀打破西域,抵于昆仑。   这不够。   于是数十年前,最强盛的草原部族打破雄关,席卷而下。   但遇到了崛起中的夏龙渊,北逐关外,拉锯至今。   祂给草原的人民带来了什么?只有战争与掠夺,从头到尾。   在前一刻,无尽的“神罚”轰烂了最虔诚的神殿护教勇士的心防,所有人在祈祷长生天的护佑,长生天没能护住。东线崩溃,博额败逃,皇甫绍宗薛苍海率众屠戮千里,直临圣山。   在这一刻,西线战场的嬴五插入铁木尔军阵后方,秃鹫猎牙部开始撤离,铁木尔全军动荡。数十万众在心中互换长生天的眷顾,没有回应。   神殿最寄予厚望的新星、最有希望接班大萨满的妖狐赤离困于军中,自刎而亡,长生天没有回应。   遍地尸骨,血海漫过了沙漠,武维扬直冲王庭,巴图部疯狂屠戮,长生天没有回应。   “气脉”历来只是一个趋势,正如当初只需要假皇帝一纸乱命,大夏气脉荡然无存,不需要等到全面反馈在现实,这里也一样。   这样的气脉趋势,与当初夏龙渊面对的何其相似……山河不复,人心尽失,社稷不认夏主;而今整个草原大漠,气脉已失,动荡濒死,对长生天的信奉已经跌落了谷底。   夏龙渊可以被剥夺对地底天穹的控制,长生天神呢?   赵长河结合天书气脉之页,从望气术开始学习锻炼至今,劈出了此世第一式真正的虚玄之刀:斩气脉。   抓住你的动荡,彻底斩断你的关联。   长生天神骇然色变,他甚至不知道怎么阻止这一刀,那是虚无之刀,没有落点,针对的不是任何实体的目标,怎么阻止!   刀破虚空,看似没有任何威力。但所有人都可以看见长生天神与小世界一体的感受骤然消失,雷霆不复所有,云雾众所共享,这里的一切都不再攻击与排斥他们,甚至大家都可以从这里收益。连带着长生天神那种伪三重的恐怖能力也肉眼可见地倒退,瞬间就和在外的时候差不多,甚至还更跌退,一路直跌到了二重初期,摇摇欲坠。   这不再是长生天神基于大地的信仰而得到的神灵世界,这只是普普通通的天界一环,与世界上任何一个秘境没有区别。   “轰隆隆!”此前的雷霆劈在皇甫情岳红翎厉神通上方,所有人喷出一口鲜血,分开炸退老远,后撤数里而不止。   但没有然后了……长生天神默立当场,他知道自己再也劈不出第二击这样的力量。   赵长河嘴角再度溢出血迹,他劈出这一刀似乎也消耗了所有的精气神,也牵动了刚才未愈的伤,为拖时间便开口道:“尊神觉得这场面熟悉么……阁下曾经以此笑话讥讽夏龙渊,何其自己也一样?”   “你一个修行两年半都不到的武者,如何能掌握气脉这样的虚玄之力?”长生天神懒得去说自己与夏龙渊的区别,不答反问:“是天书?”   赵长河暗运回春诀,尽力调息着,慢慢道:“是天书。”   “但我没有感觉你调用了天书之力……这是你自己的能力。”   “也是从天书学的。”   简短的对话,两人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长生天神手头也有一页天书,他是真幻之书,之前已经用过,被赵长河身后眼所破。但他是调用天书的力量做到的,自己并不会这一手,也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晦涩而难以掌握呢、还是觉得手头已经有宝物可以用了,自己就不需要浪费那时间去学?   但赵长河相反,他没有用天书的力量,根本用不了、即使用得了也未必想用。但他学会了,是以自己的能力劈出的这一刀。   天书的能力,自然会被身合天书的某人破解,但如果是自己的能力呢?   长生天神点了点头,喟叹道:“后生可畏。”   他并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长生天神深深吸了口气,看了眼周围受伤跌退数里的皇甫情等人,战斧一挥,平静地道:“那就战吧。”   “吼!”战斧带起狂暴的风啸,劈向了赵长河脑门。他终究还是一个御境二重的强者。   此时最虚弱的人是赵长河自己,他几乎没有多少战力。   然而赵长河不闪不避,反手就是一刀横架,打定主意硬拼。   他不能退。   别人都在后退消除刚才伪三重天地狂雷的威能,他一旦再退,长生天神依然就可以大摇大摆地遁走,随便找个地方一躲,此前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现在这个环境反而正好,一个封闭的小秘境,仅有大家劈出来的那道裂口,只要堵住,那就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赵长河压根就是故意等着长生天神回到自己的秘境,成为他的墓地。   能做的一切前置已经做完了,这一仗可以说方方面面机关算尽。想要成事,终究要看大家最终的硬实力。   地上太极图依然隐隐旋转,替大家消弭着力量,如何不敢扛!   就在赵长河挺刀硬扛的同时,正在跌退的岳红翎手中骤然绽起了灿然霞光,凌厉的剑芒冲着长生天神的脑门直贯而来。   飞剑!   与此同时,长生天神尚未平复的心情里,懊恼、愤怒、不甘,各种各样的情绪骤成心火,在心中猛烈燃起。   朱雀心火!   三人看似没有交流,然而灵魂交融的默契,她们无须交流。   朱雀心火的暗袭让长生天神极为难受,在半盏茶之前他都可以完全免疫,但这一刻他免疫不了,心火焚炎,体内如搅,星星火光竟然都跳出了肌肤之外。而那可落烈日的剑芒又已经到了面门。   长生天神死命压住体内爆发的火焰,战斧在半途急速转向,劈飞了岳红翎的剑芒。剑芒化作实体,兜了个圈儿又回到岳红翎手里,人剑合一,合身再上。   而见长生天神回斧,赵长河横刀招架的动作直接改变,横刀削了出去。   天光遮蔽,风止雷消,刀出鬼蜮。   地狱如是!   “哐!”战斧尾端一顶,敲在龙雀刀侧,把这一击偏移。   赵长河忍住涌到喉头的血,星河剑已经不知何时出现在左手,恶狠狠地向对方小腹插了过去。   身后火光大起,朱雀的火焰长枪已经抵达长生天神后背。   又是个赵长河一家三口呈阵法围殴的局面,厉神通甚至都插不进去。   “你们这个阵法……终究差了点东西。”长生天神平静地道:“说日夜两仪,却偏有三人,说四象聚合,却只有三人。说天地人,说日月星,然则天日之位都是最强者,可眼下你赵长河极为虚弱……我的状态麻烦,你们又何尝不是?看我破之!”   随着话音,手中战斧抡起一圈,几乎不分先后地把岳红翎与皇甫情的攻击同时挡下,独独漏过赵长河的样子。然而与此同时,此前那看着珠光宝气堆积而成的聚灵阵法骤然爆发出了恐怖的光。   他还藏着一击在这里!逆聚灵而释放,无尽的威能在赵长河头顶轰然降落。岳红翎与皇甫情大惊,想要结阵相助,那战斧却恰好封死了她们阵法相连的位置,隔断如银河。   果然很好破,看似一体的阵法,只要出现了破绽,在强者眼中就是各个为战。   赵长河眼中无悲无喜,本来去捅长生天神肋下的星河剑也不捅了,忽然一抛,冲天飞起。   秘境的天穹忽地闪耀着漫天星辰,似有一个女孩的虚影张开了手臂,银河之水如落九天,倒灌而下,正与那阵法的炫光冲在一起。   长生天神忘了……赵长河除了刚接手大汉残局那会儿被迫动用了几次神器之威之外,其余几乎不怎么去用,却不代表他没有神器。   星河剑就是彻头彻尾的神器,咖位属实是比龙雀高的。   长生天神有阵法外力,星河剑又何尝不是?   “轰!”暴烈无比的对撞在战局正中炸开,所有人都再度被轰得向后抛退。赵长河的龙雀上还带着血迹……他都没力气劈刀,是龙雀自己趁机暴涨出去,在长生天神小腹上偷偷划了一刀。   仿佛要证明赵长河的外挂不止一个。   破阵破得自己反被偷伤了的长生天神发出一声痛苦的怒吼,恶狠狠地震开龙雀,在轰然爆炸声中直冲天穹,那里是此前被神斧劈开的天……他竟然是趁乱要跑!   又跑!   眼前忽地一黑。   一道铁塔般的身影堵在了裂口上。   “滚开!”长生天神猛地挥出一斧,由右上至左下斜劈而落。   按照此前对厉神通的战斗认知,人家的确不是拿身体硬扛的那种,是战斗技巧偏向守御……然而这一斧不管你用什么技巧,人都要先拉扯开少许才能化解其力道。稍微拉开,他就出去了。   “咔!”战斧劈中肌肤的声音,很难形容……非金非革非木。   厉神通没有闪。   刚刚大半个时辰前的战斗,他还在自我辩解“我不是靠身体硬扛的”,但这一刻他不闪不避,真用身体去迎向了御境二重的敌人之斧,死死堵在了裂口不动。   战斧直接劈断了他的左臂,卡在他的左胸胸骨上,几乎可以听见胸骨断裂的声音,但似乎……差一点点没断,没有劈成两半。   厉神通丑陋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意,右手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斧柄:“你若不是想跑,说不定还不好杀。但凡你想跑,本座早就预计到了此刻。”   长生天神下意识夺斧,一时卡在骨头里没能夺开,身后剑芒火光齐至,岳红翎的剑、皇甫情的枪,已经同时刺在他的后心。   长生天神紧急弃斧欲闪,身周太极之形悠悠笼罩,身形迟滞了少许。   剑与枪同时捅进了他的后背。   长生天神一声狂吼,奋力一震。   岳红翎皇甫情喷出一口血来,两双美眸坚定无匹,这一刻即使无尽的反噬在经脉气血之中乱搅,也咬定青山,寸步不退。   头顶刀声呼啸。   抬眼望去,赵长河怒睁鲜红的眼眸,双手持刀狂斩而下。身后的银河依然闪烁,上空的血色化作天穹。   神佛俱散!   “轰!”   惊天动地的爆响传来,赵长河一家三口包括厉神通在内终于都没能吃住力量,四散飞跌。   而爆响的正中突然出现了一道曼妙的身影,笑吟吟地一把摁住长生天神,探手进入他怀中,好像在拿东西。   长生天神同样掰住她的手腕,声音如同从齿缝里挤出来一样:“你……休想……”   “你说他都要死了,留着天书何用?”夜九幽笑吟吟地对瞎子说:“你说我是让他尸骨无存呢,还是赏他做个尸傀?”   瞎子微微一笑,没有表态。   她早就知道夜九幽提前分身埋伏,就为了夺这一页天书,隐忍至今,自然是会出手的。   但夜九幽似乎没有发现,来自凡人们的变故。   就在夜九幽还没出现夺书、长生天神持斧劈向厉神通的那一刻,秘境的外部神殿熙熙攘攘,大批兵马冲入圣山,薛苍海的嗓门奇大无比:“咦?这里人怎么死光了?我们来迟了吗?”   赵长河的声音从秘境空间传来:“老薛接着!”   薛苍海一愣,就见秘境之中赵长河恰好飞退到那宝物堆砌的聚灵阵法上,伸刀一挑,一个血色的宝珠飞起,从厉神通身边穿出了神殿。   薛苍海一把接住,狂喜:“阵盘最后一粒宝珠!”   不等赵长河吩咐,他飞速掏出血神阵盘,把宝珠镶嵌进去。   血色笼罩了整座圣山,狂暴的煞气冲得神殿尽化飞灰,连个尘都没留下。   薛苍海:“……”   正在此时夜九幽现身夺书。   赵长河的声音适时传来:“阵盘向裂缝启动!”   薛苍海下意识开启了阵盘。   当今之世最强大最暴戾的一次血煞之力,向着裂缝狂冲而下。   赵长河一把拉开不知生死的厉神通,血色的狂潮瞬间淹没了纠缠中的夜九幽和长生天神。   和瞎子对峙中的夜九幽本体半张着小嘴,神色震撼无比:“这……也是他的计划之内么?”   “他当然没有这个计划。战局瞬息万变,在一切变故之中做出最准确的选择,这就是赵长河出道以来最让我赞赏的战斗嗅觉。这种敏锐,超过你我。” ###第七百八十五章 封狼居胥   夜九幽本体在和瞎子扯淡,分身那边头疼无比。   如果单是阵盘的死板力量,就算再强也不是问题,她可以很轻松地避开。可恰恰这一刻手腕被长生天神拖住,而那厮此刻半残得理智模糊,竟没有第一时间躲。   她便也被拖得没有第一时间撤开,只能回手抵御。   能量对撞之声轰然爆起,夜九幽看见了浓浓血煞之中隐现的残忍眼眸:“九幽?很好……”   “轰!”她的力量、长生天神的残余力量,和这眼眸的主人对冲在一起,三方都是一震,夜九幽清晰地感受到纠缠自己的长生天神彻底失去了力量……已然濒死。   眼眸的主人也不好过,似是没想到“刚出来”就遇上两个这种级别的对手,血煞之气一时扭曲混乱,也不知道是不是刚醒就受了伤。   ——赵长河这一安排,莫非同样也在对付这血煞之力,让他们全部两败俱伤?   心念闪过,她夜九幽自己也不好过,一口鲜血哽在喉咙里强行压着,抽身飞退。   凌厉的剑芒已经在身后闪过,岳红翎的剑划过后颈。   夜九幽回手弹在剑侧,脚下青焰悠悠,已经将自己淹没。   夜九幽更难受了。   这不是普通的火,甚至不是刚才灼烧长生天神的心火。   这是阴火,生死之门,是自己与夜帝体系的理解与冲突最严重的一个环节具现。   在朱雀的法则理解中,她夜九幽其实属于一类“亡灵”,这是一种极为相克的镇压,若是朱雀修行再高,达到夜帝层面,自己有可能会被克得很厉害。即使此刻朱雀修行差得远,可自己这也只不过一介分身还受着伤,同样难受至极。   那压在喉咙里的血终于没能压住,顺着唇角淌在雪白的下巴。   而刀芒如风,在自己身周暴起。   赵长河,血满山河!   夜九幽在这连绵如潮的攻势之中总算是感受到了几分当初道尊和长生天神的无奈,这种形势之下她竟没能全盘防住赵长河的范围刀风,衣裳多处被刮破,露出了多处白皙的身躯。   夜九幽都顾不得有没有哪里走光,她也知道此刻赵长河实际是最薄弱环,便向着赵长河合身冲了过去,同样并指作剑,戳向赵长河咽喉:“闪开!”   赵长河眨眨眼,连简单偏头躲闪的动作都不做,左掌恶狠狠地印向了她的胸前。   风雷呼啸,排山倒海!   夜九幽一时都没想明白,厉神通搏命拦长生天神也就算了,我又没拿到天书你博命拦我干什么,神经病吗?   电光火石间指剑已经戳在了赵长河咽喉上,一阵残影闪过,没有伤害。   雪枭的分光掠影之术?又似乎不太一样。心念闪过,夜九幽护身气劲一弹,赵长河那排山倒海的掌力同样被她偏移,没能拍实。   但众所周知有些部位会鼓起不少的……手掌被偏移带过,却恰恰擦了过去,带得微颤。   漠北函谷,两个夜九幽的脸同时鲜红似血,瞎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   夜九幽瞪了她一眼,分身已然露出了妖媚的笑意:“原来赵王还是对小女子的身体很感兴趣的嘛……你我将来再议哦……”   “铛!”纤手回旋,架开身后追逐的岳红翎与皇甫情尤显气急败坏的一剑一枪,身形渺渺,已然不见。   空中还残留她的娇笑之声:“你俩还得练练哦,不然可能抢不过我。”   瞎子“啧啧”两声:“真不要脸。”   夜九幽道:“是他摸我,你不骂他,骂我?”   瞎子:“……你这些话也是他叫你说的不成?”   夜九幽美目流转:“怎么,你怕?”   瞎子没好气地抄起手臂:“有病。”   “轰隆隆!”天上的雷霆依旧,长生天神的身躯直到此时才落在地上,可知之前的一系列交锋多么电光火石。   他并没有死,浑身浴血,遍体鳞伤,却依然单膝半跪,单手撑地,没有倒下。   那凶戾的血煞也正在凝聚,渐渐汇聚成了一个人形,又向长生天神大步走来。   “烈……”长生天神低声说着,如同自语:“真奇怪,你最重锻体,却如何以这种形式存活?”   “如同刚才那位一样……只要世间的混乱寂灭之意仍在,她就永生。这样的长存,比一个固定的躯体更近于道,我也不过试试……是否世间之煞,都是我的一份子,当煞气聚集最盛之时,我就于血煞之中醒来。”血煞凝聚的烈解释了一句,倒是很奇怪地反问:“你是什么情况,什么长生天,上古有这玩意?”   “与你殊途同归罢了。草原之民信仰所聚,自然会具现出一个存在,不是我,也是别人。我只不过占据了这个位置。只要他们还在,理论来说,我也不灭。”   “但你好像要死了。”   “草原太弱。”   “是他们弱?”烈嘲讽地笑:“不,是你在依赖他们,而他们根本不需要你。”   长生天神深深喘了几口气:“与你无关。你为天书而来?”   “我睡觉呢,怎么知道天书在谁那里?”   “那你站在我面前放什么屁?怜悯还是叙旧?要杀便杀,废的什么话?还有那边不都是人吗!你这种杀人狂不去杀!”   烈沉默片刻,抬头看着上方的裂口:“我本来想夺一个最近我之意的躯体重生……但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长生天神愕然。   “几个月前,有人问我,既许神佛俱散,何必自为神佛?我觉得有点意思,特意多等了这些时日。”烈微微一笑:“上面那些我的信徒……或许会得到很多很多人的尊重,认为他们是英雄。我横行一世,从没有得到过……这种感受很奇怪,我不知道我取代他们干什么。”   长生天神的神情由惊愕变成了沉默。   “天书给我看一下。”烈伸出手。   长生天神也很痛快地摸出天书,直接丢了过去。   烈赞了一句:“还算爽快。”   他接住天书,心神沉浸看了片刻,低声叹了口气:“真与幻,有与无。你我所做的一切,至今回顾起来,实则都是虚妄的……连这个世界都是。这页如此重要的天书在你手里,我却几乎没有见到你的自我理解与发挥,实在暴殄天物。”   长生天神并不觉得羞辱,只是淡淡道:“如果什么东西上手都会,那未免过于梦幻。赵长河看似学得广博,实则也大多只是粗通……我赌你拿去学个百年,也是不会的。”   “嗯……确实。”烈直接把天书又丢了回去:“不合我的路子。”   长生天神问:“你若不夺舍,难道做个阵盘器灵?若不依附具体的凭体,你就无法成为一个具现的存在,早晚将慢慢消散,成为一个客观的‘血煞’概念,不再具备自我思维。”   烈转身大步离开:“我需要调查一些东西,当我确定之后,自有计较。对我来说,时间够用。”   曾经他对赵长河说过,“血神阵盘复苏之日,你我再见之时”,但这次相见,他却没有和赵长河说半个字,似乎有事未解,没东西可说。包括被赵长河利用与夜九幽硬拼得两败俱伤,显见赵长河防着他、削弱他,他也没有做任何计较,大步离开。   不防他那叫傻逼,防他理所当然。能够临机把自己利用进去,烈发自内心觉得赵长河非常厉害,但不想跑去表扬,没意思。何况值不值得表扬,还得看他后续的一些调查结果。   外面薛苍海等人跪了一地:“尊……”   “……神”字都没说出来,烈都已经消失了,空气中留下他最后的话语:“我只想把你们作为容器,而你们对我也未必是信仰,何必说破。这么久以来从未对你们有过半句提点,也不太好意思,那就说一句吧……人为煞气主宰,不可反被煞气所限。若能取我代之,那便取我代之。”   薛苍海孙横川等人面面相觑,也不跪了,直板板地站了起来:“这血神怎么和我们想的不太一样?”   “睡了一个纪元,睡迷糊了吧……”   “不是,这神殿都化灰了,我们杵这里干嘛来着?”   “山下冲来的是谁?”   “小心,那是博额!”   当烈与长生天神对话的时候,赵长河一家子没有搭理那边,飞速抱起了厉神通,回春诀不要命地往他身上运作。   半昏厥的厉神通在回春之力的强烈刺激下悠悠醒转,微微皱眉试图从赵长河怀中起来,又无力地放弃。   赵长河道:“乱动容易出血,安静些,运功配合,死不了。”   厉神通静静地感知了片刻,他的左臂整个被砍断,左胸差点被开膛砍到心脏,真就只差一点点。   这只是身躯可见的外伤,实则这个层面的战斗当然不会只有外伤这么简单,他体内被长生天神的威能搅乱,脏腑几乎没有一块正常的,经脉俱断,丹田崩坏,已经彻底废了。   这还是他厉神通,锻体几乎没有短板,内内外外都扛得住,换了个正常武者、哪怕是同级别的,早死了。   赵长河的回春之力正在滋养,厉神通知道以赵长河这神奇的治疗能力,自己的命能保住,但别的不知道。按照武学常识来说是复原不了的,今生都只能缠绵病榻,但当今神魔之世,倒是不太好说。   “想不到我居然和老道士落入了一样的情况……他至今恢复水平还只有玄关,我更可能只能做个普通人。”厉神通说着居然还笑出声了:“可能你们以为我和老道士是多年至交,其实错了,我和他杠了三十几年,早些年打出过火头,仇还不轻,而现在我们也压根不是朋友。”   赵长河愣了愣:“啊?”   你说早年有仇,已经化敌为友了,这还正常点……你说现在不是朋友?你问问天下人,哪个不把你们当穿一条裤子能够互相交付性命的铁杆兄弟?   “老道是柔之道,我是刚之道,老道无意杀伐,我的杀心极重。互相之间理念冲突极为严重,至今也是互不服气的,怎么可能是朋友。”厉神通虚弱地笑笑:“但我们的脾性或许与别人都不太一样,我们互不服气,却都欣赏对方的品性,只是想让对方服气……当年他让你带的酒就是示威,问我酿得出么?那样清溪流泉之中含着暴烈的余味……妈的,我酿不出,输了。”   赵长河:“……”   “这里输一点,是小事。他约束恶人,为昆仑之安。老子就率众起义,护巴蜀之民。很明显,这里是我赢。他那种怀柔的手段有个屁用,龟儿子怂得像个包子,真不如老子杀得人头滚滚,才能开一片新天。”   赵长河点点头:“是。”   “我那时候甚至都想兵锋打破昆仑,屠了那一镇恶人,顺便把老道都从玉虚宫里揪出来,把所谓道尊踩在脚底。”   “……”   “可真正输得大的,是太庙屠龙之战。”厉神通收起了笑容,低声道:“老道以他的望气之能隔绝了北邙之脉,却并不参与围攻屠龙,我道他当了婊子还立牌坊,这都啥时候了,所谓的盯着铁木尔,有什么屁用,盯得住嘛?然而事后让我很没面子……”   他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我没有想到,看似中原群豪并起的背后,有胡人的推手,甚至博额都潜伏其中。我们做的事,反倒变成了胡人的刀;我们深恨的昏君,反倒在这种场合里变成了君王守社稷。他成了正派,老子成了傻逼,什么狗屁?这一把被老道士算得准准,我很没面子,很没面子。你知不知道,当初你不去巴蜀请我,你们这一战我自己也会悄悄来?”   赵长河低声道:“其实当时请阁下,就是因为猜到了少许……这种心情。但我不知道前辈为什么要搏命,其实没有到那种程度。”   “我知道其实并没有逼到必须这么拼的程度……但那一刻老子气上来了,就要拼怎么了,这手段最直接也最有效,最不易产生变故……就当老子还夏龙渊的。”   “……”   “包括他笑我不会治理地方,肯定比他糟……老子不会,难道不能交给会的人?”厉神通哈哈一笑:“那时候想,老子这回应该是要死了,到了地下可以揪着昏君的龙袍问一句,现在如何?老子起的就是义,笑你个仙人板板,你配嘛?”   赵长河道:“前辈确实是起义。”   厉神通斜睨着他:“倒是你,难道你不知道,我死了对你有好处?在这掏空自己的修行保我的命干什么……你自己两个女人都又伤又累地坐在一旁自疗,你都不问一句……老子有病,你也有?”   赵长河平静地道:“我对玉虚前辈说过……英雄不当短寿。玉虚前辈是,你也是。无论二位的修行能否恢复如初,若能见到英雄们的渔樵之乐,便是神州之幸。”   厉神通安静了下来,微微一笑,没有多言。   赵长河道:“其实前辈想要问老夏那些问题,现在也可以的。”   厉神通愣了愣:“怎么问?”   “这是漠北最高的山,因为长生天神神殿在此而沾染着很难言的神性,我一刀断气脉,并无法把此山神性断绝。山巅祭台,上通天界,下抵九幽,只要老夏阴魂尚在,我想他听得见你的问话。”   厉神通似有笑意:“我看是你自己想去祭天。”   赵长河有些疲惫地松开了始终运转回春诀的手,再是疲惫,脸上也有些轻松畅快的笑意:“是……在这座山上,开坛祭天,封此功绩,在我心中有一个非常神圣的定义。”   说着轻轻一弹插在手边的龙雀。   烈早走了,岳红翎皇甫情都在疗伤,长生天神看似居然没人管……他悄悄地恢复片刻,突然就要起身跑路。   可就在此刻赵长河轻弹龙雀,龙雀向后怒斩而去。伤得只剩最后一口气的长生天神骇然欲挡,却根本挡不住始终没有释放大招、此刻气势如虹的龙雀。   仿佛一个少女的虚影持刀怒斩,狂刀呼啸而过,劈断了他的脖颈。   鲜血如泉喷涌,无头的神躯在雷霆之中默立。   中土帝王的战刀,终究完成了它与生俱来最重要的一次使命。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长生天神都无法理解……赵长河明明也油尽灯枯,完全不可能再外放神识感知身后,怎么又知道自己动了?   赵长河慢慢站起身来,一把拎起了他的首级,接回龙雀。   外面正传来薛苍海的声音:“小心,那是博额!”   赵长河纵身跃出秘境裂口,博额正率众试图冲杀上山帮助他们的神灵,赵长河已经现身站在山巅,举起了首级。   憋着最后一口气回来护教的博额等人瞬间刹在半道上,看着赵长河手中的人头呆若木鸡。   没有人敢相信,长生天死在他们之前。   “没有什么长生天。”赵长河平静地道:“所有人的天,都是同一片天,无论你我。你们看,他死了,天并没有塌。”   他慢慢转身,走向山巅的祭台,似乎要把人头放上去。   博额发出一声厉啸,拔出弯刀突兀地袭向赵长河的后背。   赵长河理都没理,下方裂缝之中烈焰呼啸,凤呖声起,一柄尖枪恰到好处地从博额所过之处贯穿而出,先行穿透了他的后心。   皇甫情叹了口气:“本来要去找你的……你我的职务比较对应。既然你自己不想活……”   她顿了顿,没说下去。博额确实是自己不想活,他似乎已经失去了人生的意义,信仰崩塌的感受她朱雀略微能够体会少许。   杀这样的对手,没什么成就感。   赵长河没管身后的场面,走到祭台之上,将长生天神的首级摆在上面。   下一刻整个草原刮过了一阵清风,好像每一个人都有所感知一般,无论在大漠南北哪一个角落,所有人齐齐转头看向了圣山的方位。   似乎有一种气脉凝聚流转,上方有个狼头的虚影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腾飞的巨龙,翱翔九天。   山坡之上发呆的神殿军马慢慢地跪倒,眨眼之间漫山遍野,尽是失魂落魄,浑身血污。   赵长河的声音慢慢传遍圣山:“大汉三军,设祭此山。通传草原各部,七日之内前来觐见,逾期者……族。” ###第七百八十六章 以敌酋之血,为你我合卺   晚霞之中,西边千里。   负伤的铁木尔在三娘与嬴五的追逐之中一路北逃,渐渐接近他的金狼王庭。   王庭显然并不可能倾巢而出,其中还是会有强者留守,以免被人背刺。强者之中还有隐藏的地榜实力,如果得到接应,铁木尔至少有时间喘口气,甩脱牛皮糖一样缠着的三娘与嬴五。   届时再做计较。   前方遥遥已经可见王庭所在,可以感知到军备依然严整,没有被前方的溃乱影响。这很正常,他们御境之战跑路多快,前方的败局都还没传到这边来呢……   正这么想着,长生天崩。   风云大变,气脉流转,几乎整个草原都看见了圣山之狼转成巨龙翱翔的那一刹那,赵长河的传音传遍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王庭瞬间大乱。   铁木尔心中咯噔一跳,就这么一缓,前方空间再度有了迟滞之感。   嬴五又在偷偷摸摸施术,阻碍他的退路。   铁木尔暴怒狂扫,空间扭曲轰然碎裂:“嬴五,你最多也就有点胡汉之分,既不是赵长河的部下,与本汗也无解不开的大仇,非要如此赶尽杀绝?真要给伪汉做狗不成!”   嬴五差点没笑出声:“大汗怎么说这么幼稚的话……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个道理大汗比赢某更明白。赢某此番做都做了,一旦日后被大汗腾出手来,我兄弟会在西域可没什么关城之防,第一个要被大汗煎皮拆骨。所以大汗不死,赢某寝食难安。”   “你他妈的……”铁木尔恶狠狠地持矛向后猛刺,贯穿空间的罡气冲着嬴五直破而去。   竟是任由三娘的蛇鞭卷到身上,也不能让嬴五日子好过!   嬴五笑眯眯的神情消失了,手中忽地多了一枚金灿灿的铜钱。   下一刻金光大盛,漫天金钱呼啸而出,破入罡气之中,直抵战矛尖端。   这是他的绝学,钱能通神、财可破气,其实也是结合着空间之力使用的……要是赵长河在这看,多半又要喊一声“卧槽乾坤一掷”了……   总之那效果可比乾坤一掷不遑多让,铁木尔自命战士,还真没有见过这种莫名其妙的特殊性质,明明看着比自己弱的力量,却毫无阻碍地破入自己那无坚不摧的罡气里,“铛”地一声,钱眼恰好套在矛头尖端。瞬间有一种奇特的力量箍住了战矛,所有的罡气被憋在一个束缚空间里面,竟然突不出去!   但金钱穿透了罡气却没有完全抵消掉罡气,罡气依然冲在嬴五身上,他挥手隔了一下,整个人被冲得鲜血淋漓,向后跌退。   战矛被这么一限制,三娘的蛇鞭已经重重叠叠地困住了铁木尔,一副要生擒活捉的模样。   实则一旦真被缠实了,几条命也没了。   铁木尔罡气爆发,震开蛇鞭,玄武重拳再度到了面门,铁木尔也同样回以一拳,与三娘对冲再一起。   就在此时,另有数道矛影忽然上冲,也刺向了三娘的侧肋。正是王庭最强的几位压箱底的强者,见大汗在空中苦战,前来支援。   “轰!”两拳对冲,三娘嘴角溢出鲜血。铁木尔却明显更惨,他本来就受伤了,更想不到的是单论拳劲之烈,这看似只会缠人磨人各种守御的女人竟然比自己还刚猛!   玄武之拳,刚猛第二!   能量狂暴对冲,双方各自抛跌,数道长矛同时戳在了三娘身上,隐隐龟甲之影从身周泛起,竟没有一矛能伤到她半点汗毛。   玄武之防,天下无双。   然则铁木尔那边明明什么都没有,喷血飞跌之中心头警兆却是大起,连汗毛都悚然立了起来。   长生天秘境中盘坐的岳红翎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剑芒乍现。   那是她预埋在王庭附近的剑气,本来以为没有任何作用,却意外地在这里看见了如此激烈的战局。   落日西斜,剑芒暴起。   一道凄厉无比的剑光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直贯铁木尔后心!   铁木尔完全莫名其妙,你他妈就算是雪枭的埋伏也有迹可循吧,这是什么玩意儿?就像天边的落日阳光,正好洒在了这里,如此自然,无痕无迹,却含着致命的杀机。   他刚刚被三娘震飞喷血,哪里有能力防御这样莫名的突袭!   剑气直接贯穿后心,直入心脏,从前胸透了出来,飞散不见。   铁木尔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踉跄着转了个方向,绕开混乱的王庭,往东北遁逃,一路血洒长空。   三娘挥鞭把偷袭的王庭强者抽了个稀巴烂,自己也呕出一口血来,铁木尔确实无愧于天下第一,她的伤也很重。   转头去看嬴五,嬴五浑身浴血,索性摊开手脚躺在草原上摆烂,见三娘看过来,咧嘴一笑:“没力气了,不过没事,你男人既然控了狼居胥山,气脉流转尽在眼底,他会安排,信他就行。”   三娘辛苦地一屁股坐在远处:“这次谢了……”   嬴五微微一笑:“你我自家兄弟,说这个就没意思了……此事之后,我有事让赵长河帮忙,他会不会帮?”   三娘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这是怎么说话的,我对他一直是投资,投资自当是要有回报的……”   ……   赵长河站在祭台上,看着上空风云变幻。   能在其中隐隐察觉到另一片苍穹,那是所谓的“长生天”,其实就是天界的一部分。   以及通过这片天穹所关联到的“道”——世界一体、天道完整的趋势。   赵长河本以为自己会感受到瞎子的存在,但没有。   当她主体不在身边时,她就不在……并不是悠悠天道,无所不在。她离这一步还有差距……她确实不是天道。   这也是赵长河第一次在看不见瞎子的时候明确知道她到底在不在……捕捉到了她的有与无。   瞎子不在身边,但她存在,在函谷。而所谓天道似乎并不存在……那是分崩离析的、构不成一个具象。但随着这场封狼居胥,那种四分五裂的感受开始渐渐弥合,有了一种趋于完整的引子。   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关内关外的气脉正在汇聚一体的感受,看不见摸不着,趋势终究只是一种趋势,还需要去引导和把握……但反馈十分明显。   他甚至能感受到,如果自己要取代长生天神、成为草原的信仰,应该怎么做……路径非常明确。   当然并没有必要去这么做,如果要做的话,那也不是长生天,应该是让草原共信夜帝才对。   回过神来,转头看看漫山遍野拜倒的草原精锐,赵长河长长吁了口气。   他看得见铁木尔被红翎预埋的剑气千里刺伤,这真特么天命之女,差一点点就可以叫千里之外取敌酋首级了……现在也勉强能算,铁木尔的气在这一刻完完全全被赵长河观测捕捉,只要仍在漠北,就逃不过他的追索。   还可以看见,金狼军在巴图和武维扬的追逐之下死伤狼藉,皇甫永先大部队推进,前锋已经可以看见王庭。   驰骋草原三十多年的金帐汗国宣告灭亡,再也没有悬念,剩下的是怎么收尾的问题了。   不得不说这一刻的感觉真是成就感爆炸,比什么单打独斗的胜利都要振奋人心,那是一个民族的征服,千秋功业,青史不朽。   无怪乎多少帝王致力于扩土开疆。   “情儿。”   “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喊情儿已经如此习惯,皇甫情立于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越来越高大,让人心动神驰。   真气人,明明这一仗的布置是自己安排得多,怎么总感觉还是他做的核心?谁是三军主帅啊……   赵长河正在说:“刚才话是放出去了,这些神殿护卫军我倒是感觉气散了的样子,但我很清晰地感受到外在很多部族并不服气、乃至蠢蠢欲动,四方云气都是乱的。”   皇甫情失笑:“可以想象……长期以来,受限于交通等等各方面因素,中土即使击败了草原也无法统治,最多只能羁縻宣慰,比苗疆的形态更散。在他们心里,我们终将要回去的,回去之后,他们就会有新的汗王。说不定我们击败了一直压在脑袋上的铁木尔,对有些人来说是好事,比如秃鹫猎牙。”   赵长河低声道:“所以可能要再辛苦你一阵子,率众挑几个不服的,杀鸡儆猴……也比如秃鹫猎牙。”   皇甫情微微一笑:“本来就有此意。其实他们没明白一件事……”   “嗯?”   “这次我们的战争,最关键的东西并非火炮,也不是你我的战争谋划,或者所谓气脉之流……真正最关键的是运输的变化,打破了他们的战争惯例,因此处处误判。”   “嗯。”   “但这东西不仅仅反映于战争。”皇甫情道:“在储物盒的支持之下,我们应该是可以办到在这里筑城修路,把草原直接纳入统治范畴。此前薛苍海还在说要不要转移人口去关内,我看关外人口现在就可以役使了用,不用挪来挪去了。也就是说,往常无法直接统治草原的惯例思维,也不一样了。”   赵长河点了点头:“这些我不太内行,你看着做就好。”   皇甫情举枪抱拳,行了个很认真的军礼:“此地周边,让薛苍海替你戍守。我率绍宗等轻骑西进,我需要去配合父亲围剿铁木尔的残部……如果按你所言真要有什么大部族会起幺蛾子,也只会是在那一边,这里已经废了。”   说完叹了口气,伸手整了整他染血的衣襟:“你好好在这疗伤,就不要太费神了……这一战最伤的是厉神通,第二伤的就是你自己,再不好好疗养,怕要伤到根基了。”   赵长河道:“你也带伤……”   皇甫情微微一笑:“我那点震伤没什么的……你要帮我疗伤的话,那就……”   她转头四周看了一眼,看见一群呆愣愣的血神教徒,和漫山遍野的神殿护卫军。凤目里有了些睥睨的骄傲,忽地伸手拥着赵长河的脖子:“吻我一下。”   赵长河从善如流地拥着她的纤腰,冰冷的战甲触感在此刻给了更奇特的体验,恶狠狠地吻了下去。   在狼居胥的山巅,落日西斜,风起云动。   主帅没戴头盔,随意扎的马尾高扬着,与心爱的男人在这座被征服的山巅拥吻。风吹高了她的马尾,也吹拂着她的火红披风,冰冷的战甲勾勒着美好的曲线,一柄长枪立在身边,枪头红缨如火飘拂。   双方兵马抬头仰望,各自心中五味杂陈。   良久,皇甫情推开男人,拔出了长枪,转头下山:“你们神殿,谁能说话?”   有老萨满轻轻抬首:“大帅……”   “不用多言,若是愿降,伤者疗养,能动的随我出征,本帅需要你们萨满随行宣慰劝告。”   “……是。”   “血神教部留守圣山,看押俘虏,守护你们的圣子……其余三军,随我西行!”   赵长河目送皇甫情率众下山。薛苍海的大嗓门在驱使神殿伤患,赶到山腰搭帐篷驻扎,山巅之上再度变得冷清,岳红翎此时才慢慢从秘境里走了出来,站在身边歪头看他。   赵长河道:“千里之外取敌酋首级的感觉如何?”   “没成功呢。”岳红翎有些遗憾。   “差不多了……”赵长河失笑:“你还说预埋剑气没用上,我就觉得你简直是上苍气运之所钟。”   “这说的难道不是你?”   “我啊?我的气运集中体现于,得到了你。”   岳红翎哑然失笑。   赵长河道:“刚才怎么躲里面不出来?”   “朱雀姐姐是主帅,我就不出来和她抢戏了。”岳红翎促狭地笑笑:“现在多好,你我并肩。”   赵长河一时没说什么,两人并肩站在山巅看向远方的云海。   黄昏的云海,橙红苍茫,很是壮观。落日的余晖从云层中透出来,洒在他们身上,映得有些朦胧的光晕。远处有河,落日晚霞映照其中,一片粼粼,孤鹜掠过,转瞬渺然。   山下的薛苍海举头望去,迎光只能看见两个黑影,举目灿然,景色很好看。   两个人影越靠越近,岳红翎轻轻靠在赵长河的肩头,低声道:“这晚霞,就是我出嫁的霞帔。”   赵长河转头看她。   岳红翎没有抬头,脸上难得地有了点红晕:“你之前说了的……你不找我师父提亲,就该在这狼居胥山巅向天地提亲。你我仗剑携手、策马黄沙的缘法,就在这一刻结成了画带。这落霞孤鹜映照长河的盛景,便是你我的花烛。敌酋之血,便是你我的合卺酒。”   赵长河转身挑起她的下巴,低声问:“那……你要叫我什么?”   他日江湖相遇,你要叫我什么?   岳红翎抬头看了他好久好久,眼里波光粼粼:“夫君。”   在这次襄阳重逢之后,岳红翎一直没有再提离开独闯天涯的事情,始终跟在赵长河身边。但从那时候开始,她的光芒似乎就开始渐渐消退,从天际那一抹最灿烂的霞光,收入云层之中,溶于长空之内,默默地注视着世间的变化,挥出的都是辅助的剑,成为阵法之中的一环。   世上很多人、包括赵长河与岳红翎自己在内,都会在想,这是否并不适合她,是不是早晚有一天,她还会自己出于天涯。   然而并没有。   她终究是她,便是只做阵法的一环,依然能发挥出最不一样的作用,身虽有限,而此剑无涯。   区别只是,当时剑光璀璨,却禹禹独行在大漠风沙,此刻剑光敛于鞘中,却心境宁和,如此安详。   那是游子有了家。   “总是要有个家的。”她很是大方地拉着赵长河的手,转身向秘境走去:“虽然我早被你吃干抹净了……但我仍然觉得,这才是你我的洞房。”   赵长河也道:“我也觉得,虽然好像什么都做过,可直到现在,我才得到了你。”   岳红翎轻笑:“是夫君应得的。”   长生天神的聚灵阵法,虽然被挑走了一枚血煞宝石,那只是磨砺气血与杀机之用,整体的聚灵效果还在,略作修缮就能用。   四处宝光璀璨,构建成了一个云蒸雾绕的独立空间。   岳红翎拉着赵长河的手款款入内,周边云霞遮蔽,犹如纱帘。   太阳彻底落山,山巅一片寂然。   她第一次主动地解开赵长河的衣裳,轻轻抚摸着雷霆烙印在上面的伤痕,低声道:“我助夫君疗伤。” ###第七百八十七章 夜未央   圣山并不十分安静,孙横川正在笑呵呵地自掏腰包给血神教兄弟们发红包,说是徒弟结婚,大家同乐。   于是四下一片欢腾。   没有人敢反驳孙教习号称的徒弟,这是赵长河自己都认的,要说投资,这厮的投资才是让天下人艳羡。愣是他没野心,前些日子基本都处于半退休状态了,只偶尔教导教中新人刀法……也就是这次北上杀胡才让他重新举起了刀,估摸着这次回去就要颐养天年。   ——血煞功的练习过程始终伴随着痛苦,征服血煞不是谁都能办到的,孙教习熬不了,早已想放弃。血神教里想要放弃的人其实并不少,马放南山刀剑入鞘归于江湖,似乎是他们大部分人最佳的选择,反正赵长河肯定不会亏待大伙。   包括薛苍海自从被烈说了那一句之后也一直很沉默,不知道他是否在思量这事儿。   赵长河始终只有一个,并非每个人都可以效仿。   薛苍海没多话,只是在驱使神殿降卒们搭帐篷,建营寨。降卒们忍气吞声被驱使做牛马也不敢说句话,不经意地抬头看向山巅的方向,又很快垂头丧气地低下脑袋。   想也知道此时最庄严的长生天内是一副怎样的靡靡。   最神圣的神殿,最神圣的长生天,转头就变成了别人行房的地方。   对当事人是浪漫,对他们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征服,近于羞辱。但这羞辱却连点脾气都凝不起来,人家恩爱侠侣,以天地为证,以同道同心结成画带,与别人何干?又不是草原惯常的征服别人的部族掠夺别人的妻女在那里淫乐。   相比之下,格调高多了……以至于被征服者们心里都有一种很扭曲的祝福之感冒了起来,感觉是对方应得的。   草原的人们都重英雄,毫无疑问,对方是英雄。   草原弱肉强食,臣服于英雄并不可耻。   天神的脑袋都被割了放在了祭台上,博额信仰被击碎,都不想活了……别人没到博额那程度,倒也同样感觉骨头都被抽散一般,明明此刻监视押解他们的血神教众并不多,却连半个兴起反抗念头的人都没有。   天知道里面如神似魔的赵长河是否一刀就能把这里成千上万人劈成灰烬,谁敢妄动啊……   其实他们想多了,赵长河此刻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够力气伸手扶着女侠小姐姐的纤腰,任由她在上面驰骋着,主动运作双修功法替他疗伤。   迷迷糊糊间,几乎都快昏睡过去了。   其实如果厉神通不拼那一把,要以身堵口的人会是赵长河自己。他有分光掠影的瞬移之术,临场就要这么做的。   不需要什么计划,也没有什么利弊思量。战争打到了那种时候,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不在考虑之内了。   厉神通说是还给夏龙渊的,那是嘴巴说说,赵长河知道在临场那一刻厉神通绝对是什么都没有想过,只是下意识的选择,不能让此行功亏一篑。他自己也一样……   至今回想有点后怕,如果是自己扛那一下,现在已经死了,没啥悬念,自己的防御力和厉神通可不是一个等级。说来也是喟叹,自己一个从穿越起就想要回家的人,却甘愿把生命洒在这片土地。   无怪乎临走之前晚妆她们都在叮咛,就怕自己上头……可这叮咛有什么用呢,临到头来,谁脑子里能转过那些。   战争的胜利需要无数不计生死的英雄,一将功成万骨枯,又何尝不包含着这将军自己。   如今即使厉神通取代了那一堵口,现在的伤也是历年来所受的最重的一次。看似模样没有以往凄惨,实则受的能量等级不是一个级别,至今体内如搅,从身躯到灵魂所有力量空空如也。   岳红翎不顾万众瞩目的羞涩,急着要和他洞房,又何尝不是急着帮他疗伤……   迷糊间,好像朦朦胧胧地感觉瞎子出现了一下,似乎在检视自己的状况,却又没说话。   赵长河很想说,你不是说等我这一仗打完就会和我交底的嘛,我等你说呢……你是想赖账?   ……   瞎子倒没刻意赖账。   早在夜九幽分身莫奈紫遁逃的时候,瞎子口中调侃,实则这边已经痛下杀手。   没有人能分心二用、在分身受创的同时还能应对瞎子这样的敌手,夜九幽再强也做不到。   这就是瞎子和她僵持了这么多天,等待的最佳时机……瞎子一贯很有耐心。   暗夜如笼,笼罩在九幽身上,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无论人神,生命力飞速消失殆尽,便是永生的九幽也当再度沉眠。   这是法则层面的,直接归寂。若让赵长河在此,就会知道自己此刻根本挡不了瞎子全力一击,当这种过于虚玄的法则具现为攻击,整个天下能够与之抗衡的唯九幽而已。   她的攻势直接进入了幽寂的虚无,那里没有九幽。   “姐姐,真幻之书我没到手,但好歹手头有真幻之镜呢,可以替着用用……”九幽咯咯笑着,声音不知从哪里冒起,四面八方的夜色骤然狂暴肆虐,从瞎子身周片片碎裂,就像是身处画中的人、被直接从画里撕碎一般。   “咔!”碎裂被奇特的力量“黏合”,两人长发自动,周边乍起清风。   正在此世最强之战刚起序幕之时,下方传来荒殃的狂笑之声:“崔文璟,老牌天榜,就这?哈……哈哈哈……”   “……”夜家姐妹双掌相对,同时看了下方一眼。   函谷之战,李伯平崔文璟的对峙攻守已经进行了十天。   李伯平在夜九幽帮助之下悄悄突破了三重秘藏,崔文璟却因为之前曾受的重伤初愈,没能赶在普遍的突破大潮之中破御,至今也就比李伯平多一点积累沉淀,拉不出差距。而李伯平一方的荒殃被弄伤了,崔文璟一方的清河剑被夜九幽沉眠,以至于双方都没有超越此世常规的御境力量出现,是这一次天下战局中最“正常”的一处。   越是正常,越是拉锯,雄关守御历来不是那么容易破的,全靠双方的指挥水平和士兵的精锐程度。   但越是拉锯,此前被弄伤了的荒殃就越可能趁机复原。   李伯平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一刻。   “轰隆隆!”地动山摇,城墙倾塌。   荒殃动摇大地的手段,崔文璟看着四处倾塌的城墙和惨叫坠落的士兵,脸色跟吃了翔一样。   作为一个人类,这种耍赖手段真不知道应该怎么破。   “崔文璟,当初你崔家弃本座而选赵长河,如今后悔么!”荒殃的狂笑声还在传扬。   崔文璟没有回答,剑出如龙,“唰唰”砍死趁乱冲上关城的陇西士兵,李伯平的剑又在此时冲在了面前:“不知当赵长河回来之时,中原易主,他会怎么想?”   崔文璟还是没有回答,默默地抵住李伯平,且战且退。   “清河你说话呀清河!”崔元央掐着剑柄死命摇晃:“好端端的怎么睡了这么多天,你才刚醒没多久呢,好歹是天品神剑不要面子的吗!”   清河剑:“……”   九幽的沉眠,除了夜无名之外谁能抵御,我只是一把剑。   哦,如果说除了夜无名还有谁能抵御,那只有你自己啊……只有飘渺,可抗九幽。   崔元央看着在摇剑,实则精神探入清河之中,在沉睡的剑灵边上死命地输入自己的精神,试图唤醒。   精神进入清河,意识渐渐浑浊。   函谷消失了,喊杀听不见了……眼前无尽河山,河水清冽,缓缓东流,氤氲紫气笼罩期间,浓郁的山河气脉、强烈灵气供应,能让人有种醉氧之感,仿佛灵魂都为之清醒起来。   依稀觉得,这里就是孕育自己的地方,与生俱来。   有人说,这美丽的河山,如何能随着纪元毁灭?那灭世之力具现成的魔神,你我应当灭之。   是了,就像眼前这个荒殃。   他不是早就该在自己的镇杀之下消逝的吗……当时是差了点什么,让这些魔神跑了出去,纪元的崩溃再也无法阻挡。   是因为什么来着,断片了,后面的事情想不起来了……   恰好天空暗夜之息正在对撞,夜家姐妹的力量再也无法遮掩。   崔元央抬头望天,那里有两个人影胶着,都在向下看。   一个是……不久前让清河沉睡的人……看着很不舒服,不是因为她让清河睡觉,而是因为她长得很像另一个人,但央央知道不是她,外貌和气息虽然接近,但不是。   可是……她面前那个闭着眼睛的……是吗?   夜……无名?   夜无名!   崔元央忽地睁开眼睛,眼里怒意大盛:“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瞎子:“……”   崔文璟:“?”   荒殃:“!!!”   “轰!”浩瀚无垠的山河之气直冲荒殃而来,荒殃瞪大了眼睛,声嘶力竭地喊:“飘渺……飘渺复苏!尊主救……啊!”   那是天克般的压制,如同赵长河在崔家秘境之中感受到的上古之时,灭世之炎还没来得及从自己的深渊里走出,清河剑直贯渊海,直接将祂镇杀于洞外。   本来应该有另一剑相似的镇杀,冲着荒殃而去,但那时候的飘渺没能做完。   仿佛跨越了纪元的因果,在这一刻画上了句点。   紫气贯于长空,荒殃拔腿想跑,却连动都没能动一下,长剑贯穿他的躯体,把他直接穿在了数十里外的潼关城墙上,钉于墙头,转瞬气绝。   双方军马目瞪口呆。   九幽救不了,她面前还有瞎子呢。   然而下一刻“崔元央”直冲九霄,一道比刚才杀荒殃更狠厉的剑芒直冲瞎子胸膛。   能把荒殃一击秒杀的剑,瞎子只不过轻轻伸出一只手,就把剑芒直接抓在了手心,玉手连一点伤害都没有。   崔元央出现在面前,淡漠的眼中尽是怒火:“夜无名……”   “哈……哈哈哈哈……”夜九幽在旁边差点没笑破了肚子:“我的姐姐,我沉眠清河那一刻,你难道就没想过,就是为了今天?”   荒殃的死活,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瞎子微微一笑:“想过。”   夜九幽笑容僵了僵,就听瞎子续道:“你唤醒飘渺,得罪的不是我,是赵长河。因为他的妻子是崔元央,不是飘渺。如果之前赵长河与你没有解不开的仇,那现在有了……”   她顿了顿,露出妩媚的笑意:“我们遵循天道的设定,跳不出既定的框,但赵长河可以。我杀不了你们,赵长河可以……我很期待看见那一天。”   “血染清河夜未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九幽冷冷道:“你知道这些,却没有提示赵长河,他如果要怪,恐怕你也逃不过。”   瞎子沉默片刻:“那又如何?”   “铛铛铛!”姐妹俩在说话,飘渺不言不语,连着向瞎子劈出了数剑,都被轻易挡开。她的眼眸终于露出了惊异之色:“你的修行……”   瞎子微微一笑:“你刚醒,这身躯也没多强,打不过我的。我给你时间,你好好恢复恢复……”   她做了个抹自己脖子的动作,平静地道:“本座……等着你来杀。”   夜九幽扯了扯飘渺的衣袖:“姐姐莫急,跟我回昆仑,有好东西给你……”   飘渺也不多言,随着夜九幽转身离去。   下方李伯平莫名其妙死了荒殃,全军士气大失,很快率众退回潼关。这边崔文璟女儿莫名其妙没了,同样军无战心,双方拉锯了十天的攻防宣告终结。   瞎子静静地漂浮在虚空,远方传来鸡啼,凌晨的第一抹天光出现在天边。   她特意去探了眼赵长河的状况,赵长河正在双修疗伤之中,也不知道何时能够恢复。   至于修行……赵长河岳红翎原本虽然开始向御境二重锤炼,但积累还差许多,修行不够到位。也不知道在长生天秘境的加持之下,后续是不是能够加快几分。   如果不能加快,以现在的实力,打打长生天神就算了,要打九幽飘渺可还差得远。   或者是……如果你要弄死那妖女……   瞎子自嘲地笑了一下,身形瞬间不见。 ###第七百八十八章 因果再探   赵长河当然不可能知道远在函谷发生的事情,他的眼睛看不到那么远。   和岳红翎双修之后伤势略复,赵长河还有一堆事情要做。   醒来之时岳红翎在睡觉,可不是被冲晕了,而是因为这一战加上双修对她有所感触,在沉眠入定呢……赵长河便也不去打扰,感知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伤势是没大好,但修行上限却在增长。   战斗历来是最锤炼人的,尤其他这种练血煞的,即使已经脱离了养煞升级的层面,这种大战之下依然是能够得到很强的进益。而此地是长生天神打磨给自己复苏之用,构建了很完整的聚灵阵法,周边磅礴无匹的信仰之力构建而成的能量此刻无主,别人用不了,可他修了气脉之书后调用十分方便,和泡什么灵泉没有区别。   区区这一次双修疗伤,他得到的好处大得就不可估量,岳红翎索性都入定去了。   此地还可以继续修炼一段时间,让三娘都一起来,把此地积累的信仰能量吸收了再说……   取出新得的真幻之书琢磨了一下,很意外的是瞎子依然没有出现……按理每次得到天书,她的反馈都较为明显,这次居然如此沉寂,让赵长河有点不习惯。试着喊了两声,没有回应……赵长河也没纠结,直接看书。   这一页真幻之书……严格来说叫有与无,真要论虚玄程度,其实未必就高于之前那页因果之书。但由于结合了气脉那一页、又有瞎子稍加指点,让你至少能看见一条因果线……即使看见了也做不到什么、甚至未必看得出那代表什么因果,好歹有东西“可见”。只要可见,让人感觉就踏实不少,觉得是早晚有一天能抓住的。   这本身就是“有”带来的意义,让人可见、可认知。   这一页有与无,则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根本没有东西可以看见,更别指望像早前那几页一样有什么VR场面给你演示,主打一个抽象。   有与无,这个命题首先依托于定义。好比此时空荡荡的口袋,问里面有没有东西,那首先要确定这个“东西”的定义,“东西”指什么?钱财物品是没有的,但有空气、有灰尘、有尚未被认知与观察到的微粒。不做好定义就说有与无,那能杠到地老天荒的。   此刻这页书里,你要说有没有一个肚兜,那是肯定无的。那么有什么?有法则。   以此类推,这个法则指向的有与无,必须是指一个明确定义的目标,比如具体时间具体地点里的一把龙雀,在这里就是有,不在这里就是无。不在这里却能被看见,那叫幻;在这里却看不见,那叫隐。   有与无的转换,不太可能修习,至少不是现在的水平能够修习。现在这种水平能够从中得到的最多只能是真与幻、虚与实的体验。就连瞎子都不敢把这页叫做有无之书,只敢称之为真幻之书。   这种东西也无怪乎长生天神抱着那么久都学不到什么,烈也直接丢了,“不合我的路子”。   但若是对于波旬,这页天书至少可以让他很轻松地把幻术推得登峰造极……只是有点大炮打蚊子的意思了,这种神物只用来修幻术……   不知道对于瞎子和九幽来说,能让她们得到什么……比如会不会无中生有地让瞎子拥有身躯?这不是没可能的,理论上说,只要是可被这天道之下定义的东西,依托这页天书就应该可以无中生有,那才配称法则……也可能是整个世界形成的最核心一页。   赵长河同样不想拿这东西来学什么幻术,最多学破幻。   他更想学的是虚与实。虚实与真幻的概念并不一样,但本质类似,需要的前提是堪真,看破本质的能力。   就比如……赵长河功聚双目,认真看了一眼自己与岳红翎的因果线。   因果这东西,存不存在?它必然是存在的。但它是看不见的,是虚的概念,但既然存在,它就可以呈现为实。   结合望气术看的因果,只能看见有线条相关,是无法确定这些线条代表了什么的。但这一刻结合这一页天书,赵长河可以清晰地辨认出自己和岳红翎之间的线条的实际概念。   起始的那一点,那是恩。   岳红翎救了自己的恩情,是诸果之因,双方一切缘法的开端。   这个开端之下,原本会散开很多线条,比如有可能存在的师徒线,他曾经想要向岳红翎习武,但这条线已经断了。延续的线是崇慕,“那就是我心中的江湖”“我也要成为这样的人”,这一条线接续于恩义之后,伴随着另一条男人对美女的天然欲望夹杂在其中,螺旋组合,成为一条越来越粗的线。   这条线在北邙压寨夫人那一刻结出了新的果……赵长河脸有点红,因为他发现了,在那时候自己对红翎已经是爱意。原来那时候就已经爱上人家了……不是这样明白地看见,那是真不敢认的。   而一因影响诸果,比如自己身上原本会存在的“山匪”“作恶”这类的可能性,直接被岳红翎的恩义与爱慕之因尽数斩断,明明身处匪窝里,却走向了连最初晚妆都吃惊的侠客之路,皆源于此。   一切因果,呈现分明。   虚的概念化为实际呈现,了然尽收眼底。   这是追溯前因,相对简单……再往后看未来的话,就不再是收束后的线了,再度开始分支。   可以看见最粗壮最顺畅的一条线是白首同心、儿孙满堂。这是双方的情义和性格走到如今最可能的结果,那类“变心”“抛弃”之类的线根本不存在,这让赵长河对自己很是满意。   但同样有if分支,比如双方都有横死的可能、还有很奇怪的隔绝不能相见的可能。这很正常,自己这些刀头舔血的人死亡有什么稀奇的,刚昨天还差点死了呢……最可能的结局也只不过是可能性的一种,是否能成为事实还得靠自己的努力去实现,这才对。   只不过如果有玩弄此道的人稍加拨弄,是否会走向不想看见的结局,谁也未知。   可以看见就好……至少谁也无法悄悄拨弄自己与红翎的命运走向。   不过单论和红翎的关系,其实也相对简单,看穿不奇怪。还有更复杂的,比如……赵长河试了一下,不看自己和岳红翎相关,单独说自己的未来……结果线条万万千千模模糊糊,捋不清了,没那能力。   正如瞎子所言,她都看不清她自己的果……能做到这一步的,不知道该是怎样的级别。   其实赵长河觉得如果看自己和瞎子的因果,也不可能像看红翎这么简单明了,大家关系复杂多了,多半会杂乱得自己捋不清,不知道瞎子能不能捋清。   总之能看穿因果,不仅是心中有底,其实这东西可以应用在武学上的……   既能斩气脉,自然也能断因果。   这将是自己下一刀的研究方向,感觉对央央那种转世的情况有利,也对自己和老薛他们有可能埋着被烈夺舍的情况有利……研究到顶的话,说不定有可能杀人于无形,把他存在的因都抹了,是不是直接死亡?   终究伤势未愈,研究到了这一步开始头昏脑涨。赵长河长长吁了口气,摇了摇头收起天书,起身离开秘境。   要做的事还很多呢,也不能自顾在这琢磨武学,比如厉神通的伤就等着自己恢复一定力气之后去给人家再治一轮。   ……   原本厉神通昏迷,赵长河自己也没力了,只能先交给血神教众照顾,替他敷药包扎。结果出去一问,薛苍海说厉神通已经走了。   “走了?”赵长河奇道:“怎么可能,那么重的伤……”   “司徒笑过来带他师父走的,说是带回宗门秘地去,对这种伤势比此地更有作用。另外灵族那边也近,找灵族要一些气血相关的宝物也比这里的东西更对症。”   “话是有理,但谁能告诉我司徒笑怎么一晚上就到这了,他也会飞?”   薛苍海看了他半天,无奈道:“我的圣子大爷,您这洞房已经第三天早上了。”   赵长河:“……”   自己研究天书最多也就小片刻,也就是说之前睡了两天半呢?   血神教众们是很服气的,赵长河屠神弑魔的成就对男人们来说都没有这个冲击性大。一炮能打两天半,这是什么实力?虽然血神教核心教众和神煌宗一样,对女人没啥兴趣,不代表不崇拜男人的能力对吧……   “咳。”薛苍海干咳两声,努力表现自己说的是正事儿:“圣子之前通传草原的,让他们前来圣山觐见,目前已经有漠东的一些小部族前来跪拜——哦,就是我们之前行军时沿途被真幻之术遮蔽的那些部落,精锐已经被我们神罚轰得七零八落,不来也不行。”   赵长河也厚着老脸顺着下台:“这个等会说,我想知道司徒笑临走有没有什么交待。”   “只说让你有空去巴蜀,自己没空就派个靠谱的人,比如唐晚妆之类的去接收。”薛苍海神色不太好看:“言下之意,还是不太喜欢四象教和我们血神教的,大概信不过我们能管好巴蜀。”   赵长河倒不在意这个:“我想知道的是,他们背后有没有神魔,需要我们帮忙处理的那种。厉神通现在这样,我担心他们要出事。”   “这个没说,没说应该就是没有。”薛苍海道:“并不是每个传承背后都藏了个没死的神魔,就好比四象教,说是有个夜帝,现在看来也早死球了。”   这例子举得,瞎瞎不来抽你脸都算她心情好。不过道理倒也没错,并非每个强大的传承背后都一定会有个没死的神魔,死挺了的还是不少的。   最典型的应当是老夏,虽然他背后有瞎子的影子,但他的传承可不是瞎子的,崛起过程中获得的一系列奇遇背后应该都是无主的。按照神煌宗那种主打锻体的传承来看,原主在天崩地陷之中死挺的几率更是远大于侧重神魂的,只不过原主会不会像是烈一样因为某种情况复苏,这就谁也不知道了。   其实剑皇至今都还躺陵墓里,也与这个锻体的区别有关。近期这样神魔觉醒的天地大潮他都没赶上趟,因为主要侧重剑体。不像瞎子,连身躯都可以抛弃,拿天书当躯体都无所谓。   赵长河觉得这次岳红翎还是有点想走,与以前想去浪迹天涯不同,这次岳红翎有明确目的地,就是想去剑皇之陵看一眼。   她此刻的修行,如果要去倒还真不一定要缠着赵长河一起去……到时候看看大伙的时间再安排,这事情也确实该提上日程了,否则一直都是个定时炸弹埋在那里。   反正既然神煌宗表示没神魔要揍,赵长河倒也放下担忧,这边事情办完了过去探望就行。便接上了前一个话题:“你说漠东部族已经来跪拜了,那其他区域呢?”   “其他区域也有来的,但诚意差了许多,比如漠东这些都带了牛羊财宝的,其他那些就来了个使者表示臣服,这有啥用啊,都是江湖上混的,当我们傻呀。”   “当然还是以为我们管不着。”赵长河问道:“朱雀尊者这两天有消息没?”   “……你还叫她朱雀尊者?”   “替你叫的,免得乱叫害你挨打。”   “……真是谢谢了。”薛苍海笼手道:“尊者暂时没消息,倒是皇甫老将军那边有使者来报,说他们已经打破王庭,尽俘其众,现在正在满天下犁庭扫穴,主要是寻找秃鹫部之类大部族的下落,已经被他屠了两个部族了,但暂时没找到秃鹫部去哪了。我说,皇甫永先也够狠的啊,他这犁一遍,草原想要恢复元气都得有个二三十年吧。”   “怎么听你的语气有点羡慕的样子……你不怕烈夺舍了?”   “说老实话,血神现世的那一刻,我怕极了,因为我知道如果他要夺我的舍,随随便便就夺了,我等于是替他准备好了的容器……这种感觉很让人惊悚,但让我像老孙那样放弃吧,却又不甘……终究练这玩意都练到秘藏了,又放弃……”   赵长河很理解薛苍海的纠结,自己早就知道血煞之力有问题,当初不也只能练下去么……而自己当初“血煞不精”,掉头还容易,薛苍海这专精血煞都练到秘藏了,要掉头也难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我觉得烈应该还好,他的心思不像在这……”赵长河想了想:“你先练着吧,等我下次和他接触之后看看再说。”   “行。”薛苍海笑了一下:“我们现在说白了都是跟你混的……看你指路就是。”   “秃鹫部到哪了,我倒是知道的。”赵长河拍拍他的肩膀:“你歇着吧,我去去就来。”   薛苍海:“?”   刚想问时,赵长河已经消失不见。   这身法是越发诡异了,薛苍海揉了半天眼睛,愣是看不出赵长河的行动轨迹,到底从哪消失的。   御风、御光、神降……叶无踪的身法、雪枭的身法……旁通的东西越多,随着修行和见识的增长,自我的发挥与运用就越多,现在赵长河的身法早已随心所欲。连九幽都没捕捉到他那一刹的分光掠影,何况薛苍海。   赵长河现在也越来越理解夏龙渊……在没有形成自己的独特武学之时,总在想着当有了属于自己武学的时候应该怎么喊个好听的名字,可当有了之后,压根懒得想名字。如果没打算传承给后人,也没有刻意起名的必要性了。   他的方向是一路向西北……如今征服神山、尽揽其妙,草原的信仰之力的走向与气脉流转变化尽收眼底。赵长河可以察觉哪里有信仰之力不依不饶地依旧投入长生天里,还可以察觉哪些正在消退,甚至可以察觉一部分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其中有一部分本来就在自己身上的信仰,那显然只有可能是来自皇甫情的军队,那是四象教的夜帝信仰。   比较特别的是,作为朱雀尊者的皇甫情自己不信……   谁信仰那货啊,自己在外面打生打死的,结果自己转头刚走,那货就洞房去了。   你们好歹等我走远点啊!气死人了。   皇甫情气鼓鼓地在军帐之中摊着地图,也无心骂男人,秀眉皱得紧紧。皇甫绍宗等将领坐在一边鸦雀无声,人人都有些尴尬。   没有了赵长河指路之后,他们出来扫荡了三天都没找到半个部族,思思的驯鹰师在这也没起到作用,也不知道是游牧转移了呢还是又陷入了幻景。   更尴尬的是大家士气没了,打破狼居胥山,从上到下都有懈怠之意,尼玛的庆功宴都还没开呢,就跑出来犁庭扫穴,扫得到人也就罢了,几天没收获那气儿自然也就散了。以至于皇甫情召集众将商议下一步的动向,半天都没人应答。   皇甫情皱着眉头,抬首看了一眼,凤目含煞:“怎么着,都哑巴了?之前行军的时候不是一个两个嘴巴都很能说,都想给本帅当家做主?”   “那个……”众将赔笑:“那是以前我们不懂事,既知大帅算无遗策,我们自然不敢再多置喙。”   “少来这套。”皇甫情目视亲弟弟:“你呢?也哑巴了?”   皇甫绍宗只能道:“父亲的使者消息,他们也找不到秃鹫部……我估摸着,秃鹫部既名秃鹫,应该在转移与侦察方面有过人之处。”   “秃鹫更明白的标志是食腐。”皇甫情冷笑:“我们要找的不仅是秃鹫部,而是找到了秃鹫猎牙,就大有可能找到铁木尔。因为秃鹫猎牙比我们更想找到铁木尔,并且他比我们有经验。如果本帅所料不差,他们此刻可能都接触了。”   众将不语,心中认同主帅的判断。但有什么办法呢,大家也不是没带俘虏出来帮忙啊,还是神殿重要萨满呢,他们都找不到,我们有什么主意?   皇甫情瞥了眼帐中枯坐的萨满们,冷笑。他们真是找不到呢,还是在怠工,可不好说。   但如果能够不需要他们也能找到,并且打出一个漂亮的歼灭战,基本可以说,从方方面面上草原的人心都定了。   可惜主帅大人不得不承认,单靠自己短期内办不成……漠北实在太大了,巴图派来的带路党只是知道通往圣山和王庭的路罢了,其他地方又能知道多少?此前如有神助的各种战争判断,那是真有神助,他叫赵长河。   “气人。”皇甫情暗自磨着贝齿:“就那么饿嘛,一停下来就非要洞房……帮我把事做了,难道我不能陪你?有本事你现在过来,我在帅帐陪……”   正这么想着,眼前人影一晃,赵长河出现在帐中。   皇甫情:“……” ###第七百八十九章 饮马瀚海   “哟,开会呐?”赵长河笑眯眯地凑到皇甫情身边看地图:“是找到秃鹫猎牙的主力,正在商量怎么打吗?”   帐中众将都偏过了脑袋,倒是那些枯坐的神殿萨满很快匍匐于地,都在叩首。   那拎着天神的脑袋走向祭坛的身影,给他们心理阴影太大了。   皇甫情看他们那模样,牙磨得更厉害了,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这天寒地冻的,赵王新婚燕尔,怎么不在被窝里多躺三天呢?”   其实说天寒地冻也还好,虽然现在颇有倒春寒的意思,只要不下雨,习武的汉子们都属于连冷意都感觉不到的,皇甫情堂堂御境还是修火的,就更行了。只不过这话里加上了新婚燕尔和被窝,那酸味儿就快把帅帐都要腐蚀了似的,太酸了。   大家的脑袋偏得更歪了,皇甫绍宗甚至很想笑。   从小都没想过那风风火火的姐姐还有这样的时刻。单从这一点来说,皇甫绍宗很想去见见神交已久的吴侯唐不器,大家交流一下从小被揍到大的心得,忆苦思甜嘛。   赵长河腆着脸道:“老夫掐指一算,这边即将开战,特来帮大帅……”   “老夫,你是什么老夫?”皇甫情语气凉凉:“是和别人老妻相对的那种老夫吗!老得都要掉牙了还结婚,从未见过如此厚颜……”   “我们也结婚。”赵长河只用了五个字就把大帅击沉了。   “……厚颜倒也知耻。”大帅眼睛无意识地到处飘,一眼瞟到了正在偷笑的弟弟,跳脚大怒:“叫你们出主意,百无一用!喝茶磕起瓜子来,比京师老头还熟练!都给本帅出去,本帅要和赵王密议军情!”   大帅脸皮子挂不住了,众将一哄而散。   还说别人老掉牙了还结婚,你不老?一听结婚那脸上的光彩就像溢出来一样,白里透红的,啧。   军帐之中瞬间空空如也,一地瓜皮。   皇甫情梗着脖子,目不斜视地看着一摇一晃的帐幕:“什么时候结?”   赵长河道:“随时啊……话说老将军在的,我们怎么也得让老将军主持吧。”   那倒是的……皇甫情脸色红润,依然目不斜视:“这太后的身份……”   “你用朱雀身份,反正都是要盖个盖头的……能交待过去不就行了,谁敢到处宣传朱雀就是太后的,揍他。”   “有人私记野史笔记怎么办?”   “那种野史谁管啊,满天下的XX秘史,各朝各代都有,谁当回事啦……”   其实现在如果去京中搜索说不定已经都有赵王秘史流传,说秽乱宫闱、太后皇帝共侍啥的……所以说各朝各代的XX秘史太多了,导致这里的真事也没人当真了是吗?现在的世人或许还有可能脑补当真,毕竟大家是真知道……越是往后流传就越没人当真了。   真是谢谢历代小作文写手了。   皇甫情那脸上仿佛要掐出水来:“我要在唐晚妆之前。”   赵长河不说话了。   皇甫情倒也没有强迫他回答这句,反正这太后身份确实不合适回京结,就在军中结的话勉强可以意思意思,那就打完仗就行,唐晚妆还想抢前面?   哼哼。   那臭徒弟就更是慢慢等着去吧。老娘帮你做皇帝的打江山,先用用你男人怎么了?   皇甫情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面上依然绷着道:“说正事儿,你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我感觉你的伤并没有好利索,不再休养休养?”   赵长河见她站在帅案边看地图的样子,披风软甲,实在帅得爆炸,看得心中痒痒的。   见左右无人,便从后面抱住了大帅的腰肢,下巴挂在她肩膀上,一起看桌上的地图:“都说我掐指一算知道你遇上麻烦了,当然要来帮帮。”   “没有麻烦,那么艰难的大战都打赢了,现在不过扫点尾巴,哪来的麻烦?真当本帅离了你不能打仗?”皇甫情挣了一下,梗着脖子道:“放手,军帐之中,像什么话?”   其实挣得有气无力,皇甫情心中可喜欢他这样拥着一起看图的样子了,特别亲密温馨。尤其是他真能在自己最头疼的时候出现在军帐,那心情可好了,恨不得和他腻在一起。   赶走众将,哪里是因为脸上挂不住,分明是想和情郎独处而已。反正商议的事情那些废物也帮不上忙,杵那儿干嘛?   赵长河哪能感受不到她那点小傲娇,便笑:“那我放手啦。”   “你敢?那么多人面前抱岳红翎都敢抱,抱我一下怎么了?”   赵长河差点笑出声来:“遇上什么情况了?”   皇甫情噘着嘴,低头继续看图:“找不到秃鹫猎牙……我的神识感知也远得很,没感知到应该就是不在范围。但漠北这么大,就算张开神识去扫描,也得挑一个方向扫过去,我召集众将就是和大家研究一下哪个方向最有可能,结果全是废物,半点意见都没有,感觉一个个都想回圣山开庆功宴的样子。”   赵长河笑道:“也正常,本来都以为结束了,谁知道又要打,连个好觉都没睡……我们要做的还是速战速决,再拖下去大家更不想打。”   皇甫情道:“所以我才着急啊!话说回来了,忽然觉得你来不来也没什么用处,论起神识感知的范围,你还不如我呢。”   赵长河道:“确实,好像我来这也没什么用?战争上的判断,我更不如大帅。”   皇甫情哼哼道:“还行,小河子来了,好歹可以给本帅提供情绪价值……诶诶,手别乱摸!”   大帅的软甲再软那也是甲,触感都是硬的。小河子本来在抚摸小腹,摸着摸着就往下摸腿去了。   皇甫情气道:“你是来提供情绪价值的,不是让你给我捣乱的!我在考虑军情呢,别碍事。”   赵长河道:“那如果小河子能给大帅提供军情参考,大帅怎么奖励?”   皇甫情眼波流转,咬着下唇:“你要真知道,想怎么荒唐我也认了,什么荒唐的事情没陪你玩过……诶等等。”   赵长河悄悄解开她战甲下摆,撩起披风,抱着腰肢往后一拉,大帅就下意识伏在桌上,气得回首:“你还没说呢……”   “可是大帅这副英姿实在太撩人了……你知道嘛,这一路行军我天天都在咽口水。”   皇甫情哭笑不得:“那你前些日子还挺能装啊。”   “因为前些日子军情紧张,谁敢乱来……”   “那现在呢?难道没有军情?”   “因为他们在距离我们五六百里的位置……由于我们的七日通牒,此时极为紧张地在戒备。我们大可慢慢去,在第七日的时候,他们认为我们大家都在圣山开会,是最懈怠之时,那时候我们突然出现,一战可定。”   皇甫情愣了愣:“道理是这样,可你怎么对他们的动向把握得这么清楚?”   “我是你相公啊。”   “诶诶……该死的,这是中军帅帐,你真脱!嘶……”   大帅趴在帅案之上,纤手还握着拳,战甲未脱,披风如火。下方却被悄悄褪到腿弯,敌军挺进丘陵。   皇甫情紧张地看着帐门,总感觉这厮让自己做主帅是不是早就盘算着这么一个场景,实在太过羞耻。但大魔女心中却又有点刺激之意,循规蹈矩的男人她真没那么喜欢……   “你就真不怕……被人闯进来看了……”大帅媚眼如丝地迎着冲击,咬着自己的手指头,哼唧唧地抱怨。   “放心好了,别的不会,凝固隔绝周遭之气,让帐篷谁都无法靠近,这还是办得到的……而且你我的声音其实不会传出去。”   军帐之中终于响起了压抑着的呻吟,帐外果然没人听得见。   皇甫绍宗等人聚在营地中央吃饭,都在低声议论到底怎么寻找秃鹫部的事情,时不时转头看向帅帐的方向,都在寻思这事挺难的,恐怕大帅和赵王的密议也议不出什么名堂吧,你看都这么久了,饭也不吃……   根本就没有人敢想,那么威严肃杀的朱雀尊者竟然肯在军帐做这种事儿……   半个时辰之后,大帅甲胄齐整、英姿飒爽地踏出帐外:“都吃完了没?准备出征。”   皇甫绍宗傻了:“大帅,您吃了嘛?”   “赵王带了干粮,吃够了。”皇甫情一本正经:“秃鹫部所在,经我与赵王多方推演,已经有了定论,整军出发便是。”   “哪里?”   “北部,瀚海。”   ……   瀚海,和苗疆洱海一样,说是海,其实是大湖。更早被称为北海,现世叫贝加尔湖,是足够部落繁衍的超大淡水湖。   只不过气候严寒,真能在这里常驻的部落极少,周遭地广人稀,几乎没有人烟。   此刻的瀚海南部,秃鹫部正在一处湖湾驻扎,凛冽的湖风刮来,部落许多老弱妇孺瑟瑟发抖地躲在漏风的帐中烤火。   别说老弱了,许多壮年精锐都有些顶不住。   他们不同于补给完备的汉军行伍,战场之中临时跑路、临时回部落组织大撤退,许多东西携带不了。就像是当初被铁木尔赶走的巴图,缩在荒漠里要不是得到三娘联系上嬴五支援,差点全死光。他们比巴图好点,好歹是主动撤离的,但好得有限,起码是来不及携带牛羊,资源很是缺乏。   但大家倒也知道,汉军不会在这里太久的,肯定要班师回朝。一旦走了,其他部族又在这一战中死伤惨重,这偌大的草原便是他们早有准备的秃鹫部的天下。   届时席卷南下,建立起全新的秃鹫王庭是完全可以预见的事。   这便是食腐的秃鹫,啄食着金帐王庭的尸体崛起。   其实秃鹫部躲藏的位置还有几个可选,之所以选择瀚海,是因为秃鹫猎牙可以确定铁木尔会躲在瀚海。   海底应该有一个秘境,是铁木尔早年崛起的地方,他必须在铁木尔伤愈之前先找出来杀了,否则铁木尔伤愈的话,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可惜茫茫瀚海这么大,一个秘境确实很难找。秃鹫部又要防备汉军,又要搜寻秘境,短时间内没找出来。   秃鹫猎牙倒也不急,众所周知到了这种层面上的伤是真没那么容易好的,君不见长生天神在海外受了重伤直到现在几个月了都没好干净;博额在太庙一战受伤,后续都成了半个边缘人。这也是汉军决定北伐的主因。铁木尔这一次的伤绝对不比他们轻,没几个月是好不了的。   那就慢慢找,等汉军回去就好做事了……   赵长河那厮放话说七日之内让所有部族去圣山朝拜……且不说远处部族来不来得及、这命令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反正征服者就是有资格说出强人所难的话。对秃鹫猎牙来说,这时间意味着一个节点——这次朝拜之后,汉军主力必撤,不可能全员在漠北长久吃沙的。   留下来的最多一支数千人轻骑,扶持巴图这类投效者建立一个或多个附庸国,让他们弄死“胆敢不来朝拜的”部族,让草原各族自己再征伐消耗一轮,从此百年回不了元气,就是中土王朝能做到最大的战略意义了。   所以最危险的其实就是朝拜前这几天,熬过去之后面对的对手就只剩巴图那些人了……   秃鹫猎牙放出自己部族的秃鹫,也不敢靠近圣山方向,只在自己数百里内领空巡逻,六七天过去了,没什么动静。   漠北这么大,又不像圣山和王庭有那么明确的目标,对方想找自己也确实不知道怎么找,秃鹫猎牙代入想想也觉得没什么办法。   到了第七天,连带着秃鹫猎牙本人在内,原本紧张兮兮的巡逻兵马都松了口气。这时间赵长河皇甫情那帮人只可能在圣山上主持他们的觐见大典呢,怎么可能突然到这鸟不拉屎的瀚海。   巡逻斥候们都全回来烤火了,太冷了谁受得了啊。   “早就说了,赵长河也不是神,他们真实实力其实是比不过长生天的……这次让他们侥幸成功,实是长生天受伤的结果,他们不过捡了漏,非英雄也!”   “就是……其实这时候他们自己也伤着呢吧,有本事真来,看爷爷不把他们全给剁了。”   “怎么可能,前几天老子就说了,都没必要紧张兮兮的戒备,换了你我打破圣山,早就犒劳三军分钱分女人,光是玩圣山上那些侍奉天神的虔诚女萨满,都足够玩个七天七夜的,谁还出来喝风?”   “你这话可对长生天太不敬了……”   “死都死了,还敬个屁。那些女萨满皮肤粗糙,没什么意思,等我们再统草原,打破入关,中原的娘们儿细皮嫩肉的才得劲儿……大汗你说是吧!”   秃鹫猎牙喝着酒,虽然没参与部属们的吹嘘,脸上倒也挂着笑意。   他也是这么想的。   只要找到铁木尔,从他身上得到他的金狼功法,自己也能冲一冲御境,也能试一试取代长生天。   而赵长河与朱雀玄武这些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可能长期在俗世浮沉,他们早晚会去做一个神灵该做的事,比如天界。那时人间如何?   正喧闹间,外面跌跌撞撞跑来一个斥候:“大汗,大汗!敌袭,敌……”   “嗖!”一支长箭不知从哪里飞来,将报信的斥候钉在了帐篷之前。   全员色变,秃鹫猎牙豁然起身,就听见如雷的马蹄声瞬间接近,外面已经传来了己方人马的惨叫声,火光映红了天际。   “这是怎么回事!”秃鹫猎牙持矛冲了出去,就见皇甫情马踏营帐,率众冲阵而来。   “铛!”秃鹫猎牙持矛架了一下,被恐怖的冲击力冲得倒退了十几步,撞在身后的下属身上才勉强站稳。   眼前就出现了赵长河的大脸:“秃鹫可汗,好久不见。”   看着这个曾经在阵中连接自己一矛都吃力的年轻人,秃鹫猎牙不可置信。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又是怎么在他自己定的七日觐见之期莫名其妙出现在这的,秃鹫猎牙想破了脑袋都没想明白。   最想不明白的还是这个:“你大军怎么可能突然出现的……我的秃鹫根本没有报信。”   “真幻之术,长生天神可以用,我赵长河不能用?”赵长河笑眯眯地一刀劈了过去:“虽然我还无法应用在大军上,但骗骗秃鹫这种低智禽类还是问题不大的。”   “铛!”秃鹫猎牙架住赵长河这一刀,心中微动,这一刀比皇甫情的枪可弱了太多,赵长河显然伤势未愈,现在最多和自己旗鼓相当。他猛地大喝:“赵长河,偷袭算什么好汉,你有本事就与本汗单打独斗!”   “哈……”赵长河笑了起来:“虽然你这话很傻逼,但其实也可以……当年秃鹫可汗给在下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在下也想看看,今日你我之战如何。”   秃鹫猎牙狂喜。这赵长河是被连番的胜利迷了眼吗?真敢来单挑,要是自己能阵前生擒了他,岂不是一切翻转?   “那赵王注意了!”含着秃鹫猎牙毕生功力的一矛恶狠狠地刺向赵长河的面门。   赵长河微微一笑,龙雀一压矛侧,顺着杆儿就削了过去。   非常基础的刀招。   但秃鹫猎牙骇然发现,他这一压,任由自己怎么运劲都无法把长矛拉回应有的位置,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刀削到了手指。   这是怎么回事,他力量明明也就那样,为什么自己的力量却被完全压制一般?   “这是御境对于世间规则的认知啊,看似现在我受伤未愈,力量差不多,可大家对力量的理解已经不一样啦。”赵长河仿佛给他上课一般,压着他的矛,刀刃却停在他手边贴着,没有削过去。   秃鹫猎牙不知道赵长河为什么要留手,奋力要抽出长矛,脑后忽地乍起风雷。   一柄狂暴无匹的战斧,恶狠狠地劈了过来。   秃鹫猎牙骇然回望,看见的是铁木尔憎恨怨毒的眼眸。   他深藏瀚海这么久,竟然不等赵长河离开,而是趁着这时候出手,一点都不在乎他出手也要死的,似乎只为了能够亲手取他秃鹫猎牙的脑袋!   而赵长河似乎早就发现了,在配合铁木尔,把人头留了给他?   秃鹫猎牙想要抽矛,抽不出,想要闪避,却被铁木尔狂暴的杀机定在原地,只难么一刹,战斧劈过,秃鹫猎牙脑袋都被劈掉了半个,脑浆乱飞。   想要食腐的秃鹫,被未死的汗王亲自劈碎了脑袋,取代崛起的梦想伴随着周边的喊杀与哀嚎,彻底消散在瀚海。   赵长河一脚把秃鹫猎牙的尸身撇在一边,长刀轻振:“大汗,请。”   铁木尔看了眼侧方压阵的皇甫情,淡淡道:“我杀了此獠,死而无憾。你们一起出手,我一招都挡不住,你又何必再逞英雄?”   赵长河道:“因为大汗算个英雄,有权利得到更受尊重的死法。”   铁木尔微微一笑:“赵长河崛起时间这么短,朋友却多,确实不是没有理由。那就……看斧。”   战斧呼啸而来,边上的皇甫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连皇甫绍宗等人都露出了叹息之色。   这一斧太弱了,再也不是曾经称霸草原的金帐汗王、夏龙渊死后的天下第一。   他单打独斗或许连秃鹫猎牙都已经打不过了……杀秃鹫猎牙那一斧,更是倾注了最后的精气神,一斧即出,实则无憾。   “锵!”龙雀破入斧罡之中,结结实实地划过。   战斧摧折,血光浮现。   铁木尔额头金带断裂,露出长长的刀痕,继而抬头看天,低声道:“谢了。有这么多人为我陪葬。”   魁梧的尸身砰然倒地,听着周遭秃鹫部的惨叫声,至死都带着笑意。   赵长河看着铁木尔的尸身,轻轻叹了口气。   有些人的重要性在于,他不死,战未尽。   乱世书在他死前是不肯闪的,无论间隔多少天。   但这一次绵延近月、跨度覆盖整个神州与草原大漠的天下国运之战,瞎子却没有写得太详细,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下战报。   “二月,大汉大起三军,两路北伐。”   “皇甫情率轻骑驰骋漠东,转战千里,直指圣山。长生天神亲设陷阱,赵长河堪真破幻,皇甫情大破博额军于圣山之外,薛苍海阵斩呼音勒台,汉军挺进百里,踏破神殿。赵长河皇甫情岳红翎厉神通,共斩长生天,枭首设祭,封于狼居胥山。博额万念俱灰,为皇甫情所杀。”   “是役,天地失色,与战者皆伤,赵长河弹尽粮绝,厉神通断臂重伤,修行暂失。上古魔神九幽暗现夺宝,为赵长河所破,九幽魔神千里送轻薄,贻笑人间。”   赵长河:“?”   九幽:“……”   “天榜第二,博额陨落。”   “人榜第三,呼音勒台陨落。”   “皇甫永先横跨大漠,玄武尽破风沙,与铁木尔军会猎漠北。玄武化大漠为沼泽,骑兵废弛,乃以步战相敌。巴图嬴五袭于东,武维扬袭于西,秃鹫猎牙自为己谋,临阵后撤。皇甫永先趁势掩杀,胡军大溃。赤离自刎于乱军之中,余众皆降。各部溃逃,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伏尸百里而不绝。”   “人榜五十一,妖狐赤离陨落。”   “嬴五玄武共战铁木尔,岳红翎千里飞剑,铁木尔败逃。皇甫永先破王庭,金帐汗国灭亡。”   “秃鹫部撤于瀚海,搜铁木尔不得。七日,皇甫情率众突袭军帐,大败秃鹫部,秃鹫猎牙邀赵长河决斗,为铁木尔一斧枭首。铁木尔再战赵长河,冠碎斧断,薨于瀚海之畔。”   “天榜第一,铁木尔陨落。”   “地榜二十,秃鹫猎牙陨落。”   “胡汉之战,持续一月,终告落幕。天地人榜,一战凋零。”   “天榜陨落其二,综合战绩评判,原天榜第十赵长河进位第一,余众依次补位。”   “天榜第一,赵长河。”   “饮马瀚海,封狼居胥。西规大河,列郡祁连。”   写下最后两句时,瞎子抬头看天。   这一天,距离赵长河穿越此世,不过区区两年半。 ##卷九 昆仑飞雪 ###第七百九十章 新榜题名   “天榜第十,唐晚妆。”   “地榜第一,李伯平……”   “地榜第二,皇甫永先。”   “地榜二十,薛苍海。”   “地榜三十三,向思檬。”   ……   瞎子这一次把连绵大战写得简略,主要是因为还有其他战场要写,不可能洋洋洒洒写个几千字,比如李伯平与崔文璟之战、思思与阴馗风隐之战,都得写的。   因唐晚妆进位天榜而空缺出的地榜第一位置,皇甫永先没法直接补上,他没有突破三重秘藏,此位只能给了能和崔文璟打得有来有去的李伯平。   与此同时最让世人瞩目的是大理女王向思檬斩阴馗除风隐,战功赫赫,却也没一步登天,只是在地榜末尾挤了个位置。   其实理论上即使是借异兽之能,也该算天榜水平的,好比赵长河借神器都算自己的战绩,思思也该算……要么你让薛苍海和思思打一架,不被思思锤出屎来才怪了,凭什么排思思前面?但不知道是瞎子个人因素呢还是因为天道不认这种方法,导致没往里算,酸了吧唧的给人一个地榜末尾。   但这些都不要紧,根本没有人在意。   真正引爆了世人眼球的是,乱世榜真的趁着天地人榜一战凋零的机会,重排了……或者也不算重排,它额外多了一个副榜,叫魔神榜,只录上古魔神,今世之人不参与排位。   “魔神第一,未知存在。”   “???”世人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未知存在……   乱世榜是天道具现,这意思是连天道都不可认知的存在?   那列在榜上干嘛,直接说背对苍生镇压万古就行了呗。谁能和天道都认知不到的存在杠啊,嫌命长?再说了,未知你就别说啊,这个排名和放屁有什么区别?   “魔神第二,夜九幽。”   这七个字就实在了点,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得紧紧,连赵长河进位天下第一和那所谓的未知存在都没太多讨论了。   因为赵长河能天榜第一,很多人心里都有所准备,除了叹一句真是天降奇才之外没什么好说的。未知存在就更没啥好说的,放什么瞎屁。   这个魔神第二才是可知的魔神第一,甚至可能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大家心里清楚魔神榜未必就强于天榜,天榜之人屠神弑魔已经好几回了,并且上古魔神死一个少一个,死完了这榜就可以取消,作为副榜列一下还是挺合理,没必要和今世之人去挤。但人们下意识的概念之中,上古魔神整体依然是要强于今世,魔神榜可能要比天榜吓人一点,而作为上古魔神的第一人,夜九幽大概率还是要强于赵长河的。   毕竟赵长河还没有达到御境二重。   他就算天下无敌,魔神榜算不算天上来敌?   不过夜九幽好像被“轻薄”过,天下皆知。再加上“未知存在”镇压在上面,夜九幽之名可谓一点面子都没有。   什么叫新闻学啊……让瞎子吹九幽那可比自己挨打都难受。   “什么上古第一魔神,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吧……我不信这个九幽当年打得过夜帝。”   瞎子表示很满意说这话的聪明人,有机会送他一点造化。   “就是,不就是个千里送轻薄的货吗……话说谁知道怎么轻薄的?摸哪了?”   “不知道,可能是亲。”   “也就是说,是女的诶?”   “男的也不是不能轻薄。”   “老兄高见。”   “话说谁家的记载听过这人?之前那些荒殃啥的都没上,她怎么就忽然上了……”   “何止她,还有。”   ——“魔神第三,剑皇。”   ——“魔神第四,飘渺。”   如果说夜九幽还在战报上出现了一次,剑皇也一直有姑苏传说,这飘渺就完全没有任何人听过了,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就连远在瀚海的赵长河都被这几个名字惊了一下,一惊剑皇居然比飘渺都强,二惊这飘渺名字怎么冒出来了,央央呢?   一看乱世榜,崔元央名字还在。赵长河心中略安,挠了挠头,想呼唤瞎子问问,依然渺无声息。   话说回来了,瞎瞎你要脸吗,你自己的名字呢?   有本事你把自己放上去啊,魔神第一夜无名,舍你其谁,未知存在是什么意思,自欺欺人。你还自称守规矩呢,规矩在哪呢?要么你和九幽换换怎么样?   “魔神第五,烈。”   “魔神第六,天魔波旬。”   果然还没死。   “魔神第七,上古白虎。”   赵长河:“?”   皇甫情:“!!!”   上古白虎?   皇宫之中,夏迟迟豁然起立。   “魔神第八,寒螭。”   “尚有诸多御境,各类金刚、魔罗、异兽、残魂,暂不列举,留待战绩凸显之时入榜。”   不用再列了,单是这八个,已经把赵长河头都看裂了。   飘渺名字出现还不知道啥情况,怎么又来了上古白虎!   瞎子你TM知道上古白虎活着,你早不说……祂在哪呢!   这位对现在的四象教和新夜帝怎么看?四象教众的信仰基础在上古四象和夜帝,大家很多举措是建立在上古四象已死的前提下,比如自己取代了四象、自己立了新夜帝。现在真上古四象冒了出来,搞个不好这是会出大乱子的。   而且基本可以断定,这几位没有一个是御一,御境一重的瞎子都懒得列了,这里的全部都是二重乃至三重。   赵长河捂着脑袋,头疼得要死。   刚刚打赢了大战,感觉都可以躺平一两年的,怎么转头一看好像事情还有无数,做都做不完。   最头疼的是瞎子怎么喊都不现身,没地儿问去。   现在大家远在瀚海呢,总不成庆功宴都不办一个、草原的局势也不去收尾,看个榜就直接回家?哪有这么做事的,三军上下会造反的。   算了。赵长河没去多事,直接驱着秃鹫部的俘虏回归狼居胥山。   山中这些时日已经简单地重立了一个神殿,山坡山脚密密麻麻都是前来觐见的各部首领营帐,明明超过了七日,也没有人敢放半个屁。茫茫的秃鹫部俘虏、铁木尔与秃鹫猎牙的人头,以及远在王庭那边的金狼等各部族俘虏,仿佛为“逾期者族”的说法立下了血淋淋的佐证。   “族”这个字,很多人听不明白没事,他们族长听得懂,那指的是族诛,赵长河说不出那么血淋淋的话而已。   汉军当然做不出把人灭族这种事情,毕竟主事者是赵长河不是朱雀更不是薛苍海,但谁都想得到,这些顽抗的部族今后日子同样不会好过……眼见汉军在这里可能要建立羁縻宣抚,可能会有无数徭役,这些部族很可能会成为最难受的苦工,最终的结果搞个不好和族诛没有太大的区别。   被征服者的结局就是如此,这叫儆效尤。想要日子好过一点,那就要表示绝对的臣服。   现在的草原,根本不可能再有一个聚集群雄的大部族,对大汉造成任何威胁了。就算是巴图的战狮部,这一次也是七零八落和一群流民似的,没个两代的休养生息很难恢复。当然巴图如果有心的话战狮部还是有机会的,但看看现在的巴图……   “义父,义父,您可回来了。”巴图屁颠颠地直接迎出山脚外,腰肢弓得脑袋都快垂地上了:“儿子帮您牵马。”   赵长河差点没从马背上滚下来:“我什么时候认过这个儿子了?”   “干娘认的。”巴图赔笑,很果断地跪伏在马边,示意赵长河踏在背上下马:“请义父下马。”   “免了。”赵长河知道可能对他们来说这个套路很正常,自己却实在不习惯,只能眼神示意皇甫情打岔。   皇甫情的声音如同腊月寒霜:“哪个干娘,哪来的干娘,老娘认吗!”   巴图汗流满面。   这位义父的最大问题是,没有一个正宫娘,不知道要巴结哪个娘,巴结一个娘,会得罪很多娘。   而且没有一个好惹的,这位发起火来,那个懒洋洋的干娘怕是兜不住,也未必会为了自己兜。   赵长河趁势从另一边下了马,伸手拉起巴图,拽着往山上走:“你少跟我来这套。你就算做出这些姿态,我也不会信你没野心,所以姿态没有意义。”   巴图叫起撞天屈来:“你要相信我……老实说,现在很多部族不敢恨你,但他们敢恨我。一旦我没有大汉的扶持,我会被群狼撕咬得骨头都不剩。”   “一旦你坐稳了汗位,经营好了势力呢?”   “老赵,明人不说暗话,你现在的实力能杀神,草原再也没有这么强的人物坐镇,想要诞生一个都不知道要多少年,还要侥天之幸。一旦有了什么异心,你随时可以取我脑袋。我除非是只蠢猪,才会瞎想那些有的没的。在大汉庇佑之下做我的汗王不香吗?”   “喊起老赵了?”   “呵呵……”   “其实我倒是信你不会反我,但你后人呢?”赵长河道:“我看你也不敢为以后的事担保。”   巴图沉默片刻,倒也说得实在:“老赵,你现在的寿数就算不是永生也差不到哪去了,只要自己不作死,那就是千秋万代。退一步说,就算你和哪个魔神相争,被搞死了,那乱天下的也轮不到我。再退一万步说,你我死后,还管什么洪水滔天,我最多帮我儿孙考虑富贵,难道还考虑几代之后?我又没病。”   言下之意,你有病吧……给儿孙当家做主就算了,还想管几千年不成?   “老实说要是百年后要被我的后代乱了天下,那也是你们的继承人水平太臭,你们提前多少年考虑也没有用,他们总有他们的幺蛾子。”巴图转头看了赵长河一眼,叹了口气道:“老赵,你要是怕呢,你就划个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配合做就是——总不会是要我的人头那么没品吧,要我人头也没用。”   “也没别的。漠南之地,我知道有不少地方是适合农耕的,你们可以试着组织垦荒。”   “这意思是?”   “半游牧半农耕,加上文化上的汉化。慢慢做。”   巴图的神色很是精彩:“那莫非得建城?”   “至少漠南可以,还可以修路。黄沙集的位置就不错,有淡水湖……这种地方我们可以派督抚郡守,纳入治理,汉化宣教。至于漠北,我们可以先驻军羁縻。”   “行行行,随你便。”巴图悠悠道:“不管你们怎么整,少不了我一个汗王之位。”   “那是自然。”   “那就够了。老赵,知足是福,这话对我,也对你。别什么都想自己做完了,做不完的。”   “……我何尝不想知足?”赵长河低声叹息:“有些事,总是要做的。”   “换了我是你,现在就先在圣山上醉生梦死一个月,让各部送族中最好的美女过来。”   脑后飞来一个巴掌,“啪”地把巴图扇了个趔趄。   巴图大怒回眸:“谁他妈……呃,干娘您来啦?”   三娘叉腰骂道:“你哪边的!还送美女,怎么不把你自己割了送过去!滚!”   巴图抱头鼠窜,没跑两步,身边勾出皇甫情的枪尖,巴图绊在上面,一溜烟滚下了山。   三娘的到来意味着皇甫永先的到来。不是皇甫情不想揍人,实是身边站着个真爸爸。   这也是赵长河第一次看见皇甫家一家人站在一起,在此之前,即使明明知道,也总是很难把那位一生戍守边疆的老将和朱雀联系在一起,可这回儿女左右站在老人身边,皇甫情难得地老实低眉的样子,那父女之感瞬间就满上了。   赵长河都有少许尴尬,不知道怎么招呼皇甫永先。   当年他还暗地里暗示效忠自己这个“假太子”,北地军团愿为所用呢。   老人家要是知道自己背地里把他女儿给拱了,还是那种很悖逆人伦的太后皇帝一起拱、连行军的帅帐里都在拱,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会不会说老子当年被屎糊了眼,选了你这个无道昏君。   老将军白发轻拂,和赵长河对视了片刻,忽地展颜一笑,单膝跪倒,声音洪亮:“见过赵王。”   赵长河下意识地回跪还礼:“见过岳父。”   “噗……”皇甫绍宗转头望远,周边许多将领都在偷笑。   皇甫情双颊粉红,恶狠狠地瞪着弟弟,弟弟压根懒得理她。   皇甫永先也笑了,两人互相搀着臂膀,一起起身。皇甫永先笑道:“我是很感谢赵王的。”   赵长河忙道:“老将军客气了,北伐这种事,是我们该做的。”   “我说的是把我家风风火火三十年的混账玩意儿娶走了,了却老夫一大心事。”   赵长河:“……”   皇甫情柳眉倒竖。   “在江湖上做大魔头,朱雀尊者好不威风,回家一问什么时候成亲,跑都来不及。最后呢,脸都不要了,跑宫里去潜伏做贵妃,是不是想气死你老子?”   皇甫情憋着张脸,赵长河也偏过了脑袋。   就是这味,过年那会儿没见到,今天补上点年味是吗。什么时候包饺子?   怪不得很多江湖设定,那些大魔头是不能有爸妈的,否则回家一见,什么逼格都掉没了。   不过那些是真魔头,就算有爸妈也未必孝顺。而自家这位朱雀魔头显然不是那种人,她加入四象教,其中都不知道有几分是为了家族不平的缘故呢。   如今一切落定,因果皆偿。   老将军转头看向山外的云层,山风猎猎,带得他的白发飘拂,遮住了眼睛:“我这一生都在与胡人作战,不知多少同袍死于疆场,情儿和绍宗的三个哥哥都战死了……我曾经在想,最好的归宿就是在某一次死守之时与城偕亡,不去看身后破碎的河山。”   他顿了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从没想过还有今日,率众出塞,打破王庭,化这草原万里为我们的牧场,在这狼居胥山上告慰万千袍泽的英魂。从此可以告老还乡,养这一身的伤病……最好是你们早点给我生个外孙抱抱,此生也就无憾了。”   皇甫情顿足:“爹!”   皇甫永先道:“你那没事找事的破身份,成不了亲。好在如今军中,山高路远,军中事、军中议。你们不在我面前结个盖头,看老子怕不怕你个朱雀尊者和赵王!”   赵长河忙扯了扯脸上就要挂不住的皇甫情,认真回应:“本就有意请老将军主持各族大祭,犒赏三军,同时也为我和情儿做主,给她一场万众祝福的婚宴。” ###第七百九十一章 听房的龟龟天下第一   实际上早在七日之前赵长河拎着人头上祭台,把此山气脉化为己用、观测整个草原的气脉流转,那个时候就已经是实质的“封狼居胥”。   但官面的事情需要仪式感,需要大典,有各种礼仪规矩,需要犒赏三军、需要对各部训诫安置……最起码神殿祭坛面前要点着大大的红烛。   三军主帅皇甫情与赵王主持典礼开场,一本正经地祭拜天地。   胡汉军民仰首而望,这个祭拜天地和一般人想象的不一样……他们怎么还对拜呢?   你们拜皇甫老将军也就算了,血神教老孙怎么也坐那,这意味就太……   话说这位老孙是不是还去过崔家那一场……是各种场合都恰好能够赶上趟是吧,莫非这就是你这次北上最大的作用?   这次乱世书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怎么……玄武的战绩就说玄武,但朱雀却不是惯常用的朱雀,而是用的皇甫情。虽然大家都知道就是一回事,但有没有直说出来还是不一样的,毕竟皇甫情是太后,太后出征做主帅就已经很惊悚了,所以需要朱雀尊者的名目遮一遮,要是太后再和人拜堂那就真只能问一句这国怎了……   赵长河觉得瞎子多少带点个人情绪,写书之前应该是听见自己和皇甫情军帐之中说结婚了,故意使坏。   凡是和四象教相关的,瞎子面上说早都不在乎了,其实对于四象教被人一网打尽这种事还是挺介怀的……嗯,现在追溯的话,朱雀玄武一直得以用名号上榜,应该都是瞎子在开后门,帮自己人遮掩来着,现在不遮了。   但那又怎样呢?   太后出征再是不好听,在打赢了这种国运大战的情况下也只会成为佳话美谈,谁会多事啊……   成亲反正不会明说,就算大家都知道这俩在对拜……只要不是明说都没啥。   所以瞎子的小情绪毫无意义。   就连崔元雍都不说啥,抄着手臂冷眼瞪了一阵,还是被下属拉去喝酒去了。   管它呢,这俩结不结有啥区别,他们喜欢有个仪式感就有呗……反正第一个正式走仪式的是我妹。说来他们也不容易,成个亲都不敢公然明说是成亲,还得号称是祭典拜天地呢,啧。   倒是想不到朱雀那种人人惊惧的大魔头,还挺在乎这种女人的仪式,连岳红翎都没那么在乎……瞧玄武乐呵呵地坐在一边吃瓜子,她明明也可以凑一场都懒得凑。从这方面看,玄武其实更近神,朱雀更像个人。   朱雀和岳红翎的共同点在于,她俩做仪式都不需要额外搞嫁衣,火红的朱雀祭袍、火红的披风,穿着就是属于她的嫁衣。   红烛暖暖,万众见证,对拜中的皇甫情偷偷抬眼看夫君,夫君神色温柔,她的眼波如水。   就算没有明言这是成亲,已经够了。   “瞧那小表情,啧啧。”三娘盘腿坐在一边喝酒,举碗和身边的岳红翎碰了一下:“倒回几年前,谁跟我说这个凶女人会有今天这种贤妻良母含羞带怯的羞喜,我多半要以为说这话的失心疯了。”   岳红翎稀奇地看了她一眼,暗道我们什么关系,而且初次见面你怎么好像跟我很熟一样,一点都不尴尬的?   三娘道:“你一缕剑气助我大功,我们也算是战友了对不?”   岳红翎点了点头,当然她本来也不会去纠结这个,只是笑道:“从认识朱雀姐姐起,她就不凶的。”   三娘笑嘻嘻:“听说你早年见到朱雀火云在天,就吓得跑了不是?”   “……夏迟迟说的?”   “嘻嘻。”   “我那是吓跑吗,我那是……嗯那是无冤无仇没必要招惹!”岳红翎道:“不过那时候朱雀姐姐的气息确实凶戾……现在变了个人一样。”   三娘悠悠道:“因为想要的都实现了,还有什么能让人凶戾的。”   岳红翎道:“那个上古白虎……”   “没事儿。”三娘悠悠喝着酒:“如果按照我们教中的规矩,这件事需要迟迟自己面对,那就凶险……不过现在我们说了算的是长河,他肯定不会惯着这种破规矩,到时候一拥而上,别说什么上古白虎了,就算夜帝亲临也不是不能周旋。另外……”   三娘顿了顿,上下打量了岳红翎一眼:“你乐不乐意接收一些白虎功法?”   岳红翎愣了愣:“什么意思?”   三娘道:“我了解了一下你们的战局,感觉你们的阵明显只能算残阵。如果以夜帝御四象,成就真正的四象大阵,这阵法威力会强很多。然而我们四象不齐,迟迟一直是身兼青龙白虎两系的,其中青龙一系她已经得到了真传,只差时间沉淀,白虎一系就差了许多,最好是另有一位白虎尊者补上此位。”   岳红翎道:“那你们收服上古白虎岂不是完美?”   “收服不了的……他不可能认长河为夜帝,我们在他眼里多半只是叛逆。就算能打服了,这里也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上古白虎是男性。我们一家人的阵法,插了一个外人,肯定会有点不妥的。而你就不一样了……”   “……”好有道理,岳红翎无言以对。   三娘道:“白虎主金,在武道其实就是百兵杀伐,纯粹的战士。其中剑为百兵之王,与你相合。你的武道传承自剑皇,但传承极浅,似乎只是得了一缕剑意,基本都是自我发挥而成,还是有所偏颇单调,需要其他剑道补充完善,白虎之兵很适合你。此外,如果你要面对剑皇的话,只靠传承自他的剑意恐怕会被压制,也需要另有手段。”   岳红翎听着有些心动,感觉很有道理。   一直想去探视剑皇之陵,又迟疑不定,这也是很大的一个因素。看玉虚面对道尊、薛苍海等人面对烈,那种压制几乎不用打,赵长河要不是另走出了路子,早在灵族被阴馗引出了烈的那一战怕是都要完犊子了。   如果自己要面对剑皇,单靠修行跟上恐怕不够,确实需要旁通一些别的,而白虎之兵这种顶级传承当然是极佳的选择。   就是好像在和夏迟迟抢东西……   岳红翎有些犹豫:“是不是不太好……话说这种事情姐姐能决定吗?”   “这算教务,教务上的事情我龟……我玄武说了,便是教主也要慎重考虑本座的意见。”   “教主是长河?”   “长河是我们供上去的神主牌,他根本不管我们的教务,连教中典籍都是被罚抄才记下来的……教主是迟迟自己。”   岳红翎:“……”   三娘斜着眼睛看她:“岳女侠难道是怂了,不敢和我们家迟迟竞争?”   “啪!”酒碗重重顿在案桌上:“谁说我不敢!”   “反正要真传承也是以后的事了,怎么也得等到击败了这位上古白虎再说,也就是先和你沟通一下,有意就好说。”三娘眨眨眼:“好了,我有点别的事要做,以后再聊。”   岳红翎奇道:“什么事?”   三娘理直气壮:“听房。”   岳红翎:“……”   转头看去,那边拜完天地的小俩口已经跑路了——理论上说,现在这是大祭,封赏和训诫之类的活儿都需要身为三军主帅的皇甫情和身为赵王的赵长河主持的,但这俩毫无作为最高领导的自觉,纯粹把这当成了婚礼对待,拜完天地就把一切事务交给了老岳父,自己洞房去了。   洞房是在秘境里,秘境入口已经被重新堵上了,谁都听不了房。岳红翎眼睁睁地看着三娘一溜烟到了山后无人的角落,纤手一翻,摸出了一面水镜。   岳红翎目瞪口呆地看着水镜上赵长河与皇甫情滚倒在床,双方甜蜜拥吻的样子,人都看傻了。   女侠小姐姐自从跟了赵长河,乱七八糟的事也没少做了,可还真没看到这光明正大偷窥别人行房的。果然该你们是魔教,一个比一个妖。   我要加入你们这种破教?   龟龟理直气壮:“你那什么表情,难道不好看吗?”   “不是,你怎么做到的,这里隔了位界的啊?”   “我刚才就事先偷偷分魂藏里面了,就等这一刻呢。”   岳红翎:“……”   “看那入丝的媚眼,啧啧,要滴出水来似的……”三娘看得很仔细:“哟,手这就伸进去了……居然还是她先帮男人解腰带,啧啧真是个色女……”   岳红翎抽抽嘴角,必须承认还是很好看的,还这么高清。   “瞧她多主动,还会亲男人胸口。”三娘评价:“我打赌她还会继续往下,我们几个里就她最愿意这个……明明她就是最烧的一个是吧,还一天天的装威严。”   岳红翎伸长了脑袋看,暗道思思也挺愿意的。不过思思愿意很正常,人家烧就写在脸上,朱雀就有点反差了……   话说这水镜怎么没声音的。   正这么想着,就听“哎呀”一声,画面里的赵长河伸手一揪,把不知藏哪儿的三娘分魂给直接揪到了手里。   三娘挣扎:“你怎么发现我的?我可是用的龟息术!”   “有人在窥视我,我还能察觉不出来也白混到现在了!”见是这死乌龟,被打扰了洞房花烛的两人又好气又好笑,皇甫情恶狠狠地掐着三娘:“说吧,你想怎么死?”   三娘眼珠子转了转:“我这是分魂,魂体诶,你们能怎么……诶诶诶?”   魂体被固定,并无作用的衣物直接消失,三娘震惊地发现自己变成了实体,被皇甫情恶狠狠地摁着手按在云雾里:“老娘对付的就是魂体!”   “卧槽你把生死之变用在这里?不对,这还有虚实之变对吧?诶诶……赵长河你……呜呜这是嘴。”   皇甫情气道:“你还想享受别的地方是吧,我来!”   听床的三娘惨被姐妹摁住手脚配合男人强了,岳红翎小心地后退,眼睁睁看着外面拿着镜子的三娘浑身发抖,俏脸瞬间红晕遍布。   分魂被弄,本体当然同感,这分得并不彻底。   这一伙邪教,一个拿直窥御境二重的分身分魂之术去偷窥听床,一个拿生死之力玩弄别人的灵魂,一个拿虚实之变把灵魂化为可玩弄的实体。然后上下夹攻,硬是把一个防御无敌的玄武尊者弄成了筛子。   女侠小姐姐没绷住,夺路而逃。   最后听见的是三娘本体在外面有气无力地喊:“开门,我要进去……”   秘境拉开了一道缝隙,三娘主动钻了进去。   岳红翎忽然懂了,三娘故意的吧,她也想男人了,看别人高高兴兴地拜堂在吃味呢,自找的参与感。   里面皇甫情挠着头,发现自己好像被坑了。   这会儿两个三娘,一个妖娆一个安静,左右陪着赵长河玩得有来有去,自己居然没位置了。   你修了龟蛇分身,原来是为了占男人的?   我成亲你成亲啊?   “元三娘!你给我合在一起!分身不是这么用的!先给我趴一边去,等会才到你!”   其实赵长河倒是很想说分身就是这么用的……当然当着盛怒的皇甫情不敢这么说。   事实上,赵长河还想说,真正的天榜第一应该属于三娘。   这一次的天榜并不是单纯补位,是重排了不少的,比如三娘现在是天榜第二。真要论起来,她真能第一。   她是独力和御境二重的长生天神分魂打了好几天,又和原天榜第一铁木尔打得有来有去,在铁木尔极大分心的情况下甚至是大占上风。只需要加上尚未破御的嬴五这么一根稻草,就直接战胜了铁木尔,再加岳红翎一缕埋伏剑气,差点直接杀了。   她这龟蛇二分之术,是真正的窥见了御境二重的大门,只要分身能够互相独立起来,二重就破定了。   包括化大漠为沼泽,主战场的第一功绩非她莫属。真是最强者无赫赫之功,在乱世书的战报上甚至都体现不出她这么强。   当然如果把星河与龙雀往自己的实力里算,有时候能算三打一来着,三娘也真不一定是自己的对手,把自己排第一确实也没什么问题就是了。   主要是瞎子的排名现在越发不讲规矩,在天下人眼中公信力依然强,但在赵长河眼里已经没多少公信力了。她给自己排的第一,赵长河都不敢确定她是不是另有什么想法在里面。   现在这个在赵长河心目中比自己更强的真正天下第一,如同受气的小媳妇一样被定身在一边排队等宠幸,那种感觉分外难以形容。   直到喂饱了皇甫情,抱过三娘抚弄的时候,赵长河才附耳问:“喂,你不要面子的嘛……”   “面子,面子几个钱一斤?”三娘眨巴着眼睛,灿然笑了:“长河,我想你了……”   “……”   “别人的话,我还懒得做啥……既然是情儿,那有什么关系的,她也就是假生气。”   皇甫情:“……”   三娘拥着赵长河的脖子,噘着嘴道:“把我丢大漠吃了几个月的沙,我不能有点小情绪嘛?我话撂在这,不管下一次战场在哪,大家怎么分路的……反正下次我要和你一路,谁都别和我抢。”   赵长河吻着她的唇,柔声道:“好。”   三娘一下就笑嘻嘻起来:“要我。我要十分力。” ###第七百九十二章 二重之探   大典持续了一天一夜。   皇甫永先在山顶勒石,刻下了这次众人的功绩。又把儿子留在塞外过苦日子,率数千驻军继续镇压诸部、以及协助巴图做藩国建立事宜,余众渐次班师。   嗯,也不知道算苦日子还是算土霸王,还是算苦日子吧,凡事之初总是苦的。但只要能好好做下来,此后皇甫绍宗真可以威震草原,成为大汉北地最坚实的矛与盾。   成了亲又榨了男人整整一天的皇甫情再无遗憾,倒也没继续缠着,也容光焕发地先行班师回朝,她有点急着想跟唐晚妆炫耀……这次就算是那个牙尖嘴利的丫鬟也得气得憋红了脸吧。   同行的还有岳红翎,她想去四象教总部看看白虎典籍对自己是否真合适。   大家想要的都做完了,也都算默契地让给在塞外吃了几个月沙立下首功的三娘一点独处的时间。   主要是此地氤氲的信仰之力,对岳红翎没什么作用,她不是这挂的。对皇甫情有用倒也不太明显,她虽有信仰之力,并不怎么靠这个修行,只是辅助之用。因此留在这里修行对她们的价值较小。   但对于三娘,此地的能量就是甘霖。   由于海皇位格的存在,她在信仰之力上是最典型的,比赵长河都典型几倍。修行能达到今天这样让赵长河都觉得她才是天下第一的地步,与千万海民源源不竭的信仰是分不开的。   此番赵长河受伤极重的那个,至今没好利索,三娘同样受伤不轻,两人便躲在秘境吸收信仰之力双修治疗。   这回两人都彻底知道分身是怎么用的了。   不但要用,还要深化研习,锻炼两个身躯独立存在、连修行都可以分开修的那种感受。   既然是分开修……那双修当然也必须分开修。所以不是我们要玩分身情调,这是修行必须的步骤,确信。   如果让岳红翎看见,多半会吐槽——你是怎么好意思说人家朱雀烧的,你瞧瞧你现在在干嘛?   男人站着,妖娆蛇躯缠在男人身上,缠得紧紧,两腿还要盘着夹过去,死死箍住男人的腰,套在上面自己动。   别说姿势难度了,光是这烧度就没几个人办得出来。   这哪里是个玄武,这分明就是个妖蛇,眼里那迷蒙之中带着妖异与危险的光,偶尔舔过唇角的舌……真让人看了心都要抖一下,确信她为什么会是魔教尊者。   然而另有一只三娘赤条条趴在地上,眼睛都在转圈圈,看似之前已经被啪晕了,蛇身其实是不甘示弱地帮龟龟报仇来着……   实际上龟龟到底是被啪晕了还是在偷懒睡觉,连蛇身自己都不太清楚。   分身之道至此越发成熟。   妖媚灵动与沉稳慵懒的龟蛇二象性,曾被赵长河视为最复杂的三娘至此也不那么复杂,因为可分。   磅礴精纯得到信仰之力化作能量,通过聚灵阵法和双修之术不断进入双方身躯往返,赵长河几乎可以感受到三娘的御境二重近在眼前,只差临门一脚。   “差了点什么?”事后赵长河躺在厚厚的云层,左右两只龟龟一起趴在他身上画圈圈,划圈的动作极为同步,就是一个顺时针一个逆时针。   “我也不知道差点什么。”主身龟龟懒洋洋道:“或许还是老生常谈,单靠双修取巧是破不了关卡的?”   “应该不是,那些是因为自己感悟不足,单靠双修和单靠嗑药一样,并不能帮助领悟。我看你现在双身已经分得很明白了,完全可以当成两个人来用,分别还不降战力……说明你的悟应该够了,差的就是能量的修行积累,按道理只要到了门槛就可以直接过去。那到底还差了什么环节?”   “说明只是差了做得还不够多呀。”蛇身笑嘻嘻地拥了过去:“你还行不行?”   “喂喂喂……”龟龟大怒:“骚蹄子你差不多够了啊!”   蛇身也大怒:“懒乌龟我帮你承担了多少你知道吗,过后就翻脸不认人!”   “我要你帮忙承担吗?分明是你自己赖着要吃!”   “我指的是帮你卖骚,那些姿势你自己肯做吗?”   “我……你合进来我就肯。”   “那不也是因为我的因子,难道是因为你个懒龟吗?”   “我才是本体,你放尊重点。”   “要打架吗,看看谁是本体,谁主谁次!”   “砰砰啪啪!”两只画圈圈的纤手开始在男人胸膛上打架。   赵长河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三娘吵架到打架,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自己也可以分魂,但分魂绝对是自己控制,不过是分心二用罢了,绝不可能有两个独立思考在吵架,还特么打起来了。看龟龟这模样还不是演的,是真的两个思维在吵,这你说还不到分身的门槛谁信啊,你这不直接突破?   难道真是没双修到位?   “砰!”蛇身之灵动多变被龟龟本体的不动如山克得死死,根本不破防,反而被反震回去,手都麻了。   龟龟志得意满地跨了过去,把分身压在身下:“服了吗小美人,谁主谁次?”   分身求饶:“你是主……”   龟龟高兴地亲了下去:“乖。”   赵长河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这叫什么,自攻自受?   不过自攻自受的场面没有发生,三娘亲下去之后,双身泛起光芒涟漪,很快合为一体。三娘笑嘻嘻地独霸男人,抱着他的肩膀笑道:“好不好玩?”   赵长河问:“你这是在玩吗?”   “不完全算,我放任两个身躯的思维凸显之后,自然呈现如此。我还有意多控了主身,否则主身会懒得和她说话才对,双方都会把两种性格演化极端。”   赵长河听得倒有些忧虑:“这样搞会不会搞得精神分裂啊?”   “强大的神魂之力可以保证不会分裂,始终是可控的……但如果受了相关的伤就不好说了。或许这丝忧虑就是我破不了二重的关键?不够破釜沉舟的决绝。”   赵长河皱起眉头,他忽然想到的是另一对。   她们……是姐妹吗?   其实即使是姐妹,按照天道两分的方向去看,和三娘这种也很类似的。   三娘之所以有这种分身法,四象教的传承无非夜帝传承,瞎子的情况很可能真与此相关。   所以她是被决然地分成了两个方向?   赵长河心中抽动了一下,断然道:“不要去考虑那种决然,必须可控,一定要可控。二重门槛肯定不需要走到这一步,按照我们赵厝的说法,‘斩三尸’可是成圣之路,你现在的情况不至于不至于。”   “斩三尸?”三娘摸着下巴:“指什么?”   “说法较多,多指善恶本我。”   “这个说法像道家的,不过我这种不太一样的吧,只不过是自己性格的两面……当然如果极限演化也不好说……”三娘想了想,笑道:“谁去把善恶分开啊,那是一体的,分开了还算人吗?”   “所以那是神啊。”   “神也是人。”三娘懒懒道:“我才不会去做那种蠢事呢,善恶一体,龟蛇一体,缺一非我,傻子才分。”   赵长河暗道你这话可能把你们家夜帝骂了,但三娘这么说也让他心中安定不少,笑道:“对,咱们慢慢琢磨,肯定能成,不学那种。”   说来如果以后要对付瞎子和九幽,这可能是条线索……三娘这里正好作为前置研究。   凡事皆有因果。   之前自己压秃鹫猎牙那一刀,当然没兴致和他说明白……只论力量的话,当时伤势未愈的自己其实压根比不上秃鹫猎牙,但那一刀已经用上了自己新研究的因果之力,把此前曾被他压制的因果以“偿还”的形势压了回去,这太虚玄,秃鹫猎牙连看都没看明白,莫名其妙就被压了。   这东西……还有很宽广的潜力。   瞎子和自己的因果这么浓郁,早晚有用得上的时候。   三娘问道:“那你呢?我看你琢磨我这分身,也是想从中窥探二重的经验,你要不要试一下?不难的。”   “首先我没有那么明显对立的两种性格……”   “你有,君子的时候很君子,好色的时候就跟个流氓没两样,什么花样都兴致勃勃,还陪骚蛇研究后面,要不要脸。”   “……我看你也不是没兴趣……”   “嗯?”   “咳……难道我分一个色狼之身,留一个和尚本体?”   三娘悚然:“那可不行,绝对不行。”   “那不就得了。”赵长河懒懒道:“再说了,我是不玩分身的,看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顶着我的身份做事,怎么都不舒服,不管哪方面。你说你双身都会吵架,是不是一个道理。”   三娘失笑:“倒也有,我确实看分身和你玩就不舒服……不过还好吧,连和情儿一起我都不在乎,自己分身那就更没什么了。不过你这么说,我倒也能理解就是。”   “所以我最多接受的是分魂千万无所不在的路子,那都是我在控制……”赵长河说着说着,周边星星点点,一颗构建阵法的宝石发出了声音:“喂?”   很快另一颗石头也发出了声音:“喂!”   继而接二连三,远方的青山也发出了声音:“嗨!”   神魂所及,所见即所在,世间万物无不寄魂,无不是自己的影子。   曾经在地底天穹测试分魂,只一试就头痛欲裂,但现在经过长久的反复锤炼,已经如此轻松。   标志着他也已经往二重的道路上大步迈进,到了可以研究突破的时候了。   三娘看着这副场面沉吟:“你这种应该更没有坎儿,就是范围的差距。”   “是,一种量变到质变的积累,似乎没有很明确的坎。我现在首要之务是把这里的信仰能量全部吸收,看看够不够。”   “如果这样,我建议你换着点口味轮着来,天天躲这里双修不腻吗……”   “不腻。”赵长河摸了过去:“一辈子都不腻。”   “呸。”三娘起身穿衣,笑道:“瀚海那边有个曾让铁木尔崛起的秘境,难道没有兴趣去看一眼?至少五哥那边是拜托我去看看的,我好歹得去看一眼,有个数。”   赵长河也想起此事,起身笑道:“那就去看看。对了,你玄武所对应的北海,是这个吗?”   “不是,我对应的其实更北,玄武尸身就在那边,传承我得到了,以此登上了玄武尊者之位,不需要多考虑。”   “原来这里也有北冰洋……”所以说青龙玄武的尸身大家都见过,朱雀尸身估摸着就是之前自己在地底天穹感应过的南明离火之位,大概率是神魂化火存在了……这都是死透了的,南明离火都能被自己远程引用来铸剑,更是说明无主。   只有白虎无论是尸身还是传承都没线索,这莫名出现的上古白虎如今想来也不莫名,是大家自己忽略了。   三娘道:“白虎这事儿提醒了我们……朱雀那边,我和情儿说了,让她还是得去看看,她破二重的机缘多半在那,你也不用担心,应该没有险情。”   “你呢?”   “玄武传承里我唯一漏下的就是黄沙集乱石山那部分,我估摸着是玄武临终路过,刻意把夜帝相关的传承分开,不和自己的混在一起……也正因为是临时分开藏匿的,所以也没有什么险境,只是个简易乱石阵……结果我驻扎那里找了几年没找到,最后便宜了你。”   “便宜我不就是便宜你。”   “我说的是连我都便宜了你……”   “……”   两人骑在乌骓上一路闲聊,悠悠然在夜间草原的轻风下飞往瀚海。   赵长河坐在后方,揽着三娘的腰肢,轻吻她的侧脸。三娘很享受,懒懒地靠在他怀里,低声呢喃:“长河……”   “嗯?”   “我们不说什么修行,上古,秘境,四象……就在这夜色之下陪我徜徉,就像在海浪之中,你抱着我一样……好不好?”   “好。”   “嗯……允许你的手往上握一点……”   这春深时节,本来多雨。但大家出征一个多月来基本无雨,只偶尔有些局部小雨,让北伐行军很是顺利。可这大战结束之后就就经常有雨,倒也不大,如丝轻洒,洗净了大地的血污,让草原的空气开始清香。   像是天公在作美。   春夜细雨轻风,两人相拥而行,迎面拂来的风雨就像当年站在岸边,海浪打在礁石上溅起的水花。溅在脸上,甜甜的,打在心里,软软的。   主动提出要去逛秘境的龟龟靠在男人怀里睡着了,安详得孩子一样。   她哪里真是想逛秘境……无非只是觉得对男人有利,再懒也爬起来提醒他去看一眼而已。 ###第七百九十三章 探赜索隐   瀚海之中的秘境,秃鹫猎牙部明知铁木尔躲在这里,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最后被铁木尔暴起斩首。   但对于已经钻洞无数的赵长河,以及属于兄弟会的三娘而言,找秘境快要和回家一样了,太过轻松。   到得瀚海,三娘睡眼惺忪地从男人怀里揉着眼睛起来,就看见男人随手一刀,万千刀芒铺天盖地,无死角地落入湖底各处方位。   继而似是找到了力量感知特异之所在,直接抱着三娘“扑通”一下跳了进去。   三娘也就懒得花脑筋,笑嘻嘻地搂着男人的脖子潜水,凑过樱唇去吻他,一副帮你渡气潜水的样子。   实际上这时候的赵长河哪里还需要渡气呼吸……有时候想想,强大了之后反倒少了些许身为凡人共携手的浪漫?   要是当初在海外,大家都有今日之强,也许很多事都不会发生了。   那多可惜。   三娘还在神游天外,赵长河一边吻着她,一边又已摸出了星河,冲着海底某处突地一刺,一道空间裂缝破开,海水都还没来得及往里灌,赵长河就已经抱着三娘钻了进去,很快空间壁障再度闭合。   三娘有些吃惊于如今小男人“无所不能”的感觉,后仰离开少许:“你……也学了空间?”   “没有,但星河的意蕴里本身涵盖着空间……夜空的厚重与层次感。天穹不是一张平面,当时打造的时候还特意要关注到这一点才能成的。”赵长河笑道:“所以这种简单的空间壁垒,我家星河很轻松就能破,还能补。不过有主的就麻烦点,就像长生天秘境,就得长生天神斧才能破了。”   三娘若有所思:“星河也有空间……这点之前我们是没太留意的,四象各系好像没有很直观的时空之意,本以为夜帝也与此无关。如今这么看,是夜帝本就有这一方向,只是我们后辈不肖,没有探究完全呢,还是因为当时夜帝对这方面也有所缺失,被你铸好星河之后才补齐了这一块?”   赵长河心中掠过九幽的影子……如果昆仑那种能够连襄阳都连通的空间之变是九幽导致,当时说是“混乱”,但这又何尝不是“空间”?   瞎子隔界把人揪到这里,就更是典型的空间运用,绝不是靠暴力硬抓的。   不是当时有缺失、现在补齐。作为目前已知最强的BOSS,这是瞎瞎本就固有的能力。   每当越往深处探究,就会觉得瞎瞎太强了,深不可测。总感觉老夏反抗到最后,他内心是不是隐隐有点绝望,只是嘴硬不认……最终只化为随笔上的怨气,临死都要恶心瞎子,因为只能恶心,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赵长河想了想,终于回答:“单论四象某一系的话,或许确实没有空间,但四象整体的概念就是空间。”   三娘眼睛直了一下:“咦……”   “不仅有空间,还有时间。四方与四时,本就是四象构建的基础概念……当然这分开去悟就没有了,必须合在一起。”   “……怎么我听着就像在说你想四飞。”   “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啊……”   “嘻……”三娘也不去揭穿他,事实上她怂恿岳红翎取顶替白虎,就是盘算着这一天,搞一个男白虎算什么事啊?   她偏过头,两人一起打量这片空间。   莫看瀚海这么大,这底部秘境也只是一个小空间而已。至今为止赵长河见过最大的秘境依然是灵族秘境,那简直有一个小省份的大小,圣山、祖坟、鳌池、各方部族、广袤平原,构建成了一个小世界。其余所见,只有襄阳寺庙秘境有点这种感觉,那是与昆仑相连之后的浩渺,一旦再度被隔绝,也就剩一座山头了。   所以目前所见的大部分秘境都是“空间碎片”,只是碎片,与完整的原天界还有很大的距离。   嬴五搞的就是收拾碎片的活儿,不知道他现在能够搭出多大的积木,能不能和灵族的大小比一比了?   眼下这个秘境给人的感觉怎么说呢……第一感受就是很纯粹的那种罡气的威压,只是这种环境上的威压此时对于两人来说基本没有感觉了。   地上有一个泛着金色色泽的骸骨……尸骨的脊椎已经被取走,其他散落地面,可以看出原本的威压会更重,但被抽了脊椎之后就散了许多。   骸骨不是人类……像一匹巨狼。   “金狼部族的图腾……”三娘摸着下巴沉吟:“应该是上古的一类异兽,这脊椎不像死后被抽的,更像生前被活活抽走,死绝于此。”   “铁木尔的传承是从这里弥漫的罡气和头骨残存的一些烙印里获取的。”赵长河蹲下检视片刻,摇头道:“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很难感受到什么。铁木尔也不是多虔诚的,我没猜错的话他甚至抽了部分骸骨给自己打造锻体药……”   “铁木尔尸身上有没有什么记载遗留?”   “我看了一下,有他的金狼罡气修行记录,但我们是来找这个的吗?”   三娘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种战法对你也是个补充,有空看看吧。”   “嗯。”话是这么说,这种罡气修行的方法肯定不是两人来此的首要目的,大家主要是来看有没有突破二重的参考。从目前的情况看,没什么内容……倒是这骸骨熬药说不定对大家的锻体都有点价值,但也达不成什么质变,不算多重要的。   终究只是个已经被人发现并搜刮了几十年的秘境,什么好东西也被用完了。并且留下的好东西对于如今两人的修行来说也已经不是多珍贵……早几十年找到那就能打造一位天榜。   想到新的魔神榜里,还有这么一句:“尚有诸多御境,各类金刚、魔罗、异兽、残魂,暂不列举……”   真不知道上古还有多少类似这样的强大生命,有些根本史无所载,今人通过各种方法整理的上古知识是根本不可能尽窥的。   比如那个魔神第八“寒螭”,至今大家都没听说过那是个啥玩意。从名字上看,也是一类异兽魔神。   抽走这金狼脊椎的是谁?   从长生天神那边的见闻看,应该无关。最与这金狼属性冲突的,赵长河第一反应就是白虎。   “此举有点戾气过重了,不太像我们记载中的白虎所为。也就是说如果真是白虎的话,它最后的时光有点魔化之意。”三娘微微皱眉,有些忧心:“魔化了的白虎……他可能和九幽混在一起了……可如果和九幽混在一起,此战为什么不出现?”   赵长河暗道如果真是如此,他不出现就太正常了,这一战本质是九幽和瞎瞎的对立,白虎敢见瞎瞎?   当然这也只是三娘猜测,做不得准。也完全有可能这位上古白虎始终都在听瞎瞎的命令做事。   对了,为什么要猜……这不是正好用来锤炼因果之能?   赵长河眼眸幽幽,凝聚在骸骨身上,眼中波纹渐起,似乎看见了很久以前的光影。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也是假的,你也是假的!”一条大汉在冰原之上发疯地嘶吼:“哪有什么夜帝与九幽,自欺欺人的骗局!哪有什么四象,炼丹炉里的化合物!”   “你疯了,那正好。”金狼眼眸猩红:“夺你妖丹,我便是四象。你不当,我来当。”   “我说了,你也是假的!你不信,老子抽了你的脊椎,放在你面前,你会发现自己还他妈能活!所以天崩地裂,与我等何干!”   “……死了?它怎么死了,假的,它是战意之所聚,怎么会死?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都在骗我!”   大汉发疯地吼叫着,居然抽出了自己的脊椎,用力甩落苍穹:“哈哈哈,你看,我都可以抽,不会死……”   他不会死,但人都站不起来了,忽地看见手上金狼脊椎,又摁在自己体内:“你看,这不就好好的?”   “你丢掉了自己最核心的剑骨,他会化为一位最虔诚的剑客。而你……只会成魔。”天空幽幽地飘来这么一句,一只玉手飞速降临:“所以你可以先死了。”   “你放个什么屁……与你相比,我才到哪呢!”白虎疯狂朝天迎战:“你用最决绝的方式反抗,难道我就不行!”   “砰!”狂暴的气劲冲击爆起,影像消失不见。   赵长河汗流满面。   那只玉手太眼熟了,瞎瞎无疑。   三娘也分享了赵长河看见的东西,两人面面相觑。   这意思,上古白虎发疯入魔,夜帝清理门户把他杀了,但没杀成,可能被九幽或者其他变故拦截,导致还活着。   “与你相比,我才到哪呢……”白虎分明在控诉夜帝入魔。   按这么看,怎么有种上古四象都可能是死于夜帝自己手里的错觉……   你看青龙有了自立之意,还做渣男骗了夜帝亲卫霜华,夜帝是不是也很有清理门户的动机?   可这些只是清理门户呢,还是入魔杀戮……当时飘渺之死……   瞎瞎在干什么?   别整得纪元崩溃是你干的,那就有意思了。   “你用最决绝的方式反抗……”   反抗?   反抗谁?   夫妻俩对视了半天,都有些惊悚且不得要领之感,良久赵长河才挠挠头:“算个线索,到时候见到白虎说不定能问问……算了,先把这金狼骸骨葬一下,感觉它有点倒霉似的。”   “有什么倒霉的。”三娘倒是站在上古白虎一边说话:“它也是想要取代白虎,才被弄死了……话说白虎最多也就是御境二重,居然可以随意抽了自己的骨头,随意替换其他骨头,这水准……咦等等……”   她低声自语着:“你寄魂万物,可无所不在……之前分魂化身是不是也要靠自己的血液?”   赵长河点点头:“是的,不然只是虚魂,做不了啥事。”   三娘轻轻挤出自己一滴血液,看着它化成蛇身:“那我的二重,差的岂不就是这个?”   蛇身渐渐成型,变成和本体一模一样的肉色光泽,赤身裸体,神态妖娆,笑嘻嘻地咬着嘴唇:“我衣服呢?”   “没有,骚蹄子要什么衣服。”   蛇身一个旋转,幻化了一套衣服遮掩,却遮得不甚仔细,春光隐隐,继而抱着赵长河的脖子:“长河,亲我。”   赵长河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三娘的气息不断增长,轰然破开了什么看不见的壁垒,浩瀚澎湃,无穷无尽。   三娘谈笑之间,御境二重。   赵长河心中真的佩服……身边这些人,三娘情儿红翎晚妆乃至迟迟,全部都堪称当今之世最出类拔萃的天之奇才,不仅体现在悟性,还体现在能随时随刻触类旁通。明明看见的是其他事情,并且算得上十分重要,足够吸引全部心神,她却偏偏从别人的只鳞片爪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感悟。   有些东西本来没多难,关键在于有没有往那个方向想。一旦想到了,以大家的积累,也就水到渠成。   突破了御境二重的三娘毫无自己现在才是真正天下第一的自觉,双身都笑嘻嘻地靠在赵长河身上:“长河,你真是我的福星。”   赵长河咧了下嘴,由衷道:“三娘,你真牛逼。”   “啊?我那里不是牛的。”   “?”   三娘双身一转,又合成了一个,笑道:“好啦,突个破而已有什么好说的,我们这次最大的发现明明是夜帝的秘密。反抗……嘻嘻。”   似乎这个词让三娘的心情变得很好……实际上这个词意味着更凶险的东西。   连夜帝都要反抗,并且是用“最决绝”的方式,那么别人呢?岂不是只能像白虎一样发疯。关键发疯还没用,还要被夜帝亲自镇杀,她为的什么?   有点扑朔迷离起来……关键是瞎子还不肯回话交流,失联好几天了。   但看着三娘的笑靥,赵长河也必须承认,其实自己也轻松了好几分。   无他,以前就想过……你不是BOSS就好。   相处两年半,她也不是没帮过忙、也不是没教过东西。不管前因如何,这就算石头也能焐热几分了……能够不为敌,当然是不为敌为好。   可自己那么诚恳的要她开诚布公,她说过打破长生天就说的,却失信了。   说穿了她强调长生天之战,只不过是为了那页真幻之书……拿到之后,就像骗彩礼的小仙女一样跑路,比什么仙女都娴熟。   总有个感觉,和她必有一战……阴谋也好,反抗也罢,不把她揍趴了,是撬不开那张嘴的。   “拿了彩礼还想跑?真以为劳资是龟龟呢……”赵长河低声自语。   三娘扑闪着桃花眼,指着自己的鼻子:“喊我?”   赵长河莞尔一笑,什么沉重的心情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一把横抱起三娘:“什么夜帝,哪有我家龟龟可爱……走,我们回家双修。” ###第七百九十四章 凯旋   龟龟突破御境二重,给予赵长河的双修助力就更大了。   能量的吸收也是有效率的,此前长生天秘境之中氤氲那么浓郁的信仰能量,长生天神自己吸收消化了那么久都没消化完——他有个很悲剧的属性,草原人民的信仰是“长生天”,不叫“天神”,所以导致信仰之力主要汇聚在这个被视为长生天的地方,他自身受益需要转一手。   也就导致他的恢复效率比海皇慢很多,并且淤积了这么多能量在此。   双修可以极大增进能量吸收和循环的效率,可赵长河此前在此和岳红翎皇甫情三娘轮番双修,这里的能量都没用完一半,毕竟时间也就这么几天。   一旦有了二重御境的三娘做引导,效率再度倍增。   神殿周边的萨满和守卫们骇然感到连外部能量都有一种被螺旋抽走的感受,几乎可以感应到隔界的长生天内能量是如何狂暴流转,曾经感应过长生天神在内部消化修行的萨满们无不骇然。   怪不得天神死于他们之手……单是这能量暴走的漩涡,要是真溢散到外界怕是能卷得千里消亡,他们在里面怎么承受的……   如果被他们知道是通过这种联通移动的方式来承受,恐怕更要怀疑人生,不知道这两个人身躯是什么东西打造。   仅仅两天之内,三娘的境界彻底稳固,还进益了少许,而赵长河残留的暗伤全消,修行直接推到了二重的门槛上。   “看来我也要等一个契机,不完全是量变到质变的事儿。”赵长河转头打量长生天秘境内已经变得稀薄的云雾,忽然笑道:“每次和玄武相关的事情都特别直接,上古玄武留的石头,里面就是含着浓郁的能量结晶,溢散出来像果冻一样凝结,可以直接吸收了用,当时给我很大造化。这次与现世玄武一起,也是粗暴简单地吸收能量,把御境一重的修行推到巅峰……这算玄武命格不?厚重稳健?”   三娘跳在他背上,舒服地让他背着出门,口中道:“现在研究信仰气脉因果的人是你,该是我咨询你命格之事才对。说,你看我的因果如何?”   赵长河一颠一颠地背着三娘出门,笑道:“平时没事谁花力气去看那些啊,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做那些爱做的事的时候,看见周围各种线条各种气息流转,那是在干嘛呢……当然不如关闭。”   三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不管,说说我的因果。”   赵长河转头看了看她的俏脸,笑道:“说了你掐不掐我?”   “你先说。”   “你这辈子就在我手心里,跑不掉了……”   “我要看的是这个嘛,我要看的是我会有多少个大胖儿子。”   赵长河掂了掂抱着的圆润,往上托了一下:“五六七八个是会有的,谁有我家龟龟能生养。”   “嘻嘻。”三娘附身亲了他一下,媚声道:“那你昨天……弄进来的又转成双修能量了,不好好给我~”   “咳咳……”赵长河快速转移话题:“所以说观测这个……以前在想,当修行高了,看见的东西都更本质更还原,比如会不会看见美人儿脸上细小的毛孔放大,里面有螨虫在爬,于是什么兴致都没了……事实证明,修行高了之后,控制也高,没谁会给自己找不自在。”   “其实也有吧,所以才有很多人修行高了之后就不近女色了,都是骷髅和虫子。”三娘撇嘴道:“我一脸虫子,你吃不吃吧?”   “吃。”赵长河转头看了她一眼,冷不丁在她脸上啄了一口,哈哈笑:“我天下第一的老婆,什么杂垢能近你身?你脸上和玉一样干净纯粹。”   三娘道:“你才天下第一,两个人都被你弄得……现在都要你背呢~”   那声音妖媚得,神殿周边正在躬身迎接两人的萨满们全都打了个寒噤。   真是绝代妖物啊……她真是天下第一?赵王亲口这么说……   赵长河笑道:“我说的是床上功夫吗?那要说这个的话,我确实天下第一。”   萨满们:“……”   “臭美……”三娘伏了过去,悄悄地舔着他脸上的伤疤:“你这个早就可以消除吧,为什么还故意留着?”   “留着,记住我还是个普通人的当年。”   三娘偏头,微微一笑,搂着他的手更紧了点。   此刻是赵长河觉得时事多变,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其实他还要修行的话大可继续修行十天半个月的,确定了能不能积累破二重再说。但伤势痊愈之后就不打算继续了,出来最后观测一下草原状况就准备走了。   修行不是第一要务,要做的事很多……略窥上古发疯白虎的事,瞎子的信息又多了冰山一角,让赵长河心中有些忧虑感。   离开中原这么久了,不知道有没有发生什么变故……远在圣山瀚海,观测草原还行,接收中土信息就慢了,实力终究不够,需要中土送信才行。   在神殿萨满们的叩首跪拜之中,赵长河就这么背着不想动的三娘,伸手按在神殿祭台之上。   有一个之前没预计过的变化……原本草原金狼气脉虽然散了,但在边边角角还有残留。   在铁木尔统治这二三十年间的草原是历代最强盛之时,兵锋直括西域诸部,全尊一个汗国,免不了有人缅怀当初,更为不服如今七零八落、汉军驻军如同太上皇,新汗王还要跪下来自称儿子,将来传位都要大汉来册封……毫无骨气的屈辱。   就像之前的大夏都多少年了,还有“前朝余孽”呢,如今成为迟迟的个人班底,连朱雀唐晚妆都插不了这个手。如今金狼气脉亦然,再怎么消散都散不干净,赵长河可以确定,别看现在各部老实,再等个几年都要有人自称金狼部族嫡系站出来了。   然而前日在瀚海秘境里看见了金狼骸骨,没打算收用,而是将它归葬了之后,这气脉忽然就有了微妙变化。一种奇怪的尊重和叹息从四面八方泛起,不知是不是得到了某种玄之又玄的“托梦”之流……或者另有因素。总之赵长河可以感受到那种不服的凝聚在消散,对金狼部族的尊重和缅怀有点转移到自己这边。   终究铁木尔最恨的实为秃鹫猎牙而不是他赵长河,并且还给予了铁木尔值得尊重的死法,最后还安葬了金狼图腾……除了征服者之外,双方没有公仇之外的私恨,对于个人互相而言都是值得尊重的。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你尊重我,我也更敬重你。   巴图的战狮部似乎都没接收到多少金帐汗国崩溃后的红利,倒是显得愿意臣服大汉的各部越来越多似的,巴图终究只能做一个名义上的“草原盟主”,再也难以恢复汗国的辉煌。   漠南黄沙集,一座新城开始建立,这是大汉直接派督抚直辖管理,将触手一步一步伸向漠北的桥头堡。   三娘共享着赵长河的观测,对于这尽揽草原气脉流转的神迹她倒是没多少惊讶,因为她在海上也有相同的能力。她对于自己曾经做过“集长”的黄沙集扩建为城倒是特别兴致勃勃,看了好一阵子,笑道:“那边该叫什么城?”   “按道理该叫呼和浩特……不过好像位置有点对不上,人家意思是青城,北依大青山,那边北依乱石山……咦说不定以后能对上,无所谓了就那么叫吧。”   说话间,有个姑娘风尘仆仆抵达神殿,却是从黄沙集方向过来的三娘下属。见到三娘始终趴在男人背上不动的样子,来人抽了抽嘴角:“参见尊神……参见尊者。”   三娘很是开心地挥手打招呼:“燕子来了啊?”   赵长河打量了一眼,暗道这燕子坐车跑吗?旋即发现脸熟,在黄沙集时多次见过。   三娘转头冲着神殿周遭侍奉的萨满们介绍:“这是本座座下危月燕,此后就在这里负责长生天对我四象教的归化事宜。”   萨满们早知必然如此,都俯首道:“见过博额……”   博额,本来就是萨满的意思,以尊称为名。三娘摆摆手:“这名字被我们固定认知为原来那个博额,不用这么喊了。尊重双方传统的话,你们可以改成大祭司,意义类似。”   “是。”   三娘拍拍危月燕的肩膀:“草原的信仰要与我们挂钩,兹事体大,我信不过别人。你在黄沙集随我多年,是我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以后多多费心……其实不难,你做了就知道尊神已经把底子给你打得多好。”   “是。”危月燕偷瞥了“尊神”一眼,这猪八戒背媳妇的样儿……你们就不能稍微有点威严?这幅样子你说这是室火猪我都信……哦对了,他真是室火猪。   三娘压根懒得管别人在腹诽什么,只是道:“这里条件也好,神殿大祭司,备受尊崇,可比以前吃沙好多了。”   危月燕知道这是三娘的提拔,很虔诚地俯首:“必不负尊者所托。”   “那就行。”三娘满意地拍拍坐骑室火猪:“回去?”   赵长河便笑:“回去。”   “吁!”骏马长嘶,乌骓飞临殿上。赵长河背着媳妇跨上乌骓,腾云而去,转瞬不见。   萨满们都仰首目送他们的背影,继而面面相觑,神色古怪无比。   谁家征服了这么大片的天地,不作威,不享福,不掠财宝珍物,不鞭笞各部奴仆,不玩弄各部美人……就真和自己的红颜宅在秘境里腻了几天,养好了伤就毫不留恋地离去。   老实说就连汉军各部都有点劫掠奸淫之举,但既然上方是这种态度,下面怎么也不会太过,整体还算约束得较好。这个时代的军队,很多老人回忆了半生,感觉真找不到这么正经的了。   他说他要记得自己是普通人,可草原上的人们怎么看都觉得这才像一个神灵呢……大汉的守护神,只为了守护那个国度而存在。   或许今后他也会是草原的守护神?   或许只要不背叛,那就是。   ……   皇甫情和岳红翎虽说先班师回朝,距离这么远,这个时间都还没到半路。最后还是皇甫情实在不耐烦在路上墨迹的时间,愣是留了一道分魂统着兵马做做样子,自己和岳红翎先飞回了京城。   唐晚妆刚刚散朝,有些疲惫地回了相府。   这段时间她只出征了一场,守卫雁门逐走风隐,这一场就伤了,后续还率众收复晋南晋北,把之前朱雀用所谓“江湖手段”那种不靠谱的方式留下的后患逐一消除,建立全新的规范治理。   这也是水磨工夫,草原大战打完的时候,她这边尾巴都没收完……   以及还忧虑着后勤问题,虽然后勤模式改变,大军带的军资也就那些,后续还是需要源源不绝地往前线送,尤其是火炮,出炉多少就可以运多少。唐晚妆三晋和京师两头跑,忙得连伤都不顾养。   看乱世书闪的时候,唐晚妆整个人都快虚脱了一样,心中还叹了口气,这次朱雀回来恐怕要被她鸟尾巴翘到天上去,因为面上看来自己做的确实不够多,起码没有她朱雀的辉煌。   但这些事情哪有办法快呢,尤其三晋之事、雁门之变,那还不是你朱雀留下的臭尾巴。   可那也怪不了朱雀,那时候只能那么做。   不管怎么说,能赢下这一战就好。今天朝会,所有人喜气洋洋,都在商议怎么大赏三军、怎么封功、怎么节庆呢。唐晚妆自然也是开心的,就算被傻鸟嘲死那算得了什么,能赢才重要。   从此大汉再无外患,单单陇右之事,对于如今的大汉再也不是什么难题,呕心沥血这么多年,总算可以迎来一个好结果。   唐晚妆上朝之时的笑靥如花,在见到朝中第一次出现的崔文璟之时,心中一个咯噔,笑容就僵了。   函谷之战,之前已经送过战报了,乱世书也说过胜负。可崔文璟依然亲自上朝,神色也不是邀功,而是非常严肃,一看就知道必有大事。发生了什么?   崔文璟也不失礼,很是郑重地拱手一圈,正色道:“小女忽然修行暴涨,一击秒杀荒殃,并参与两个外貌外貌相似的魔神之战,事后与其一携手离去,不知何往。”   满朝色变。   崔元央失踪?   夏迟迟正在问:“两个外貌相似的魔神,是指……”   “她们交战之处在极高虚空,并且气场遮蔽极强,我难听难视,不知详细,但是……”崔文璟铁青着脸,一字字道:“荒殃临终之前,对央央喊的名字是……飘渺。” ###第七百九十五章 抱琴大帝   喜气洋洋了好几天的朝会,被崔文璟到来区区两句话说得集体变色。   不仅是崔文璟自己在朝中影响力极大、对新汉建立和新政推行都有极其重要的功勋,他的态度必须安抚,否则难免让天下寒心。更是因为……失踪的崔元央是赵王的妻子。   从赵长河出北邙开始相知于微末,转战千里护送归乡,人间佳话传扬一时。虽然赵长河戎马倥偬加上崔元央年岁幼小,导致他们相处时间始终很短,可那是真正从未成年少女时期就一颗芳心系挂在他身上不离不弃,不敢想象赵长河听说崔元央失踪的消息会怎么裂开。   夏迟迟更必须表现出极致重视,否则被人视为为了争风吃醋不顾崔元央死活那可就太难看了。   她立刻散了朝,和崔文璟唐晚妆私下密议。   “此前长河有说过,清河琅琊等山河四剑,是上古魔神飘渺所创,她是山河气脉的显化,大致可以视为是这片人界之灵。山河之气飘渺,故名飘渺。”夏迟迟神色凝重,低声道:“央央继承清河剑,如果说是被剑灵所侵,还可以理解,可是飘渺……”   崔文璟道:“我自己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有可能只不过是央央修行不足,以至于神魂和剑灵混杂不清。毕竟乱世书上同时有飘渺和央央的名字,按理当属两人,并且如果是飘渺夺舍了央央,那央央已死,当会下榜。”   唐晚妆道:“乱世书是天道显化,既然央央之名仍然在榜,至少最坏的情况还没发生。冀侯且先安心,我们一定会把这事作为头等大事来做。刚才我已经吩咐人用最快速度飞往漠北送信,告知长河。”   三人讨论了一阵,显然信息缺失,都不得要领。夏迟迟那边翻遍了四象教典籍也没多提飘渺的,唐晚妆这边几乎能背所有皇家收藏典籍,所得也没比夏迟迟多哪去,最终都没法妄下判断,只能变成互相宽慰。   夏迟迟道:“那两个所谓相似的魔神,我这里倒是有线索的……一个大有可能是九幽。”   崔文璟紧紧皱眉:“魔神第二……夜九幽?”   “嗯。我四象典籍有载,而且和荒殃对得上。荒殃与黯灭阴馗之类魔神,应当都是九幽的直接从属、或者是末世之时被九幽收服的那种,它们的属性极为相合。至于另一个我现在不好确定,个人估测有可能是夜帝……”   崔文璟抽了抽嘴角,有点体会到儿子那种想要爆粗的感受。   草泥马的,是上古魔神已经很麻烦了,还是第二魔神,再加夜帝,大概率就是“未知存在”,魔神第一。   也就是天上地下最强者,第一第二,两个。   打你妈呢?   这跟与天道为敌有什么很大区别吗?   我就宠个女儿,虽然宠得漏风了点,你们至于降下这种惩罚吗!   崔文璟横行世间这么多年,哪怕那会儿被搞得重伤,都没有此刻这种无力之感,敌手未免有点过于离谱了,这世上谁能解决?   他无力,夏迟迟同样忧心,如果真是夜帝,那她们四象教还会有大麻烦的吧,已经不仅仅是央央的事了。   唐晚妆在一边问:“冀侯可知央央去了哪里?”   “方向是西,听不了她们交谈,无法确知是哪里。”   夏迟迟断然道:“尊者已经班师在路上了,等大军归来,我们再起精兵,直扑关陇。”   这意思就是把“向西”索性当成是去了长安来对待,反正不管是不是,直接灭了关陇总是没错的。   唐晚妆欲言又止,反倒是崔文璟回过神,苦笑着摇摇头:“大军刚刚出征归来,于情于理都要让军民休息,此前粮草也是天下搜刮,不能再动了。如此穷兵黩武,于国不利,崔某不想让央央被天下人唾骂。”   唐晚妆也道:“此魔神之事,非天下之事,就算打破长安也于事无补。尤其九幽或者是……夜帝,与长生天那种需求气脉信仰的并不一样,打个长安对她们并没有影响。”   夏迟迟抿着嘴,咕哝:“难道我们就等着长河回来……我怕他骂我。他在大漠出生入死,我们后方出了岔子,却居然连一点补救措施都没有,非得干等着他回来……”   “倒也不是陛下的岔子。”崔文璟很是平静:“崔某此来,也不是逼着陛下必须做到什么,只不过把情况告知陛下,做好能做的准备,多放些人手探探消息,也就是了。魔神之事对于我们而言终究有些无力,老夫就是指着找女婿求救怎么了,他自己的老婆他要不要管?”   当着女婿另两个老婆的面,这话说得两个女人都有些羞红脸,三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子,好像才意识到互相的关系。崔文璟干咳两声,长身而起:“老夫近日就住京师不走了,等他回来再议。”   说完告辞离去。   夏迟迟和唐晚妆对视半晌,都能看见对方眼中的嗔意。崔文璟最后这话明显收了半截没说,配合那种替女儿打量狐狸精的眼神就能得出,他蹲京师等着赵长河回来,就是为了提醒他老丈人在这,别跟你的皇帝和丞相流连忘返,把我女儿给忘了。   夏迟迟咕哝:“本来以为可以和他安稳两年……太子都能有一个了……谁料……”   “崔文璟老了,尤其上次重伤之后,心气确实不如当年。”唐晚妆牛头不对马嘴地评价了一句,没去跟夏迟迟的话题,实则心中也是叹息。   长河这几年……人人说他修行快,可从来都是这样,马不停蹄,所有享乐休憩的时光都是如此奢侈。如今回忆,他能休息的时候,几乎都是在养伤。   她却忘了,自己也差不多,以前就不提了,至今雁门之战的伤都没好呢。   与夏迟迟又商议了两句内政相关,唐晚妆带着一肚子心事拖着疲惫的步伐回了相府。抱琴泡好热茶等着她回来,见状忙迎了上去,帮着解下她的披风:“怎么前两天看着还笑吟吟的挺开心,今天又是愁眉不展。”   唐晚妆捏捏她的脸蛋:“没什么。”   心中暗道这次你想男人的期待恐怕也要落空了……还好上次他亲了你嘴儿,让你心中有底安心了许多,不然到了现在都不知道要失落成什么样。   抱琴递过一枚丹药:“今日份的丹……你这点伤怎么好得这么慢啊?”   唐晚妆莞尔:“这才多久呐,以前的伤几年都好不了。这次已经好很多了,陛下的青龙之功也有回春诀,得陛下帮助,现在也就剩些底儿没好彻底罢了,放在以前已经不敢想象……”   “都有回春诀,怎么他用效果那么好?他那时候修行也没比陛下现在高啊,对回春诀的领悟可能还不如现在的陛下。”   唐晚妆喝着茶,眼睛飘到墙头去了:“他会双修啊,我和陛下怎么修。”   “哟~我道丞相两朝老臣,在家必有修持……”墙头传来主仆俩都极为熟稔的声音,极尽揶揄:“原来冰清玉洁唐首座,在家里和丫鬟就谈这种话题的呀……”   唐晚妆不惊反喜:“你回来了?这么快!那他、他……”   “他没回来,养伤~呢~”皇甫情把养伤两个字语调拖得长长,配合着主仆俩刚才的话题,显而易见这伤是怎么养的。   唐晚妆神情显而易见有了些小失落,以为主心骨回来了的惊喜变成了只剩面目可憎的傻鸟。   双方频道没对上,皇甫情还以为她真想男人来着,看她那样心中更乐:“是不是痒痒的,很想男人给你疗伤呀……”   唐晚妆翻了个白眼,继续喝茶懒得理她,这种小事放抱琴就可以了。   抱琴无缝衔接:“那太后娘娘怎么就回来了,是别人看不上你一起养伤吗?”   “你……”明明手里一把优势的皇甫情被这话哽得都差点炸了毛。   捋了半天气儿才做好了笑吟吟的面孔,跳下墙头笑道:“本宫和他相濡以沫,出塞开始同行同宿,于军帐中相拥取暖,在神殿里悱恻缠绵,还用得着和别人争这两三天的?”   抱琴听得心里都酸死了,面上只得做出一副给客人递茶的样子,奉茶而上:“是我们误会了尊者主持下的军容了,原来和后宫一样乱呐……”   “……”皇甫情装着没听见,坐在唐晚妆对面的椅子上,悠悠伸手接过了茶,优雅地用杯盖拂了拂茶沫:“说来这丫头片子他肯定要收房的,那本宫接这茶倒也是理得心安。”   抱琴愣了一下没续上,就听皇甫情舒服地抿了口茶,悠悠道:“毕竟我和他已经在狼居胥山巅,万众见证之下,长辈在堂,对拜天地。你家小姐以后都要老老实实叫我姐姐,何况一介丫鬟。”   眼角的余光清晰可见唐晚妆喝茶的动作都顿了一下,似有茶水呛在喉咙里,死死憋着不肯咳出来,那俏脸憋得红彤彤的样子可爱极了。   皇甫情心中大乐,感觉什么封狼居胥的爽感都比不上这一下子。   相斗十六年,你们知道我们这十六年是怎么过的嘛!   耳畔传来不和谐的声音:“原来就这,我们还当什么事呢……其实太后平时这一身和他随便找个地方弯个腰,效果也是一样的……难不成在狼居胥山上还敢公然说是拜堂?还不是就自己舒服点嘛……”   皇甫情忍无可忍地封了抱琴的哑穴。   抱琴阿巴阿巴两下,意犹未尽,哼哼喝茶。   “咳咳。”唐晚妆终于咳出声来,正色道:“抱琴,尊者为国征战,立下大功,是要尊重的。”   抱琴咕嘟咕嘟喝茶。   皇甫情打量了唐晚妆一眼,问道:“怎么就打个风隐,伤到现在?你行不行啊你现在?”   唐晚妆笑笑:“还好……他几时回来有说么?”   “不太清楚,那死乌龟现在妖得诡异,我都怕他被榨干了。”皇甫情哼哼两声:“看你这样子就又是有话要找他商量……管他呢,现在万事皆定,区区一个关陇难道还要烦他?他想休息就让他休息,别总是把什么都压他身上好吧。就比如你这伤……”   她再度上下打量唐晚妆一阵,忽地妖异一笑,凑上前去吻了下唐晚妆的唇。   唐晚妆哪想得到这厮现在妖成这样,触电般向后弹:“你……”   “哎呀,也就是给你几分参与感。”皇甫情舔了舔唇:“怎样,有没有他的残留?”   唐晚妆哭笑不得,却不得不承认还真有一点效果似的,当然不是他的残留,而是皇甫情体内有一种旺盛无比的生机,恰恰是夏迟迟的青龙之力没能覆盖到的部分补完,随着刚才的接触沁入体内,配合着刚才磕的丹药滋养着自己体内的暗创,只顷刻间,伤势又好转了许多。   这个是朱雀如今的生死之力……如此磅礴,似乎死亡都能涅槃重生一般。   也不知道皇甫情有意在秀她如今的强大呢,还是和唐晚妆撕了这么多年看不过她受伤,没撕两句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在帮唐晚妆疗伤,就是方式有点那啥……看得抱琴都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怎样小美人?”皇甫情伸手去挑唐晚妆的下巴:“只要你喊一声姐姐,我立刻帮你把伤治好了,免得你没事总是在人前病恹恹,一次两次就算了,总这样男人会烦的。”   唐晚妆向后一跳:“才不要。”   “诶?好心没好报啊你!”皇甫情离座追了上去:“你是不要也得要。”   抱琴懂了,哪里是看不过小姐受伤,分明是不想小姐有疗伤的借口霸占男人,要提前把她治好了而已……   抱琴实在哭笑不得,谁家后院如果都是这么争的,天下男人怕是能笑掉大牙。   姑爷运气真好,嗯,还有这么好的抱琴在想他。   两个老女人在那儿跟少女一样打闹,如今的老小姐真不是威风凛凛的皇甫大帅对手,没几下就被摁在柱子上左右挣扎。抱琴奋勇想过去救小姐,腰肢忽地一紧,已经落入男人怀里。   熟悉的气息悄悄在耳边道:“别打扰,多美啊……”   抱琴先是下意识挣扎,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和声音,瞬间人就软了,满心都是怦怦跳的羞喜。   继而男人的手轻轻拂过穴位,抱琴哑穴秒解,人更是一阵麻,柔柔地靠在男人怀里,讷讷道:“姑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刚,情儿突袭亲过去那一刹。”赵长河乐呵呵地抱着抱琴躲在拐角廊柱后面:“我本来怕情儿回来给晚妆难堪,晚妆下不来台……原来是这么难堪的,那可以多来一点……”   抱琴掂着脚丫子,悄悄附耳,吹过一阵香风:“那姑爷要不要……趁着主人家没空,偷一偷她的丫鬟?” ###第七百九十六章 未尽之果   这丫头以前在这事上也是矜持羞涩不敢表达,幽幽怨怨地等着姑爷要。   自从上次被盖了章之后,明显就主动了起来,开始妖了……小姐遇难也不去救了,趁机开始勾搭姑爷了……   甚至连身后还站着只笑嘻嘻的龟龟都没发现,就当着人家的面挑逗人老公。   赵长河觉得实在好笑,三娘更是笑得差点出了声。   当然三娘才懒得管一个小丫头,她觉得那边自家傻鸟欺负唐晚妆的场面更好玩。   唐晚妆修行已经被皇甫情拉开了,此时又带伤未愈,哪里是皇甫情对手?被摁在柱子上还封住了真气流转,又故意不完全封穴,以至于手脚还能无力挣扎,脑袋死死转过来转过去的,就是不肯被亲上,那挣扎得钗横鬓乱还要眼神不屈的样子可实在太好看了。   皇甫情也不急着真亲,她脸往哪边转,就亲哪边脸,还要故意往下去亲脖子。唐晚妆又气又没办法,过不多时连呻吟声都冒出来了。   与此同时自家丫鬟还在勾搭男人,男人也老实不客气地抱着小丫头,低头就堵住了她的小嘴儿。   谁说这是伶牙俐齿了,一点也不咬人嘛,老老实实张开檀口迎接男人索取的小模样多可爱,俏脸红扑扑的,那眼睛还要滴溜溜地去看小姐被欺负的场面,生怕小姐发现。   三娘觉得这主仆一起被人摁着啃的样子太有意思了。   唐晚妆气喘吁吁地大怒:“皇甫情,你要来耀武扬威也就算了,还真玩上了!是真以为没有我们在后方保障之功,你前线也能独功是吗!”   皇甫情笑眯眯的,玉手在她身上轻抚而过:“什么功不功的,我只是为你疗伤好不好……看我对你多好……”   “什么伤需要你强疗的,我还觉得你脑子有病要帮你疗一下呢!”   “好啊,你来啊……只要你能摁住我,爱怎么疗怎么疗……”皇甫情吻着她白皙的脖颈:“就像那天你把我坑到长河床上疗一样。”   唐晚妆实在无力:“好了好了,我满怀心事,没心思和你玩……你现在修行这么强,能联系到长河就快帮忙联系,出事了好不好……”   唐晚妆从没在皇甫情面前流露这种无力感和求饶的意味,倒是把皇甫情愣神得不轻:“怎么啦,现在明明是大事抵定,正该休憩之时,你在这忧心忡忡个什么劲?事情做不完的,总得张弛有道吧,天天皱着个眉头干嘛呢?”   “崔文璟来报,崔元央失踪了。”   皇甫情:“?”   三娘:“……”   赵长河:“!!”   抱琴:“!!!”   完了,果然又是遥遥无期。姑爷绝对不会再有心思想其他的了。   果然正乐呵呵地啃丫鬟的姑爷瞬间就站直了身子:“怎么回事?”   唐晚妆:“?”   她气苦地推着皇甫情:“赵长河,你来了也不救我,任我被她啃!”   “……”你们都床上抱在一起叠过的,那能有什么事……   赵长河没回答这个,急促道:“央央怎么了?”   唐晚妆道:“崔文璟说,央央修行暴涨,一击秒杀荒殃,然后随九幽离去。荒殃临终时喊的名字是‘飘渺’。”   赵长河神色很是难看。   央央是飘渺转世这件事,自己是知道的。可曾经瞎子说过这种情况是不会轻易被“夺舍”的,连唤醒都难,毕竟清河剑只是四剑之一,单靠这么一个媒介想要复苏全貌的可能性确实较低,当时自己是认同这一点的。   其实认不认同都没用,当时自己也没什么阻止的方法,除非当时就不重铸清河,可那时候的情势不太可能做这种选择。   现在看来,瞎子当时就没说实话……   最难看的关键在于,乱世书没有说这件事,关于函谷之战只是在强调李伯平与崔文璟打得有来有去,最终休战,甚至连提都没提荒殃。   如果自己没提前回来,此时仍在狼居胥山休息养伤,那等到这边传信过去收到都不知道要多少天后了。   “你在干什么,近期喊你不出声,就是在瞒我这个是吗?”赵长河心中愤怒地喊瞎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瞒我?”   瞎子依然没有回应。   赵长河心中一个咯噔,忽然知道了。   看来这一次始终联系不上瞎子,并不是像以前那样短期的失联不答……她好像真的离开了自己,最低也是打定主意长期不说话了。   拉黑了。   如果说需要九页天书齐备的话,那瞎子所需的最后一页在九幽那里,飘渺跟着九幽走了,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打过去,无论是自己死在九幽手里、还是九幽败于自己手里,九页都是齐了的。   对瞎子来说,她只需要这个结果?   但这也不对啊,她明明可以照样当无事发生,和自己一起击败九幽,岂不是一样可以顺顺利利弄齐九页?为什么要和自己起这样的隔阂,平添可能的变故?   除非她的真实目的并不完全是凑齐天书,她另有别的想法……于是真幻之页的凑齐,对瞎子来说似乎已经达成了最关键的节点,可以开始做布局中的最后环节了?   最气的是现在就算把身上这几页天书分散丢了都没用,现在不管丢哪,瞎子都可以轻松回收。如果分开丢给其他强者,已经没有让瞎子觉得有威胁的强者了,给谁都是害人。   不知不觉间,瞎子肃清了所有的道路,只剩一条路可以走。   入昆仑,见九幽。   “你做着这种自以为最终BOSS般的事情……觉得自己的布局对我如同天道既定的命运是吗……”赵长河低声自语:“可你别翻了船,夜帝女士……”   皇甫情三娘同时眯起了眼睛。   “都不用担心。”赵长河平静道:“央央不可能出事的,并且我可以断定,飘渺和央央是独立两分的。这样我想要救央央,就必须杀飘渺,有人想要我做到这一点。如果她直接让我杀飘渺,我好端端的不会这么做,飘渺是好人……可是为了央央,我就只能这么做。”   唐晚妆蹙眉问道:“既是有人需要你杀飘渺……那如果飘渺吞噬了央央,你是不是会杀飘渺为央央复仇呢?”   “如果飘渺吞噬央央,则必然会存在一部分央央的记忆、顶着央央的身躯、并可能对我有好感。我能对这样的存在下手么……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得了手,下不了手怎么办……她很了解我,不会做这种设计。所以只有可能是两分的,飘渺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才会下手。”   赵长河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低声自语:“按理时间不能拖久,拖下去谁也不知道飘渺是否会成功吞了央央,她这是不怕我不尽心尽快去做。但既然需要快,她又为何不像以前一样,把锅全部甩给九幽,快速和我合作把这事做完呢?明明可以不需要如此激怒我,非要自找不自在?她到底是希望快还是希望慢……或者只不过是……故意希望我恨她?”   众人面面相觑。   这纠葛听着……你和她该是多熟啊?都熟到这份上了?   原本忧心忡忡的唐晚妆此刻反倒淡定了许多:“我以为是突发状况,因此忧虑。但既然是别人特意挖好的坑,我们反而不能这样急匆匆的往里跳。”   赵长河道:“你有什么想法?”   唐晚妆问道:“如果要做,该去哪里?长安么?”   “大概率是昆仑……现在关键问题是昆仑纵横千里,可不止是玉虚峰。之前红翎去过,几个月了都只探完冰山一角,我们又如何最快速度找到飘渺?”   唐晚妆微微一笑:“想要找到哪里,其实挺容易……至少找到九幽很容易。”   赵长河眼睛一亮:“怎么说?”   “李家在佛道两门都弃他而去、又失去了胡人外援的情况下,依然一副与我们平分秋色的自信,是否因为他们背后站着九幽?”   “不错。”   “既然九幽要扶持李家,说明她需要,不会轻易让李家灭亡,对不对?”唐晚妆道:“你借地底天穹可以神降万里,直接神降李伯平宫中去杀他,九幽就得出来救人,这不就见上了?”   赵长河吁了口气:“有理。”   凡事怕的就是不知根源,莫名其妙。能见到九幽就行,只要能够与对方交流,一定可以翻出双方的想法,自可从容定议。   赵长河二话不说地飞掠而出,直奔皇宫方向:“都来,联系上之后当场商议。”   众人飞速转移,直奔皇宫。   抱琴抽着鼻子抱膝坐在地上,哇地一下就哭了:“什么夜帝,坏人,不要让我见到你,就算打死我也要骂得你妈妈都不认识你!呜呜呜,再拖两年,抱琴都成老女人了……”   赵长河无法神降到每一处角落,但借助地底天穹就可以基本做到覆盖大半。   众人匆匆到了太庙地底,赵长河手抵天穹,神识轻易地找到李伯平的宫殿方位,瞬间降临。   ……   李伯平此时也是头大之中。   正如唐晚妆所言,佛道两家弃他而去,如今胡人外援也没了。西边丝绸之路被马匪所劫,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断了往来。南方神煌宗兵进汉中,虽然被打回去了,瞅那模样也是随时卷土重来。毕竟神煌宗精锐其实去的是塞外,这边只是作为牵制拉扯之用,让他们无法全力打函谷而已。   大汉这一次大获全胜,连伤亡都不算大的,只是钱粮消耗。可攻破了草原王庭,所得的红利可不知道多少,无论人口还是金银还是牛羊,一旦稍作休养生息、消化了此番北伐所得的战争红利,那时候再度西进,怎么打啊?   北边巴图南边神煌宗西边嬴五,就是个困兽之局,恐怕不用大汉出手,他都可以宣布灭国了。   李伯平有野心,却不是不识时务的傻子,都已经在考虑直接投降算了,不失公侯之位。关陇各族都不是傻子,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现在在和大汉暗通款曲了……自己再拖下去,恐怕明天醒来人头就在夏迟迟案桌上了……   然而上头老祖宗压着,她不许投,那谁能投?用秘法把你提升到了三重秘藏,让你窥御,是为了让你投降的?   当然,潜意识里,也未尝没有寄望于祖宗发力,把赵长河等人全部弄死,那他也不是没戏可唱。   毕竟从乱世榜上看,老祖宗好像是魔神第二,赵长河那些人捆一起不知道是不是老祖宗的对手。   从“夜”这个姓来说,等于乱世榜明示了这不是你祖宗……但那不要紧,她说是就是。   总之心思忽左忽右,无法抉择,此时韦长明私下求见。   “长明此来何意?”李伯平示意韦长明喝茶,心中戒备。   韦长明也不是个老实的,面上和自己同进同退,背地里早就和落霞山庄搭上关系,等若投资岳红翎。被自己发现之后,为表达没有二心,特意介绍落霞山庄少庄主和李家联姻,才算释了自己之疑。   但时事变化如此,韦长明心中又会动什么歪脑筋?   却见韦长明凑近几分,低声道:“秦王可知,此役之后,很多家族心中不老实?”   李伯平暗道你难道不是?居然和我说这个……便道:“本王心中有数。”   “各家势力繁杂,妄动则伤筋动骨,秦王可有什么破局之策?”   李伯平有心试探,便问:“甚至有人怂恿本王投降……依长明之见如何?”   韦长明立刻道:“别人皆可降,唯秦王不可。君不见崔文璟不但投降还送女儿,却也只得一个虚侯之爵,整个崔家现在只有一个崔元雍在从军,还是从中层将领做起,当年清河崔再也不复旧日辉煌。杨敬修投降,现在老于田园,杨家无人从政,避世归隐。要知道杨敬修还与赵长河算是有旧,也只能落得如此下场,秦王结局再好,好得过杨敬修?你又不像崔文璟嫁他女儿,到时候他随意栽个借口说杀就杀了,秦王上哪喊冤去……”   李伯平斜睨韦长明,失笑道:“长明倒是真忠臣。”   韦长明顿足:“别提了,秦王也知道我当时交好落霞山庄岳峰华,本意确实是结交岳红翎。谁料得到岳峰华腐化得比谁都快,最后师徒反目,岳红翎会把他腐化的帐算几分到我头上?”   李伯平笑了,这么说还确实……韦长明偷鸡不成蚀把米,岳红翎只会反感他,这确实是和自己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韦长明见他笑容,心中也是暗笑。   真要你自己主动投了降,我的功劳何在?当初与岳红翎合作的情分岂不是白费。当然是你负隅顽抗,我来与岳红翎来个里应外合,那才是我的大功对不对?   李伯平叹了口气,低声问:“如今赵长河定北疆,关陇震恐,长明何以教我?”   韦长明捋须道:“其实之前朱雀来使,随意编了个求娶小姐的借口,秦王不妨续此前缘……”   李伯平愕然:“你不是说崔文璟嫁了女儿也没用吗?”   “一则崔文璟的处境可比杨敬修好多了,怎么也不至于被砍,算个后路。二则算个缓兵之计,示敌以弱。如今大汉初定塞北,民心思静,不喜兵戈,一旦秦王主动表现出退让止戈之意,赵长河此时动手就有违道义,民心不复。实则秦王大可趁此时机,大举出西域,诛杀嬴五,打通商道,还能接收西域各部之力,岂不美哉?”   李伯平心中一动,确实有道理。   “并且厉神通重伤,司徒笑还嫩,巴蜀此刻也是独木难支。若是我们能麻痹了赵长河,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集优势兵力南下巴蜀,届时秦汉之势成矣!”   李伯平微微颔首:“长明且去,容本王再思量一二。”   韦长明补充了一句:“其实当时小姐那表现,看似真喜欢赵长河,此举有可能是她自己都乐意的。”   李伯平若有所思。   其实很有道理,如果祖宗真的喜欢赵长河,到时候自己也顺势投降就是了,不失崔文璟之位,怎么也不会失去一切。   韦长明告退而去,心中暗笑。   那位的名字一直就没瞒,自称九幽。按乱世榜看,那就是魔神第二夜九幽。魔神第二的角色,她如果自己提出要嫁就算了,是你可以提的?你算老几?   咱们外人从为你好的角度考虑提一下不要紧,决定权在你又不在我。可你一旦真跑去找他提,必然触怒对方,会觉得你有了自己的想法,有反客为主的意思。她若因此不支持你,你还有什么作为?一位魔神,又不是真是你祖宗,她能支持你,难道不能支持我?   退一步说,即使九幽真的喜欢赵长河,顺水推舟地从了……那到时候大汉和关陇打起来,她向着你还是向着自己夫君?你真不是她的谁啊。搞个不好帮自家夫君摘了你脑袋都有可能。那时候赵长河同样会感谢我。   就算你不去提,也会更加信任我,觉得我为你好。那以后有什么,再说。   不管怎么个发展,对自己百利无一害,最多就是赵长河后宫们会念叨自己两句,那有个什么的。   那边李伯平还真认真地在思考这事,因为这确实是朱雀前来正儿八经地提过的,回应顺理成章。他倒也不傻,并没有真考虑把祖宗送出去,考虑的是自己名下认一个女儿,找整个关陇最美的……赵长河出名的喜欢女色,他一定会受这缓兵之计。   正这么想着,面前突兀地浮现一滴血液,继而飞速成长,变成了赵长河模样。   李伯平心中一跳,都来不及喊话,一股凌厉的手刀就劈向了自己咽喉,一副要直接取自己脑袋的样子。   赵长河当然只是作态,想九幽前来救人,就可以见九幽谈谈。   结果没想到的是,这会儿九幽要事在身,还真没关注此地,压根不知道。   这一手刀下去根本没人来帮,李伯平的实力哪里是现在赵长河一招之敌,骇得飞速打了个滚,脱口而出:“我把女儿嫁你!”   手刀悬停在李伯平脑袋上,赵长河嘴角抽搐:“九幽呢?”   “没错,就是九幽,就是九幽!上次朱雀尊者的婚书,我李家答应了!”   声音极大,传达殿外,无数守卫与宫人都听见了。   赵长河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因果,莫名其妙就续上了之前本来快要消失的一条——与九幽的婚姻,且世人已知,由男方使者提案,女方父母应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有了……在世人认知里的“气脉趋势”,就是趋向于李家的九幽是赵长河老婆。   线条变粗,分岔向了多种可能……此因未尽,终须有果。   人影一闪,九幽气急败坏地突然出现:“谁在妄动本座的因果!” ###第七百九十七章 我在昆仑等你   赵长河神色古怪地看着她,夜九幽瞪着眼睛看赵长河,气氛很是怪异。   明明始作俑者是李伯平,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外人……然后他的神色也古怪起来。   按理祖宗可以秒杀赵长河……虽然只是个分魂好像杀了意义也不太大,但你这怒气冲冲的过来却连个动手的意思都没有,还这么对视是什么意思?他手刀还压在我脖子上呢……   半晌赵长河才慢慢开口:“不要杀外面的普通人。”   夜九幽淡淡道:“你居然知道我在想这个?”   赵长河道:“大致可以想象……但没什么意义。有些东西代表的是趋势,当初假夏龙渊一纸乱命要杀晚妆,还没等传出去,大夏龙气尽失,这也差不多。你我因果已结,杀人无用,平添业障。”   夜九幽笑了:“你跟我说业障……难怪有人说你像佛,你怎么不出家?”   “我好色。”   “……”   赵长河脸不红心不跳:“聊聊?”   夜九幽看了李伯平一眼:“跟我来。”   说完从殿后离开。   李伯平转着脑袋目送两人离开,神色更怪异了。这祖宗想杀人,居然会因为赵长河几句劝说就真不杀了,连杀气都消失了……   夜九幽在这里有自己的独院,院子里还有一堆丫鬟佣仆,见“小姐”回来,都躬身行礼:“小姐。”   夜九幽一点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听见小姐这个词,板着脸道:“都出去。”   丫鬟们小心地偷看跟进院子的赵长河一眼,低头掩嘴跑了。   夜九幽拍桌:“她们什么表情!”   “砰”,院子石桌化成灰烬,桌上的茶具掉落。   “……”赵长河伸手一招,正散开的石桌灰烬又凝固而回,重新凝成了石桌,茶具稳稳当当摆在上面,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咦……”夜九幽有些惊奇:“这举重若轻的水准,有点本源之力了……溯因?”   “差不多……”   夜九幽的眼眸有些玩味:“因果这东西,看似一类法则,实则要兼通很多才行。”   “已经体会到了,很难。”赵长河坐在她对面,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暗自运劲。   过不多时,茶水直接在手中烧开,赵长河给九幽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茶香袅袅,水雾蒸腾。   气氛忽地就安静下来,在这晚春的午后,感受到了院外的鸟语花香。   夜九幽有些趣意地打量着他,半晌才端起茶杯,悠悠靠在椅背上:“你这表现,和我所知的赵长河好像不太一样。”   “彼此彼此。”赵长河道:“我印象中的夜九幽,混乱,疯狂,以杀戮与寂灭为乐,无视任何规则。之前暗巷袭击我之时离现在也没多久,当时你那苍白死寂之意还是极为明显……但此刻的你……”   “怎么?”   “神色很生动,各种表情。”赵长河顿了一下,补充:“我以为在和另一个人说话。”   “然而所谓的另一个人,为什么会有很生动的各种表情?”夜九幽笑道:“以前的她有吗?”   赵长河慢慢道:“开始也没有,后来才渐渐开始有的……我曾以为她变化了,但最终发现……可能没变吧。”   “你很难过?”夜九幽好像发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情:“你因为她不像你所想的,因此难过……”   赵长河很平静:“是的。虽然我心中的假想敌一直是她,她心里也有数……但她应该知道,我一直在尽力的去避免这个结果,希望大家共赢……但终究失望了。”   夜九幽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你看似在和我对话,实际在说给她听对不对?”   赵长河:“……”   夜九幽笑道:“喂,你这样有没有想过对我很失礼,我会不高兴的哦。”   赵长河道:“是你在问她相关,我回答的是你的问题,如何失礼?”   “在未婚妻面前表达对另一个女人的遗憾,不失礼吗?”夜九幽笑嘻嘻。   赵长河摇了摇头:“这个所谓未婚妻,你又不认,我也不认,有什么说头。”   夜九幽道:“谁说我不认?”   赵长河翻了个白眼,端起茶喝,压根懒得跟她说这个。   你认个鬼啊你认,刚才还骂丫鬟什么表情,把桌子都拍没了。   夜九幽道:“怎么,你亲了我的手,还摸了我的胸,就想不负责?”   “噗……”赵长河一口茶水尽数喷了出来。   “你想得到夜无名,对不对?”夜九幽笑嘻嘻地看着他喷茶的样子,又问。   赵长河咳嗽了半天:“到底谁在失礼?”   “我啊。”夜九幽理所当然道:“我要礼吗?”   赵长河:“……那我摸了你的胸,也没什么需要负责的,反正你又不要这种东西。”   夜九幽瞪大了眼睛。   气氛一时安静。   赵长河发现了,九幽的一个特性就是前后极为跳跃,表现不一,属于“混乱”的一种具现,你很难捋顺她前一刻在想什么后一刻会不会变化。对于这种对手,没必要和她一本正经,不就是发癫嘛,谁发不过谁啊。   之前没发现这特性……或许九幽只有当瞎子在场的时候,逻辑才会相对清晰一些?不懂。   夜九幽磨了磨牙:“我需不需要是我的事,你难道也不要脸?”   赵长河道:“不要。”   夜九幽竟然一点都不对这不要脸的话生气,反倒笑了:“你要入我门下?”   赵长河道:“为什么不是你入我门下?你夜九幽哪来这种先来后到或者强者为尊的臭规矩?学你姐的规矩?”   夜九幽用力眨巴了两下眼睛。   “别说是你了,就算是你姐……”赵长河平静道:“难道她不知道我想弄她?还门下呢……就算我入了门下,也是为了下克上。你要我入门下,是想我弄你?”   夜九幽眼睛眨巴得更厉害了,竟似不知道怎么和赵长河继续扯这个,半晌竟转了话题:“你想得到夜无名,我可以帮你。”   赵长河道:“你想击败夜无名,我可以帮你。”   夜九幽笑道:“这就是你今天找我的原因?”   赵长河道:“不错,你我可以合作。”   夜九幽悠悠抿茶:“难道你不知道与我合作,是与虎谋皮?”   “我摸过你的胸,吃点亏也没啥……要么你吃点亏?反正你不在乎。”   这回轮到夜九幽“噗”地喷出了茶水。   她真的一点都不生气,觉得很好玩,甚至可以说很少有让她这么愉悦的对话。   跳脱……嗯,脱线。   却又不是仅仅粗俗,内里字字含着反抗和桀骜。   混乱其实不是与规则相对的,甚至可以说混乱本身就是一种规则。它相对的东西叫秩序。   夜九幽讨厌的是正儿八经的秩序、人为划定的条框,甚至天道定义的枷锁。她最强魔神可以做李伯平的女儿,她根本不在乎这些。   “谁在妄动我的因果”,与其说是愤怒自己的因果被干涉,不如说讨厌这种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诞生的因果,这种因果不该作用在她的身上。但这种东西既讨厌又顽固。就比如,当别人都认为你是谁老婆,你就算把他们都杀了,也改变不了他们心中就是这么认为的。   但世界是不能没有秩序的,没有秩序的世界无法存在文明。   所以她是魔,真正的乱世魔神,赵长河这种人天然的对立者。但这一刻夜九幽发现,赵长河并不是没有和自己相合的地方……   她终于笑道:“你要怎么合作?”   赵长河道:“我想先知道飘渺是怎么回事。”   “果然还是为了崔元央,绕了这么大圈子,怕直入主题我不肯告诉你?”   “如果我没搞错的话,央央出变故的时候正是你和你姐对峙的时间地点。你应该清楚这里的一切。”赵长河慢慢道:“甚至有可能,飘渺是你唤醒的……因为如果你姐要唤醒,早可以做了。”   夜九幽道:“不错,飘渺是我唤醒的。”   赵长河眯起眼睛,夜九幽清晰地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愤怒与杀机。   “你想杀我。”夜九幽哈哈笑了:“一边和我泡茶聊天说着合作的事情,一边想杀我。”   赵长河淡淡道:“崔元央是我妻子,与我相知于微末。”   夜九幽道:“难道现在我不是你妻子?”   赵长河:“……”   夜九幽道:“是因为还没和你睡觉吗?要不要来一下?”   赵长河面无表情:“这种东西是不能替换的,正如你姐也替换不了你一样。”   夜九幽眼里闪过奇异的光。   其实如果让知道的人评价,这句话应该说她替换不了夜无名才对,毕竟夜无名从没想要替换她,而是驱逐。是她想替换夜无名,但失败了。   但如果这话说的是赵长河心里的每个人,那当然谁也替代不了谁,夜无名当然无法替代夜九幽。   赵长河道:“我忧虑央央,没有心情东拉西扯,希望你理解我的心情……如果你喜欢这样的对话,以后我陪你说。至于现在,还是希望快速把事情捋一遍——如果你真要和我合作对付你姐的话。”   夜九幽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终究没再脱线,慢慢道:“飘渺当年是死在夜无名手里的,你知道么?”   “本来不知道,但现在是猜到了。”   “我承认我不是夜无名的对手,当然要找帮手,飘渺就是最好的帮手,我唤醒她是不是理所当然?”   “……是。”赵长河平静道:“前因我可以理解,也知道为什么在仅有清河剑的情况下,本来不该复苏的飘渺却能复苏,有你出手的情况下确实可以做得到……现在我想知道的是被你唤醒了飘渺之后,央央的状况。”   “转世身理论上是一体的,前世醒转,就会和今生融合,成为一个有两段记忆的人。但她们这种状况却有点不一样……”夜九幽道:“因为她不是自己觉醒的,不是自己记起了前世。本质上是因为我掌生控死的能力,把‘已死’的飘渺借由那个躯体复活了而已,类似于当初阴馗唤醒了你体内的烈。二者的意识极为独立,只是崔元央太弱了,所以躯体没法受她控制。”   “会吞噬么?”   “如果是别人,会。但她们是飘渺和崔元央,所以不会。”   赵长河神色一动。   “飘渺是人世河山的具现、人道气脉之神,可以说是最正面的善神。她只会除恶,绝对不会对善良的凡人出手,恰恰崔元央很善良。”夜九幽懒洋洋道:“飘渺绝对不会忍心违背崔元央的意志去强行吞噬她,即使这样会让她的身躯永远不和谐、永远无法恢复巅峰实力,她也不肯这么做的。”   夜九幽没有告诉赵长河,其实自己劝过飘渺吞噬,但飘渺不干。而自己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并没有力劝、更没有恶意使坏,简单说一句不听也就算了……如今想来,当时的心理是不是真有点不想把赵长河得罪太死的意思?   赵长河长长吁了口气,正色道:“替我向飘渺说句谢谢。”   夜九幽看着他不说话。   赵长河道:“也谢谢你。”   夜九幽笑了,饶有兴致地问:“但是飘渺是不能从崔元央体内离开的,因为她可不是夺舍,她是转世身,魂魄是与这具躯体共生的,一旦离开了,自断根基,等于自杀。你打算怎么做?让飘渺去死?”   赵长河沉吟道:“有没有解决方案?按理我们都可以做到分身了,让她分个躯体出来行么?”   夜九幽笑道:“首先你得找这么一个绝对适配她的躯体。其次再怎么分身,神魂也是一体,而不是割裂,你应该清楚。想要割裂而不伤及双方,应该怎么做,你问到我的盲区了……该问夜无名。”   赵长河眯了眯眼睛。这意思……   看夜九幽笑吟吟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否如自己所想。赵长河想了想,还是道:“我能否见飘渺一面?”   夜九幽上下打量了他一阵,笑道:“不能。”   “为什么?”   “因为直到现在,你也不过是夜无名的傀儡,你看我像个傻子么?”   “……我不是。”   “呵呵。”   赵长河沉默片刻,道:“合作需要信任基础,我理解。你不信我,我也未必信你。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开始达成互相信任的条件?比如你想我做些什么?”   夜九幽笑道:“把天书给我,你肯么?”   赵长河道:“确实不肯。”   “为什么?你贪天书?”   “不,我不能让一位乱世魔神拥有足够的能力。”   夜九幽笑容消失了,定定地看着他。   赵长河平静对视。   是了,这才是双方横亘其中的最大裂痕,永远也不可能真正合作,浅层合作也就算了,夜无名根本不怕他们能怎么精诚。   至今关陇为什么没能一统?   因为夜九幽希望神州是四分五裂的状态,她扶持着关陇的分裂……对于赵长河来说,这简直算逆鳞。   大家根本就是仇敌,而且是意识形态上的,不可调和的,终将以一方的毁灭或者征服才能划下句点。   对视良久,夜九幽忽然又笑了起来:“有些东西其实挺简单的……不过是合作变成收服。你心中同样有我的属性,刚才让我很是欢喜,所以说只要我收服了你,把你变成我的刀,一切就完事了对不对。”   赵长河淡淡道:“这可不容易。”   夜九幽道:“是不是又想说,你那时候要下克上?”   赵长河:“……”   “但我让你克呀。”夜九幽眨巴着眼睛:“你做夜无名的刀,就想弄她,只是她不给你。你做我的刀,我让你弄,你说好不好?”   赵长河没回答这个,反而道:“当我希望大家不要东拉西扯,能够好好谈正事的时候,你是能做到井井有条的。所以你也有正常的属性。只要收起那套混乱与杀戮,我们之间也未必再有什么隔阂。至于是谁听谁,我想我们可以设置一个目标。”   夜九幽似笑非笑:“那很简单……你打败我,只靠你自己。”   赵长河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夜九幽悠悠道:“胜利者总是可以随意处置失败者的,无论服不服都一样。你赢了我,我听你的,我赢了你,你听我的,就这么简单。”   赵长河淡淡道:“也对。”   “我在昆仑等你,你若能单枪匹马到我面前,就能见到飘渺,无论和她之间怎么处置,我不插手。而如果能再击败我,那么你我的合作就以你为主导,反之,你会成为我的奴仆,为我驱策。”夜九幽站起身来,向院外走去:“我相信你为了崔元央,一定会做到前一步。至于后一步,敢不敢,在你。”   赵长河没有起身,淡淡道:“你连具体地方都没告诉我。”   “我怎么知道告诉你是不是等于告诉夜无名?”夜九幽失笑道:“我已经告诉你了崔元央无恙,时间又不急。能不能找到我们之所在,也是证明你能力的一环,不是么?找地方允许你用旁人之力。”   “走那么快干嘛,比你姐都装。”   夜九幽神色古怪地停下了脚步,半晌才道:“我希望你能喊她夜无名,而不是你姐你姐的。”   “我乐意。”赵长河道:“帮我递个信给央央如何?”   “你说。”   “让她不要和飘渺冲突,以免受伤或触怒对方。一个月之内,赵大哥就会到她面前。”   夜九幽笑了起来:“一个月?夜无名都不敢说这话。你这牛吹得不怕人家失望啊?”   赵长河淡淡道:“我会这么说,自有我的把握。难道连这你也要打个赌不成?”   “行啊……如果真一个月之内能找到我们之所在,我再给你摸一把,扎扎实实的摸。”夜九幽回眸一笑:“等你哦~我的未婚夫。”   话音渺渺,人已不见。 ###第七百九十八章 夜无名想干什么   昆仑。   晚春时节,就连漠北都已经无雪,可此地依然大雪纷飞。   夜九幽盘坐山巅,纷纷飞雪环绕在她身周,却无法接近,形成了一个玄奥的圆。   在她不远处的另一座山头,飘渺也盘坐山巅,遥遥相对,好像是并不愿意和夜九幽挨得太近。雪花也并不像夜九幽这样环绕身边,洒脱地任由落在身上,但似乎毫无烟火气地融在体内,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两人似是都在修行,各自无声。   实则飘渺的识海之中,有个少女抱着膝盖蹲在角落,抽巴着鼻子可怜兮兮。   飘渺正在柔声对她说:“别这样……这地方的环境极为复杂,你自己乱跑会出事。夜九幽现在的样子一看就是正在神魂遨游,不知所在,也照料不到你。等她神魂归来,我再把身躯还你,有她盯着,到时候可以到处走走。”   崔元央抬头看了面前的大姐姐虚影:“姐姐,我不想在这里走,我要回家……我可以不要主导身躯,你来主导就可以嘛,你这么厉害,怕什么危险……”   飘渺低声道:“在我恢复修行之前,见到夜无名等于找死,一样危险的。再等一段时间好不好?一个月,我答应你,一个月之内,我会有一定自保之力,到时候再离开这里……”   她顿了顿,居然还压低了声音像说悄悄话一样:“央央,我也不喜欢九幽的,才不会一直跟她混在一起。如果以后我能报仇,我就消散,把一切都给你,好不好?”   “……”崔元央抱着膝盖不知道怎么说。   原本很气愤,但后来发现这个姐姐不像外表的冷淡,实际极其温柔,人很好,那气也就气不出来了……当然可能对别人冷淡,但自己本质上其实就是她,自己对自己冷淡不是神经病嘛,当然温柔啦。不知道为什么会搞成分裂两个人,按理说就算前世觉醒,要么就是自己记起了前世记忆、要么就是前世吞噬了今生记忆,怎么会是两个人呢?   然后现在明明是两个人,自己却有对方的部分记忆,想必对方也有自己的一些记忆,却又都不完全。   自己能感受到这位大姐姐对一个叫夜无名的人刻骨的恨意,几乎覆盖了其他一切思绪……于是自己也能理解她想要报仇的心理。如果把身躯还给自己,自己的修行该多慢啊……   同样对于飘渺来说,当日被夜九幽借着自己对夜无名的恨意刺激唤醒之时,她满心都是夜无名,都没弄清自己是什么状况。直到离开事发地冷静下来,才发现不像转世觉醒。   因为自己对于此生的记忆极为零碎,并非全盘继承。只有一些印象过于深刻的场景才会在心中恍惚记起,比如反反复复回荡的都是一个疤脸男人的笑容,很阳光,看着很温暖,看着就想钻他怀里。   还有洞房之中的抵死缠绵,萦绕在每一个午夜梦回。   飘渺:“……”   刚睡醒就发现自己被人上过了,这是什么感受……   算了,我给你继承了恨,你给我继承了爱。   打平了。   无论爱与恨,都是原本的飘渺不存在的东西……她是天地之灵,没有爱恨。但悠悠醒来,爱恨兼备。   老实说飘渺并不需要什么独立意识,她甚至连生而为人的意识都不多。反正转世身也是自己,无非是同一个人失忆前后的两段记忆,有什么割裂的必要?她甚至可以直接就是崔元央,是崔元央记起了前世飘渺发生的一些事情,她不需要是飘渺。   如果是当年,她可以二话不说地把自己的意识消散,直接以今世这个小可爱存在。但此刻不行。   因为有一股执念,她必须完成。   一定要报复夜无名,不亲手报这个仇,这口气咽不下去。   两人在识海中沉默了一阵,崔元央抽巴着鼻子:“可是我还是很想回去,赵大哥打了大胜仗,他很快就会回来,我想他……”   飘渺:“……”   “呃等等……”崔元央忽地瞪大眼睛:“赵大哥知道我不见了,会发疯的,他会打上昆仑的!他不是九幽的对手,会不会出事啊!”   飘渺无奈道:“连你都知道他不可能是九幽的对手,何况他一位南征北战的豪杰,更能审时度势,怎么可能贸然闯昆仑。昆仑可不仅是九幽,这一路茫茫群山、破碎空间,魔神无数,危机四伏,他怎么可能这么跑过来?送死吗……”   不说还好,说着说着崔元央眼睛就有点直,好像陷入了什么回忆,那嘴角都快弯起来了。   飘渺也很快想起某段记忆,那个区区玄关四重却在崔元央心中如同天神一般的男人,披荆斩棘,血战千里。她抽了抽嘴角,低声道:“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候他是光脚的,现在是穿鞋的……他现在是人世之极,权倾天下,后宫成群,还能像以前那样不要命嘛……”   崔元央歪头看着她没说话。   “不说别的,就算他肯。这种事独自来也是办不到的,我知道他身边红颜一个个的都很厉害,如果点齐后宫一起来,说不定能做。但是为了你一个女人让所有后宫齐齐陪他赴险,他说得出口么,别人肯做么?”   这话倒是说到了崔元央的忧虑里,脑袋微垂。   赵大哥会来,央央很确信这一点。但如果不带人来,自己独闯,他会很危险,央央反而不希望他这么来。   但让所有人陪着一起来,赵大哥说不出口吧,别人也不会乐意。   飘渺看她那小模样有点好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所以他就算会来,也是起码要等突破御境二重甚至是三重……”   “不会的,赵大哥不知道你和我好,就算知道也不敢寄望于你能好多久……他会很担心我,只要知道这事,一定会来。”崔元央摇着飘渺的手道:“姐姐,我不要身躯了,如果他来了,必须由你主导身躯,去帮他,一定要帮他啊……”   “那他来此岂不就是为了杀我?你还叫我去帮他。”   “……”   飘渺没好气:“我看你是被鬼迷了心窍。他是人世无冕的帝王,不会这么做事的,你竟为了他连身躯都不要。”   “如果他会来呢?”   “多久?两年,三年?突破二重?三重?”   “一个月内。”   飘渺没忍住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一个月内,他能站在你我面前,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飘渺以为这是不可能的,随口应诺,心道就算真发生了,崔元央要的也是主导身躯,其实自己真的不是特别在意。只要能杀夜无名,还她就还她呗。   崔元央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长得就像大号自己的姐姐,“哦”了一声,没再多言。   正在此时,一道残影从远处回归,穿透对面山头密密麻麻的雪幕,进入夜九幽的身躯。   夜九幽睁开了眼睛。   似有所感一般,飘渺也在此时睁开了眼睛,于是隔着山头对视。   夜九幽微微一笑:“那丫头呢?还和你闹么?”   她在笑,飘渺的神情却不复与崔元央交流时的柔和,变得很是淡漠:“有事?”   夜九幽笑道:“有件事情前两天没告诉你,现在得说一下……这位小丫头是有夫君的,明媒正娶拜过堂的。”   “这个不用你告诉,我知道。”   “你醒来之时,她的夫君正在为国征战塞北,如今获胜而归,妻子不见了。”   识海中的崔元央两眼亮晶晶的,飘渺看了小花痴一眼,有些无语地道:“所以?”   “他托我向你带一句话。”夜九幽笑吟吟道:“让你不要伤害他的妻子,他很快会来找你,尝试解决这件事情。”   崔元央眼睛里的亮晶晶都快成星星了。   飘渺再度看了小花痴一眼:“什么时候来?”   “一个月内。”   “嘻……”崔元央笑出了声,瞧那模样简直想在识海里打滚。   “……”飘渺心中倒也有些悸动之感,还是淡淡道:“那就看他是否说到做到。”   “好了我们说点别的。”夜九幽笑道:“你修行恢复如何?魂魄不一,应该有较大影响。”   飘渺道:“还好,比预计中的好不少……毕竟央央和我没有什么冲突撕扯。当然想要恢复巅峰不太容易,另一个问题比央央更重要。”   “什么问题?”   “神州分裂,对我影响更大。”飘渺声音越冷:“如果赵长河真的来了这里,你不怕我反而和他联手对付你?”   “哈哈……”夜九幽笑眯眯道:“但没有我,你凭什么报仇呢?”   飘渺沉默片刻,慢慢道:“昆仑乱象、以及这里的一些人,我看着非常难受。一个月后,如果赵长河没来,我也会走。”   “随便,反正你会对付夜无名就行。”   飘渺轻咬银牙:“我至今无法理解,她为了什么。”   夜九幽道:“很简单,她要杀掉所有先天魔神。当然包括你我。”   飘渺豁然抬头,看着远方山头的夜九幽。   “我没有猜错的话,她试图除掉所有原天道诞生的印记,以新生的人类取代。乱世书闪耀长空,意义就是养蛊,她在培养最强的人类,挑战神魔。要说乱世,她乱的是神魔之世,适当的时候立刻就开始挑唆‘神灵可杀’的概念。你看如今,凋零的上古熟面孔可不比纪元崩溃之时死的少多少了。”   飘渺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夜九幽道:“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她想什么?只能说自己的猜测……按这种迹象去猜的话,相对合理的猜想是在为取代天道做铺垫?除去所有原天道相关,是前置条件。”   飘渺微微沉吟,认同这个猜测:“可能性较大。”   夜九幽道:“是吧,我是这么想的。我们都受限于一些天道规则,一些事情做不了,比如说阴馗黯灭荒殃等人的法则都属于我的旗下分支,但我就不能直接吸收集于己身,必须有这样的分支下游存在。同理,她能赢我却杀不了我、能杀你却阻止不了你的再生,必须假他人之手。觉得人界新生的人类也办不到的话,她甚至去异世界找人,夏龙渊、赵长河,皆如是。”   崔元央挠头。   异世界?   “在此之前,应该还有别人,但都失败了,一个个的自以为什么穿越主角牛得一批,然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最终留下名字的只有夏赵二人,这两位属实天纵英才,她运气不错。”夜九幽笑道:“但福兮祸所依,英杰们自有他们自己的坚持,夏龙渊从一开始就想挑战她,赵长河更狠,想上她哈哈哈哈哈……从波旬的幻象里看见赵长河欲望的那一刻,她的表情哈哈哈哈……真是古往今来头一份儿。”   飘渺:“……”   崔元央:“……”   夜九幽又道:“其实如果杀了赵长河,就能让她这些年的布局尽化乌有。但现在的赵长河可不好杀,自己实力强劲不提,身边的莺莺燕燕们更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哦,有一个,但现在被你占了,忽然变成最强的了。”   飘渺:“……”   崔元央:“?”   “但这一次,他很可能真会为了这个小丫头独闯昆仑……”夜九幽微微一笑:“他若能成,我可联手他反噬夜无名;他若不行,那就杀之取书,照样破坏夜无名的盘算。”   飘渺识海之中的崔元央开始大闹天宫:“姐姐我讨厌这个人,帮我打她!”   飘渺沉默良久,无奈回应:“等人来了再说。”   继而有些奇怪地问夜九幽:“今生见你,表情为什么这么丰富?”   夜九幽愣了愣:“怎么你也问这个问题。笑一笑怎么了,是什么值得问的事吗?”   飘渺道:“当然,因为前世见你,你如果有表情的话,只会是冷酷与杀机。”   夜九幽道:“都这么久了,有点变化很奇怪?”   “当然奇怪。”飘渺淡淡道:“因为本质上,我们都不是人。如同刀灵剑灵一样,我们不会有人类的情感和思维……何曾见过会笑会惊会怒的幽垠?”   夜九幽紧紧蹙起了眉头。   飘渺道:“我因接受了转世记忆而诞生人类之情,你又是因为什么?”   夜九幽不语。   好像是很奇怪。   ……   那边赵长河收回了分魂,也和聚在身边的唐晚妆等人分享了与夜九幽的交流所得。   飘渺认为赵长河没法让后宫替他的另一位妻子去涉险,那些女人们自己也不会乐意,但事实证明,赵长河压根都不需要说这个,唐晚妆就先说了:“既是如此,我们立刻备战昆仑。”   皇甫情问:“你是基于什么判断,与她定下的一月之约?”   赵长河道:“对我个人修行的判断,我突破御境二重的时间,应该不需要一个月。”   三娘道:“那你怎么找地方?有思路么?”   赵长河道:“嬴五之前不是让你转达,说后面有事合作?”   三娘叹了口气:“就知道,五哥还以为要拉你干活,其实你早盯着他的活了。”   赵长河:“……”   “他此刻应当在西域,我指给你。”   三娘握上赵长河的手共享神识,赵长河再度伸手抵着天穹感知。   嬴五与铁木尔之战也伤得不轻,又苦逼地没三娘那样的双修神术,此刻正躺在一栋富丽堂皇的西域建筑里疗伤呢,突然赵长河的大脸就出现在面前。   嬴五下意识抖了一下,一巴掌抽了过去,却抽了个空,只是虚影。   “这手段可以啊……”嬴五吸着气:“有夏龙渊水平了?”   赵长河摇头:“没有。不过可能差不了太多了。”   “还真是你啊……”嬴五骂道:“元三娘这个吃里扒外的,就这么把我大本营卖了?”   赵长河道:“你那大本营对别人很秘密,对我有什么价值吗?我剿马匪?”   嬴五嘿嘿笑了笑:“等你一统河山,你自然会剿马匪。”   “你之志也不在马匪啊。”赵长河斜睨着他:“闲话少说,你说后续还要合作,指的是不是昆仑?”   嬴五奇道:“瞧你这凝重的模样……你急着去昆仑送死?”   “你这点修行都敢在昆仑折腾来折腾去,我怎么就是送死了?”   嬴五脸上肌肉抽搐了好几下:“妈的,我‘这点修行’,你别找我啊。”   赵长河赔笑:“没,没,五哥最义气了。你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是哪里?”   嬴五道:“你知道我寻找秘境是怎么找的么?”   “愿闻其详。”   “每一个秘境都是上古天界的一部分,只要拼接完整就是原天界,这大家都知道。我有秘法可以通过已知板块,感应到相邻的另一块在哪里,所以找秘境比别人简单些……也是因为如此,我所知的秘境越多越好,更方便找其他更有价值的。”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要拼图。”   “我又没病,整个位界的板块凭我怎么拼?无非是一块一块探索过去,找有价值的,我是响马兄弟会,不是拼儿童积木的好吗?”   赵长河叹了口气:“其实我本来以为你逼格会更高一点的。”   嬴五板着脸看他。   赵长河偏头。   嬴五板脸道:“总之前些日子我找到了一块,但略加探查,发现我自己进不了。”   赵长河闻弦歌知雅意:“里面有很强大的存在。”   “对。”嬴五打了个响指:“有强大的上古魔神存在,意味着里面必有造化,无论是宝物还是传承……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当然要打,打不过当然要找外援,这外援舍你其谁?”   赵长河道:“如果你能帮我找到我要去的秘境,那帮你打几个秘境都不是问题。”   嬴五微微一笑:“只要打进我要打的这个,不仅更方便通过这个来感应其他板块,并且既然那里有上古魔神存在,说不定那就是你要找的地方呢?就算不是,那这位魔神身处昆仑这么久,你一样可以问问你需要的线索。”   赵长河叹道:“五哥别忽悠了,我来找你,就是会打的。说吧,什么时候?”   “给我三天,我伤一好,我们就出发。”嬴五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现在有些焦虑,我的建议是别急,无论事态多么重要,也要保持足够的冷静。这三天给我,也给你自己。” ###第七百九十九章 四象大阵,御境二重   赵长河以为自己表现得尚可,无论和九幽还是和嬴五都可以先东拉西扯几句,语气也平静。   但嬴五依然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的焦虑。   这种妻子生命悬于别人手中、而自己却一时半会连地方都找不到的感觉,说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嬴五这话是对的,过于焦虑,对自己的突破是反效果不说,还很容易落入别人的陷阱,必须让自己冷静再冷静。但这哪能是说冷静就能冷静下来的呢?   他收回神魂,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才道:“嬴五那边有一个重要的昆仑秘境所在,只要找到,必是大线索,和他约了三天后出发。”   唐晚妆道:“你可以去先见见崔文璟。”   崔家在京有房,崔文璟暂居于此,依然在屋后的清溪看着流水,他一直很喜欢看流水。   见赵长河突然来访,崔文璟有点吃惊。   早朝刚刚和夏迟迟她们说的,这午后赵长河就从漠北到京师了?就算是能飞,赵长河早也在上午就启程了。   这不可能是临时通传而得,只可能是还没有人喊他的时候就先回来了。   “你刚刚打了大胜仗,不在征服之地多玩几天?”   “之前乱世榜上出现飘渺的名字,还有上古白虎,我心就不安,伤势一愈就立刻回来了,没啥好逗留的。”   “如果你不说还有上古白虎的话,老夫可能会更感动一点。”   “我为什么要骗你。”赵长河叹了口气:“之前央央都骂,说我好像在和你谈恋爱来着。”   崔文璟一直扳着的脸都被逗出了笑意,旋即又道:“央央修行不够,很难像是朱雀岳红翎她们能够陪你南征北战,相处自然少。加上年纪小,见识不足,大事自然是我与你谈得多些。她与其说是吃自家老爹的醋,还不如说是幽怨你陪她少了……成婚之后,见过几面?”   赵长河正要说什么,崔文璟摆摆手:“当然这不怪你,你确实没时间。本来不要紧,天下哪有打不尽的战事,等到诸事安定了,你自然可以在家中和妻子多多相处。央央一直觉得自己该能帮你什么,像朱雀她们那样可以成为你的左膀右臂,老夫倒是认为真没太大必要,纵使她一点修行都没有,也不影响什么,你这人还是重情的。”   赵长河想说的话都被老丈人说完了,有些尴尬地挠头:“我也是这么认为,央央一直在给自己压力,想要追逐,其实没必要。在我看来她修行的意义还不如说能养颜。”   崔文璟道:“这是对于你俩的感情而言,修行无所谓。但对于自身安危与时代浪潮,修行终究是要跟上的。央央已经很努力了,她为了追上你,奋发突破了秘藏,在这个年纪已是旷古烁今。可惜转头一看,遍地魔神,终究连个自保之力都没有。”   崔文璟这话其实也有几分在为自己喟叹。   现在别说央央跟不上,连他都快跟不上了。   玉虚至今伤势未愈,厉神通又重伤而归,博额铁木尔海平澜王道宁等人死后,旧日天榜已成过去,成为旧时代的印记。   就像他们世家一样。   也像眼前的流水。   赵长河道:“岳父放心,我很快就会把央央救回来。”   崔文璟微微一笑:“我想说的反而是,如果事不可为,以保你自己的安危为重。”   “哈?”赵长河目瞪口呆。   崔文璟的目光终于从流水上收回,看了赵长河一眼:“你之安危,关系重大。切不可再像当年草莽之时,不顾一切去拼了。”   赵长河沉默片刻,低声道:“那就不是我了。”   崔文璟道:“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我这么说只是告诉你我的态度。事可为则为之,不可为,我不会怪你,尽力就行。”   赵长河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他知道老崔这么说是有意给自己降些压力,但这话没必要回应,无论如何自己也做不出来的。   想了想,竟然回应了这么一句:“你不想参与么?”   崔文璟倒被问愣了一下:“我未曾破御,在御境一重的战局之中或许尚有点意义,对于九幽和飘渺这样明显属于顶尖的魔神,未曾破御和蚂蚁没什么区别,参与也没用。”   赵长河看了看崔文璟鬓角的白发,斟酌道:“其实岳父不老,今年都不到五十。这个年纪对于玄关来说是老的,但对于御境层面完全还是壮年。只要心气仍在,当今之世,破御真的不难。只是不知道为何,自从上次受伤之后,感觉岳父失去了继续突破的心气似的。是因为卧床两月让你感觉到了自己的老态?”   崔文璟继续看向流水,低声道:“算一部分原因吧,更关键的其实在你们的新政。”   “……”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与陛下这样的,很难理解我与老杨他们这种一辈子理念崩塌的迷茫。”崔文璟叹了口气:“就比如……以前我只为家族而努力,无论是修行还是别的事情……但既然世家已经不符合需求,那我确实不知道为了什么而修行。”   赵长河奇道:“修行难道不是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的话,我为什么会喜欢修行呢?”   赵长河愕然。   崔文璟笑笑:“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武学,真正喜欢的从来都是经纶济世之学。只不过是没有实力无法在这个世道立足,做个空谈书生没什么用,才必须练武罢了。”   赵长河也笑了:“练着练着练到了天榜。”   崔文璟奇道:“你对我这说法倒是接受得快,以前和别人说起,别人几乎无法理解。”   “你女婿接受什么都很快。”   “……”崔文璟有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当然现在说这个没用,不为了家族,也可以只为了儿孙不受欺辱。搞不过九幽和飘渺,至少该搞得过其他御境?”   “不错。”   崔文璟理所当然地伸出手:“那就拿来。”   赵长河老实地摸出几粒从长生天秘境找到的药物:“这个对你的状况有用。”   “就知道,罗里吧嗦的,没以前爽利。”崔文璟把药笼进袖子:“去吧。能不能参与得上,我没把握,反正尽力。”   “老狐狸。”赵长河嘀咕了一句,转身走了,此前颇为压抑的心情却轻松了很多很多。   回到宫中的时候,此前不在的夏迟迟和岳红翎都同时到了。   见赵长河回来之后明显神色平静了很多,众人都吁了口气——有些话她们作为“情敌”都不好说,只有崔文璟能说,果然崔文璟永远如此靠谱。   赵长河还有心思先问岳红翎:“白虎典籍看得如何?”   岳红翎看了夏迟迟一眼,夏迟迟板着脸不说话。两人都发现每次自己两人一起出现的时候都不是吵架氛围,于是每次都没吵起来,也是个奇奇怪怪的缘法。   岳红翎便转开目光,直接道:“确实合适我练,对我是个很有益的补充。嗯……金系的修行也与我相合,终究一辈子练剑的……”   夏迟迟嘟囔了一句什么,谁都听不清。其实夏迟迟自己也知道,自己国事操劳,不可能再像早年那样身兼二系了,能把青龙一系整明白就不错了,白虎这系早晚必须转给别人的……可惜了自己之前行走江湖还是戴的白虎面具呢嘤嘤嘤。   但从来就没想过,转给的对象是岳红翎啊。   这土女人还真的敢接……   算了,当她吃朕剩下的。   夏迟迟在那腹诽,三娘和皇甫情就没她那么多想法了,三娘便道:“既是如此,我们是不是可以排演一下四象大阵?”   皇甫情有些犹豫:“哪种?”   众人知道她的意思。四象大阵分两种,一种是仅有四象自己,另一种属于上古绝阵,是有夜帝居中主导的真四象大阵。理论上当然是后者更强许多,也更适合她们此刻的练法,但关键在于,现在大家的敌人之一好像是夜帝。   不说传出去教众们会不会傻眼的问题,单说以夜帝之阵打夜帝,是否会产生玉虚打道尊那种现象,反而无用?   赵长河很平静:“两阵都练,主打真四象阵,另一个当作副阵,有时候我不在可以用。其实顾虑这些没意义的,就算去掉了居中的夜帝,她该破也一样破。”   众人对视一眼,都道:“你……这是和夜帝到底有多熟啊?”   赵长河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就当我是她传承,问题也不算很大。换句话说,我继任夜帝是她想看见的结果,当初情儿纠结过我的改动后的夜帝之意还算不算夜帝,其实根本不需要纠结,因为夜帝自己认。”   皇甫情:“……”   “如果说其中有什么属于她预计之外的偏差的话,那就是四象全成我的枕边人了……”   除尚未把自己当白虎的岳红翎之外,其他三个全偏过了脑袋,表情不是羞恼,居然是想笑。   因为确实很好笑……如果夜帝对于赵长河继任这种事是有什么想法在里面的,那她肯定没计划过全成了赵长河老婆。下属尊者和老婆之间的区别可太大了,不知道夜帝获悉之后是个什么心情,甚至这个偏差可能会导致夜帝计划出现致命错节。   比如真打起来,只是下属结阵的话,一旦真夜帝降临,四象阵都不用打就破了,可能还有倒戈的。现在呢?现在谁管她原夜帝是个锤子玩意啊……   “我没想明白的是,她为什么会引导着我走夜帝道路呢……只是为了更便于控制我么?”赵长河低声自语:“还是……她是想观察不同夜帝之意的差异?”   四象外人唐晚妆抄着手臂看了半天戏,开口道:“无论夜帝怎么想,至少这一役的对手不是她。用来对付九幽和飘渺还是可以的,先练着吧,我给你们护法。”   “嗯。”赵长河振奋精神,奋然道:“不管夜帝怎么回事,我们做我们该做的。早晚有一天,打她屁股。”   四象阵单独说布阵方位的话那是天下最简单的阵法之一,众人依自己的属性位置结成东南西北四象,赵长河居中作为枢纽就可以了,无论战斗途中怎么挪动,只要方位没变,阵法就破不了。但功夫不在阵型本身,主要在能量流转与结合的法门,尤其是居中之人需要做的协调引导难度极高,不是对四象都有足够理解的人是做不了的。   所以四象教早年“教主”的要求是四象兼备……这个要求显然在梦呓。能够四象兼备的人去哪找,夏迟迟算是天纵奇才了,只能兼二系,自家“师父”就是朱雀,可她一点火系都没学会。   而现在有了赵长河。他不是四象兼备,要他怎么玩个御火御水的他也不会玩,然而他四象都双修过,不兼备但兼容……这还得是赵长河武学天赋极高的,换了一般人就算也能强行双修四象,也不一定能做到都兼容。   但此时此刻,旁观护法的唐晚妆很清晰地看见上空浮现四象星图,四种代表了四象的颜色分别氤氲一方,互相往返,既冲突又各自隐隐相合、对立又统一的态势看得唐晚妆若有所思。   靠她们主动统一是肯定办不到的,于是四色力量都同步地流向了天穹中央。   “呛!”龙雀忽然出鞘,落日限于西陲。   继而星河出鞘,极东之地,明月悠悠。   天无日月,我自为之。   日月相对,成其两仪。   唐晚妆心中有些悸动之感,事先都没想到,赵长河的刀剑之意也能这么显化……这其中应该还融合了之前他们自己搞的日月星三才阵的意味,等于给如今打底——越是这种天定般的感觉,在如今的背景下就越让人心悸,夜帝是否预见了这些?   日月汇聚四象,却似乎卡克了一下,无法流转。   赵长河沉吟片刻,忽地抛出一件东西。   玉虚的太极图……厉神通临走留了下来,就没收回去。   太极虚影在上空盘旋,很快四象之力受其牵引,汇聚于两仪,两仪归一,汇入赵长河一体。又通过他分派流转而出,互相冲突的四系在每一个人体内过了一遍,对立渐消,只剩统一。   赵长河抬头看了一眼外界上空。   大家傍晚开始磨合,不知不觉到现在都深夜了……   初始之意从落日起,如今要以什么结?   赵长河心中微动,低声道:“晚妆。”   唐晚妆闻弦歌知雅意,“呛”地一声,春水剑出。   一缕天光从粼粼水波之中上浮,逐渐现于天穹,什么四色都不再凸显,只有最纯粹的光,洒遍了大地。   天亮了。   赵长河收功,默默内视。   一群女人瞪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澎湃暴涨的修行,如长江大河,奔腾不息。有一种世间万物无不透彻的清晰,原本不靠地底天穹的话张不开太远的神识感知,此刻覆盖千里,已经再一次看见李伯平了……   果然,不需要什么都会……只需要能够协调每一个人所会的东西。   阵法尚未完全启动,只是先磨合各方的能量流转……而赵长河却无声无息地借此踏入御境二重。   快得让之前刚刚成为天下第一人的三娘目瞪口呆,简直怀疑龟生。 ###第八百章 对不起,我们有个孩子   其实三娘自己也有好处的,这一次的修行对每个人都有很大的好处,包括作为阵外护法的唐晚妆,每个人的修行都涨了一截。   其中获益最大的显然是如今修行最低的夏迟迟,这一刻她已经自然陷入了入定状态,看那模样不知道是不是醒来就能破御。   单系修行终究偏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四象修行一旦能够互相交融体悟,好处大得难以想象。如果说夏迟迟此前受困于龙椅差了历练,那这一刻所有人的历练都在给她协助,化成她自己的所悟。   和双修道理其实十分类似的……现在等若两位御境二重和三位御境一重的一起在帮一个临近御境的人破御,恐怕创立双修之法的人都想不到世上还有这好事。而除她之外所有人同样都得到好处,并且直接分享一重到二重的突破过程,这对于几位还在御境一重的人价值简直无法估量。   就是意味不怎么好听,要是瞎子看着这一幕估计又要气得胸疼,还写什么乱世书,这不乱交书吗?   当事人可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真能气死她最好了。赵长河看了眼正在入定的夏迟迟,低声对三娘说:“差了点什么……四象大阵没法完全练成,只能是个残缺之阵……问题在我,我有些东西没掌握够。”   三娘点点头,大家这个修行见识,都很明显能够察觉问题,少了的东西恰恰是前阵子三娘问过赵长河的时空之意。   四象在一起结阵的时候,它必须蕴含时空的概念,但这块赵长河是真不会……除了星河有空间的意蕴之外,赵长河修行至今接触的东西都没有时空相关,而星河的意蕴不是赵长河自己的,他做不到主动引导。   所以都不需要继续往后练实战法门,单是此阵的意蕴流转,就可以察觉到最终练不成,而且缺的还属于核心关键。   如今回顾,什么了不起的法则都接触过了,生死、有无、因果、气脉,各种各样虚玄的东西都有,但时空这种虽然很强但作为玄幻世界属于很常见的东西,却从没接触过。   其中有几个项目,瞎子当初还有点急的,督促赵长河学习,但时空这块从来提都不提。也不知道是不是担心赵长河过早接触到了时空之意,就能够自己“回去”了……   “九幽说我是夜无名的傀儡……啧,我一开始以为自己不是,现在回忆越想越有点。”赵长河倒是很豁达地笑了起来:“不过她自己也承认过,拨弄过我的因果,只是并非什么都成功。”   三娘和皇甫情对视一眼,都很是惊奇:“她居然跟你承认这个?”   “是啊。”   “那她有没有说过,没成功的例子?”   “……应该是尝试阻止你们和我在一起,但没成。”   两人勃然大怒,拍地而起:“她凭什么!本来还说她与我们无仇,反有传承之义,如今看我们不抽她!”   赵长河笑着把两人拥进怀里,柔声道:“但我倒是很高兴呀……说明她哪怕能改变一切,也改变不了我与你们的姻缘。”   两个老女人都被这话说得有点脸红,一左一右掐着他的腰:“如果你这句话里没有‘们’字,我们还可能稍微感动一下。既然有这个字,你哪来的哪呆着去!去去去,我们也要入定一会,消化所得。”   结果现在的赵长河老腰被拧都不痛了,反倒各自亲了一口:“好好好,大家先各自消化一下刚才所得,我也琢磨一下别的。”   “呸。”   所有人都入定去了,赵长河盘膝而坐,把星河与龙雀并排搁在腿上,心神沉入星河剑中。   既然只有星河含有空间意蕴,自然该先从这里开始探索。   结果心神刚刚探入剑中,就差点吓得抖了一下。   小星河安安静静地悬浮夜空之下,漆黑如墨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他,一眼看着这场面惊悚得要死。   旋即心中也有点怪异感——怪异的不是星河,而是想起另两个人。星河这种模样,无论你说这是夜无名还是夜九幽的小时候,绝对有人信。她俩就该是这样的形象气质,甚至包括能力属性。但现在呢,自己早都忘了夜无名从什么时候开始会笑会怒的,好像已经持续很久了,而夜九幽不但笑的欢,居然还有点骚。   “小星河。”赵长河凑上脑袋:“爸爸好久没来看你了,最近龙雀姐姐还有吵你吗?”   龙雀:“……”   本来以为小星河不会搭理这种明显属于没话找话的搭讪,结果她居然真回答了:“杀铁木尔那会儿有点吵,蹦蹦跳跳的说自己完成了最大的诞生使命,很快就不吵了。”   “很快?”   “嗯,因为我觉得她就那点出息太低级了,她很受打击,就自闭了。”   赵长河:“……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小星河道:“爸爸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呃不是这个意思,就像龙雀诞生之时,是老夏征战四海之时的战刀,它与生俱来的使命就是北逐鞑虏、天下为安。你有没有……咦等一下,你喊我什么?”   “爸爸啊。”   赵长河有点愣,以前他自称爸爸,星河都不搭理的,自己恶趣味地让她喊爸爸,她只喊主人。这很正常,在剑灵心中不知道爸爸是什么东西,她的概念里只有主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喊的爸爸,还这么自然?赵长河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丢失了一段记忆。   星河道:“既然主人觉得这是爸爸,那就是爸爸,无非换一个词。”   “但小星河这么聪明,跟着我听了看了无数见闻,应该知道两个词意思不一样的哦。”   不说别的,单是崔家父女的情感,星河看在眼里,自然会知道那和主人什么的完全是两个概念。   却听星河道:“确实不一样,你是爸爸,不是主人。”   赵长河:“?”   不是吧,我忙得要死,基本没和你说过几句话,相处最多的时候都要追溯到在灵族那段休憩时光了。也没养你什么,也没教过什么,为啥星河会觉得这是爸爸。   星河道:“星河怎么看我不重要,我当她是女儿这就够了,不会把她送给任何人。这句话是爸爸说的,所以是爸爸。”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想起来了这话是北伐之前在长安和九幽说的,九幽当时想要星河剑,交换条件好像是……帮自己得到夜无名?然后自己拒绝了。   星河因此觉得这就是爸爸?   “那个……”赵长河反倒有了愧意:“那个,爸爸还真没尽责的,一直都没时间陪你,放那没管过……并且、并且这次来的意义也只是……”   “只是爸爸需要感悟空间才来的么?”   赵长河惭愧得要死,不知道怎么回应了。本质上就是把人家当一把剑而已,有什么脸说是爸爸啊。   星河却根本没想这些东西,只是道:“空间之意我是具备的,但不知道怎么指引别人去开启这方面的修行,如果爸爸有相关的修行引子之后再来找我,那时候或有所得。”   懂,就是天生会做数学题,但不会教原理。   赵长河摸了摸下巴,开启修行的引线有啊,嬴五会啊……让他指点一些基础入门的,不涉及多高深的东西,嬴五应该不会拒绝,到时候高深的再找自家女儿学。   这个方案要比其他项目基本是从天书学的好得多……不会受限于夜无名。   然而空间可以这么解决,时间怎么办?并且理论上说,时空本是相互依存的,是不是需要一起学?   却听星河道:“爸爸研究四象阵的话,其实不需要过多考虑时间。那已经不是战斗之用了,就像用神罚去打蚊子。”   赵长河心中一动:“那是做什么用?”   “超脱彼岸。”   “何解?”   星河难得懵逼地挠了挠头,半晌才有些犹豫地说:“超出了一切束缚的大自在?”   赵长河若有所思:“小星河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并且有些词汇……”   “娘说的呀。”   “?”   爸爸这词星河是跟自己学的,与此世不同。可自己从来没告诉她有关妈妈的概念,只可能是她自己从世间见闻所得,所以叫娘。   说明在星河概念中,自己真有个娘……那你娘是谁啊?   星河道:“既然把我锻造完成的人是爸爸,那奠定我基础之意的人可不就是娘么……”   赵长河抽了抽嘴角,没错这逻辑无懈可击,所以有别于龙雀长得人山人海,星河怎么看都像……对不起,瞎瞎,我们有个孩子。   超脱彼岸……大自在……   “所以……”赵长河斟酌了一下,还是重复了一遍初始的问题:“你与生俱来的使命是什么?”   “帮娘超脱彼岸。”   赵长河抿了抿嘴,下意识伸手去揉星河的脑袋,却揉了个空,旋即想起她只是灵,又再度伸手揉了一把,这回揉实了。   星河始终没表情的脸蛋莫名地有了点表情,似是没想到有人会无聊到拿化虚为实的能力用来摸一个剑灵的头,也似是没想过被人摸头是什么感觉。   赵长河也觉得自己有点脑残,讪讪地收回了手。   星河直勾勾地看着他的手,好似有点小期待。   赵长河尝试着又伸过去摸了一下,星河露出了一点点喜色。   赵长河心中忽地就触了,一把抱起星河举了两下高高:“爸爸陪你出去玩。”   星河摇摇头:“星河不爱出去玩。”   唔……如果说陪孩子的话,这个孩子与众不同,她或许真不爱乱跑,更喜欢静静呆着。换了龙雀能出去玩的话,皇宫都可能被掀没了。可怜从来没带过娃的赵长河一时卡壳了,不知道怎么陪这孩子。   星河道:“可以让龙雀姐姐来陪我打架,我喜欢和龙雀姐姐打架。”   “?”   剑灵的爱好是打架我理解,可你以前不还嫌她吵吗,刚刚还把人弄自闭。   星河补充:“她只要别在那‘哇哈哈哈我厉不厉害’的吵吵嚷嚷,做一把只会打架的安静的刀就好了……厉不厉害又不是用嘴巴说的,还叉腰,那个样子太蠢了……”   “你说谁蠢,臭杂鱼!”下一刻一个少女气鼓鼓地握拳冲进剑中。   星河眼睛一亮,从赵长河怀里跳了下来,一大一小俩孩子很快扭打在一起。   赵长河看着在虚空扭打翻滚的孩子们,目瞪口呆。   我……我高逼格的天品刀灵剑灵,所谓打架是这样打的?   最让人捂脸的是,明明龙雀长得要比星河大一截,但打起来势均力敌,龙雀好像还稍微下风那么一点点。   听着虚空之中传来的“你这点杂鱼实力就是你那臭爸爸教的吗”的嘴硬声,赵长河捂脸把龙雀揪了起来:“什么叫‘你那臭爸爸’?我不是你爸爸?”   龙雀凌空踢踢踢:“当然不是,你来陪这杂鱼都不陪我,明明我才是你主力战刀!”   “……我找星河也只是想感知空间。嗯,两方面都是我不对,以后有空多陪你们好不好?”   “爸爸别吵我们打架。”星河跑过来救被拎在空中的姐姐。   赵长河最终被姐妹俩联手赶出了剑,想学空间之道却连个毛都没学到,意外倒是知道了属于夜无名的一些上古思维。   但这好像不重要,多陪陪孩子才是此番最大的意义。   就像央央一样,等到人家出事了,才回想陪她实在太少。   ……   心神退出剑中,转头一看旁人都在入定,只有夏迟迟目光熠熠地看着自己,似有笑意。   她的修行最低,所需要的消化时间也不需要别人那么长。   “破御了?”赵长河问。   “嗯。”夏迟迟似乎并不在乎这个问题,站起身来,纤手伸到他面前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陪我去御花园走走?”   “好。”   两人携手离开太庙,向御花园漫步而去。夏迟迟一路带着很温柔的笑意,好像心情很好。   赵长河转头看了她一眼:“你……心情很好?因为破御?”   “不是,因为感知到你在陪孩子玩闹。”夏迟迟柔声道:“然后就想着,以后我们也会有孩子,那时候的光景。”   赵长河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身边的红颜如果说哪位的童年最难受,那肯定是迟迟,她对此触动肯定最大。也不知道多说会不会让她回忆起早年的场面……   结果夏迟迟自己说了:“我们在做的事情,就是让后来人不要再尝我们尝过的苦头,个人如此,其实治天下也如此。”   赵长河“嗯”了一声:“你是个好皇帝……老实说,一开始你想做,我支持,但内心我是怀疑你能不能做得好的。事实证明,你做得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   夏迟迟笑道:“那么信不过我的决心?还是信不过能力呢?”   赵长河笑道:“毕竟没做过,这事难得很,比修行难多了。”   “其实也没多难。”夏迟迟悠悠道:“没试过的话,永远不知道有一个唐晚妆是多么舒服的事,她太能干了。如果你来做,只要她在,就肯定不会比我做得差,说不定更好一点……毕竟她并不全听我的,有时候会顶撞违拗,让我很头大。可如果是你的话,她可能会无底线的去实施你的命令。”   “不至于,晚妆有坚持的。”   “坚持个什么呀,主动拉尊者和你一起侍奉你的事情,哪里还是我们记忆中的唐晚妆。”   “还在吃这么久的陈醋?”   “不吃,等会看看如果她醒了,今晚我和她一起陪你吧。”   赵长河没回答这话。   夏迟迟看了他一眼:“没心情?和嬴五约的三天,这才一天,你总不能茶饭不思,那对我们也不公平。”   赵长河道:“呃……倒不是,只是你们不用考虑什么两个一起这类的……也委屈。”   “无所谓,一个人要满足你还是挺难的,次次被你弄得瘫在那里,也不是多好的体验。”夏迟迟嘀咕抱怨:“蛮牛一样。”   “……”   夏迟迟又道:“其实如果岳红翎愿意,我和她一起更好一点,白虎之意我终究从小开始学,就算现在跟不上了,积累和理解也不是她初学可比,一起双修的话可以共享。”   赵长河道:“你……不生气?”   “师伯的建议是出于公心,白虎之意确实需要一个继承者,尤其要面对上古白虎了,更要把后患先抹平。”夏迟迟道:“当然要说心里完全没有一点不爽,那肯定是骗人的,终究大事为重吧。其实我知道,这对岳红翎来说也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因为她接收了我的东西,在她心中应该算个污点的,会在我面前不好抬头,吵架都没了底气,可她还是要了……她也是为了公心,现在的对手一个比一个强,大家都没有考虑自己颜面的闲工夫。”   赵长河之前还真没细想过这些,被夏迟迟这么一说确实,以为这会激发两人吵架呢,实际上却是从此再也吵不起来。   身后传来岳红翎的声音:“我不入四象教,终非真正的白虎,学此剑意只是为了补阵法之缺失……将来四象教选拔出一位合格的白虎圣女,红翎愿把白虎之意与自己的毕生所学一起传承给她。或者是……”   两人停步回首,岳红翎不知何时靠在御花园的一株桃树下,正在微笑。   看来是有意来找夏迟迟说白虎的问题。   “或者是什么?”夏迟迟问。   “或者是传给你们的太子或公主。”岳红翎眨眨眼:“虽然这孩子姨娘很多,可干娘位置,我预定了。” ###第八百零一章 家事国事天下事   夏迟迟有些小惊悚地看着岳红翎。   在她对岳红翎有限的了解中,很难想象这个女人会和人讨论孩子之类的话题,还要做干娘……对象还是自己。   眼角余光偷偷看赵长河,赵长河却在笑,好像在他看来很正常。   “靠在那儿干嘛?”赵长河招手:“过来一起逛逛。”   “你和迟迟现在也是难得相处,多逛逛,我就不多掺和了,免得迟迟觉得杵着个大灯笼,说我不会做人。”岳红翎很自然地笑:“我有点时间还是多去看看白虎典籍,至于所谓双修共享的……如果确实有需要再说吧,我觉得未必需要,毕竟四象教的白虎典籍对于如今来说并不高深。”   夏迟迟头都看歪了。   她居然说“确实有需要再说”,并没有抗拒。   岳红翎看着这位陛下歪头歪脑的萌样儿也实在忍不住笑,眨了眨眼,飘然离去:“看来我和陛下之间有必要加深一下了解,你我对于对方的了解好像都停留在一个标签上……”   “她什么意思?”夏迟迟顿足:“想说我认为她是一个正经的女侠是错的,其实很烧吗?”   赵长河哑然失笑,拉着夏迟迟的手继续往花园走:“好啦,当了这么久的皇帝,还和抱琴似的。”   夏迟迟:“……我怀疑你在骂我。”   赵长河终于笑出了声。   夏迟迟歪头看他:“你喜欢我有一副皇帝的威严肃然,然后你玩起来更有意思是不是。最好不要说‘我’,字字都要说‘朕’。”   “并不需要,我只要最自然流露的迟迟。”   夏迟迟哼哼两声,抬头看天:“自然流露的夏迟迟,那就很不识大体的,会和你翻醋坛子,可没岳红翎这么洒脱。”   赵长河道:“那就翻。”   “诶,我忽然想问,你第一次是不是和岳红翎?”   “……是。”   “初恋也是?”   “是你。”   夏迟迟脚步顿了顿,眼睛无意识地四处瞟了一下,没看见人影,只有周遭的桃花灿然,就像这一刻她的脸颊。   她咬着下唇,低头道:“初吻呢?”   “是你。”   “第一次弄出来呢?”   “是你。”   小妖女皇帝的神色亮晶晶的,旋即又有点古怪,因为她推演了一下,发现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非要加入四象教的话,赵长河所有第一次都会是自己的,并且还有可能会从一而终。   赵长河倒是从夏迟迟这些问题里感受到了点别的:“迟迟,是不是有点想出江湖走走,皇宫憋太久了?”   “……嗯。”夏迟迟并不讳言:“有点怀念在江湖上做小妖女的曾经,也羡慕你们如今的征战,终于明白当初为什么你自己不想做皇帝,这皇宫虽大,感觉却跟个笼子似的。不过继位是我自己的选择,那些什么也就不重要了,人终归要有取舍。”   赵长河道:“会有一天,陛下需要亲征的。”   夏迟迟眼睛还是亮晶晶:“真的么?”   “我们排演四象阵,你是不可或缺的一环,难道你以为我们排演阵法是为了在宫中打的?”   “你既已经研究了因果之力,看不看得出那会是在什么时候?”   “呃……我的因果研究没到这个水平。”赵长河笑道:“但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可出江湖。”   “什么时候?”   “现在。”   夏迟迟愣了一下,正待说话,手上忽地传来赵长河的拉力,一下被他抱在怀里。下一刻天旋地转,再度出现时,已是换了人间。   刚刚还在皇宫御花园里,周边都是桃树,这个时段正是桃花盛开之时,很是漂亮。但眼一晃,已经到了山道上,周遭都是没人修剪的各类野生树木,郁郁青青。   夏迟迟眨巴眨巴眼睛,瞬移?这移了多远?   这周边风貌好像有点面熟,但又好像没见过……夏迟迟奇怪地挠了挠头。   “哟……哪里来的公子小姐,居然自己一对儿携手来北邙踏青。”上面忽地传来人声,很快有人从上方跳了下来,前后堵在山道上。   北邙?赵长河如今的瞬移居然能有这样的距离……这还带着人呢。   夏迟迟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觉得这里面熟但又像没见过了。   自己曾经被派遣负责劫道,负责的就是这一片儿,只是没开过张,因为那时候是大冬天。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北邙的晚春,春景自然与冬天大是不同。   不是,咱们两人在北邙的山道上,被北邙的盗匪劫了?   “你俩是哑巴了?还是吓傻了?”盗匪们举刀狞笑着围拢过来:“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乖乖把身上值钱的掏出来,再陪兄弟们玩……”   话都没说完呢,就看见刚刚好像吓得发懵地缩在男人怀里的姑娘站直了身体,眼里闪过极为兴奋的光。再看男人,始终笑嘻嘻,眼里都是宠溺。   那姑娘很是开心:“你抢劫我们?”   盗匪:“?”   你在开心什么啊?   夏迟迟背着手,一摇三晃地踱了过去,盗匪们竟然下意识地后撤了半步,旋即觉得自己的表现很莫名,又勉强刹住脚步。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面对两个小男女,所有人却都有点心惊肉跳,明明这两人都没让人感觉有什么高手的感受啊,这姑娘还挺可爱嘞……   夏迟迟直勾勾地站在首领面前,伸长脖子打量了一眼,脸上有些嫌弃:“这盗匪的颜值,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赵长河在身后笑。   那对比的可不是他赵长河,而是她洛七呢。   天下哪有男人能和您比颜值。   “装……装神弄鬼!”盗匪首领终于受不了了:“识相的把值钱的都……”   “咔!”一只纤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把后半截话都掐断在喉咙里。   夏迟迟笑眯眯:“把值钱的都交出来。”   盗匪:“?”   没有人看见她是怎么出手的,老大已经被掐住了脖子,那看似纤瘦无力的玉手一提,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被提离了地面,最诡异的是老大连个挣扎踢腿的动作都做不出来,真就是提着一个布偶。   盗匪们哪还不知道自己遇上了高手,齐齐发了声喊想要跑,却诡异地发现腿都迈不动。   如龙蜿蜒的山道,忽地有了一种化成了真龙的错觉,神龙回首,箍成绝地。   赵长河歪头。   迟迟这手……她也在有意向自己秀一下她现在的御境之能,比自己想象的更玄奥。   “给钱。”夏迟迟笑眯眯:“自己掏哦,乖。”   盗匪们欲哭无泪,颤抖着手从怀里里摸出了零零碎碎的铜钱和碎银:“好汉,好汉饶命……”   夏迟迟笑眯眯地吩咐:“当家的,收钱。”   夏迟迟落草北邙两年半后,首次劫道开张。   赵长河收了一轮钱,笑道:“然后呢?”   夏迟迟做了个砍人的动作,旋即叹了口气:“送官……咱自己定的律法呢……”   “遵命。”   清风拂过,北邙县城门口莫名其妙多出了十几个被点穴点得严严实实的盗匪,都不知道哪来的。   北邙后山水潭,夏迟迟立于潭边看水,水中倒映着自己喜悦的笑脸,腰间环过一双男人的手,男人的脸从自己肩膀上探出来,一起往下看。   潭水依然这么清。   夏迟迟看了好久,潭中人影的笑靥始终都消不掉:“我的治下,依然有盗匪……本来我应该觉得很丢脸才对,可开心的感觉实在骗不了自己。”   赵长河轻吻她的侧脸:“因为你是小妖女啊。”   “长河……”   “嗯?”   “你现在怎么这么会啊……”   “好事还是坏事?”   “还是算好事吧。”夏迟迟微微回转头,在他唇角吻了一下:“既是小妖女,可不想自己夫君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以前就太傻了一点。”   “都是装的,本来就是坏人。”赵长河在她耳垂上吻过:“就比如……那时候你站在这里脱衣服,我偷看了。”   “你……”   “让不让看?”   “让……”夏迟迟咬着下唇,渐渐媚眼如丝:“既然都让看了,这手只知道环着腰吗,不会换个地方?”   环腰的双手开始交错,一只向上,一只向下。   向下的那只停在某处,耳畔传来男人的呢喃:“是想让我看看小白虎么……”   属于小妖女的记忆与情欲,从头到尾被引燃得彻彻底底:“长河,我要……越粗暴越好……”   ……   “陛下呢?”   唐晚妆入定醒来,转头看看岳红翎抱着白虎典籍坐在一边,时不时咨询三娘和皇甫情一些四象教专属名词,两位四象尊者一边回答,一边也在自己翻阅其他典籍,看看有没有时空相关。   看似都醒了,却不见赵长河与夏迟迟。   “刚才在御花园逛园子。”岳红翎翻阅着典籍,随口回答:“陛下不容易,以她的性情天天困守宫中,想一想都让人憋闷。刚才看桃花正好,让她和长河多逛逛吧。”   唐晚妆“嗯”了一声:“陛下的性子确实……她拉着长河出去玩的?”   岳红翎想了想,露出一丝笑意:“刚出去的时候是,后来就未必了。”   三娘皇甫情都看了她一眼,然后对视,心照不宣。   现在的小男人太会了,如果以前他就有现在这么贴心,怕是大家沦陷时间还要早一倍。不知道现在进步得这样的水平,对付九幽飘渺那些人有没有用啊……   唐晚妆也不在乎谁拉谁出去,只是确认一下情况。毕竟她现在是丞相,要是皇帝和丞相一起都翘班,那可是要出篓子的。既然皇帝在和男人休假,她自然就得去干活:“那就让他们多休息,我去处理些公事。”   作为古往今来关系最奇特的皇帝与丞相,唐晚妆也有一个最与众不同的特权——夏迟迟有时候需要闭关或者其他要事的时候,唐晚妆可以直接去御书房替夏迟迟批折子,以及代与其他重臣议事。   这些时日塞北在打仗,京中也不是没有其他重要大事,其中最重要的首推筹备已久的第一届科举春闱,上万学子聚集在京中准备开考。要不是因为打仗,其实更早就要考了。   再怎么武道之世,单是会打也是不够的,治理天下发展民生是一门大学问,也就是崔文璟口中的经纶济世之学,早年唐晚妆自己赴京游学,所为的也是这个。在这方面的人才选拔上,以前的世家垄断制度就不多提了,第一届面向天下所有人的科举可以说是历史进程中的关键节点,其重要性丝毫不亚于北伐。   唐晚妆心中挺肃穆的,快步去了御书房,想要看看新的折子,以及召各部最后确认一下各方面问题。   结果到了御书房门口,肃穆感就丢没了。   作为御境强者,隔着隔音再好的屋子也能听见里面的声音,来自自家陛下,那声音都有那么点小嘶哑了。   唐晚妆有些无奈,不是说在逛御花园嘛,又逛回屋里这不是白搭……   正要离开,却听里面的声音开始消敛。   完事了啊?   男人的声音正在说:“你之前自己才说的次次都瘫也不是多好的体验,可你还要了又要,都几次了还不够啊……”   唐晚妆:“……”   陛下的声音说:“可是我今天好开心……可以说登基以后,最开心的时光就是今天,连塞北捷报都没有今天开心,感觉死了都甘愿。”   唐晚妆:“……”   “好啦好啦,感觉你声音都有点哑,好好休息。”   “休息不了多久呢,之前研习阵法,突破修行,今天又出去玩了这么久……还有国事要做。终究要记得自己现在的职责。”   “胡人已定,如今还有什么很重要的国事么?”   “有啊,比如说海外贸易之事,粮种试点之事,土地分配之事……嗯,土地这事我们在商议是否禁止买卖。”   “唔……我听说过这个道理,但我也不知道对不对,可惜当年上课睡觉,很多东西还给老师了。我知道我是穿越之耻。”   “穿越是什么……上课,孙教习不是一直夸你吗?”   赵长河哭笑不得:“你认为这种事可能是老孙教的嘛?”   “嗯……其实这也不是上课能上出来的,需要很具体的调查和推演,根据不同的情况做不同的细则。就比如我们如今的科举,和上古记载中曾经出现过的科举也未必是一回事。”   “科举开始了?”   “嗯,过几天就开考,可惜你又没法主持。本来我们盘算着,第一届你做主考,所有学子都入你的门下。”   “这变相的门生故吏模板,不考虑限制一下?”   “很难杜绝,总会存在各类变种。之前我和你家晚妆聊过,不过也没聊出什么结论来,所以才会说索性都给你门下得了。”夏迟迟唉声叹气:“好了好了,聊到这些心事就来了,躺不住了……你且休息,我让人宣晚妆过来商议一下。”   唐晚妆始终在门外静静地听着,不知不觉嘴角就勾着笑意。   这种如同闲聊家事一样的感觉好舒服啊。   听到最后一句,她便也不等人宣了,直接推门而入,又毫无烟火气地飞速关上了门。   里面小男女赤条条靠在床头眨巴着眼睛看她进来的样子,神色都有点懵。   唐晚妆莞尔一笑:“我还以为你们知道我在外面……想不到都这修行了,还这么不设防。”   “那个……有点过于信任外部大阵与守卫了,没想到是内鬼。”   “好好好,我是内鬼。”唐晚妆很自然地坐在赵长河身边,拧了块湿巾:“清理下,别老是用天书,好歹尊重些。”   赵长河:“……”   见他发呆,唐晚妆笑道:“这要我服侍清理?”   “呃没那个意思……”   唐晚妆却很自然地直接替他清理,俏脸微微有些泛红,还是平静地说着:“门生故吏模版,永远不可能尽除,一步一步来吧,现在这样总比以前按举荐的好。哦对了,此次武举也同时开始,其中有几位我们都已经暗中收揽到镇魔司了,就是之前你说的那几个新秀。在世人观念里,只要知道是你举荐的,那么他们就都是你的门生,不管你自己认不认,人心就在那里。”   赵长河偏头看着这种知性助理一边汇报工作一边伺候私事的模样,心里的感觉别提多怪异了。   夏迟迟也看得呆呆的,半天才酸溜溜说了一句:“别擦了,就那么点地方擦那么久,皮都快被你擦秃了。其实也没必要,我看他那眼神,等会你怕是又要清理一遍你自己的了……” ###第八百零二章 如果纪元是瞎瞎灭的   确实不需要清理了,没过多久皇帝与丞相就被叠了起来。   或许她们各为对方续这么一次杯也是她们的因果……但实际上赵长河此番不是为了荒唐的。若不是夏迟迟此前过于动情主动索要,本来赵长河只是想纯粹的陪伴。   夏迟迟此前说得没错,因为央央一直愁眉苦脸茶饭不思的话,那对别人也是不公平的。相反,因为央央出事了才想起和人家相处实在太少了,就更加提醒了要多陪陪身边人,别总等到发生点什么才后悔。   再怎么多陪,也只有三天而已,还因为修行已经用去一天半了。   夏迟迟口头酸溜溜,实际也不吃唐晚妆的醋,在一旁支着脑袋看唐晚妆羞涩迎合的样子,觉得真漂亮。   连皇甫情都觉得这徒弟现在跟唐晚妆比跟自己都亲,这俩工作缘故实在配合得太多了,还都是为了公心,自然君臣相得,如鱼得水。哪怕有个别事项看法不同会有争议,可两人比世上任何人都知道对方付出了多少心血。   嗯……要说君臣有哪里不相得的话,那就是这丞相只是在外人面前给皇帝面子,私底下从来欺君犯上没有半点尊重的。   能让唐晚妆放开一切底线去迎合侍奉的君王是她们的夫君。   就像现在,真正是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些姿势似乎看起来特别羞耻,她咬着下唇偏着脑袋,还是温顺地忍着,那副小模样看得夏迟迟简直都有点妒忌自家夫君,完全可以想象赵长河多喜欢。   “喂,其实你这么喜欢她平时勤恳工作、闲了温婉侍奉的样子,你当初就应该做皇帝,那就可以天天看这副样子。哦……我知道了,你是觉得天天这样就没那么有意思了,就是偶尔体验才好是吗?”   “你在想什么呐,我再喜欢也不能拿国家位置开玩笑。”   这话坐实了这厮果然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唐晚妆更羞耻了,眼睛都闭得紧紧。   夏迟迟看得很乐,可能老夫老妻这么久还能羞耻的人只有唐晚妆。   都是老女人,咋这个就这么可爱呢,可能因为我们都喜欢穿白的。   ……   “这次去昆仑,打算怎么调度?”   白天荒唐到夜晚,天黑了三个人反倒正儿八经起身,坐到御书桌上议事。   赵长河很自然地坐在龙椅上,唐晚妆就盈盈侍立身边,低声问他,那俏脸还是红扑扑的。   夏迟迟托腮坐在对面,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这俩。现在完蛋了,自从坐实赵长河喜欢那种感觉,也等于坐实即使日常正正经经工作都会成为他心中情趣的一环,那就再也没有正经的东西了。   这娃连自己的龙椅被坐了都完全没意识到,尽看这点事了……   还好当事人心中没想这么无聊的问题,赵长河靠在椅背上沉吟良久,低声道:“按夜九幽和我的约定,我只能独自去见她。”   唐晚妆道:“如果我们自己找到了地方,还由得她规定去几个人?”   “她还真可以规定。”赵长河叹了口气:“她有混乱空间的能力,只要她不想我们进去,那即使我们找到了她也能随时转移,跟我们捉迷藏到地老天荒。央央等不起。”   唐晚妆微微蹙眉想了一阵,低声道:“那是否可以设伏在外,你单独进入空间,留下标记。一旦感觉情况不好,我们就立刻杀进去?”   “想法可以,但需要确定不被她发现……其实我觉得不太可能瞒过,御境三重能力太过玄奇,夜九幽即使不如夜无名那么深不可测,也不是可以随意欺瞒的。”   “但我们的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左近。”唐晚妆道:“因为我们有上古白虎之事需要处理……昆仑在西,常理都认为上古白虎同样也在昆仑区域内。那我们是去找白虎的,关她何事?总不成因为有她在,我们就不允许找白虎了?”   “可以试试,我就怕她并不会跟咱们讲这种道理……”赵长河想了想,忽然问道:“姑苏那边,剑皇之陵有没有新情况?”   唐晚妆道:“这是不器驻姑苏的最重要使命,他一直在盯,并没有变故,很是安静。如今虎丘周遭数十里内民众都撤离了,已成无人区,唐家这些时日一直都在做这件事。”   “做得好。”赵长河低声自语:“好奇怪……这种神魔现世的大浪潮,剑皇却一直躺着……从瞎瞎会把他列入魔神榜来看,他会不会早就已经醒了……”   夏迟迟插嘴:“瞎瞎?”   “哦,没什么,不都说苍天无眼嘛。”   唐晚妆道:“我也考虑过剑皇其实早就离开了的可能性,但始终不太敢下去一探。你问这个的意思,是昆仑一役我们不需要去参与,应该把主力集中在剑皇之陵的探索上?”   “剑皇之事一定要探清楚,一直丢个不安定因素在那,大家心中都不安。”赵长河道:“我问这个的意思,是在想白虎和剑皇之间的关联。如果以朱雀和九幽有神职冲突的情况看,白虎和剑皇也是典型案例吧,这二者应该是敌人,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搞点文章。”   夏迟迟举手:“虽无记载,理论上肯定是,夜帝和剑皇必有冲突。”   赵长河道:“我在想,纪元崩塌,旧日魔神基本都是死于非命。目前已知的只有两个人提前给自己建了陵墓,一个青龙,一个剑皇,而且都安安祥祥地躺在自己准备好的棺材里……这里面是不是也有点问题?”   唐晚妆道:“我也想过,青龙的陵墓在人界,正儿八经的帝葬之丘邙山,还挪移了位置,更改了人道气脉之所在。而剑皇之陵很明显是天界碎片形成的秘境……以前我们信息不全无法判断,现在信息多了,能发现这里面有一个明显的问题——纪元崩塌,崩的是天界,当时身处天界的魔神死亡可以理解,青龙之陵明明在人界,青龙怎么死的?”   夏迟迟道:“九成可能是夜帝杀的。青龙辜负了夜帝的亲卫……”   赵长河低声道:“辜负不辜负都是一个结果,我敢肯定只要在人界的,都是夜帝杀的,典型例子飘渺。但夜帝能诛杀自己下属,却无法根除飘渺而已。”   两女对视一眼,这夜帝到底在干什么啊……   赵长河道:“那么问题来了,人界没崩,青龙死亡后,他还能有下属把他葬入陵墓,可以理解。天界情况不同啊,剑皇是谁葬的,这谁啊在天地大劫之中自顾不暇还有闲工夫帮别人尸体放墓里?”   “会不会是……”夏迟迟犹豫道:“在外受了重伤,自己跌跌撞撞回了陵墓躺平了?”   赵长河低声道:“不是。”   “为什么?”   “因为我去过剑皇之陵外围,弥漫着极为浓郁的煞气,死于天劫的话不该残留这么浓重的煞气怨戾,更可能是他杀。死亡之后,才被他的剑灵之类的下属葬回墓穴的。”   夏迟迟怔了怔:“有理。”   “另外,他修建陵墓的时候,凭什么认为陵墓可以保留下来?如果有这个自信,他为什么不直接躲在陵墓里逃过大劫?除非他知道,这场大劫本身不是针对的天界空间,而是直接针对的他们自己,只要活着,躲哪里都没用,反而是死了之后陵墓反倒不会遭受攻击了,对方不至于把人挫骨扬灰……至于自己将来能不能复活,听天由命,反正传承也留下了……”   唐晚妆自语道:“如果是这样,那就不是传说中因为天道死亡导致的世界毁灭,而是人为的,针对上古魔神的一次灭世清剿。其中有部分佼佼者早就意识到了,提前做了准备。”   这怎么聊着聊着,连剑皇都是夜无名杀的了,连动机都有。由此还能推导,连灭世都是夜无名干的。   赵长河挠挠头,逻辑上应该没什么问题,可就感觉是不是不太对啊……瞎瞎再牛逼好像也不至于连灭世都是她干的,超模了好像……   赵长河想了想:“这样,继续练四象阵,先练没有我的那种简化版的,就不需要什么时空法则。虽是简化版本,四象齐聚的阵法也能发挥出很恐怖的力量,说不定会有接近御境三重的水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昆仑,不管是找白虎还是找九幽,分开行事也有点底气。”   两女都眨了眨眼睛,赵长河言下之意,是全军出发,连夏迟迟都去。   唐晚妆犹豫道:“那……国事怎么办?”   夏迟迟立刻道:“就当皇帝闭关或者巡游或者御驾亲征去了,一应大事交由丞相处理。”   唐晚妆气道:“你很高兴是吧,小心我篡了你的位!”   “篡啊,除了正宫之位不能篡,别的随便。”   “谁说你是正宫了?你敢大声和所有人宣布嘛?不要以为面上我是你臣子就想在这事上压我,别的让你,这事没门。”   赵长河:“???”   不是,你们怎么突然就因为这个吵起来了……   夏迟迟笑嘻嘻地抄着手臂:“不跟你争。他安排的,你找他啊,冲我发什么脾气。”   唐晚妆看了赵长河一眼,垂首不说话了。   那一副就算是乱命也要想办法去做的样子,看得夏迟迟哭笑不得:“你不是历来都直言能谏嘛,怎么不劝谏他,你就无底线听他的,如果他做错了怎么办啊。”   唐晚妆抿了抿嘴,叹了口气:“因为他是对的,四象阵既然练了,就是这么用的……相比于这些动不动能造成世间大难的魔神之事,其余国事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夏迟迟的喜意简直都要溢了出来。   刚刚还在问赵长河自己什么时候能出江湖,赵长河说不确定,显然没考虑好,转个头就可以确定了,这次自己也能去。   唐晚妆叹气道:“该不会明天就去?”   赵长河摇头:“我个人先去找嬴五,你们还可以排演几天的四象阵,等到春闱结束了再去昆仑。到了地方,我们自能联络。”   唐晚妆总算吁了口气。   并不是皇帝不能出京,而是不能那么急。既然有几天安排筹备,那以如今诸事安定的情况确实是可以出去的。   看她忧虑操劳的小模样,赵长河实在没忍住,伸手拥住她的腰肢,微一用力,把她抱在腿上。   唐晚妆醒过神,羞愤扭了一下:“干嘛啦……你刚刚才……”   “没什么,就是想抱着。”   唐晚妆偷看了一眼夏迟迟饶有兴致的表情,附耳压低声音:“你明天先走的话,要不要……今晚先收了抱琴?死丫头等得很幽怨。”   “这就有点太那啥了……”赵长河低声回应:“夜深了,我送你回相府休息,然后陪她说说话。”   唐晚妆后仰少许,看了看他的眼眸,甜甜一笑:“我也要手拉手回去。”   夏迟迟:“?”   你几岁了大妈?   算了,与能亲征昆仑相比,别的什么都没那么重要,这会儿的夏迟迟心情奇好无比,什么都懒得吐槽。   京师的夜晚早就没有了宵禁,不少街区还有灯火零零星星,时不时有行人出入青楼赌坊,路边酒肆还热闹非凡。赵王和唐相走在京师的夜晚,许多人都看见了,继而直勾勾地转着头,目光都凝注在两人互相牵着的手,目瞪口呆。   “你要不要……也拜个堂。”赵长河正在说:“朝廷初定那会儿,顾忌名声,顾忌稳定,我不好说娶迟迟,也不好说娶你……如今情况不同了,山河稳固,威望正盛,做些比较狂悖的事情好像也没什么了。你看,你我牵手在大街,他们只敢看着,连个私语都没有。”   唐晚妆垂着首,低声道:“现在没有,回头还是有。还是对你的名声不好……对国家名誉也不好。你……想给的话,私下给晚妆一个礼就好了。”   “私下,太委屈。”   “我为君妾,不须全礼。”   还搁这嘴硬说妾,明明被迟迟说一句正宫都能踩到你的尾巴。赵长河哑然失笑,没和她争辩,心中盘算要怎么给晚妆搞个礼。   其实晚妆完全可以和央央一样,盛大典礼明媒正娶的,只是她身份不比央央那种小透明,容易落下君臣争夫的名头不好听,也容易让其他女人警觉炸毛,因此之前两人都没去提这个。但如今别人基本都有过礼了,就剩这争夫的君臣没有……不能让人家尽心为国反倒成了吃亏的枷锁吧。   唐晚妆大庭广众之下被他手拉手走在街上,脸上一直很热,始终垂着脑袋。偷偷抬眼看了看赵长河思考的样子,心中隐隐有些好笑。   他在尽心考虑每个人的脸面和需求呢……对比以前只想练刀的糙汉子……真是不容易。   其实自己并不委屈,此生已经交付给了他,从身到心,无论他怎么对待,无怨无悔。更何况很多事自己知道不是长河的问题,只是形势使然。皇甫情自以为得意地跑来嘚瑟都没啥感觉的,还不如被摁在柱子上啃的羞愤呢。   “小姐你回来啦,我给你烧好了热……呃……”抱琴迎接小姐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脸蛋绯红,结结巴巴:“姑、姑姑爷也来啦……”   一看那小脸蛋就知道这丫头在想什么,唐晚妆都有些气笑了,忍不住伸手掐了把脸蛋:“小浪蹄子真真不知羞,小脑袋瓜子里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啊。”   抱琴道:“小姐骂的是一个还没成亲就一路公然牵着男人手回家的人吗?”   唐晚妆面无表情,深深吸了口气。   抱琴飞速抱头。   下一刻抱头的手就落入了另一只宽大的手掌里。抱琴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赵长河拉着主仆俩的手一晃一晃地往里走:“现在你也是。”   抱琴:“……”   唐晚妆“噗”地笑了。   抱琴喷谁都不喷姑爷,低声咕哝:“姑爷今晚留、留宿么……我、我再去让她们烧一桶水……”   赵长河道:“没成亲一路拉着手回家还算小事,但没成亲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留宿不出去了,那才是真不妥的。”   抱琴小脸一扁,刚要说什么,赵长河已经俯身在她侧脸上吻了一下,柔声道:“此役归来,我给晚妆一个好好的婚礼……那天你也在晚妆身边披好盖头,等我。”   抱琴摸着自己被亲的小脸蛋,眼睛一下就变得亮晶晶的。   唐晚妆的眼睛也亮晶晶的,像水一样。 ###第八百零三章 西域之行   再亮晶晶也不能当众久留,那她俩名声可全毁了,赵长河很快离开。   其实只要别这么大庭广众的,平时入内做点啥也不是没做过。唐晚妆很希望赵长河离开后又能悄悄回来,但就连抱琴都知道不会了。   从京师去西域相隔万里,和嬴五约的三天,那起码大半天要在路上,还要算一些变量。所以这就是赵长河在京的最后一夜,一早就得走。这一夜他肯定还必须和皇甫情她们交换一些意见,做些安排,没法一直赖在这里。   果然次日一早,唐晚妆天没亮就去了皇宫,到太庙一看,赵长河已经不在了。   四象都在,似乎在演练没有赵长河的简易四象阵。   唐晚妆看了一眼,发现这么一夜过去,皇甫情也御境二重了。   “昨天大家各自有所收获的时候没见你有突破迹象啊,昨晚突破的?”唐晚妆很是惊奇,这年头你们怎么突破都像大白菜一样,如果只是和长河双修就可以,那我怎么不行?   “晚上另有情况。”皇甫情脸上没有什么得意情绪,反倒有点小嘟着嘴,一副被偏心了的小幽怨。   唐晚妆看得有点好笑:“喂,帮你突破了,你还一副怨妇样干嘛呢?”   三娘笑嘻嘻:“长河用这个天穹之能,直接带着她神游万里到了南明离火之地,吸收南明离火,彻底把朱雀之能推到巅峰。完事之后就走了,跟赶场似的……有人还以为自己的突破有一场相伴携手的艰险故事,结果就这,大失所望。”   唐晚妆更好笑了。   你这是什么啊……这是御境二重的突破,朱雀法则的完善和巅峰,世间所有武者梦寐以求的顶点,你以为是干什么用的啊,留在那里让你和长河谈恋爱用的?   何况南明离火那么早就被发现了,老早都能引来铸剑了说明无主也没有什么特殊守护,只需要长河的感知更细致一点,能找到具体地方不就直接去了,早都被视为囊中物的事儿还想怎么惊天动地可歌可泣啊。   当然唐晚妆完全可以理解那种有着故事期待的感觉,但这就不该是皇甫情嘛……   这还是以前的朱雀尊者吗?养废了吧?   夏迟迟把手拦在唇边,一副遮掩不让师父听的模样,侧身对唐晚妆低言:“她觉得昨天我们被陪着开开心心了一天,她没享受到同样待遇,在妒忌。”   “夏迟迟你个吃里扒外的!”皇甫情瞪眼:“谁因为这点东西妒忌了?我和他草原双宿双栖了一路,妒忌你们这么一天半天的?还君臣同侍,知不知羞啊唐晚妆!”   唐晚妆终于笑出了声,压根懒得理她。   你师徒同侍,还算母女呢……不知道长河有没有这么弄过,反正也早晚,你好意思说我。   皇甫情知道自己的表现很没说服力,更不想唐晚妆抱琴附体去揭自己别的,迅速转移话头:“上古四象都只有御境二重巅峰,无法突破三重,这是四象自身局限,推到顶点也就这样了。如果想要三重,还需要我们自己另走出路子来,你们有想法吗?”   没人搭理她。   能有什么想法……并不是世上任何人都想追求什么道之极的,三重以下有迹可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传承与探索方向,天赋努力都到位了就可能达成。但到了三重这种法则的极限层面,更多与气脉有关,有那么点注定的意思,并不是努力就一定有收获。   反而是强求可能导致偏执,和不可测的后果。   如果说夜帝在追求替代天道,那就是更高层面的偏执,不知道纪元乱象是否因此而起,那可是天地劫……这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皇甫情自己不是不知道,没什么好搭理的。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大家之间有人对这种事最感兴趣的话,以前妥妥就是她朱雀尊者皇甫情,现在嘛……看刚才她在妒忌个什么玩意,就知道这事已经不会发生了。   夏迟迟直接当师父不存在,继续对唐晚妆道:“朕等会与你一起去上朝,把后续时日的事情布置好,接下去主要精力会在习演四象阵,国事你多多费心。春闱我最后露一次面,开个殿试,之后我们就走。”   唐晚妆第一次在私底下行了个君臣礼:“陛下放心。”   心中有些小小的喟叹——其实都是闭关或离开,可如果当年先帝也会在闭关或长期外出之时能预先把事情布置好、把重要的事做完了再走,那情况绝对不会像以前那样。   结果夏迟迟的回应是:“你这一本正经的,是为了下次他更兴奋吗?”   三娘皇甫情的目光全落在唐晚妆脸上,一副“我们懂了,真会玩”的表情,唐晚妆拂袖而去。   三娘叹了口气:“你们还在那噘嘴,真正该噘嘴的是我。前些天还说过下次出征不管怎么分路都要和我一路,结果现在和我一路的怎么还是你们几个面目可憎的死妖精。男人都是骗子。”   ……   赵长河驾着乌骓,已经越过了秦岭。   北边是九幽罩着的关陇,南边是等着接收的巴蜀。   厉神通让自己或者唐晚妆来接收,他信不过朝廷的其他人。可惜都没空,唐晚妆现在肯定走不开了,自己虽然路过,可这是地盘的兼并,不是一个人跑过来说句话就完事的……   只能先放着了,以后再接收……赵长河想了想,还是先南下探望了一下厉神通的伤情。   “你是一个人来接收巴蜀?”司徒笑很是无语地迎接了从天而降的赵长河:“过家家吗?”   “没,路过,探望一下厉前辈。”   司徒笑带着他一路去后堂,很奇怪地问:“所以巴蜀你要不要了?”   赵长河拍拍司徒笑的肩膀:“我直接封你为蜀郡太守先,或者益州刺史?先换个旗,换个旗哈。”   司徒笑表情像吃了翔一样:“所以你是真的在过家家?”   “怎么,你不干?”   “老子要是会当什么蜀郡太守,为什么要把地方给你啊?”司徒笑无语得要死:“你真以为老子是在向你们投降是吧?我们是觉得给你能治理得更好,你反过来又塞给我算什么鸟事?”   赵长河打量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   “我说世上群雄为了一块地打死打活的,我们这里在互相嫌弃似的。”   司徒笑翻了个白眼:“谁特么为了块地。”   “好了好了,我说你们别非要晚妆过来,她真没空。这么着吧,我看李肆安你们也熟,他是晚妆亲信,我让他来怎么样?”   “行吧行吧。”司徒笑奇怪地问:“我说你们明明没什么事了吧,怎么搞得多忙一样。”   “确实很忙,国事你懂个锤子,你真懂也不会把地给我。”   司徒笑无言以对,只得道:“你此番大破胡虏威震天下,不好好休息享受一下世间尊崇,又路过这里去干啥?”   “尊崇个屁,也没见你行礼啊?再说回京都没见几个人,见到的也在笑。”   “笑?京师还他娘有人敢笑你呢?”   “敢啊,姨母笑。”   司徒笑:“……你到底还是不是个一统天下的帝王?”   “不是,那是我老婆。”赵长河回答得理所当然。   说话间已经到了内堂,赵长河愣了愣,发现玉虚也在这里,正在和厉神通对坐下棋。   你说你们是敌人不是朋友,老子觉得还是叫欢喜冤家比较好,打着打着说不定都打床上去了。   赵长河心中腹诽,那边厉神通和玉虚也都不招呼他,自顾下棋。赵长河看了一阵,厉神通的伤恢复得很不错,除了断臂之外,其他的伤势早已痊愈,但实力的复苏还是有点慢……而且作为锻体为重的修行,断了一臂,那即使修行恢复了,实战能力也不可能再有巅峰风采。   同样,玉虚虽然没有伤及根基,可以重新修回来,可年纪摆在那里,恢复同样慢如龟爬。   赵长河叹了口气,摸出太极图还给了玉虚:“前辈的图……前日我们四象教研究阵法还有我个人突破,都颇赖其力,谢过前辈。”   玉虚没接:“你收着吧,看你眉心郁积,就是又有事发生,说不定用得上。老道现在又不上阵,给我何用?”   赵长河道:“防身……而且此物在我这里没法发挥在前辈手里的效果,给我算是明珠蒙尘。”   “防神魔之乱,护我等安宁,现在是你的职责。反正我们身在峨眉,也没什么价值,她们也不会没事找事来杀我们。”玉虚悠悠道:“至于这图,我传你点东西,你有空看看。两仪生四象,四象教新夜帝说阴阳两仪对自己效果不大,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说着丢过一本道经,就笼手研究棋盘不说话了。   赵长河:“……”   总感觉玉虚最后这话听着像是在说我是你们四象教的爹一样。   厉神通同样丢过一本锻体书:“拿去玩。还是要告诫一下,肉身的防护力是其余防护之后的最后一道关,不可随便拿身体为盾,否则就像我一样。”   赵长河:“……”   “去去去,别打扰我们下棋,老子今天非弄死这牛鼻子不可。”   直到策马离开峨眉,赵长河脸上还有点抽搐。枉自己一直挂念这两人的伤情,他们自己倒跟没事人一样,一副彻底开摆了的德性。   不过……有点羡慕。   也不知道自己的征程什么时候能停歇。   赵长河勒马回望,从峨眉再往南就该见到思思了……很想见她……但这一去,匆匆一晤就走,是不是只能平添离别感伤?   千里之外,思思正在圣殿修行,忽地心中一动,甜甜地笑了:“他在想我,而且如此强烈……他怕见一面就走我反而更难受,又怕做点那事的话会让我误以为只拿我泄欲……他居然会想这个……”   思思长身而起,转头跪拜在祖神雕像面前,低声祈祷:“我的夫君此番又要赴险,愿祖神护佑我的夫君早日战胜强敌,能够回来陪我长长久久。”   ……   赵长河牵着乌骓落入一片极具西域风格的建筑群外,牵马缓行,瞪大了眼睛左右观察。   这就是嬴五的大本营……之前神降的时候可没心思观察周边,直接钻了嬴五的屋子。结果这回从外细看,这尼玛说好的马匪呢,怎么是这么富丽堂皇的如同王宫一样的建筑,周围全是人高马大的将士,手按腰刀,紧紧盯着牵马而来的独行客。   远远能听见殿中传来的丝竹声,风格与中土大不类。   神识往里探,清晰可见一群妖娆的胡姬仅着丝巾,露着小蛮腰,在翩翩起舞。嬴五靠在软椅上喝着葡萄酒,眯着眼睛在看舞。他的穿衣风格都和以前常见的不同了,一副西域富商的模样,只有那脸上和气生财的笑容还是那么标志性。   “站住。”守卫们半拔腰刀,拦住了牵马而来的赵长河:“五爷今天宴请贵客,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赵长河道:“你怎么知道贵客不是我呢?”   是不是贵客不知道,但守卫们确实觉得这大概率是自家老大在中土的人,便问:“编号。”   编号……赵长河抽抽嘴角:“赵四。”   “噗……”殿中看似看舞实则在看赵长河表演的嬴五突然喷出了酒,呛得直咳嗽。   守卫们瞪大了眼睛。   西域响马的编号都是上千往后的,念起来跟牲口标记一样,前百编号都是中原人士,其中前九都是最早随着嬴五发家的老弟兄,基本都死光了,都是后人继承其号。所以不代表一到四比嬴五大,论起实权说不定都不如二百五,但不妨碍别人把这几个数字当成顶级贵客。   问题在于赵四是不存在的,四是李肆安,人家是李四。   “你敢假、假冒?”守卫手都在发抖:“你知不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   赵长河眨眨眼:“这么威风。”   殿中传来嬴五的声音:“喂,你真敢做赵四,我就真敢认,让肆安往后稍稍。”   “为什么不敢啊?”赵长河笑道:“五爷义气,做兄弟还是挺好的。”   嬴五沉默片刻,笑道:“今天本来唯一贵客就是你,不需要玩这套的。”   唯一贵客……左右大群守卫们瞬间左右分开弯下腰,露出中央长长的红毯,通向大殿正中:“恭迎贵客。”   “我可不是在玩。”赵长河随手把马交给守卫,漫步而入:“我刚刚看望了玉虚厉神通……他们的伤势都没好,想要彻底大好也不知道要几年。如今老牌天榜凋零,看见完好的五爷忽然有些喟叹。”   “所以你自牵因果,把你的气脉和我们兄弟会稍微挂上一点钩,这是在护我呢?”   “嗯……和我合作的前辈好像都有点惨,我不想再有一次。”   嬴五哈哈大笑。   赵长河踏着笑声进入殿中,放眼宝气珠光,四处灿然,歌舞靡靡,一片白花花的春光。   赵长河视若无睹地直接在嬴五下首边上坐下,掂起一片哈密瓜啃着,随意道:“不是说你是禁欲系的?以前还想追朱雀,禁欲后就没心思了,该不会是假的,还有念想吧?”   嬴五翻了个白眼:“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是安排给你的?”   说话间,便有胡姬挨坐过来,低眉顺目地给赵长河添酒,身上的轻纱若隐若现,几乎可以把春光看得清清楚楚。   赵长河笑道:“那三娘要和你拼了的,你虽然没比她大太多,辈分该是叔叔吧,我算你侄女婿好不好……”   “没觉得她会在乎这个,和自家教中姐妹一起都肯了,还管逢场玩玩啊?放心吧,男人待客有她们什么事,我不会和她说的,随便玩。”   “会在乎的……”赵长河笑笑:“撤了吧,不用。”   嬴五奇道:“转性子了?”   “且不说我从来不喜欢这个,并不是转性子……就算是,央央的情况压在心里,我怎么还有寻欢作乐的心情?”赵长河道:“虽然我不知道五哥这次为什么莫名其妙试探我,反正这种试探方式让我有点头秃,大家合作这么久了,还这么不了解我……”   嬴五抿酒笑看着他,忽地失笑:“好好好,撤了吧。”   殿中歌舞顿止,胡姬们安静撤离,殿中很快变得冷寂。   嬴五悠悠道:“我相信你的一切能力与人品,唯一不信的就是美色抗性。什么叫不了解你,你问问天下人,哪个不这么看啊?”   赵长河有点无奈:“为什么要试这个?与这次的敌手有关?”   “敌手是谁我都不知道,但我起码知道波旬尚在昆仑,可能有祂一份儿……可能你想说你在长安都暴揍过了,但不一样。分魂终究只是分魂,主场客场也是两回事,你经验丰富得很,不需要我多解释。”   “波旬当初果然是分魂啊,怪不得没死……”   嬴五笑笑:“我一直在想,你的硬实力、战斗智慧、嗅觉、意志,都无可挑剔,如果有人能克制你,那大约是两种……一种就是波旬这类能唤起心魔的,十分典型。”   赵长河想起当初波旬的幻景,叹了口气:“我承认。第二种呢?”   “女的。” ###第八百零四章 空间初探   赵长河干咳两声,抬头看着天花板。   被合作伙伴嫌弃还是第一次,理由还如此无懈可击。   嬴五虽然还不知道自己要对付九幽和飘渺,但他应该猜得到这俩也在昆仑。只要在昆仑行事,就有几率遇上,甚至按照经验,嬴五都敢直接判断他要找的对手就是九幽和飘渺。   为什么敢直接判断?因为是女的……   闭环。   嬴五这样的人不把心中的担忧给解决了,恐怕这场仗他宁愿放弃也不会贸然去打。   “那个,五哥,听我狡辩……不是,听我解释。”赵长河干咳道:“前一种我承认,至于女人这个,可不是她们克制我,是反过来好吧……”   “是么?”嬴五板着脸道:“我兄弟会的情报能力可是很强的……至今为止,也就两个女人曾与你为敌,一个是如今的大理女王向思檬,你们只是有过宝物的争夺,她没想杀你。另一个是朱雀,嗯……不知道她有没有想杀过你,按我对她的了解估计动过杀心,可也没真出过手不是?说说至今为止你和哪个女人真正对敌过?”   赵长河道:“你板着脸是因为其中有朱雀吗?”   嬴五:“……”   “情报需要分析的,这分析的结果难道不是她们为敌期间都不愿意出手杀我?这才是得天独厚第一份的气运好吧,长得帅羡慕不来的。”   嬴五差点笑出声:“是是是。”   “你们情报能力也就那样,我单是当年护送央央的过程里就杀过好几个女杀手你们怎么就不算了……”赵长河叹了口气:“实话说了吧,我这次就是奔着九幽和飘渺而来的,需要五哥帮忙找的地方就是九幽所在,你看我像是来找死的嘛?”   “我甚至知道你为什么而来……我有情报说崔元央在战场上变了个人跑了。”嬴五道:“但我觉得你就是来找死的。魔神第二和第四,加上你妻子的身躯,投鼠忌器……你现在几斤几两,单枪匹马这么来?”   “绕了半天,其实你是在劝我别去。所谓女人,不仅指九幽和飘渺,更指央央。”   “是。”嬴五淡淡道:“我约三天,就是为了让你冷静考虑清楚,结果你还单枪匹马的来……奇葩的是你那些女人没有一个劝住你。”   “她们不是没劝住,是根本没这么劝,都支持我来。五哥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她们知道如果她们遭遇一样的事,我一样会这么做。”   “……”   赵长河摇了摇杯中酒液,有些出神:“其实……不知道五哥信不信,如果此刻要被救的人是你,我也一样会这么来。如果你被挟持,我一样投鼠忌器。如果非要说我有什么弱点的话,不是女不女,而是情,友情也一样。”   嬴五愣神了一下,失笑:“我们有这个交情?”   “有。”   嬴五眯起眼睛看了赵长河好半晌,眼里似乎有些凌厉的光,忽地灿然一笑:“既然是你赵长河说了,我信。”   “所以我这个弱点无解,也不打算解,也不觉得这弱点是什么坏事。”   嬴五很干脆地道:“那就不解。”   “态度变这么快?”   “因为这个弱点我也有。”   两人对视半晌,都是一笑。   赵长河笑道:“倒是幻景心魔这类的东西,是个可以解决的弱点,五哥有没有可以提点的地方?”   “有。只是方法不是太直观。”嬴五很干脆地丢过一条锁链:“这是心魂锁链,可以缚敌神魂,一旦被缠住,神魂就动不了,先天魔神也无法挣脱,别人也无法从外破除,除了掌握锁链的人自己之外,无解——严谨点说,是我没听说过有解法,至于九幽这类强者是否有解我不确定。”   赵长河掂了掂锁链,分辨不出材质,只觉得很轻,几乎没有重量:“这东西实战没大用,因为没有人老实站在那里被你束缚,尤其是神魂虚无,不像肉身这么明确好绑……绑不到的话,说绑住之后是否有解的意义就不大了,还不如绑肉身的实在。”   嬴五笑道:“不错,你的战斗嗅觉确实强,这种几乎没缺点,别人到手会欣喜若狂的东西,你一听就知道它实战价值不算大,只能是用来偷袭。然而这级别的人,谁还能被偷袭……所以基本没用。那你知道给你用来干嘛的么?”   “反正不是给我绑九幽的。”赵长河沉吟片刻,笑道:“你是给我绑自己。一旦有意马心猿,便自我束缚,不致脱缰,外人还无法破除。”   嬴五抚掌大笑:“不愧是赵长河。”   赵长河毫不客气地把锁链收回戒指:“这东西哪来的,还真别说,用来控制俘虏还真是没缺点的宝贝。这得钻很强的秘境才能弄到吧,估计伤亡还不轻……”   “错了,这就俗世间买到的。”嬴五搓了搓手指:“人间亦有上古遗落之宝,就像山河四剑那样……只要他们肯卖……有钱还是能做很多事情的。”   赵长河:“……”   话说既然嬴五连自己的弱点都考虑了,那他自己的准备应该更是周全,赵长河再度打量了嬴五几眼:“你是不是破御了?为什么我望气看的还是没破?”   嬴五笑笑:“其实塞北战前,我就破御了,真以为没破御的就能对铁木尔造成困扰?空间之道再强也没越级到这程度。”   赵长河:“……所以你所谓的受伤也没那么重?”   “是啊,钓了个鱼,解决西域的一些问题,需要三天,所以约你三天。”   赵长河哭笑不得。   嬴五有些叹息:“在玄关之初,大家都无法从外表分辨对方的实力,做事小心谨慎,可到了御境层面,总是觉得自己感知强了,能从对方的气息判断实力了,习惯了之后反而失去了当年的谨慎,造成致命误判。铁木尔已经吃了这个亏,你还没警醒呐。”   赵长河认同:“五哥提点得很是时候。”   “隐藏修行的方法要不要教你?”   “我不太喜欢扮猪吃虎,而且我这名头也扮不了什么猪了,意义不大……倒是另有一项修行想要请教一下五哥。”   “空间?”   “是。有点冒昧,毕竟这是五哥吃饭的家伙,不想教的话我绝对没意见。”   嬴五直接丢过一本册子:“核心之术确实不想教,入门的一些东西你拿着,后续怎么走看你自己。”   赵长河倒被他的爽快搞愣了,这真是吃饭的家伙,连考虑都不考虑就送了?   “其实核心之术你要也不是不行。”嬴五舒服地靠回椅背上,悠悠道:“我不想教的原因,只不过是今时今日的赵长河,不该再学别人之术,你需要自己的东西。”   赵长河看了他半天,灿然一笑:“行,给我半天休息休息就出发。”   原本还有点打算把这入门的法门丢天书里,让总纲页推演一下后续各种运用,被嬴五这么一说,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不容易有脱离天书的东西,难道还又沾上?   沾几十亿子孙给你还差不多。   “所谓休息是想趁这半天研究一下空间?”   “嗯。”   “跟我来。”嬴五把最后的葡萄酒一饮而尽,长身而起:“是时候让你看看我们兄弟会的秘境之路了。”   ……   第一个秘境就在这栋西域建筑底部,也是一座荒山之形,荒山并没有被嬴五打造成什么基地,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举目四顾,天穹也是灰蒙蒙一片,什么都没有。   嬴五介绍道:“这里其实是个枢纽,周遭链接了无数不同的秘境,哪怕两人肩并肩一起走,走出去到达的空间也不一样,并不是人们猜测的所有秘境拼图成一块完整的大地图。不知内情的人如果来闯我们的所谓大本营,这里就会是一个让他们绝望的迷宫,走一百年都走不出去。我们根本不需要布置防御和陷阱,空间自身就是最大的陷阱。”   赵长河颔首:“原来如此。”   “而我的下属们各自也只知道自己的路,堪不破空间的人永远掌握不了这里的核心,哪怕遇上背叛,我往里面一躲,谁也找不到我。”   那你还把空间这么干脆的教我……这是把命给我?   赵长河没去问这个,只是四处观察,感知空间。   有别于当初襄阳的秘境被链接到昆仑,那并不是链接,而是混乱,把不属于那里的空间交错在一起。造成这一切的九幽可能自己都没想过要连哪里的空间,甚至可能都不是有意搞的,只是为了隐蔽自己所在而随意搅乱了一下而已。   而嬴五这里没有混乱之意,很有条理,所有的相连都遵循一个相同的规则,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去哪里。   “跟在我后面,不可并排。”嬴五说着,举步踏入左前方一步,赵长河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不再是之前瞬移时那种一阵扭曲就出现在另一处空间的感受,这一次竟然是真的用“走”的。   仿佛踏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的虚空,周遭都是扭曲的影,山川河流草原树木凌乱闪来闪去,不成具体,抽象得要命。而脚下是一道很细的“独木桥”,桥体同样很抽象,从桥上慢慢地走过去,看着周围的景象简直是走进了电影里。   也像是之前瞬移时不知其所以然的过程更具体化了、慢放了似的。   嬴五道:“如果掉出这空间链接桥梁,周遭就全是破碎空间,人会被卷得粉碎,浑身血肉都会分散在千千万万不同的空间里,脑袋在草原,肚子在海外。”   赵长河道:“这一手用于武学岂不是强到令人发指?”   “临场瞬发这样的技能,不是人能做到的……怕是所谓魔神第一的未知存在都做不到。”嬴五笑笑:“天道或许可以吧……谁知道呢?”   赵长河微微颔首,不是懂得原理就能用得出来的,真有这种实力能一拳爆星了估计……   简短两句话间,两人已经通过桥梁,抵达另一片空间。这片空间可以看出是一块荒野,看似土质之类的和之前的荒山也很是接近,但赵长河回首看看空间边缘,与那荒山并不是一块的。   嬴五知道他在看什么:“其实还真是一块的……”   赵长河转头看他。   嬴五道:“破镜都难重圆,何况空间……崩碎之后中间肯定会有大量的缺失,不可能完整对接的,而缺失的部分就是刚才那些扭曲乱流。这便是我说不可能做大地图拼图的根本原因,这就没有做到的基础,何况我拼图干嘛啊。”   “也就是说,桥梁是你搭出来的。”   “是。任何两个空间之间,哪怕是天界与人界、或者是更加遥远的我们所未知的空间之间,都是可以构建出通道的。或者只是个洞,或者需要搭桥,各类方法不一,但一定存在。这些都是原天界的碎片,相同位界之内要搭个桥就更简单得多……这其实是瞬移传送的基础,到了极致应该可以形成时空之门。”嬴五道:“你会不会瞬移传送?我指的肉身,不是神降,神降没什么限制,不一样。”   “会。只是距离短,我现在最多从京师到北邙。”   嬴五:“?”   赵长河:“?”   嬴五面无表情:“会就好,基础还是可以的。想要入门的话,拿我刚才给你的功法,配合自己对瞬移的感知,就可以自行找到入门的途径。”   赵长河心跳有点加快,这真的全面涉及到了自己穿越初始的回家愿望。   区区两年半多,就开始接触了,按理说真的很快了。   但也只有区区两年半多,就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想过回去的事了。   当然如果能自由穿梭就不存在什么纠结的问题,两边探亲,或者接人两边住,都挺好的。   他在走神,嬴五闭着嘴巴也不说话。京师到北邙虽然挺近的,也有个一两百里吧……除非预先准备,否则瞬发的话老子都瞬移不了这一半……到底谁在教谁啊?   两人各自面无表情地走了好几个空间,过不多时竟然到了来过的地方。   “黄沙集乱石山的玄武秘境?”赵长河有些惊喜地四处打量,这里确实是自己送给嬴五的空间。如今山水依旧,只是果冻早没了,现在这里就是一片没有任何价值的空间。   但对于赵长河来说,这里倒是极有纪念意义,这是破处之地诶……   “不错。”嬴五笑道:“你帮我找到的好地方可真不少。”   “这里有用的东西已经没了,也是好地方?”   “我已经说了,我要空间只是为了通过它寻找相邻的,这片秘境是天界很中央的高处,通过它让我找到了很多相邻之地,你说是不是好地方?”   原来这片地方也属于昆仑一环,这染过了红翎落红的湖水该不会是天界天池吧。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有点想问既然现在已经用完了不知道是否还需要。如果不需要了那是不是可以要回去收藏起来,红翎一定会很高兴。   咦对了……按这么说,从这里走出去,可以到黄沙集诶?   嬴五看出他的想法,笑道:“要不要出去看看?”   赵长河饶有兴致地道:“去。”   两人向上离开,探头一看,南方不远处烟尘大起,热火朝天,一座新城正在施工。   今天漠南王巴图亲自巡查,赵长河一眼看见了巴图的大脸。   嬴五笑道:“要不要去和漠南王打个招呼?”   “不了。”赵长河拉着他重新钻回去,笑道:“空间穿梭真有意思。”   嬴五笑道:“既然到了这里,也差不多快到位置了,再走几个空间,就到了我们新找到的未知秘境。磨刀不误砍柴工,也不用说什么休息半天,你且先感悟,什么时候掌握了空间基础,我们什么时候再出发。”   “怎样算掌握基础?”   “嗯……如果你能自己找到我们在这片空间里新开辟的桥梁,就算基本入门了吧。”   “……那这考核没用。”赵长河伸手点在前方一片虚空上:“是不是这方向?”   嬴五心中一跳:“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片空间对我来说就像回家一样,哪里的气息和以前不一样,我闭着眼睛都闻得出来,完全在作弊。”   嬴五:“……”   这可未必是出千作弊。   空间有没有气息?有。但它这气息不是指香臭,而是每一片空间自己独特的意蕴,可不像香臭那么好分辨。并且两片相邻的空间,意蕴是很接近的,少许的差异就更难分辨得出来了。   如果一个初学者能感知相邻空间的气息差异,那也就意味着在空间方面的天赋,万里无一。   与其说是作弊,不如说是福地。因为过于熟悉这片空间,也就更方便带入门,一旦入了门,那后续的事情也就简单多了……   “你虽然在这呆过一段时间,为什么就能像回家一样?你呆了那么多秘境,处处都记得么?”   “倒也不会。”赵长河揣手手:“因为这是我的婚房。”   嬴五很想把自己不久前说的话吃回去。   女人绝对不是他的弱点,分明是他的源动力。 ###第八百零五章 依旧少年   赵长河盘坐在曾经的洞房里,看着嬴五送的入门功法沉思。   对于嬴五邀请自己打的秘境来说,只是来打架的,并不需要先研究了空间才出发。但嬴五还是让自己先学会了再说,那可不是为了这一战,分明是为了帮自己后续对付九幽之用。   因为九幽周遭的空间一定是混乱的,没有学会空间之道的话,别说一月之期了,一百年也别想找到人。   但嬴五要打的地方和九幽什么的无关,这是两件事情,为什么要先教自己这些,而不是帮他打完他的仗才教?   只有可能是因为嬴五未必有活着出来的把握,这是担心他自己会挂在里面,所以提前把一切后事都处理完了再说。   如果是这样的因素,说明嬴五很清楚他这一仗会面对什么,并且好像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至于吗……以自己如今天榜第一的战力,加上深藏不露的嬴五自己,对手是谁才会让他准备了赴死?既然这么难,为什么不等继续修行更高了才去,急什么呢?而且既然这么难,为什么不多喊援军,等自己的老婆们来了,一拥而上打谁也不怕。   难道也和自己一样,有必须现在就去的理由,并且有人和他约定单独来,或者只能带一个帮手之类的?   嬴五应该有他的故事……   不管人家有什么故事,既然如此义气,那自己豁出命去,也不会让他重蹈玉虚厉神通的覆辙。   赵长河沉吟片刻,心神再度进入了星河剑。   里面有两个小女孩正在打架,赵长河见怪不怪地上前,一手一个将两人拎开:“休息无事之时打打就算了,如今即将恶战,还是养精蓄锐保留点力气。”   龙雀抄着手臂气鼓鼓地凌空盘坐:“我们打架又不会影响力气。你就是来陪星河的,都不管我,死偏心,臭渣男。”   赵长河:“?”   渣男这词你从哪学的?   不是,我们的关系能用这词吗?赵长河哭笑不得:“我找星河是真有要事,你在这吃什么干醋?等仗打完了爸爸陪你玩好不好。”   龙雀道:“你天天都有仗打,间隔就那么一点点时间,还要用来陪一群娘,轮都轮不过来像赶场一样,什么时候轮得到陪我们了。”   赵长河有些无奈:“总有打完的时候……咦不是,你不是应该对打仗最是兴致勃勃吗,以前没事自己都要跳出来砍人,我拦都拦不住你。难道杀了铁木尔就开摆了?”   龙雀愣了一下:“也是哦。砍谁?”   赵长河:“……”   刀灵剑灵与主人同心,看来真是会被主人潜移默化影响很大,自己好战之时,刀灵就好战,自己如今有点厌倦了只想多陪陪家人的时候,刀灵好像也就没那么好战了,开始羡慕陪伴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屡次找星河而没找龙雀,终于让感受到了偏心的娃绷不住了,没有对比的话它自己一把刀在祠堂里躺十几年都无所谓,有了对比就有了伤害。   赵长河揉揉她的脑袋:“此番我们只饮上古魔神之血,铁木尔算什么,我家龙雀征战的终点还远着呢,有朝一日,天都能劈开。”   龙雀偏头看了他半晌:“你现在……好老啊。”   赵长河:“我说的难道不是很奋进的话?怎么就老了。”   “以前你会和我吵架,像个小孩一样,现在说话温柔得让人觉得像只臭虫,气人的是我还能感觉到是真心这么说的。”   “不会比喻就别比喻。”赵长河一把将她丢回了自己刀里:“从来没见过还有不喜欢温柔、自己找骂的,现在这样是不是爽一点?”   龙雀刀开始晃动:“臭渣男!”   赵长河没法搭理问题少刀,转头看看左手,星河睁着漆黑如墨的眼瞳,安安静静地被拎在那里,也不挣扎也不说话。   看这多乖啊。   赵长河把她放了下来,双手揉揉她的脸蛋:“怎么不说话,上次不是还挺滔滔不绝的?”   “因为是爸爸问我东西,我才说得多,谁爱像破刀一样吵。”星河直接说:“爸爸好像能感知空间了。”   “是,弄了点入门功法,看看是否能从剑里的意蕴再研究些使用之道。”   “我是一把剑,我的能力里不包含像那个嬴五一样的空间对接应用,我是用来杀人的。”   “我要的就是杀人的。”   星河小手抓住赵长河正揉她脸的大手,含糊不清地道:“我是剑,不是面团。”   赵长河正要回话,眼前的星河就“不见”了,只有浩渺的夜空,无垠,厚重。   这几个形容词,其实全是空间。   嗯……如果把揉面团当成是空间的变幻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赵长河闭上眼睛,心神与夜空融为一体,丝丝感悟在心中浮现。   ……   出关的时候,一眼看见嬴五站在这片空间的边缘,踏着湖水负手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壁垒,也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赵长河出关,嬴五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这么快?是有什么不解需要问的么?”   “没有,基本掌握。”   嬴五目瞪口呆:“基本掌握?”   “呃,当然要说多精通显然是比五哥差远了。”   “不是,你掌握什么了你掌握?”嬴五道:“你才闭关不到半个时辰,这东西是空间,是空间,不是基础刀法。”   “再多无用,必须实战体悟。”   嬴五:“?”   我教你的东西涉及实战奥义了吗?   “你说这是你的洞房?”   “是啊。”   “所以是因为你洞房就是这么快的嘛?”   赵长河面无表情:“如果是洞房的速度,半个时辰已经能把新娘子弄死了。你没试过,无知不是你的错。”   嬴五的表情也没了。   “好啦。”赵长河勾肩搭背地抄着嬴五的肩膀:“我是有辅助的,不是只靠自己……走吧?”   嬴五被抄着踉踉跄跄往边上带,然后往前一推,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桥梁,赵长河便跟在后面钻了进来。   “还真被你弄懂了?”这一手真让嬴五如坠梦里:“什么辅助还能辅助空间之悟?”   “我女儿。”   嬴五:“???”   “说说吧,你的对手是谁?要不要等我老婆们来了,一起揍人?”   “不用,有些时候人多未必是好事。”嬴五收拾心情,慢慢道:“前方风险,你若是就此驻足,我也不怪你。”   赵长河微微一笑,什么话都没回答。   两人默不作声地穿过几个空间,到达最后一个边缘,嬴五手按虚空,低声道:“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有秘法,能通过已有的空间去寻找原本相邻的另一块,并且构建出通道。但这相邻的两块如今不能间隔太远,否则超出了感知能力……所以我需要搜寻大量的已知秘境,才能探索更多。”   赵长河“嗯”了一声。   “目前我已知的秘境,肯定都没有九幽的所在,所以你委托我找九幽的话我是找不到的。而眼前这一块尚未进入的,是我根据已有的秘境能找到相邻的最后一块。掌握了这一块,才可以继续通过它探索更多新的,才有可能帮你寻找九幽。”   “你已经说过了,何必重复。”   “我这么说,你就信?如果我是为了谋害你呢?”   “只要你嬴五肯说,我就肯信。”   嬴五笑了起来:“那就进来,给我谋害一下。”   说完向前一踏,进入了空间桥梁。   看来刚才说话的过程就是在搭桥,当然不可能提前搭好,否则被对面反入侵过来才叫搞笑了。   赵长河也挺佩服这能力的,自己所谓的“基本掌握”,还真没有这么不带烟火气地几句话之间构建起一块相距老远的异次元空间通道。   穿过通道抵达全新的地方,赵长河立刻一个激灵,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是一片冰雪世界,整个环境都是纯白和冰蓝,一眼看去几乎目盲,什么都看不清。气温极低极低,赵长河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感受过寒冷是什么滋味了,然而如今这等修行居然感觉很冷很冷,冷到浑身血肉都要冻僵,冷到灵魂都要凝结。   与此同时,神魂有种极度烦闷的感觉,似有古神在耳畔低语,各种各样的精神侵袭能让人精神错乱,说不清的幻觉,数不完的负面恶感,无穷无尽地在心中滋长蔓延,几欲发狂。   这才刚刚踏入呐,这只是空间的边缘!   边缘就如此,走到正中会怎样?   无怪乎嬴五说人多未必是好事,他既然能感知到空间,自然是能察觉内里的大致属性。这是整个区域的问题,不是具体敌人的问题,你来多少人都得各自靠自己扛,很难互相照应,真要是疏神折损了谁那就真后悔莫及。   但是按理说这里是最适合三娘的地方。   冰属水就不提了,更关键的是这很克系的精神侵袭完全与当初在海中的时候感受一致,海皇就这样的。   只是大海太大了,海皇虽强,那精神波动笼罩整个大海范围也就稀释了许多;对战章鱼水人之时又只是傀儡附体,海皇本体一直因为顾忌夏龙渊的窥伺而没有亲自出手,以至于当时的精神侵袭连这方面水平比较差的赵长河都能扛得住。   如今这个秘境暂且不知大小,反正不可能比大海更大。覆盖范围一小,那强度也就暴增万倍,压得赵长河如今的修行都有点受不了。   总之属性和当初海外经历非常对应,以如今三娘的海皇位格,来这里是最合适的。嬴五明明和三娘是自家人,为什么不让三娘来帮忙?   “是不是很困惑,我为什么不请三娘来这里?”身边传来嬴五的声音。   赵长河转头看去,嬴五脸上都有点青气,显然这里的极寒让嬴五的修行都有些难以承受,正在苦熬。   “这里是原天界极北之地,自有玄妙。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上古玄武被此地所杀。”   赵长河心中一跳。   嬴五道:“确切地说应该是重伤于此,离开之后还是没活下来,所以不是死于此,而是被此地某物所杀。三娘承玄武之功,如今修行还不如当年玄武,我很怀疑她会被这里克制……就算我猜错了,也是谨慎为上。谁都能来,就她不能。”   “我认同。”赵长河深深吸了好几口气,低声道:“你是不是来过这个地方?”   “没有,按以前的修行,来这里直接死了,站都站不住的。”嬴五道:“但是很早年前,我曾经接触到这个空间的外部壁障边缘,当然,不是这个方向的。仅仅是外部边缘的经历,都没进来呢,就让当时我的兄弟们差不多死得尽绝,三娘的母亲也是因此想要退隐江湖,去了江南。”   赵长河:“……按三娘的年纪这起码三十多年了,你那时候到底几岁啊?什么修行就出来混。”   “还好吧,赢某天赋比不上你,对世人而言倒也算天才。”   “那是。”   “但终究年轻识浅,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此地内部更是凶残,以为也就外部差不多能力,后来我修到了天榜之能,以为可以应对了,就再度去找,想要替兄弟们复仇。”嬴五道:“之前我们是在沙漠里发现的,可再去的时候就再也找不到了,好像空间被转移了似的。嗯……还好转移了,否则那时候不知天高地厚,真找到了也是再去送死一次。”   赵长河道:“所以你三十年求索,经营神州情报势力,找遍天下秘境,由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唯一的目标,就是找到这里。并且大本营始终在西域沙漠,马匪纵横,踏遍千里,也是为了这里。就连学空间之道,也是为了这里。”   搞了半天,看似一直和气生财笑呵呵的嬴五才是最大的疯子。   他三十年来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只是为了同一件事。找遍天下秘境只为了找其中的一个,这与大海捞针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可他真就这么做了三十年。   “唔……最后这句倒是不对,我本来就有相关入门,也正因为我略懂空间,才产生了疯狂的念头,一定要找到它。”嬴五慢慢道:“或许你困惑我为什么如此急不可耐,因为我已经等了三十年,再也等不下去。”   赵长河没回答。   嬴五道:“我知道这并不理智,也就没有如实告诉你。因为担心如实说了,你会劝我等,你如今是当家人,肩负很多,很难再像当年江湖上脑子发热就砍进火海刀山。我不想等,也不想夜长梦多被此地之物和九幽那些更强的魔神联系在一起,那或许就再也没有报复之日。所以我确实骗了你。”   赵长河道:“其实你可以等打完了再说这些,现在说,不怕我恼怒,转身就走?”   嬴五笑了笑:“你已经觉得我说的不尽不实,却依然说‘只要你嬴五肯说,我就肯信’的时候,我就必须现在告诉你。现在想要转身走,还来得及。”   赵长河哈哈大笑,把龙雀从戒指里摸了出来,扛在肩头,大步往前:“我要是走了,你发癫死在这里,谁帮我找央央。走吧,瞧这属性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魔神第八寒螭,我也想看看,这是个什么生物,能伤玄武!” ###第八百零六章 茶话会与冰渊之秘   “距离我和他立约,今天已经四天过去了。”夜九幽闭着眼睛,看似修行,嘴巴里却在打趣:“昆仑周遭至今没有赵长河前来的踪迹……这是放弃了?”   飘渺皱眉:“你现在怎么如此聒噪,这么多天没安静几下。以前你不这样啊……”   “我说给崔元央小妹妹听,你听不听与我何干?”夜九幽笑呵呵道:“你问问人家央央,憋在这里这么多天了,需不需要有人聊天。”   飘渺:“……我自会和她聊。”   “好好好。”夜九幽道:“好心给你们找点话题,不然就凭你那八百年憋不出话的闷葫芦?”   飘渺没搭理她,暗中在和崔元央说:“央央,你这个夫君是个大猪蹄子。”   崔元央抱着膝盖坐在识海一脚,可怜巴巴:“央央就希望赵大哥别来,你们会打死他的。”   夜九幽察觉到了二者的神魂波动对话,两人的交流并未刻意瞒她,算是在这茫茫秘境之中大家做个伴。听了崔元央这话,夜九幽似乎闻到了茶味儿,侧目不言。   这些天飘渺修行越发复苏,二者之间的记忆共享也渐渐增加,崔元央对于神魂的奥妙越来越熟稔。但这丫头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学会神魂幻化之后的第一件事是把她此前穿着出征函谷的软甲给换了,变成了一套毛茸茸的兔子装。   然后抱着膝盖缩墙角,那种柔弱可怜的感觉怎么看都能让飘渺心中软成一团,只想让她能开心点。   可怜确实是真的,但不完全真,或者说被刻意突出化了……这世上恐怕只有夏迟迟等情敌们知道这小婊砸是有点茶艺的,终究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小东西,连赵长河都感觉不出,他心目中的央央别提多清纯了。   另一个能感觉出来的是九幽,专业对口的大反派,自己不怎么会茶,鉴茶水平是有的。飘渺就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九幽总觉得飘渺说不定都会被崔元央坑,赵长河就算不来,崔元央可能都在自救;赵长河来了,说不定能搞个里应外合。   果然飘渺听了崔元央的话,叹息不已:“你对他掏心掏肺的,宁可自己出事也不愿意他来赴险,可他恐怕沉湎在自己的温柔乡里,根本不管你了。”   崔元央道:“不会的。赵大哥才不是这样的人。”   “以前或许不是,现在他天榜第一、权倾天下,连皇帝都只是他的禁脔,还能在乎你一个小丫头片子?”飘渺叹道:“以前可能还需要你崔家,现在他站稳了脚跟,崔家已经失去意义了吧。”   崔元央道:“不可能的。”   飘渺道:“他这是连来都没来,别说在茫茫昆仑寻找一个秘境了,一个月本来就不够,他还拖了四天没个影子。央央,你就是太善良,才会轻易为人所欺。”   夜九幽望天。   善不善良的不知道,但是否为人所欺这倒还真不好说,夜九幽其实也不是多确信赵长河会不顾生死的单独跑来,不来很正常。   话说回来,飘渺会这样表现,也并不仅仅为了崔元央叫屈,也有部分是为了她自己。假设将来她真把身躯还给崔元央,也一样会留下记忆,本质上也是她自己在被赵长河拱,飘渺不想被拱,这很正常……如果说飘渺不愿意还身躯的话,这个因素起码占了九成九。   她心中还真是希望赵长河是个大猪蹄子,让崔元央对男人大失所望,那时候她还起身躯来也没什么担心的了。   崔元央道:“我、我……赵大哥要是真不来,姐姐你就吞噬了我吧,我也不想活了。”   飘渺就算本来想吞噬,遇上这可怜巴巴的话也不想了,反而安慰:“央央没事,他若不来,到时候姐姐带你打上门去教训他。”   夜九幽拱火:“他现在是神州山河气脉之所钟,理论上就是你之所钟……只要不失德,你是要护佑他的。”   “抛妻弃子,还叫不失德?这就是失德。”   崔元央嘤嘤嘤:“他妻子是被你带走的,不是他抛弃的。本来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飘渺:“……”   崔元央继续哭。   飘渺叹了口气:“我都说了只要我杀了夜无名,这身躯就还给你的。要不这样,如果他不来,说明这男人不值得留恋,你把他休了。”   崔元央眼睛眨巴眨巴:“如果来了呢?”   飘渺抿了抿嘴,咬牙:“如果他来了,身躯就先给你接管几天,让你和夫君好好相见,我不打扰。”   夜九幽也眨巴眨巴眼睛。   那你就是在自己有明确感知的情况下被人拱。   真善良的是你,宁愿自己委屈也要让小绿茶高兴点。   崔元央道:“姐姐真好。”   飘渺深深吸了口气,闭目道:“反正他一个月内是不会来的,甚至不会出现。”   话音未落,夜九幽神情微动:“寒螭冰渊周遭空间有波动之兆,竟然有人敢探索寒螭冰渊,不要命了。”   飘渺初来乍到并不了解,心中微愣:“寒螭也在这?昆仑也未免汇聚太多东西了吧?”   “那倒不是,它原本不在这,是我的缘故。”夜九幽道:“三十年前我刚刚醒过来,醒来时天地交感,无意造成了空间混乱,把本处于荒漠的寒螭冰渊挪了个地方。其实昆仑汇聚的很多空间都是这么来的,本来没这么多。”   飘渺点点头,没多言。   九幽这种顶尖魔神的出世所带来的天地自然交感,不造成万里寂灭就不错了,造成点空间混乱已经是极其虚弱的表现了。   九幽道:“既然无意中挪动了,我自然也就发现了此地,便去看了一眼,结果你猜怎么着?”   飘渺皱眉:“爱说不说。”   “你跟央央那么温柔,对我那么冷干什么?是我唤醒了你,不然你还在睡梦中被男人弄。”   “不会说话可以不要说。”   崔元央道:“姐姐们不要吵架,九幽姐姐说故事嘛。”   “那里有奇怪的精神侵袭,并不属于寒螭。”夜九幽笑道:“本来我以为和波旬有关,但发现不太一样。那种迷乱、狂躁、疯狂的气息,和幽静冰渊很是不搭,与寒螭的属性更是不搭。要么就是另有什么人物悄悄入侵隐藏在冰渊,并把寒螭都同化了;要么就是寒螭本身就是镇压此物之用。”   这回飘渺也是一凛:“你这话说得,意思是连你都分辨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崔元央也愣了一下。   这俩姐姐是谁,是上古先天魔神,天地初开之时就存在的那种,世间见闻、对上古天界的了解、对各类魔神和生物的了解,谁还有她们强?如果世上存在连夜九幽都分辨不出的东西,那会是什么东西?   夜九幽道:“因为当时我初醒,实力虚弱,根本不敢往里乱闯,一时没分辨出是什么倒是很正常的。老实说当时一刹那的心悸之感,到了现在都还有余悸。这些年复苏越多,在昆仑搞了不少事情,但也都下意识地把那里放在后面再说。”   飘渺道:“你现在既然都能感知有人进去了,说明已经在监视那里,还分辨不出么?”   “我并非监视那里,只是昆仑各处的空间节点都在我掌控之下,有人进去的空间反应我能察觉。”   飘渺道:“既是如此,可否窥视空间影像?我也看看那是什么东西,或有所得。”   九幽伸手一挥,眼前出现了一片夜幕,夜幕涟漪微漾,渐渐清晰,出现了两个人影正在对话。   识海之中崔元央忽地跳了起来,兔子耳朵竖得笔直。   飘渺瞪大了眼睛。   赵长河!   寒螭冰渊就属于昆仑,他看似压根都没来昆仑,实际已经不知道从什么空间节点直接穿梭而来,已至昆仑!   他必然在寻找她们所在之处,直奔寒螭冰渊这种连九幽都有些顾忌的极险之地,也是为了这个吧?就算不是直接找她们,也必然是与此有关,侧面寻找。   识海中的小兔子两眼直愣愣的,都已经痴了。   别说一个月了,这才第四天,他就已经找到了昆仑之中最险的几个秘境之一。   “赵大哥不能进去!”崔元央大急:“这是九幽姐姐都不敢进的地方!”   夜九幽斜睨她一眼:“我怎么就不敢进了,我是放在后面进,近期事多就没来得及。正好,区区一个寒螭冰渊,如果就让他知难而退,你也就知道这男人是个什么人了。”   崔元央怒道:“我不需要知道,是你想要知道吧,你也和他有婚约不是?我还没撕你,你还考验我相公!”   飘渺:“?”   夜九幽:“……”   很出奇的是夜九幽居然没和崔元央争这话,她安静了,崔元央也不知道怎么骂,飘渺同样不爱说话,一时之间热闹的茶话会变得很是安静。每个人都看着夜幕中的影像,那越往前走就越是脸青唇白僵化般的身躯,心思各异。   “咔!”赵长河浑身肌肉鼓起,那是他的气血之力全面运转的迹象,用以抗拒此地的严寒。甚至连肌肤表皮都做了硬化处理,以免肌肉冻裂。   然后扯了些布条缠在龙雀刀柄上,否则手都要和刀黏在一起了。   从来没见过这么冷的。   嬴五前行倒是比他稍微轻松一点,估摸着可能是用空间之力隔绝了他身周的空间,也就不那么严寒。当然也并没有多么轻松,长时间运转空间之力护持己身的消耗也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   同时那精神的压力越来越重,人越来越烦躁,头也越来越疼,耳鸣,眼花,各种幻像乱七八糟地闪烁,凶戾狂躁之意从心头泛起。   两人确实无法互相照应,也不知道怎么帮对方,顾好自己别给对方扯后腿就行。   赵长河总觉得这种意味有点像自己的煞气。   是否煞气混杂在这寒气里,二者其实是两个东西?   暂时不好明确,这严寒干扰实在太严重了。   不仅是严寒干扰,还有别的。   寒风席卷如刀,片片刮来,在这严寒之地,被刮在身上就是千刀万剐。   龙雀骤然呼啸而过,一刀劈在前方,风刀霜剑被一刀劈散,顺着身周散开,却终究没能全部阻止,依然有少许风刃擦着手臂过去,血迹渗透出来,瞬间凝冰。   赵长河毫不在意,趁势往前飞窜了数丈距离。   在外百里瞬移,在这里能窜出数丈已经很不容易。   前方不远已经可以看见不少人形的冰雕,形态各异。那不是冰雕,是有人偶尔误入此地,被直接冻死在这里。其中还有一些奇怪的兽形,估计不是本纪元误入的,是上个纪元就死于此地。放眼望去,越来越多,数之不尽,简直是尸骨冰雕形成的迷宫一般。   也不知道上个纪元这厮究竟在这杀了多少生命。   耳鸣之中隐隐开始可以分辨出完整的对话信息:“嗬嗬……想不到我还没出去杀人,就有人敢自己进来送死。”   赵长河回应:“你的意思,如果我们不来,你也要出去杀人?”   那声音呵呵地笑:“倒也不必刻意杀人,这冰川多美,世界就该是这样的,属于冰寒。人类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赵长河点了点头,这东西其实和海皇那边的概念也是一样的,大家有根本上的生存冲突,它绝对不是趴在窝里自己守着领地的,而是会出而肆虐,把不属于它的环境变成它想要的。   所以是魔神。   上古玄武会来找它的麻烦,肯定基于此,恰好属性和玄武是对应的——其实在赵长河对上古四象的认知里,白虎发疯青龙渣男,都不算性质恶劣,四象本质上都在维护乾坤、维护夜帝的秩序,是正面的。嗯……这么说瞎瞎本来也是正面的……   但玄武居然打不过寒螭?真不应该啊,这是出了什么意外状况么……   心中转过这些念头,赵长河口中正在回答:“多谢说明,否则我还会对闯你领地杀你的事自我怀疑,不知道是否做得对。现在放心了。”   那声音笑声越发大了起来:“有意思……你知道上一个和我说这话的人是谁么?”   “无论是谁,它做不到,我可以。”赵长河顿了一下,忽然道:“我看它也不是没做到……当今之世,魔神全面复苏,九幽现世,飘渺重生,你却龟缩在这一动不动的,我看不是因为懒得动吧?”   那声音忽然卡了壳。   一直没说话的嬴五心中微动:“它是被玄武封印或者禁锢在此地,它出不去!”   赵长河低声道:“它快出去了……如果我没有猜错,三十多年前就是它在排出玄武封印,被你们撞上了,其中部分玄武之意沾染在三娘母亲身上,导致三娘出生就自带因果。”   这不是猜的,是结合因果观测看出来的,同时看出来的还有玄武的封印另有其因,并不仅仅为了封印寒螭。只是这个因还看不出来,一看就头晕眼花非常难受,那好像是不可触碰的禁忌。   本以为只是来帮嬴五的,也为了嬴五后续帮自己找央央。可如今这么看来,一切还是与上古之事挂上了关系,这份因果终究对应的是夜无名相关。   什么都逃不过她的关联。   嬴五道:“如果是这样,那这次就真是来对了……再拖得一段时间,被它彻底破除了所有封印出去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那边寒螭沉默了片刻,又在嗬嗬地笑:“虽然不知道你们是谁,但猜得还确实挺对……那你们就慢慢找,找到我面前再做计较。”   嬴五低声对赵长河道:“一直在这种环境里耗,我们只会越来越虚弱,必须速战速决,直奔封印所在。但这茫茫冰川,神魂难知,你有没有主意快速找到封印之地?”   这里的环境太难受,神魂都不敢乱放,行走也是举步维艰,要是呆久一点赵长河都觉得自己要发疯。而且四处长得都一样,气息也都一样,在这里找一个具体位置确实非常难,怕是找到了大家也都消耗得差不多了……   却见赵长河叹了口气:“有办法,找到他最多只需要一炷香。”   寒螭大笑:“纪元变换,今世之人都是如此不知所谓么?”   “?”嬴五扯了扯他的袖子:“怎么做?”   赵长河摸出了一本册子,在嬴五面前晃了晃,嬴五定睛一看,《山河图录》。   赵长河翻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一幅地图,上书“寒螭冰渊”;其中标注了核心点,注明:“玄武封寒螭于此。”   果然,根本不是玄武被寒螭所杀,是反过来的,玄武封印了寒螭。但有可能这一战受了伤,导致后来大劫没躲过去。   图中甚至还有几行小字,似乎是寒螭的简要介绍,其中有一句话吸引了赵长河的注意:“以极寒镇其气而不泄。”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镇寒螭,而是借用寒螭镇别的?为何如此语焉不详……   嬴五越看越傻:“你这是什么?”   赵长河回过神:“天界各地的特殊地图,玄武亲手所制。”   嬴五目瞪口呆。   明明是来帮我打复仇之战的,怎么感觉你忽然就成了主角啊? ###第八百零七章 寒螭   “喀拉……”   冰棱摩擦的声音响起,前方无数冰雕渐渐活动了起来,变成了茫茫遍布的冰雪军团。   无数头颅转了过来,露出了鲜红的眼眸,尽是狰狞的杀机。   寒冰巨兽的巨足踏在冰上,传来地动山摇的震颤。   “它居然真是在阻止我们过去。”看着前方压迫而来的庞大军团,赵长河神色有些怪异:“五哥,我说你这着急过来还真是急对了……按这态势看,不出几天这寒螭就真的彻底挣脱封印了。”   嬴五自己的神色才叫怪异,老子真的是心急复仇失去理智不顾生死的想要进来,真的不是知道这事是这样的。   真要是淡定的等待自己以后修行更精进了才来复仇的话,几天后寒螭就真的出而肆虐,黄花菜都凉了。这次真是急对了。   夜九幽飘渺的神色都同时有些怪异,嬴五或许不知道,她们和赵长河一样,心中想的都是另一个名字。   夜无名。   嬴五以为是自己心急碰巧,赵长河曾经也这么认为,很多举措都是自己的决定,没有别人干涉,巧合证明的是气运而已。   固然有些事确实存在气运,但现在赵长河基本可以确定,大概率不是巧合,而是因果线被谁拨弄,看似自然地走向了无数种可能的其中一种。就算是气运,也是有人在借助这份气运,才能更方便指向这个结果。   “你到底在干什么……”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暗自磨牙,握刀的手都紧了三分。   无论是为了阻止寒螭挣脱封印还是为了帮助嬴五,这事自己都一定会做,不可能掉头就走。明知道有她拨弄因果的迹象,却不得不去做,她是不是很得意?   但这些事情明明可以好好说的,说了以自己的性格难道会拒绝吗?为什么非要采取这样让人反感的方式,这是有什么大病?   总不会是因为知道我的欲望是你,故意要让我讨厌?   神经病。   “呛!”心中转着念头,手中动作可没停下。   狂暴奔袭而来的冰霜巨兽被一刀轻而易举地劈成了碎片,赵长河狂刀席卷,砍瓜切菜一样破入冰霜大军之中,眨眼之间就到了腹地,留下漫天的冰块碎屑。   “寒螭在这里困久了已经脑残了吧……真以为这种东西能阻止当今天榜第一了。”夜九幽看着荧幕吃瓜评价:“这男人的战斗力越发强了,不过好像还卡着没有突破御境二重……是不是有点慢了……”   飘渺有些惊奇:“他的修行核心居然是血煞之力?”   “看出来了?这种类煞气沾染而复苏的怪物,打别人还行,打他赵长河简直是来送的。”夜九幽笑道:“瞧这一记血满山河,烈本人来了也就这样。”   飘渺点了点头,无怪乎嬴五特意请赵长河来帮这个忙,嬴五应该是在外部感应过里面的状况,这事最适合赵长河干。嬴五自己在这里发挥都没有赵长河凶残,那一刀劈出去就是碎块乱飞,什么红眼睛怪物的眼睛都散没了。   不过这和煞气十分接近却未必是一回事,因为它不是气息,就是无形无质的精神干扰,所以九幽说的是“类煞气”,不知道赵长河自己有没有发现区别。   飘渺属于第一次观察赵长河的战力,强是确实很强,哪怕放在上古也该有一席之地了。在新的纪元,这样的实力天榜第一确实名副其实。   但再强也只是御境一重,这种实力面对自己和夜九幽还是不太够看的,哪怕自己现在因为和崔元央神魂未曾统一的缘故没能恢复全盛,赵长河也不太可能是自己的对手。而且他的战法还被这样细致观察过,那就更不足为患了。   问题是……他确实正在为了朋友、为了崔元央,正在披荆斩棘,深入险境。冰霜巨兽阻止不了他,但肯定让他有所分心,力量不能再那么均匀保护自身,风刀霜剑在他身上越发剐出了遍体鳞伤。只这么片刻间,部分体表已经有了很明显的冻伤痕迹,就算是脱离此地,恐怕都要剐肉治疗了。   可他的神情变都没变一下。   人道气脉之所钟……也确实当得。   之前夜九幽拱火的一句话说得没错,所谓人道气脉之所钟,理论上就是她飘渺之所钟,之前她未曾复苏,只是一种抽象的概念,当这个概念具象化了,那就是她飘渺要扶持这个人。   扶持个啥呀,这个男人现在这么拼命,为的是杀我。飘渺微微摇了摇头,抿嘴不言。   看看识海中的崔元央,小姑娘紧张地握着小拳头,看着赵长河一路向着封印之地冲锋陷阵的样子,神色越发痴了。   相识至今,一直是这样,从来没变过。   唯有嬴五眼角余光打量赵长河,神色怪异无比……你特么刚刚才跟我说不喜欢扮猪吃虎,也不想学遮掩自己修行的法门,现在这个御境一重的表象是在干什么?   赵长河正在传音:“寒螭被困在这里久了,不识天下英雄。先藏一手,到了面对它的时候就暴起弄死它。”   嬴五:“……”   好像忘记这厮出道就是撒石灰出名的了。   “你不是说你不学,怎么忽然就会了的?”   “空间难学就算了,这东西看看不就会了?”   嬴五一巴掌拍在面前一只巨兽身上,把对方拍得粉碎,脑补自己在拍赵长河,会相对舒服一点。   两人飞速突进,过不多时就抵达前方的冰山。   冰山不止一座,四处都是,庞大无比,要是从群山环绕之中找一处封印之地,那真是不知道要找多久。但地图开挂直接指向了封印位置,那就真连一炷香都不需要,冲破重重巨兽的阻隔,直接就看见了山腹之内的一处冰气覆盖的洞穴。   洞穴散发的凶戾疯狂之意更浓了,浓郁得连赵长河对煞气如臂使指都扛不住,头痛欲裂。反倒是冰凛之意没有想象中那么浓,似乎被什么抵消了不少。   被甩在后方的冰霜生物追着接近,齐齐嘶吼,似乎都极为痛苦而疯狂,场面奇诡无比。   “这不是煞气,我对煞气太了解了,煞气引发的精神紊乱不是这样的……”赵长河捂着脑袋,有些辛苦地低声道:“这东西表征和煞气很像,我之前觉得是和寒气杂糅在一起才干扰了判断,如今接近才更加确定它不是气,似乎是直接作用在精神……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现在怀疑它不在天道范畴、至少不在天书范畴。”   飘渺正在对夜九幽道:“你确定……他只修行了两年半?这洞察之精微,需要有极为丰富的经验见闻,这不是天赋可以替代的,需要时间积累。”   夜九幽微微一笑:“他的见闻说不定比你还多……因为除我一页和天上飘的那页天书之外,他足足有七页天书。只要是此世相关的属性,没有他没见过的,他说不在天书范畴,那就八成真的不在天书范畴。”   “……他有七页天书?夜无名怎么肯让人有这么多天书而不杀了他取书?”   “我怎么知道……”夜九幽语气凉凉:“你可能不知道,此世夜无名身合天书。理论上说,天书就是她夜无名的身躯,只有一页两页或许意味还不明确,就像我拥有一页,也只是在摩挲一页书。但应该可以想象,越是完整集齐了,作为身躯的意味就越凸显。这却肯放在一个男人怀里随便把玩,你觉得她这是什么意思?”   飘渺:“?”   这怎么听都是那种意思。   是不是沉眠太久了,这个纪元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   且不提那边女人八卦,嬴五正在对赵长河说:“以我早年接触所知,本来以为是类似煞气侵袭,或者类似波旬的精神幻术。煞气你是专精,精神幻术我提前给你准备了心魂锁链。结果现在发现二者都不是,反倒是空间阻隔的手段更有意义。正巧你也先学了空间,为何不用?”   赵长河:“……不会。”   “刚才谁跟我说已经基本掌握的?”   “……我女儿传我的是杀人术。”   “你到底哪来的女儿……算了我传你。”   确实嬴五在这里扛得比赵长河轻松了很多……由于这是被动存在于空间的意识干扰,并不是谁主动施术来钻你识海,只要有空间隔开,无法直接作用于精神,自然就没什么问题。   赵长河通过星河学的空间之术没有这款,如今从嬴五这里学了一下发现好用得很,在身周形成一个隔绝的空间防护,在很多时候都可以作为战斗防护之用。这种级别要比锻体防护和罡气防护都高许多,怪不得嬴五的修行在这种连赵长河都要受伤挨冻的冰凛环境居然都没伤,可不仅仅是不怕精神干扰,空间的隔绝确实遮奢。   而且只要懂行,消耗都不算大。最大的缺陷是需要分出很大的精力去维持,如今锤炼分心多用这么久了,这方面也不算太大问题。   已经入门了空间的赵长河学得很快,飞速隔绝了识海周边的空间,那种让人发疯的古神低语立刻就消失殆尽,一下子世界都安静了。两人再无迟疑,直接入洞。   入内就发现这不是一个山洞,而是深渊。   下方至少有千丈之深,四处都是冰壁,不知何处来的光,可以映出五彩斑斓的迷幻,看上去很美也很诡,但严寒比外界轻得多了。   反之那种疯狂的精神侵袭越来越重,远胜外界。   很明显,这是用严寒来镇压的东西,已经镇不住了,寒意减弱,而精神侵袭更严重。   下方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冰池,池中冰棱嶙峋,如乱石穿空,又如锁链纵横,把一只无角的冰龙锁在其中。冰池周围有奇异的龟甲之形隐现,但很模糊,看似已经被排得差不多了。   玄武封寒螭于此。   “咔嚓……”冰棱断裂之声响起,寒螭仰首长啸。   刹那间冰棱飞刺,极寒再起。   赵长河隔着空间的防护都能感受到灵魂被冻结的思维迟滞,看来寒螭主动的技能比外界环境的严寒更离谱得多。   他飞速挥动龙雀劈开乱刺的冰棱,居高临下地直接一刀劈向寒螭的额头。   “呵呵……”寒螭忽地化成人形,摆脱了冰棱锁链的束缚。那玄冰形成的手掌一把抓住了龙雀刀刃,龙雀居然劈不下去,被一手拦得严严实实。   嬴五从侧方挥出一拳,看似平平无奇。   寒螭“咦”了一声,身形扭动了一下,嬴五的拳劲擦身而过。看似平平无奇的拳劲到了池边冰壁上,冰壁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大洞。   “今世英雄,确实让我刮目相看。”寒螭人形的面孔颇有几分严峻:“你二人……是不是乱世榜上的赵长河与嬴五?”   赵长河道:“你在这里面不但看得见乱世榜,而且还没疯?”   “发疯这种事情,可能存在于任何生命,但绝不会存在于冰霜生命。”寒螭冷冷道:“所以有些存在,会拿我的命来填这里的坑。”   “何必说‘有些存在’那么避讳,不就是个臭瞎子么……除了长得好看点……”   “瞎?她可不瞎。或许你我说的不是一个人,你永远不会知道她有多可怕。”   赵长河摸了一下后脑勺,摸不到眼睛的存在,只能叹了口气:“既然是玄武封的你,那你说的所谓存在只可能是夜无名吧。”   “……”寒螭的神色怪异起来:“所以你在说夜无名好看。”   “不好看吗?”   “或许是好看的,但我从未想过会有人这么评价她。”寒螭似是没兴趣评价别人的外表,说着说着,眼里开始有了些狰狞:“只可惜你们不是夜无名,也不是朱雀玄武……你们来了这里,倒是恰好为我破除最后的封印提供上佳的能量。”   嬴五冷冷道:“所以三十多年前,你外放玄武之气,不是排出玄武封印的必须,而是有意吸引旁人过来,成为你的养分。”   “这岂不是废话?”寒螭狞笑道:“排出玄武之意,为何会排到空间之外?当然只是为了吸引一些蠢货,刻意为之。是了,你有点面熟,也是当年被骗来的蠢货之一吧,我还记得有个人被我控制自爆,有人为了救你们护在你们面前,被炸得稀巴烂,起码死了六七个。这些人修行很不错,我挣脱封印,得有一部分功劳要记在你们身上。”   嬴五面无表情,拳头却捏得咯咯作响。   赵长河看了他一眼,想起很早之前打弥勒那会儿,多罗尊者自爆,嬴五未卜先知似的察觉到自爆,护在大家面前。   当时他说,曾经见过。   嬴五的故事说穿了没有什么复杂的恩怨情仇,只是很普通的秘境寻宝而被上古之魂坑得团灭的事件,江湖故事里随处可见,好像并不稀奇。但当这些随处可见的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就会知道眼睁睁地看着生死兄弟为了保护自己而尸骨无存,那种锥心的恨意,是如何三十载而不灭。   尤其是,那并非秘境之中的客观环境所致,而是故意为之,连杀人都选择了最快的一种方式,并且最残忍。   “轰隆隆!”随着对话,寒螭身周的能量越来越浓郁,整个深渊开始震颤,那本来就很模糊的玄武龟甲之影已经越发看不见了。   封印即将彻底破除。   “你们刚才在外的战斗,也是动摇封印的外来养分之一。”寒螭仰天大笑:“如果你们是来复仇的,却发现自己的复仇之举反而成了我脱困的助力,会不会特别难过?”   笑声未歇,一把阔刀已经劈头盖脸地斩了过来:“哪来的笔筒,这么能装!连对夜无名都胆战心惊地喊‘有些存在’,你说你这种废物装你妈呢!”   “哐!”寒螭抬起手臂挡了一击,却发现刚刚一只手掌就抓住的刀刃这一回却挡不住了,手臂被砍出了深深的裂痕。   它心中一跳,抬头就看见赵长河通红的眼眸,比此地魔化的冰霜生物都要凶戾。   他竟然放弃了刚才的空间防护,把所有心神回收,劈出了最强的一击。   正准备暴走的嬴五都看傻了:“你不要防护精神侵袭了?”   赵长河露齿一笑,眼眸越发凶戾:“我杀人的时候,就不需要。五哥远程牵制,马上我就连你都不认识了……”   防护精神侵袭,他历来都有一个笨法门。   让煞气主宰上头的时候,什么精神侵袭都没用,因为这个时候,除了杀人,没有思想。   天地无我。   “……”看着赵长河发疯狂砍的样子,嬴五无奈地撤了自己正准备轰出的绝技,直接后退数丈,手里多了一枚铜钱,忽地冲着寒螭的眼睛射了过去。   必须承认,放弃防护暴走的赵长河,战力说不定要比他兼顾防御的嬴五强几倍有余。   观战的夜九幽很是奇怪地问:“不过是帮个忙,为什么他要比嬴五还拼?”   飘渺定定地看了半晌,没有回答。 ###第八百零八章 无需代言   寒螭,世间冰霜法则的代表具现,御境二重。   曾经当属二重的巅峰,玄武是杀不了他的,只能封印。并且这一战很可能导致了玄武的重伤,后续死于纪元崩溃之中。   也就是说和上古玄武差距很小,是同级角色。   但封印了这么久,寒意还一直被用来镇压某种东西,实力有所衰退,现在最多二重中期……大致还不到一些,初期到中期之间的样子,因此魔神榜上只排末尾第八。   赵长河天地无我的疯狂之中是能保持基本战斗理智的,双方的能量对撞之中,清晰地浮现出了一个念头——这就是长生天神在自家长生天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也是当初夏龙渊全盛期的水平。   打长生天神需要凡间战局拖累他的气脉,降低他的力量,并且大家还需要结阵围攻,神器尽出,最终还打得集体负伤,惨胜。   但现在自己如果不藏着手段的话,与这货单打独斗已经相差无几,可能稍弱一点,加上嬴五的牵制便是势均力敌。   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层面,也是颇有些令人喟叹的。   如今自己放弃了空间防护,虽然精神侵袭无法作用于天地无我的状态,但冰凛环境就开始造成冻伤,越拖就越吃亏,必须速战速决。打这样等级的敌手可以做得到速战速决么?   有这个机会。   因为自己的御境二重是刚刚前两天研究四象大阵之时突破的,天下没人知道,从乱世榜上战报能得到的判断就只有御境一重。之前自己也故意只用御境一重的实力在战斗,寒螭不会知道自己的真实实力已经二重。   这个信息差,就是制胜关键。   “呛!”冰臂架在龙雀上,极寒的冰凛与恐怖的力量冲来,赵长河脸上瞬间挂满寒霜,力量也吃不住似的本能地后仰,被压得动弹不得。   寒螭另一手拍开嬴五的铜钱袭击,眼眸越发狰狞:“天榜第一,不过如此。原来还是烈的传承……便是让烈本人来了这里,也只有落败的份,何况于你!乖乖以你的血肉作为最后的养分,送本座出渊便罢!”   一股极寒的冰气汇聚,从赵长河后仰的后方冻上了他的心脏,似要透过体表防护直接将他的五脏六腑冻结。   后方侵袭,前方压制,赵长河看似动都动不了,就要被活活冻成冰雕。   嬴五大惊,一把金钱铺天盖地地洒了过去,部分帮助赵长河隔绝冰凛,部分限制寒螭的力量。   “这嬴五手段挺厉害的,也藏得深。”夜九幽吃瓜评价:“他的空间之道已经可以在一击之中分出不同小空间的应用,可惜生效需要媒介,也就导致慢一拍,寒螭完全可以拼着挨这一下先弄死赵长河,带伤回头再解决嬴五也不迟。”   这不是时停说话,是神魂的直接交流,只要一刹。   仅仅这一刹,飘渺都还没来得及回话,场中战局已变。   赵长河突然弃刀,扭身侧步挪开。   谁能在持刀抵御对方压制的时候突然弃刀的,那会连刀一起被砸下来,直接身首异处。   然而寒螭愕然发现,这刀自己稳稳地扛着,根本没压下去,那是刀中有灵,自己操作的,不需要赵长河的力量。而赵长河已经滑步离开,手中莫名出现了一把黑剑。   黑剑中的熟悉气息让寒螭本能惊惧:“夜无……”   “名”字都还没出口,黑剑已经出现在它的咽喉。   那都不是速度了,完全就是瞬移,从出剑点到咽喉之间根本没有过程、没有轨迹,跳帧快进一样直接出现在咽喉。   空间跳跃!   寒螭根本来不及闪,咽喉直接长出一片玄冰之甲,试图防御。   以刚才赵长河表现出来的力量,这一剑根本刺不穿寒螭的防护。   但这一剑再度出乎了寒螭的预计,爆发出了比之前翻倍不止的力量,如切豆腐般冲破万载玄冰,捅进咽喉,头颅飞起。   夜九幽:“……”   飘渺:“……”   “他藏了实力,已经御境二重了……而且还学会了空间之术,这一剑包含两个技巧,一则空间跳跃,二则在刺中的时候爆发了空间破碎,是由空间的崩裂让寒螭头身分离,而不是剑气,剑气做不到这一点。”   小星河教爸爸的是杀人术。   飘渺抽抽嘴角,如果赵长河隐藏实力是对自己这么暴起一击,飘渺觉得自己也会着道。当然她的实力要比寒螭强多了,着道了也自有解法,估计连伤都不会伤,但寒螭不是她,这一击吃了个严严实实。   她轻声叹了口气:“寒螭没死。它是时间寒意的具现化,只要世间仍需要‘寒冷’的概念,它就不灭。赵长河能解决这个问题么?”   那边飞起的头颅恰好接着嬴五的铜钱,被直接打爆。没有血液,只有碎冰乱溅,还有眼珠子滴溜溜地到处蹦跶。   嬴五自己都没想到这铜钱能取得这个效果,傻愣愣地看着寒螭的无头躯体呆立原地。   该不会这就赢了?   却见赵长河飞速抓回龙雀,刀剑齐出,把那无头躯体也斩成了碎屑。   嬴五反应过来:“气息仍在,根本没死!”   两枚铜钱准确地打在飞溅的两枚眼珠子上,打得粉碎。   但空气之中寒螭之意仍在,还是没死。   耳畔还传来寒螭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你的剑哪来的?”   赵长河淡淡道:“我说了,夜无名也就长得好看点,只有废物才会对她胆战心惊。”   寒螭得不到想要的回答,沉默片刻,慢慢道:“你们……确实很强……但那又怎样,玄武都杀不了我,你们比玄武何如?现在离开此地,我还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再在这里耗下去,你们要被此地冰凛吞噬殆尽。”   赵长河此刻浑身都挂满了冰霜,体表已经出现大面积冻伤;嬴五也好不了多少,他长期使用空间隔绝,此时消耗颇大,身周的空间防护已经摇摇欲坠。大家锻体实力不同,一旦嬴五空间防护破碎,他可能要瞬死,可不像赵长河为了锻体干了多少活。   赵长河皱着眉头观察四周,这个确实是很麻烦,即使是想学玄武封印,这封印的法门大家也不会,恐怕就算让三娘过来也不会,古今的传承法门缺失还是不少的。除非让三娘根据所学,自己推演出封印之法,那要多久?   哦对了,是不是可以让天书推演?   嬴五微微一笑:“你觉得我为了复仇而来,却连这一点都没有考虑过么?”   他轻轻摊开手掌,奇异的能量在掌心绽放,犹如花开。   寒螭的声音有些惊愕:“一花一世界……”   嬴五轻轻说着,声音如同梦呓:“我知道只要世间冰凛尚在,你就长存。我没想能消灭你,但我会营造一片独立空间,让你的所有意识永远隔绝在这片空间里,无论多少纪元,永困幽暗,不见天日。”   随着话音,花开越盛,渐渐满溢了整个深渊,整片空间彻底覆盖。   寒螭嗤笑:“你的实力根本不够做到这样的事,你无法凭空构建出一片全新的独立空间,也掌控不了,在这蒙谁呢?”   “谁说是凭空了?”嬴五笑笑:“我的身躯,岂不就是一片完全由我掌控的独立空间?”   寒螭这回真的惊了:“你疯了!”   “我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天,何疯之有?”嬴五的身躯开始鼓胀,越发变得像个富态的掌柜,笑眯眯地转头对赵长河说着:“赵四就算了,免得肆安哭鼻子……不如这第五的排行送你,兄弟会从此归你了。”   一片花瓣弹在赵长河身上,空间一阵扭曲,赵长河已经被直接转出此地,送到了冰渊之外。   空间挪移。   飘渺叹了口气:“纪元变幻,英雄不减。此事结束了……”   夜九幽笑眯眯道:“我却道没结束,因为我不信赵长河就这样傻愣愣地看着。”   话音未落,冰渊内产生了轰然爆炸。   不是嬴五的爆炸,是寒螭正在聚集内部冰霜,试图在嬴五施术完成之前直接把嬴五弄死。   嬴五微微一笑,闪都不闪。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说是说自爆身躯,人都变胖了,实际上只是幌子,他压根就不会自爆之法,就故意骗对方帮自己爆呢。空间之术已成,只要身躯爆开,自身血肉充盈此地,就是以身构建了这个独立的空间,无论是寒螭还是它镇压的某物,从此都再也出不去。   结果下一刻眼前一阵扭曲,莫名其妙就到了冰渊之外,身后是一大片刚才的冰霜巨兽,都发懵地看着自己。   脚下能感觉到地动山摇的震颤,千丈冰渊之底正在疯狂爆炸,余波连站在外面都能感受得到。   嬴五心中大惊,空间置换!这是赵长河把自己换出来了,代替自己挨了这一炸!   他发了疯一样冲回了地底深渊,满目疮痍的环境里,赵长河手中刀剑交错护着身躯,血淋淋地站在那里。   再怎么防护,也不可能护得住这冰渊之内充盈着的冰凛之息全面爆炸,最多护住了要害,可周身血肉已经炸得不成人形,连骨头都看得见。   可他依然屹立不倒,慢慢松开刀剑,伸手向前一抓。   充盈此地的冰凛被这一炸消耗极大,冰寒之意已经变得很弱。赵长河这一抓,更是把残存的冰寒之意全部抓在了掌心,出现了一条小小的无角冰龙之形,正在掌心挣扎扭动。   化虚为实!   重新把冰霜的代表具现还原为一个具体存在。   等于是赵长河通过此地的寒冰之意,“制造”出了一只寒螭。   “之前冰凛太强,我做不到。你自己要爆,那我只好笑纳了。”赵长河右手揪着小小寒螭,左手慢慢摸出了一支金箭:“原先玄武怎么封你,我不会,也不想再封。世间冰寒,并不需要一个魔神为代言,它们只需要被动存在于世间……换句话说,你不需要形象,也不需要意识,被动就归于被动,别在这装逼。”   寒螭感受到了金箭的威胁,疯狂扭动挣扎:“住手!你疯了!这有违天道,夜无名都只敢封印我,你在逆天道而行,纪元会再度崩溃!”   赵长河金箭悬停在寒螭脑袋上,低声道:“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她封印你在这里,为的是镇压什么?”   “我怎么知道!”寒螭挣扎:“那是一抹恨意,足以掀翻整个世界的恨意,我不知道那是谁的!对了,你不能杀我,只有我的极寒能够镇压这种东西,你杀了我,这被镇压的东西就会出去!那东西出去,你们全要死!”   “那是夜无名的事。她既然拨弄因果,让我来这里,她自然会解决后续的事情。而我要做的,只不过是让这种魔神消失。”   随着话音,金箭恶狠狠地刺进寒螭身躯,像穿烧烤一样从头到尾穿了个彻底。   寒螭痛苦地嘶嚎扭动,渐渐再无声息。   小小的冰龙躯体化作点点晶莹,散于虚空,星星点点,很美。   空气中的冰凛仍在,但那魔神之意已经彻底消失殆尽。只是那种让人发疯的古神低语,越发浓郁了。   赵长河刀剑拄地,软绵绵地半跪在地上:“五哥……你再站那里干看着,老子就要被这种精神侵袭弄疯了,帮我隔绝一下,我没力气了……”   嬴五抿着嘴慢慢走了过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伤得多重?搞个不好,那就不是伤,是立死当场。”   “废话,不然我让你帮我隔绝个啥,我自己不会啊?”   “我说的是,你之前挨那一下,会死。”   “我挨一下,可能会死,可能不会。但你挨那一下,必死。”   “那是我准备好的。”   “没进来之前我就知道你准备好了……我说过,与我合作的朋友凋零太多,我不想再让这种事发生一遍。”   “……”   “别废话了我要疯了你妈的……”   嬴五再不多言,一把搭着他的肩膀,两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一道曼妙的身影出现,纤手一挥,把夜九幽的窥视先隔绝了:“看什么看?”   夜九幽冷笑:“你这样,会让赵长河很讨厌你。他应该什么都有数。”   夜无名淡淡回应:“本当如此。”   夜九幽道:“镇压的是什么?为什么我以前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夜无名不再搭理妹妹,慢慢走向了原寒螭的封印之地,伸手一翻,按在中央。   天空闪过金光,战报只有一句:   “四月,清明。嬴五邀赵长河共斩寒螭于极寒冰渊,以祭故友。”   “魔神第八寒螭,形神俱灭,不存于世,榜上除名。”   “世间之寒,再无代言。” ###第八百零九章 旁观者们   西域异族某宫阙内,赵长河浑身包得像木乃伊一样,动弹不得地躺在软床上,连脸都包得严严实实,只剩一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嬴五负手站在一边看他,半晌没个声音。   他一个做好了必死之心的复仇者,从头到尾连个小刮伤都没有,就连正常激战都会有的轻微反震的暗伤都没有,除了消耗颇大之外完全跟个没事人一样。   反倒是邀来帮忙的帮手遍体鳞伤,差点被直接炸死,连同冻伤在内,可谓浑身没有一块好肉。   不仅如此,就连战斗的过程也是这位做主角,自己倒特么像个被请来助阵的外人一样。   嬴五这会儿心中的情绪就连复仇的快感都没多少,更多的居然是好笑。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有恶意,你现在就死了,你们刚刚开始蒸蒸日上的大汉就要分崩离析?”憋了半天,嬴五居然憋出了这么一句。   赵长河嘴巴都被缠住了,只翻了个白眼不说话。   嬴五叹了口气:“行吧……原本我不想参与你们俗世争霸的事情……但从今天开始,我为你一统西域,需要我夹击关陇的时候随时喊一声。”   赵长河呜呜地咕哝:“谁特么跟我说的自己只是马匪,最多只能袭扰截断商道,参与不了攻城拔寨?”   “老实说,之前没骗你,但只要我想要从马匪向地方之主转变,那西域就是我的,不需要一个月。”   “行,那就变一变。”   嬴五道:“我不清楚你们大汉的规划……你想在这里怎么弄?”   “如果并入版图,让你当官,当个刺史郡守之类的也可以?”   “只要你说了,就可以。”   “……你现在就这么直接?”   “此外,兄弟会在神州各地的所有情报网,直接并入你们家镇魔司,我不要了。那可不仅仅是赌场,东西挺多的,能给你们镇魔司多点补充。”   “倒也不要这么客气。”   “因为我已经不需要了,我组织情报网只是为了探索秘境,别的只是附带。如今我已经不需要探索秘境,那些东西留着就只剩赚钱。”   “等等,你至少还需要帮我探索一下夜九幽和飘渺所处的秘境……对了,有余力的话找找白虎,到时候和三娘对接一下。”   “你在这养伤,我马上就找。”嬴五上下打量了他一阵:“需不需要给你找几个处子双修用?修行多高的不敢说,包保玄关高段是有的。放心,不会用不良手段,有钱多的是人自愿。”   赵长河叹了口气:“有钱就是为所欲为。”   “要不要?”   “我这都是外伤,包括冻伤,你找个天仙来我也动不了,双修个锤子……这么有钱不如捐点给国库,或者直接用于西域设郡,说不定要设好几个郡。”   “你那东西没被冻坏就行,我怕三娘守活寡。”   “不仅三娘不会守活寡,我还会好好伺候朱雀的。”   “你他妈……”嬴五哭笑不得,拂袖而去:“怪不得唐不器背地里说你面目可憎,老子这次的感动都快被你这破嘴说没了,绑得这么严实还能恶心人。”   “老子对大侄子的关爱也被这句说没了。”   嬴五都已经跑路了,实在不想和他扯。很快外面传来他的吩咐:“所有人手全部守卫此地,放一只苍蝇进去骚扰了贵客,唯你们是问!”   “所……所有人手?这也站不下啊……”   “站不下就站屋顶,给我围得严严实实,其他地方的守卫意义不如这里的一根毛,去传令,少废话。”   赵长河想咧嘴笑,可惜嘴巴被绷带绑着笑不出来。   实际没绑也未必咧得开嘴,这身躯冻伤是极大面积,若非锻体有成,早就已经连血液带脏腑全部冻结了。不知道这种严寒是多少度,赵长河这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类战局、受这类的伤,还是要感谢这两年努力的锻体,不然早没了。   还好速战速决,现在只伤在肌肉范畴,要治疗其实不难,只是听起来会很吓人。因为最佳治疗方案就是要把所有冻肉全部剐去,利用自己的血魔不灭体再生新肉。不过也只是听起来吓人,连痛都不会很痛,因为基本上没什么知觉。   赵长河默默休憩片刻,有了点力气打底,便咬牙传念:“我需要剐肉,你俩谁帮我剐。”   刀剑一片沉默,连平时最爱骂赵长河的龙雀都不吱声。   骂归骂,真要让它亲手去把赵长河千刀万剐,还真的下不了手。   赵长河笑了一下:“别磨叽,你们爸爸我当年才什么修行,就敢自己剐肉治伤,何况今日。”   龙雀道:“你应该让那个笑眯眯的胖子剐,让他看着你遍体鳞伤的样子感动得泪汪汪的。”   “我感动他干什么,我又不搞基。再说人家也不是胖子。”赵长河没好气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墨迹了?你是刀灵,啥时候会替人类疼了,按这么说我以后是不是也不敢拿你和别人的刀剑对撞,要怕你疼?”   龙雀不语,道理是赵长河说的这样没错,刀灵怎么可能会共情人类的疼痛?但很奇怪的,这种思绪不知从何而起,总觉得不忍心往爸爸身上剐,会让龙雀很难受。   沉默了好一阵子,居然是星河回应:“我来吧。”   龙雀大惊:“他那么偏心你,你还……”   “但他需要治疗。”星河道:“就像我们回炉锻打一样,总是要做的。”   赵长河:“比喻得很好,下次别比喻了……我先声明一下,我真的没有偏心。”   星河不语,主动飞出戒指,一剑精准地剐掉了赵长河右臂一片冻肉,赵长河一声闷哼,鲜血瞬间淌流,沾染了床单。   再怎么不疼,那也是相对的。   不消片刻,赵长河全身已经被剐得血人一样,洁白的软床都已经成了一铺血床。赵长河紧紧咬着牙关,额头不知不觉尽是冷汗。   他是刻意让嬴五离开之后才干这活的,不想让嬴五看得难受。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幕此刻足足有四个女人在围观。   崔元央正在飘渺识海里哭,飘渺难得地没有去搭理安慰崔元央,只是定定地看着,一言不发。   夜九幽一副侧卧的姿势,右手支着粉腮,带着有趣的笑意,好像在欣赏什么至美的舞蹈。   夜无名闭目站在寒螭冰渊中央,一动不动。   过了好久,夜九幽才发出悠悠的叹息:“好美的场景……嬴五最好祈祷赵长河那些女人不知道这一幕,否则他怕是要被一群女人活剐。”   飘渺也在为嬴五默哀……这事崔元央既然知道了,早晚那群女人都会知道,那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事实上那群女人现在也已经准备出发了,因为明天就是耽搁已久的殿试。她们的四象阵演练已经完毕,只要殿试结束,她们必然出征寻找白虎,这一次还会是御驾亲征,只留唐晚妆坐镇京城。   找不找得到另说,其实夜九幽都不相信嬴五会这么容易通过寒螭冰渊找到自己所在,大家压根就不相邻。   “一月之期……他单是疗伤起码都要十天半月,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来。”   ……   赵长河正在昏迷。   说是昏迷,也半是入定,神魂深处对己身的恢复状况一直是细致掌握的,并且还额外悟了点什么。   冰之一道他本不陌生,毕竟五行之页是很早以前就得到的,由于当初为晚妆疗伤的缘故,还是相对研究得比较多的一页。加上和三娘双修久了,水与冰都很熟悉。只不过是五行之术和他的战法基本不搭,所以从来没去学相关应用,人的精力有限,实在不可能什么都去琢磨。   但这一次他感受到的不是冰,是冷。   冷与热。   凝冰不过是寒冷到了一定程度的表征,它其实可以不凝冰的,只要没水分。   当一个没有水分的空间,寒冷到了极致,那如果要找个比较贴近的称呼来形容这样的地方的话……或许是幽冥。   这东西一定是九幽的手段之一,她的层次比寒螭高。   如果要面对九幽,这一项必须熟悉,只有熟悉了才能尝试防备,就像当初被夜无名催着熟悉生死一样。否则寒螭就能把自己冻成这副德性,真贸然面对九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这一项,玉虚给的太极图或许可以辅助。   真不知道之前夜无名挡了多少,总是让自己感受不到九幽之强。直到此刻赵长河才深深认识到自己和九幽的差距实在很大,无怪乎夜无名唯一表现出紧张的对手唯有夜九幽一人。   这样的角色被自己吻手莫奈的,真是……   事实上自己现在面对夜九幽还是很难自保的,夜无名就这样拉黑失联,她真不怕自己被夜九幽杀了,天书全归了对手?还是说,她依然是默默地在关注,只是不再联系而已……就连这次的命运拨弄,恐怕都是一石二鸟,既解决了即将脱离封印的寒螭,又让自己提前熟悉寒冷。   这个死女人……   另外,那让人发疯的精神侵袭……连寒螭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这就奇了。   寒螭这种先天魔神,实力且不说,见识绝对是一等一的,不会比夜家姐妹的见识少哪去。并且亲自被用来镇压那东西,镇了这么久都不知道是什么,简直离谱……难道是此方世界之外的东西?   如果说此方世界之外的东西,目前所知除了这玩意之外,还有两个。   一是灵族化为大地的祖先,之前的估测就不属于此方天道,当然这只是估测,几率很大,但没有绝对的实锤。   二是……他赵长河自己。   绝对实锤。   这是夜无名从异界捞人的一个重要因素么?   算了,想个屁的夜无名,就算是想身子也不该想,还是先好好想想自己的身子要紧。赵长河感应了一下自家二弟,轻轻吁了口气。   当时在灵族所悟的,更改自身部分位置的构成来加强防御,在这一战全部用在了二弟上,浑身上下哪都可以坏死切掉重生,唯有二弟不行。赵长河以前想都没想过这一招居然被用来做这事,只能说一饮一啄自有前定。   而既然这招可以护好二弟,如果加大面积的话自然也可以护好全身,这是即将应对夜九幽的筹码之一。如何把面积扩大,正好来此之前厉神通给了他的锻体法……这回寒冷的体悟和自身的防护都齐全了。   赵长河睁开眼睛,面前是嬴五盘坐身边守护的身影。   似乎感应到他醒了,嬴五也同时睁开眼睛:“你……伤势复原得快也就罢了,怎么感觉好像还强了少许?”   赵长河笑道:“听说过赛亚人吗?”   “那是什么?西域各族纷杂,也没听说过这一族。”   “没什么……你错觉了,我一没有彻底恢复伤势,只是体表看着好了;二也没有半点修行提升,只是感悟了点别的东西,算个补充吧。”赵长河伸手:“好药拿来。”   嬴五直接递过一个玉瓶:“我看你什么药材都不需要,需要的只是滋补,需要大补。”   赵长河二话不说地开瓶吞了一粒药,眼睛就亮了。   澎湃无比的能量瞬间充盈四肢百骸、浸润肌肤表里,本来就没什么损失的丹田之气被这么一枚丹药直接拉升了一截,连锻体都更盛了几分。   “这什么仙丹?”赵长河又惊又喜:“我可是去过青龙之源、天涯之岛的,那里的药材都没有这么离谱!”   “唔……如果说药材质量,青龙之源的极品程度肯定一等一,但你难道不知道,炼药的水准也很重要?”嬴五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你们四象教,本最应该往这个方向磨炼钻研的人,被你们弄去做皇帝了,你们这方面当然缺失……嗯,若是日后皇帝炼丹,是不是宿命感忽然就来了?”   赵长河:“……”   嬴五又道:“当然极品药材的产地可不仅仅是天涯岛,当年夜帝所在的夜宫周遭群山尽是神物,我曾有幸找到了一小片药池……”   说着越发遗憾:“人都说我嬴五富可敌国,其实敌国算什么,天上地下最富有的那个人只可能是夜帝。”   赵长河:“emmmm……”   嬴五压低声音:“我有不靠谱的小道消息,说夜帝应该是女性,啧,不知道她有没有皇夫啊?那男的才叫躺赢。”   赵长河笼手道:“小什么道,难道你不知道我是新夜帝?她的消息还有人比我熟的?”   “哦对……那这消息如何?”   “首先你的小道消息很大道,其次她当年绝对没有皇夫。”   “为什么强调当年没有?”嬴五莫名其妙:“难道现在有?”   赵长河望天不答。   飘渺看了夜九幽一眼,夜九幽笑嘻嘻。   迎着嬴五狐疑的眼神,赵长河很快转移了话题:“你怎么有空跟我闲聊,地方找到了没?”   嬴五微微一笑:“我既然敢在这里和你扯淡,当然有了把握。据我勘察冰渊周边空间的变动可知,它是因为一场空间混乱被挪到这个位置的。追溯这场混乱之源,就可以找到引发这一切的位置在哪……如果我没有搞错,你要找的是九幽,而九幽就是混乱与寂灭之神。”   赵长河喜道:“有把握追溯到么?”   嬴五拍拍他的肩膀:“再给我几天,机会很大。刚才这药是补品,可不是疗伤用的,你伤势并未大好,且先继续养养伤,等我消息。”   五天前才在说“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来”的夜九幽刚刚笑嘻嘻的表情直接没了。   飘渺再度看了她一眼。   明明她也和崔元央有一场一个月的赌约,一点都不希望赵长河真能一个月找到这里。但看着夜九幽吃瘪的样子,飘渺的嘴角反倒有了些浅浅的笑意,也不知道是讥嘲还是其它。   崔元央抱着膝盖坐在角落,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位姐姐……她从来没有见过这姐姐笑,笑起来好漂亮……呃不对,这是我央央自己的脸!   夜九幽懒洋洋地斜靠着,低声自语:“嬴五绝对想不到我们一直在偷窥……既然把话摆我面前说,那我干涉一下,他也就找不到了……”   崔元央大急:“这是耍赖!这与被人找到了故意跑掉有什么区别?那你不如等他来了转身就跑好了,捉一辈子秘迷藏岂不是谁也找不到!”   夜九幽笑道:“小妹妹,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坏人?和我谈信誉?”   崔元央:“……”   夜九幽的神识干涉刚刚探出试图干涉,忽地被人阻了下来。   夜九幽愣了愣,不可思议地问:“飘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飘渺慢慢道:“你可以毫无顾忌地耍赖,但我不愿。不要拖累我的人格,否则我不介意先和你打一架。”   夜九幽听了不怒反笑,觉得很有意思:“好好好,那我就看着,你是要人格,还是要清白。”   飘渺面无表情:“见面和清白为什么能挂上钩?和他有婚约的李家小姐又不是我。” ###第八百一十章 飘渺   赵长河之前的昏迷入定足足五天,醒来之后再度磕着嬴五的仙丹疗养了三天。   单从这丹药来说,倒有了那么点因祸得福的意思,这药有点太强了……补气补血锻体,不仅把大量失血补了回来,还把原本的气血增进了许多。赵长河的修行核心依然是气血,这药对他的价值可以说无可估量。   估摸着是嬴五压箱底的宝贝,虽说对嬴五自己的修行并不是太合用,也是绝对的价值连城……一共也就三粒,这次一股脑儿送给赵长河吃光,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三天里,不但伤势复原,竟然连修行都长进了。这可是御境二重的修行,要涨一丝都要日积月累以十年百年为单位的修行时间,被区区三粒药给涨了一截。   “你说这药是从夜帝的药池里找的?”   “药材是,炼丹是我自己炼的。”嬴五道:“怎么,你的意思想去看看这个药池?”   “对……并且既然有药池,你能否通过这部分去寻找她当年的宫殿所在?”   “不好找,完全感知不到存在于世的迹象,我个人估测这个宫殿主体应当是被做了特殊的时空阻隔,涉及时光,无法追溯。嗯,从这点判断,应该是在纪元崩溃之前就被人刻意的隔绝过,说明纪元崩溃之前夜帝是有筹备的。假设现在夜帝活着,说不定是躲在那里面,真找进去恐怕更是找死,你我都不是她一合之敌。”   “你也觉得魔神第一的未知存在就是指夜帝是吧?”   “不然还能是谁?这都压在夜九幽头上了。”   “所以说有的傻逼掩耳盗铃,还洋洋得意。”赵长河磨着牙:“夜九幽那边找得如何了?”   “巧得很……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看药池,但据我勘测的结果,通向夜九幽那边的空间应该是要经过药池的。走,去药池,你看你的,我继续勘测。”   只能说嬴五这边的空间碎片储备实在太多了,只要知道大致在哪,去哪都有路。   夜九幽定一月之期、说“可以让人帮找地方”的时候,也没想过赵长河可以找到这么专业的,而且还能如此不遗余力。在赵长河这五天昏迷三天疗养的整整八天里,嬴五除了来看望他之外所有时间都在做这件事,不眠不休。   抵达药池的时候,可以看得出只是一角,应该是一片庞大的药园崩碎了,一小部分被嬴五找到。   其中部分药材已经被嬴五收了,大部分依然在这里养着,放眼望去居然姹紫嫣红很是漂亮,两个纪元的时光并没有对这里的植株产生任何影响,好像时间被定格静止,展现着往昔的模样。   赵长河坐在池边,伸手轻抚边缘一朵不知名的花,心中暗忖这许多植物乃至动物都与今世不同,不知道是因为纪元灭绝呢,还是因为本来就只属于天界之物,人间本来就没有。古今的修行割裂,这或许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今世之人没有这么强的东西,大家都只能艰难地从上古秘境之中找到少量,而上古或许遍地都是。   所以还有一种可能,这根本就不是药园,而是花园,这些嬴五与自己眼中的神药,对于夜无名来说只不过是御花园里养着好看的……   赵长河出神地抚摸片刻,忽然从戒指摸出天书,放在池边。   “这是你的故地,也是我第一次触碰你曾经生活的气息,我想你自己应该也有点故地重游的特殊心情,放你在这,好好看看。”   一人一书安静地坐在池边,赵长河摸出酒葫芦悠然喝着,也不说话。   池畔无风,静谧如夜。   好像一对情人在月下花前,并肩赏景。   夜无名:“……”   她差一点点就想说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过了好久好久,赵长河才慢慢开了口。   “我不管你在搞什么名堂……想让我讨厌你,其实不需要这些,因为从你抓我过来的那一刻起,我就想揍你。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比不上这一件,不需要画蛇添足……你是先天魔神,没有亲情,妹妹也不过敌手,但我有,我不是孤儿院的,我有爸妈。这个时候我本来应该大四实习了,在尝试养家……快三年了,我很想家。”   “你见此园,尚可追忆,我连可供追忆的东西都没有……如果有,那就是一个算命女瞎子,那是我在那个世界见到的最后的东西。”   “要么你趁着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早点杀了我。但凡觉得我还有用,还要让我继续向上修行,那就小心到了那一天,你会被我弄死。”   夜九幽和飘渺同时支着粉腮,两双美眸眨巴眨巴。   真有意思。   两个纪元的瓜,一盏茶内吃饱了。   远处忽地传来嬴五的声音:“找到了路径,确实可以从这里构建空间桥梁。”   赵长河最后仰脖灌了一大口酒,一把抓起天书塞回戒指,长身而起,转身离去:“花很漂亮。”   “你的妻子军团还没过来?”嬴五站在空间通道前问:“你既然找的是九幽,自己一个人怎么去?去找死吗?”   赵长河笑笑:“她可未必会杀我。我找她有点生意谈。”   嬴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情绪不佳?这里有什么让你触景生情的吗?”   “没什么。大姨妈来了。”   “……”嬴五懒得问,转而道:“魔神九幽,可不会是什么能正常谈生意的善茬,你确定你这么去谈生意没问题?要么我和你一起去,至少多个帮手。”   “我和她的约定就是独自赴会。”赵长河眨眨眼:“她订立这个约定的时候,其实我是很想笑的,因为堂堂魔神第二、御境三重,古往今来最顶尖的魔神之一,居然没有自信面对我呼朋唤友一拥而上。”   夜九幽:“……”   老娘不是没自信面对你和你那群妻子,只不过没自信面对其中有个夜无名。   表面上这次见面是相约一起对付夜无名的前奏,但天知道这俩具体关系到底怎么回事,这个约定本就是个试探。万一夜无名和赵长河还是一伙的,那单一个夜无名就很麻烦了,如果再加上你那群妻子那还玩什么。   但现在真知道了,无论夜无名怎么想,赵长河自己确实没有预计夜无名。也就是说,在赵长河本人心里,他是真的在单刀赴会。   他哪来的胆识,不怕自己翻脸的……   如此豁出去,就为了崔元央?   心中念头转过,赵长河已经踏过空间之桥,站在了她所处的同一片空间。   赵长河翘首而望,这里是连绵雪山。这都已经初夏了,此地尚有飘雪,一片一片落在肩头。   这不是天气,是因九幽在修行而诞生的寒。仅仅修行外显的气息动荡,就能影响天时,影响连绵的山脉尽白头。   这应该不是九幽自己的地盘,她的地盘应该和寒螭一样是一个深渊,不见底的九幽深渊,九重幽冥。此地不过是她选择的见面之地,她不会把自己的大本营所在泄露给随着天书跟来的夜无名。   但这里同样存在如同寒螭冰渊一样的精神干扰,这就很熟悉了,就是夜九幽的那种死寂荒芜的意,沁入灵魂,让人觉得极为孤独,独处幽暗而扭曲的旷野里发疯。这种精神威压,能扛,但很累,头昏脑涨的,以至于连身躯都像灌铅一样沉。   这还不是九幽刻意的压制,只不过因为她常处此地,此地自然变得这样。   并且所见的群山,看着就是乱的,放眼望去像幻视重影似的,不知道哪是哪,也不知道从眼见的方向走,是否能走到想去的地方。   这才是真正的夜九幽,和以前那被夜无名压制着毫无建树的李家小姐、和长生天秘境里偷袭被摸的分魂,判若两人。   那时候她本体在对峙夜无名吧,敢分出来的魂力必然极弱,但凡敢多分走一点,怕是要被夜无名揍死。只分那么一点点,白白便宜了自己。   远处有两座山头,山巅各自盘坐一人,赵长河看了一眼,选择了其中一座。   所谓的混乱,对于如今已经可堪,找到真实路径一点不难。   崔元央和飘渺定定地看着赵长河迎着风雪走来,似乎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战斗而省力,没有飞行,没有瞬移,就那么踏在雪山积雪之中,在九幽的环境压制之下,慢慢前行。   当然以他的脚程,看着慢,实际也很快,过不多时便站在山巅。   赵长河抬头看着面前盘坐着的飘渺,轻声开口:“央央,我来了。”   飘渺也定定地看着他,从他知道崔元央失踪,到此刻站在面前,总历时,十三天。   但这效率是赵长河拿命换的。   他的语气温柔,但站位有数丈距离,并且龙雀在手,斜指地面——那是戒备,做好了所有的战斗准备。   崔元央正在识海里打滚:“我们说好的,一个月内他能来,身躯就先给我接管!”   飘渺暗中回应:“稍等,我和他说几句。”   她这边一时没有回应,赵长河便道:“你是飘渺。”   飘渺道:“是。见过赵王。”   赵王……赵长河咀嚼了一下这个称呼,反应过来。飘渺是人道气脉的显化,她和其他魔神不一样,她重视人间职责,在飘渺眼中他赵长河所代表的首先是大汉的架海金梁、让如今的神州民众安居的关键人物之一。   只不过这声音语气清冷平淡,音色还是央央,给人的感觉就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   赵长河叹了口气,拱手一礼:“你我本应是朋友。”   飘渺平静道:“现在也可以是。”   赵长河道:“尊神占据了我妻子的身躯,在解决这件事之前,你我做不成朋友。”   “此乃转世身,本来就算我的身躯。就算央央本人,也认同这一点。”   “我赵长河不认。”   “所以你要杀了我,还你妻子的自主。”   赵长河不答。   飘渺道:“我是人道气脉的显化,是护佑于大汉的,只要你们依然秉持如今的行事,那我就会是你们绝不背叛的助力。赵王之意,是否要为了一己之私,让大汉失去这份助力?”   赵长河淡淡道:“天下大乱之时,你不在,是我们自己收拾河山;胡虏侵略之时,你不在,是我们自己北击鞑虏。所以我只相信,神州是否昌盛,在我们自己怎么做,在我、在迟迟、在晚妆,在天下所有人,唯独不在魔神……哦,你或许不叫魔神,是真神灵,那也没用。”   飘渺道:“所以你认为,我应当像寒螭一样,无须形体,无须意识,被动就归于被动。神佛俱散,是你所愿。”   “寒螭之战,你们看见了?”   “嗯。”   赵长河沉默片刻,答道:“是。不过你与寒螭不同,你不害人,反倒会为了山河之安,镇灭世诸魔。对央央也愿意共存,不因为自己比她强而欺负她……我并不想伤害你,更愿意和你做朋友。只不过这未必与神灵庇佑有什么关系,我更愿意认为这就是一位行侠四方的人。”   “但你知道,我不是为了行侠,而是与生俱来职责如此。”   “没区别,有也不重要。”   “我现在不能让出躯体,因为我必须复仇。”飘渺道:“我和央央说过,等我杀了夜无名,我愿意自散意识,还给央央。”   “听着是挺好的,但所谓杀夜无名,说不定永远做不到。”   “不错。所以此事不可调和,你若不愿等,只能杀了我。可我不会坐以待毙……现在问题在于,你应该打不过我。”   赵长河道:“理论上前世觉醒,就是想起了前世的记忆,并且复苏前世的能力,本来是一件好事。为什么会变成两个不同却又统一不可分的灵魂,尊神有没有想过?”   飘渺道:“夜无名在搞鬼,只有这样,你才会杀我,达到她让消灭魔神的计划。如果我与央央完全融合一体,央央就是飘渺,那你永远不会下手。”   “既然明明知道这是夜无名刻意造成的矛盾,就是想让你我为敌,为什么尊神还要入套?只因为仇恨?”   “那么你有什么其他主意?让我忘记仇恨,主动消散?抱歉,做不到。”   “不,我没有那么想。你若主动消散,岂不也是遂了夜无名的意?”赵长河道:“我在想的是,如果能让你分割出来,独立成另一个人,那你我的矛盾自然消失,夜无名还额外给自己找了个不死不休的对手,不知道算不算抽了夜无名一个耳刮子。”   飘渺摇了摇头:“说来容易,但做不到。”   赵长河道:“我也知道这很困难,但可以往这个方向去努力。我说这些的意思,也只是告诉你我的看法,你我不需要有什么对立和抵触,因为你我都只是被别人利用的棋,应该团结起来想尽办法去给她添堵。很庆幸你是一位能够平和交流的神灵,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的提案。”   飘渺忽地有点笑意:“她应该听得见,你在大声密谋她。”   “她就算站在我面前,我也一样这么说。我直接就可以把话撂给她听,我不杀飘渺,有本事自己杀。”   飘渺的笑意越发浓了:“你说这话……如果我们永远都做不到分割独立,你当如何?”   “这是一种类似于老婆和母亲落水先救谁的无聊问题,在没有真正发生之前,没有考虑的必要。我们需要的就是去做,无论有多么困难,想尽办法去努力。央央他爹不相信我三年入人榜,我三年不到都天榜第一了;你们不相信我一个月能站在这里,今天只有十三天。我做到过很多别人认为不可能的事情,我相信这不是最后一次。”   飘渺终于没再问,只是微微一笑。   赵长河道:“如果尊神没有其他要说的,那不知是否可以让我和央央说说话。”   飘渺闭上了眼睛,数息之后再度睁开,那平淡的眼眸忽地就灵动起来,微微的笑意也变成了咧开了嘴,忽地一跃而起抱着赵长河的脖子挂在他身上:“赵大哥!”   自退于识海一角的飘渺很是无语,你们说话就好好说,不要这样……这我是完全共享感知的,就和我自己挂在男人身上没有任何区别。   吐槽都没吐完呢,飘渺忽地瞪大了眼睛。   赵长河一把捧着崔元央的小脸蛋,恶狠狠地吻了下去:“央央……”   “赵大哥我想你……呜呜呜我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   “我也想你,放心,老公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出来的。”   两人抱在一起吻成了一团,两只脑袋不停地交错换着方向,周遭的风雪都被这样的热情融化了一般,落在身周片片成雨。   飘渺差点两眼翻白,恨不得现在就直接消散。   未曾醒来之前,哪知道这事的感受这么刺激啊!为什么有电在识海中窜流,你的嘴巴是长生天神斧吗!   夜九幽一直盘坐在对面山头,看到这一幕乐得差点没滚下去。   让你清高,还拦着我的空间干涉,你倒是再干涉啊! ###第八百一十一章 当央央主宰身躯   其实这个结果基本在夜九幽预计之中。   她约赵长河来这里,试探之中自也是有真合作的意愿,如果确定赵长河真要对付夜无名,大家当然可以合作。   飘渺可是魔神第四,实力强劲得很,不会比自己差哪去,又与夜无名有着杀身血仇,是她夜九幽对付夜无名的重要盟友。如果赵长河真要对付夜无名,那就肯定不会和飘渺真冲突,必然会寻求共赢。   原本在此次约定之前,赵长河就已经在问她怎么让飘渺和崔元央分割成两个人了,如今的对话依然如故,只能说赵长河的想法始终如一,让夜九幽很是满意。   夜九幽只要这个结果。至于飘渺是不是被男人轻薄了,关她屁事,被轻薄了更有乐子。   看你还清高,问你要人格还是要清白的时候你怎么说话的?现在还说不说了?说不说了?   那边的拥吻是如此热烈,热烈到了双方恨不得把自己揉进对方身上,赵长河还稍好一点,好歹顾忌着不远处的山头有个夜九幽在旁观,动作幅度还不大;崔元央都已经浑然忘我,小手都已经开始撕扯夫君的衣服了,一副现在就要了我的样子。   夜九幽完全可以想象此刻识海中的飘渺是怎样翻白眼的,半是气的,半是爽的。   知道你们小俩口久别重逢又是刚逢劫难,激动一点可以理解,可飘渺怎么也想不到崔元央能这么不要颜面,这里明明等于有两个人在围观,你怎么敢的!这就是这个纪元世家大族的家教?   这种完全清醒地共享感知的时候被亲吻揉搓,完全就是自己在被亲吻揉搓,飘渺意识稍微清醒一点,第一反应就是把身躯抢回来,死也不能让崔元央继续糟蹋了,否则她怕这两人当场就能日起来。   就在她刚准备夺回身躯控制的时候,崔元央却气喘吁吁地停了:“赵大哥,我冷……”   飘渺:“……”   你还要怎么热?   却听赵长河柔声道:“这里是九幽气场之内,幽寂的冷,还有精神压制,我帮你抵御一下。”   哦原来说的是这个……飘渺都感觉自己有点发热,想哪去了……她飞速在识海中对崔元央喊:“不用他帮忙,此躯修行我已经恢复得很好,只是你没习惯运用罢了,我助你熟悉一下身躯,自己就可以抵御。至于精神压制有我在,就九幽那点溢散的气场算个什么……”   赶紧自己抵御,有事说事,否则不知道你们要怎么摩擦取暖。   崔元央摇晃了一下手臂,转风车一样转了好几圈,有些惊喜:“赵大哥我感觉我很厉害。”   赵长河抱着她坐在一边,吻了吻她红扑扑的小脸:“前世飘渺本是灵体,不以身躯为要,重在神魂,此躯再强也只不过是直接吸收能量堆叠而成,不是多好的修行。将来分割开了,还需要自己继续磨炼。”   崔元央笑嘻嘻:“赵大哥的意思,看不上飘渺姐姐的实力。”   “我可没这么说,她神魂之强,我目前确实不是对手……”   “意思是身躯不堪一击。”   “身躯是我家央央的呀,我就喜欢央央的身躯不堪一击。”   “嘻嘻,想央央在哪里不堪一击?”   赵长河只是笑:“小家伙现在越来越妖了。”   崔元央扭着身子:“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闺房之乐怎么就妖了?我又不对别人妖……”   飘渺实在听不下去了,忍无可忍:“你要和他说几句话,意思就是这么无聊无意义的话?”   “这怎么就无聊了?”崔元央理直气壮:“姐姐你以后有了心上人就知道了,这种话说一辈子也说不腻的!”   缥缈怒道:“既然能说一辈子,那就以后慢慢说去,现在正事为先。”   “哦,正事……”崔元央鼓着小脸,问赵长河:“赵大哥,现在这个修行是不是可以永远不长大了?”   飘渺差点没吐血,你真管这叫正事?   赵长河后仰端详了一下。   崔元央原本婴儿肥的圆圆脸,在成亲那会儿就已经消得差不多了,成为标准的瓜子脸小美人,由于长期习武跑马游猎不喜欢大家闺秀那套知书达礼的温婉,最终养得腿长腰细英气勃勃,活脱脱的岳红翎二代。结果被飘渺这么一弄,不知怎么的好像又嫩回去了,脸蛋重新有了点婴儿肥的圆润,又可爱了起来。   赵长河看得都有些挠头,本来说修行让人青春永驻,可也没说逆生长啊。   崔元央道:“我沉睡的时候,飘渺姐姐锻此躯体,读取到我最想要的外观形态,便稍微回调了一点。”   赵长河怔了怔,捏了捏崔元央的小脸不说话。   依稀记得她曾经说过,修行只是为了保持赵大哥喜欢的样子。她最想要的不是她自己多嫩,而是她觉得她家夫君喜欢,并且这副形态的崔元央才是两人之间记忆最浓的模样。   那不是婴儿肥,是小姑娘如海的深情,永远凝固在那里。   “傻瓜……”赵长河把小丫头的脑袋抱在怀里,低声道:“央央不管是什么模样,赵大哥都喜欢,何必如此。”   崔元央埋首在他怀里:“因为这样赵大哥身边就永远有一个可可爱爱的妻子,不会去外面找小丫头了。我不是故意善妒的……”   赵长河觉得最后这句茶里茶气的话特别可乐,所以说只要人可爱,连茶都是香的。   他忍不住低头继续寻找她的唇,两人很快再度拥吻在一起。   飘渺觉得自己如果有身躯,此刻已经长发倒竖。我就不该把这躯体回调,应该把她变老七八十岁,看你们怎么腻歪!   崔元央反倒觉得自己忽然有点感谢飘渺,不仅仅是变嫩了两三岁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这场分离让她觉得赵大哥很爱自己。   在此之前,她没有那么自信。两人之间,其实算是自己一直在倒追赵长河的……总觉得赵长河对自己像妹妹的感情,成亲也是为了履行一个约定、以及为了平定清河,他和父亲说的话都比和自己说的多。   但这一刻她真的能清晰地感受到夫君的情意,那绝不是妹妹。   于是心中越发安宁,此身不由自主前途难测的惶然都消失殆尽,只想腻歪的心思也淡去了许多。崔元央轻轻推开赵长河的胸膛,低声道:“赵大哥,不用担心我,飘渺姐姐人很好,她也很可怜,我愿意和她共享身躯,别生她的气。我相信你会找到分割的方法,我会慢慢等。”   赵长河道:“你可以先写一封家书给你父亲报个平安,免得岳父大人忧虑。其他事情我来想办法……咦对了,既然如今飘渺已经大致复原,为什么还要躲在九幽这里,你们完全可以回家的。到时候跟我回京吧,可以集思广益一起想办法。”   崔元央道:“飘渺姐姐不是要躲这里,是要和九幽姐姐一起打一个坏女人。”   赵长河没忍住笑:“你管九幽叫姐姐,管那位叫坏女人?”   “不是吗?你好像也很讨厌那个坏女人,我都听见你在药池边自语了。”崔元央道:“不过我倒也确实说错了,九幽不是姐姐,是妹妹。”   夜九幽:“?”   这瓜怎么就吃自己身上了……我们的年纪差了两个纪元,你叫我妹妹?   崔元央理直气壮:“我先过门的,李家小姐不管怎么也是个小。”   夜九幽:“……”   一脑门烂翔的飘渺终于出了口恶气,舒爽得从天灵直到肺腑。   赵长河转头看了夜九幽一眼,压低声音道:“这位九幽姑娘,大家什么关系还不好说呢……我来此之前就没打算和飘渺交战,但与她一战是必须的。”   夜九幽终于插话:“不错,你我之约,你若能击败我,你我的合作便由你主导,反之则你为我奴仆。现在是否要开始履行此约?”   赵长河收回目光:“此约之外另有一约……我若能在一个月内站在你面前,你好像要先付出点什么。”   夜九幽愣了一下,脸色变得有点怪异。   差点已经忘了此约……当时说的是,如果他能在一个月内抵达这里,那就给他再摸一次,扎扎实实的摸。   这些日子看戏吃瓜,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甚至有时候心中都在期待他真能破除困难,早点到这里……   正当夜九幽想说赖账的话,却见赵长河拉起崔元央的手,站起身来:“你我之事再议,我与央央久别重逢,心中欢喜,暂时不想做别的事情。我和央央在这雪山各处逛一逛,希望不要窥视,让我们花前月下都不自在。”   崔元央很是高兴:“我也早想在这附近看看了,飘渺姐姐一直盘坐不动的,明明周围很漂亮都不去看看。”   夜九幽面无表情。   你的意思是和崔元央牵手逛雪山,比摸我更重要得多是吧?还不让我看!   她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雪山看久了无非如此……山腹之中有我的洞府,内有床榻被褥一应俱全,你们要不要用?”   小俩口异口同声:“要,谢了。”   夜九幽一口气哽在那里,飘渺差点没晕过去,气急败坏地夺回了身躯:“夜九幽,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不是那意……”夜九幽正在辩解,下一刻神色怪异地打量对面两人手牵手的样子,不说话了。   这牵的不是崔元央,是飘渺。   空气一时安静。   飘渺梗着脖子低头看了看两人相握的手,又抬头看看赵长河。   赵长河也在做相同的动作,两人目光对视在一起。   飘渺飞速抽手,本以为赵长河会故意借机拉着不放,却不料赵长河放得很快,倒让飘渺用岔了力道,向后踉跄了半步。   赵长河完全本能地伸手去扶,飘渺调整重心,一指戳向赵长河手腕。   赵长河收手后退,平静地道:“尊神拳脚功夫不过如此……不过是你的话,我根本不想碰,不用自作多情。”   飘渺漠然看着他,却发现赵长河眼神里竟然还有一丝恼怒:“我只要央央。既然尊神答应过央央,能够一月之内见面的话就让她管理身躯一段时间,为何才这么片刻就食言?”   他根本不想碰我,哪怕顶着崔元央的模样……   飘渺抿了抿嘴,慢慢道:“你们的亲热,会影响到我。”   赵长河冷然道:“那与我们夫妻何干?又不是我们请阁下入驻此躯的。当然我知道阁下自己也是受害者,不是你想要这种觉醒方式,所以阁下没什么错处,但我们也没有错处。我不想怨怪阁下,阁下也不应该因为你的缘故打扰我们夫妻生活……若是不想被影响,建议沉睡。”   飘渺定定地看着赵长河的眼睛。   可以看得出赵长河生气了,“尊神”都变“阁下”了,说的话也比之前硬得多。要不是担心触怒她会对崔元央不利,更难听的话可能都会说出来。   本来沉睡是个办法,就和以前没醒的时候一样,爱咋咋地……可现在担心的是如果沉睡了,是不是就会被趁机袭杀?   赵长河似是知道她的担忧,淡淡道:“阁下担心的东西……即使担心那位面上的盟友九幽姑娘,也不需要担心我赵长河。”   夜九幽嗤笑一声,没回应。   飘渺心中闪过这些时日观察的赵长河行事,那在生死存亡关头把朋友置换出去、自己挨炸得遍体鳞伤的瞬间。她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道:“给我一个时限。”   赵长河道:“现在已经傍晚,给我们一夜。”   飘渺知道赵长河已是强自忍耐,这是他妻子的身躯,原本无论多久都应该是他妻子的。还愿意说一夜之后让回给她控制已经是极为投鼠忌器,生怕她对崔元央不利的强忍妥协。   飘渺叹了口气,轻声道:“可以。”   随着话音,意识沉寂下去,再度出现时又是崔元央。   崔元央歪着脖子打量赵长河默立原地的样子,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赵大哥?”   赵长河勉强笑了一下,拉着她的手往山下走:“委屈你了。”   崔元央道:“没什么的……飘渺姐姐好像很信你,她居然真的敢沉睡。”   赵长河倒愣了一下,驻足道:“居然真的沉睡了?”   “嗯。”   “怪不得上辈子会被死瞎子害死……她居然真敢信我……”赵长河摇摇头:“老实说我为了救老婆,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   崔元央微微一笑:“你做不出的,赵大哥。就算之前能做得出,可一旦发现她愿意信任你,你就真的再也做不出了。”   赵长河有些头疼地捶捶脑袋。   “走吧。”崔元央喜滋滋地抱着赵长河的胳膊:“现在飘渺姐姐睡了,我们做什么都可以的哟……”   所谓逛雪山,最终没有逛,崔元央根本懒得看那些东西,她只想和赵长河腻在一起。与其在天寒地冻之中爬雪山,还不如真去洞府,燃着暖暖的篝火、在香喷喷的被褥上靠着说情话。   之前还顾忌飘渺共享感知,如今既然她睡了,那就无所畏惧。   夜九幽伸着手,欲言又止,又放下了。   那特么是我的床。   算了,这时候有赌输了的把柄在赵长河手里,他真要摸怎么办?直接赖账影响后续合作,还不如先给他个好处,明天赖起账来也理直气壮。   夜九幽的洞府之中,赵长河燃起了篝火,香榻之上崔元央秀发披散,衣裳已解,只留一件小小的鸳鸯肚兜靠在床头,脑袋斜倚在赵长河肩上。   纤手轻轻拂过赵长河强壮的胸膛,上面没有留疤。   “你……之前剐肉,疼么?”   “你也看见了?”   “嗯……从你进入寒螭深渊开始,所有影像我们都看在眼里。”   “有人窥视我本来应该要有感知……看来还是实力问题,夜九幽和飘渺的实力强我许多,所以感知不到,就像死瞎子有没有在看我,我也从来不知道。”   听得出赵长河的语气有些悻悻然,崔元央转头在他耳畔吻了一下:“不要给自己那么多压力,她们都是上古最强的魔神,你才修行不到三年。”   “时不我待啊……就像你现在的状况,也只能怪我还不够强。别说找到解法了,连和飘渺说重话都不敢,就怕得罪了她对你不利。”   “真不用怪飘渺姐姐……反正她也打扰不了我们了。”崔元央纤手轻轻向下抚去,抚过他的腹肌:“还是不高兴的话,你把我当成她,好好教训一顿……”   “哪来的话,我疼你都来不及。”   “嘻嘻……你疼我就是教训她呀。”崔元央的手已经伸到了很要命的地方。   赵长河抽搐了一下:“小妖精。”   崔元央道:“你知道吗,看你那遍体鳞伤的样子……嬴五说要找人给你双修,我就恨不得自己能够控制身躯飞过去伺候你……可我动不了,只能缩在角落里哭。现在你来了……”   赵长河柔声道:“没事的,你自家夫君还不知道嘛,打个架不受点伤都不像我了,这叫命。行啦,不说这个了,好端端的说受伤不吉利……”   “那就看看别的……”崔元央轻咬下唇,捉着他的手伸进自己的肚兜里:“你看,是不是和新婚之时不太一样了,这是当年和你闯江湖时的样子……你那时候想摸吗?其实那时候想的话,我、我说不定也是肯的……”   赵长河自以为如今身经百战已经不容易兴奋了,却还是被一个小丫头挑逗得浑身燥热:“小妖精,飘渺睡了,可夜九幽在看呐。”   “她?让她看着就是了,一个后进门的侧室,就当先教她怎么伺候夫君。”   “……”   崔元央的大眼睛也开始有了迷离:“我和夫君在一起太少了……我不想再顾及那么多,什么九幽什么飘渺什么家教……我只想争取每一息的时间,腻在夫君身上再也不想分开。就算、就算你们说我不要脸,我也不想管了……” ###第八百一十二章 你的天书给我   哪怕夜九幽预计了两个人一定会腻歪的,也预计不到这可可爱爱的小丫头能烧成这样。   更预计不到赵长河居然真敢当着自己的面、在自己的床上做。   看着自己洞府内的春色,夜九幽目瞪口呆半天都回不过神来,脑子里空空的完全没有思绪,不知道该干嘛。   本以为熬一会儿就完事了,结果赵长河不但武力天榜第一,二弟也是天下无敌,足足过了半夜还没完。恰恰崔元央的修行被飘渺代练上去了,目前能扛得很,两人如鱼得水没完没了。   还特么趁机双修起来了,把赵长河此前受伤还没有彻底养好的尾巴给治好了。   真就这样旁观春宫,还看整整一夜?   夜九幽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悄摸摸地施了个术。   沉睡中的飘渺悠悠醒转,迷迷糊糊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舒服得快上天了,悠悠然地品味了一会儿。   等反应过来这是在干什么,直接气晕了过去。速度快得崔元央都没发现自己识海里飘渺姐姐醒了一小会。   夜九幽乐不可支。   我不爽,也要拉个人下水。   再说了这也不完全是下水……睡什么睡,那不是自欺欺人嘛,明明在被弄,睡着了就当没事发生?这不就是迷X吗?还不如让你知道知道。   夜九幽想到这里,心安理得。   实际上飘渺醒的那一小会,崔元央没发现,赵长河发现了。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在行乐也不是为了交公粮……从一开始他就在通过双修之法身心交融投入崔元央的精神识海,尝试寻找怎么让崔元央和飘渺割裂的方法。   理论上说,这二者是共生的,没办法强行分割。虽说如今大家的修行都修到了能够主动分魂的程度了,自己的灵魂都可以分割成两个,那按照分魂之法,把属于崔元央的部分和属于飘渺的部分分开就完事。但之前三娘也说得明白,她那么典型的龟蛇二分,二者实际都没有彻底割裂独立,都还是她。   赵长河自己的魂寄万物无所不在的修行尝试,也同样不是化身千万,实际都是自己控制。   想要完全分成不同的独立行为人,按夜九幽的说法,唯有咨询夜无名。   但赵长河依然觉得飘渺和央央这个还是与别人不一样的,毕竟她是真的有两个不同的意识。别人无法彻底独立,她俩应该可以才对。   灵魂窥探的结果让人很头疼……要比喻的话,有点像是两团不同的颜料搅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又没有彻底搅成一个新的颜色,还可以看出两种色彩,大致是这种状态。往前就是融合成一个新颜色,后退就是二者彻底分开。   往前很简单,大力搅拌均匀就完事了。后退就难比登天,谁能把搅和在一起的两团颜料彻底分开?更难的是那还不是静止的,是不停在运动的。   此刻属于飘渺的颜色正在沉寂,属于崔元央的颜色正在沸腾,是最容易分辨的时候。赵长河小心翼翼地尝试了一下渗透自己的魂力去分隔二者,却实在不得要领,办不到。   他没想过这种尝试本质上是在与崔元央和飘渺的灵魂同时接触。   沉眠中的飘渺发现自己在做梦,梦中闯进了一个男人,正抱着自己耳鬓厮磨。身躯隐隐地传来正在做什么的感受,很舒服,让人本能地去更加贴近梦中的灵魂。   梦中的男人是……赵长河?   九幽的术法异力入侵而来,飘渺的本能抵抗导致醒转。   赵长河试着试着,属于飘渺的那部分醒了。   颜料只是比喻,实际形态当然不是如此,赵长河可以清晰地看见一位气质恬淡的睡美人,依稀可以找到当年以山河四剑镇杀灭世之魔的风采,山河灵秀,氤氲而生。   睡美人眼眸微动,似是在迷糊之中有点迷醉的样子,继而猛地睁眼,瞪视面前出现的赵长河,两人直勾勾地对视片刻,睡美人直接气晕。   赵长河的精神尴尬地全面退出了识海。   ……   天色蒙蒙亮,崔元央极致满足地睡着了,赵长河轻抚她红扑扑的小脸蛋,低头吻了一下,披衣起身。   下一刻身形微晃,已经出现在夜九幽面前。   夜九幽依然盘坐山巅,赵长河便在她对面盘坐而下,仿佛对坐论禅。   夜九幽的神色有些揶揄:“明明是行乐之事,实际却劳心劳力,恐怕自己根本没享受到什么吧?”   赵长河平静回答:“我老婆舒服就行。另外,魔神九幽好像也有很多事不知道,至少不知道男人。”   “哦?”夜九幽奇道:“愿闻其详。”   “一般情况下,男人那事也就最后时刻舒服,之前耕耘没啥舒服的,反倒只会累人。”   夜九幽眨巴着眼睛:“那为什么世人都希望自己能长久?”   “一则为了对方的体验,二则只是成就感与征服感的心理体验。如果只为了自己,还不如用手。”   夜九幽颔首:“多谢指点。”   空气安静了片刻。   上古最强魔神之一与当世天榜第一,对坐论道,论的是这个。而且双方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的。   虽然说这玩意儿认真议起来也算是学术……可要是天道仍在,恐怕会觉得这世界还是毁灭算了。   过了小片刻,赵长河才道:“就这么待客么?连口茶都没有。”   夜九幽道:“屋子和自己的床都拿来待客了,还待如何?要我把自己也拿来待客?”   赵长河下意识看了她胸前一眼,没说话。   见他的眼神,夜九幽嫣然道:“要我履行赌约么?”   赵长河微垂眼帘,淡淡道:“我知道如果强求你履约,你只会赖账。赖账这种事对于你来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甚至都可以算是你的代言。”   “那你还与我赌?”   “无非是为了证明自己,并且证明你们自以为标准的判断是会错的。无论是你,还是夜无名。”   “哈……如今夜无名有点你心魔的意思,你知道么?事事都指向她,连这个都要证明给她看。”   “知道。”赵长河平静道:“从一开始,她就是我的心魔,从来都是。我连习武都需要避忌,这个是否会被她所控、那个是否在她拨弄,心中惶惶无一刻之安。”   “她可能在听哦。”   “那就听,反正说不说她都知道。”   夜九幽想了想,笑道:“所以你我的战斗之约,你还打么?明明知道你赢了我也会赖账。”   “打,但不是现在,现在这种约定没有任何意义。我之所以来这里,一则为了央央,二则证明合作的诚意。你有没有诚意是你的事,我需要表现出我的诚意,仅此而已。”   夜九幽觉得很有意思:“不是现在……你想的是什么时候?”   “你我的约定是谁赢了听谁的……这种东西原本不需要约定,本来就是弱的听强的。我如果真能打赢你,你就无法赖账,想赖也要挨揍。在我根本无法打赢的时候,这种约定就是在搞笑,没有任何约束力。”   “所以你的意思,现在你愿意听我的?”   “现在你我并没有成立任何合作,不存在谁听谁的。”   “但你需要和我建立合作。”   “是,但我此来想谈的合作与战斗无关,更不需要什么从属。”赵长河慢慢道:“当然,你可以出手对付我,杀我取天书、取星河剑……但这就是夜无名想要看见的,我相信你不会傻得上套。”   “你怎么知道我杀你会是夜无名想要的?”   “因为某些缘故,夜无名杀不了你、杀不了飘渺,她需要借我的手。如果你我真的打起生死之战,在最关键时她出手偷袭你,你就很有可能伤在我手里。从相识起你就从来不敢对我全力出手,就是始终都在顾忌窥伺的夜无名,否则我早都被你杀了,哪等得到现在。”   “怪不得……你明明可以不需要随身携带天书,明知道携带天书就是携带夜无名,你不管到哪里都逃不过她的窥伺,却依然带着……本以为你脑子不好使,原来实际是用她在挡我呢?”   “不错。我与任何魔神的战斗都是夜无名想要的,你是否要遂她的意?”   夜九幽偏头看了赵长河好半晌,才轻笑道:“你的胆子实在太大了……如果你的判断有误,你现在就会死在我手里,或者成为我的傀儡,生不如死。”   赵长河淡淡道:“当棋子想要跳出棋盘,就要做好死的准备。连这胆子都没有,不如回家奶娃。”   夜九幽道:“之前我让你把天书给我,你不肯,说我是坏人,不能让我更强……星河剑你也不肯给我,说那是你女儿……这也不肯那也不肯,那么你所谓的与战斗无关的合作是什么?”   赵长河道:“你把你的那页天书给我看看。”   “嗯?你拿什么和我换?”   “没有交换的东西,就你的给我看看。”   夜九幽瞪大了眼睛,差点笑出声:“你疯了?”   赵长河认真道:“夜无名杀不了你们,你们难道能杀夜无名?她需要借我的手,你们也要。她苦心积虑让我得到那么多天书,让我越来越强……你有没有她的魄力?如果没有,我建议你早点向你姐姐认输,不配和她比。”   夜九幽收起笑意,神色严肃起来。   赵长河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眸。   夜九幽沉默片刻,慢慢道:“天书送你,不是不可以。但夜无名也需要集齐天书,她只差这么一页……我如何确认,这给了你,不是给她做嫁衣?”   “当然不能直接给我,那她就齐了。我说的是给我看看……你拿在手里,我不碰,一旦夜无名出现,我帮你一起守这页书。飘渺也在,她夺不走。”   “你已经从嬴五和星河那里学了空间之道,还要我这一页干什么?事实上你从天书之外学这些东西更合适,从天书里学的难免有可能受制于夜无名。”   “因为我需要窥探时光。”   “理由?”   “一是为了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夜无名到底想干什么、寒螭镇压的东西又是什么;二是因为我已有因果之道,但因果无法脱离时光,每一页天书其实相辅相成,缺了一页,其他页的内容也很难大成。天上飘的那一页,目前分析与武道本身无关,那么我所需要的就只剩你手里这一页了。”   夜九幽再度沉默,似在思考。   赵长河道:“我对夜无名的想法无异于大声密谋,她对我一切想法了如指掌,我也不偏颇,同样对你也明言——当我强到一定程度,我会和你为敌,说不定会杀你,因为这个世界不能有混乱与寂灭的魔神。话就这些,如何取舍,你自己决定。”   夜九幽终于失笑:“夜无名想要引入天道之外的变数来做她手中的刀,然而此刀若是驽钝,就做不到她想要的;此刀若是太强,则容易划伤自己。你是后者……磨刀至今,锋芒毕露,我真的很想知道夜无名此刻是什么心情。”   “她没有什么心情,她刻意的要我与她为敌。既然她这么想,那我遂了她的意。”   夜九幽忽然很脱线地问了个无关紧要的字眼:“你为什么说是‘说不定会杀我’?难道对你而言,不是应该必须除害?舍不得?”   “因为……”一直不假思索有问有答的赵长河难得地有了些犹豫,边思考边说:“因为我觉得……你和初见之时不一样、和上古传闻不一样、这就不该是我概念中的九幽……现在的你好像越来越人性化……我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如果能往这个方向走,又有什么非杀不可的理由?”   夜九幽笑意盈盈:“不用说了,你就是舍不得。我好摸吗?”   赵长河面无表情。   真真是自古混乱出逗比,正常人实在没办法理解,大家说着那么严肃的话题,为什么会转成这个,这脑回路到底怎么转的。   正当赵长河想要努力把话题扯回去,夜九幽纤手一翻,出现了一页金光闪闪的帛书:“你要的,最后一页。”   赵长河愣了愣,就听夜九幽续道:“无论这个结果是不是我也需要,总之获得收益的、提升的是你。任你舌灿莲花,你也要记住,欠我一个人情。” ###第八百一十三章 时光与因果   赵长河不敢去触碰这页天书。夜无名只剩这一页没齐了,不知道如果自己再碰到这一页会有什么结果、会不会直接算是夜无名得到了九页。哪怕理论上此刻这页仍然属于夜九幽,还是不敢去尝试。   他只敢进入神识去感知,试图隔空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   夜无名闭着眼睛,远远地看着他那小心谨慎的样子,她觉得自己没有表情也不应该有什么表情,却连自己都没发现右手不知何时捏得紧紧。   夜九幽似有所感,抬头远望,夜无名已没了踪影。   夜九幽什么都没看见,嘴角却扬起了笑意。   她的目光落回赵长河身上,打量他的神情,想看看他从天书之中是否有所得,却惊愕地发现赵长河已然入定。   这一页是时空之页,时间和空间是相互依存的,同一个地点的不同时间,可以是沧海桑田。   在此前看见夜无名花园的时候,赵长河就感受到了一种时空凝固的意味,唯有时间被静止,才会导致上古生长的植株依然鲜艳,嬴五可以直接摘了炼药。现在回顾,当初在天涯岛也有类似表现,但天涯岛并不是秘境,秘境都是天界碎片,而天涯岛是人间的地方……如果按这么看,天涯岛是不是天界与人界的交汇处?   以后还可以去天涯岛再看一眼。不同的认知去这样的地方,所得也会不一样。   至少现在回顾的话,可以结合那一页光影之书,堪到光与时间的关系。   赵长河依稀记得在现世就有光与时间相关的理论,可惜只是知道有这个概念但完全不知道内容是啥样的,但没关系,光影之书可以直接给予相关的感悟,确与这页时空之书可以相互印证。同时可以印证的还有因果,以及真幻虚实。   确实如之前所料,每一页几乎都是互相关联的,得到新的一页对之前的有巨大的补充印证价值,认知越发完整,对各项法则的所知所悟就越清晰。   眼下这里是九幽深渊之外的山峦,所谓的九幽深渊应当就是夜九幽诞生之地。   赵长河朦朦胧胧之间追溯前因,眼前的实景变幻,渐渐模糊,似乎有时空之河在流淌,无数杂乱无章的影像掠过,如同倒带一样寻觅时光长河的上游。   很快就看见了纪元破灭之前的场景。   不出意料的看见了久违的瞎子——是当年夜家姐妹曾在此大战的影像。   这是赵长河第一次看见睁开眼睛的夜无名……这么久以来心痒好奇想看的东西就这么突兀地看见了,一时之间看得竟然有些发怔。确实很漂亮,和夜九幽的眼睛也很像,只不过……不出意料的冷,冷得让人害怕直视,看着就有一种胆战心惊的震颤。   前几天还在嘲讽寒螭对夜无名过于尊敬,如今赵长河自己都心有戚戚——这两个外貌极为相似的绝世妖娆打架,本应很好看,可赵长河只看得脊背发凉。   他捕捉不到两个人的动作,也看不透两个人对撞的法则,只觉得两人的能量对撞之间,溢散的波纹都要把空间搅碎一般。此时自己号称天榜第一的水平要是夹在这两个人战斗核心恐怕不出两招就成肉酱了。   并且两个人看上去都和现在认知中的不一样……都是无比淡漠的神情,没有丝毫人类情感的眼眸,战斗对视之中仿佛互相都在看死人,连仇恨的意义都看不见。   对比现在表情丰富无比的夜九幽……夜无名的变化好歹还是日积月累的近三年慢慢改变,夜九幽的变化应该是长安之后,赵长河真的不知道这短短几个月间到底发生了啥,简直算是突变。   每个认识夜九幽的人都会反复询问这个问题,你什么时候表情这么多的?其实夜九幽自己都不知道。   姐妹交锋也不像现在这样逼话多,赵长河看了半天都没听见两人有半句互相挖苦嘲讽的言语,只是默默地打。过了好久才看见夜九幽露出败象,不知何时鲜血淌出唇角。   直到这个时候夜九幽才后撤少许,纤手擦着唇角的血,淡淡道:“你杀不了我的,姐姐……你也别打着是我让纪元寂灭的旗号来诛杀我,我虽然做了点事,但我知道自己做的事并不够达成寂灭破碎的程度。是我做的我可不怕认,不是我做的也别想扣我头上,一群不知所谓的东西。”   赵长河心中微动。   是哦,九幽所代表的意味,恐怕会有不少稍微了解的人会猜测纪元破灭是她干的……为啥自己从来没这么猜过……是因为从夜无名介绍九幽开始,就没往这方面带,但凡她介绍时稍加误导,恐怕自己也会这么认为的。   说明夜无名并不屑于用误导诽谤的伎俩,哪怕两人是生死之敌。   夜无名回应:“你的杀戮和毁灭,是造成最终结果的部分因素……但我并不是因为这个旗号来诛杀你。”   夜九幽倒不否认一部分:“所以何必来做无用功。”   “没有那么多原因……”夜无名淡淡道:“仅仅是因为,你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可惜,你做不到。除非这整个世界彻底消散,大家同归于寂。可你又试图留下人间界,岂不是自欺欺人,单是天界之亡,我怎么会死?别提我了,你杀飘渺也是白杀。”   夜无名的回应是:“井蛙语海。”   赵长河:“……”   死瞎子这话说得很装逼,但最终结果难道不是被妹妹说对了,打脸得很惨?   对了现在我和你又不是一国的,我管你被打脸多惨,越惨越好。   这一战的结果也是不出所料,双方两败俱伤,夜九幽伤得明显更重,在后续到来的纪元崩溃之中没挺住,奄奄一息的躲在深渊之中苟延残喘。直至三十年前苏醒,又花了三十年恢复到如今的程度。   三十年……夏龙渊纵横天下之时就是这个时段,大致可以判断其实夜无名自己的苏醒也没早太多年,略作恢复就去地球摇人了。   什么都很顺理成章,故事很好串,但赵长河还是有点失望,总觉得这里面哪里不对。   在这些故事里,寒螭镇压的东西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明明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这些事件都可以脱离它存在?连夜家姐妹的交集都可以脱离它存在,世上还有什么档次更高的交集吗?   算了,继续往更古早的时候窥探,跟着夜九幽的因果,总是能看见更多东西的。   继续往前追溯,就看见日常修行状态的夜九幽,正摆着和眼下一样的盘坐姿势悬于幽暗的深渊,远处鬼哭声声,阴风怒号,各种幽暗扭曲的生物若隐若现。   夜九幽打了个响指。   万里之外,一位不知名的魔神忽然惨死当场,片刻之后目光呆滞地站起,慢慢走向九幽深渊,成为了夜九幽最忠实的尸傀仆从。深渊之外,死亡的尸体缓缓站起,漫山遍野,鬼火漫天,场面奇诡而宏大。   您就该是这样啊……赵长河泪流满面,这才是一直以来心目中的顶尖BOSS啊。   呃等等……   影像再度变化,盘坐中的夜九幽慢慢站直身体,轻挪莲步走向幽暗中央,那里似乎有一泓幽寂的池水。随着移步,玉手轻挥,所有幽暗生物全被隔绝于外。   走着走着,身上的黑纱便自动滑落,露出幽垠之中的雪白身躯,极为刺眼。   赵长河:“?”   你干什么?   为什么我明明在追溯重要因果,却会看见洗澡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这没道理啊!人家生活了一个纪元不知道多少年,说不定上亿年了,连这种事情都追溯,这场电影要看多久?   不是,您这种顶尖魔神,您洗什么澡啊!   “黯灭。”夜九幽忽然轻声自语。   远在千里外,黯灭跪地:“尊主有何吩咐?”   “真幻之镜有下落了么?”   “已有消息,应当在波旬之手。”   “波旬在何处?”   “不知……估摸着在灵山之中扮佛陀。”   “没有估摸,需要切实消息。再探,真幻之镜对我很重要,十日之内再探不出消息,你自裁吧。”   “……是。”   怪不得会看见洗澡,原来是有件因果诞生在这个时候。这是时间倒序往前看的,九幽去找波旬麻烦这件事显然没来得及发生,没多久就被夜无名找上门了。一直到了这个纪元,九幽依然在找波旬和真幻之镜,并且似乎是趁着波旬重伤的机会,把真幻之镜给抢到手了?   波旬重伤在他赵长河手里,这件因果强相关,所以看见了这一幕。   对了,说长安之后九幽变得人性化多了,是不是因为得到了真幻之镜的缘故?   赵长河沉吟片刻,继续向前追溯。   其他因果应该与自己无关,怕是也探不到,他打算试着窥探一下天地初开时的因果……毕竟夜九幽属于天地初开之时的先天魔神,与天地共生,可以看见一个女子诞生在无尽幽垠的场面,也可能看见开天辟地的壮观场景。   但赵长河很惊愕地发现,找不到,再往前的这片地方根本没有夜九幽的因。   细细去捋中间存在的节点,却断了,无法追寻。   这是不是证明……夜九幽根本就不是随天地而生的先天魔神?被掐断的因代表着被很强大的大能遮掩了,又或者是因为与大能相关,自己追溯不了那个人……   这情况夜九幽她自己知道吗?怎么感觉她一直在以先天魔神自居的样子……   夜九幽不是先天魔神,那夜无名呢?那不是姐姐么?如果都不是先天魔神的话,难道夜家姐妹还有爹妈不成?   还是说……   赵长河心中一跳,想起了一种可能。   夜九幽就是夜无名分出来的负面?自己追溯不到的那个是夜无名?   所以夜九幽会说想要分割成两个独立的人,必须咨询夜无名……   但也不对啊,她俩打架自己都能追溯,说明夜无名也没那么离谱,自己是能看见的才对……除非她针对这件事刻意的遮掩截断了别人的窥探。   算了,这追溯太累了,先歇歇。   赵长河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在这寒冷的雪山之巅已是大汗淋漓,魂力几乎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头疼欲裂,疲惫无比。   夜九幽就对坐在面前,相距不到数尺,能很清晰地嗅到她身上的隐隐幽香。   见赵长河疲惫的样子,夜九幽眨巴眨巴眼睛:“感悟到了什么?”   赵长河看了看她眨眼卖萌的样子,想起刚刚看见的场景,实在心情怪异无比,下意识垂下眼帘,遮掩道:“时光果然奥妙……至少可以把我的因果追溯推演到更高的层面。”   “拿在我手上,对你真有用?”   “……嗯,可能因为这个,我看见的因果只能是与你强相关。”   夜九幽来了兴致:“看见我什么了?”   赵长河哪敢说看见你洗澡了,或者你又被你姐姐打了,两壶都不开,全提不得。   只能斟酌着道:“看见你在寻觅真幻之镜……这东西你找到了吗?”   夜九幽道:“拿到了啊,但没有想象中的效果,我怀疑波旬给了我个假的。”   “假的?”赵长河不可思议:“宝物真假你还能分不出来的?”   “因为有效啊,但效果不如预期。”夜九幽也有些困惑:“按理这东西仿制不出来的,我一时也没明白怎么回事。要不是为了飘渺的事情以及等你,不想节外生枝,我早就杀过去找波旬算账了。”   赵长河道:“你需要怎样的效果?”   “去内心之幻,照见自我之真。”   “连你都没能堪自我之真么?”   “哈……”夜九幽笑了起来:“莫说我了,夜无名不也没有么?就比如……她喜不喜欢你,自己知道么?”   赵长河:“……想多了。她就不可能会有这种无聊的思想。”   夜九幽笑眯眯道:“看,你也不敢直面自己潜意识的期待。”   “我欲望而已,对、对你也有。我可没想过要得到她的喜欢,那根本不切实际,我是现实主义者。”   “是么?”夜九幽看他梗着脖子辩解的样子,越发好笑,故意挑逗:“你才见我几面,就有欲望,赵长河莫非只是个纯粹的好色之徒?”   赵长河开始摆烂:“因为挺好摸的。”   夜九幽居然不生气,反倒笑道:“如果我真是和夜无名完全相对,她谨守规矩,我完全无视,那么我应该是一个荡妇。但我觉得自己不是,想要试试,但根本做不出来——你意外吻过我的手,意外摸过我,甚至还有婚约,本来是一个最好的尝试对象,但我连对这样的对象都做不出来放荡之事。所以我真的和夜无名完全相对么?秩序对于我究竟是什么?”   赵长河怔了怔,这话题还真引发了他的思考,其中涉及自己这么暧昧的话题都并不重要了。   夜九幽悠然道:“所以我要堪真,我要知道我是什么……说不定我能超越夜无名取而代之的关键就在这里。”   赵长河点了点头:“是。所以你现在与上古不同,真是因为堪真的结果?展露出了越发真实的性情?”   “也许,我现在不知道。”夜九幽伸出纤手:“所以你即使不把所有天书给我,单独把真幻之书给我看看。”   赵长河二话不说地取了出来。   夜九幽倒被他的爽快搞得有些惊讶:“不是说我是坏女人,你不想让我提升?”   “这是一位此世顶尖人物对自身真我的探索,只要是修行者,谁不乐意帮个忙,对自己也有参考,说不定还能通过这个探求一些上古真相……更别提你给我看了时空之书,这便是交换,人情恰好还了。”   夜九幽打量他半晌,忽然道:“如果堪出的真我,恶毒且放荡,你当如何?”   赵长河想起追溯她修行之时看见的莫名被她杀了做成尸傀的不知名魔神,暗道那也不知缘由不好判断,而这个纪元的夜九幽没做什么好事,但若说多恶毒好像也还不至于。便道:“恶不恶毒暂不好说……至少放荡,我觉得不可能。”   夜九幽奇道:“为什么这么笃定?”   “你洗澡的时候连那些非人的幽暗生物都要隔绝……呃……”   空气安静了数息,夜九幽声音忽然放大了十倍:“你什么时候看过我洗澡!!!”   群山回荡,积雪穿云,宿鸟惊飞。 ###第八百一十四章 初步合作考验   漏嘴了的赵长河闭紧了嘴,偏头看着周边雪景一声不吭。   夜九幽斜睨着他:“好不好看?”   赵长河就是不说话。   夜九幽一把揪着他的衣领子,恶狠狠道:“说话啊,不是很伶牙俐齿侃侃而谈的吗?哑巴了?”   赵长河笼着手,偏头道:“我猜的,猜的而已。”   “猜的?这个纪元的幽垠根本没有养出什么幽暗生物,你也没见过,猜个屁!”夜九幽手中气劲爆发,一把轰在赵长河胸口。   赵长河理亏没闪,结实吃了一记。   饶是夜九幽没动真格,硬实力上的差距摆在那里,赵长河依然被这一击打得嘴角溢血,闷哼了一声,还是没说话。   夜九幽问:“怎么不抵抗?”   赵长河反问:“怎么不下死手?这么点力道对于你来说……恕我直言,和打情骂俏没什么区别。”   夜九幽大怒:“你是真以为我因为想与你合作对付夜无名,有恃无恐是吧?”   赵长河笑了笑:“之前是,但这一击没想过。”   夜九幽怒目而视,气得胸膛起伏。   赵长河扫了一眼:“不需要呼吸的魔神都气得大喘气了,总得让你消个气,不然怎么合作。”   “让我消气?”夜九幽冷笑:“可以,你自挖双目就行。”   赵长河道:“所以你又怎么可能放荡?你看我们是在探讨真我这么重要的问题,别纠结那些细节……”   不等夜九幽回话,又迅速接了下去:“你可知我追溯你的起源,发现不是开天辟地时存在的先天魔神?”   夜九幽愣了愣,这么关键的话题瞬间把她的思路全部带走:“不可能!我与生俱来,代表混乱寂灭,这种法则怎么可能是后天诞生?再说我也没有后天父母,有记忆起就是和夜无名共生,且与之相对。”   “有没有可能,你是夜无名斩出的恶尸?”   “不可能。”夜九幽依然斩钉截铁:“如果是这样,我自己会清晰地知道这种情况,并且夜无名斩出我之前的记忆认知也是为我共有,我会知道我就是夜无名。”   赵长河皱紧了眉头。   夜九幽奇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关于你诞生的因果,就好像有个超级大能在中间阻碍,一团模糊……是夜无名吗?但夜无名和你打架我都能看到,说明我并不是追溯不了她,为什么你的诞生就完全追溯不到呢?如果是夜无名刻意遮掩,又是为什么要遮掩?这很不可告人吗?”   夜九幽豁然站起,来回踱步。   看来赵长河此番追溯到的东西连夜九幽自己都理解不了。   赵长河偏头看她来回踱步的样子,忍不住道:“喂,你到底是不是最顶尖的那一撮魔神,为什么我感觉你对很多隐秘的认知和你姐姐比起来差了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夜九幽驻足冷笑:“有些隐秘,与修行未必有多大关系,倒是与地位更有关系,地位能拓展眼界。夜无名身为天之帝王,掌控四方四时五行生死,所知的东西当然远胜世上任何存在。我夺不了她的位置,只配经营幽垠,所知自然无法与她相比。”   赵长河道:“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就算曾经掀起过滔天魔焰,做着最反派的事情,也只是为了对付她,而她眼里的对手却未必是你。”   夜九幽柳眉倒竖。   赵长河又很快续道:“倒也不会……她很在意你,我所遇的上古魔神多矣,唯有当阴馗出现代表了你在身后之时,夜无名的表现特别在乎,我从来没见她那样过。并且也只有你出现的时候,她会亲自出手限制你。哪怕剑皇与烈,都没这样。”   夜九幽神色好看了几分:“你提供的因果追溯,对我的求真有很大的价值。我想得到真幻之镜后的效果远不如预期,或许未必是宝物有假,而是因为我对自己从何而来都未必清楚,方向可能出了点问题……”   赵长河道:“我说这些就是这个意思。刚才消耗太大了,我的神魂坚持不了。如果你愿意的话,这些时日可以让我再多看看时空之书,说不定还能更有所得。”   夜九幽再度揪住他的衣领子:“还想看洗澡是吗!”   好不容易岔开的话题又被绕回来了,赵长河只能闭嘴。   这意味有点像是,如果夜九幽要他帮看因果,就等于主动邀请他来看自己洗澡……以至于赵长河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应这种话,说什么都像卖乖。   虽然说看见洗澡其实是个意外,并不是看每个重要因果的时候都会看见洗澡,但谁知道呢?赵长河此时回想,记起当初从清河剑那边追溯因果的时候,也看见了飘渺洗澡来着……当时以为这都是个已死的魔神了所以没在意,现在关系来了,怎么办?   这都什么孽缘啊!   主要是你们这些女性魔神,能不能别总是把一些重要的事情放在洗澡的时候做,就因为泡池子里没事干?   赵长河憋了好半天,才勉强憋出一句:“你经常在洗澡的时候做重要的事吗?比如传音安排什么任务,或者千里杀人。如果只是偶尔,可能还好……经常的话……”   夜九幽也憋了半天,才憋出两个字:“经常。”   是的,真是因为泡池子没事干,仗着能万里传音万里飞剑之类的,就开始办事……就像现代人蹲坑没事干总要玩玩手机一样过于正常,所以飘渺和夜九幽都栽在同一个坑里。   指不定追溯夜无名的话,也有相同的坑。   两人绷着对视半晌,夜九幽才面无表情地道:“我不需要你追溯,你与时空之书的缘分到此为止。至于你要给我的书,现在多给一页因果,我自己来看。”   赵长河默默拿出了因果页,和之前的真幻页摆一起给她看。   夜九幽轻抚两页书感知,第一时间并没有打算抢。毕竟在夜九幽的修行层面,能够接触到这两页天书,那自然就能领会相关的东西,是否据为己有并不重要,没必要和赵长河闹矛盾。   然而没过多久,夜九幽的脸色就变得阵青阵白。   这两页对她如同草纸一样,什么用都没有。无须考虑,这只有可能是夜无名恶意使坏,不让她看。   赵长河身上的这几页,名义上属于赵长河,实际上就是属于夜无名,所以赵长河从来无法发挥天书真正的能力,在此再度得到了印证。但赵长河终究是持有者,他能得到最基本的应用,正如夜无名也无法阻止他拿来擦枪,基本的感悟教学用途赵长河还是能够使用。   如果夜九幽也想要得到感悟作用,那就要从赵长河手中夺过来,变成她是持有者。   这便是赵长河与夜九幽之间的基本矛盾之一,一旦争夺,合作必定崩盘,夜无名根本就是有恃无恐,明知他们绝对不可能精诚合作。   “怎么?不起作用?”赵长河打量着夜九幽的神情,斟酌着问。   夜九幽死死忍着直接夺书的念头,淡淡道:“夜无名在挑唆你我相争。既然明知她这个想法,那我再想要也不会遂了她的意。”   赵长河沉默片刻,灿然一笑:“这不是很简单么?你想要,我不给,才有相争。但若我直接给你呢?何争之有。”   说完直接把两页都甩了过去,毫不在意。   夜九幽接着两页,惊愕无比:“你……”   “我从来不贪占有天书,天书在我身上未必算是什么好事……我说了,不肯给你,仅仅是因为我不希望助纣为虐,养出一个祸患。但现在既然已经答应让你感悟这两页,总得让你完成这个目标,合作就要有合作的样子。更何况……”   “什么?”   “你能忍住不夺书,对得起我们的合作,那我也不能负了你的对得起。”   夜九幽心中有些怪怪的,沉默不答,直接感悟。   片刻之后摇了摇头:“没用了,这几页已经被夜无名完全占据,就算丢到异度空间,也只属于夜无名……她不会留下这么好钻的空子。”   说完犹豫片刻,似乎在自己揣怀里和还给赵长河之中纠结了一阵子,终究还是还了回去:“你拿回去吧,放我这里说不定还有什么幺蛾子。”   “哦。”赵长河也不客气,很是自然地收回了戒指。   气氛一时安静,两人都觉得好像关系有点什么变化,却又说不上来。   或许夜九幽从来就没有想过能和谁这样自然地共享宝物,好像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丢来丢去的谁拿着都无所谓……   虽然这个宝物因为夜无名的从中作梗变得鸡肋,换了个能用的未必做得到这一点。但夜九幽承认,这种感受很特别。   至少可以说,合作关系经受住了初步考验。对于以混乱著称的魔神来说,属实有点不可思议。   夜九幽知道自己无法信任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信任过她。这种“你对得起我,我也不能负了你”的经历,两个纪元下来从未有过。   但实际上……她知道自己的合作并没有多么诚心。   她依然想杀赵长河,合作完就杀。否则那婚约的因果早晚要生事,现在的因果已经越发多了,连身子都被看光了,不能再多下去了……   真对得起么?   “既然……你用不了……”赵长河沉默片刻,还是问:“需要我继续么?”   又是这种类似于“让我看你洗澡么”的问题,夜九幽此时脑子乱糟糟的,实在不想纠结这个,摆摆手道:“再说吧。我们还是具体议一议,这合作怎么进行。”   赵长河点了点头:“你有什么想法?首先提醒你,夜无名能窥伺我们的话可未必是通过天书,就算把天书丢在其他地方,我们自己密议,也可能属于当着她的面密谋。”   夜九幽道:“我可以隔绝,她不可能无声无息穿透我的隔绝窥探到我。”   赵长河认真道:“建议你不要这么想。夜无名身合天书之后的手段,有可能超出你曾经对她的认知。”   她在我身上的可不仅仅是天书,她的眼睛可能都在我这里。   这话赵长河没有直说,目前为止和瞎子没有揭开这个话题,不确定她是否知道自己猜到了这一点……曾经夏龙渊提示的学习王家功法来排异,也一直默默地在练,也不确定瞎子是否知道了。反正能不揭就先不揭。   夜九幽也不在意:“那就当面密谋好了,反正目前的你并不足以对夜无名造成太大威胁,你还需要进步。她就算听见了,也不能阻止你进步,除非提前杀了你……”   说到这里,似笑非笑:“不知道她舍得不。”   赵长河偏头:“没有舍不舍得,只有是不是时候。”   看他那小傲娇的模样,夜九幽有点想笑,还是道:“你如果还要提升,我建议你去一个地方。当然,对我也有用。”   “哪里?”   “天魔幻境,波旬所在。”夜九幽悠悠道:“我还是怀疑他给我的真幻之镜有点问题,我需要真货。而他与你有因果,你也需要终结此事。这是你我的第一项正式合作,你意下如何?”   赵长河奇道:“说到这个,你既然当初都能抢镜子了,为什么不能直接杀了他?那时候的他分身都被我射爆了,应该受伤不轻。”   “正如夜无名杀不了我和飘渺,我也未必杀得了波旬,这种人心之魔,只要人世仍在,他就在,这是天道既定的法则。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可以杀,也无非是我吸收了波旬之意,我也成为了波旬……我不想做这种事,我自己的真我都没搞明白,又多一个烦恼,有害无益。”   赵长河颔首表示明白。   别说夜九幽混乱,这种事她拎得可清了。“吸收波旬”这种诱惑可不是谁都抵御得住,只有清晰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人,才可能达成这种让夜无名都忌惮的修行成就。   夜九幽又道:“否则夜无名为什么要引进你这种天外之人,只有这才可以超脱天道既定的窠臼。当初道尊之战,如果没有你,玉虚等人再怎么反抗也不会有任何作用——同样,这也是我看中你,与你合作的价值。”   赵长河沉默片刻,慢慢道:“你要我杀夜无名?”   “当然。”夜九幽忽然笑了:“哦,是了,你好像不是想杀她,是……”   赵长河打断:“我不知道。先说波旬吧。”   “好。”夜九幽居然真不继续揶揄,很正经地道:“说来曾经我和波旬是有所合作的……你破坏过我的下属黯灭阴馗等人与天榜刺客雪枭合作的事情,这事我还没找你算账。那位雪枭,不是我的人,是波旬的,不过当时我与波旬所求不同。”   说到这个,赵长河没忍住又看了夜九幽一眼,这位真不是个安分的,她想复苏灵族大地。所谓所求不同,波旬雪枭那边应该要的是长生天神斧,这东西夜九幽应该兴趣不大,只是帮盟友夺取而已。   按现在的关系,灵族大地这种大事还不是问的时候,问了九幽也不会说……好在当初没对灵族造成什么伤害,否则现在的合作都进行不了。即使如此,思思对九幽一定很不满,这事以后再说吧。   “雪枭以剑气养鱼,这是根据波旬的心魔衍生而成?”   “差不离。为什么是一位剑客做这种事,也别问我,我也没兴趣知道。”夜九幽悠悠道:“我只知道波旬的天魔幻境所在,也叫他化自在天,里面很危险,你敢去么?”   “这意思,你想我一个人去?”   “如果我或飘渺跟你进去,又或者等你的妻子们来了一拥而上,那对你有什么提升价值?”夜九幽的神色变得有些冰冷:“所以当然是你独自去,如果你死在里面,合作自然终止,你不配。”   赵长河偏头看了她半晌,忽然笑道:“其实你心里有点矛盾?内心挺想我死的,这样你被看光了的事情就随风而散了。”   夜九幽柳眉倒竖,正想说什么,赵长河直接截断:“我还是挺乐意自己去的……并且既然雪枭与波旬有关,我就更要去了,因为这或许关系到一位失联已久的挚友,我必须去。”   夜九幽想说的话被堵了回去,冷冷道:“那还不去,在这说什么?”   赵长河淡淡道:“但在此之前,我还需要多琢磨几天的时空之书……刚才略看那一会儿,看是看了点故事,但对我的修行感悟不足,等于白看……如果你不想追溯自己的因果、又不想让我碰触这页书,那可以让这页给飘渺手持。”   “我为什么要给飘渺?何况我也需要再追溯我的因果。”   “……那你就得忍忍,要被我再看几次。”   夜九幽木然。   远处传来飘渺的声音:“什么东西给我?看什么?”   夜九幽抽抽嘴角,声音变得和蔼可亲:“飘渺,你要天书吗?给你持有一会儿如何?”   飘渺飘然而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   夜九幽道:“放心,绝对没坑,就算你不信我,也该相信赵长河对吧?”   飘渺看看赵长河,眼里还有些羞恼,但人品方面她倒是确实信得过赵长河。昨晚的事不知道怎么面对赵长河,从天书这种正经得不能更正经的事着手消除尴尬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于是便问:“她说真的?”   赵长河只好道:“是真的。”   其实飘渺的早就看过了……也没啥……   飘渺点点头:“既是赵王作保自然可以,我也想看看天书。”   夜九幽摸出天书,露出了不患寡而患不均的笑容。 ###第八百一十五章 逆时光,断因果   夜九幽先行离开了,回了自己的九幽深渊,适才赵长河说的因果追溯给她的触动有点大,回自己的大本营寻觅蛛丝马迹去了。   反正这边坑飘渺被人看洗澡,虽然有乐子,自己又看不见……回头再来看他们面红耳赤的场面就行。   留下飘渺拿着一页书和赵长河你眼看我眼,半天都没心情干正事。   夜九幽在的时候还好,她一跑路,剩这边孤男寡女可就太尴尬了。   飘渺不着痕迹地扭了扭……醒来之时还感觉有点黏糊,那是什么鬼东西。   身躯还有点软,提不起力气来,懒洋洋的只想多躺一会……脖颈上还有很重的吻痕,不知道到底是多用力。   果然不是刻意沉睡就可以自欺欺人与自己无关的,躯体是自己的,一切痕迹都会在接掌躯体之后体验感受。更何况还不是完全沉睡,中途醒来的那一刻……   那完全就是她飘渺正在那个,从身到灵。   本来飘渺不会这么迟才醒的,不如说是不知道怎么见人,刻意磨蹭,一时间甚至都想继续让崔元央出来算了……可转念一想,不行啊,继续给崔元央,那她今天又会干什么?   就是再见不了人,也得撑着自己来,把那长得像兔子的狐狸摁回识海里呆着去。   两人尬了半天,赵长河才终于开口:“央央怎样了?”   飘渺面无表情:“现在都没醒。你……”   说了一半说不下去,其实真有点想问,和这样娇怯怯的小姑娘做得那么凶残你真忍心的吗?简直禽兽。   赵长河道:“夫妻之间,越是卖力,她才是越开心的。”   “……”飘渺勉强道:“不用和我说这个。”   赵长河道:“我知道你的修行尚未恢复最巅峰时,还需要继续掌管这躯体代练,所以我也不强求别的,只看是否能给个约定,每天让央央出来一段时间?”   飘渺抿了半天嘴,心中实在是想拒绝,却又知道拒绝等同于翻脸,最终只能道:“我可以让她每天辰时出来一个时辰,但你们可否答应不做那种事?那个,真的不急于一时。”   还故意约辰时,意思是大早上的你们总不会乱来吧……赵长河心中莫名有点好笑,故意道:“那个不做,接吻行么?”   飘渺实在头疼:“你们自己把握……我真的不想讨论这种话题。”   赵长河道:“我那时候神魂探入,不是故意去碰你的……是为了尝试能否在双修过程中寻找分开你们的可能性。”   飘渺都快尬出血了:“我知道。结果如何?”   “暂时没辙。”赵长河沉吟片刻,问道:“刚才夜九幽让我去找波旬……我想波旬那种关乎人心的,最重神魂之中的不同显现,不知是否可以从他那里找到一些参考?”   飘渺吁了口气,说正事就行,别再说那些话题了……便快速接话:“或许。除了夜无名之外,大约也就只有波旬那边最有可能找到办法。九幽的话,让她把我们搅得更乱倒是在行,井井有条地梳理分离属实不是她的强项。”   “那行,我到时候会额外留意。”   说完这句,两人就没话说了,开始陷入沉默。   又过了好一阵子,飘渺主动问:“让我持天书,你要做什么?”   “我需要观摩时光、窥测因果。不触碰是避免被夜无名凑齐九页,因此必须你或夜九幽持有,在你们手上她也没那么容易瞬间抢走。”赵长河道:“此前夜九幽只是拿着给我感悟,如今既在你手,你也需要感悟,我们一起。”   谁要跟你一起……飘渺憋了一下,还是道:“好。”   两人目的不同,飘渺是想看看能否从天书之中略窥时空之道,赵长河依然是通过时光在追溯因果。上一次夜九幽手持,他追溯的自然全是夜九幽,这回轮到飘渺手持,他所追溯的对象自然就成了飘渺。   飘渺与山河四剑的因果,曾经通过清河剑已经看过了,还看见了她和上古青龙的很多对话,看洗澡也是那回。   这一次赵长河刻意地直接指向了源初,看看飘渺诞生的最初成因。   然后发现,比看夜九幽的容易多了。   飘渺并不是天地初开就存在的,她是等到世界上有了大量生灵、并且有了国度之后才开始渐渐汇聚的,可以说诞生得很晚。这种其实不太算“先天魔神”了,应该算是后天神灵,因人而成。   当有了国度,“山河社稷”成了一个具体的意象,也就是社稷之神。人们挂在嘴边的龙气、山河气脉,具现成了一位神灵,在浩瀚河川之中汇聚成型。历朝历代的帝王拜社稷,拜的就是她。   此神本也无名,因为不可捉摸,没有形态,只是氤氲飘渺的山河之气,故被人称为飘渺。当她越来越强,渐渐显化为人形,便是那个与央央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模样,宛在水中央。   说夏龙渊失去了气脉眷顾,如果当时飘渺在的话,那就可以具现为飘渺不再搭理夏龙渊了,不再借力给他。当时她不在,事情依然是这么发展的,也就是说,此神也是可以不需要的……和寒螭一样,被动就归于被动、抽象就归于抽象,不需要有一个具体的神灵来代言。   她是可以杀的。   夜无名已经这么做了……   但赵长河觉得自己是有点双标的,虽然对寒螭说“被动就归于被动”,但对于飘渺他却真觉得没有杀的理由,人家一点错都没有,做的全是好事,为什么要杀啊……或许也不算双标,标准就是一条,善恶之别。   不像夜无名,大有一种为了自己的目标,“虽芝兰当道,吾亦除之”的态度。管你好的坏的,一概弄死。   总而言之,飘渺之前说的话没错……对于现在的人世河山,他赵长河是中流砥柱,飘渺会是他的巨大助力,她为此而生。   如果说飘渺有什么缺点的话,大约是两条。一是她不具备人类的情感、没有自我的追求、甚至可能没有羞耻心,非常淡漠地遵循着自己的设定,和夜无名一样,假设某个好人对山河大局有了阻碍,她一样是除此芝兰。二是她现在心中有很深的恨意,对夜无名的。   这两条其实有点矛盾……因为遵循第一条的话,就不配有第二条。   反之,既然诞生了恨,那第一条还站得住么?她苏醒之后,羞耻心爆棚了都……如此爱憎,是否还能公正,是否还能像远古之时那么绝对的为了山河社稷而行?   已经不能了。   如果是上古之时的飘渺,她绝对不会和夜九幽混在一起,她应该是看见夜九幽就厌恶的,并且她的第一目标应该是帮助如今的大汉一统关陇……但今时今日的飘渺,和夜九幽相处了这么久也只不过是冷言冷语,连架都没打,关陇如何也连问都没问过。   “如何?看见自己的源初,对比今日,有什么想法?”赵长河忽然问。   这问话不在现实,而是在时光长河的尽头,飘渺初次凝聚形象的时刻。   面前正在汇聚的气居然说话了:“你……如何知道我到了这里?”   “看出来的,这气脉有异,它不再纯粹,也没有那么自然,像是自己在主动地汇聚。”赵长河道:“我的气脉之道已经登堂入室,这类观测我现在还是比较内行的。”   “是……连这都看得出来,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赵长河道:“但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擅改因果,可能会毁了你自己。趁着还没完成,停手吧。”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尝试,你不知道么?”   “是为了回到过去找夜无名的麻烦,还是为了用这种方式早点把自己分化出来,避开我与央央的事情?”   “兼而有之。”   “这样的执念,很不飘渺。”赵长河郑重道:“我现在怕的是……你会入魔。”   “所以?”   “得罪了。”   现实中的赵长河骤然出手,一指点向前方飘渺的身躯。   飘渺伸手架开,两人的精神同时离开天书。   飘渺漠然看着赵长河的眼睛:“无论我是入魔,还是死于时空之乱,对于你来说岂不都是解决了一件头疼事?何必没事找事。”   “人世间可以不需要飘渺……但决不能有一个入了魔的飘渺。”赵长河淡淡道:“今日河山,我在守护。”   飘渺神色微动。   赵长河一字字道:“飘渺,你失职了……”   飘渺抿紧了嘴唇,半晌才道:“抱歉。我已有私。”   赵长河没有揪着她的问题不放,反倒赞了一句:“你刚才的尝试,已经有了穿越时空更改因果的意味……强是真的强,我也是想学这个,不得要领,只能通过这种追溯的方式去看过往的影像,你却已经直接办到穿越了。可否指点一下?”   飘渺奇怪地问:“你……不怪我?”   “你的情况……换了是我只会更偏激,不能苛责。”赵长河笑笑:“何况我也有私,我真想学时空之道。”   飘渺看向赵长河的目光终于柔和了许多:“央央喜欢你,确实不是没有理由。”   顿了顿,又道:“时空穿越,我并没有直接办到……如你所言,刚才没有完成,谁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是成功呢还是要出大乱子。我把我所悟的分享给你,你自己参考。”   说完一指点向赵长河眉心,赵长河没有抗拒,任由她一指点化。   赵长河闭目消化了片刻,若有所思。理论不难,如同一直在磨练的所见即所在,神降万里之外,这里也是一样的。既然可以看见时光长河的上游,自然也是可以所见即所在,一样可以过去。无非就是所需的力量比二维空间的穿梭更高得多,所以飘渺能直接做到,自己却不得要领。   搞了半天其实是受限于修行……御境二重的水准,对于玩这个远远不够。   但似乎可以做点其他的磨练。   赵长河沉吟片刻,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树枝。   积雪压枝,枝头没有绿叶。赵长河定定地看了很久很久,仿佛看见了它未曾被积雪覆盖之时的挺拔过往。   于是伸手一指,树枝渐渐抬起了头,覆盖在上面的雪簌簌而落。   这一指若是在外人看了简直嗤之以鼻,就是一道气劲把树枝扶直了,把积雪抖了下去,一个初涉武道的人都办得到。但飘渺却看得骇然瞪大了眼睛。   这哪里是气劲导致的……这是时光,从根本上回溯了这根树枝的过往。   如果再深入一点,便是枯杨生华。   这一手夜九幽是会的,夜无名同样也会,还更强大得多……但她们都没想过,赵长河刚刚感悟时空之书没多久,在飘渺协助之下居然就会了这一手,这是法则级的神技好吗!   赵长河又皱眉思考了一阵子,忽地再度并指成刀,虚斩了一记。   那棵树忽地彻底消失,仿佛从来不存于世。   三个女人下意识捏住了拳头。   这又不单是时光了……似乎掺杂了点别的。   好像是从根源上斩断了这棵树曾经被种下的因……他竟然在断因果!   这只不过是对一棵小树,相对简单,要对人用的话还会麻烦得多,未必做得到。但已经踏出这一步了,对人还远吗?对魔神呢?   飘渺看得简直有点目瞪口呆,这举一反三的能力和天赋,就是这位短短两年半就踏上天榜第一的根源吗?   某处夜无名抱着手臂冷笑,这就看呆了?我都习惯了……   不过也有一项有些意外,本来夜无名觉得赵长河会很想尝试穿回上古做点什么,如今看来赵长河的表现并不想,连飘渺的穿越都被他阻止了。   他好像并不愿意去造成任何不可知的变数……想要窥探上古之谜,看电影就行了,没必要过去。之所以研习时光,恐怕连学技能都是次要的,他最终的目标是找到回家的办法。   夜无名撇了撇嘴,就这点时空之道,想回家还早呢……   赵长河长长吁了口气,对飘渺行了一礼:“多谢指点。”   飘渺木然道:“我没指点什么……这手断因果,我就不会。”   赵长河道:“我曾经在清河剑中追溯过你与灭世之炎的对话。”   飘渺怔了怔:“如何?”   “它说,天道的死亡本不会导致灭世倾塌,之所以造成这种模样,那是天道临终之前也觉得此世当灭。此话何解?意思是,并非天道死亡导致的纪元崩塌,而是天道临死拉垫背的,把世界毁了?”   “它的话是站在它的立场说的,想为自己灭世找到天道法理,所以未必多么可信……但应该不是完全没有依据。”   “不管它是不是在为自己拉法理……我能不能认为,天道有可能并未死透?”   飘渺眯着眼睛:“你的意思是?”   “寒螭镇压的东西,那种充盈的恨意与毁灭……是否与天道的灭世之意相关。”赵长河叹气道:“我一直在追溯源初,就是想找到相关的痕迹,可惜都没成功。”   飘渺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我想整个世上能回答这些问题的,只有夜无名一个。”   说话间,夜九幽兴致勃勃地出现在身边,探头探脑:“怎样怎样?看了没看了没?”   飘渺:“?”   赵长河摊手:“没,追溯了一下飘渺的源初。比你纯粹,可惜比你们的晚了很多,看不见更多想要的。”   夜九幽大怒:“凭什么我都被看了她可以不要被看!不行,你继续看!看到了为止!”   飘渺莫名其妙:“你们在说什么?”   夜九幽索性摊牌:“看你洗澡!追溯重要因果的时候,如果恰好你在洗澡……呃不是,你当我没说。”   赵长河捂脸。   飘渺神色古怪地看了这俩货半晌,居然憋出了一句:“他如果要看我的,只需要叫崔元央脱衣服就可以了……事实上他什么都做过了,还有什么可看的。所以你到底在期待什么?”   夜九幽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奇怪,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飘渺忽然没那么羞耻了,连这种话都能淡定地说了?   这男人是什么做的,和谁合作一下都能让双方关系变好一层?   “等一下。”飘渺终于反应过来:“原来你被看光了啊……”   夜九幽:“……”   飘渺悠然把时空之书塞回她手里:“那接下来你们继续慢慢看,我的事已经做完了。” ###第八百一十六章 假作真时   “为什么让赵大哥看夜九幽洗澡,我不要!”飘渺的识海之中,睡醒了的崔元央正在打滚:“你这是在给我戴绿帽子,身躯给你就这样坑我!”   飘渺安抚:“那个本来就是你们家侧室,早晚的。”   崔元央:“?”   怎么可能早晚的,那个所谓的侧室不是我们故意膈应夜九幽说的吗,当事人双方谁认啊,夜九幽怎么可能被一个虚假的李家小姐身份束缚?   别欺负我央央不懂,他俩这个合作,面上诚恳,其实双方都心怀鬼胎。赵长河绝对不会接受一个代表了混乱与寂灭的恶神做伙伴,别说妻子了;夜九幽也绝对不会让一个摸了看了她的男人继续活在世上。目前的合作,无非是大家都觉得打不过夜无名,需要拉扯盟友而已……后续说不定要因为一些别的事情打得天崩地裂呢。   飘渺道:“你不知道,即使是用假身份,假身份诞生的因果也是会回馈于自身的,必须设法斩断,如果不斩断就一定会出结果。你看关于因果,是赵长河钻研更深呢,还是夜九幽?到时候夜九幽一定会因为这个自以为无法束缚的假身份闹出问题。”   “有理……咦不对……”崔元央奇道:“你怎么在帮赵大哥?”   可别是夜九幽还没绿我,你先绿我啊?   “我帮他有什么奇怪的?”飘渺淡淡道:“我本就有责任帮助今日的大汉一统河山,而关陇原本不堪一击,完全是因为夜九幽在背后撑腰,使得大汉没法打。帮助赵长河收服夜九幽好像是一条便捷路径……”   崔元央发呆:“如果你的目标是山河一统,为什么不是你帮夜九幽灭了大汉?”   飘渺有些无语:“我代表的是山河气脉,并不是随便找个乱七八糟的势力扶持一统就叫山河气脉的。就算三岁小儿也知道当今大汉才是天命所归,也就是我所扶持。”   崔元央忽地反应过来:“我们国家祭天,其实是祭你。”   “你终于明白了我的央央……某些角度说,赵长河娶你以定河北,就是当初大汉破局的关键,也就是山河气脉开始归于其身的关键。从那一刻开始,四分五裂的国度以一种让人瞠目的效率趋向一统。”   “……所以说娶我,其实是得到了你。毕竟我就是你。因果在这。”   飘渺闭嘴。   这么理解的话……是也不是。目前来说我们终究还是两个人,但因果确实可以从这里印证。   假身份造成的因果都必然沾染自身,何况我们。   飘渺很是头疼。抬眼看看夜九幽和赵长河,这俩正在大眼瞪小眼,压根没继续。   夜九幽打死不肯再让赵长河看洗澡了,赵长河通过今天的感悟也不是太需要继续对着天书琢磨了,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子,赵长河面无表情地开口:“再给我两天多巩固一下所得,就去找波旬。”   “可以。”   “对了,如果不出意外,这个时间我的妻子们应该也正往昆仑而来,她们的主要目标是白虎。如果届时我正在波旬那边分不开身,你们帮忙照应一二?”   夜九幽淡淡道:“你想多了,我能不趁机杀朱雀玄武她们,已经是看在我们此番合作的份上。生死在她们自己,与我无关。”   赵长河道:“你说的……飘渺见证。”   飘渺“嗯”了一声。   “你……”夜九幽怒道:“你不信我。”   赵长河笑笑:“信。只是事关妻子们,需要有更安心的答案。”   该信的信,有的东西可不能轻信。说照应本就是试探,他只需要得到夜九幽不干涉的结果,只要夜九幽不胡来,赵长河对于老婆们能不能对付白虎还是很有信心的。   夜九幽对于四象肯定是没有好心思的,尤其对于朱雀,二者在生死之道上有冲突之处,很难说夜九幽会不会趁机做些什么……反正这次是汉皇御驾亲征,飘渺肯定不会坐视,信夜九幽的承诺不如信飘渺。   看夜九幽恼怒的神情,赵长河心中有些怪怪的,你我互有戒备这不是很正常的么,你到底在气什么?   想了想,便又放缓语气解释:“今日四象与上古不同,她们不听夜无名的,只听我的……你与夜无名的敌对、以及因此与四象的敌对,并不需要延续到她们身上。相反,她们是对付夜无名的助力。”   夜九幽冷笑道:“你凭什么有此自信,因为所谓的情?”   赵长河道:“不错。就因为这。”   “我看尽两个纪元,这种东西最不可靠。”夜九幽冷冷道:“我在想,夜无名提前抛弃了你,是不是因为觉得你在这方面过于幼稚,非成事者。”   赵长河笑笑,不去争辩。   夜九幽看他那笑容就不爽:“终有一日,你会后悔。”   ……   会不会后悔,赵长河不知道,也根本懒得去想。   他只是继续沉淀,消化对于时光与因果的感悟所得。一整天下来,和夜九幽与飘渺都再也没说过半句话。   这两位也分别在修行自己的,没再搭理他。除飘渺外,夜九幽自己也没有完全恢复到最巅峰状态,需要继续休养,其中还有部分锅要算在赵长河头上,她的事情被赵长河破坏得可不少。   直到深夜,赵长河从入定之中睁开眼睛,看着不远处静立在山巅远眺远方云雾的飘渺,叹了口气。   和飘渺的交往比和夜九幽累,因为夜九幽和瞎子再像也不是完全一样,还是能分出是不同的人,而飘渺则完全顶着崔元央的躯壳。天知道是多艰难才能忍住抱着她的欲望,还得做出一副很平静的、和不太熟的人说话的语气。   原本这夜深人静之时,就是抱着妻子温存的时刻,但现在却只能近在咫尺地看着,什么都不能做。   这么久久地凝望,飘渺自然有所感知,哪怕是背对着也能够察觉他眼神的温柔,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却隔着鸿沟。   飘渺平静修行的心再也静不下来,乱成了一团。   明明知道他看的不是自己,是央央……可这眼神真的难捱。   看够了没有……还想看多久?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明,赵长河抬头看天,估算了一下大概快六点的样子,距离所谓的辰时即七点还有很久。   不管了,就这么等着,等到辰时。   飘渺:“……”   他居然真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一直看到辰时为止。   完全是掐着点,快到辰时,身后就响起了赵长河的脚步声,迫不及待地到了身后。   飘渺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聊。”   正待把身躯让回给崔元央,却发现崔元央居然在睡觉,出不来了。   还没来得及喊醒,赵长河就已经伸手环抱了过来:“央央……”   他实在是太过迫不及待了。   飘渺:“?”   等、等一下……   感受到对方的挣扎,赵长河奇道:“怎么了央央?飘渺都说让我们聊了,应该不会还是飘渺吧?”   可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抱着飘渺……飘渺憋了一下,只能学着崔元央的语气道:“不是的赵大哥,我刚醒,一下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被谁轻薄了。”   赵长河吁了口气:“九幽的地盘上,还能有谁?”   飘渺道:“那可不一定,她的深渊里藏了很多力量,没给我们看的。”   “那也不会跑出来抱你。”赵长河笑着吻了吻她的侧颈:“真敢,看我不砍死他们。”   飘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是本能地挣扎:“别亲了……飘渺在呢。”   夜九幽远眺过来,神色古怪无比。   飘渺是在呢……   赵长河正在说:“她这次不沉睡了?做什么大灯笼呢?”   飘渺心中气结:“她说睡了也没用,起来照样什么都感觉到了,自欺欺人。”   “这倒也是。”赵长河无奈道:“那总不能因为她,我们就真不能亲热了吧?就算不做那些,亲亲抱抱也不行嘛?我俩做错了什么要这样咫尺不得亲近啊……”   飘渺搜索枯肠找了个理由:“赵大哥~难道你就只想和我做这些事嘛,不能说点其他的?”   夜九幽乐了。   赵长河也乐了,说不想要脸只想亲热的不是你自己吗?女人的嘴,说变就变,是昨晚喂太饱了是吧。   “我总觉得你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是在吃自己老爹的醋。”   飘渺趁机道:“爹怎样了?”   “给了他一些突破御境的引子,看造化吧。破御这种事情别人帮不了,自己能破就是能破,卡着就是卡着,说不定卡一辈子。说来我以前也没想过,你爹对武道其实没多少兴趣……反正实在不行的话,让他回归朝堂便是,他说更喜欢这些。”   “他现在不回,并不完全是因为配合你们打压世家的让权,更主要是因为不想对夏迟迟叩首称臣。他要脸的,那是女儿的情敌,怎么跪得下去。”飘渺很庆幸这么长的时间共享了崔元央的很多记忆,基本都门清。   赵长河:“……忘了还有这一层。那回头让他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上殿赐座就是了。”   “夏迟迟没意见吗?”   “迟迟怎么可能驳我这点面子,何况迟迟也知道你爹的价值……诶,我忽然想起个事。”   “什么?”   “现在晚妆不管镇魔司了,交给了秦定疆,我觉得秦定疆这人吧,忠诚还可以,但能力一般,为将有余而为帅不足……包括镇魔司的其他人才储备也是,武维扬等人都是这样,感觉是因为以前晚妆太过事必躬亲了,手底下的人独当一面的能力都有点欠缺,事事都想着请示汇报的。上面没人给他们定调,他们就像个没头苍蝇。”   “你说这个的意思是……”   “很早以前你不是想进镇魔司来着,还去抓我这个通缉犯。我看以后你回去了,是不是可以去镇魔司磨砺磨砺,适当的时候交由你来管怎么样?”   飘渺都忍不住笑:“他们都不行,央……我可以为帅?”   “你家学渊源,只是一直都没有恰当的舞台发挥。其实你历练也不算少,当初璞阳之战、琅琊之战、函谷之战,你都带过一支直属队伍的不是吗?虽然那也只是为将……后面试试吧,给个独当一面的锻炼,说不定真可以呢?不行再说呗。”   飘渺笑道:“好,以后试试。”   赵长河觉得她的反应怪怪的,按理央央会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因为这确实是她所喜欢的,从那么早开始就想做了……而且做镇魔司的事还算是她与自己的缘法开端,怎么反应这么冷淡。   “怎么,是现在对镇魔司的事没有以前的兴致了?”   飘渺也醒悟自己的反应不对,忙道:“不是,就、就夏迟迟是皇帝,我变成她下属了……当然没什么可兴奋的。”   “嗐,这都什么嘛,这是对社稷负责。如果你不适合,我肯定不会强行让你做的,所以说要先试试才行。对了,现在说对社稷负责,其实也可以算是对飘渺负责。”   飘渺迟疑片刻,低声道:“你……对飘渺负责?”   “嗯啊。只不过她现在满心的夜无名,是否还能代表以前所代表的意,已经很不好说了……我心中的飘渺最飒的时刻,就是分铸四剑镇守山河的那一刻,跨界一击,秒杀魔神,护人界之安,太帅了。我觉得她始终恢复不了巅峰状态,可能未必是与神魂不统一有关,更可能的是因为她现在背离了应有的山河意,又哪有昔日之威呢?便是我们想对她负责,她是否当得起?”   飘渺沉默不语。   “好啦,不说她了,我们只有一个时辰呢。”赵长河说着说着,搂着腰的手又开始不老实地向上掌握:“我家央央脸嫩回去了,别的地方可没缩水,真好……”   飘渺一个疏神,已被一手掌握得严严实实。一时之间人都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剧烈挣扎吧,肯定要露馅,不挣扎任他揉?那怎么行!   夜九幽差点没笑岔过气。   识海深处,刚刚一觉醒来的崔元央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夫君抱着飘渺把玩的样子,那神色比飘渺还要懵。   你们……在干什么啊?   飘渺很快发现崔元央醒了,羞愤无比地把崔元央推了起来掌管身体,自己飞一般缩回识海深处,直接自闭。   崔元央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反正身体现在是自己控制了,老公抱着真舒服,想太多干嘛?   于是赵长河发现怀中妻子开始主动起来了:“赵大哥~亲我。”   “就知道,小妖精刚才还装,捏两下就有感觉了是不是?”赵长河从善如流地扳过崔元央的肩膀,低头啃了下去。   ……小妖精刚才还装?   崔元央眨巴着眼睛,识海里开始捉奸:“姐姐,你喜欢可以说的,是不是因为怕我吃醋,其实不要紧的……要是嫌弃妹妹碍眼了,妹妹离开便是了……”   飘渺完全感受着被亲吻的感觉,又被这样一问,气得背过气去,一个字都回答不出来。   崔元央又开始作妖:“赵大哥……”   赵长河离开唇,捧着她的脸蛋揉了揉:“怎么啦?”   崔元央被揉得声音都含糊不清:“你喜不喜欢飘渺姐姐啊?”   “啊?”赵长河莫名其妙:“我和她话都没说过几句,哪来的喜不喜欢?”   崔元央道:“我觉得你对她挺好的啊……”   “她是好人啊……主要是她对你也好,那我对她自然不会差到哪去。”   “你是不是看过她当年的模样?”   赵长河道:“嗯,和你如今的模样挺像,但不完全一样……你还是有遗传父母的部分。”   “那……飘渺姐姐漂亮吗?”   “当然,她这种属于山河所聚的神灵,乃是天地所钟的灵秀,哪有不漂亮的。”赵长河无奈道:“不是,你问这个没意义啊,漂不漂亮和喜欢无关,我真和她不熟啊。”   崔元央叹了口气:“赵大哥你变坏了……人家全身上下都被你看光了,你一点想负责的念头都没有吗?”   飘渺从识海之中跳了起来:“他什么时候看过我的,看你的不算啊,我当年的身子可不是这样……”   崔元央理都没理她,继续道:“当时清河剑中的回溯,我也在场的……我们都看过飘渺姐姐洗澡,我可记得呢,赵大哥想装没那回事吗?”   飘渺:“???”   夜九幽眼睛变得亮晶晶。   赵长河半张着嘴,面无表情。   死兔子你是不是会傻啊,为什么要把这事抖出来啊,没见过给自家老公塞妹子的,这就是传说中的自绿?   空气安静了好一阵子,赵长河才狼狈地转移了话题:“夜姑娘,我觉得我可以出发了,波旬在哪……”   这话题转得过于拙劣,以至于夜九幽根本不想搭理他。   但夜九幽眨巴了半天眼睛,回答的却是:“可以。但我建议飘渺跟你一起去。”   赵长河很是头疼:“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去?你之前明明还希望我独自去,这又是闹的哪出?”   “我让你独自去的时候,你还没和飘渺交流过,后来你们不是说波旬有可能对分割飘渺有帮助么?我认为有理。但所谓帮助可未必是宝物,不确定是以什么形式,万一是带不回来的,不跟着过去岂不是错过?”   “虽然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我觉得你未必是出于这个想法。”   “当然。”夜九幽冷笑:“我想知道,你是更想完成让飘渺与崔元央分割的目标,还是更想让她在这里监督我不去对付你那些妻子。给你添个头疼的选择,就是你不信任我的代价。” ###第八百一十七章 天魔幻境   夜九幽确实不高兴,昨天还为了那种很难得的信任感受挺舒服的,转眼这王八蛋就防着自己。   别的不提,在赵长河眼里她夜九幽是个弱智么?既然要合作,怎么可能在合作都没有正式开始、连夜无名的面都没见到之前就跑去杀盟友的妻子,那还合作个屁啊,之前做的这些在搞笑么?   本座要杀也直接杀你自己,你以为你现在挡得了我几招?   只能说赵长河对于他的妻子们太过关心则乱,不如在其他事务上的冷静理智。既然如此,那崔元央也是你妻子,你选吧。   那边赵长河愣神了一阵子,大致也是想明白了,居然抱拳对夜九幽道了个歉:“抱歉。”   夜九幽愣了一下,“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赵长河道:“既是如此,我与飘渺一起去便是。烦请指路。”   夜九幽伸指轻点虚空,现出远处的某个方位:“这里。”   赵长河怔了怔:“同在这个秘境里?”   “我在的地方……空间的混乱导致,各处都有路相连,本质上是不同空间碎片。”   赵长河猛记起,之前红翎进入过波旬秘境,说是极大极广,几个月都在和雪枭的人兜圈子,并且还直接连到了襄阳。以前以为是波旬多神秘了得,原来真大能是夜九幽。   想到这里更是出了一身冷汗,还好红翎是大女主气运,当时就在夜九幽眼皮子底下但没惹上,不然这时候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红翎曾经的经历和自己共享过,这次倒是让自己方便了许多,红翎曾经遭遇过的东西此刻心里有数不少。   想到这里,赵长河也不再多言,再度抱拳一礼,转身离开。   那边飘渺面无表情地呆立半天,关于赵长河啥时候把自己看光了的事情还没问呢,这边人已经跑了。猛地醒悟他跑得这么干脆就是在回避这个事情,飘渺猛一顿足,追了上去:“你给我站住!”   夜九幽目送两人去远,原本有些恼火的神情忽地又笑了起来。   前方空气泛起微微涟漪,夜无名突然出现在面前。   夜九幽并不意外:“通过他找到我,就这点手段?看来你水平都不如嬴五。”   夜无名才懒得和她扯这个,淡淡道:“为什么我看着你有点恶意要撮合赵长河与飘渺的架势……非要让他看飘渺洗澡,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被看了就非要拉个别人垫背吧?此刻居然还安排他们一起出行。”   夜九幽“哈”地一笑:“这很难理解么我的好姐姐?你要杀飘渺,发现自己杀不了,就打算假手于赵长河……为了让赵长河想杀飘渺,刻意让她提前复苏以至于和崔元央争夺身躯,使得赵长河为了妻子必须杀她。这个应该是路人皆知的判断吧?”   夜无名冷冷道:“那又如何?”   “可惜啊,飘渺终究是善神,赵长河下不了手。可只要问题一日不解决,翻脸的可能性就永远存在。这个问题除非你愿意出手,否则谁也没有把握,就算能妥善分开纠缠的神魂,那还有如何割裂成两个人的问题呢,麻烦多了去了……唯有一种办法最是稳妥,那就是让赵长河也喜欢飘渺,那时候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杀了,你的算盘自然也就打不响了。”   “其实从你恶意约赵长河独自来这里,就已经存有这个念头。”   “当然,不然他带着一群莺莺燕燕的,还怎么和飘渺增进感情?自然是要约他单独来的。”   “你可以改行了,做个媒婆挺适合你。是了,我们是不是没有执掌姻缘的魔神,你有意乎?”   夜九幽才懒得搭理她的嘲讽,笑得很是欢乐:“好姐姐,我就看你现不现身去破坏赵长河与飘渺的关系。真不破坏的话,我看这俩是很容易成的,飘渺与他妻子共有身躯,动不动搂搂抱抱行个房的,这前提太要命了……加上飘渺所代表的东西正是赵长河今日所守护的,两人几乎同道……这成事的可能性你比我懂。”   “……我凭什么比你懂?”   “嘻嘻。”夜九幽不答,悠悠道:“反正……就算将来我死,只要飘渺不死,你的盘算就永远无法完整。”   夜无名冷冷道:“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的不知道是谁。”夜九幽也收敛笑容,冷冷道:“寒螭镇压的东西,可怕程度远超世人想象。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烂在肚子里?你真以为你能独自算尽一切?”   “哟?莫非你也像赵长河与飘渺一样,开始对人世河山有责任感了?”   “呵……与上古一样,出了任何问题,寂灭的锅总要给我背上,为何与我无关?”夜九幽冷冷道:“至今都有人认为纪元的崩溃是我导致。”   “锅?”夜无名忽然笑了:“不如想想,你有多久没有寂灭的欲望了……苏醒三十年,你亲手泯灭过几个生灵?这寂灭之欲是消失了,还是压在最深处,一旦兴起,死亡便君临三界。”   夜九幽怔了怔,皱眉想了片刻,忽然问:“夜无名,再问你一次,你我诞生的初始。”   “既然你已经开始求真,那就自己求吧,不行的话找赵长河去。”夜无名飘然而去:“对了,再提醒一下,灵族小世界不是你现在可以动的,好自为之。”   “装什么装,你堪得了自己的真?”夜九幽在身后冷笑:“看赵长河如今盘算怎么对付你,心情如何?”   夜无名没有回应。   ……   那边赵长河早已离远,飘渺一路追了出来,一手摁住赵长河的肩膀:“站住!”   赵长河驻足,干咳了一声:“如果我没看错时间,一个时辰没有过去,现在还应该是央央的回合,你又提前把央央摁回去了?”   飘渺冷冷道:“从现在开始,到波旬之行结束,都将是我。崔元央不可能应对波旬的战斗,只会成为负累。”   崔元央在识海里笑。这姐姐现在会开始找借口了,明明是刚才被自己几句话说得实在脸皮挂不住,不想再让自己胡扯一气了而已。   赵长河只能道:“距离见到波旬还早着呢。”   “你逃避也没用!”   “我确实看了,也确实只是意外。需要给什么交待,你说吧,我照做便是……”赵长河无奈道:“杀了我?挖我眼睛?还是负起责任娶你?”   飘渺木然。   三个好像都不能选。   “所以……回避问题难道不是对大家都好?夜九幽就不会揪着这个不放,她知道没什么意义。”赵长河叹了口气:“别说我得了便宜还卖乖,理论上你不应该纠结这些的,你根本就不是人啊,为什么会有人类的廉耻。难道是今生的思维影响?”   飘渺冷冷道:“其余先天魔神如何,我不知道。对我而言,我因人道气脉而成,自然会继承一定的人道思维,凭什么我要不知廉耻?你不如去问夜无名知不知廉耻。”   “呃……”赵长河道歉:“看来是我有误解。那这么看来,爱憎的诞生也是有其由来的,只是没到被欺骗偷袭而亡的那种程度之前,还不够激发你的恨意?”   飘渺很想说你又转移话题……但憋了一下,心知他说得没错,揪着这事不放没法收场,难道真要他负责,娶了自己?   ——我对飘渺负责。心中突兀地飘过他之前说的这句话,飘渺憋了又憋,终于甩下一句:“真正不知廉耻的是夜无名!”   说完当先飞遁,直奔波旬秘境。   赵长河吁了口气,跟了过去。   以两人的速度,这看似广袤的群山眨眼就到了尽头,仿佛虚空之中有什么涟漪泛过,已经到了另一片空间所在。   刚刚跨入另一片空间,立刻就感到了与之前不同的意味。   之前那是夜九幽长期坐在那边修行导致的幽垠之寒,造成了漫天飞雪,并且空气中弥漫的那种幽寂的意味非常浓郁,几乎不会存在常规的生灵,连树都是枯树。   而眼下则是正常的地理环境,有绿草鲜花,涓涓溪流,鸟语虫鸣,对上了外界如今的四五月之景——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造成差异的话,两界的时节应当是一样的。   但此地也有此地的特殊,刚刚进来就感觉到脑子有点迷糊,有很多迷幻的意识在脑海里闪来闪去,连带视线都有些迷糊,像近视了一样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分不清哪里是幻,哪里是真。   远处似乎有天女在舞蹈,春光隐现,极尽诱惑之能事。耳畔似有仙乐飘扬,身心舒泰。   天魔幻境。   这来的是赵长河与飘渺,以及曾经岳红翎的强度。换了普通武者入内,单是环境就可以让人迷失心智,不用打了。   但搁赵长河这里,第一反应是:“还好,与寒螭冰渊那边的精神侵袭不一样……与九幽的差异也很大。”   飘渺瞥了他一眼,这男人其实有些武痴的味道,时时刻刻都在琢磨这些东西,也无怪乎他进步那么快。   “最关键的是弱了不少,在舒适圈内。”赵长河说着,忽地拔刀,虚空一斩。   前方忽有虚影扭曲嘶嚎,化作不同的人类面孔,扭曲着消散。   幻兽……也就是乱世书中曾经提过的“各类金刚、魔罗、异兽、残魂”中的一类,其中会有很强的。   如同夜九幽的地盘里本应存在的幽垠生物一样,不同的位界之中自然会有相应的位界生物。夜九幽那边应该是藏在她的深渊里没见人,而这天魔幻境里四处遍布。   赵长河长刀挥舞,如虎入羊群,一路往前直劈而去,瞬间就杀出了几里之外。飘渺就淡然跟在身后,一招不出,似在让赵长河历练。   其实这外围的生物对赵长河如今的级别来说也早就没有什么历练的效果了……这是连当初岳红翎尚未破御之时都可以混几个月的地方,对现在的赵长河无异于踩蚂蚁。真正麻烦的是核心地带,岳红翎压根就没敢去。   赵长河略微测试了一下,感觉没啥意思,转头对飘渺道:“这里试探意义不大,直接飞过去就行。”   飘渺看着前方一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幻兽被劈碎,淡淡道:“你对付过这类幻兽?竟如此毫不犹豫。不了解你的话,说不定会以为你是个无情之辈,对央央的模样都能这样毫不犹豫地砍下去。”   “我没对付过,但我妻子以前来过,知道这里的门道。很多幻兽就是长着一张你舍不得揍的脸,以此影响胜负……说明至少我们的心灵被这个环境映照,自己心中爱的什么样子都会被显现出来。”   飘渺面无表情:“嗯,心中爱的样子。”   赵长河看着面前的崔元央脸,又看看左右茫茫遍布的岳红翎唐晚妆夏迟迟皇甫情三娘思思,还有一只抱琴,然后还有……夜无名。   只能闷声往前砍,没法说话,连自己提议的飞过去都忘记了。   还好没出现上古飘渺的脸,不然这架打不下去了。   其实也不是显现“爱的样子”,是显现会影响自己心态的、导致手软的……更远处还能看见不少男人呢,比如刚刚变得很铁的嬴五,崔元雍司徒笑等等,老丈人们,以及……久违的韩无病。   嗯,居然没出现唐不器,说明很想揍他,绝对不会手软。   飘渺面无表情地一路跟着,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连男人都有,竟没有上古飘渺……说明他对我不会手软?   是他压根就对上古飘渺长得什么样子没多少印象呢,还是……   还看过洗澡呢,竟然不会手软!臭渣男。   “这些是?”飘渺看见了一些很陌生的面孔,看似无意地问。   连央央的记忆中都不认识的面孔都有,居然没有上古飘渺!   赵长河正在回答:“我爸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飘渺:“……按理不会出现已故的面孔,你尚有这么多亲人存世?”   “嗯。”赵长河的刀还真的变软了很多……天知道这种一路狂砍自己最爱的人们是什么感受,这一路突进简直是种折磨,寒螭冰渊那边的冰霜巨兽们与之相比简直弱爆了。   飘渺看出他的刀路都有点不对了,便道:“是否要我来?我根本没有任何能让我手软的人。”   赵长河默然砍了几刀:“不要……这是一种磨砺,应当自己来。”   “唰!”随着话音,恰好转过一道山坳。   赵长河忽地瞪大眼睛,紧急刹车,回头一把拦住飘渺:“等、等一下。”   飘渺莫名其妙,一把将他拍开,探头一看。   拐角之后,出现了一群上古飘渺,还没穿衣服。   赵长河憋红了脸。   “哈哈哈哈哈……”识海深处,崔元央正在打滚。   飘渺脸红如血,本能地伸手一扬,把前面的一群自己都扬成了灰。   这种心情太怪异了,没有自己,心里挺不高兴的,但有了自己,又非常尴尬。   就不该和他一起来……夜九幽出的什么馊主意!话说央央你到底在高兴什么鬼啊!   正这么想着,识海中的崔元央“噗嗤”一声,笑得更欢了。   飘渺定睛一看,脸上差点发起烧来——由于她的出手,导致幻兽也开始显现出了她的“手软对象”。   于是前方远处,茫茫遍布,除了部分崔元央之外,别的全部都是赵长河。 ###第八百一十八章 求你们重新设个陷阱吧   其实显现赵长河,本来没什么,赵长河那边还显现了一堆男人呢,亲情友情一样会导致手软影响战斗。   如果再认真点想,就更没什么稀奇的了……原本的关系属于“要不要杀了飘渺救老婆”的敌对性质,但赵长河原本就觉得人家是好人,手软没想杀。也就是说不需要任何幻象显现,是否手软早就已经在现实得到了证明。   早就证明了的事情,还有什么必要在意?   但现在的问题是,飘渺这边也显现了赵长河。   说好的“根本没有能让我手软的人”呢?两个纪元,见过多少面孔,能让她手软的居然只有崔元央与赵长河两个人……倒也不算太吹牛,但越是如此,这两个人就尤为醒目。   对崔元央手软就算了,毕竟是自己的转世身,可对赵长河手软莫非是因为转世身的老公不成?   然后赵长河这边显示的飘渺是没穿衣服的……   其实没别的原因,只不过因为穿衣服的飘渺他就没见过几面,双方压根没交集,自然对没穿的场景记忆尤为深刻而已。   不管什么原因,一个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显现却搞得像是双向奔赴一般,导致双方的暧昧感爆了棚。花丛穿梭身经百战的赵长河都脸上发热,飘渺更是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了。   前方长着赵长河脸的幻兽彻底遭了殃,被暴走的飘渺瞬间轰得灰飞烟灭,前方足足十余里再也没有任何生命反应,连两侧的山都被削平了许多。   赵长河觉得飘渺刚才这一招自己都可能接不住……开大收兵线也就这样了……   “说了飞过去,在这里磨蹭什么?”飘渺恶狠狠地丢下一句,凌空飘走。   “……”赵长河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不跟恼羞成怒的女人一般见识。   就听飘渺又丢出一句:“因为你是如今大汉顶梁,不能擅杀,不要多想。”   赵长河:“是是是。”   “你那什么语气?”   “三重肯定,当然是强调的语气。”   “你何时变得如此油嘴滑舌?”   “从看见一群赵长河开始……于是知道自己就是再油腻也死不了。”   “你!”   赵长河再度开始炉火纯青的转移话题:“你刚才那招,动静太大了……范围技能我也会,知道我为什么一刀一刀地一路砍么?”   飘渺果然被带开了思维:“不想打草惊蛇?”   “嗯……这里可不止是这些东西,还有人类天榜,还有更多未知,是一系反派的大本营。但这里很大,当初红翎在这混了好久都没出事,证明波旬并不会时刻关注边边角角,只要动静别太大,我们还可以从各处多试试这里的状况。被你刚才这么一击,这回波旬就算在睡觉也该有所察觉了,如今我们要面对的是有所布置的天罗地网。”   飘渺沉默片刻,有些歉意:“我冲动了。”   “没事。”赵长河笑笑:“我查得到这里的地图……我们后续隐匿气息,绕道潜行,至少可以避开一些重要路径上的陷阱。”   飘渺道:“你那所谓玄武的地图册实是至宝,连我和夜九幽对天界地理都没有这等熟稔,四象教底蕴真如此深厚?”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底蕴。”   飘渺:“……”   赵长河没说这底蕴更属于夜无名,说了怕飘渺心情再度变坏,索性少提。   两人收敛气息,悄悄潜行在山间,赵长河展开《山河图录》中的“他化自在天”页面看了一眼,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自己所处的是地图的什么位置:“这里太大了,也没有明确标的物,搞不清所处位置,你也看看?”   飘渺凑过脑袋一起研究了片刻,伸手指向某处:“应当是这里。”   “你确定?”赵长河转头看她。   飘渺也抬头,两人近在咫尺地转头相对,鼻尖都差点碰到了一起。场面定格了刹那,又同时偏开头。   “确定……”飘渺偏头道:“各处山石看着差不多,实际各有不同,每一块石头、每一株草木,都是极为明确的标的物。你会有这样的困惑,说明入微方面还需要打磨。”   赵长河笑了起来:“收到,尊神。”   飘渺还是偏头。   初见那会儿赵长河是很客气地喊尊神,已经很久没喊了,现在又喊起来,也不知道几分是尊敬,几分是调侃。   飘渺开始找场子,告诉他不能随便调侃自己:“你虽天才绝世,却实在太年轻了,缺乏很多沉淀与磨砺。”   赵长河收起图册,笑道:“说来你后续别出手了……之前夜九幽说得对,我独闯此地有个重要意义在于可以历练提升,你这样御境三重的牛人继续出手的话,我就没有什么提升余地了。另外,绝大部分人并不知道这个顶着央央身躯的人是飘渺,你现在得藏着,到时候给波旬个惊喜。我怀疑他要是知道飘渺找过来,都未必肯露面,所以在见到波旬之前,就算你见我非常危机都不许出手。”   瞧这口吻,刚刚还尊神,现在居然都带有一丝命令的味道了……很明显是为了针对自己刚才训人的口吻。这男人心眼子怎么比针尖还小……   飘渺面无表情地反问:“若有你堪不破的幻,需要我提示么?”   “不需要,失了历练。”   “好。”   两人悄悄绕道潜行了一段,各自都没再言语。   明明什么事都没做、连话都没说,光天化日的两个人悄悄穿梭在山林,默契地规避着幻兽,不知怎么莫名其妙就有了点小男女在偷情的古怪味儿,难以言表。   崔元央始终托腮盘坐在识海里,总觉得眼下小男女在山间的场面很有熟悉的既视感。   当年自己和赵大哥也这样在四面险境之中穿梭于山林……如今连双方的外貌都没太大变化,只是赵大哥的气质变了很多。曾经觉得赵大哥的草莽桀骜对自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如今看来,现在的气度对自己的吸引也并不逊色当年。   喜欢的终究是这个人,无论他变成什么样,都是优点。   飘渺共享了那么多自己的记忆与情感,她怎么逃得脱?   各异的心思之中,赵长河忽然止住身形。   远处山道上,熟悉的思思身影手持匕首,残影穿梭,“嗖嗖嗖”地杀了七八只幻兽,飞速遁入山林。   “鬼哭神嚎啊这……奇怪,思思怎么来了这里?”赵长河惊奇地悄悄跟了过去,只见思思在山林之中七拐八绕,一路接近林中某个位置,像是有极其明确的目标。   那飞遁之中优美的身形、招式技法中的御风之意、隐隐的剑皇剑法痕迹、残留在空气中的熟悉花香,无不告诉赵长河这就是思思,绝非此前那些只顶着一张脸的幻兽可比。   赵长河小心地缀在后方。思思如果开了御灵之法、共享了血鳌力量,那天下大部分地方都大可去得,恰恰这里属于例外之一。她不可能是波旬的对手,别提这里还有雪枭等等一堆未知敌人了,这里对思思绝对是龙潭虎穴。她怎么敢独自来、又是来干什么的?   莫非是叶无踪的遗命之流?怎么不传信说一声呢……   飘渺跟在身边斜睨着他变得凝重紧张的神情,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嘴。   “唰!”思思匕首再度掠过两只幻兽的脖颈,潜伏在前方树梢,冷静地窥伺下方。   赵长河远远跟着看过去,看见那边的一片光洁的石壁,心中微动。   这好像是红翎说过的入口……这个石壁曾经映照过红翎的内心,差点把她的灵魂都汲取进去。判断无误的话,这个石壁其实是此界与昆仑的交汇,一半在昆仑,一半在内里。   还有更惊悚一些的判断,内里这些幻兽,有可能大部分都是昆仑探宝者的灵魂被汲取之后所形成的,绝对的害人之物。   思思来找这个石壁干什么?   石壁前方守着几只明显比其他幻兽更大条得多的巨兽,此刻正在来回巡逻,很是谨慎。   思思观察片刻,趁着两只巨兽交错、各自看不到后背的刹那,忽地伸手一弹。   两只蛊虫突兀在幻兽身后出现,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幻兽肚子里,继而忽地鼓胀起来,轰然爆裂。   爆炸声中,思思化作残影,飞速接近石壁。   正当赵长河以为她靠近石壁能做些什么花样时,思思却站在石壁面前发呆,一看就是陷入了幻象。   赵长河心中叫糟……就算很快能够脱离幻象,但身处如此险境,只要是片刻的恍惚,可能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什么小菜鸡,这也敢来送?   果然就在这刹那发呆时,天际乍起剑光,只在一瞬间就直抵思思侧颈。   标志的白衣残影,快得让人无法反应的剑……雪枭。   思思似乎也从发呆中挣脱醒觉,但似乎受其影响动作还有些迟滞,已经来不及了……   “呛!”龙吟声起,血色刀芒乍现。   仿佛穿越了时间空间,血色一现,就已经到了剑光来处。   雪枭再也刺不出剑,身形化作残影急闪而过,扭身一剑刺向赵长河侧身。   赵长河围魏救赵成功,也不纠缠,很快挥刀架开这一剑,拦在思思面前:“硕果仅存的旧日天榜之一,偷袭一个小丫……”   话都没说完,背脊传来一阵寒意。   思思的匕首恶狠狠地扎向他的后心,前方雪枭的剑已至面门,比刚才那一剑更快、更狠。   看似爆炸了的两只巨大幻兽,其身躯化作灵魂波动,直贯赵长河脑海。   全方位的偷袭,从头到尾都是陷阱。   飘渺本能地抬了下手,想要救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他说过在波旬出现之前,即使看他非常危机都不许出手。   这个“思思”不是波旬,还没到时候。   却见赵长河并不处理身后偷袭的匕首,甚至不去闪雪枭的剑,龙雀不依不饶地斩向雪枭脑袋。   雪枭再化残影,这一刀劈了个空,可赵长河的身躯却突然消失,一剑一匕首同时捅空,连幻兽的灵魂波动都波了个空。   空间挪移。   厉神通说了,身躯的防护力是最后的屏障,不要太过凭恃……在此之前的闪避方案,赵长河现在最喜欢空间系,毕竟任何游戏里闪现都是神技。   任何技能都有它的缺点,至少闪现需要预先做准备,空间不是随便玩的。   说明赵长河从一开始就防备了这个“思思”?   “波旬不出来的话,你们实力尚不足以捕捉我这闪现的缺点,埋伏我一辈子也只能埋伏空气。”赵长河依然背对“思思”,面对雪枭淡淡道:“好久不见,破处没?”   雪枭:“……”   赵长河叹了口气:“看来没有,怪不得还是只有御一,都给你吸收一个黯灭了……真菜。”   雪枭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你管御境叫菜?   不过话说回来,赵长河真有说这话的资格……天下也只有赵长河有这个资格。这天下哪有修行这么变态的人,根本不可理喻。   雪枭懒得和赵长河做这种口舌之争,身后的“思思”却冷冷开口了:“你如何看穿我这灵族女王是假的?按理我应该毫无破绽,并且起初还杀幻兽。”   赵长河道:“确实没有任何破绽,连武技、香味都一样,甚至连蛊术都有……我估摸着可能不是你学出来的,只是给我看见我自己脑补出来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破绽。”   “那你是如何看穿的?”   “不好意思,不是靠实力看穿的,我作弊了。”赵长河叹了口气:“我和思思是有同心蛊的,这么近的距离,同心蛊能够完全呼应,本来双方心里在想什么都互相知道,但我在这呼叫了半天跟被拉黑似的……我说你们选个谁来幻化不好,选个和我有同心蛊的思思……”   雪枭:“……”   幻兽:“……”   当然只能选思思,你其他女人正在组队往昆仑来呢,怎么可能单独出现在这?唯一会在这时候单独出现的只剩下思思可以选了……天知道你们居然有同心蛊,这玩意儿是可以乱吃的吗?   雪枭还是不甘心:“那你为何能够丝毫不受石壁影响?”   “拜托,我从头到尾正面看过一眼石壁吗?”   “你就不好奇?一眼都不看?”   “因为我老婆早就来看过了,知道是啥玩意……”赵长河比他们更加悲痛:“我来历练的,为什么你们要选这些可以让我直接作弊的东西?实在太让我失望了。这样吧,我放你们走,重新给我安排另一个陷阱好不好?”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饶是雪枭沉稳隐忍了一辈子,被这话说得脸上都变了色。   赵长河又道:“我明明看穿了,还要跑出来吃埋伏,本来是想钓波旬的……结果波旬比我想象中的还怂,连这么好的机会都不出手……要么让波旬直接出来见我,要么你们回去重新安排一个陷阱陪我玩,如果单凭你们,只配陪我玩。”   数道剑光从黑暗中冒起,直奔后方藏匿的飘渺:“那崔元央呢,够不够陪我们玩?”   赵长河叹了口气,没说话。   “锵!”神剑出鞘,紫气漫天。   数声惨叫响起,飘渺身边躺下了一片听雪楼刺客。   这一刻根本不是飘渺,飘渺很恶劣地推出了崔元央来操作,因为这些虾米只靠清河剑就够了……   赵长河发现飘渺有时候还挺好玩的,心中有点乐,面上却更加悲痛:“你们连陪一把剑玩的资格都没有……要不要我再添一把?” ###第八百一十九章 心魔   波旬不出,其他人或许真的连两把剑都打不过。看着瞬间变成尸体的下属们,雪枭二话不说地离开,那假扮思思的幻兽也瞬间消失。   赵长河若有所思地看着幻兽消失的模式,居然真没有追。   崔元央凑了过来:“赵大哥,真直接放他们走?还不如作势要打死他们,波旬会来救的吧?这不就引出波旬了……”   “那可未必,上古魔神的冷心肠不是我们可以理解的。”   “你连飘渺姐姐一起骂了,她也是上古魔神。”   赵长河偏头道:“她也不是什么热心肠。”   崔元央笑嘻嘻:“赵大哥没试过飘渺姐姐的温度,怎么知道的?”   赵长河:“?”   那种温度有用吗?肉身看的话,你不管哪里都是粉粉的,剖开不也是黑的。   飘渺在识海中造反:“崔元央!再啰嗦我就把你摁回来!”   话没说完,崔元央就忽地两眼迷蒙,往赵长河身上挨:“赵大哥,我热……”   赵长河无语地一把抱住她,看来崔元央不能呆在这种环境里,没说两句话就被这天魔迷幻刺激得开始糊涂了。   “回来吧你。”飘渺逮着机会顺理成章地再度接管了身躯,不是不让这小婊砸出来,机会给你了,自己太菜别怪谁。   结果一接管就后悔了,这又是被赵长河抱得结结实实的场面,身子还有点发热发软。飘渺一时有点怀疑,崔元央刚才到底是真的受不了这里的天魔迷幻呢,还是故意的?   她尴尬地挣脱赵长河的怀抱,努力地寻找正题:“杀了雪枭他们,终究关乎波旬这支势力衰弱吧,你觉得他连这也不会挽救吗?”   赵长河看着她红彤彤的脸蛋,心中的感觉越发怪了。   再这么亲密接触下去,大家的关系会走向什么样子……   他只能干咳两声,也努力去回应飘渺的话题:“你看,黯灭被雪枭吸收了,阴馗死于我手,荒殃被你……被飘渺秒杀……这三个全部都是夜九幽的直属部下,夜九幽连个叹息都没有,照样和我们合作。波旬的凉薄比夜九幽只会更离谱,在他们眼里这些所谓下属都只是随时可以替代的刀剑罢了,死了只会被骂废物。”   飘渺道:“你就是这样看待九幽的?回头她又要生气了。”   “这个好像是事实吧。”赵长河叹了口气:“虽然越接触越觉得夜九幽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但这方面应该没有冤枉她。”   飘渺也觉得夜九幽接触下来没有上古感受的坏……反正什么阴馗荒殃本来就该死,夜九幽不在意才好呢,大家如今的关系不适合有什么大仇恨……   “所以这和你不杀雪枭有什么关系?真如此轻敌?”   “是啊,我就想多找点历练……之前这些太失望了。”   赵长河说着,神念悄悄传输:“其实是我不想杀……我需要从他身上找找韩无病的下落。无病失踪太久了,乱世榜上从没消息,这不应该……他那样坚定的剑客,不可能在这么长的时间内没有任何表现,我猜疑他和雪枭有关,可能就被困在这里。而雪枭体内有红翎曾经种下过的剑气,我能感知,悄悄跟过去就行,这可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装着轻敌跋扈,放他们走。”   与岳红翎曾经襄阳的交会,本以为没什么下文,想不到尽数爆发在这里……这个大女主气运是实打实的,赵长河感觉比自己那些疑似被瞎子安排出来的气运更真实。   飘渺心领神会地打配合:“那就继续历练吧,这里挺有意思。”   赵长河继续传念:“如果你要扮演央央的角色,就不要这么居高临下的评价,会露破绽……”   飘渺无奈地改了个语气:“赵大哥,这里的幻象我扛不住了。”   赵长河:“……”   你扮起央央为什么这么熟练,是什么时候演练过吗?   心念掠过,手已经摁在飘渺脑门上:“我帮你略作隔绝,这点环境上的小侵袭问题不大。”   飘渺忍着被摸头的怪异感受,强行扮演:“那真正遇上波旬的时候我会不会有事啊……赵大哥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崔元央:“?”   卧槽你为什么能学我学得这么像……学得像也就算了,关键是你为什么会肯说这种话啊?   就连赵长河都听得一阵恍惚,几乎分不清飘渺和崔元央还有什么区别……再这么下去,好像不是研究分割的问题,是该研究融合问题了……   可是融合就意味着二者的意识必然消失一个,变成一个人的两段不同记忆结合在一起。原本让飘渺意识消散,成为崔元央记起从前的模式,就是最佳的转世觉醒模式。可时至今日还舍不舍得让飘渺消散?   不知道……赵长河一时回避了去想这个问题,勉强道:“放心吧小傻瓜,赵大哥拼死也会护你周全。”   飘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赵长河自己也起了一身疙瘩,两人尬得要死,各自低头无言。   赵长河实在没法再管现在和飘渺之间越来越怪异的氛围,只能强迫自己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感知了一下雪枭体内的岳红翎剑气,发现一直就没有去远,正躲在某处暗中观察。倒是那个假扮思思的幻兽气息一直感应不到……这种幻兽很奇怪,包括之前被自己砍翻的以及飘渺轰爆的那些,很可能都不是实际的生命体,而是不同魂体的结合物,散在空间里就是虚无的意而已。   有没有一种可能,当所有类似的意聚合,就是波旬?   如果是这样,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白演了,波旬始终知道这个是飘渺,那他或许根本就不会出现……呃……如果飘渺知道自己被人当猴看了,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算了还是先不跟她说。赵长河沉吟片刻,忽地走向了那片石壁。   这石壁肯定很有门道,但连当初尚未破御的红翎都能挣脱,档次应该也就那样,赵长河不认为自己现在会对付不了。   只不过刹那恍惚应该是免不了的,之前雪枭也是认定如果自己看了这石壁的话必然会拖累战斗,当时刻意不去看。现在既然雪枭等人躲得老远,那应该还是可以琢磨一下这东西。   石壁果然如岳红翎描绘的光洁如镜,站在面前就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但只是刹那,画面就变了。   岳红翎当时说,“看见了你”——她看见的是所有与赵长河相知相恋的缠绵,说如果沉湎于这种思绪里,跟着镜中的“赵长河”走了,灵魂就会被汲取入镜。那是岳红翎的心魔,此镜照见了她通明的剑心之中唯一的破绽,但她挣脱了。   并不是岳红翎征服了情爱,她从来没有超脱与赵长河的情感。只是当时的岳红翎不愿意受到情爱约束,本来就不肯跟着赵长河走,想要自己浪迹天涯的,所以如同开挂一般没有中招。   那是当时的岳红翎,落日红翎,不可拘也。但如果现在岳红翎再看此镜,说不定表现还不如当时,这玩意根本不是看你修行多高的……   赵长河如今看见的也是岳红翎。   初见时的岳红翎,在自己最无力的时候出手营救,然后坐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纤细英挺的背脊,马尾拂在面颊,在落日之中驰向洛家庄。   那是在这个江湖上的第一眼,也是穿越以来最无助、最软弱、最依赖别人的时刻,比其余任何时刻都严重得多。然后在此刻被千百倍地放大,猝不及防地蔓延心灵,满满当当的都是软弱与依赖,几乎没有其他思绪。   心魔丛生,已经影响到了意识。   如果赵长河此刻意识是清醒的,就会知道这居然是此生最危险的时刻,来得如此突兀!   可惜当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什么智慧什么能力什么意志都是假的,根本用不了……   不管让谁预判,都会以为赵长河的心魔和岳红翎一样是情爱或欲念,谁也没有想到赵长河的心魔居然会是这类东西!恐怕连窥伺中的波旬都在意外。   恍惚间看见岳红翎在向自己伸手,像是要将他拉上马背:“来,坐姐姐这里。”   迷糊中的赵长河慢慢伸出了手。   一旦触碰,重则灵魂被汲取,只剩一个空壳身躯;轻则性情大变,被心魔主宰,变成一个软弱无比的人。   就在赵长河颤抖着伸手之时,身后剑气暴起,另有一阵无形无质的涟漪笼罩识海,灵魂如针刺痛。   雪枭偷袭,波旬出现!   务求让赵长河即使能挣开石壁之幻,也要补刀必杀。   由始至终,最大的陷阱就是石壁本身!别的什么都只是示弱,让赵长河以为波旬的地盘不过如此,对人人可见的一片石壁失了警惕。   然而就在两人刺杀即将临身的刹那,赵长河看似迷迷糊糊颤抖着伸手的模样忽然停止,眼神恢复清明,左刀右剑回身狂斩。   雪枭狼狈地打了个滚,狂暴无比的刀芒从他上方冲了过去,轰得远处一块巨岩化成了灰烬。   与此同时波旬的涟漪散开,虚不受力。   空气中传来四面八方的传音:“你……满是心魔,如何挣脱?”   “你猜?”   没有人能看见赵长河的识海被一圈圈的锁链缠绕,无论是波旬还是石壁的特异,都破不了这锁链的防。   ——嬴五给的心魂锁链,本来以为是打寒螭的时候用的,结果没用上,用在了这里。   早就听红翎说过这石壁的表现方式,赵长河岂能没有相关的防备就大咧咧地去看?看石壁之前就先给自己来了个龟甲缚,果然派上了用场。   但赵长河没想到的是,在石壁的迷幻在侵袭之时,竟然还有另一股浩瀚飘渺的气息护持着心灵,即使心魂锁链效果不够,这气息也能护持他有少量的清醒。   只需要少量清醒,就能让他有足够的意志力挣脱幻觉,压下所有的心魔干扰。那是今日山河气脉给予人道王者的护持……具现来说,是飘渺在保护赵长河,并且这类护持方式仅对夏迟迟赵长河等极少人生效,便是飘渺死了都能被动生效。   赵长河来不及感慨,骤然一声爆喝,一剑刺向前方虚空。   空间割裂,次元破!   管它波旬是什么存在形式,这种攻击总归是有效果的吧……如果这时候飘渺突然出手来个夹击,够波旬吃一壶的了!   结果前方虚影一晃,星河剑刺了个空,波旬的存在不知道什么情况,竟有点完全不受力的意思……而飘渺根本没有想象中的暴起配合夹击,那边雪枭的剑反倒刺向了飘渺后背。   赵长河眼角一瞥,心中叫糟……飘渺居然呆立不动,一看就是被石壁幻象入侵了。   怎么自己脱离了心魔,飘渺居然中招了?刚刚还护持了自己,她是怎么中招的?论修行这可是御境三重的顶尖大能,论心志她无欲无求完全被动……呃不对!   今日飘渺,心魔比谁都重,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无欲无求的飘渺了!此地恰恰是她的克星。   赵长河顾不得给波旬补一刀,龙雀迅速转向,一刀荡开了雪枭的剑。继而一把拉住飘渺,试图跑路。   “滚开!”飘渺豁然转身,一掌轰在了赵长河胸口。   石壁汲取不了她的灵魂,却激发了她浓重的心魔,性情已变,成了仇恨主宰的入魔飘渺。   前两天担心的事情,一语成谶!   赵长河瞬间更改胸口的肌肉组成,硬生生吃了这一掌,只听肋骨“咔”地一响,已有些微裂。赵长河闷哼一声,竟是直接借着这一掌之力向后飘退,连带着拉着飘渺一起退出了数里之外。   “赵王还是留下吧!”波旬雪枭如惊雷疾电,直追而来,瞬间就到了身后:“没想到赵王算尽一切,却没算到身边人,哈哈……放弃吧,你单独逃命的话看你的空间之道尚有机会,带着她走纯粹是找死。”   赵长河回刀一记千军破,短暂地阻碍了追兵片刻,又一言不发地闷头往前飞遁。前方是刚才那只幻化成思思的幻兽阻路,手中拉着的的飘渺神态凶戾,又是一掌轰向腹心。   带着她走,真的是随身给自己捅刀子。赵长河在此之前想都没想过,岔子居然会出在飘渺身上……原本当她是个用来阴波旬的大杀器,结果居然变成了自己的索命符。   形势从尽在掌握突然急转直下,变成了真正的腹背受敌,命在旦夕。   要知道单是飘渺一个人,自己都打不过……何况是这样拉着她近身挨揍,自己还不能还手,身后还追着需要自己竭尽全力都未必能赢的魔神。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眼神冷静无比。   越是险境就越能激发他的斗志,甚至是乐趣。   飘渺是绝对不能放弃的,自己从来没有丢下队友跑路的选择,何况此躯还是央央的,怎么可能丢在这里自己跑。   但首先必须解决飘渺的问题……打不过没事,手都握住了,自有办法。   心念微动,天书已经从戒指里跳了出来,直接护持在飘渺手掌轰向的位置。   天上地下谁都无法破坏的天书稳稳当当地接下了飘渺这一击,冲击力带得两人再度飘退。与此同时,心魂锁链从赵长河的识海脱离,顺着左手握住的飘渺手腕钻进了飘渺体内,很快直侵灵台,将飘渺的识海缠了个严严实实。   飘渺眼神凶戾地瞪着赵长河,继续挥掌打他,但这一回几乎一点伤害都没有了。   ——飘渺本是灵体,她的修行都在神魂。躯体是崔元央的,身躯修行只是纯粹的能量堆叠而成。一旦神魂被锁,这种攻击对于赵长河的锻体水准来说和嘤嘤嘤地小拳头捶胸口没多少区别……   手腕传来赵长河爆发的气劲,钻进经脉,封锁穴位。飘渺身躯一软,彻底失去了力量。   后方追着的波旬目瞪口呆,谁能想到明明比赵长河强得多的飘渺,居然一回合被生擒!哪怕是飘渺这时候意识不清醒,没能及时避开心魂锁链,这一瞬间的变化也太离谱了。   赵长河嘴角溢出了血迹,强忍着肋骨微裂的痛楚,调整了一下姿势将飘渺背在背上,一刀狂劈前方拦路的幻兽,夺路而逃。   飘渺的识海之中,被殃及池鱼被一同捆得严严实实的崔元央安静地看着这一切,明明身处极险之地,眼中却尽是怀念。 ###第八百二十章 绑住了能做什么   事实上此时飘渺也已经脱离了迷糊状态,此刻很清醒,和崔元央面对面抱着,被锁链缠得严严实实。   她俩实在无法分割开,赵长河只能一起绑。   清醒归清醒,她的气息还是凶戾,充满了爆炸性的攻击欲望,不停在挣扎扭动,崔元央甚至能看见她略带扭曲的面庞,那清冷美丽的容颜此刻如毒妇一般。   心魔主宰了思维,此刻的飘渺就是恨意驱使的魔头。   如果早一点清醒,赵长河也无法这么轻松地捆住她……还好提前趁着迷糊捆住了,她再有攻击欲也挣脱不了这奇物。   “胆敢束缚本座……待我脱困,要尔等死无全尸!”   崔元央尝试着交流:“姐姐……”   话都没能说出口就被魔化飘渺打断了:“谁是你姐姐!我会吞噬了你,你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崔元央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这姐姐是连自己都不会放过了。从飘渺挣扎的力度看,总感觉这锁链不一定能锁住太久,如果赵长河不能及时解决,一旦被飘渺脱困,赵大哥打不过她……   “为什么不说话!”飘渺愤怒挣扎:“你不是很能言善辩,很会装柔弱吗!”   “……原来姐姐内心知道我很多柔弱表现是装的,只是太善良,明知道装的也还是不忍心。”   “那是我蠢,就不该有什么不忍心!”   崔元央摇摇头,没回话。她知道飘渺只是在宣泄戾气,这种魔化状态没有什么好辩论的。   “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在等赵长河杀了我救你?”   “没有。”崔元央平静道:“赵大哥不会杀你的……如果要杀,他现在就有机会杀,但是……”   “铛!”龙雀再度后挑,拨开了后方雪枭袭来的剑芒,把崔元央的躯体护得严严实实。   崔元央续道:“但是他的心思只会用在保护我们。”   “那只是在保护你而已。”飘渺冷笑:“他这样背着你只是负累,活命的可能性很渺茫……还必须承受我脱困后暴起一击的风险。所以要么把你抛弃,要么就死在这里,你觉得他会选择哪个?”   崔元央只是道:“他不会抛弃我的。”   “不抛弃就是死,届时你也会死,你的语气为何如此平静?”   “能和他一起死,死在他的背上,又有什么不平静的?”   飘渺愣了一下,竟连死命挣扎的动静都轻了三分。   崔元央平静地道:“其实我倒宁可他抛下我,这样他就能跑掉了……但我知道他不会这么做,说也没有用,反而会被他骂,那不如安安静静等着,我相信他能解决的。”   飘渺回过神来,怒道:“有人信誓旦旦的约定都能损毁,背信弃义亲手杀了盟友!你和他连约定都没有,凭什么相信!”   “他是赵长河,不是夜无名。”   飘渺一听这名字就更加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就感到一阵尖锐的灵魂穿刺直透而来。   身后波旬雪枭一直在追击,波旬的灵魂侵袭是范围性的,此刻的赵长河与她俩一起承受。   被锁链束缚的两人根本无法反抗,只能寄望于锁链捆得严实点,能把波旬的侵袭阻隔在外。   但灵魂波动尚未触及锁链,已经被一股血色冲刷抵消,无法靠近。   与此同时赵长河闷哼一声,眼框淌血,那是灵魂遭受重击的标志。   他分魂帮助两人抵抗,自身的防护不足,灵魂受创。   崔元央低声道:“姐姐刚才驳的话错了,你说他只是在保护我,但他真的也在保护你。其实你内心深处也相信。”   说完这句,似乎精神顶不住了,开始陷入沉眠。   飘渺想要反驳,却没人听了……谈话的对象睡觉了,戾气没了发泄的目标,她也只能被迫安静了下来。一边暗自挣脱心魂锁链,一边关注赵长河的战况。   她与崔元央的对话都是神魂交流,看着对话挺多实际只是一刹,赵长河逃窜中的交手也只有一合而已,都没跑多远。   但此时赵长河的状况并不好。   最大的伤害来自此前飘渺那一掌……肋骨都快断了,自然极大影响战斗,否则他都未必要跑。   暴戾中的飘渺莫名地就兴起了几分不该有的愧疚,旋即又被铺天盖地的戾气与恨意遮蔽。   但无论如何飘渺的见识还在,可以判断得出赵长河此时的逃命并不是要逃到什么安全之地……天魔幻境之内没有安全之地,如果想要安全必须离开这个秘境,但带着拖油瓶很难做到空间穿梭,一旦被阻了片刻就会极度危险。   所以赵长河的逃命只是为了在此过程中试图恢复所受的伤,他的血魔不灭体再加上回春诀有快速恢复的奇效。   这人看似逃窜,实则在谋划着反杀!   确实豪勇可嘉。   但波旬的存在模式与常规战局是不一样的,曾经在长安打波旬分身时的战局根本做不得数……飘渺很怀疑赵长河到底知不知道,长安那时候并不能算是波旬的“分身”,只是它万千显化的其中之一罢了。   每一个人都可以是波旬。   便如现在的飘渺,顶着飘渺的外貌、用着飘渺的功法,实则更改飘渺的性情,曲解原有的意愿,她就是波旬。   这里的每一处空气、所有的环境也都可以是波旬,他化自在。   这种逃亡对于波旬来说,并没有太大意义。   果然赵长河跑着跑着,就发现眼前的景色似乎有了变化,进入了一个鸟语花香的山谷里。   天色黄昏,斜阳映照,一个黑衣黑纱的女子安静地站在花海之畔,安静地看花。   赵长河闯了进来,女子转头回望,眼睛却还是轻轻闭着,看不清眼眸。   夜无名。   赵长河猛地刹住脚步,他这回真的很难分辨,这个夜无名是波旬搞出来的幻象呢,还是真正的夜无名等在这里。   理论上是波旬搞的……但真实夜无名出现的可能性并不是不存在。   反正不管是哪种,劈一刀就知道了,真实夜无名的话自己根本劈不死,怕个啥。   赵长河二话不说地一刀劈了过去……明明劈了个正着,却如同抽刀断水,毫无伤害。   夜无名说话了:“这就是你现在的实力?真是让人失望。”   赵长河压根不回答,从她身边穿了过去,直接跑路。   夜无名伸手一挥,重重夜幕仿佛从天上倒竖下来,挡在前方,再也无法穿透。   这等实力,应该是真的夜无名……   赵长河终于开口:“不拉黑了?以后回去给个微信慢慢聊,现在没空和你扯淡。哦对了,后面波旬帮忙挡一下。”   夜无名看向赵长河后方。   赵长河不用回头,俯瞰眼也清晰地看见后方冒出了四个人,上古四象。   “走吧。”夜无名道:“有四象断后,他们追不过来,至于这些东西,我慢慢和你说。”   “好。”赵长河背着飘渺跟着她往花园里走,发现景色就与之前在嬴五那边看见的药圃极为接近。   按这模板看,很像是穿到了上古之时,夜帝后花园?   赵长河跟着夜无名并肩走了一阵子,并无赏景的兴致,直接道:“说吧,什么情况。”   夜无名凑近他几分,打量了一下他背着的人,轻声一笑:“这是飘渺与崔元央分割得最明确的时机,也是你最有理由杀她的时刻,为何不动手?看上她了?”   赵长河道:“哪来的理由?她是被波旬引发了心魔,又不是真的变成了这样。”   飘渺:“……”   夜无名道:“如果我说她永远就这样了,不可能变回去了呢?”   “我不信,大不了回头找佛门光头们研究一下,专业对口。”   “在那之前,她就已经挣脱了心魂锁链,要了你的命。”夜无名冷笑:“你真以为心魂锁链是什么不可破解的法则?”   赵长河道:“那也没发生,总该到了安全之地再研究,现在急个屁?你夜无名最耐得住性子,多少年的布局都敢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急?是想告诉我你只是波旬幻象而已?”   夜无名轻笑道:“那你猜,我是不是幻象?”   赵长河道:“懒得猜,先说说你找我干什么?”   “觉得你现在弱得超出我的期许,想让你再强几分。”夜无名竖起两只手指:“以前你也让我点在眉心直接输送点化,现在还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反正我打不过你,你要杀早杀了。”赵长河闭上眼睛,一副来蹂躏我吧的表情:“来吧。”   飘渺实在很想喊赵长河你怎么变蠢了,这是假的,假的!和之前那个思思一样,看着再真、再强大、对话再自然,其实都是自己脑补出来的,不会有破绽!一旦真被这一指点中了,必成波旬化身无疑!   难道就因为对方是夜无名,你就变笨了?   可惜被心魂锁链锁着,什么神魂传输都传不出去。   算了无所谓,你想死就死吧,正好你死了,心魂锁链也会被解除。   正闪过念头,就听“夜无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小腹不知何时被赵长河左手星河剑捅了个对穿。   飘渺怔了怔,他居然看穿了?刚才在装傻?   惨叫声中,“夜无名”身躯消散,没有血迹,只有灵魂涟漪溢散的感受,似乎还是没太大伤害。   赵长河一击得手,见没什么伤害,也不再纠缠,再度飞遁。恰好就避过了空气中无声无息的雪枭偷袭。   远处传来赵长河的笑声:“难得肯这么近距离给我研究怎么击中你实体的方法,不测试一下岂不可惜?受教了,后会有期。”   波旬惊怒的声音传来:“你这次又是如何看穿的?”   “不告诉你。”赵长河大笑远去:“如果波旬只有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那真不足为患。怪不得当初尚未复苏之时,都不敢正面去对付红翎,原来就这!”   才不会告诉他因为雪枭体内的岳红翎剑气一直都在感应中,很明确地作为一个指标,剑气在哪,哪就是波旬与雪枭所在,都不需要猜。还有一个更明确的挂……入魔的飘渺对夜无名恨到了极点,真是夜无名出现的话,飘渺的挣扎之剧烈应该会非常明显,但刚才基本没多大反应,可见那压根就不是夜无名……   感觉波旬似乎正面能力不怎样,都是靠这种心灵幻象来欺诈,只需要明确这是假的就不难打。   之所以配合装傻,就是因为刚才连续两次打波旬都打不中实体,模式很奇怪,难得有近距离研究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研究的结果,波旬可能本来就没有实体……或者索性说,不在外界。   它从来都是存在于自己的心灵,从头到尾战斗的对象都是自己的心。   只需要己心固守,万魔不侵,那就对自己造不成伤害……所以一直有个雪枭在捣乱,因为雪枭才是真正能对人造成实际伤害的那个。   这可能是最好打的魔神,但同时也是最难打的魔神,因为心中没有破绽的人几乎不存在,自己这几轮交手几乎都是靠作弊完成的。   另外,既然波旬不在外,要怎么对波旬造成伤害?怪不得之前用搅碎空间的方法都没用……刚才特意测试了一下化虚为实的手段,波旬惨叫是惨叫了,但好像也没受太大伤害……   这要怎么打?   如果心魂锁链能够空出来用就好了,一旦再找到恰当的机会来一记化虚为实,再用锁链缚住心猿,应该是最佳解法。但心魂锁链此刻要锁飘渺,空不出来……   赵长河一边思量,身形矫健无比地连续几个闪现,直奔东南而去。   那个方向应该能通襄阳……此前被圆澄搅乱了空间壁障过不去,但当时圆澄说只能持续一段时间,现在不知道重新连上了没有……如果能得到那边的古金刚佛陀接应,应该还有点主意。   飘渺有些奇怪地看了赵长河一眼,没明白为什么他不回夜九幽那边,而是要去不知名的东南……难道因为就这么狼狈地回夜九幽那边会丢面子?   男人的心思真奇怪……飘渺清晰地看见赵长河胸前的伤口崩开,鲜血汩汩淌流。好不容易恢复了少许的伤,在刚才的战斗和剧烈的闪现之中再度崩裂,他看似渐渐摸到了波旬的真相,但状态却越来越差了,真不知道死撑什么。   赵长河略微喘了几口气,神魂进入飘渺识海看了一眼。   两个妹子被锁链捆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出现在面前,更加勾勒出优美的形状。赵长河看得都忍不住心跳了一下,旋即按捺住意马心猿,确信刚才自己脑补出的夜无名对话是符合实际的——这种状态下,飘渺和崔元央的区分变得更加明确,这是最可能分割的状态。   夜九幽建议和飘渺一起来找波旬,看来是来对了……哪怕再危险,对分割二者有利的话那都值得。   之所以更想去襄阳而不是回夜九幽那边,除了面子之外也是因为佛门手段对这类事情说不定有所参考。   见赵长河一直打量自己,飘渺终于没忍住,怒道:“再看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赵长河回过神,问道:“现在如何?”   “被绑成这样有什么如何可言?”飘渺冷冷道:“有本事放开我。”   赵长河道:“好像没有刚才凶了?刚才二话不说只想杀人,现在好歹能说两句。”   飘渺冷笑:“只是省点力气,你终将死于波旬之手。刚才几轮你都是靠作弊,自身堪不破的话,总有出漏子的时候。”   “是这么说没错……反正刚才挨我这一下,短期内他甚至都不敢再组织第二次,等搞出新门道再说,我可以先喘口气看看你。”赵长河叹了口气:“我说,你就算入魔成了报复社会的杀人狂,也应该是一视同仁才对吧。怎么感觉你对我特别恨一点,刚才雪枭的剑都快到你后心了,你第一反应居然是揍我!”   飘渺怒道:“我当然更恨你,夜无名第一,之后就是你!”   “为啥啊?”   “明知故问!”   赵长河哽了一下。难道是因为看光了,加上那些亲热?正常的飘渺憋在心里,入魔的飘渺要杀人了。   甚至可以说飘渺的入魔有一部分是自己造成的?可这是我的错吗?   想到这里,实在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来想放开你,把锁链用在波旬身上……现在看来不能放,你比波旬危险多了。”   飘渺挣扎:“不用你假惺惺!”   赵长河此刻也是又伤又累,气性也上来了:“入了魔就是不识好歹,比原来的飘渺差多了。现在你这鸟样,真当我不敢抽你?”   飘渺冷笑:“有本事杀了我,我知道你就想遂了夜无名的意!”   “……”赵长河怒道:“你们女人是不是不知道这种捆绑状态下,除了被杀,还会有其他下场?”   飘渺傻了一下:“你想干什么?”   赵长河做了个龙抓手的姿势:“你说干什么?”   “你敢!”   “白痴,老子现在逃命没时间!真让我得了空闲,看怎么调教你!”赵长河恶狠狠地在她脸上掐了一把,飘渺怒目而视。   却见赵长河叹了口气,没再搭理飘渺,俯身在已经沉眠的崔元央神魂上轻轻吻了一下,声音转柔:“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说完精神飞速退出,同时龙雀飞斩,劈在前方。   一个奇异的幽魂恰好袭来,被劈得魂飞魄散。   前方茫茫黑暗,无数鲜红的眼眸出现在夜色里。   都是这些时日被波旬魔化了的一些上古异兽、上古残魂,少量曾经得手了的上古佛道护法与金刚,以及听雪楼刺客们。   波旬势力在夜间更盛,倾巢而出。   赵长河反倒笑了起来。   越是这样急着阻止,越是证明他们不想让自己向东南,那边真的能连通襄阳,那尊古佛陀还在! ###第八百二十一章 以虚破幻   此时可以断定以前的想法是错的。   身处天魔幻境,不管在什么角落做的事波旬都是知道的,此前的戏是白演了……以前岳红翎之所以没事,完全是因为那时候波旬没复原,本来就拿岳红翎没办法而已。   但这时候赵长河的处境还不如当初的岳红翎。   波旬处于全盛状态,还附带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御境刺客。而自己身上带伤不说,还背着一个拖油瓶,拖油瓶还随时可能挣开枷锁给你来一记狠的。   上古许多没死透的异兽或什么残魂之类,基本都被魔化了,潜伏在夜色之中随时袭击。而自己却没地方躲藏隐匿,不管在哪都躲不过波旬所知。   “嚓!”赵长河一刀劈断一只魔化异兽的脖颈,黑色的血液喷溅,溅在他的手臂。   “咝咝”的腐蚀声冒起,赵长河迅速改组肌肉,把这特殊的强腐蚀隔绝于外,一刻不停地转了个身,替身后的飘渺挡下新一轮攻势。   继而连人带刀撞向前方,把一个魔化了的金刚撞得胸膛凹陷,星河剑从下方斜撩而上,空间搅碎,破肚开膛。   这全是上古御境,每一个都像是当初的多罗尊者和血兀……当初的BOSS在今日也未必就算小卒,终究是御境,每一个都有自己特殊的优势,应付起来并不轻松。   但只能奋勇直前,不能有丝毫的退避,一旦兴起一丝一毫的犹疑怯懦之心,心魔就会迅速滋长蔓延。   为什么会“看见”夜无名?因为那就是内心深处隐隐期待瞎子会在自己危机的时候出来帮个忙,觉得她不会坐视自己真成为波旬的奴仆,才会引发这样真实的天魔幻象。   敌人在心。一旦把持不住,就彻底沉沦。   这种危机与以往所经历的都不一样,赵长河没打过这种仗。如果说历练,这不是在冲阵,而是在炼心。   背上的飘渺静静地看着他一路突进的样子,已经忘了自己多久没有挣扎。   魔化只是变了性情,可没有失去记忆。看着他身上一道又一道的新伤,想起不久之前看见他在寒螭冰渊里的战斗。“历练”从来只是借口,他一直都在为了别人作战,为了朋友、为了妻子,不计生死遍体鳞伤。   而这一次……也是为了妻子,为了崔元央?   崔元央临睡前的那句话泛过脑海——他也在保护你,你内心深处是知道的。   是知道的。他的每一个闪避,都是为了背上的人……为此不知道受了多少本来不需要受的伤。   只不过魔化的性情未必领情……再不领情,也知道对方真的在保护自己。   “愚蠢的男人……明明知道我要杀他,做这种无用功!真以为到时候我会放他一马?”   不知道会不会放他一马,总之下意识地没有再去乱挣扎给他添乱。   “这是为了我自己不受伤……再说他的命是我的,这些玩意儿有什么资格杀?……他水平真差,这种玩意都能伤到他!”   飘渺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其实追逐在身后的雪枭才是最蛋疼的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赵长河总能避开他的阻截冲向最薄弱的地方。被带着兜来转去这么久,始终都没能正面拦住赵长河,真是见了鬼了。到底这是谁在谁的地盘?   “我怀疑你被赵长河追踪了。”当波旬这么说的时候,雪枭简直觉得在梦里一样。   在你的地盘,我们在追杀他……然后说我被他追踪了?   “这不可能。”雪枭气得都想笑:“我体内有没有不属于自己的特殊存在,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波旬冷冷道:“你体内剑意驳杂,什么稀奇古怪的剑意都有,你确定自己分得清?”   “有两道我没能完全掌控的,一是上古白虎之意,二是剑皇的。”雪枭根本不信:“这二者都与赵长河无关,他怎么可能通过这两个追踪我?”   “赵长河的经历之中不是有过剑皇之陵?更别提白虎了,今日白虎就是他妻子夏迟迟!你是以什么自信认为这两道与赵长河无关?”   “上古白虎和今日白虎不是一回事,夏迟迟根本没有得到上古白虎的真传,我这里的意来自韩无病!至于剑皇,赵长河玄关时期接触的剑皇之陵外围,那和御境之意差距十万八千里,说他能够明确剑皇之意还能反过来追踪我,你自己信吗?”   波旬都被这话说得不自信起来,确实赵长河不应该能对雪枭有什么追踪,这没道理啊……   波旬确信在这种环境里赵长河的感知不可能探出多远,为了集中应对他波旬,赵长河的神魂必须收缩固守,根本就不敢分开摊薄。所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完全避开雪枭?   不过他们的对话如果被赵长河听见,就会知道雪枭并不是波旬的下属,二者是合作关系,至于这种合作之中是否各怀鬼胎就不好说了。   波旬终于道:“无论赵长河是怎么做到的,总之可以确定他真能完全避开你,既然如此,我们也可以根据这个设出陷阱。”   “怎么做?”   “当然是你我兵分两路,他避开你,就必须迎向我。并且他会因为你不在而更加放松了警惕,以为我也没有出手。”   “……你确信你自己能对付他?之前几次幻象都毫无作用。”   波旬呵呵地笑:“他几次都是靠作弊,并不是真正能勘破。我再换个方法,这次他必死无疑。”   “什么方法?提醒你,赵长河不是以前那些傻子,他的意志之坚定世所难寻,在明知道那些妻子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情况下,你幻化那些绝对没有意义。”   “但他背上还有个崔元央,或者说飘渺。”波旬淡淡道:“他对飘渺有很难言说的情感,并且对入魔的飘渺还有期待,这种不应有的情感和期待……就是他的丧钟。”   赵长河一路披荆斩棘,渐渐接近了想要的空间节点,同时发现雪枭的位置被自己甩得越来越远,心中也是吁了口气。   看来波旬没想出新主意,索性让自己走?   就连围追堵截的那些玩意儿也撤了,看来是不想损失太大。   空间微漾,已经抵达了曾经所见的襄阳寺庙后山秘境,那座古刹十分面熟,曾经那古金刚佛陀就被养在这里,不知道现在彻底复苏了没有。   赵长河飞快地进了古刹,里面颇多僧侣,见到赵长河都很是惊讶:“见过赵王……赵王这是从何而来?”   “没闲工夫多说了,烦请通报一下圆澄大师,并请那位古佛陀来见一面。”   “是。赵王请先进客院歇息。”   赵长河吁了口气,进入客院把背上的飘渺放在椅子上,低声叹了口气:“我先给你解穴,至于心魂锁链是不敢解的。等佛门强者来了,一起研究一下。”   飘渺斜睨着他,真的很想说,你怎么这么菜……这个空间是幻、古刹是幻、僧侣是幻,一切都是假的,你根本没有抵达你想去的襄阳古刹。   因为想去襄阳的念头也是一种心魔,被波旬轻而易举地利用。   最大的幻是,在赵长河放下背上的人之时,真幻错位,真实的飘渺落在了一边,他现在对话的对象是波旬。解穴的对象是波旬,真正的飘渺还被封着穴说不了话,神念被心魂锁链锁着也探不出来,很无奈地在一边看戏。   这种仗确实难打,不到破幻堪真的水平真的能被玩死。赵长河虽然得到了真幻之书,钻研时间尚短,和波旬这种人心之魔确实不是一个水平。之前靠作弊逃过几轮,这一次是否死期?   却见波旬“娇弱无力”地揉揉手腕,舒活了一下筋骨,冷声道:“你不妨直接杀了我,假惺惺地解个穴有什么用?”   飘渺知道波旬所表现的就是完全是根据赵长河自己心中所想的去体现,是波旬根据赵长河的认知去演绎,那么对赵长河而言就不可能出现破绽。但话说回来,赵长河的认知中的飘渺是这样,不代表她飘渺真是这样的。飘渺也很想知道,波旬窥见赵长河认知中的飘渺,与自己有多大区别?   赵长河正在说:“你知道我不会杀你。无论你是原来的飘渺,还是入了魔的飘渺……”   波旬道:“你是以为入魔可以消除,还会成为以前的飘渺?告诉你,这不可能,性情已经起了变化,即使杀了夜无名,这个变化也不会消失。”   赵长河道:“你为什么这么想我杀你?”   波旬道:“因为你不杀我,我就会杀你,你是傻子么?本来你杀我就有好处,能还你一个好端端的崔元央,我对你而言不该存在。在这入魔的时刻,你的顾忌也该消了。”   飘渺皱眉。这对话理论上没什么问题,确实是自己会说的话,但态度有问题,入魔的自己不会这么有理有据心平气和地说话。波旬的表现是基于赵长河的认知来演绎的,所以这是赵长河对入魔的飘渺认知不够深刻,他还对飘渺有期待。   这种期待会出事。   却听赵长河道:“我不会杀你的……别说心魂锁链锁不住多久,就算能锁一辈子,我都不愿意一直锁着你。”   波旬都不需要演绎,愕然问:“你这到底为什么?”   赵长河轻抚她的脸蛋,低声道:“你用的是央央的身躯……我和央央的每一个亲热,实际都在和你亲热,我没有办法对和我有亲热的女子起杀心,即使大家只是意外。我刚才说,等安全时调教你,虽然是气话……可气话意味着我心思不纯,即使你都入魔了,我却还在想和你亲热。”   飘渺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却知道赵长河要完蛋。   他真的有不应该的期待甚至是欲念,这一旦被波旬利用,死定了。   就比如这种话,平时的赵长河真不一定会说出口,是心中的欲望被波旬引动放大了,导致有点口无遮拦。一旦被这样循循善诱地引导下去,他就会坠入欲海。   果然波旬很快就顺着这种话头,演绎出了赵长河期待中的飘渺回应:“你……你无耻!”   那眼神还愤怒不屈的,却偏偏有点闪躲,这种表现有个专业名词:“欲拒还迎”。   飘渺气笑了……这是赵长河心中期待自己的反应?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果然赵长河心中很快就被挑惹得越发起火,伸手挑着波旬的下巴,微微凑下脑袋,近在咫尺地说:“什么都做过了,有什么无耻不无耻可言……”   他的眼眸已经不太清明,那是心中欲念被越发引动的标志。   心魔丛生。   再这么下去,他也会入魔……人家飘渺入的是仇恨与戾气之魔,他入的是色魔。   波旬恶意地扭动着身体:“你、你敢……你真亲下来,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飘渺气得想吐。赵长河心中入了魔的飘渺都会这种表现!真是活该去死。反正这一旦吻下去,必死无疑,他一定会失去自我,变成一个欲望主宰的魔头。   天下哪有敢和波旬接吻的存在啊……   赵长河慢慢靠近,唇距离波旬幻化的红唇仅仅一指之隔,听着波旬这话,却似是想起了什么:“是了……我不想杀你,但你会杀我的……我要防你一手……”   一边说着,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根锁链把波旬缠在椅子上,绑出了一个让人血脉贲张的造型:“这样你就只能被我调教了……”   那眼神迷醉无比,动作猴急,手忙脚乱的样子,完全是色迷心窍又怕死的表现。   飘渺翻着白眼,波旬心中暗笑。   就这表现,可不仅是要接吻,还要做真的。   他不死谁死!   然而锁链缠实的瞬间,波旬突然觉得不对,飞速想要挣脱,却已经慢了。   赵长河迷醉中的眼眸瞬间恢复清明,手中星河乍现,恶狠狠地一剑削在波旬脑门上。   波旬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幻化成的崔元央模样瞬间变化,成了一个扭曲的幻影。   幻影扭动挣扎,却始终挣不开锁链。   心魂锁链!   飘渺愕然发现,缠着自己的心魂锁链不知何时已经被解掉了!心魂锁链被用来锁了波旬!   飘渺本能地出手想要轰在赵长河身上,赵长河低声叹息:“至于吗?不要让我失望。”   手掌摁在赵长河后背,终究没有爆发气劲,悬停在那里。   赵长河转头微笑:“我的期待,好像也不算错……你即使入了魔,也能讲道理……你根本就不是一个能够蛮不讲理的人,即使你再有恨,也最多就是偏激点。”   飘渺忍住心中极度怪异的感受,问道:“你……这次又是怎么做的弊?”   “我这次没有作弊。”赵长河扶额:“同一招对圣斗士都不能用两次,他这对我用三四次了……我不管怎么说也是手持真幻之书的,这一路下来连续被实验教育,还能堪不了真幻,那我这页天书也真是白拿了……”   被绑住的波旬极度震惊:“你这次是自己勘破的?什么时候开始?”   “一开始就勘破了,你难道没有发现,我这次从始至终都没有用神魂探入识海?因为我担心那是自己进入波旬的领域,自找吞噬,所以一直都是在身躯外对话的。”赵长河转头看了他一眼,冷笑:“我之前就琢磨,要再有一次近距离接触的机会用心魂锁链来锁你,你还跑来勾引我,这不是找绑是什么……”   “可你凭什么勘破?就算你有真幻之书能堪真破幻,但你修行不够,不应该做到!难道我露出了破绽?”   “你有真幻,我也有虚实。”赵长河道:“我觉得你不可能知道我内心所有的想法,如果知道的话,之前几次我演戏为什么你都没能事先发现?说明你只能看见我表露得比较明显的表层想法……于是我做了个测试。”   “什么测试?”   “我故意逼着自己考虑往襄阳去找古佛陀,让你明确窥见这个想法,连飘渺或许都认为我真的想去……但实际上此时若去,只是会给别人惹麻烦,我真正想的是事后再去。我以虚实之力外显了想去的念头,却遮住了想去的时间,果然你没有搞明白。”赵长河微微一笑:“所以当我看见襄阳古刹的那一刻,就清楚地知道这是假的,你表演得再真,也是一场从头到尾的猴戏。” ###第八百二十二章 魔头也很可爱   飘渺斜睨了赵长河一眼,总觉得他好像不应该这么聪明,怎么看他都是一个惯于搏命的猛男,无论外表还是战法……   但从央央那边共享到的记忆里,他又好像确实很聪明。   主要是很不愿意去提取崔元央的记忆,每次接触都是腻到人想吐的爱意,这东西共享多了真能潜移默化影响爱憎的。   想到这里飘渺忽然就暴躁了起来,起手一击轰在波旬天灵。   波旬本来还想说什么,挨了这一记什么话都憋了回去,虚影被揍得一阵扭曲,心魂锁链随着它的扭曲而变化收缩,依然死死缠绕。   飘渺测试了一下,揉着拳头继续上前。   “砰砰啪啪”连绵不绝的轰击爆炸声响起,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赵长河拔腿向后疯跑数十里远,手搭凉棚远眺,神色抽搐。   这是飘渺把入魔后的戾气尽数宣泄在了波旬身上,大概顺便还宣泄了被捆绑了一路的怨气。赵长河远眺那边山崩地裂的场景,觉得以自己的铜皮铁骨挨这一顿都死定了,波旬不愧为不死之身,感觉除了喊得凄惨之外连气息都没减弱多少,目测还可以打很久,够飘渺玩了。   活该……本来的飘渺多善良,就算杀人也不过头点地,怎么会虐人呢?就是波旬让她入魔的,被入魔的飘渺凌虐了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地动山摇地揍了好一阵子,飘渺拎着不成人形的波旬过来,一把丢在地上:“你来杀,我杀不了。”   赵长河看了看,波旬已经被揍昏过去了……但他沉默片刻,还是叹了口气:“我现在也杀不了。”   “为什么?”飘渺怒目而视:“按夜家姐妹的想法,你是连她们都能杀的,为什么杀不了这个?”   “因为我的心魔早就已经被惹出来了,我正在全力压制,你看不出么……”   飘渺还真没注意,此时一看才发现赵长河面色潮红,眼睛也有点红,看着她的眼神非常不对劲……   大家都在玩骗来骗去的把戏,赵长河也不是完全没中招。他至少低估了波旬,总觉得以波旬这种模式只要勘破了真幻就很好打,竟敢真的近距离接触,被如此直接地引导心中之魔。天下谁敢这样直接地和波旬玩游戏,哪怕是夜无名都未必敢,就算明摆着在演,这心中之欲依然肆无忌惮地蔓延。   但若是不这么以身入局,怎么可能绑得住?无解题。   现在的问题是,他这次被引的心魔是欲,还是对飘渺的!   看着赵长河的神情,飘渺的脸色变得五颜六色:“你到底算个什么天榜第一,满心都是破绽,又是软弱又是依赖,还好色!”   赵长河勉强保持着平静的语气:“但我赢了。而入魔的人是你。”   “你!”飘渺是真的很想杀了他,忽地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你死了,这事就解决了!”   赵长河辛苦地抓住她的手腕:“但我死了,谁帮你对付夜无名?”   “这就是你胆敢把捆我的锁链撤掉的原因?”飘渺冷笑:“你凭什么认为我还有理智,如何敢有这样的期待!”   “……我甚至还期待你会被我说几句之后和我亲亲,波旬已经演绎过我的想法了,你知道的。”   “你!”   “反正都被演绎出来了,瞒不了你,就不去遮遮掩掩了。”   飘渺知道这不是赵长河变得多直球,他完全可以遮掩说那只是误导波旬的表层想法。之所以真敢说得这么直接了当,完全是因为他的心魔丛生,已经掩饰不住欲念的缘故。   说现在的赵长河已经半入魔,问题也不大。   他的气息变得粗重,原先只是本能地握着自己掐脖子的手,已经开始无意识地往手臂摸了……   如果说这算下药,那这就是天上地下古往今来最恐怖的春药,并且交合绝对不是解法,反而是致死之道,永坠沉沦。   缥缈掐着赵长河的脖子,恶狠狠地掼在了地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你给我清醒点!”   却终究没杀。   坑中烟雾弥漫,赵长河的咳嗽声有些虚弱地传来,似乎带着点笑:“居然……这情况还能留手……”   飘渺冷笑:“想死我就成全你!”   赵长河辛苦地道:“杀……波旬……他死了才是真解法。”   飘渺沉默。   她杀不了波旬。   波旬的存在太特殊了,之前波旬化身被赵长河射伤的时候,夜九幽也只能取宝而不能杀,飘渺和夜九幽也是一样的……甚至可以说夜无名来了都没用。本来这种特殊存在就是要引入赵长河杀的,但赵长河现在都这样了……   “带着走,东南,襄阳……和尚们有可能净化……路上安危靠你了,别太寄望于锁链,波旬无所不在,锁链锁的只是主体,还有更多……”   波旬:“……”   “我不行了,再下去我要强暴你了。”赵长河维持着最后的清醒笑了一下,忽地给了自己一手刀,把自己敲晕在坑里。   飘渺落入坑中,低头看着昏迷的赵长河,久久沉默。   他竟然真敢晕在自己面前……把命放在一个入了魔的人手里。   还是自己敲晕了自己,为的是制住欲念心魔。   飘渺忽然发现,自己这次随行的唯一用处就是拖后腿,从头到尾只扮演了一个撒泼的角色,不仅半点意义都没起到,反而把赵长河弄伤了。而赵长河的战斗与智慧,自始至终都像个天神一般耀眼。   崔元央记忆中的过往和现在不断地交错重叠,从玄关到御境,从来没有变过。   “那现在……到我保护你了。”飘渺扶起赵长河,犹豫片刻,还是背在了背上,又一手拎起波旬,向东南飞遁而去。   波旬悄悄睁眼,试图使个幻象挣脱。正如赵长河判断的,锁链锁住的只是主体,波旬无处不在,并不能完全锁死。   结果搞事的心念方动,一拳头就敲在了脑门上:“你的真幻,从头到尾我都堪得破,别以为我是赵长河那种要和你猜谜的!”   波旬欲哭无泪。   你既然从来都堪得破,为什么始终一句话都不说?做个被绑着背了一路的小媳妇很好玩吗?   悲剧的是飘渺真没吹牛,无论波旬使什么花招都再也没有半点作用,都是念头刚起就一顿胖揍,克得死死。   浩瀚河山,照见一切邪祟。当初清河镜不过有部分作用,就帮赵长河照见了多少,何况飘渺本人。她对这方面其实是最专业的……起初是为了赵长河的历练不说话,后来入魔就成后腿了……现在的飘渺很生气,很想表现,可惜没有其他东西可以给她表现,只剩揍波旬了……   远远吊着的雪枭止住了试图救援的念头,果断撤退。谁特么去惹一个御境三重的魔头。   沿途所见,波旬复苏之后这些年来所魔化的各类魔头,被赵长河背着飘渺一人一刀砍了个七进七出,但受损不算太大,依然是极强的神魔势力,仅次于深不可测的夜九幽。雪枭沉吟良久,忽地一笑,消失不见。   ……   襄阳。   圆澄圆性等僧众正围着一尊金刚古佛盘膝合十,似在听经讲法。佛语禅音,气氛庄严祥和。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古佛念诵一半,忽地双目圆瞪,震骇不已:“好浓重的魔意!至少三个魔头正在接近!速结罗汉大……”   “阵”字都没说完,众人眼前一花,眼前出现了一个魔气缭绕神色凶戾的娃娃脸美少女。   美少女背上背着一个身上多处带伤浴血的大汉,哪怕昏迷之中都能感觉一种浓重的欲念,散发出来都能扰和尚清心。   少女背着大汉的样子很不协调,就像兔子背着狗熊,几乎把她的身形全部盖住了。就脑袋探出来,露出一张圆圆脸。明明很萌的景象,可配合着这两位浓重的魔气,只能让人感觉无法言喻的奇诡。   最让和尚们惊恐的还不是他俩。而是少女左手还提着一个锁链缠绕的不知名物体,物体中散发的气息让和尚们胆战心惊,总觉得那是大家最直接的死敌。   “波……波旬?”古佛目瞪口呆。   堂堂天魔波旬,被人像提个瓦罐一样提在手里是怎么回事儿……这对身高差很离谱的男女是谁?   美少女很凶:“结什么阵?你们在找死?”   古佛感觉自己说话都在结巴:“阁下是哪、哪位魔神?为何我竟没见过……”   这气息太可怕了,就算是在魔神遍地的上古,这水准也绝不会超过一掌之数。   圆澄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赵王!崔小姐……哦不,赵王妃!怎么会是您二位?”   古佛:“?”   你们说这恐怖的魔头是赵王妃?哦是了,这位入魔了,不是本身如此……奇怪,赵王妃有这等修行?那天榜第一什么时候轮得到赵王,这夫纲没了吧……   “既然你们认得就好办了,快帮他净化。”美少女把手中锁链瓦罐丢垃圾一样随手一丢,又把赵长河放平在地上:“净化不了他,你们都给他陪葬!”   她居然没有反驳赵王妃。   如果赵长河醒着恐怕心魔要加重……飘渺在入魔状态下都没有反驳赵王妃!话说正常飘渺这样似乎不算太奇怪,能让入魔飘渺都这样,大概真可以自豪一下了……   可惜赵长河没醒,和尚们倒是真被吓坏了。   您把波旬丢垃圾一样丢我们大殿上!   那真的是波旬吧?   呃不是,这位的意思波旬真不重要,重要的是净化赵王?   那古佛再也坐不稳莲台,很快小心翼翼地上前探视了一下赵长河的状态,神色有些纠结:“这……心魔?欲念?怎么如此浓重……便是波旬引发,也得有引子,贤伉俪既然已是夫妻,至于嘛?”   这昏迷状态都梆硬,身上散发的气息拿去洗个澡的话,洗澡水都可以制作一车春药了……真不愧是天榜第一,这方面都异于常人。   “……”美少女瞪视:“少废话,能不能解?”   古佛看了她一眼,暗道赵王怎么也只是昏迷着,何况只要你藏起来,这里就没女人了,色魔也做不了啥。你的魔化才麻烦,恨意戾气充盈胸臆,是什么让你能好好站在这里奶凶而不是直接杀人的?   当然在这姑奶奶面前他可没法啰嗦,很快回答:“贤伉俪的问题,我们结阵施咒,可以压制,但无法根除。要根除则需要解决根源,再配合我们的手段方可。”   “何谓根源?”   “若王妃有恨,则需要雪恨;若赵王有得不到的女子,得到即可。”   飘渺皱眉:“他这种状态下真的纵情,反倒会沉沦。波旬要的就是这个,我说你们到底懂不懂?”   古佛倒是很自信:“那是因为没有我们。只要我们把他的心魔压制住,其后再完成夙愿,自然消解。”   飘渺很是烦躁:“既然有此自信,那就先压制,别的再说。”   “那……王妃,得罪了。”古佛盘膝坐在面前,示意周遭僧侣以他为核心结成了一个法阵。众僧念念有词,很快灿然金光泛起,金色的经文环绕赵长河与飘渺,缓缓旋转。   飘渺本能地挥出一掌:“要净化的是他,与我何干!”   一掌既出,仿佛八荒六合同时挤压而来,把殿内所有人纳入乾坤万里、无尽河山。   “砰!”殿中和尚们尽数抛跌,那位被佛门当作最终期待的古佛连半掌都接不下来,直接被推到大殿一角的柱子上,差点撞得大殿倾塌。   地上的赵长河忽地睁眼,一把抓住飘渺的手腕:“别伤人……”   明明这一抓没什么力气,飘渺依然被抓住了,只是再度挣脱:“放手!我都没动真格的,是他们太弱!”   “飘渺!”古佛骇然:“你是飘渺!飘渺为何会入魔!这不可能!”   他还藏了一句没说出来……这么说来赵长河的欲念引子就是飘渺了?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人想日山河社稷?   赵长河有气无力:“没什么不可能的……伤到大师们是我们不对,赵某代贱内致歉,还望先帮我们净化压制……她不肯就以后再说,先解决我的。”   “可她……”   “哎呀魔头怎么了,魔头也很可爱,四象教还是魔教呢,哪个要净化了?没事的。”   古佛:“……”   飘渺:“……”   和尚们面面相觑地再度围拢过来,心中倒也奇怪……这确确实实是一个恨意满胸、会报复社会的那种大魔头,按理连和你交流的兴趣都不会有,只想杀人。但刚才这一掌真的留了手,大家虽然被一掌震得抛跌,却居然没有受伤。   是因为飘渺的本心实在过于善良,以至于入魔还能自控呢,还是因为有相公在约束,就像赵王约束四象教一样?   算了,大能的事情少打听,做好和尚该做的本份就行。众僧再度结阵,金光再起,这次不去触飘渺的霉头,只针对赵长河而去。   点点金光笼罩在赵长河身上,经文反复盘旋缭绕,过不多时赵长河便再度沉沉睡去。睡梦之中的面庞显而易见的安详了许多,不再是此前大老远都能感受到的欲望扭曲。   飘渺定定地看着变化,终于吁了口气:“看来赵长河找你们是对症了。那波旬交给你们的话,是否有主意?”   古佛道:“我们可以先镇压封印,至于怎么解决还需要琢磨一二……嗯……其实尊神自己就很能净化邪魔,只是因为自己入魔的缘故做不了,如果尊神愿意……”   飘渺沉默片刻,再度抱起赵长河:“给我们一间客院……先让他休养,别的再说。”   忙有僧人来带路,赵长河就始终窝在她怀里,抬眼看着她奶凶奶凶的表情,目不转睛。   是不是不管什么魔头只要长了一张央央那小白兔的脸,再凶都会变得奶凶?   不知道识海深处飘渺自己的那张脸此刻看上去如何,是否还像之前那样怨毒?感觉不会……   飘渺面无表情:“前半程你护我,后半程我护你,仅此而已,扯平了。你再这样看我,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说到做到。”   赵长河终于笑了起来:“其实就算挖了我的眼珠子,我的血魔不灭体加上回春诀也能重生,就是比别处的伤麻烦一点罢了。”   “你说这话,是在鼓励我挖?”   “不,只是没有办法不看你。” ###第八百二十三章 解药   这种话油得很,属于那种如果对方对你有好感就会欢喜、对你没感觉就很恶心的言论,关系不到是绝对不能乱说的……飘渺不知道赵长河到底是真就想这么说呢还是因为入魔的缘故,如果是后者,这脾气还不好发。   自己入魔打得他骨裂,差点坑得他枉死在那里,他一句怨言都没有……他入魔了只不过说几句而已……   气人的是,好像也没感觉有多恶心。   飘渺怒气冲冲地把赵长河一把丢在客院床上,抓了条绳子团团捆住:“保险起见,别动。”   赵长河也抵抗不了,只得任她绑,实际有点好笑。自己真要做些什么的话,这种普通绳子能限制个什么?   直到绑了个严实,赵长河叹气道:“别提我现在还是伤患,就算我全盛期也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飘渺:“……”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想了想,冷笑道:“是谁说的等安全了调教我?看现在是谁调教谁。”   赵长河实在好笑:“行,你会调教是吧,来一套我看看。”   看他一副躺平等调教的样子,飘渺磨了磨牙,忽然走到床头站在他脑袋后面,又一指封住他的神念外放,拍了拍手:“不是说没办法不看吗?现在看不见了吧,气死你。”   “这就是你的调教?”赵长河沉默。   飘渺站了几息,忽地觉得好像还有一种被人打量的感受,那种目光还越发肆无忌惮了,上上下下地扫描。   这种感觉是怎么来的,他头顶都有眼睛?   飘渺一拳揍在他脑袋上,怒道:“不许看了!再看我就……”   “挖我眼睛?”   “我就去把外面那些和尚杀了!”   “别……”赵长河叹了口气:“你刚才本能反击他们的时候还留手,说明本心善良。一旦真的枉杀无辜,以后清醒了会后悔一辈子。”   飘渺欲言又止。   赵长河对她的期待确实属于不应该的错误期待……入魔就是入魔,根本不可能再被善念影响,那就不叫魔了。只不过刚入魔时的滔天戾气已经因为狂揍波旬而宣泄了很多,现在没有刚开始那么暴躁,更为理智了而已……   留手的真正原因是理智上知道如果把和尚们打死了,就没法帮赵长河净化魔念了。   不管是因为需要赵长河对付夜无名,还是存有别的因素,那唯一原因都是赵长河……这可不能说,说了赵长河一定会蹬鼻子上脸,他现在反倒因为欲念影响不够理智,句句都在调戏人。   果然赵长河的下一句就开始了:“你的调教呢?”   飘渺拳头捏得咯咯响。   “说来你把我带到客院是想干什么?”赵长河道:“和尚们说了,他们压着我的心魔,然后只要我完成了想要的就可以解了。你的意思是让我完成念想?”   这一次被引发的心魔是什么?   是波旬化身飘渺勾引出来的欲望。   按照和尚们的理论,那就是只要赵长河上了飘渺就完事了。难道带他进客院,真的是为了这个?   飘渺冷笑道:“你想得美。既然他们已经把你的心魔压制,我自然可以尝试能否用些手段彻底解除。”   “怎么做?”   “你放开灵台,让我进去看一眼。”   赵长河闭上眼睛,意为默许。   飘渺一指点在赵长河眉心,神魂直入灵台。   不比赵长河妻子们通过双修多次体验赵长河的识海,这是飘渺第一次看见。浩瀚星空之中,有人头枕日月,悠然躺在银河之上,夜空遍布星辰拱卫环绕,四象之形清晰呈现。下方是无尽河山,气脉飘渺。   飘渺愣神地看了好一阵子,从来没想过有人能把这些意蕴全部收纳在一起,其中甚至包括着自己。   自己都压根不是他的人……他凭借的是真正的山河意,与自己交相辉映,同道而行。   飘渺沉默片刻,飘然到了赵长河神魂之侧。看得出他的神魂都透着粉色,还有些微微颤抖的样子,显然欲念丛生非常明确,但周边有佛门金光笼罩,把状况压住了。   恰恰金色经文环绕的样子也很像被捆绑,同样神魂束缚不能乱动,正睁着眼睛定定地看她。   完全可以感受到,如果没有这些金色经文的镇压,这时候的赵长河绝对失去理智疯狂地扑上来撕扯……但现在眼神还算清明,只是略带浑浊,算是佛门之法很有效果。   “看什么看?”飘渺打量了半天,依然是这一句。   赵长河道:“这是你以往的样貌,看着还有点陌生,不像用央央外貌时奶凶奶凶的样子……多看看,加深一下记忆。”   “你是不是有病?”   “是,心魔未褪,当然是病,还是大病。”赵长河笑笑:“其实你这样子与上古所见也不一样。以前所见,淡漠渺然,仿佛水中神女若隐若现。现在神色很是凶戾,看着不好惹。”   “你就记得水中!”飘渺下意识蹦出这一句,说完就后悔不迭。   结果赵长河并没有按她想象的接洗澡的话题,反而说的是:“其实现在这样也很好看。”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说的是平日里为了风度绝对不会乱说的话。但说与不说,这都是真话。”   “……”飘渺简直无法形容这种句句都要被调戏的感觉,更无法形容一个神经病对一个魔头表白的感觉。   我淡泊善良的时候你还语气生硬地威胁过我,入了魔你反倒在表白,你是犯贱?   却听赵长河道:“有时候我觉得这种半入魔的状态也不是没有好处,似乎可以让人不那么虚伪……平日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内心,现在敢直白地表露在外。”   飘渺终于没能忍住,问了出来:“所以你对一个狰狞扭曲的魔头都觉得好看,是个母的你就不挑食是吧?”   “你对自己是有什么误解?刚开始的时候有些狰狞,现在已经不是了,用央央脸蛋的时候只让人觉得奶凶,用自己的形态就是一个满眼煞气的御姐……以后你见到朱雀的时候可以问问她,我是不是特别喜欢这样的。”   飘渺勃然大怒,手中幻化出一根鞭子,恶狠狠地抽了下去:“满嘴谎言!还特别喜欢?一边说要调教我,一边温柔对待央央,你喜欢的是哪个还用说吗!最恨这种满嘴谎言的骗徒!”   赵长河闷哼一声,却居然在笑:“你……居然……真的在吃醋。”   飘渺气得头发都变成了冒烟状,再度抽了一鞭:“不要以为我不杀你就没有别的办法教训你,难道我不能揍你!”   赵长河神魂疼得蜷缩,已然说不出话来。   飘渺举着鞭子,第三鞭竟抽不下去。   那背着自己一路逃命的历程再度闪过脑海,无数次为了护住背上的人而扭身,用自己的胸膛接下了攻势。   他那样的凛凛之躯,连凌迟自己剐肉疗伤都能一声不吭的铁汉,不该蜷缩成这样。   不杀他,或许真的不仅仅是因为需要他对付夜无名……而是真的下不了手。   想杀他,也或许不仅仅是因为被看光了之类的恨意,有没有可能真是醋意?有些人类的话本里,因为吃醋而把对方杀了的故事还是常有的,在魔化凸显了凶戾的现在,真的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但飘渺分不清。   “波旬和你自己都觉得,我对你的期待是错误期待……但我始终觉得不是的。”赵长河低声说着:“你的魔化,只是恨意主宰了性情,会把憎恨波及其他生命,或许算得上邪恶。但理智尚在,没有成为无法沟通的疯子,也没有被波旬主导了思绪,成为他的化身。”   飘渺道:“那是自然,以我的神魂之盛,岂能变成疯子?波旬又岂配主导我的思绪?”   赵长河慢慢道:“既然还理智,那凭什么认为,一个会恨的人就不会爱?我甚至觉得,有恨的你,比上古无欲无求的飘渺更容易有情。”   意思就是其实现在更好泡。   飘渺简直无法想象有人胆敢这么想,但细细一捋好像逻辑也没什么问题。   她甚至不敢继续对话下去了,再说下去不知道脑子会乱成什么模样。   号称要进入灵台寻找解法的飘渺逃命般离开了赵长河的识海,回归崔元央躯体的时候发现崔元央醒了,正睁着大眼睛看她。   飘渺一阵心乱:“看我干什么,真不怕我现在会吞了你?”   崔元央定定地看了她一阵,灿然一笑:“现在的你,吞了我也没事了。”   “为什么?”   “因为那样我也只是换了种形式跟在赵大哥身边。”   “你们夫妻俩是不是都有病!”飘渺气得胸膛起伏,恼怒地道:“废话少说,身躯给你接管。”   崔元央奇道:“为什么?”   “波旬引发他欲念的时候,虽说是因飘渺而起,但使用的形象是你崔元央的,你们夫妻俩自己圆房多半就解了!”   崔元央瞪大了眼睛:“这就是御境三重的大能想出来的解法?诶诶诶,你别睡啊!”   话都没说完,崔元央发现自己已经掌管了身躯,飘渺主动沉眠去了。   崔元央挠挠头,发现这入魔的飘渺除了脾气大之外,已经和正常的飘渺越发接近了。   或许赵长河的判断是最正确的……飘渺的修行太强了,远超波旬,波旬所引发出来的心魔并不能覆盖她的性情,只不过是把原有的恨意变得更凸显、更极端,而随着宣泄过后又淡去了不少,根本主宰不了她。相反,越是触动她的恨,反倒可能越容易诞生情,七情六欲是一起的。   其实正常的飘渺在经过上次睡梦被弄之后,已经不肯继续自欺欺人了,魔化飘渺反而还肯……崔元央几乎可以确定这姐姐对赵大哥生情了,只是程度不够深,毕竟够深的话就不需要沉眠躲避,自己上就行……   崔元央懒得多想,既然动了情,深陷也就是迟早的事儿。现在更需要在乎的是赵大哥的状态,什么破飘渺,赵大哥身上这么多伤都没想过照顾治疗,尽顾着凶人。   崔元央抽了抽鼻子,坐在床沿解开赵长河的绳索,从戒指里摸出崔家伤药给他敷上:“次次都在受伤,不是都说了以后不那么拼了么……”   赵长河见是崔元央,心中欢喜:“你醒了?”   “嗯……飘渺姐姐魔化,那魔气压力太大了扛不住,没多久就昏过去了。”   “我知道,之前进去看过了……这种情况我也束手无策,还是必须设法分割开来才好。”赵长河叹了口气:“什么时候醒的?”   “醒了好一阵了,听你在和飘渺姐姐表白呢。”崔元央笑嘻嘻道:“现在姐姐的魔意淡多了,看来情才是恨的解药吗?”   等同于出轨被老婆当场抓包,赵长河很是丢脸:“我被引动心魔,本来不应该那样说话,可面对她就忍不住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往外冒……要不是大师们帮我压制了,我说不定要做出非常丢人的事来。”   “其实是好事的……我觉得这样总比你早前想杀她的好多了。这样以后就算分割不了,大家共用一个身躯也不那么尴尬。”崔元央笑道:“你知道吗,在你见到飘渺姐姐之前她就非常欣赏你,从你进寒螭冰渊开始,好几次我见她看你影像都看呆了。”   赵长河怔了怔:“不至于吧?”   “可能因为她共享了我的很多记忆,对你天然就不一般……何况她所代言的东西完全对应在你身上,她天然眷顾于你,那对神灵来说不是情,可只要有情,那只会是你。”崔元央眨眨眼:“所以就算你心魔去除,也可以继续那样说话的,其实她喜欢听。”   “喜欢听还拿鞭子抽我……”   “嘻嘻……以后有你用你的鞭子抽回来的时候,爱抽几鞭就抽几鞭。”   “小妖精,她是又睡觉了吗,你敢这样说话……”   “是啊,她让我做你的解药,给你消除心魔呢……”崔元央俯身吻了下去:“我觉得不太行,但起码得试试……反正你已经憋坏了,总得释放一下……”   赵长河确实憋不住了,面对飘渺那是死憋,自家老婆就没关系了,天经地义。便二话不说地搂了上去,翻身滚在了一起。   事实证明,和老婆做点爱做的事确实可以缓解被引动的欲念,但做不了真正的解药。   毕竟引发心魔的是飘渺,按照古佛所言“让他得到想得到的女人”指的是飘渺,而不是老夫老妻的崔元央。   哪怕顶着一模一样的容颜,心里知道那不是,那就心魔难除。   崔元央搂着夫君的脖子承接了一阵子狂风暴雨,看他眼眸依旧赤红的模样,轻咬下唇,计上心来。   心魔只在于心,不在于实际。只要让他心里认为自己得到了,是不是也可以?   赵长河忽地发现,原本婉转逢迎的央央神色忽然变了,变得愤怒无比,纤手死命推着他的肩膀:“赵长河!你在干什么!”   赵长河吓得一抖,差点没直接交待出来。   所以这是做了一半的时候,飘渺突然出来了?   那这意思是不是现在正在上飘渺?要停止吗? ###第八百二十四章 我喜欢的女人   赵长河的反应让崔元央不知道该高兴呢还是该失望。   高兴的是他并不因为“换了个对象”就特别兴奋,反倒有些犹豫,至少说明其他女人在他心里地位并没有超过她崔元央。   失望的是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就没什么效果了啊……   却见赵长河停下动作,低声道:“抱歉我不知道你会突然出来……还是换回央央吧。”   崔元央只能继续演下去:“难道你不能现在结束?”   赵长河很是无奈:“大姐我现在是心魔状态,不是日常可以轻松自控的状态,这种时候能特么停下来说话已经很勉强了!要不你换央央出来,要不索性打晕我好了!”   崔元央“怒”道:“如果我都不呢!”   “爱打不打,我可继续了!”赵长河此刻情欲已经快烧晕了脑子,实在没有多余的理智去想对方为什么不打晕自己,闷头继续。   崔元央想说的话都被冲回了肚子里,两眼翻白。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个灵魂在两眼翻白,是气的。   强烈的刺激让飘渺迷糊醒转过来,就听到崔元央在演自己,那是不是意味着赵长河以为已经和自己睡过了?   就不该让崔元央这浪蹄子接管身躯,一旦被她接管就必然要弄出幺蛾子!   现在麻烦可大了,就算杀了赵长河也改变不了他以为睡了自己的认知,并且这个认知也不算错,因为现在自己醒着!什么感觉都有!并且最大悲剧在于被弄得浑身提不起力气,勉力挣扎的力气实在扛不住赵长河这种猛虎的泰山压顶。   飘渺气得差点再晕过去一次,最悲剧的是想晕都晕不了,硬生生受着。   “崔元央!”在短暂可以发声的刹那,飘渺终于丢下了简短的狠话:“你给我记着!”   崔元央只剩嗯嗯啊啊的回答不出话来,心中却很想笑。   因为这姐姐能说话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对赵长河辟谣……   是因为辟谣也没有用吗?更坐实了她醒着?   这算什么事嘛……崔元央又想嗯又想笑,表情极度怪异。   那边尽情宣泄的赵长河可不知道内里发生了什么,他是真觉得心魔大大消退,于是更卖力了。   心魔当然会消退,本来就是想要得到飘渺的潜意识被波旬近距离的引发而成,既然得到了自然就消了。原本确实如飘渺判断的真做了反倒会沉沦,但古佛也没吹牛,佛门之法恰好对症,双管齐下就真的压了回去。   等到彻底结束,些许残余在佛门金色经文的辅助下渐渐消弭,除了心神极度疲惫像是受过一场重伤之外,别的已经恢复如常。   赵长河疲惫地看了眼怀中玉人,已经晕过去了,两个灵魂都是昏迷状态。   赵长河探查了一下并无大碍,明显只是太刺激导致的,总算吁了口气。临时唤出龙雀星河缭绕身边护卫,抱着妻子的身躯沉沉睡去,什么都懒得再想了。   “看来是真恢复了,居然能记得找我们护卫。”龙雀问星河:“他在警惕这里的和尚?我看和尚们没问题呀。”   “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在经过天魔幻境之后,疑心病加重是正常的。”星河想了想:“我觉得主要还是防备波旬,毕竟爸爸说了锁链绑着的只是主体。”   “长期呆在那种地方人会疯的,那些真伪我一个都没认出来。以前我对杀机感应很敏锐,但这种幻境连杀机都能完全遮掩,呜呜呜我感觉我才是杂鱼。”   星河道:“看不出来就全砍了便是,人有弱点才会被利用,没有弱点就没什么可入侵的。”   “不行啊,真是那些姨娘的话我也舍不得砍,我和杂鱼爸爸心意相通的……该不会你舍得吧?”   “我有什么舍不得?我和她们又没交情。”星河随口应着,心中闪过中途出现的夜无名那一场。   除了这一次之外,别的幻它都能察觉有些不对劲,唯独这一场没能察觉,以为真是夜无名。并且心中有些隐隐期待这两人好好碰面的场景,能把现在这种别扭的关系破冰。   但一切都是假的。   小星河很难得地出现了一种失望的情绪,并且有种憎恨,对波旬的……死骗子就该被小星河捅死。   所以说看似淡漠的星河也有弱点,唯一的弱点竟是夜无名。   用别人最在乎的东西来欺诈的天魔最是可耻可恨。   小星河在鼓着脸生闷气,龙雀兀自在边上道:“想不到真能用装成飘渺的方法解除心魔诶,爸爸现在以为自己和飘渺睡过觉了,之后会怎么样?”   星河实在不耐烦:“你好吵。”   龙雀道:“之前难道你不怕吗?”   星河更奇:“怕什么?怕波旬吗,波旬对我们又没用。”   “如果爸爸真的入魔,而飘渺那么强,不杀他也会跑,跑了的话那他身边……”   “你怕他发疯而死?”   “难道你没想过其实他身边还有两个女人?”   “?”星河睁圆了清澈的大眼睛,想了半天没明白龙雀在说什么,哪来的女人,还两个?   正迷茫间,星河眼眸忽地转厉,剑气暴涨。与此同时龙雀刀芒亦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虚影扭曲着散去,果然是波旬又在趁机偷袭。刀剑之灵隔绝在外,弱化版的天魔幻境再也无法侵袭主人。   门外传来圆澄的声音:“波旬主体刚才被我们以秘法镇压,抽离了锁链,特来还给赵王。抽离之时可能有少许溢散,不知赵王这里是否受到侵袭?”   一个双马尾少女的虚影从屋中跳了出来:“给我吧。”   圆澄:“?”   这姑娘哪来的?   没等反应过来,小姑娘抓着锁链兴冲冲地回屋:“你回去吧,我爸爸在睡觉。”   爸爸……是不是某些方言对父亲的称呼?圆澄傻了眼,赵长河自己都没多大,怎么有个这么大的女儿了,玩得真花。   龙雀兴冲冲地闯进了星河剑里:“小星河,给我绑一下,这东西好玩的!”   “滚。”星河一脚丫把龙雀踹出了家。   赵长河正在做梦。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以前做梦梦见的对象都是夜无名,现在也知道那不是做梦,而是夜无名进入识海在对话罢了。而更早在穿越之前做的那些和人互砍的梦,也是夜无名布置出来的一种幻境,或者可以叫织梦,应该是通过这种方式筛选她想要的人。   这次似乎真的是梦,一场和上古飘渺的春梦,似乎发生在她洗澡入水之后。然后模模糊糊的,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记不清了。很典型的普通人做梦的标志,但发生在赵长河这种神魂修行的人身上就很是奇怪。   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大亮。   转头一看,崔元央窝在他的肩头,随着他视线过来,眼眸也正好睁开,恰恰近在咫尺地对视在一起。   很快眼眸变得凶戾,浑身魔意冲天而起。   赵长河第一反应居然是护住了床板,不然怕是会塌。   飘渺一把掐住了赵长河的脖子:“你给我听着,昨晚不是我!”   赵长河回想起来也觉得暂停那会儿没敲晕自己有点不对劲,但心目中的崔元央也不像是能伪装飘渺的人啊,那气质语调差异实在太大了……而且后来感受过她的挣扎,虽然被自己镇压了,可央央真没那么大力……   总体上还是认为那真是飘渺,本来她带自己进后院就有很强烈的以身做药的暗示,现在不认当然是面子放不下而已。   既然人家面皮放不下,那就先哄着。赵长河很快举手投降:“好好好,不是你。但你现在……”   飘渺愣了一下,才醒悟现在赤身裸体地窝在男人怀里。   这总没话好说了吧,确确实实是她飘渺光溜溜在男人怀里。   飘渺气得这回是真的想杀人了,手中气劲爆发。   赵长河挺了一下。   飘渺的气劲瞬间消散无踪,脸红似血。   原来不仅是在男人怀里……而是始终处于联通状态压根就没出来。   “赵长河你!”   “现在是你了吧?”   飘渺脑子短暂宕机了一下,实在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从与崔元央共用躯体开始,是不是就注定有这么一天?   最离谱的这还是人人惊惧的魔化状态,满心戾气的时刻,居然被上了。   等到回过神,彻底魔化疯狂,拳掌不要命地往赵长河身上轰了过去。赵长河发现实在按不住了,手里却突兀地多了条锁链,也来不及细想,“咻”地就钻入飘渺灵台,把她再度捆了个严实。   与此同时飘渺的手掌已经印在了胸膛,赵长河喷出一口血来,还好绑得快,这真是千钧一发。   赵长河吁了口气:“锁链哪来的?”   龙雀道:“昨夜老和尚拿过来的,说波旬暂时被他们镇压了。”   “暂时……”赵长河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先搞好飘渺的情况,便迅速进入飘渺的识海。   还是如同上一次见到的那样,飘渺和崔元央一起被捆住,崔元央明显还在昏睡,飘渺神魂已呈黑色,魔气比最初的时候都要严重。   这个……赵长河有点头疼,怎么感觉像是被强暴了一样愤怒,引发了更浓的恨意,昨晚难道真不是你?   见他进入识海,飘渺挣扎:“杀了我!”   “不可能。”赵长河小心地蹲在她面前,伸手轻抚她的面庞:“先前不知道是否有误会……如果我正式追求你,能不能给个机会?”   飘渺怒目而视:“现在是最容易杀了我挽救你家崔元央的机会!如此状态最好区分,不会有误伤之虞,何必假惺惺!”   “我为什么要杀我喜欢的女人?”   “喜欢?那是色欲还是喜欢,你自己没数吗?”   “你说我一边说调教你,一边温柔待央央,可见哪个更喜欢。”赵长河低声道:“那现在呢?”   随着话音,慢慢俯首,在飘渺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那神魂黑雾缭绕,狰狞扭曲,他依然吻得很温柔,没有半点避忌。   神魂相触,飘渺抖了一下,竟一时失声。   赵长河低声道:“若说色欲,还真有点冤枉我了……就像你现在可真称不上好看。”   飘渺:“……”   “即使是之前我也没见过你几面,在大部分时候你是用央央的面孔和我说话的,我也说了你的面貌对我而言有些陌生。连长什么样都搞不太清,请问色欲何在?我说句更诛心的,在看见夜九幽洗澡之前,我甚至都已经忘记了曾经看见你洗澡这回事了,压根没放心上,是因为追溯了她洗澡才想起你这里也有这么回事儿……”   “你混蛋!”   赵长河续道:“我承认我是有些好色的,但在这件事上,说是色欲我真不认。对上古分铸四剑以定河山的飘渺,我敬;对护持河山却被偷袭而亡的飘渺,我怜;对带着恨意归来却因善良而不动央央的飘渺,我的心情很复杂。换了个其他存在这样占据央央的身躯,我必杀无疑,但对于你,我连重话都不想说。”   飘渺冷笑道:“还不是冷言冷语。”   赵长河道:“那是因为真不熟,难道就要说这两天所说的那些油腻的话?那像什么话。”   飘渺怒道:“这两天我们就很熟了?”   赵长河道:“时日虽短,但携手对敌,互相保护,对我来说已经是生死之交。在赌命把锁住你的锁链抽出来对付波旬的那一刻,你没有伤我,那就是可以把后背托付的战友了。”   飘渺不答。   其实没什么互相保护,全部都是赵长河在保护她。后半程说是她反过来保护赵长河,实际没发挥什么,也就胖揍个已经被俘虏的波旬罢了,都不好意思说。   赵长河道:“说实话,我和夜无名的关系很特殊。她利用我,现在也激怒我,但并没到触及底线的程度。而她之前帮了我不少,也教了我很多,亦师亦友亦敌。相处近三年,就算握个石头握三年也握出感情来了,何况活生生的人。”   “你说这个干什么?”   “想告诉你,和夜九幽合作对付她是一种出口气的意味,真打起来我都不一定站谁……但和你的合作则是真心觉得这件事她做错了,我会坚决站在你这边。”   “那不过是赵王公道,代表不了什么。”   “波旬之幻,夜无名是重要一环,能成为我心魔一环的重要性可想而知……要知道另一幻是思思,那是我妻子。”赵长河顿了顿,低声道:“然而还有一幻是飘渺,也是最终引发我心魔导致差点崩盘的环节。波旬是敌人,但借他问心堪真,却做不得假。我被心魔引发的那些话,也都是原本藏在心中不会去说的话,都做不得假。”   飘渺不知道怎么回应,居然蹦出了一句:“你现在说的话也好不到哪去!”   “刚才锁住你,只是那会儿你太冲动了,只能限制一下。现在我话说完了,撤掉锁链,要杀要剐,听凭君意。”赵长河说完,竟真的撤掉了锁链,任由魔意发黑的飘渺脱困,站在面前。   飘渺毫无准备地脱了困,真有点不可思议:“你是真不怕死?”   “如果昨夜是意外,说明我是在你未曾同意的情况下占有,什么惩戒都该,我受着。”   飘渺愣愣地发了好一阵子呆,这种事要说他是违背意愿用强的吧,还真不算,只能算个孽债,真要算锅的话那得扣在崔元央脑袋上而不是他。   最关键的是,只要不是那种暴躁冲动的状态下,是真的下不了手杀他。   大概……确实是动了情吧……   愤怒的原因,或许只是因为不在意愿的情况下发生了,心里堵得慌,恼火无比。   可他认真的表白追求了,还堵么?   飘渺从来没想过自己这种存在会和一个人类谈起情爱,但她知道,如果会发生这种事,那只可能是与山河主。那就是她的“眷顾”,这个词本身就有两种含义,一个属于神灵的,一个属于女性的。   发呆了半天,最后只化为三个字:“滚出去!”   赵长河很是听话地退出了她的识海,两人再度变成了赤条条抱着对视。   飘渺真的想扶额,怎么会这样……   赵长河却没卖乖,很快翻身披衣,到院中打了盆水进来:“洗漱一下,我们去看看波旬的情况。你的入魔状态如果非要杀夜无名才能解的话,那就要做好永远无法完成的准备……我觉得杀了波旬应该就可以了。”   飘渺也不知为何,居然问出了一句:“一直处于入魔状态,你很不满吗?”   赵长河替她拧了把毛巾,帮她擦脸擦身,口中回应:“我说过,我挺喜欢这样的……只不过我知道你自己并不喜欢,那终究不是真实的你。”   “总是你说过你说过,你说过就该信吗?”   “你可以相信,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赵长河笑了笑,很平静地道:“包括这句:我喜欢的女人。”   温热的毛巾擦在身上,抚过昨夜凶残的吻痕和青紫。暖洋洋的感觉传来,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赵长河认真的侧脸,飘渺定定地看着,一动不动地任由他伺候,终究没再言语。 ###第八百二十五章 分割的曙光   这并不是飘渺第一次把关注点放在赵长河的外貌上……而是一直以来都觉得很顺眼,可能是崔元央记忆的缘故。   但此刻尤其好看,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就跳动得变快了,再强的修行都控制不了。   也许是第一次感受温柔,和之前看他对崔元央时一模一样,这一刻并不是对崔元央的,而是对飘渺。   明明赵长河说得算是诚恳,她依然感觉很虚浮、很不踏实,觉得赵长河并没有喜欢飘渺的理由,不嫌弃脾气大无理取闹拖后腿就不错了。最能解释的色欲似乎也真解释不了,赵长河对她的外貌是真的并不熟悉,何欲之有?   飘渺理解不了为什么。   倒是反过来,她自己还更有动情的理由。   对他的所有憎恨无非就是那些不应有的孽债,可一旦承认动了情,那些东西就成为自愿,无恨可言了……至少这一刻的飘渺真的感觉不出恨意来。   也许赵长河要的只是这个结果?   飘渺不知道,此刻的脑子很乱,乱到任由他擦拭之后穿好了衣裳,都还有些浑浑噩噩的走神。   赵长河扶她起身下地,低声道:“走吧,先别想那些。号称能理智,但入魔状态不可能做到原先那么理智的,多想无益。我们把波旬解决了,再解决我们自己的问题。”   飘渺“嗯”了一声,默默跟在他身后出门。   ……   佛门镇压波旬的地方是一座塔。   两人抵达塔外,圆澄正在外面守着,见两人过来,合十行礼:“赵王魔气已解,可喜可贺。”   说着眼睛就滴溜溜往飘渺身上转了一圈,意味难明。   世上真的有人日山河社稷啊……还是魔化版本的。   当然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还是行着礼节:“见过王妃。”   飘渺道:“谁说我是王妃了?”   圆澄憨厚地笑了一下,没争辩。昨晚喊了好几句也没见你反驳,现在倒装上了……   见那笑容飘渺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昨晚确实没反驳,那难道不是因为事态紧急没闲工夫在这种字眼上掰扯吗?   正待说话,赵长河已经截断:“好了,闲话休提,波旬什么情况?你们确定自己真可以不需要心魂锁链就能镇住它?”   飘渺瞥了他一眼,他惯会转移话题……算了。   圆澄答道:“我们的佛塔效果理应要比锁链好……锁链终究只是束缚,而我们的塔是整个儿镇着,当然如果双管齐下效果最佳。只是锁链终究属于赵王,我们不好擅自做主,还是先还给赵王再说。”   赵长河点点头,暗道幸好你们懂事,否则我今早就死在飘渺手里了。泡这种上古魔神真是把脑袋悬在裤腰子上泡的,太难了……   众人一同入塔,赵长河顺口问:“我没搞错的话,波旬本身就属于你们佛门的概念,相信你们是最为对口的。我有点好奇,波旬都有,那你们的佛祖佛宗之类的还在么?”   “不在了……如今我们的古佛只是上古之时留下的一尊金刚。赵王也是认识的,曾经波旬试图魔化他,赵王与岳姑娘帮助挡下了这件事。”   “嗯,这事记得,这次找你们也是出于这个前因……话说波旬都能活下来,佛祖反而不行么?”   圆澄有些尴尬:“其实本来也是苟延残喘活着的,但没多久就被先皇所灭。”   赵长河敲敲脑袋,想起曾经夏龙渊有过灭佛之举,原来那次他的敌手是佛祖。不知道是夏龙渊自己讨厌佛门呢还是有着夜无名的引导,这真是两代人前仆后继的在帮她除去各类上古魔神,持久工程。   如今这项工程似乎到了尾声,如果解决了波旬,上古魔神就真的没剩下几个了……新版本的魔神榜其实就是让自己按图索骥去确定还剩几个目标的吧……   说话间已经抵达佛塔顶端。所谓镇压并不是压在地底,居然是顶端,倒是让赵长河有些许意外。但到了位置就可以感受到一种煌煌大日之意无孔不入地照耀着这个狭小的空间,身处其中的邪祟就在这种烈日照耀之下被渐渐消磨,化成丝丝雾气。   飘渺浑身刺痛,闷哼一声,难受地后退出这个范围。   赵长河伸手握住她的手,空间的隔绝笼罩飘渺全身,短暂地替她隔开了这种强烈的克制。   飘渺再度看了他一眼,目光又挪开,落在塔尖中央的一团黑气上。   这就是波旬的本体,此刻有点奄奄一息的味儿,却还是难掩凶戾的魔意。   来自灵魂的传音桀桀响起:“你们……杀不了本座……本座只是人心的凸显,在内不在外,除去这外显的魔气,照样诞生于你们的内心。你们自己比谁都清楚,那些不是本座施加给你们的,都是你们自己本有的。”   赵长河摸着下巴:“你放这么长的屁,是在害怕?”   波旬冷笑:“莫以为你赵长河有屠神之能,面对本座你就是做不到!”   赵长河道:“原来是觉得我有可能杀你,所以说了增强自己的信心?”   波旬:“……”   赵长河取出曾经尽染魔神之血的那支金箭,逼近波旬:“多说无益,我们试试就知道了……能不能杀你我不敢保证,但我至少可以让你像上个纪元一样沉眠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苏醒,这我很有信心,你觉得呢?”   波旬的黑气开始波动,显然有着相同的判断:“你赵长河也不是会多废话的人,之所以说这么多,是想要什么,直说吧。”   “啧……不愧是人心之魔,洞察人心是有一手的。”赵长河道:“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能解答,我可以不杀你,甚至可以放你回去。”   波旬不信:“你肯放我?开什么玩笑。”   连飘渺都不太信,之前还商量得杀了波旬才能消除她的入魔状态,现在说不杀……难道他真觉得入魔的飘渺更可爱不成?   赵长河冷笑:“刚刚才夸你洞察人心,现在就看不出我是不是玩笑了?”   波旬道:“因为太过匪夷所思。”   “有什么匪夷所思的?”赵长河道:“至少目前为止你没有和我解不开的仇恨,反倒有点成为我和飘渺大媒的意思……并不是非杀不可。”   波旬:“?”   飘渺:“……”   “其次之前夜九幽和我说,如果她杀了你,她就会吸收你之意,成为新的波旬……你的性质太特殊了,我杀了你可能也会有新的化身,极有可能是雪枭,杀你也就是送他一场神格造化。我都已经送他一个黯灭了,你看我像个送宝童子么送个没完?”   波旬“咦”了一声,沉默不语。   “当然就算你被雪枭吞了,至少他是个实体,以后解决起来也简单很多。所以完全看你的回答对我有没有用,不肯配合的话,我这一箭就戳下去了……”赵长河说着,金箭已经触及黑雾边缘。   波旬终于道:“你想知道什么?”   赵长河道:“第一件事,寒螭冰渊里镇压的东西,和你同属精神系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波旬反问:“寒螭镇压了东西?没听说过。”   赵长河也不抱太大希望,这货连寒螭镇压了东西都不知道,别的更不指望了……便直接问下一个问题:“第二件,你给夜九幽的真幻之镜,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真货在哪?”   波旬哈哈大笑:“既有真幻之书,哪有真幻之镜,这从来都是假的。实际只有摄魂镜,那东西你们都尝过,它窥见的东西,岂非你们内心最真实的脆弱?说是真幻之镜,倒也没太大问题。”   “就是那片山壁?”   “不错,给夜九幽的只是其中一部分罢了。也亏得这娘们强大,被摄魂镜日日映照,竟然半点事都没有……不,她竟然完全感觉不到有伤害性,真当镜子照着玩,这才是最可怕的……换了个稍弱的,至少能察觉汲取灵魂的伤害,果断弃了。若是再弱的,早死了……”   赵长河:“……”   这意思夜九幽是拿毒药在当糖豆吃,还一点事都没有,甚至不觉得有毒,只怀疑糖豆是假货。   看来强得过分了也会导致误判对吧……   波旬懒懒道:“就这种问题应该不至于让你放我的程度,说吧,还有什么关键问题?”   “第三件事……你能否直接解除飘渺的入魔状态?”   飘渺怔了怔,确实……相比于杀了波旬还不知道能不能解,当然是让波旬自己出手解最是对症。   波旬嗤笑:“你们这不是骑驴找驴?最佳解法就是让飘渺同样呆在这塔里,让佛塔净化她的魔气,无非比较痛苦罢了。”   赵长河皱眉:“痛苦……时长呢?”   波旬道:“那就看这帮秃驴的本事了,慢则数年,快则数月吧。”   “那可不行!”赵长河断然道:“还有没有其他解法?”   波旬很是奇怪:“有什么不行的?对于我们漫长的生命,数年数月不过弹指。”   “因为会痛苦。数月甚至数年的折磨?开什么玩笑。此事是你引发,要是她必须因此受折磨,我百倍奉还于你!”   飘渺抿嘴不言。   波旬也很是无语地考虑了一阵,才道:“别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但比较难……有什么因才有什么果,问问这帮秃驴哪个精通因果,看看能否断其因果之根。其他办法就别考虑了,只有完成她心魔所向,否则杀了我也没用处。”   赵长河心中微动,这或许确实可以,只是不可能指望这帮最强也只有御境一重古佛的和尚们,能指望的只有自己。可惜自己的因果之道也还不够强,恰恰佛家这边可能有些法门参照,可以学一下……   “那这事容我试试再说……”赵长河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化身千万,有没有把转世身与前世之魂分割出来的办法?”   “如果你能彻底把二者分辨出来,做到完美切割,那后续独立分身我确实知道个办法。”   “怎么做?”   波旬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的恶意:“同样是骑驴找驴,佛门莲台的演化身躯之能,你是完全不知道?”   赵长河:“……”   好像是的,人家哪吒就是这么玩的……很早以前在弥勒秘境里得到的莲台,大家也是说极具生命之能,当时大家分了几瓣花瓣,自己还用来锻体过,确实效果杠杠的。   那只是一个上古佛寺后院养的莲,这边可是佛家大本营,绝对有更好的。如果有足够得当的宝物,飘渺自己说不定都有凝聚身躯的水平,自己这里还有生命之书可以辅助,还是有点把握。   只不过这可能是要了佛门的命根子,怪不得波旬这话恶意满满,幸灾乐祸。   赵长河沉默片刻,对圆澄道:“暂且先把他镇压在这,等我尝试了这几件事再说。”   波旬冷笑:“该答的我都答了……听说赵长河言出必行,我倒要看看是否毁诺。”   赵长河直接转身离开:“我不是你。”   圆澄有些犹豫,直到跟着赵长河退出了塔外,才低声问:“赵王真打算放了波旬?这是天魔,不可轻纵啊……”   赵长河压低了声音:“在这先镇压一段时间,磨得他虚弱……虚弱之后大概率会有狗咬狗的戏码,到时候我们看着便是。放了他,说不定才是他真正的死期。”   圆澄神色稍霁:“赵王南征北战这些年,谋划从未有过差错,老衲信得过。”   赵长河笑道:“我以为你会先跟我纠结莲台,却居然是先关心纵虎,老和尚确实不错啊。”   圆澄翻了个白眼:“因为我们压根就没有什么好的莲台……当初弥勒那个,为了要一瓣花瓣,我还去找唐不器走后门来着,赵王忘了?我们用那瓣花瓣重新培植了一个莲台,现在还没长开呢……”   赵长河:“……那你可知哪里有?”   一直没说话的古佛合十道:“上古灵山已毁,如果还有此类宝物的话,只可能是夜帝还有收藏。”   赵长河忍不住看向飘渺,飘渺捏紧了拳头。   从之前嬴五获得的那小片药池来看,夜无名可能真的有这些……不出意外的话夜无名可能有个宫殿,内里才是真正的富甲三界。   莫非想分化身躯,还得去求夜无名?   赵长河叹了口气,问圆澄道:“不知贵寺是否有因果相关典籍,赵某想借阅一二。需要什么报酬,大师尽管提。”   圆澄笑道:“难道赵王不知,波旬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单凭赵王力擒波旬,这个人情可比天都大,敝寺所有典籍任由赵王取用。其中因果相关倒还确实不少,我等愚昧,没人能学。”   赵长河合十行礼:“那就多谢大师了。往日对佛门多有误解,贵寺的存在让我重新认识了很多。”   “客气。”圆澄眨眨眼:“老衲依然认为,赵王很有佛缘。藏经阁离此不远,赵王且随我来。”   随圆澄去取了典籍,赵长河与飘渺各怀心事地回到后院。   赵长河随手翻阅着典籍,感觉身边难得的安静,不由也有些奇怪,随口问道:“你这次怎么一直一声不吭?要不是感觉你魔气尚浓,我都要怀疑你恢复了。”   飘渺抬头看了他一眼:“既然都是不能杀的人,什么都做不了,撒泼也只是惹人厌烦。所谓魔意,只要没有刺激,又不是不能压制。”   “你会怕惹人厌烦?”   “……”飘渺不说话了。   那些和尚与我何干,怕的是惹你厌烦行了吧。   自知之前做的事都很是撒泼,本来大家没什么关系,撒泼就撒泼了又能如何,但现在……竟然不想被他厌烦。   赵长河问了波旬四个问题,寒螭镇压之物本就没指望有解答,真幻之镜是与夜九幽合作的项目……其余的两个问题都是为了她飘渺,为此不惜纵虎。   不管之前赵长河说的那些话是否让人感觉没有实感,总之他做出来的事让人心里很踏实,没有什么可挑剔。   识海之中忽地传来崔元央的声音:“姐姐。”   小绿茶醒了……飘渺真不想搭理她,被这小绿茶坑惨了。   崔元央赔笑:“姐姐别生气,我那么做本来是好意。让他以为自己得到了,心魔即褪,姐姐也不需要做解药……可我真没想到姐姐会醒啊……”   飘渺冷冷道:“醒不醒也没什么区别……反正身躯是你的。他此刻心魔尽消,能认真做事的样子比之前只会油腔滑调的讨喜多了。”   崔元央道:“姐姐果然是喜欢他的。”   飘渺沉默片刻:“我不知道。”   崔元央道:“要不要试试自己的心?”   “你又有什么鬼主意坑我?”   “真不是……”崔元央道:“姐姐你看桌上。”   两人对坐石桌,桌上有茶具,赵长河坐在桌边看书。飘渺看了一眼:“茶具怎么了?”   “他在阅览典籍,帮姐姐找入魔的解法和分割你我的方法……姐姐愿不愿意替他泡一杯茶喝?如果不愿意,那就我来。他心魔虽褪,精神未复,还如此劳心……姐姐不心疼,我心疼。”   飘渺沉默良久,终于低声道:“我来吧。他劳心是为我,是我当做的。”   茶香渐渐弥漫在佛寺后院之中,竹林清幽,茶香袅袅,赵长河从入神看书中惊觉,差点以为这种氛围是在唐晚妆身边。   可抬眼一看,依然是属于崔元央的圆圆脸,只是那双眼眸隐藏在茶水蒸腾的雾气里,飘渺难见。   素手捧过茶杯,声音平和:“你精神未复,也不用太过劳心……休息休息,不急于一时。”   赵长河一时有些恍惚,这语气这神态,是央央还是飘渺? ###第八百二十六章 神魂分离   事实证明并不是修行高了茶艺也高。   飘渺泡的茶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泡得过久,又苦又涩,很是难喝。   赵长河却像很好喝似的,一边看书一边喝茶,连着喝了好几杯,却没说话。   飘渺试着问:“如何?”   “嗯,好喝。”赵长河抬头笑笑:“提神醒脑,让我想起我赵厝的一种叫咖啡的特产。不知道唐不器海贸有没有发现这种东西,下次见他提醒一下。”   “咖啡?”飘渺奇怪地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噗”地一声全喷了出来,很是尴尬地道:“我重新泡。”   “不用。”赵长河重新低头看书:“重要的不是茶本身,而是飘渺在给我泡茶。”   “哪怕难喝?”   “我觉得很好喝。”赵长河顿了顿,忽然笑了:“诶,忽然想起来,我们逢年过节要给你敬酒设祭。”   飘渺道:“所以是不是我反过来给你泡茶,会让你感觉不一样?”   “如果我说是为了这种成就感而追求你,你是不是会觉得可信很多?”   “你知道我觉得你的话不实?”   “嗯……这种事上你比央央都青涩,心里想什么几乎都写脸上了。”   “……”飘渺暗道你家央央青涩个鬼哦,最懂的可能就是她了,你对自己的妻子到底有什么误解?   赵长河继续低头翻书:“其实之前我说的那些,自己也不见得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至于结果如何,交由你判断。”   飘渺一时没说话,只是再度泡茶,这一次调整了一下火候,又递过一杯。   赵长河看了半天书,忽然又道:“我对上个纪元探索了这么久,对上古人界一直有件事不解……你为人界之灵,恰好对这件事专业对口,不知可否解惑?”   “你说。”   “上古明明是一个魔神之世,人间以青龙为皇,我曾见过你与他的对话……青龙属于先天魔神,寿数无尽,也就是说并没有什么尧舜禹、清河崔琅琊王、诗词歌赋……以及这些佛道典籍都与我所知的很接近……这些典故到底是怎么流传到今世的,难道上个纪元之前还有一个纪元?”   “从世上有人类开始就有我,我可以确定从未存在过尧舜禹清河崔,也没有相关传说,可知也不存在更早的纪元。这些都是这个纪元莫名出现的,我感觉是有人在恶意混淆上古历史。”   赵长河心中只有夜无名三个字。   就这货去过地球,恶意把这些东西散布在这里的上古秘境,让人以为上个纪元有过这些东西。   但四象波旬乃至二十八宿怎么解释呢,这些概念也是地球的啊。   赵长河心中隐隐有了几分想法,暂时等待印证,便也没再多说,只是说了句:“知道了。”便继续研究典籍内容。   飘渺也不追问他问这些干什么,依然默默泡茶。   崔元央托腮旁观,原本怂恿飘渺泡茶是想营造一种暧昧的红袖添香感,可怎么看这感觉都有点不太像,倒有点像是刚刚开始从乱七八糟的关系变成正常相处。而且不知怎么的带了一种上下级的味道,都不知道是怎么诞生的。   不过理论上,飘渺或许真是辅助他的……   日渐西斜,赵长河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手肘支在桌上闭上眼睛思考。因果之道太过艰涩,这种东西具现成文字典籍就更艰涩了,简直可以叫抽象。好在之前已经很有底子,都已经从树木入手研究断因果了,此时再得到其他典籍的提示补充,确实有所得。   只是精神不济,感悟思索这种艰涩的命题实在很累。   不知不觉,竟就这么睡着了,再浓的茶都没用。   飘渺第一反应以为他是有所悟而入定,还打算护法来着,结果认真一看竟是睡着了。她犹豫了好一阵子,终于伸手把赵长河抱了起来,走进屋中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   崔元央终于道:“是喜欢他吧?”   飘渺道:“他确实是个英雄……至少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他。央央,我们融合吧,以你为主。”   崔元央奇道:“为什么?你仇还没报就说这个。”   “早就说过,你我之间最合理的关系本来就是以你为主的记忆苏醒,我的额外复苏是夜家姐妹人为导致的错误……既是错误,什么时候纠正都应该。反正那时候你也会给我报仇,因果自然由你承续。”   “我不干,你的仇你自己报。”崔元央道:“你在逃避?”   “逃避什么?我恨不得把夜无名碎尸万段!”   “你逃避的是如果真和赵大哥生了情,想要另塑身躯,到时候却要因为莲台而被夜无名拿捏。你不知道怎么应对那一天,趁着现在此情尚浅,想趁早结束。”   飘渺心中一跳。   崔元央道:“至今为止我并没有从所谓转世之中得到任何好处,反倒打扰了我的正常生活,离开了爹娘在鸟不拉屎的昆仑呆了这么久,一天都不能控制自己的身躯一个时辰,还害得赵大哥为了这件事伤痕累累。事出有因我并不怪你,但我真没有义务去承担这些,这对我与赵大哥都是无妄之灾……姐姐,我不要你的记忆也不要你的力量,你的东西自己承担,无论是仇恨还是情感。我是崔家女,我有我自己的人生。”   飘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崔元央又道:“你想不明白赵大哥对你的心意,其实没什么复杂的,他是因为你对我好,才觉得你很好。然后掺杂着对上古顶尖魔神的征服欲,那才是被波旬引发的心魔。他自己都认不清,七情六欲多了去了,并非什么都是男女情,赵大哥也不过一介凡人,他的欲望没多高端。”   飘渺有些结巴:“他、他说喜欢我,是……”   “他责任感很强,觉得都和你那个了,该对你负责,该追求你,该让你安心。”崔元央道:“现在实际是你在喜欢他……你的心魔完全是为他压制,甚至都无须施法。在行房之前就已经是这样了,行房之后就更是了,毕竟那已经真的是你男人了……你看你今天多安静,之前撒泼的样子哪去了?”   “……”飘渺这回真觉得这两天想不明白的东西豁然开朗。   所以说最懂的就是这杯小绿茶,她不装柔弱的时候完全是导师级的,至少在对赵长河的了解上是宗师,因为她从几年前开始,所有的心思都在关注这个男人的一切消息。   哪怕他们见面很少很少。   “所以你让我泡茶,并不是所谓测试我的心意?”   “是让他明白你的心意,女人可不是肯对什么男人都端茶递水的,何况一位上古魔神。不过他好像一时半会没意识到这个,女人太多了开始理所当然了,臭渣男。”   “……”   “反正你们之间就从没有过男女之间的好好相处,这是开始。”崔元央托腮:“我听爹娘说,当年他们婚前连见都没见过,都是成亲圆房之后才开始培养感情的,你们现在也算吧……”   飘渺觉得真正该端茶的对象是这位大师。   “好了我也要睡觉了,你自己看着办。”崔元央抱着膝盖蹲到识海一角,很快就瞌睡起来。   这两天谁的精神不累啊……崔元央的神魂光是被飘渺撒泼时溢散的魔气冲击都被冲昏几次了……   飘渺有些愧疚感,诚如崔元央刚才发作之时所言,她本来真的没义务承担这些,她有她自己的人生。魔神转世的好处没享受到半点,得到的尽是麻烦。   飘渺轻声叹了口气,低头轻抚赵长河微汗的额头。   如果说累,最累的确实是他。今天本应休息,却看了一整天最艰涩的佛家典籍。   飘渺沉吟片刻,手中之气微动。   赵长河睡梦之中忽地感觉自己很舒服……氤氲灵气沁入,护持识海,滋养魂灵,那种感觉曾经体会过,就是在被那石壁摄魂镜侵害的刹那,自己用心魂锁链锁住了自己的魂灵,与此同时有一股浩瀚的山河之气护持着自己,那是山河气脉在被动给予保护和气运。   而这一次是主动的给予。   冥冥感觉,自己好像可以完全借用这庞大的力量,它本来就可以成为自己的力量……就像长生天神在主场借用草原气脉一样。   赵长河醒转过来,看见自己魂海中的河山之上,遍布紫气。   睁眼一看,飘渺安静地坐在身边。   赵长河神色有几分古怪,按照自己的修行认知来看,这是山河气脉主动加持自身。换句话说,只要飘渺在侧,无论在哪里都是自己的主场,随身携带神州大地。   历代人皇也没有这待遇,别人要得个护持庇佑,那还得祷告呢。   不仅加了BUFF,修行还莫名其妙就此涨了一截,飘渺送的。   “你……在干嘛?”赵长河忍不住问:“这不会损伤你的修行么?”   “不会。”飘渺平静地道:“我的修行只需要山河鼎盛,那我的力量就取之不竭,真正让我无法恢复巅峰的原因在于天下没有一统。实际上我现在的力量不会比上古弱,因为多了一块灵族的臣服……一旦关陇西域都收归你之手,我会比当年更强。”   “那你先前占据央央的身躯代练,只是纯粹为了炼体?”   “是。”   “那么如果能把你和央央分开,你能否纯粹以灵体的形式存在?按说你本来就是灵体,未必需要什么莲台来做身躯吧?如果说你原先有身躯,那身躯该是山河大地?”   “其实不算。”飘渺顿了一下:“我曾经自己塑过身躯的,否则一个灵体我洗什么澡。”   “呃……”   “原本我确实是以山河为躯,但这有个局限,就是躯体无法移动,灵体受限于此也只能在人界行动,去不了其他地方。所以我设法塑了个身躯,但山河之意仍在。所以我才会有转世身,否则我会和波旬一样重生于人世河山,压根不需要转世。也就是说,我此世无法单独以灵体存在,确实需要一个身躯。”   赵长河点了点头:“明白了……这样,趁着你现在入魔的状态,神魂与央央的纠缠没那么深,我趁机先把你们梳理开,等到有身躯了随时可以去附体,如何?”   飘渺点头:“可以。”   原本要分割两者,除了没有身躯之外最麻烦的就是神魂纠缠根本无法分割,就像是搅在一起的两种颜料。恰恰此刻的入魔状态,让其中属于飘渺的部分显得特别黑暗浓郁,只要有人帮忙用心区分,确实有机会将二者泾渭分明地分开。   只不过这种神魂彻底不设防地让别人来梳理,需要绝对的信任。随便哪里出了岔子,两个纠缠的灵魂都要变成痴呆。   前几天的飘渺绝对不会愿意,但现在肯了,无论是信任人品还是能力。   赵长河再度进入飘渺的识海,崔元央正在睡觉,飘渺的神魂和她缠绕在一起,以前很多地方看着都不分彼此,如今可以看见浓重的魔意极好区分。赵长河取出心魂锁链再度把两人绑着,低声道:“抱歉,怕你们疼的时候乱动会出岔子,先捆着。”   飘渺并不在意:“可以……动手吧。”   赵长河把她们捆好,开始尝试把二者切开。   随着切入,强烈的灵魂摩擦之感泛起,崔元央猛地被刺激醒来,三个人都同时抖了一下。   崔元央眨巴眨巴眼睛。   本来以为这种分割会很疼,原来不疼,而是……爽?   那这分割的过程岂不约等于赵长河在双飞啊?   央央是愿意的啦……就不知道飘渺姐姐肯不肯……嗯,应该还好,毕竟姿势上不是那事儿,飘渺姐姐可能连想都没往那种方向想。那就让她忍着吧,崔元央敢赌飘渺连喊都不敢喊出来,会强迫告诉自己那是在治病。   果然偷瞥了飘渺一眼,飘渺的神魂一副禁闭双目的样子,通体颤抖,眼眸紧闭。   随着赵长河的继续操作,忽地又猛然瞪大眼睛,神色涣散,却又死死憋着不说话。本能地想要扭动,却被锁链捆着,只剩极微小幅度的欲拒还迎。   那样子别提多有意思了……   崔元央可不在乎那些,舒服就喊呗。于是飘渺发现自己不仅要受到神魂折磨,还要受到魔音贯脑,这小狐狸真的是连一点矜持都不要……我们在分割灵魂重新做人,你以为这是在干什么啊,有你这么喊的吗?   还不如拿把龙雀把我们直接劈开算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龙雀和星河很自觉地在他们身躯边上环绕护持,龙雀摸着下巴打量床上男女,明明都处于神游状态,这身躯却无意识地在发烫变粉,还有声音……   最有趣的是央央姨娘的身躯,声音在变,好像是两个不同的人轮番在做春梦一样,有趣极了。 ###第八百二十七章 因果不是乱断的   次日清晨。   三个魂体都在昏睡。   如果有外人看见这识海之中的“床照”,恐怕会觉得辣眼至极。   因为两个女人是背对背被锁链绑着的姿态,还都是没有衣物幻化的赤条条,各自面向的方向锁链绑的该怎么凸显的大家都懂,一眼看着极为淫靡。   赵长河躺在飘渺的腿上睡得正香,好歹不是同时压在两个人身上,否则更难看。但就是这么靠着腿睡觉,靡靡之感也已经拉满了。   最先醒来的是飘渺。   本能地动了一下,发现被绑着没法挣脱,心中也是一阵无语。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三番五次地陷入这种姿态,还都是必须的,到现在差点都习惯了。   无语之中也是带着一丝欣喜,因为能察觉非常明确的与崔元央神魂摩擦的感受。   原先这种感受是不存在的,双方交缠太深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怎么扭动也是一回事。现在随意一扭,就能感觉前方完全属于另一个人的神魂,如此清晰。   按分析今后有较大概率会产生双生子一般的互相感应或者心意相通……不知道会不会还有点其他特异,有待测试,但确确实实已经是两个完全独立的灵魂了。   飘渺感知了一下腿上的异样,赵长河枕在上面睡得正香。可以看出精疲力尽的味道,他的魂体甚至都比平时淡了许多,正在随着沉眠慢慢恢复原样。   他正在把此前放过的话一个个地完成,其中最难的神魂分割已经做到了……在此之前飘渺自己都以为这不可能,却恰恰被他抓住借着魔化的机会,一鼓作气地做到了。   上个纪元的飘渺是孤僻的,无恨无爱没有情感的天地之灵自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交际。如果说有朋友,可能只有夜无名一个勉强能算。其他的从来都是她在帮别人、她在赐予,从来没有感受过什么叫“有依靠”。   而这区区几天之内,感受得如此强烈,仿佛一切事情只要有他在就可以了。   想到昨夜的过程,黑色的魂体都快变成红色了,那都是什么和什么啊……到了最后自己的声音怕是比央央更大,像二重奏似的。简直难以理解赵长河是怎么在这样的氛围里保持清醒理智地切割的……   正黑红黑红的,赵长河有了醒转之兆。飘渺立刻发现,迅速闭上了眼睛。   赵长河笑了:“喂,我们现在处于精神识海,是魂体,压根就不是用眼睛看的,你在干嘛?”   飘渺依然紧闭着眼睛:“你管我,我就爱闭着。”   闭眼归闭眼,依然很清晰地“看见”赵长河翻身而起,近在咫尺地凑在她面前:“你知不知道现在这副被捆绑的样子还闭着眼睛有多诱人,你是在勾引我?”   飘渺愤然睁眼:“赵长河,你妻子还在身边,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的意思,如果央央不在,我就可以这样?”   “你……”飘渺怒道:“昨晚只是在切割,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要以为……”   “我什么都没有以为,所以你以为的是什么?”   “……把我锁链解开,然后滚出去!”   赵长河扫了一圈她被绑的样子,二话不说地收回锁链退出了识海。   飘渺正纳闷他为什么忽然就不调戏了,旋即发现自己由于被锁,一直没幻化出衣物,魂体是赤条条的。   赵长河的快速跑路多半源于此,怕再看下去要按捺不住动真的了。   其实魂体什么真格都动不了,灵交这事儿与肉身真不是一回事,通俗点理解甚至可以算是一种幻想,没有实质意义。飘渺有时候会在想,赵长河想给她弄个身躯,是不是就为了做那事用的……   算了,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飘渺测试了一下,目前的状况依然可以控制崔元央的身躯。但性质已经变了,有点类似于夺舍控制,和入侵其他躯体没太大区别,无非是这具躯体最适配。理论上如果赵长河愿意,那钻进他体内都可以的……   不知道是否能把所有力量加持给他,那样他是否能对抗夜无名?   正思考间,崔元央醒了。   飘渺“咻”地钻出识海,变成了一团黑雾,意为让位。崔元央喊都没来得及喊,人已经跑了。   ……   赵长河与崔元央面对面窝着腿坐在床上,一起盯着两人中间的一团小黑雾。   小黑雾眨巴着眼睛,黑中还泛着红。   崔元央伸出手指“嘟嘟”地戳了两下,发现不是虚的,能戳实,不由大乐:“这就是经过一夜努力被分割开的姐姐元神?好可爱啊。”   赵长河笼手道:“也许是吧。”   明明刚才在识海的时候还是人形,现在怎么搞得跟波旬一样了……而且还同样黑乎乎的,象征着此刻依然是魔化状态。可波旬狰狞扭曲,飘渺这个没有别的五官,只有两只眼睛扑闪扑闪,再加上那抹羞涩的嫣红,看起来萌得有点犯了规。   “说说现在自我感知的情况?”赵长河没明白飘渺在干嘛,先问崔元央:“央央体内还有没有什么异常?”   崔元央感知了一下,转了转手臂,元气满满:“没问题了,力量还强了很多,都是姐姐这两个月练起来的。”   “什么修行?”   “我不知道这叫什么修行啊,是不是御境了……”   赵长河:“……”   果然不是自己练的就不是自己练的,世上还有人连自己现在是什么水平都搞不明白……   按理御境应该是有的,请的代练档次太高了……同时不仅是躯体,她的神魂长期和飘渺纠缠,魂力受影响也强盛了很多,按照以前的水平被飘渺溢散的魔气冲了那么多次可不仅仅是晕倒完事。   如果说之前崔元央没有从这场转世中得到任何好处,那这回可谓一步登天了……   小黑雾发声:“我分了点魂力给央央……虽然她不一定多在乎,算是我的补偿。”   夫妻俩的目光再度落在她身上,两人同时露出看萌货的表情。   飘渺勉强道:“那样看着我干嘛,说央央。现在她确实是御境,理论上她承续清河剑,御的是浩然气,不过这丫头自己都没明白自己御的什么,所以只能算伪,还需要自己参悟明白了再说。”   这么长的一段话,眼前狗男女全部当成了耳边风,崔元央问:“你现在真可以离体存在么?会不会有事啊……”   飘渺抓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这关乎你未来的修行路!”   “哦。我修行下去也可以变成这么可爱的球吗?”   “……可以。”   “咳。”赵长河干咳:“央央的修行起码有一半因素是为了变可爱,所以御什么都不是那么要紧。”   飘渺:“……”   我懂。神魂幻化都要弄个兔子耳朵,世上没有第二个这么无聊的人。   赵长河道:“所以还是说你的事吧,刚才央央问的也是我想问的。”   飘渺道:“离体存在的话,短期可以。大致可以离开七八天的样子,脱离长久了可能会出问题。”   “能离多远?”   “够时间返回的话,多远都行。我是元神,不是普通的阴魂。”   “既然是元神,按理不该只是这样的黑雾状态啊……刚才见你也不是……”   飘渺不说话了。当然可以是人形,只是魔气缭绕,实在丑陋。还不如这样呢,起码看着还可爱。   飘渺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乎美丑,虽然那种难看的样子他也愿意亲吻……   见她又开始走神,赵长河只好继续问:“多远都行的话,是不是跨界也行?跨时空行么?”   飘渺奇道:“你问这个是想干什么?”   赵长河沉吟道:“此前你我共研因果之书的时候,你曾试图逆时光篡改因果,被我阻止了……我想和你再试一次……”   飘渺没想到他刚醒来就还是在考虑解决自己的问题,心中实在怪异难言:“你不是觉得因果不能妄动么?何况如果想要断了我和夜无名的因果,我拒绝。”   “你那次的动作属实太大了,竟想替代诞生之初,那因果会脱缰的。”赵长河道:“我这一次只针对你入魔状态的问题,这即使干涉因果,也不过是牵扯波旬。至于你和夜无名,你想多了,我现在哪来的水平去干涉你们的因果……”   飘渺猛省,赵长河要的是解除入魔又不是解决恩怨,要断的当然是入魔之因,而不是憎恨之因。所以大家要追溯的点是前两天在摄魂镜之前的那一刻,这么一算挺简单的。   “是昨天研习佛门典籍有所得?”   “嗯……恰好现在和央央分开了,之前的状况还不太好操作,怕对央央有影响,现在更方便……加上你让我修行提升了一截,更多了几分把握。”   “如果你恢复好了……”飘渺迟疑片刻:“那就……试试?”   崔元央欲言又止,断因果这种事儿听着就很危险。总觉得现在飘渺虽然看着魔气浓,黑乎乎的气息缭绕,可表现上已经很正常了,何必去冒这种险?   不过倒也知道,飘渺这也就是在赵长河面前压得住,出去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未必控制得住那种戾气,还是必须解决的好。否则天天撒泼,后宅也不安宁。   便很懂事地坐到床边椅子上:“那你们行功,我来护法。”   赵长河揉揉她的脑袋:“我家央央现在真的长大了。”   飘渺暗自撇嘴,你就把她当小孩吧,人家的段位有时候比你都高。自己陷入现在这种境地,如今想来起码半数是这小绿茶的功劳。   当然嘴上不会去出卖自己现在唯一的小姐妹,只是问:“怎么做?”   赵长河摊开因果之页:“到这来。”   小黑雾“吨”地跳了上去。   赵长河轻抚黑雾,仿佛给猫顺毛:“见我手中佛光亮起,你就行功。”   飘渺还没来得及说不要这样摸我,赵长河手上金光已然亮起。   飘渺必须承认这佛意正宗得很,简直是高僧大德。据说他最多就读过一本金刚经,这种佛意是怎么做到的,难道就因为昨天看了一天佛家经典?   只有崔元央知道,大欢喜极乐经也是佛经,他可熟悉了。   杂念一闪而过,飘渺已经本能地驱使了此前感悟的时光之法。   下一刻崔元央就看见小黑雾消失在天书里,赵长河手握龙雀,闭目感应。   飘渺不在眼前,不在现世,已经处于时光长河的不同点。   他心中忽地有些惶恐,这如果回不来,是不是就等于飘渺彻底死了?   确实如果回不来就彻底死了,只不过回不来的情况不会是施法失败导致,而是有可能在时空的对岸遭遇其他不测。   赵长河必须给自己信心,以自己和飘渺的实力去面对几天前的摄魂镜因果,不可能遭遇不测。   眼前很快出现那天自己和飘渺站在摄魂镜前的影像……自己那憨头憨脑被岳红翎引发软弱依赖的丢人样子就不需要看了,这回的关注点是飘渺。   果然,此刻的飘渺已经被小黑雾飘渺替换了,她面前的石壁之中呈现的正是自己以前在清河剑中追溯到的残缺片段补完。   上古飘渺衣袂飘飘,悬浮半空,四柄神剑在身周环绕,双目微阖,神色清冷,遥不可及。   美极了……配着此刻天崩地裂的末世背景,更美。   那才是真正的飘渺……今世所见的都不是本来的她。   随着玉手轻捏剑诀,四剑飞射而出,分别贯入四个不同次元,同时秒杀了四个灭世之意具现的魔神。   而四剑所插的位置似乎又恰好构建成了一个阵法,飘渺闭上眼睛,双手结成一个奇异的法印,正在崩裂的大地被庞大的力量硬生生护持住。值此天界崩溃之时,人界只有地震海啸,却怎么震也没有分崩离析。   这不是飘渺个人的力量能办到的,除了预先铸剑之外,在另一角落还有另一股更强的力量在帮忙。赵长河听夜无名说过,“和人一起护持了人界”,很明显,一个是飘渺,一个是夜无名,她们在此役是盟友。   可以看出飘渺的疲惫,脸色越发苍白,似是为此抽干了所有的力量。   “呛!”佛寺后院手持天书的赵长河忽地拔出龙雀,凌空虚斩。   断因果!   在他挥刀之时,石壁与飘渺之间忽地被什么隔断,电影息屏,什么都看不见了。   赵长河曾经看见过,知道在飘渺精疲力尽之时,天空会有一只魔掌落下袭杀了她。飘渺就是在摄魂镜中再度目睹自己被盟友背刺而死的片段,恨意滔天,导致心魔大起。   只要在这一刻之前斩断她看见的东西,入魔之因即断。   这是时空之刀,人不在过去,却以现在斩过去!是为断因果。   赵长河紧张地注视着,飘渺身上的魔意开始消退,渐渐变白。   成功了?   不对……   赵长河忽地感觉自己意识有点模糊,迷迷糊糊地被汲取进入了石壁之中。   断因果这一刀是成功了……可因为这一刀的消耗太过离谱,以至于神魂无力,没能抗住摄魂镜本身的灵魂汲取之效!   “赵长河小心!”已经由黑转白的飘渺“嘭”地变成了人形,纵身一跃,一把拉住赵长河的神魂:“回来!”   “咻”地一声,两人同时进入了摄魂镜中,不知所踪。 ###第八百二十八章 软饭真香   “这是哪里?”   赵长河醒过神来,自己正站在一道有些眼熟的山脉之巅,下方是滔滔河水,滚滚东流。   转头看去,身边近距离站着一位白衣仙子,也在低头看下方河水,衣袂飘飘,眼波迷蒙,容色倾城。   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刚刚还在石壁画面中看见过她……或者可以说,在一炷香之前自己还在调戏被锁链绑着的她,那时候的她自欺欺人地闭着眼睛,任君轻薄。   陌生的是,那样的她魔意缭绕,戾气难掩,并不是她的本来面目。而在摄魂镜或者清河剑的追溯之中所看见的,都只是远观,渺然如梦。   这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着她本来的样子,不再是央央的娃娃脸,是完全成熟后的央央,又更增仙意出尘,美得惊心动魄。   飘渺。   只不知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飘渺一起被摄魂镜吸进来了呢,还是见到了上古飘渺。后者的话,大家不认识,又有事端。   似是感受到他的注视,飘渺的目光也从下方河水之中收回,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复杂难言:“这个地方……你本来应该熟悉。”   赵长河吁了口气,按这语气,这确实是自己认识的飘渺。那么这就是刚才试图救自己被拉扯了进来,刚才隐约听见她在喊:“赵长河小心!”   赵长河甩开心中奇怪的感受,答道:“确实见有些面熟,但想不起来哪有类似的,莫非什么时候从山河图录里见过,没留意?”   “这是北邙,你生活过的地方。”   “可我所见的北邙没有河水……”赵长河说着说着,忽然自己醒悟:“这是上古北邙!”   “不错,河是洛水。”飘渺道:“此天下中原之地,山为帝王归葬之丘,人间龙气之所聚。我诞生在洛水之中,以此为家。”   “怪不得熟悉,我见你几次其实都在这里……澡也是在这……呃……”赵长河说了一半忽然顿住了,真是奇怪,面对魔化暴戾的飘渺,自己什么调戏的话都能说,面对正常的飘渺反而说不出口。   那种气质,总感觉这种话说了就很亵渎。   偷看了飘渺一眼,飘渺神色还是有些复杂,但没有说什么。   赵长河迅速转移话题:“看样子你的入魔状态解除了。”   “嗯。”   “多谢你刚才救我。”   “……何必说这个。”飘渺淡淡道:“何况也没救成,现在我们似乎遇到了更大的麻烦。”   赵长河左右观望,心中不解:“我们是被那片石壁、也就是摄魂镜吸进来的,为什么会身处邙山洛水?”   “因为你口口声声说只是解除入魔之因,实际内心的潜意识还是想解决我和夜无名之间的恩怨,被摄魂镜所照见了内心的真实……”飘渺平静回答:“而我也是,说是说只追溯入魔的时刻,内心又何尝不想见夜无名?”   “这玩意儿能穿越时空?”   “穿越时空的是我们自己。”飘渺叹了口气:“它不过帮我们定位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赵长河:“……”   完了,如果按这么说,那似乎找不到怎么回去的途径。因为自己追溯因果所沿的路线乱了,等于迷路了……   迷失在时空长河,会很麻烦。   不对,有路,去找这个时代的摄魂镜,应该就是回去的路径……不过那好像在天界,这里是人界。   “知道怎么去天界么?”赵长河问。   飘渺沉默不答,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长河却知道:“我不建议妄动任何因果,真的……你现在去找夜无名也大概率打不过她,加上我也打不过。我建议直奔回去的路,不要干涉过去的任何事宜,那引发出来的乱象没有人能预计。”   飘渺沉默了好一阵子,才低声道:“如果我破坏她的计划呢?”   赵长河想了想,此刻自己和飘渺都是神魂在这,没有天书没有身后眼,夜无名可能确实不知道自己两人的存在,想暗中搞点事说不定真能搞。   干涉时空的小说影视看多了,赵长河实在不敢赌干涉后会变成什么模样。你看区区改个入魔的因果,都要导致出了现在这个乱子,如果更严重的呢?那真是会死人的。万一导致世界线大变样,搞个不好回去之后发现自己熟悉的人都消失了,那才是追悔莫及。   但摄魂镜照见了内心的真实……自己潜意识里确实想帮飘渺解决这场恩怨才被穿到这里来的。什么都不做是不是也违背了内心?   见他思索,飘渺道:“这个时间的我正在水底铸剑,剑成之日,天崩之时。你我只有很少的时间做选择。”   赵长河忽然一拍手:“对了,有个事说不定能做。对我们有大用,还不更改什么因果,并且你也能略微解个气,收点利息。”   飘渺奇道:“什么?”   赵长河笑道:“反正摄魂镜也在天界,我们注定是要去天界的。来都来了,去夜无名的宫殿偷莲台怎么样?”   飘渺眼睛微亮,一直没多少表情的脸上忽地就流露出了属于央央般的小欣喜。   确实是个一举多得的好主意。   这世上能从夜宫偷东西的人屈指可数,恰恰飘渺就属其一,前提是夜无名不在。   至于会不会是因为偷莲台而导致夜无名报复才杀人,这点应该不需要考虑……如果会因为这点罪责杀了朋友,那一样是个混账,何况夜无名要杀全部魔神的意味十分明显,应当与此无关。   说干就干,飘渺不再去看洛水之底的自己闭关铸剑的场面,一把拉起赵长河的手,向东飞遁。   只一刹就从洛水到了东海之滨,万里神降,不带一丝烟火气。   赵长河心中还是挺佩服的,飘渺确实要比自己现在强……按这么看,自己以前的猜测是对的,天涯岛就是人界与天界的交界,只是飘渺为什么不继续了?   正这么想着,就听前方海面传来声音:“见过尊神。”   巨龟横亘海面,注视着出现在海边的飘渺,似是有点紧张:“不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飘渺面无表情,语气清冷:“本座何往,无须向尔等交待。”   巨龟似是在小心赔笑:“尊神自然哪里都可去得……只是身边这位……”   赵长河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海上还禁止陌生面孔出入不成?上古……呃,什么时候有这种规矩?”   巨龟道:“往常自是没有……但近日情况不同,吾皇在闭关,怕出岔子,并且现在是绝地天通的禁期,尊神不会不知……这位修行颇强,我们总得知道来路,否则不好交待。”   所谓“近日情况不同”,看来顶尖魔神都能察觉即将天崩,海皇在准备怎么渡劫了……赵长河暗道原来近期上天界并不是随便上的,绝地天通来着,不过看上去飘渺并不在乎……   话说要给自己找个什么身份合适?   正搜索枯肠找身份,就听飘渺道:“他是我的人,你们有什么资格过问?本座在此和你们对话已经是给海皇与龙皇的尊重,不要挑战本座的耐性,让开!”   随着话音,海天狂啸,紫气漫天。   巨龟被紫气掀翻,像蜗牛一样落在海中翻滚,飘渺已经带着赵长河风驰电掣,直赴远海。   赵长河泪流满面。   “他是我的人……”   这巨龟一看就是海皇麾下重要的镇海猛兽,连飘渺溢散的气劲都没扛住就翻了……   软饭真香。   话说飘渺居然这么霸总,和央央这不是挺配的,一般霸总边上都会有一杯绿茶。   心念闪过,两人已经抵达一个巨大的海中祭坛。   巨大的龙形雕像直耸天际,气息强悍,周围尽是龙族拱卫,威严万方。赵长河摸着下巴打量,其实这里很熟悉,就是夏迟迟用青龙印开启雕像之后被传送到天涯岛的地方,当时海皇化作蛟龙盘踞成岛,夏龙渊等人的激战就在这里进行。   只是那时候这个宏伟的祭坛早就没了,只剩一个破败的雕像。此刻这里才是原始的宏伟,这里应该是属于青龙的祭坛,也就是刚才飘渺口称的“龙皇”,他除了是人皇之外,还统御了龙族,与海族看似属于很密切的盟友关系。   飘渺悬于祭坛之外,传音全场:“告知青龙,飘渺欲赴天涯。”   数条巨龙迎了上来:“见过尊神……夜帝有旨,近期绝地天通。”   赵长河捂脸……敢在飘渺面前提那死瞎子,感觉你们要挨揍。   飘渺冷笑:“现在是白天,她叫夜帝,管得着吗?”   巨龙:“?”   夜帝只是号,本质就是天帝啊。话说飘渺不是与天帝关系很好的吗,怎么这样……   有巨龙尴尬赔笑:“尊神与我们龙皇最是盟好眷顾,当有令信?”   飘渺道:“昨日刚刚见过,忘了找他要。既知盟好,还不放行?”   巨龙们面面相觑,十分为难。青龙是人皇,与飘渺的关系极为特殊,既受飘渺监督,也需要飘渺的眷顾,但某些程度上飘渺又算得上是人皇的辅助,盟好完全无法概括。既是飘渺带人赴天涯,无论如何也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否则被飘渺到青龙那边告一状,谁都担待不起。   但没有令信怎么放,飘渺算是很重秩序的,从没听说过这么没规矩的做法啊……不会是波旬假冒的吧?   飘渺淡淡道:“既然为难,那就本座亲自开启,青龙怪罪下来,本座担着。”   说完直接拉着赵长河从巨龙群中穿了过去,随手一按祭坛,跨越天涯的长虹升天而起,天空忽地亮起一扇五彩斑斓的大门。   根本没龙敢拦,守卫形同虚设。   魔神第四的遮奢,赵长河再度泪流满面,自己所谓天榜第一哪有这等威慑,这几天啪了的是个什么存在啊……不来上古一趟还真感觉不出来这么牛逼。   飘渺传念:“此天界之门,下个纪元已经消失了,拉紧我。不要有太多杂念,天门纯净,杂念多了会过不去。”   赵长河收拾心思,老实地拉着她的手,踏虹登天。   无数巨龙翘首而望,看的不是飘渺登天,是她手里拉着的男人。   夭寿了……飘渺和男人手牵手?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厉喝:“且慢!”   飘渺神色冰冷,头也不回:“海皇有何见教?”   远处飞遁而来一名手持三叉戟、上身精赤的大汉:“飘渺,你打伤我的巡海之神,擅闯禁地,是不给我海族颜面?”   海皇来了……   赵长河偏头,幻化了一个与王道中有几分相似的脸。自己的脸肯定不能被海皇看见,这因果大了,换个王家脸,给你们搭个桥先。   却听飘渺淡淡道:“吾乃人道之脉,何须理会披鳞带角之辈?”   海皇冷笑:“青龙也是披鳞带角,还不是也做了人皇!”   “所以我与他还可以为盟,但你与我无关,有本事你也登上陆地,兼任海陆之主。”飘渺继续拉着赵长河登天:“要做到这事,你似乎要先与青龙决裂,而不是与我纠缠。”   “你要登天,我不拦你,但此人给我留下!”海皇精神侵袭呼啸而出,直奔赵长河:“人界登天,造化无穷,不是谁都可以轻易上去的!”   赵长河握拳,正要扭身击出,飘渺身周已经绽起了紫气。   “轰!”精神波纹相互撞击,海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倒栽而回。   飘渺神色不改,依旧平淡:“不自量力。”   海皇大怒:“飘渺,你真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与我海族为敌?”   飘渺淡淡道:“你连与青龙决裂都不敢,叫嚣又有何益?”   “你!”海皇又气又急:“你历来恬淡不问世事,今天如此反常,莫非是因为有了男人?”   飘渺沉默,没有回答。   在旁人看来,那手还牵着呢,仿佛默认。   赵长河软饭从头吃到尾,连一句话都不需要说、一根手指头都不需要动,被飘渺牵着在海族龙族的重重守护之下,轻而易举地踏上登天之门。   看看离天门越来越近,赵长河忍不住扫了一眼海皇,这厮好像受伤了……   该不会纪元崩溃让他奄奄一息的最大原因,是先被飘渺伤了吧?无所谓了,目前为止这些事改不了什么因果。就连飘渺大肆得罪人的事都没什么影响,因为距离天崩最多就几天时间,海皇就算要报复也来不及。   这大概也是飘渺这么嚣张的原因……其实就算真报复到了此世飘渺头上,飘渺也完全看不上。   话说回来,就算这个世界的海洋没有地球那么大,总该也是比陆地更大的,海皇的实力为什么不如飘渺,差这么多?   仿佛听见他的心声,飘渺淡淡道:“山河湖海,莫非王土,现在的海洋起码有一半属于青龙……在你的纪元里,海民也敬你,对我来说差不多……所以你别昏庸,你若昏庸,我才会衰弱。”   “我又不是人皇。”   “你强于人皇……”飘渺说到这里顿了顿,微微偏头:“人皇与我一样,不过你的两翼。”   赵长河转头看她,飘渺偏头没有对视。   你要与迟迟一起做我的翅膀?这话听着……好像表白啊……   “收起杂念。”飘渺的声音传来。   赵长河收摄心神,踏过前方五彩斑斓的彩虹门。   眼前所见,已经是另一片天地。 ###第八百二十九章 瞎口夺莲   首先感受的是磅礴的灵气,在穿梭天门的那一瞬间洗涤身躯,锻体忽然就强化了一层,力量更是如同灌顶一般在增进。   这便是海皇说的天门造化……   不知道以近期这些造化加上之前飘渺送的修行,需要多久才能把御境二重推到顶。赵长河略微感知了一下,觉得好像不远了……   海皇的阻拦可以理解,很明显能够察觉出这个男人的修行没比他差哪去,再被天门洗礼之后恐怕就要和他并驾齐驱了,能阻止当然尽量阻止。可惜没想到出名恬淡不问世事的飘渺这次这么霸道,完全不把与海族翻脸当回事……   “这里是……”赵长河四下打量了一阵,灵气氤氲浩瀚,远处的山峦都看不清,但感觉有点小面熟:“这是之前来过的哪个秘境来着?灵气遮蔽,环境不太直观。”   飘渺道:“长生天。民众所认为的天神,信仰之力首先经过此门,因此天门之后的地域就是最直观的长生天。这并不是草原独有。”   怪不得熟悉,这里可是自己与三娘的炮房。   看起来天界的灵气浓郁充沛是整体现象,在这种环境下的修行会比在人界更有效率。当然也没必要贪在这里修行,天界碎片那么多,这类秘境多了去了。   “走。”飘渺拉着他飞速离开:“人界上来由于要过天门,不得已闹出那么大动静。到了天界没必要招摇,招惹各路神魔只会坏事。”   “没人守门吗?”   “近期天界人人自危,大抵都在给自己做准备,谁有空守门。走。”   两人刚刚离开便有条大汉出现,奇怪地打量四周:“刚才有极强的能量体进入,谁在这个时间登天?”   身周阴影浮现:“天神近期躲得真严实,找你几次都渺无音讯,今日为何有空出来巡逻?”   已经离开的赵长河忽地驻足:“黯灭和长生天神?这两人好像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在一起,我偷听一下不犯法吧?”   飘渺有些吃惊:“你为何能与我的感知一样远,远超长生天神?”   “一点御风的妙用,稍等哈。”   那边长生天神正在冷笑:“黯灭,你不过九幽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格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黯灭道:“我用的是自己的条件与你对话。”   “你能有什么条件?凭你御境一重的废物水准?”   “就凭我一直在为九幽尊主寻找真幻之镜,已经大致有了几分线索,我可以把这个消息卖给你。”   “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我主暗影,属于九幽麾下部分法则的具现,对应的是夜帝麾下四象的概念。然而四象的实力碾压我一大截,根本不对等,我不服。”   “你疑心是九幽在掠夺你的力量?”   “不是疑心,是事实。夜九幽冷心无情,我们在她眼里只是工具。”黯灭冷笑:“就算我们身死魂灭,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何况掠夺我们的力量?在她眼里,那本就是她的。”   “所以你是打算背叛她?”   “何谓背叛?她所代表的一切,为什么我就不能代表?”黯灭冷冷道:“废话说完了没有,你到底合作不合作?”   “还有一个问题。”   “说。”   “你要取代夜九幽,应该去找夜帝,她俩才是死敌,为何会找到我头上?”   黯灭语气终于有了几分无奈:“我去见夜帝说了来意,她只回了我一句话……‘取代九幽,你也配?’”   “……”长生天神沉默半晌,终于道:“怎样合作?”   “世上是否有真幻之镜不得而知……我已误导她真幻之镜在波旬那里,实际波旬那里的是摄魂镜。当然,她太过强大,摄魂镜对她压根不起作用,但如果天崩之后沉眠久了就有可能造成一定效果,到那时候我再谋之……”   “你都算计到天崩之后去了?”长生天神有点想笑:“先指望在天崩之时活下来再说吧。”   “这便是我来找你的目的。”黯灭道:“你为长生之天,对转世颇有钻研,若能让我分魂转世成人,我便把真正与真幻有关的线索告诉你。”   “你为何要转世成人,还分魂?”   “本纪是神魔之世,如果还有下个纪元,那最大的可能是人之世。当然我也不确定,所以做两手准备,一则分魂转世,二则本体潜伏人道气脉最盛之处。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长生天神颔首:“这种事我确实可以帮你。可以说你的线索了。”   “真幻之镜虽然不存在,但以九幽的实力地位会心心念念找这东西就不是空穴来风。如果天崩,代表真幻的法则必然散落,有可能确实会凝为镜,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只要你按我的做,最后此物一定会落入你手里。”   赵长河摸着下巴思索,觉得有点意思。   黯灭在自己的印象里就是个杂鱼,还被雪枭吸收了……按如今这么看,好像没那么杂鱼,很多谋划和后世所见都对上了。长生天神确实得到了真幻之书,而黯灭一直潜藏没死,它复苏的地方就是后来夏龙渊的京城,确实是人道气脉最盛之处。并且后来他依然在和长生天神合作,致使夏龙渊都不敢轻易离开京城。   人世暗影无所不在,他的消息肯定是最灵通的,可能青龙打算挪移北邙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所以选择那个位置潜伏。   既然消息这么灵通,能布局到下个纪元,就那么啊的一声被人吸收了就有点不合情理……按这么判断,雪枭极可能就是他的转世分魂,所谓吸收是有意把自己融合起来的。   怪不得和波旬也有合作……并且魂寄万千在养鱼,做的事还是个杀手,很符合那种暗影无所不在的特性。   这种黑暗系BOSS的行为,本来应当是九幽做的,他确实在有意地取代九幽。   问题在于实力不够啊,阴谋终究只是阴谋,实力不够就只能是跳梁小丑。感觉九幽虽然有些事被骗了,却也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未必在意杂鱼蹦跶罢了。   不知道九幽这么自负不在意的行为,会不会出岔子。   飘渺与赵长河并肩飞遁了一段路,见赵长河一直在思考的样子,忍不住问:“你莫非在担心夜九幽?”   “呃?呃……”赵长河回过神,摇头道:“以目前的情况看,他和九幽的实力差距很大,没什么需要担心。现在我们也知道了,回头再提醒九幽一下就更没啥了。”   “那你在思考什么?”   “我在想九幽的性情变化与这事有没有关系,会不会属于黑暗的部分被黯灭给分走了?你看她现在是不是开朗很多啊……”   飘渺没好气:“九幽不仅代表幽暗还代表混乱,一个混乱之神,会有什么表现都不稀奇。”   赵长河扭头看了她一眼:“你这语气……是在吃醋?”   “没有!”飘渺闷头飞遁:“我又不喜欢你这种淫贼,有什么醋可吃的!只不过现在是我们重要的事,不要分心。”   赵长河低头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手,微微一笑没有反驳。   ……   天界之夜。   夜无名一袭黑色皇袍,负手立于观星台上,看着漫天星辰久久不言。   观星台下就是一片灵池,水中有一朵纯白的莲花,散发着浩瀚的气息,生命之力澎湃无匹。   身后一位白衣女剑客安静地持剑侍立身后,貌似护卫:“恭喜陛下莲台已成,您的后路终于安稳了。”   如果赵长河看见,就会认出她那把剑就是后来夏迟迟所用的冰魄。   夜无名道:“吩咐全力守护莲台,不得有任何闪失。”   “是。”   “白虎之事如何?”   “我等无能,白虎至今没有下落。”   “无妨。”   “可他的发疯到底是因为……”   夜无名低声打断:“霜华,你说人界有日月星辰,天界也有日月星辰,哪个是真的?”   “自然都是真的。”   “是么?那白虎为什么发疯?我……又为什么发疯?”   霜华:“?”   夜无名转过头,那双赵长河从未好好看过的眼眸灿灿如星。   她低头看了眼霜华手中冰魄,忽地一笑:“你是仅次于寒螭的冰凛之剑,冷心冷情,为何会对青龙情有独钟?”   霜华有些不好意思地垂首:“感情的事,谁都说不清的……说不定陛下有一天也会见到如意郎君呢。”   “如意郎君?至少这个世界是不会有的了。”夜无名冷笑:“还有你,你真以为青龙是什么如意郎君么?”   霜华垂首不言。   “他已经背叛了我……也背叛了你。”夜无名很无所谓地笑着:“他欲挪移北邙的事,还触怒了飘渺,只是飘渺那家伙吧……喜怒太淡了,明明很生气也没怎么表现出来,冷冷讽刺了几句就去铸剑了。但既然青龙激怒了飘渺,便失去了气脉的护持,他会自食其果。是我给他的权力太大,以至迷失……不过更好,有些事我也做得更心安理得些。”   霜华有些紧张:“陛下……他也不一定真就背叛了,要给人证明的机会,我和他约了……”   “现在谁都不知道明日和天崩哪个先到来……今夜开始你就去与他相约的剑室闭关吧。”夜无名说着递过一页金箔:“只要你自己不想死,手持着它就能护你周全。如果届时青龙如约来找你,那么他也不会死……若他失约,那北邙之丘就是他的坟冢,千万载之下还要被人开坟掘墓。”   霜华接过金箔:“这是……我怎么感觉不到它任何能量?”   “不用问,去吧。”   “可是陛下自己……”   “我会缺宝物护持么?便是没有,我自己也死不了。行了去吧,我还有事要做。”   “是。”霜华躬身告退。   夜无名再度转头,看向天上星辰凝注良久,又低头看了看池中莲台,忽地有些皱眉:“怎地忽有断续之因,似有要和你许久不见、但终将重逢之兆……有人要来盗窃?莫非是九幽?”   她想了想,忽地闪身不见。   片刻之后,飘渺独自抵达夜宫。   这件事不能像之前那么嚣张地露面去做,得悄悄偷,不能让夜无名跑去找现在的飘渺要东西。   飘渺很熟悉夜无名,大致清楚夜无名的警戒范围,把赵长河隐藏得极远,一个人躲在夜宫之外神念悄悄扫描。   如果夜无名在,自己的神念扫描必然被发现,届时就说有事找她,随便扯两句铸剑话题走人就是。如果夜无名不在,单凭护宫阵法和里面的护卫们根本防不住飘渺,刹那就能把宫中虚实探个明明白白。   扫描的结果,夜无名真不在……   飘渺吁了口气。近期天变在即,夜无名要做的事确实很多,不会时刻在家的。   向后招了招手,赵长河很快出现在身边。飘渺拉住他的手,忽地掠过宫墙,从护宫阵法的最薄弱点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前方茫茫守卫连看都看不见两人经过,如轻烟掠过,直抵最核心处。   一路无数禁制,和没有一样。   赵长河:“……”   只要夜无名自己不在,飘渺就是如入无人之境。他赵长河的存在反倒是拖后腿的,他真没把握像飘渺一样避开所有禁制所有守卫,太夸张了。   最夸张的是熟门熟路,走哪都一清二楚,飘渺并没有见过夜无名的莲台,但她知道如果存在的话,只可能在哪。   果然没过多久就到了观星台,绕台一群守卫和禁制,这回真的不能直接避开了。   飘渺轻轻弹指,所有守卫同时昏睡过去,栽倒在地。   两人绕过观星台,便看见了一池春水,水中莲台宛然,扑鼻清香。只不过满池禁制,人不得入。   飘渺伸手一招。莲台离池而起,直接飞向怀中。   正在此时,恐怖的气劲不知从何而来,轰向飘渺侧方,夜无名熟悉的声音传来:“留下吧。”   赵长河本能地扭身一拳对了上去:“快走!”   本能的动作刚出,心中就知道完了……我特么敢和死瞎子对拳?   身后传来灵魂触感,飘渺一手搭在他的背上。赵长河忽地感觉自己这一拳变得狂猛无匹,那种几乎一拳爆星的力量让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飘渺把所有力量转移给了他赵长河!   竟然可以这样?这比之前自己和红翎朱雀她们用的互相借力的阵法离谱多了……这就是山河气脉对人皇的全力加持?   “轰!”   气劲相接,赵长河远在寺庙后院的身躯不自觉地喷出一口鲜血,神魂变得虚浮黯淡。   但很奇怪的,赵长河并没有感觉夜无名这一拳的后劲,竟然很像是忽然收手了似的。   而这一阻的功夫,身后的飘渺已经成功抓住莲台。下一刻两人的神魂同时消失,万里神遁。   夜无名静静地看着消失的莲台位置,沉吟不语。   身后本该去闭关的霜华赶了过来:“陛下为何不追?”   夜无名笑笑:“去闭你的关,哪来这么多事呢……”   “这……这莲台是陛下给自己留的后路啊!”   夜无名低声道:“不是给我的,本来就是给她的……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方式而已。可这男子神魂又是谁呢……可见因果时光,太过艰涩,我也不过得其万一,终究难以堪透。” ###第八百三十章 不如试试双修   其实夜无名稍微装了一点……因为只要没有第一时间追,那就已经追不上了。   以飘渺的实力一旦神降,那就是瞬息不知多远,也无法估测方向。而他们本就不存于此世,世上没有人可以测算,包括夜无名。   夜无名默默测算了一下,感觉困惑得很。刚才那明明是飘渺,而且还能全盘把自己的力量加持给男人,但怎么都测算不出那男的是谁。   这人的实力倒是与当今人皇青龙差不多,但青龙是不可能得到飘渺这种程度力挺的,就算肯也不可能做到如此契合的全盘接收,这可得互相极度信任彻底放开神魂接纳才行。青龙还是算了吧,飘渺不抽他就不错了……   而且此人一拳囊括的意,怎么感觉和自己这么像啊……   到底是谁?   更奇葩的是不管怎么测算,飘渺还窝在洛水铸剑呢……   夜无名抬头看着星辰,低声自语:“不在现在,不在过去……是一位将来的人皇么……”   让全盛期瞎瞎都抓瞎的两位正一咕嘟落入一条天水之中,在水中随波浮沉,一眼看着简直像是冥河上的幽魂。   两人都受伤了,赵长河固然虚弱,飘渺也没好哪去——她临时把所有力量给了赵长河,自己根本承受不住传导过来的反震,一样受伤。好在夜无名那一击没后劲,她迅速回收力量带着赵长河瞬间跑路,否则怕是两人都要交待在那里。   集此刻的赵长河与飘渺两人合力,才能堪堪扛住人家一击,还都受伤了……   这便是上古天帝夜无名。   隔了整个纪元也能占满后世传说七八成存在感的金字塔最顶端人物,说一句镇压万古好像也不过分。   当然这么比也不公平,此刻两人都没身躯极为吃亏,否则单是飘渺就可以让夜无名忌惮三分,要杀飘渺都得趁人家力竭偷袭更稳妥……赵长河更是主打锻体和玩刀剑的,神魂水平历来相对短板。   不管怎么说,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人又是惊悸又是兴奋,赵长河躺平在河水里飘飘荡荡,辛苦地叹息:“想不到真能从死瞎子手里抢出东西来,挨揍也值得,爽死我了!”   这兴奋的语气真是真情实感,飘渺听得十分知己,心情也挺好的。不管夜无名是否收了手,能从她手头抢东西,不管哪个纪元都是壮举,这仇恨也真有种收了点利息的爽感。   尤其是……大家都知道赵长河与夜无名关系很特殊,甚至能在波旬环境中出现,飘渺真的很难确定在夜无名与自己之间赵长河会如何偏向。可刚才那一拳,足以把一切质疑散尽。   他真的能尽全力,帮自己向夜无名讨利息。   飘渺一直很少表情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轻松畅快的笑意:“怎么喊她死瞎子?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   “呃,这个先保个密……其实真不重要。”赵长河偏头看着她的笑容:“多笑笑,这个重要,好看。”   “……你不是说喜欢魔化的样子,更可爱?”飘渺立刻收起笑容,板着脸道:“所以你说,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但我是第一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没对比嘛。”赵长河道:“如今看见了,还是笑起来好看。”   飘渺没好气:“油嘴滑舌,就是靠这个骗央央的?”   “我骗央央的方法,和你刚才在人界骗我的方法是一样的。”   飘渺:“?”   “就是吃软……嗯,就是有人保护的感觉。”赵长河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越飘越近。   飘渺一脚踹开:“那你就去死吧,谁保护你这种淫贼?”   结果没能踹开,手已经被拉住了。   飘渺试图甩开:“放手!”   “都拉了一天了,也没见你想放啊。”赵长河终于彻底抱了过去:“别闹……伤着呢,休息一会。”   飘渺没挣扎,任由他脑袋枕着自己的肩膀。右手下意识抬了一下,似是想抱着他,却又犹豫了一下,放了下来。   口中低声道:“别乱来……”   “当我什么人了……”赵长河左右看看:“这是哪?现在我们状态差得很,别被人捡了人头就搞笑了。”   飘渺道:“这是天河……其实就是人间仰望的银河,具现于天界便是这一条。在你的纪元似乎大家都没发现这条河,可能已经消失。”   赵长河心中微动,说来这条河与自己的武道之意还是挺有缘分的,可以研究研究。   话说如果这里有天兵的话,那有没有天蓬元帅……   看来星河并不仅仅是自己所认知的宇宙群星,具现在天界还是有各自对应的东西。可此时两人安静地躺在河中央,上方同样也是群星闪耀,这些星辰又是什么,套娃?   “倒也不一定消失,我们还有不少地方是没找到的,连白虎都没找到,说不定就与此有关呢。”赵长河说着伤势袭来,开始有些精力不济,便道:“所以此河有没有危险?我们可不可以就在这疗伤?”   “可以,既入天河,咫尺难见。以空间论,其实每一朵浪花都是相隔无尽之远,内中各有乾坤,互不相见。所以我特意神降此地,就是因为此处安全。”   这意味,似乎真与宇宙银河对上了。赵长河觉得很有意思,看着上空沉思。   夜色渐深,河中雾气越浓,渺然不知所在。四周寂静无声,没有水流声,没有虫鸣声,寂静得仿佛幽垠。   只有两个受伤的灵魂相互依偎,浮沉在天河之上,看着更上空的星辰。   灵魂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就连互相依偎其实都是刻意地在凝实魂体,勉强带给对方相互依靠的感觉。在一片清幽冷寂之中勉强有了一点点人气儿,否则就是飘荡在天河的游魂野鬼。   可飘渺似乎很习惯这样空旷孤独的感受,已经开始自顾自地入定自疗,氤氲云雾缭绕在她身周,看着更是渺然如仙。   赵长河却非常不习惯这样幽寂的感觉,半天心神不定,忍不住略微支起身子,打量飘渺躺在水波之上的模样。   真的太美了。   不能怪她觉得自己说话不可信……那时候说的喜欢、号称追求,真的连自己都不知道算不算,直到此刻才算是真正有了那种怦然心动之感,无论是视觉还是恢复正常性情后的相处观感。   对外霸气强硬,对内柔和护持。   似乎山河气象本当如此,当具现为人,这种感觉就与自己特别合拍。   之前魔化的种种撒泼,如今回忆便如打情骂俏一般,想着想着嘴角就能不自觉地勾起笑意来。   闭着眼睛的飘渺忽然开口:“你在干嘛啊……”   赵长河干咳:“没……心神不定,就看看你……算是护法吧。你没入定吗?”   “任谁被这样看着也入定不了。”飘渺睁开眼睛:“赵长河,你在扰人清净心。”   说的话像在怨怪,但眼眸柔和,看不出一点嗔怪之意,反倒有点粼粼微漪,看不分明。   是不是其实刚才她的心中也不平静?   “我……我们……”赵长河顿了顿,鼓起脸皮厚度,低声道:“我们这里没有药物,自疗效果很差……不如……试试双修?”   飘渺的眼中终于有了点嗔怒。   “不、不是……”赵长河勉强道:“反正我们不是肉身,所谓双修不是做那种事,就是灵魂交融……如果你觉得人形的交融也是相拥、会尴尬的话,我们可以散为雾状……”   “自欺欺人。”飘渺偏头道:“你明明就是起色心了,我怀疑此刻你在寺庙的身躯都有反应。”   赵长河默认,您看人真准。   话说真没想到她的态度是这样的软妹……和面对海皇他们的时候判若两人,反差极为强烈。   他默认不言,飘渺也偏着头没说话,所谓散为雾态压根没人实施,气氛再度安静。   赵长河情不自禁地慢慢俯下脑袋,唇越来越近。   飘渺抿着嘴,眼皮微微动了动,终究闭上了眼睛。   魂体相接,双唇吻在了一起。   “你可能是色心。”飘渺呢喃低语:“但我好像喜欢你……我被你们害惨了……”   赵长河没有回答,只是用力抱着她,吻得昏天黑地。   飘渺微微仰着脖子,低声道:“只是灵魂双修,你别做乱七八糟的……”   正常魂体就没法做那事,凝实只能幻化外观,不可能做到肉身一样的人体结构,更没有人吃饱了撑的刻意去把魂体的二弟变硬,那该多傻缺。飘渺真怕这神经病要那样做,刻意提醒。   事实证明赵长河也确实没那么无聊,只是本能地在解飘渺幻化出的衣带。   飘渺无力地推拒了一下,终究叹了口气,也不去直接把幻化取消,任由他完成这种解衣过程。   反正……也不是没看过,还是锁链捆着看的呢……   两人终究坦诚相对,相拥而吻,明明没做什么,却同样的意乱情迷。   不知不觉翻滚在河水里,云雾缭绕,仿佛洞房之中的纱帐。   赵长河感觉这场面有点熟悉……是了,前些天好像做过这样的梦,和飘渺在看不清的地方缠绵,又不像真做了,模模糊糊的,敢情是这回事……   所以那也不是梦,那是对未来片段的预知?   时光长河,既看过去,也看未来,那才是开始登堂入室的标志。   可为什么重要的东西不预知,却预知了这种事情……引子是什么……找到这个关键,说不定以后自己也可以做到看透未来了。   想到这里,赵长河忽然想给自己两个耳刮子。   人家在入定的时候,自己心猿意马。现在在缠绵了,反而在想修行。   神经病。   不想了,双修疗伤。   ……   次日一早,赵长河比飘渺早一点醒来。   双修之后自然陷入入定状态,按理飘渺的修行更高,醒转会快一点,可居然是赵长河更快。   大致感受了一下,发现似乎与天河气息有关。   赵长河的修行之意、尤其是刀意,有很大一部分在银河落九天的气势上,这条河指的就是眼下所处的这条,其意相契,理论上说,这能算个主场?感觉在这里修行能更强化自己的刀意,以及弥补自己神魂方面的短板劣势。   在这里时间紧,不能久留,回去之后应该着手寻找这条河,作为下一阶段修行的闭关之地。   说到修行……赵长河发现自己修行又提升了,御境二重已经推到了巅峰。   无他,和御境三重的飘渺真正双修的结果,不提升才有鬼呢。不出意外的话,飘渺也有提升才对。   赵长河低头看向沉睡中的飘渺面庞,沉静而温婉。   严格来说这才是真正与飘渺的第一次……在此之前的孽缘用的都是央央的脸,这才是与飘渺的外貌首次结合,也是飘渺首次自愿地结合。   当然也是因为那些孽缘,上都上过了,才会走到今天的关系。   但是得到的却是个宝藏……何其有幸。   似是被他注视久了,飘渺终于也醒转过来,两人再度对视。   顿了一息,飘渺魂体泛红,再度转过脑袋不去看他,又直接幻化好了浑身衣物,低声咕哝:“就是个淫贼,魂体都脱衣服,我瞎了眼才把你当英雄。”   赵长河从后面拥住,附耳道:“自家夫妻闺房之乐,有什么淫贼不淫贼的……”   “谁是夫妻了?我又不是央央。”   “要拜堂么?我们拜天地吧。”赵长河说着忽地顿了一下,拜天地在此世的意味,是不是上拜夜无名、下拜飘渺啊……   那拜天地和夫妻对拜是不是重复了。   这话涉及夜无名,不好和飘渺说,飘渺自己也没想到他会想这么无聊的问题,只是道:“我用不着……这套留着给你的人类妻子们吧,比如李家小姐。”   赵长河不知道飘渺怎么总会莫名其妙吃夜九幽的醋,哭笑不得:“我和她没关系。”   “哼哼,那可难说。反正坑我的人里也有她一份。”冷静下来的飘渺自然能猜到,夜九幽让自己和赵长河一起找波旬,就是有点不安好心。   赵长河道:“那我可得谢谢她。”   飘渺“哼”了一声:“我自会找她算账。”   说着顿了顿,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我修行竟然有所长进……我本以为我的修行与常规各类修行都无关,想不到居然真能提升。”   赵长河道:“只要是阴阳和谐,自然可以,你再是特殊,又如何能脱离这个窠臼?何况你的修行远远没到顶,以后要揍夜无名的话,回去后我们多双修……”   “谁要和你双修了,回去后我就是个小黑球,才不会用这副模样和你相见。”   赵长河想着那团萌得要死的小黑球就有点想笑:“莲台呢?”   “我以芥子须弥之法隐匿起来了,否则气息太浓郁,招惹事端。回去之后我们再琢磨怎么演化肉身……”飘渺说到这里,忽然闭了嘴。   赵长河奇道:“怎么不说了?其实我感觉既然有了莲台,塑造肉身不难,我有点把握。当年一个御境一重的菜鸡,靠着生命之书都能用一滴血来演化身躯,我们现在的条件比他好多了,修行和法则理解更不是一个等级,按理不会有太大问题。”   飘渺暗道不是有没有把握的问题,而是现在真不知道肉身弄好了到底给谁用的了……好像对你的意义比对我自己都大。   这心情真怪异,更没法直接说,只能转移话题:“伤势既然好了,去天魔幻境看看摄魂镜?回去终究才是我们的首要目标,回不去万事皆休。”   赵长河道:“通过摄魂镜能回去只是我们的猜测,未必就是……磨刀不误砍柴工,我想在这多留一天。”   “为了巩固修行?此地确实与你很是契合。”   “更主要的是,我发现之前有过窥测未来的引子,我得研究一下……别的方向太大,我就以此番能否回去为基准,窥测一下吉凶祸福,说不定能找到具体怎么做的方法。” ###第八百三十一章 与你共历天崩   看赵长河坐在河水之中潜修感悟的样子,飘渺安静地守护在边上托腮看男人帅气的面庞,越看越好看,连内心的一点点小不爽都懒得管了。   不爽是因为赵长河这种修行方向、以及此刻看上去的气质,太夜帝了……一个模子刻下来的男版。   当然他本来就是下个纪元的夜帝,四象都被他偷了,像是很正常的。这种不爽纯属对夜无名的不爽,恨屋及乌。   换个方向考虑的话,他能把四象给偷了,是不是也算一种报复?   这么一想,那不爽就更散了,应该鼎力支持才对!没错,回头要去帮他把白虎也收拾了,彻彻底底把属于夜帝的一切都抢掉!   只不知赵长河此刻看见了怎样的未来……这种修行太难了,起码飘渺不会,什么忙都帮不上。   赵长河此刻什么都看不见。   回顾之前梦中见到和飘渺在河中缠绵的引子,好像就是做那事解除心魔之后的睡眠之中。那一次自己觉得已经和飘渺做了,梦中又窥见了这次她真正自愿的第一次……大抵是潜意识在想“什么时候能是真正自愿的”,于是窥见了这番未来,因果算是很明确。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一条明确的线,凭空掐指一算就想要看什么未来是没有头绪的,看不了。   赵长河努力把思维集中在“回归”这件事上,尝试在时空长河之中溯流,但毫无凭依,实在看不见任何东西。反而有点精神反噬之感,感觉疼痛欲裂。   他喘息着脱离入定状态,飘渺已经轻轻拥着他,低声道:“怎么了?不要太过勉强,修行急不得的。”   柔和的河山之意护持,赵长河的疼痛消退,微微喘息:“谢了……话说你给我的护持辅助效果,比我想象的强得多,有点万能的意思……”   飘渺道:“有什么可谢,你我……嗯,这本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河山皆为所用。”   “……我听着这意思,更像说你身上每一寸地方都是我的。”   飘渺嗔怒地推了他一把:“你现在还能不能有点正形了?”   赵长河笑:“当皇帝的多了,谁能皆为所用?这得是夫妻才行。”   飘渺道:“天下夫妻多了,同心的能有几个?”   赵长河偏头看她,飘渺面无表情。   “你在说我心不似你心?”   “我没这么说,你自己认的。”   “好好好。”赵长河反拥着她,附耳道:“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去证明。”   飘渺笑笑,没回答。   其实她离体第三天了,再长时间不回去就有可能要出岔子,神魂无凭,可能会成为游魂。但赵长河说留在这体悟时光,她就无一字反对,好像可能出岔子的不是她。   赵长河心知肚明,看她微笑不答的样子,没忍住问:“你……不急?”   飘渺淡淡道:“没什么……我早就和你们说过,我的复苏是个错误。消散也是一种归宿,没有什么值得强求。”   赵长河感觉飘渺开始又有点儿无欲无求的贤者状态了,像是偷了莲台之后报了一部分仇,执念没那么浓重,就越发回归早年的淡然。   “今时可不比往昔。”赵长河刮了下她的鼻子:“你现在的存在意义可不仅是恨。”   飘渺笑笑:“还为你么?”   “是,好不好?”   “但我看你并不着急,还有心思没正形。”   “误会我了,只是刚才反噬头疼,略作休息。”赵长河笑道:“然而有反噬之感,就说明我的方向对了,只是少了窥测的依据,太过虚无缥缈以至神魂承受不住。”   “你需要什么依据?”   “你就是我的依据,可不是我没正形。”   飘渺:“?”   正糊涂呢,赵长河已经亲了上来。   飘渺气苦地推着他,心道这男人怎么得到了之后就变这样了……也不知道是该怪他没心没肺呢,还是该欢喜他这么痴迷……   但却又很快发现,赵长河吻着吻着,居然又入定了。   飘渺:“……”   之前是因为央央而得到飘渺,由此窥测得到飘渺自愿的这一晚……那么从这一刻的飘渺去窥测将来她有了肉身的真正第一次,是否一条完整的因果线?   这就有所凭依了,顺着线捋的。   迷迷糊糊中,看见了一个幽暗的深渊,无光无影,寂静幽寒。   深渊的最深处,隐隐有着莲台绽放的生命之息,天人化生的神妙弥漫,无光的深渊里遍布仿佛创世纪一般气息滋长。   这莫非是……九幽深渊?夜九幽的地盘?   飘渺的身躯需要在这里重塑是么……   那好……顺着这个点倒推,是不是就可以看见怎么过来的关键节点?   画面飞速倒回,却骤然看见一点剑芒在不知名的位置绽放,璀璨的光占据了所有视野,那是摧毁一切的凌厉,破灭时空的霸道。   剑皇?   另一个位置,一道血色刀光冲霄而起,怒斩苍穹。   烈。   一双纤手按在苍穹正中,夜空四象骤然崩塌。   夜无名……亲手摧毁了她的四象。   应该还有一些别的……群雄并起,怒指上苍。   在四处崩塌的灭世之景中,似有最核心的一处交锋,隐隐约约无法窥探,只有雷霆闪烁,狂暴无匹。有奇怪的声音在回荡:“没有用的……你们都逃不了……”   “轰隆隆!”画面变黑,整个位界消失了,苍穹崩溃,天界灭亡。   天门破碎,法则溢散,化成了各样书页,散落下界。画面切入人界,天河倒悬,散落人间,崩碎的空间尽数进入人间成为秘境。   在这一刻看上去,四散的书页就像封条一样,封住了一界囚牢。   最上方的书页闪过金光,记录了八个大字:“天道不存,人道重开。”   这是乱世书的扉页。   由于赵长河窥测的只是自己怎么回去,视角只限制在自己身周,远处的东西全部看不分明,很难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是真知道了……回去的办法根本不是什么摄魂镜,压根就是停留在这天河里,随着天河落于九天,进入人界。   天河本就是时空之河,趁着这天崩地裂时空混乱的时刻,自己运用时光之道跟着穿梭回自己要去的点就行了。如飘渺此前所言,穿梭时空的是我们自己……   回归的位置也是天河散落的位置,成为人界一个未知的秘境,感觉方向确实也在昆仑这边……   还好窥探了一下,如果跑去摄魂镜那里完全是白跑一趟,整件事和摄魂镜就没有任何关系,正确的办法就是留在天河,哪都别去。   时间……明天!   赵长河猛地惊醒,感觉留在寺庙的身躯已经大汗淋漓,便是此刻的魂体都有点下意识地在微微抖动。   明日天崩!   那种群雄并起世界崩塌的感觉,对于一位武者实在是太诱惑了,实在太想要去看一眼那交战的核心之地,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且这绝对是可以去的,只要不干涉就行。   此时自己的实力足够远观,至少可以看个开局,等差不多了再回天河就是了。   “你……怎么了?”飘渺奇怪地问:“找到路径了么?”   “找到了,就在这里。”   飘渺很是奇怪:“为什么会是这里……而且忽地感觉你战意澎湃,就像见到了渴望已久的对手。”   赵长河道:“明日天崩……时空最是紊乱之时,我们在时光长河之中自我追溯就行。”   飘渺默然。   明日天崩……这四个字其实还有一个翻译:明天就是你的祭日。   赵长河想去看上古群雄并起的决战,飘渺又何尝不想去看夜无名袭杀自己的那一刻?   其实如果不偷袭,正面战斗的话飘渺即使被杀也没有那么怨恨……但也怪不得夜无名要用偷袭的方式,她在天界的战斗有点夸张,估计那时候本身就是强弩之末。无解题。   两人沉默片刻,同时道:“想去么?”   继而又顿了一下,再度异口同声:“我不能去。”   说完再度沉默。   赵长河看着眼前的飘渺复杂的神情,战意没有了,好奇也没有了,自己那些算什么……飘渺那种明知道明天的自己要被杀,却死死忍着不能去干涉的心情才叫难受至极。   “没……没事。”飘渺勉强道:“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么……等回去了我还有身躯,夜无名还没有呢。”   赵长河:“……”   飘渺道:“倒是你……你为什么不能去?想去看具体发生了什么的话,可以去的……注意安全就好……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赵长河轻抚她的面庞:“我哪都不去,就在这里陪你。”   “为什么?”   “因为明天会是你最难受的时候,需要有人陪着一起渡过。我的好奇心与此相比,不值一提。”   飘渺定定地看着他。   赵长河笑笑:“何况窥测的未来只是各种可能之中最有可能的一种,还有可能我们的回归会失败。我必须始终在你身边,任何时刻都不分开,要是真回不去了,那就一起随着此界同寂。”   飘渺看了他半晌,也是一笑:“好。”   “来,我们修炼,临时抱佛脚也强过摆烂。”赵长河拉着她的手,走向河边。   用词是修炼而不是双修的时候,赵长河还是很有正形的。飘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凌波踏水走向河岸,心中暗道时光且不提,单论空间的话,赵长河已经登堂入室了——天河的每一处其实都是遥远的空间,一般人在内就是咫尺不见,可赵长河踏在水中根本没有感觉,就像一条普通的河流一样。   河边有很多天界植株,赵长河认不出名目,也懒得认。   随手按着一株不知名的花树,由于天崩的前兆,这些树早就枯萎了——天界人人知道将有天变,就是源于这些衰败的异象。   按时光看未来,这些树有些在将来会彻底消失,有些树居然还存在,还开了花……赵长河心念微动,眼前一株花期即至。   飘渺眼睁睁看着树枝上生出蓓蕾,继而盛放开来,满树花开,芬芳扑鼻。   赵长河用了很久的时间,飘渺也就一直安静地陪着他,直到河边十余里,枯树尽数开花,放眼望去,美不胜收。   有些是未来的花开,有些是过去的盛放。花万紫千红,人用的手段也各自不同。明明是修炼精研时光,却修得像是布置婚房。   “好看吗?”赵长河转头一笑:“送你。”   “这就是你的修炼?”   “两不误。我堪时光,也表心意。”   “时光……”飘渺眼光毒着呢:“这些花期,有过去,有未来?”   “是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与你一起。”   飘渺道:“为什么送花?”   赵长河挠头:“呃,因为好看啊……何况你我有过月下,却没有花前……补给你。”   飘渺觉得很有意思:“真是凡夫俗子,你知道这些是什么花吗?”   赵长河摇头:“不认得……总不会是什么寓意很差的花吧,好歹开在天河边,蕴含的能量也很强,想让它们开花比普通花树难搞多了,是什么天材地宝吗……”   飘渺忍不住笑了起来:“哪有什么天材地宝这么不值钱地随意在河边生长没人管的……这是银河,牛郎织女相会之地,此为鹊桥之花。有情人摘得一朵送人便是此志不渝的意思,互相赠送则红绳永系,各自手持永不凋零……你送我绵延十余里,想要干什么?”   赵长河也笑:“这不挺好的?你也摘一朵送我。”   飘渺随手摘了一朵,直接插在赵长河幻化出的头发上,后仰打量:“簪花载酒是人世书生风流,倒是不太搭你……看着想笑。”   赵长河也摘了一朵,作势要向她的发髻插上:“决定了吗?这一戴上,红绳永系,可就跑不掉了。”   飘渺柔声道:“挺好的……算是你从我本应存在的纪元,把我带回你所在的地方。不在于央央,也不在于夜无名夜九幽,只是你我。”   随着话音,地动山摇。   飘渺说话之时,就已经感觉到了末日的来临。   “轰隆隆!”远处雷霆巨响,山峦崩催,近处的树木尽数枯萎,有些已经连根断裂。   两人没有去看,携手重新踏入河中,一路走向了河底。   “抱紧。”赵长河用力抱着飘渺,低声道:“相信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去。”   河底开始摇晃,原本安静的河水骤然咆哮激荡,四处爆炸声疯狂炸响,天河倾泻,直坠九天。   若把河水比时光,就像是原本安静淌流的时光,忽然被快速拉过了进度条。   “轰!”银河坠落人界,砸在异次虚空,化成了处于人界异次元的一个独立秘境。   秘境经过了千万年的时光,从未有人开启。   河畔东倒西歪的树木,有些已经成灰,有些枯萎残根立着,经过漫长的岁月,渐渐生长。   不知不觉,生出了两朵蓓蕾,渐渐盛开。   河水之中浮起了两道幽魂,双目紧闭,随风漂荡在水面,好像经历了整个纪元而复苏的上古神魂。   但却始终抱在一起,头上发髻插着同样的花,和岸边的那两朵一模一样。   两道幽魂同时睁开了眼睛,左右打量了一眼,同时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意。   “如果有人这时候闯入‘秘境’,你我是不是会被当作上古复苏的魔神?”赵长河眨眨眼:“这种体验挺有意思,有机会可以装一次。” ###第八百三十二章 捉奸在时空长河   两人都完全可以判定得出这就是自己要回的时间,除了耗尽了精力之外一切完美,连神魂伤势都没有,最多受了点震荡。   飘渺咬着下唇,神魂红扑扑的:“现在……要不要塑造躯体?”   其实意思就是,现在真的可以好好做一些爱做的事情了,我愿意。   在这天崩之日,赵长河放弃了所有的上古探索,只为了她的心情陪伴一天,送上十里鲜花牵系红绳,飘渺知道自己再也不是所谓的动了心。   而是离不开了。   再也没必要怀疑君心是否如我心,他说的话已经得到了证明。   赵长河道:“据我所见,塑造躯体是我们在九幽深渊做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在那里,黑漆漆的死寂冰寒,让人发毛,莲台绽放的生命之息都没法掩盖那种死寂。”   飘渺靠在他怀里想了想:“如果是九幽深渊的话,或许原因是那里是生死之界,或者也可以叫冥界……我这也无异于一种重生,说不定需要一些那里的气息。”   “也许。”赵长河抱着她,低头就吻:“按照所见的指引去做应该没错,反正暂时也急不了,现在你我精疲力尽,还是先恢复了再说。”   所谓恢复,理所当然是双修,都不需要再说。   飘渺顺从地闭着眼睛迎合,任由他再度解开衣带,把玩魂体。   灵魂的触摸,刺激感往往强于肉身,没过多久就已意乱情迷。   飘渺迷迷糊糊地如飘云端,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有这么自愿地被男人把玩的一天……没有羞涩,没有欲拒还迎,心中欢喜他能如此痴迷,甚至想要为了他塑造一副躯体。不是为了自己的身魂圆满,而是为了可以满足他。   人世之情,真的好奇怪。   ……   当赵长河与飘渺在天魔幻境之中奋斗时,嬴五正在大肆攻伐西域诸国。   如他所言,只要他想,随时可以从马匪变成一方之主。既然赵长河想要,那就做了。   数日之后,兵荒马乱的西域此时迎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看着远处的战斗,都在挠头。   她们是特意来找嬴五帮忙的,但没想到嬴五居然会是在打仗,还是打的普通人间低端虐菜局,打得不亦乐乎。   “那边为首的是不是嬴五?”   “好像是……”   “御境强者虐普通战场,你们响马兄弟会都这么不要颜面的吗?”   “什么叫‘你们’?有本事你把我和五哥这些年私下贸易的钱吐出来!老娘在黄沙集吃了那么多年的沙,辛辛苦苦赚点钱是为了谁?”   “……你在黄沙集,难道不是在等着勾引我相公?”   “怎么就是你相公了,那时候你们还没好上,他是我麾下室火猪。堂堂朱雀尊者自己没有下属的吗,来翘我墙角?”   “砰砰啪啪……”那边凡人的战斗未艾,这边已经打响了神战。   “别打了!”有人顿足:“嬴五莫名参与西域争雄,局势难明,说不定对我们大汉不利,你们怎么有闲心在这胡闹?”   打架中的两人互相扭着,转头瞪眼:“那是你当皇帝的考虑的事,与我们何干?”   岳红翎抱着剑躲得远远的,无语旁观。   所以说往昔为什么喜欢独行,瞧这支完全没有主心骨的队伍,妥妥的前途堪忧……还御驾亲征呢,当皇帝的只会跺脚,谁都管不了。   话说这可能是史上人数最少的御驾亲征,说是微服私访好像还更恰当一点……不过一路上夏迟迟倒是挺高兴的,她在皇宫之中坐困有点久了,一路上很是蠢蠢欲动想打架。   再想打架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明明局势不明朗,应该躲起来观望的,这一打起来什么也遮不住了。瞧那边嬴五已经弃了自己的战局,飞掠而来。   岳红翎夏迟迟同时持剑做好了战斗准备。   嬴五远远察觉到这边剑拔弩张的防备,举手驻足:“自己人。”   夏迟迟狐疑地看着他。   “我要说我攻伐西域是为了送给陛下的,陛下信不信?”嬴五都懒得多说,挥手喊:“诶诶三娘,别打了,去喝酒不?”   三娘弃了皇甫情,一溜烟跑过去:“什么好酒?”   “前两天灭了个小国,人家国王珍藏的葡萄酒,喝吗?”   “走,带路。”   夏迟迟火冒三丈:“师伯,我们是来找白虎的,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嬴五有些好笑:“你们不直赴昆仑而是先来找我,难道不是打算让我帮忙找地方?何必如此戒备。实话说了吧,几天之前赵长河刚刚从我这离开,他去的地方也是我帮他找的。”   四个女人异口同声:“他人呢?”   看着瞬间团结起来的四个女人,嬴五有些叹息,伸手一挥:“你们的来意,赵长河也已经和我说过了。这几日我也让人帮忙找过,大致有了点发现,随我来吧。”   随着挥手,空间扭曲,众人已经随之转移到了他的大殿之内,此前赵长河来过的地方。   夏迟迟犹豫道:“你和赵长河……”   “你觉得能是什么关系?反正我不会和你们抢男人,放心好了。”   “……”   “具体的你们自己之后去问他就行。你们信不过我,也该信一信三娘,哪怕她看着很不靠谱……”嬴五取过身边一本册子,丢给夏迟迟:“给。”   夏迟迟摊开一看,傻眼了。   降表。   不是,你递降表就这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下战书呢。   “我降我兄弟,你是我弟妹。”嬴五随口说着,也懒得多解释,起身给她们添了一轮酒:“凡俗事也就这样了,除了九幽还想搞混乱分裂之外,其余大势所趋,无须关注。想要河山一统那就搞定九幽,别的好生治理便是。”   女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公出来晃悠一圈怎么就这样了……什么都变得很简单。   她们还发昏呢,嬴五就已经直入主题:“我已经帮你们查了典籍……据说在上个纪元的末期,白虎莫名失踪,夜帝曾经发布过谕令寻找,似乎没有找到。”   三娘道:“我知道白虎是发疯失踪,五哥还有什么其他发现?”   “据我对天界各空间的判断,如果连夜帝都找不到的地方,那只有几种可能。要么被夜九幽给藏在她的九幽深渊里,其混乱无人可查;要么就是在极为特殊之处,时空如流很难找到……比如很典型的天河。”   皇甫情道:“其实我们也想过有可能会在天河……包括夜帝自己应该也想过,但天河这种地方,就算到了那里也未必找得到隐匿其中的人,当时夜帝时间紧迫,所以一无所获……更别提我们现在了,连天河都找不到。”   “不出意外的话,此世天河应该还在的,毕竟如此特殊的地方想要完全消散不太可能。”嬴五递过一枚玉简:“另外你们看看这个。”   皇甫情接过玉简:“这是什么?”   “这是来自夜宫守卫的个人烙印记录,说是天变前两夜,夜宫遭了贼……”   “夜宫还能遭贼?”   “不仅能遭贼,夜帝当时甚至还在场,据说丢了很重要的莲台。守卫们以为要被牵连砍头了,但很奇怪的夜帝并没有降罪。”   众人面面相觑,不可思议。夏迟迟道:“该不会是夜帝有姘头吧,送姘头了故意说是丢了。”   岳红翎没好气道:“你以为夜帝是跟你一样的皇帝?”   “那可不好说……”夏迟迟梗着脖子道:“跟我一样的皇帝又怎么了?我在路上什么都没干,皇夫就已经帮我收了西域。”   岳红翎懒得理她。还你皇夫,这里唯一没拜堂的就是你了,地位和抱琴一档。   嬴五笑道:“贼人偷了莲台之后消失,期间还隔了一天才天变。这一天内有人去找过,发现有一片河岸莫名开花。当他回报夜帝时,在路上天崩,一切都晚了。不过也恰好如此,他如果回了夜宫,我们还得不到这个记录,恰恰是在路上死了才能到我们手里。”   夏迟迟豁然起立:“无论此事是否与白虎相关,我们可以通过这个记录追溯那片河岸,至少可以先找到天河的一段!”   “对……”嬴五笑眯眯道:“根据我的寻宝经验,说不定能找到当初贼人所在,可能还有至宝莲台。至于是否能找到白虎,也需要通过这个河段去找其他河段。”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皇甫情一把抢过三娘的酒杯:“别喝了,去天河喝水去。”   “天知道那是谁的洗澡水,爱喝你喝。”三娘不甘不愿地起身:“还以为可以先睡一觉……算了走吧。”   众人跟着嬴五到了他找到玉简的位置,嬴五顺着感知周边,一路往天河迁跃而去。   到了空间壁障之外,嬴五手按壁障略微沉吟:“里面有能量反应,可能有上古残魂……入内的话要小心。”   “说不定就是白虎。”皇甫情对嬴五一拱手:“这次多谢五爷……白虎疯狂,可能会有岔子,不好把阁下拖下水,我们自己进就行。”   嬴五微微一笑。四象教有守秘的意思,自然不太乐意让外人看发疯的上古四象,说不定还会泄露很多四象隐私。他也不纠结,洒然退去:“有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喊,我打仗去了。”   皇甫情目送嬴五离去,很奇怪地问三娘:“嬴五往日和我们没有这么亲近吧,就算你也是他们兄弟会的,也有点若即若离……”   “当然啊,毕竟我心在四象教啊。”龟龟挠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五哥会这么亲,完全当自己人一样了。”   “该不会这个空间背后有什么陷阱?”皇甫情道:“我总感觉有点不好的预感。”   “那五哥肯定不是这种人……但我也有一点不太好的预感,不知道哪来的。”三娘叹了口气:“或许就是这种隔着空间不知前方如何的感觉很别扭吧……”   岳红翎道:“我们还好,前方最多也就是白虎这类。长河才难,他单枪匹马去见九幽和飘渺,不知道此刻如何了,我很担忧。”   夏迟迟道:“不好的预感,可能只是源于对长河的担忧吧……没关系,乱世书没闪,就是报平安。先做好自己的,回头去帮他。”   众人对视一眼,齐声道:“一起进,不要分散。”   以这四人如今的实力,结阵而入,那除了夜帝亲临之外,不管里面是什么陷阱也不怕了。   四人以迎击最强敌手的警戒心,憋足了戒备,破壁而入。   好像没有陷阱……倒是她们强大的四股能量破入空间,河中果然似有残魂,本能地激发了攻击。   一股渺然紫气直冲而来,又有一股精神异力侵袭,似要把人的生命加速流逝,直奔死亡。   四人结阵,同时出击:“哪位上古前辈在此,我等并无恶意……”   河水之中也同时传来女子惊异的声音:“咦……四象之阵……”   声音很好听,但随着声音,那个加速时间流逝的异力手忙脚乱地调转,把紫气给挡住了,似是四象之阵让对方非常惊恐,都内讧了。   果然四象大阵就是牛逼。   河水中还传来刚才的女子好听的魂音:“长河怎么了,怎么把我给挡了……”   结阵的四人也愕然瞪大眼睛,死命控制阵法力量转了个方向,轰在旁边的河水里,炸起漫天水花。   河水“哗啦啦”一阵响,雾霭之中她们的老公抱着另一个赤条条的女人,一边跑路一边死命地幻化衣物。   “赵长河你给我站住!”四象大阵疯狂运转,堪比御境三重的力量不要命地轰向男人前方。   赵长河紧急刹车,飘身后退。   “出来找个秘境都能撞到你和别人偷情,赵长河你去死!”   “我们在外面担心你,想着去帮你,你在这里和生面孔狐狸精偷情!说,这个狐狸精哪来的!”   “轰隆隆!”大阵四面炸起,赵长河狼狈地缩在中央,抱头蹲防。   飘渺醒悟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抄着手臂不说话了。谈恋爱一时爽,却忘了人家有家室,还不止一个。   这是什么缘法,为什么连在这种地方都能被找上门来捉奸啊……   水花四溅烟雾缭绕的场面里,四名绝色女子飘然而来,神色不善地围着飘渺打量。   夏迟迟有些惊诧:“怎么有点像长大了的央央。”   话音未落,四人异口同声:“飘渺!”   飘渺叹了口气:“你说被人闯入秘境当成上古魔神的体验,现在有了,感觉如何?”   赵长河“嘭”地取消人形,变成一只白球,飘啊飘地溜走。   三娘一把将它揪了回来,往上一抛,飞起一脚踢了个无影无踪。 ###第八百三十三章 风起   “有什么要和我们说的吗?上古残魂前辈?”   河岸边,四个女人围着一只装死的球,三堂会审。   魂球老实道:“如你们所见,我不是残魂,浑圆完整,色泽饱满。”   “……我们问的是这个问题吗?别想萌混过关。”三娘伸手拎起魂球,塞到屁股下面坐了下去。   魂球“嘭嘭”长出两只手,在两边挣扎:“我说,我们是千辛万苦刚刚从天崩之中逃回来的!”   夏迟迟蹲在面前,伸出两指戳戳:“哟,经历了天崩的上古前辈,经历好生沧桑啊,怪不得能迷倒那么多美人儿……”   飘渺始终在一旁抄着手臂靠着花树冷眼旁观,这会儿居然有点不忍心,忽地伸手一招,把魂球从三娘屁股底下救了出来,抱在手里。   四个女人同时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飘渺抱着球,淡淡道:“他是我所护持,没有人可以欺负,就算你们是妻子也不行。”   四个女人半张着嘴,脑子一时有点宕机。   这性质该算是小三在原配面前叫板呢,还是算她在为情郎抱不平来着?   合着我们老公被别的女人保护了,敌人是我们?   瞧那魂球在人家胸脯上委屈地蹭蹭的小模样,还真是我们在欺负你了?   却见飘渺美眸落在夏迟迟身上,淡淡道:“陛下为山河主,当重大局,行大事。却蹲在这里欺负国之柱石,何其昏聩。”   “我欺负他?”夏迟迟指着自己的嘴巴,半晌才道:“不是,师伯踢他坐他你都不说什么,我就戳两下你教育我?”   “因为别人我管不着,但我有劝谏与监督你的职责,一国之君,应当……”   夏迟迟抓狂打断:“什么我欺负他!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我们在捉你们的奸,你是勾搭我们相公的狐狸精?我还没骂你你居然先说我?”   飘渺道:“我是他的,不是你们的,我只护持他,尔等怎么想与我何干。”   夏迟迟:“……”   为什么这奸捉得居然捉出挫败感了,她当小三怎么能当得这么理直气壮,上古魔神了不起嘛……   夏迟迟忽地反应过来:“等一下,什么你只护持他,难道不该更护持点我?我皇夫出轨,对社稷不利,你是不是应该帮我要个说法,找那个狐狸精说叨说叨?”   “或许吧。”飘渺道:“对了,陛下春祭之时向我祷告的话我听见了,很是诚心。其中有一句护佑你早生太子以定国本,说让皇夫少往太后那边跑,说是其他各房也就罢了,但你儿子一定要比你弟弟先出生……这确实是社稷大事,我必须帮……”   夏迟迟:“……住口。”   皇甫情斜睨着徒弟,暗自磨牙。   赵长河伸出两只小短手,捂脸。   三娘眼睛闪闪发光,从行囊里摸出一片瓜,递给岳红翎一份。   奸忽然就不想捉了,没这个好玩。   飘渺目光在她们身上转了一圈,平静地道:“长河斩寒螭、入昆仑、征天魔幻境、闯上古夜宫、拥时空之河,渡纪元之灭。短短十余日,历经百战,身被万创,难道你们觉得他只是跑出来偷情的?说偷情那也是我偷,是我先看上他。他乐意变个球给你们消气,我可不……唔……”   说到一半,忽地蹙眉弯腰,似是忽然受了什么伤害似的。   赵长河“嘭”地变回人形,一把扶住她:“怎么了?”   “没什么,是离开凭体太久了,开始有些不妥……说来你神魂离体也久了,可也不是什么好事,不可大意。”飘渺很快恢复过来,冲着众人拱手一揖:“我需立即去央央那里一趟,你有事和她们说可以迟些再来,我先走一步。诸位……姐姐们,得罪之处,来日奉茶赔罪,先行失陪。”   话音未落,神魂之影已经变淡,实际早已神降万里,直赴襄阳。   四个女人眨巴着眼睛,寻思她这是不是装了就跑……看她那态度倒也不像怕事的,好像真是出问题了。   话说她居然真的肯喊大家做“姐姐”,这可真心不容易……她年纪可比大家大一个纪元,这声妹妹喊得下去么……   岳红翎道:“这位飘渺妹……姐姐,我挺喜欢的。我本以为上古魔神没什么情感,却想不到竟如此护着你。”   赵长河盘坐在地上,揣着手不说话,感觉说什么都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明知道这几位并没有真生气,大家自己都是一个个“偷情”好上的,有什么好说别人的,当众抓包自然有点恼火,抱头被她们揍几下就消气了,根本没必要辩解。结果没想到飘渺这个表现,大家嘴上不说什么,内心其实都挺欣赏。   赵长河自己也喜爱,飘渺这种性情,在早些时候是真的想不到。   三娘递过一片瓜:“说说,她什么情况?刚才看似有点不妥,你不追过去关心关心?”   “她不是受伤,最需要的是最快速度抵达央央身边……我有话要和你们说说,等会就过去。”赵长河道:“飘渺的神魂不久前从央央那里切割出来,神魂无依。要么继续蹲央央那里借宿躯体,要么就得给她打造一个身躯。”   刚刚气势汹汹捉奸的女人们这会儿倒是都很关心:“打造身躯有主意么?需不需要帮忙?”   赵长河道:“之前我们跑上古去偷了莲台……”   皇甫情极为吃惊:“夜宫的贼是你们?你们是怎么从夜帝手里活下来的?”   赵长河奇道:“你们怎么也知道这事?”   皇甫情递过刚才那枚玉简:“嬴五找到的上古记录,有这事儿。”   赵长河接过玉简扫了一眼,神色有些怪异。   之前没见到这个记录,原来历史真有自己参与的这件事。   话说以之前总觉得什么都不能干涉的思维,如果预先见到了这个记录,认为这个莲台是别人偷了的,那自己会不会担心自己偷了会“改变历史”而不去偷了?如果不去了,这事会变成怎样?   所以刻意的规避,会不会反而变成干涉了历史……   可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谁知道呢?   “你在想什么?”   “哦,没事,我这里有点白虎的线索,你们可以顺着找找。”赵长河回过神,说道:“白虎可能也在天河,但处于不同的河段。天河数万里,没法找的,我有个更快找到的办法……让红翎盯着以前预埋在雪枭那里的剑气试试。”   岳红翎奇道:“怎么和他扯上关系了?”   “以我的见闻,雪枭和黯灭有关,可能藏了对九幽的图谋。但仅仅如此,不好解释为什么他会是一个剑意凛冽的剑客……所以他要么与剑皇有关,要么与白虎有关,顺着这条线去找,一定会有发现。”赵长河道:“我现在去襄阳那边处理飘渺的事情,然后问问九幽知道些什么。如果我的预感没错,我们极有可能于白虎之役会师。”   众人对视一眼,打量赵长河的目光都有了些古怪。   现在怎么有点神神叨叨的……开始勘测时光、追寻因果的神棍都是这样的吗?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他做出了安排,大家跟着去做就行,原本迷茫的方向瞬间就确定了。这便是有了主心骨的感觉,这家没他得散。   少在外面偷人就更好了……   不过大家也都有了点预感……单刀赴会去见两大恐怖的上古魔神,其中一个已经被弄成了护犊子小女人,另一个呢?   “都小心,白虎的事情绝对不仅仅是白虎。”赵长河神色凝重无比:“这件事一定藏着一个很大的麻烦,是夜无名都必须极为谨慎面对的那种。”   直到赵长河离开,皇甫情才慢慢转头看向夏迟迟。   夏迟迟一步一步往后退,很快被师父恶狠狠地揪住,摁在大腿上揍了一顿:“什么叫皇夫少往太后那边跑!什么叫你儿子一定要比你弟弟先出生!你给我说清楚!”   夏迟迟欲哭无泪。   ……   回到襄阳,赵长河钻回自己的身躯,还没睁眼就感觉像是病了一场一样,手脚发软无力。   这是神魂与身躯脱离太久了,导致有了一点微小的不适应,倒是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从中也可以窥见,飘渺这种状态绝对不能过久,必须尽早给她把身躯弄出来。   睁眼一看,崔元央正坐在身边,拧着湿巾给他擦拭身子。神魂离开的这些天,身躯就是活死人,都是央央在边上照顾。   见赵长河睁眼,崔元央微微一笑:“醒啦?刚才飘渺姐姐回来,我就知道你马上就醒。”   虽是在笑,那小脸却看着有点苍白,笑容不怎么自然的样子。赵长河奇怪地翻身而起,抓着她的手问:“怎么了?这几天有人欺负你?”   “哪敢有人欺负我?”崔元央一把抱着他:“要说欺负,也是你俩在欺负我。飘渺姐姐消失不见,你也一声不吭的跟个活死人一样躺着好几天,没有半点归期可言,我真怕你就再也醒不来了……你知道我这几天什么心情吗呜呜呜……”   赵长河心中柔软,轻轻拥着她,吻去她脸上的泪珠:“乖,这不没事嘛。你相公我命大着呢,哪有那么容易回不来。”   “呸。”崔元央抽着鼻子:“我就该知道,都活死人一样躺着了,有时候还会硬硬的,你这种祸害就是能遗千年的!”   赵长河:“……”   崔元央掐着他的腰肉开始拧:“说,是和哪个狐狸精在外面好上了?神魂都能乱来,你是多么饥不择食?”   刚刚在外霸气无比的飘渺这回缩在她的魂海一角,变成一只魂球不吱声。   赵长河痛得龇牙咧嘴:“我就和你飘渺姐姐一起出去,哪来的狐狸精?”   “胡说,飘渺姐姐就是一只小球,怎么可能和你那个?不要告诉我你连球都不放过。”   “你说得都对。”赵长河哭笑不得地抱着她:“有没有兴趣目睹飘渺姐姐塑造躯体的过程?很有趣的哦。”   崔元央高兴起来:“这是我可以看的吗?”   “为什么不可以?”   “这个和生宝宝有什么区别吗?”   飘渺憋在那里实在很想吐槽,您别装了,我不信你不知道生宝宝是怎么生的。   结果赵长河还真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我们一起替她造身躯,加上飘渺是从你体内飘出来的,到时候让她喊你娘。”   飘渺忍无可忍地钻出了识海:“赵长河!”   赵长河乐呵呵地把飘渺魂球抱在手里,揉搓了一下,又亲了一口:“走,去找九幽。”   被他当着崔元央的面捧着宠,飘渺球体变成了微微的粉色,崔元央看得眼睛都成了心形,一把将球抢了过来抱在怀里:“给我玩玩,很快就没得玩了……”   飘渺受不了了,直接变回了人形,和崔元央扭在床上:“小蹄子,我被你害苦了……”   “明明姐姐是自己喜欢,要感谢我帮你们牵了线才对……”   大小两个极为相似的美人扭打,看着就是心旷神怡。   门外忽地传来圆澄的声音:“赵王醒了?”   赵长河问道:“有事?”   圆澄道:“波旬在塔中大闹两天了,问赵王那几件事是否完成,是不是该放他了。”   赵长河微微一笑:“可以放了,就是现在。”   圆澄有些犹豫:“真要纵虎?赵王三思。”   “必须纵……这虎不纵,我有很多猜想无法印证。”   ……   回到九幽所在的雪山,夜九幽依然独自坐在山巅,任由身周飞雪飘洒,四周一片寂然。   之前的热闹到了这里,直接就像是隔了一个次元。   夜九幽打量着赵长河左右的飘渺和崔元央,神色有些难见的惊异:“居然真分割了……”   “不错。”飘渺倒是难得地对她行了一礼:“你让我与他一起去天魔幻境,无论是出于什么盘算,最终结果还是要感谢你。”   夜九幽没好气道:“让你们去天魔幻境,于我而言是为了确定真幻之镜,而不是单单为了你们割裂神魂之用。现在你们倒是割裂成功了,却这样两手空空的来见我,合作就这样做的?”   赵长河道:“我擒波旬,第一个问题就是真幻之镜,答案是他给你的只不过是摄魂镜,世上根本不存在真幻之镜。并且我不仅得到了这个结论,还知道始末因果。”   “说说。”   赵长河把黯灭与长生天神的对话说了一遍,自己给了个总结:“所以你现在用的是摄魂镜的一部分,有害无益。但我感觉,虽然真幻之镜这件事你被黯灭误导了,但黯灭本身有异心你应该是有数的,甚至可能是在钓鱼。”   夜九幽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倒是能为我找补,我为什么不能是彻头彻尾被骗?”   “因为黯灭被吸收之后,没见你有任何反应……就算是冷血无情也不至于此,至少也该会为了面子找点事。”   “那倒未必。阴馗死于你手,也没见我为了这个找你的事。”   “……咱俩谁跟谁,你和雪枭有什么交情?”   “我和你有什么交情?”   赵长河无奈道:“何必瞒我,你一定是在等着雪枭和波旬做些什么……让我去天魔幻境,其中一个主要的意义就是观察他们到底在干什么。黯灭在布他的局,你也在布你的局……”   “你为什么如此笃定?”   “我心中的夜九幽必须是一个搞风搞雨的魔头,而不是安安静静坐在昆仑之巅被动等变故的木偶。”赵长河淡淡道:“你之所以不说,无非是因为你做的不会是什么好事,怕我破坏罢了。”   夜九幽忽然笑了:“你对我倒是挺高看的……我明明在你面前做的事基本都失败了,你到底在高估什么?”   赵长河道:“我永远不会忘记夜无名知道你出现时的紧张。你之前的失败,其实主因是夜无名一直在干涉,如果没有夜无名,我不知道你能做出多严重的事情。”   听了这个答案,夜九幽神色并不高兴。抬头想了想,问道:“所以你会破坏吗?”   赵长河道:“你我再做一个交易如何?”   “说。”   “借我九幽深渊一用……你想做的事,我帮你。” ###第八百三十四章 最完美的身躯   “你帮我?”夜九幽失笑:“你既然知道我做的是需要瞒着你的恶事,你还说帮我?”   “既然你要对付的是波旬雪枭这些,那目标就没什么问题,最多是手段不好……如果我参与,或许你就未必要选择不好的手段,一样能达成你所需的结果。”   “我为什么要吃饱了撑的更改我自己的全部计划,来贴合你可笑的正义?”   “因为你还需要我们一起对付夜无名……多增进一下我们的合作关系不好么?”赵长河叹了口气:“何况我觉得你可能算漏了一件事……”   “什么?”   “如果我要阻止你,可能你原先不太在意,但现在有飘渺帮我一起……飘渺的实力能对你造成的干扰会让你非常头疼,你确定不和我们合作?”   夜九幽拍地而起:“我撮合你们是让你们给我添乱的?赵长河飘渺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还要点脸不要了?”   飘渺安静地站在赵长河身边没有回答,把所有决定权都交给了赵长河。   赵长河道:“说哪去了,我们还是很感谢你的,这不是主动要帮你?”   “你不是为了帮我,而是为了阻止我作你眼中的恶。”   “你可以这么理解……”赵长河顿了顿,声音柔和了少许:“也可以认为,我不愿意你做出我不想看见的事情,让大家的关系破裂。”   夜九幽神色微动,旋即冷笑:“且不说本纪元我做的事只不过是被你们阻止了……在上个纪元,我手里的血腥超过你所能想象的极限。”   赵长河平静回答:“那毕竟我没有看见。”   夜九幽不说话了,摸着下巴想了好一阵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重新有了笑容。口中却是问:“你要九幽深渊,为的是给飘渺塑造身躯;所谓的帮我,也只是为了阻止我作恶。这样的所谓交易你不觉得很不要脸?”   赵长河道:“会有让你觉得物有所值的时候。若是不能,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会用得上的。”   “我很欣赏你的自信。”夜九幽笑眯眯道:“不过你知道,我的大本营并不能随便进入。”   “是因为隐藏了你的不少秘密么?你可以隔绝我的所有感知,我只去生死转换之意最浓郁的地方,绝不逾矩。”   “不全是。”夜九幽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那里的环境与外界不同,一般人入内,要么受不了发疯,要么迷失在混乱的幽垠。你们进去还主动隔绝感知,那如果死在里面我不负责,别怪我丑话没说在前头。”   “只要直接送我到合适行事的地方就行……我也不想乱闯,万一闯到了不该闯的地方反而不美。”   “可以,出来之后,记得答应我的物有所值。”夜九幽站起身来:“现在去么?”   “我先把央央送回京师,我岳父等急了……这里的事情也不适合央央再多参与,过于危险。”赵长河转头捧着崔元央的脸蛋:“按之前说的,回去后去找晚妆,让她给你在镇魔司安排个岗位历练。”   崔元央脸色不太好看,低声道:“我听着你们这谈话,有些不对劲……是不是又要做很危险的事情?”   “涉及这几位魔神大人,就没有安全的事……努力去做了,总有朝一日海晏河清,在京师等我。”   崔元央瞪了夜九幽一眼。其实心里都清楚,无论是这会儿赵长河所谓危险的事、还是之前飘渺的意外复苏导致一系列麻烦,始作俑者都是这位夜九幽。这位并不是你好我好的盟友,她藏了很多盘算,本质是坏人,赵长河始终是在与虎谋皮曲线救国。   但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她很强、而且没有任何节操可言,随便一个不顺心都都可能跑去神州乱杀,掀起她要的混乱和寂灭。这种人没法直接翻脸,只能见步行步。   “我不走。”崔元央认真道:“飘渺姐姐与我共生,她的身躯打造很有可能需要我,无论如何等这件事做完了我再走。我也御境了,不是只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赵长河揉揉她的脑袋:“好,那就一起走。”   夜九幽有些小不爽地斜睨着他们秀恩爱,手中隐隐凝起了扭曲的黑暗雷光:“去吧,看你的自信是否永远都能成事。”   黑暗笼罩了空间,一阵扭曲过后,斗转星移。   赵长河左右拉着飘渺和崔元央的手,踉跄一步,发现已经彻底乾坤挪移,换了天地。   四周没有一丝光亮,彻彻底底的黑暗,近在咫尺拉着手的飘渺和崔元央都看不见脸。感知不需要隔绝,因为本来就透不出去,四周的黑暗似乎压根无法传导精神感知。   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知道到底范围有多大,是否踏前一步就是刀山,这种彻底瞎了的感觉能让一个平日里五感敏锐无比的修行者难受得发疯。   没有光就算了,也没有风,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一切都是静止的。   而且很冷,死寂的幽寒。   崔元央深深吸了口气,要不是已经突破御境,恐怕呆在这里都要被冻死,就算不冻死也要发疯:“夜九幽……就诞生在这样的地方?”   “她是这里的主宰。”飘渺道:“从上古来说,她的目标就是要让整个世界变成这样的死寂,她根本不需要有生命,也不需要有光明。之前和你们言笑晏晏的夜九幽,和以往是很不一样的,我都没看懂她之前在干什么。”   崔元央道:“那……我们就算成事了,这种地方怎么出去?连路在哪都不知道。”   飘渺道:“正常来说……如果不是她带着,那就根本出不去。她所谓的丑话说前头,其实就是明说了要监禁我们。如果是真心想帮我们,那就会带路而不是随便把我们丢进来。”   崔元央气道:“她怎么这样啊,如此喜怒无常。现在怎么也还算盟友,监禁我们对她有什么好处?”   飘渺叹气道:“你不该进来的……其实连长河都不该进来,我自己进来就算出不去也无碍大局,你们不应该……”   赵长河捏了捏她的手:“没那回事,龙潭虎穴大家一起闯,还怕了这区区幽垠?”   飘渺心中软软的,柔声道:“你猜到九幽不怀好意了?”   赵长河笑笑:“早猜到了……也不算她喜怒无常,是我说了大实话让她不高兴了……如果我说是真心帮她,说不定结果会好很多,但我没这么说。”   崔元央道:“就说几句哄她的话怎么了嘛……你不是很会哄女人开心的吗?”   “欺骗或许会获得一时盟好,将来却有隐患,真诚总是不会错的……夜九幽非常人,她终究有数。”赵长河顿了顿,又笑道:“何况我有把握能出去。”   飘渺奇道:“怎么出去?在这里连我都看不见任何东西。”   “我能看见。”赵长河摸了摸后脑勺:“之前我能看见她在这里面洗澡,就猜测我进来也是能看见的了,赌了一下果然可以。九幽终究比她姐姐略逊一筹,她姐姐的东西在这里有效。”   飘渺:“?”   怎么和夜无名扯上关系了?   “出去的事再说……莲台呢?”   飘渺伸手一翻。如同无中生有一般,面前忽地出现一汪池水,一朵莲台在其中生长开花,水中云雾飘渺,场面极其梦幻。   赵长河啧啧有声:“厉害……你是怎么做到把实物藏于神魂的,还能无中生有地变出莲池来……我这是抱了个什么老婆回家?”   飘渺顿足:“央央还在呢,尽说没羞没臊的……呃不是,你真看得见?”   “看得见。”赵长河把她抱了起来,放在莲台上坐着,后仰端详:“我还有更没羞没臊的,你要听吗?”   飘渺困惑:“什么?”   “没什么,觉得你像观音一样美丽。”   崔元央偏过了脑袋。   世家女出嫁前的教育是有春宫的,她听得懂。反而是历经两个纪元的上古魔神姐姐在这方面像朵小白花一样纯洁。   话说怎么把莲台变成身躯,这点崔元央好奇极了,可惜什么都看不见,心痒难搔。   “想看吗?”赵长河握住她的手:“来,共享所见。”   崔元央很快看见,飘渺的神魂闭目盘坐莲台之上,周遭云雾氤氲,那模样又庄严又飘渺,真的美极了。崔元央从来没有想过,当自己的面孔变成熟了之后可以有如此风韵的美,美得连自己都感觉心跳难抑。   赵长河取出天书放在飘渺膝盖上,伸手轻拂,书页翻动,展开了生命之页。   莲台本来就有极其强烈的生命能量,被生命天书一刺激,忽地花瓣伸展,向上包裹闭合,将飘渺的神魂包在了里面。   然后肉眼可见地开始循着飘渺神魂的形状贴合、融合,慢慢地有了肉身的模样,化成骨骼,化成脏腑,玉骨冰肌渐渐成型。   这是飘渺自己在操作,她本就有足够的能力做这样的事情,上古之时就做过了。所以刚才说她可以自己来,按理她比赵长河有经验。   赵长河观望学习,隐隐能够察觉一种生死转换的气息,从此地的地脉深处激活,交换生死玄关,贯通天地之桥……说明在严格意义上,飘渺其实是个“死人”,这是在“复生”。   也确实,世上本来已经没有飘渺了,此世的她本是崔元央,没有一个独立的飘渺。既然要出现独立的飘渺,那就是死而复生。   如果缺失这股生死之气,她就算成功塑造了身躯可能也会变成一具没有温度的尸傀。飘渺似乎很懂,正在主动地引导这股气息,完成自己彻底复活的最后一步。   这便是来九幽深渊的意义……这么看来,夜九幽的地盘根本就不是想象中的死寂,它蕴藏着极其玄奥的生命初始。   这种幽暗,说不定换个说法,叫先天?   此前一直追溯不到夜九幽诞生的初始,是不是与此有关?   正略微走神,就听飘渺一声闷哼,似是出了什么岔子。赵长河一看,那正在演化血肉的模样似乎有什么阻碍,就是始终苍白得如同尸体,甚至有了点要崩溃的迹象。   赵长河忙伸手点在飘渺身上,死命注入自己的生命法则协助稳固:“怎么回事,是差了什么吗?”   “缺了……生命存在的根源?感觉虚浮无根。”飘渺自己的声音都有点困惑:“我乃天地所生、人道气脉所聚,要什么存在的根源?”   赵长河与崔元央对视一眼,也觉得莫名。   人家飘渺本来就存在,还要什么引子,要什么来源?   “会不会……”崔元央犹豫片刻:“按照转世重生的道理,姐姐就是我。所以此世是父母生养的,因父母而存在……此即根源。”   赵长河:“?”   按这么说去哪给她找父母去,之前说的那是玩笑话啊。   可崔元央这么一说,赵长河捋了一下因果线,发现未尝没有道理。   崔元央道:“姐姐结合我的血肉,那是否可以当作是与我一胎双生出来的?试试看。”   不等赵长河回答,她忽地拔出清河剑,在自己手腕上飞速划了一剑,鲜血喷溅而出。   崔元央伸手一挥,鲜血洒在飘渺身上,沁入体表。   赵长河忙给崔元央止血治疗,转头再看飘渺时,那如同尸体般苍白的肌肤渐渐开始有了血肉的纹理,有了红润鲜活的色泽。   还真成了!缺的竟是崔元央的鲜血为引。   还好刚才央央不走,非要跟来,如果她走了,这事还成不了。或许也是“同一个人”之间的冥冥预感。   赵长河呆愣愣地看着飘渺的身躯越来越鲜活,直到睁开眼睛。有了身躯后,那眼瞳直如秋水,盈盈地映照着两人的身影,灵动美丽。   单是一个眼眸的感觉,就不可能是纯魂体能比。   那身躯光洁如玉,透着粉红的色泽,从上到下没有一丝缺点,完美无暇。   “姐姐你好漂亮!”崔元央一下就扑了过去,摁住飘渺就亲:“果然是天材地宝凝成的身躯,给我咬一口……”   飘渺宠溺地抱着她,也亲了亲她的脸:“谢谢你,央央。”   崔元央蹭蹭蹭:“要谢我就给我多蹭蹭,好舒服啊……不是,为什么还这么香的啊?”   “既以莲台为躯,自有莲花香。”   “你之前还说你被我害惨了,我怎么觉得我都嫉妒死了……呜呜呜,身材还比我好,还故意比我高……”   “你也可以有。”飘渺柔声道:“莲花还有剩,等会我帮你,用来锻体。”   赵长河:“……”   神特么锻体,还有人锻体只为了变得香香的?   崔元央却大喜过望:“姐姐最好了。”   飘渺揪起她的耳朵往上提:“别蹭了,你再耽搁我穿衣服,那我就真的被你害惨了。看那边的登徒子,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崔元央扭头看去,赵长河哪有流哈喇子,只是含笑看着她们的打闹。   飘渺的眼眸也望了过去,对视之间似有水波弥漫,荡漾得这黑暗死寂的幽垠都仿佛变成了春天。   塑造一个身躯,这是真正的神佛之力才能做到的,由于转世的特殊性还搞得非常艰难……总算大功告成,每个人的心里都像是放下一颗巨石,轻松舒坦。   而且这会是最完美的身躯。   对视良久,飘渺才终于偏头:“你……看够了么?”   “没有。”赵长河终于走上前,轻轻拥住她:“等会再穿,我没看够。”   花香沁人心脾,仅仅相拥,便能让人沉醉。 ###第八百三十五章 赵猴子大闹幽冥   赵长河必须承认自己是个俗人……在各类佛道说法里多么美好的神魂交融尝试过多次,感觉也就那样,根本比不上抱着香香软软的身子,哪怕什么都不做,那感受也都完全不同。   见情郎喜爱自己的身躯,飘渺心中自也欢喜,感觉不枉了辛苦一场。面上却决不能表现:“怎么,你还想趁着刚出炉尝尝鲜是吗?”   赵长河义正辞严:“哪有,我是那种人吗?就想看看这新造身躯有没有哪里不妥当。”   “我觉得你是!”飘渺一把拧着他的腰子:“不看看你手在摸哪里?看哪里不妥当需要乱摸的吗?所以说之前的表现都是装的,好色才是你的本性对不对?”   赵长河笑呵呵:“对自家老婆好色难道不是好事?”   “谁是你老婆?你老婆在这呢。”飘渺一把将崔元央推到赵长河怀里:“剩的花瓣给央央锻体你应该知道怎么操作,该干嘛干嘛去。我还需要调养一日,彻底熟悉掌控此躯,别动手动脚……”   赵长河倒真没打算现在就动手动脚……央央刚才伤了,塑造身躯固然是大家心心念念完成的事,一时兴奋正常,哪能撇开央央不管?便很快伸手捉住崔元央刚才割破的手腕观察。   割得不深,止血也快,回春诀效果之下早都已经好了,只有极浅的疤痕,也是很快就会消除。   “你啊……”赵长河捏了捏她的鼻子:“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对自己这么狠。”   “事关重大,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崔元央喜滋滋地搂着赵长河的脖子:“我立功了对不对,要怎么奖励我?”   “立了大功!来,我们央央也变得香香的。”   其实不止剩了点花瓣,还剩了莲台基座。   基座很大,还有点软弹,像一铺圆形的小床。其中隐隐散发着残存的生命能量,对修行与锻体极为有益,依然是个极佳的辅助修行的宝物。   能被夜无名珍而重之养在自己观星台下的天材地宝,规格太高,用途远不止一类。   飘渺躲在角落修行去了,赵长河抱起崔元央,把她放平在莲台正中,一边解开她的衣带,一边收拢残余的花瓣敷在衣带宽解之处。   崔元央俏脸红扑扑的:“怎、怎么还要脱衣服?”   “敷药当然不能隔着衣物敷啊。”   崔元央咬着下唇忍受着,不知道怎么锻个体也能锻得这么色……但倒可以证明一件事,赵长河并没有喜新厌旧贪恋飘渺的新躯体就对她这个旧人腻味了,算个好事来着……   这么一想羞涩感就少了很多,放宽了心怀去感受花瓣能量沁入肌肤表里的感受。强烈的生命能量泛过,崔元央忍不住闷哼一声,微微有些抽搐。   几乎与此同时,那边正在打坐的飘渺也悄悄地一声轻哼,不经意地脸红似血。   赵长河并未发现,此时正全神贯注地替央央改造躯体来着。这一次全程参与飘渺塑造身躯的过程,再试着帮助崔元央改造,对于生命之力的感悟认知有了质的飞跃,赵长河总觉得自己眉心泥丸跳动,有了隐隐的突破之兆。   三重御境,好像有了一点兆头……至少关隘开始松动,不知具体突破还差了点什么。   这一关渡过去,就真与夜家姐妹和飘渺站在同一个大层级上了,再也没有等级上的碾压。但这一关可想而知是最难的,两个纪元至今都只有这么寥寥一个巴掌的数量,并不是这么轻松可以跨越的。   以前各级都可以从岳红翎皇甫情三娘她们那里得到一些参照,而这一次显然不行了……可惜飘渺的修行模式和大家差异都挺大的,很难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参考作用。   最佳参考对象其实是夜无名,现在拉黑失联,处于半翻脸状态,怕是再也参考不了了……不知道可不可以从夜九幽那里得到一些参照?   正微微有些走神,就听崔元央嘤咛一声,身躯扭动:“赵大哥,我……我受不了了啦……”   随着话音,人就已经搂着脖子缠了上来:“哪有这样一直摸的……我要双修……”   讲道理谁被这样摸个没完也顶不住,何况还有生命之息在体内作祟。赵长河尴尬地偷看了飘渺一眼,见她似乎在入定,宝相庄严着呢,按理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便悄悄低头吻了下去:“好,我们双修。”   低吟声在幽寂的深渊里响起,夜九幽的大本营彻底变成了淫窟。   只不过正在宣淫的小夫妻也不知道,那边看似宝相庄严正在入定的飘渺实际紧咬着牙,正在强忍身上异样的感受。   哪有什么需要彻底熟悉掌控身躯……又不是附身在陌生躯体,那是贴合着神魂亲自打造而成的,不需要熟悉。说是要熟悉,实际只是飘渺觉得这身躯怪怪的,好像崔元央那边只要有强烈的刺激自己就能共享,不仅仅是身躯,其实神魂也是。这种莫名其妙的体验早年是没有过的,飘渺想把它弄清楚。   这哪里好意思和赵长河说?   结果发现,弄不清楚。不管怎么处理,崔元央那边的感受一旦较为刺激强烈,自己必定能够感受到。   这应该是崔元央血肉的影响……那反过来,自己的感受,崔元央是否能共享?   多半也可以,崔元央给了自己血肉,自己也给了她花瓣……依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   刚才还好,只是敷药锻体。现在开始双修了就更要人老命了,好像赵长河的每一击都在击穿自己。   本来以为独立了身躯就不会那样尴尬了,想不到还是逃不脱这个因果……独立出来还是要和原先一样,他弄一个人等于弄两个。   飘渺羞愤得想死,恨不得没搞过这个躯体,现在他们在双修的这段时光简直是种折磨。   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那边崔元央一声高亢的声音击碎了幽垠,飘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赵长河:“?”   惊奇地转头一看,下方崔元央两眼一翻,已然昏睡过去。那边飘渺也没坐稳似的软倒在地,正在喘息。   “什么情况这是?”   赵长河挠挠头,先行检测了一下崔元央。央央这个昏睡不是做那事做的,而是正在脱胎换骨,目测醒来就能把御境一重推到后期了……或许她这也是古往今来最莫名的、连自己御的什么都没弄明白就已经碾压了很多御境的修行者,是她独一无二的造化。   见她状况良好,赵长河安下心来,转过头看了飘渺一眼,这什么情况来着?   眼见飘渺歪歪扭扭地斜靠莲座,活像她才是刚刚艾草的那一个。走近两步细看,还能看见身上微有香汗,莲座上湿漉漉的一片。   那抬头瞪视的目光,几分羞愤,几分不满,恶狠狠的。   “你……”赵长河看得呆若木鸡:“这是怎么了?”   飘渺勉强支起身子,恶狠狠地揪着他的衣领子:“你是不是很得意?”   “我连发生了什么都没明白,得意个什么啊得意……呃等等。”赵长河猛地想起曾经思思下过的分享痛觉的蛊,那时候自己受伤痛苦的时候思思都能体验到,并且能分担一成。按眼下这个情况看,莫非飘渺是完全共享了央央的感受?   见他神情,飘渺咬牙:“明白了?我这到底造了什么孽,好不容易独立出来,还是这样……”   赵长河不知道该同情还是该笑,嘴里冒出来的话变成了这样:“看来你这躯体果然比央央能扛多了,她都昏了,你还能骂人呢。”   飘渺羞愤无比,真的很想踹死他:“让你给央央锻体,你就这么锻的?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你们真是有心情!”   赵长河道:“不是挺好的,九幽想要监禁我们,那就别怪我们在她最核心的大本营里乱来。”   飘渺又好气又好笑:“和我们乱来算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去和九幽乱来去啊?”   说是这么说,心中倒也确实微微一动。夜九幽之前坑自己和赵长河一起,说来该感谢她,实际心知肚明夜九幽没安什么好心。   很容易判断夜九幽的本意是一旦她飘渺和赵长河纠缠不清,那夜无名想借赵长河之手来杀上古神魔的谋算必然会卡在飘渺这一步无法进行。凡是能让夜无名添堵的事儿夜九幽就很乐意,至于她飘渺的清白如何、愿不愿意,这些压根不在夜九幽的考虑范围。   所以飘渺之前也说过,和夜九幽的账回头再算。   当然赵长河说的在这里乱搞并没有什么报复意义……夜九幽的性质太特殊了,她存在的地方根本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宫殿或者床榻之类的,无须享乐、不求华美,更没有什么庄严不可亵渎的神殿之流,只有这样的一片死寂与扭曲。她哪里会在乎什么在她的地方乱来,说不定你乱来她反而笑嘻嘻,觉得符合她的道了。   如果真要报复,那就是让这片地方有了光明和秩序,那才是真正能让夜九幽从骨子里恶心出来的感受。   “我想气一气夜九幽。”飘渺坐直身子,兴致勃勃道:“你帮不帮我?”   “帮,当然帮,你要怎么做?”   飘渺拍拍莲台基座:“此物其实还可以再度培植成莲……或者可以变成一个趣意盎然的莲池,绿叶鲜花、虫蜇蝉鸣,应有尽有。只不过在这个地方是做不到的,此地扭曲了我们所知的秩序。可一旦我们成功把这莲池做起来了,意义类似于你在狼居胥山上插了大汉龙旗,性质差不多。夜九幽想把我们关在这里,我们总要给她一点到此一游的纪念。”   赵长河来了兴致:“有道理!要怎么才能做到?”   “你用时光之道催生花期就可以了,别的交给我。我自以山河气象开辟王土,所谓归化驯服,让此地变成我的规则,这是夜无名都做不到的事情。”   说干就干,飘渺飘然起身,悬浮虚空,双手结了一个奇异的法印。   赵长河手按莲台,开始催化。   崔元央朦朦胧胧地醒来,揉了揉眼。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本来不靠赵长河帮忙是连什么都看不见的,此时莫名地可以看见一点点微光,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池水,许多莲花茂盛生长,有清风拂过池水,传来阵阵花香。甚至可以听见有虫豸爬行的声音,极为微弱,但真的有了。   不再是让人发疯的幽暗与死寂,开始有了生命的味道。   这还是九幽深渊吗?   虽然这是很美的莲池,但若是说得不好听点,这算不算在夜九幽的地盘里拉屎?   左右看看,赵长河与飘渺看上去都有点虚弱,不知道搞这名堂耗费了他们多少力量,却笑得跟花儿一样,正在击掌:“大功告成!”   见崔元央醒了,赵长河一把将她抱了起来,飞速跑路:“快跑,如果九幽发现了,会要命的……”   “嗖”地一声,一家三口溜得无影无踪。   实际上此刻夜九幽并没有发现,她正在做自己的事情……赵长河此刻也没想到,这个心血来潮的报复举措对将来产生了多大的影响。   一家三口茫无目的地胡乱逃窜了一阵,见没人追来,赵长河停了下来,喘息着笑道:“看来夜九幽确实是做她的事去了。”   飘渺心情很好:“我并无把握快速从这里离开,你之前说你有主意,怎么做?”   这是心情好得连短期无法离开都不在乎了。   “再怎么扭曲与混乱,无非都是时与空的变化。你们是因为看不见也无法感知,所以不知道怎么做,但我可以感知得到。”赵长河伸手按在前方的虚空,低声道:“并且我们有非常明确的道标,只要找到它,就能找到出去的路。”   “什么道标?”   “摄魂镜的一部分,之前被夜九幽当作真幻之镜收在这里。只要我们找到它,就能通过它追溯它的母体石壁所在。这是嬴五寻找空间的套路,活学活用,出去何难?”   飘渺心中一动。   怪不得赵长河之前说过,有可能会和妻子们在白虎之役会师。   他之前曾判断雪枭波旬与白虎有关,还刻意放走了波旬……而这出去的路径又是天魔幻境。从始至终,他都有非常明确的规划。   赵长河闭目感知了一阵子,很快展颜一笑:“果然没猜错,九幽放置‘真幻之镜’的地方就在深渊的核心地,距离我们塑造躯体的地方很近很近,一点都不难找。”   崔元央插嘴道:“那可能就是九幽姐姐的闺房哦。”   赵长河颔首:“不错……她有一些秘密,说不定这次可以看一看。”   姐妹俩对视一眼,心中都泛起了夜九幽在放一只猴子进来大闹天宫的感受。自以为是把人关禁闭的她,事先绝对预计不到这厮会在她的地盘搞出多少幺蛾子。 ###第八百三十六章 九幽探秘   夜九幽确实没有寝宫也没有神殿,但至少有一个与外部隔开的住所,周遭用的是扭曲空间隔绝,留下内部空间做“洞府”,用凡人的说法那就是夜九幽的闺房了……   空间周围倒是有守卫的,都是枯槁的尸骨,其中有一部分隐隐散发着极为强劲的气息,不知道是哪些上古魔神被夜九幽变成了尸傀,安安静静地拱卫四方。如早期见到的多罗尊者和血兀这种水准的,这里不知有多少。   于是环境在原有的幽暗死寂之中多出了阴森邪气,死意弥漫,真正成为了反派大本营的模样。   仅从这冰山一角就可以窥见,夜九幽藏着的实力还很强……黯灭与阴馗等人的死亡对她的损失只是九牛一毛。或者说不定在她手中死亡从来不是死亡,死后的尸身又被她收回来重复利用了。   暗中观察的赵长河等人想到这里,心中也不禁打了个寒颤。这还是下属,如果是她的仇敌落在她手里,那是真正可以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坠地狱。   闯这样的地方没比之前闯夜宫简单哪去,说不定更难一点,毕竟在这种地方飘渺的实力受限很严重。好在赵长河并不需要去闯,而是定位摄魂镜穿梭空间,避开了所有守卫直达内部。   “嬴五的法门着实好用,怪不得这些年钻洞无数。”赵长河惬意地坐在一汪幽静的潭水边,大脚在水里晃荡。   这个地方很面熟,这个潭水就是之前见过夜九幽洗澡的地方,很明显是她最私密的所在。   崔元央也坐在旁边洗脚,心中惊诧:“还以为这水多特殊呢……结果居然这么清冽舒畅,还灵气充沛。怪不得夜九幽在这洗澡,泡在这里修行还挺好的。”   飘渺道:“此潭在上个纪元可是鼎鼎大名,潭中孕育先天黑水玄蛟,每次出入人间便是万里荒芜。后来此异兽被夜无名亲手所杀,也是夜九幽和夜无名争斗之中败得最一蹶不振的一次……此次之后,潭水被净化,幽暗寂灭之意没有了,却留存了最纯净的能量,央央有意的话也可以在这洗个澡,颇有益处。”   崔元央很是高兴地跳了下去:“正好身上黏黏的,早想洗了……”   飘渺不忍直视地转过脑袋。   谁不是黏黏的……这可不能让央央知道,这虚空变黏不知要被怎么笑话呢。   赵长河干咳两声,问道:“你上古没来过这里吧,也对这些很熟?”   “这些天地珍奇我自是知道的,至于夜九幽后来用它来干什么,那就只有你偷看才知道了。”   “……”   “不过所谓的净化,也有很大可能是夜九幽常年浸泡吸收,幽暗之力已经被她吸收完了。她的修行和我们不一样,这种东西对我们剧毒,对她可是大补的。相反,我们喜爱的纯净灵气,她可未必喜欢。”   赵长河听着也有些蛋疼,有时候自己都会有种错乱感,明明知道夜九幽就是这样的反派BOSS属性,可与那面上看着巧笑倩兮的面孔实在对不上号。   飘渺也说,这个纪元的夜九幽越来越爱笑,越来越多表情,和她以往认知的差异很大……这问题究竟出在哪里,真是因为夜九幽正在堪真的缘故?还是因为摄魂镜有所影响?   崔元央正在说:“说来夜九幽这种的,跟个苦修士也没什么区别,完全没有任何享乐可言的,活了那么久图个啥呢……”   飘渺道:“对于先天魔神而言,诞生的意义只不过是法则的具现与代表,若说个人的诉求确实非常淡……包括我也一样。”   崔元央叹了口气:“我总觉得你们有点可怜。”   飘渺:“……”   神特么御境三重的上古魔神可怜,小丫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回顾往昔,不说可不可怜,至少没有什么值得留恋。   姐妹俩在说话,那边赵长河还是记得自己是进来找九幽隐秘的。站起身来环绕着找了一圈,可以说夜九幽确确实实就是个苦修士,女人该有的东西她都没有,走遍了这个环境,既没有梳妆台,没有珠宝钗饰。如今回想她的模样,确实就是浑身黑衣,此外什么都没有,素面朝天。   其实连换洗衣物都没有,她只有那一套黑衣……那是随着诞生之初就在身上的幽暗法衣,价值可不是用来好看的。   走遍了整个潭边范畴,除了一个很明显竖在边上的摄魂镜和潭水之外,竟完全没有任何可堪一提的东西。   “该不会她连宝物或者药物都没有收藏的吧,这就是所谓的幽暗寂灭的代名词吗?太离谱了。”赵长河不可思议地挠挠头:“还是说另外有什么收藏宝物的地方?”   “赵大哥你来看看,这是什么?”潭中洗澡的崔元央忽然喊:“潭边靠着的石头上是不是有字。”   赵长河怔了怔,立刻跑了过去,摸了摸崔元央脑袋依靠的潭边石块,上面好像确实有着奇异的花纹。   可这花纹并不认识,仔细感应也没有能量反应,不像禁制,也不像是什么宝物,就像是无聊乱刻的。   或者是一种特殊的文字,雕刻着什么人所不知的历史。   飘渺也凑了过来,伸手轻抚纹理,半晌才道:“这是先天铭文,就是一种文字。我只能认得极少部分,毕竟我不是随天地而生的,在我那时候,这种文字已经溢散失传了。”   “夜家姐妹应该认得?”赵长河摸着下巴:“那这莫非是夜九幽洗澡的时候随手记录什么事情?还是更早之前天道所刻,夜九幽把它摆在潭边日日揣摩?”   “都有可能。”飘渺道:“我在这里辨识困难,我们先把它拓印出去,到了外面再研究。”   “嗯。”赵长河取了一团能量果冻,把铭文拓印了下来,摸了摸崔元央的小脑袋:“央央真是福星,又立功了。”   崔元央很是得意:“等着,等我洗完了再帮你们一起找,说不定我还能找到别的。”   赵长河笑着揉揉她的脑袋,这小丫头离开了自己的视野共享,连看都看不见东西,居然真就被她找到铭文,说不定还真是个有福气的。   他也没再多说,直接走向摄魂镜。摄魂镜很醒目,就是水潭边上摆着的一片等身高的镜子,目测夜九幽得到之后经常洗完澡就照镜子看。   很明显这个镜子就是从那片石壁上切下来的部分,效用一致,但因为只有小部分,效果比原版差了许多。赵长河都可以直接面对而扛住灵魂汲取的效果,只是需要刻意扛。以此推断,夜九幽真是可以连感觉都没有,直接面对而无恙。   当排除被汲取灵魂的效果之后,再看镜中,那看见的好像还真是“内心的真实”。   赵长河已经看过太多遍,又经历了天魔幻境中的各种心魔之幻,已经有点“看腻了”,没什么感觉。反反复复闪过的影像依然是之前那些,除了众所周知的欲望之外,还有软弱、依赖、退避,诸如此类的、外人眼中赵长河不会有的东西。   这次看久了,还看见了点新的,比如内心的暴戾,杀戮之欲,等等。   赵长河安静地看了半晌,低声道:“这就是人都有两面,有了这些负面情绪才是一个完整的人。只要藏在心底,不被它们支配沉沦,那就是一个最为正常的人,并不需要避讳自己拥有这些东西。天魔无非是把这些放大了,以此造成伤害或控制,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   飘渺走到身边陪他看镜子,闻言点了点头:“是。”   “按这么说,夜九幽真的是因为照见了一些自己的真实内心,所以表现与上古不同?”   “也许。”飘渺有些出神地道:“反正我以前没有这些,现在有了……但与此镜没什么关系,只是因为我有了爱憎。”   “你是由神化凡……不管力量上是否一如从前,心灵都是增添了很多本来身为神灵没有的弱点,你后悔吗?”   飘渺柔声道:“因你化凡,我不后悔。”   赵长河拥着她的腰肢,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飘渺微微噘嘴:“听了这话,你就这反应?”   还会撒娇了都……赵长河有些失笑,旋即又摇头道:“我是在想件事……”   “什么?”   “我在想……不知道这是不是也能算‘杀掉了飘渺这个上古魔神’?”   飘渺心中一凛,转头看向赵长河。赵长河也转头看她,两人眼里都闪过少许难言的复杂。   如果这也是夜无名想要的?   两人沉默片刻,赵长河终于道:“我认为夜无名算不了这么多的……别忘了我们盗莲台的事,她当时那一击可是真打,要是我们稍弱半分,命都交待在那了,说明她连我们会去盗莲台这件事都没预计到。她曾经也承认过,关于我的因果,她拨弄成功的并不多,这话她应该没什么必要骗我。她并不是什么无所不能的,否则也不需要我,没必要过于高估。”   飘渺颔首道:“我刚才也忽然在想……我们不妨换个角度看,如果这确实算是‘杀了魔神飘渺’,或许反而意味着有些事情未必需要按照夜无名的构想去做,是不是换个方式也可以。”   两人对视一笑,继续相拥着打量摄魂镜。   镜中一直在闪过大家内心真实的思绪,单是看个乐子都挺好玩的。   赵长河笑道:“说来拿这东西时不时用来照照自己,看看有没有自己都没明白的内心,还挺好用……说是真幻之镜也确实说得过去,怪不得九幽这样的人都能被误导。”   飘渺看着镜中赵长河背着自己在天魔幻境中逃窜的场面,眼里有些温柔:“你知道吗,我当初在石壁面前入魔,不仅仅是看见了夜无名的事情……后来你回溯时,因果之刀斩断得太快,没看见另一件事。”   “啊?什么?”   “那时候……我照见了,我喜欢你……我那时候觉得很耻辱,也不愿相信……入魔起码有一半是因为这。”   赵长河笑出了声:“所以入魔后的第一反应是揍我,连别人正在攻击你都不管了,原来真是想要谋杀亲夫。”   飘渺偏头道:“人都赔给你了,还想怎样?”   “给我了吗?”赵长河搂着她的腰肢紧了紧:“此躯我好像还没用过……”   飘渺悄悄踩着他的脚尖,用力转了一下,声音仿佛从齿缝里挤出来似的:“央央还在后面洗澡呢,要点脸行不行?”   赵长河皮糙肉厚哪在乎她踩,搂着她腰肢的右手一紧,飘渺已经下意识靠在他怀中被拥得紧紧。   随着赵长河慢慢低头去寻找她的唇,飘渺睫毛微动,还是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反正央央不是别人……   新塑身躯的樱唇柔软香甜,贝齿轻分,暗自生津,比之前的魂体体验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飘渺微微睁开迷蒙的眼,依稀看见边上的摄魂镜,里面映照出的尽是自己与赵长河的缠绵。   这便是初坠爱河的食髓知味,内心一直都想腻着情郎的……什么“央央在后面看着呢”,都只不过是口是心非的欲拒还迎。   甚至还照见了,之前在他的那些妻子面前那么护犊子,只不过是在吃醋,在宣示主权而已。   真是彻彻底底的化了凡……不管这是不是夜无名预计到的,总之这一刻无悔。   良久,唇分。   飘渺伸出一只指头竖在赵长河唇边,低声道:“好啦……央央真在呢,要做什么的话,我……等央央睡了,我陪你。”   赵长河欲言又止,其实心里有些想法没好意思说。飘渺在有些事情上纯净得像一张白纸,她就算看见了自己一群妻子也不会想到大家早都已经玩的是各种排列组合。就飘渺和央央这个渊源,有什么好避忌的,早晚的事儿……   正这么想着,摄魂镜里就出现了飘渺和崔元央叠在一起的画面。   赵长河:“……”   飘渺:“!!!”   赵长河拔腿就跑:“草,这果然是魔镜,不能留存在世界上的!”   “这事怪镜子?”飘渺拎着裙摆绕潭狂追:“赵长河你给我站住!”   崔元央抱着胸脯,小脑袋一路跟着两人转,其实她在这里压根什么都看不见:“你们在干什么啊?”   飘渺愤怒回首:“洗你的澡,脸都被你这小蹄子丢尽了!”   崔元央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我做了什么吗,你和我相公打情骂俏,怎么还骂起我来了……   赵长河修行不及飘渺,很遗憾没跑过,没多久被摁在池边,作势欲抽。   赵长河猛地一拱。飘渺的肉身力量实际是比不上赵长河的,被这么一拱没摁住,两人齐齐翻身摔进了潭水里。   还不待挣扎,已经被赵长河连着手臂一起抱紧,耳畔传来他的低语:“央央根本看不见的……”   被这么在水中抱着,还凑在耳边说话,飘渺瞬间就觉得身躯瘫软,根本提不起力气,思维也有些迷糊起来,好像他说的什么话都特别有道理。   是呀,央央又看不见。   原来有了肉身之后,在他面前才更为脆弱……一些想都没有想过的地方都是弱点,嘴唇是,连耳朵都是。   破肉身,不如不要。   “央央都洗香香了,你难道不想洗洗?”赵长河的声音像有魔力一般,手也像有魔力一般,不知不觉,衣带轻分。   飘渺很羞耻地发现,明知道央央在某处看不见的感觉,反而更刺激了。   也罢……明显感觉得出长河这段时间特别迷恋这具新生的躯体,有事没事就想轻薄,做正事都总是走神到这。她飘渺自己也想和情郎亲热,同样总是走神到这事上……那不如索性遂了他的意罢。   这么想着,绷紧的身躯轻轻放松少许,飘渺做贼似的偷瞥了那边的崔元央一眼,低声道:“你……轻点声……”   赵长河如奉纶音,轻身覆上。   水流声哗哗响起,像沐浴一样,玉手掩在唇上,借着水声掩盖了更加细微的声音。   一抹血迹不知不觉渗透水中,又慢慢化开,泛起了奇异的色泽,似有微光。 ###第八百三十七章 生命之潭与疑冢   飘渺意乱情迷又忘了一件事……   央央不需要看得见。   小丫头正哼着小曲儿洗澡呢,那边哗啦啦的水流声在响她一时半会也没在意,直到忽然一阵剧痛。   小丫头莫名其妙痛得抽搐了一下,傻了眼。   这怎么回事儿,这水里也没脏东西啊,也没感觉有什么东西碰到啊?怎么忽然疼起来了……这感觉还挺熟悉……   是了,感觉像极了当初在清河的新婚夜……   后面的体验就更像了。小丫头不知不觉捂着小腹,脸红似血。   这是遭的什么罪,刚刚昏过去才醒来有闲工夫洗个澡,怎么又开始了!   可惜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崔元央咬牙游到近处,支起了耳朵,才隐隐约约在那边的水声之中听见了刻意压抑着的某些动静。   瞧这对奸夫淫妇在说些什么:“转过身,手按着潭边……”   “嗯……你慢、慢点……央央会听、听见的……”   果然欺负我看不见,就在暗室之中偷着玩是吧,话说飘渺姐姐看着仙气飘飘,解锁得还挺多啊。   偷就算了,还要给予这么强烈的参与感,这叫偷吗!   “等一下……你说央央会不会共享感知啊……”飘渺忽然有些慌,敢情才想到这个。   赵长河的动静忽然就停了,身后眼滴溜溜地扫描,很快发现了藏在近处的小白兔。   “这都一半了,总不能停了吧……”动作继续,声音渐渐地不怎么藏,动静越发大了。   崔元央缩在近处,想踹过去又突然无力向后栽,无辜地翻起了白眼。   之前飘渺共享的时候赵长河没留意,这回近距离看着特别有意思,真就和一个人就像和两个人一样,这边动一下,那边也抖一下,还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小嘴不肯吱声……   可惜怎么自欺欺人都没用。过了片刻,男人的手伸了过来,一把将她揪到身边,抱着就吻:“来都来了……”   果然他早看见了……   崔元央无力地挣扎:“狗男女……唔唔唔……”   飘渺羞愤无比,想跑却被赵长河拦腰抓住跑不了,只得死死把脑袋埋在潭边不敢回头,过不多时就感觉央央熟悉的身躯被放趴在了自己背上。   这不就是在摄魂镜里看见的他的内心嘛……这才多久就成真了。   飘渺连个抗拒的思绪都没起来,迷迷糊糊地反倒在想,如果这算真幻之镜,那这是不是梦想成真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渐歇,幽暗的空间重新归寂。一场荒唐完结,赵长河仰靠在潭边休息,两个女人左右靠在他肩窝里都在喘气,连动一根小指头的力气没有了。   天可怜见别人轮流来好歹另一个人能休息休息,这边轮流完全休息不了,不管他和谁,另一个人感觉都完全一样。也许最大的区别是他对此尤其兴奋,瞧刚才的动静,再大一点的话都怀疑外面的丧尸们能不能隔着扭曲空间听到了……   休息了好一阵子,飘渺才勉强有了点力气,嗔道:“想不到你也是个无道昏君……”   “这怎么就无道昏君了……男欢女爱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的可不是一对二。飘渺憋了半天,这种羞耻的话实在说不出口,也知道说了也没用……最终话到嘴边变成了:“这是什么环境,外面还都是敌人,我们要探九幽的底子也没探出什么名堂,你就……”   “在别的地方乱来对九幽可能没什么意义,在她的浴池里就有意义了,想象一下过几天她回来洗澡的时候里面都是些什么,然后往身上抹……嗯,最好是洗澡的时候多用了点力,溅了水花到嘴里……”   飘渺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虽然我不是特别懂人类,但我敢肯定你这种人类一定是人类里面最无聊的一种。”   赵长河道:“毕竟这种事情她姐姐尝过……既然她什么都要和她姐姐比,那我帮她补齐这一项没毛病吧。”   飘渺:“?”   崔元央:“?”   你和夜无名到底什么关系?   “咦等等。”赵长河揉了揉眼睛:“你们看见光了吗?”   “和你共享视界,不是一直都看得见吗?”   “谁在做那事和休息的时候还开技能的,我现在压根没开启啊。”赵长河坐直了身子,奇怪地打量前方潭水,果然波光粼粼。   “奇怪……”赵长河仔细勘察了一阵子,发现有血迹融于潭中的迹象……怎么有血来着?   哦是了,和飘渺之前亲热太多,差点忘了刚才其实还是飘渺身躯的第一次。飘渺还挺认真的哈,自己重新打造的身躯连这种细节都安排上了……   所以这是因为这血液导致潭水产生了某些变化?   赵长河见过类似场景……当年在北邙后山青龙潭里,自己的血液滴落潭中开启了潭后水帘洞的禁制,莫非眼下也是类似血禁?这是真没想到只是因为太馋飘渺新出炉的身子,居然馋出新发现来了……刚才还说央央是个有福气的,看来自己的气运终究还在。   只不过以自己的见识,似乎看不出这潭水的变化到底意味了什么,感觉不出什么特殊的反应。   飘渺也在旁边勘测,神色有些古怪:“并不是血禁……而是身躯终究是由莲台所化,有极强的生命之力,加上你……你的那东西,也是生命之源。恰好又是阴阳结合,有了生命演化。”   崔元央听傻了:“姐姐的意思该不会是这水要生宝宝了吧……”   “不是,而是这池水多了个效用……无论人受伤多重,就算是刚死,只要还没烂,放置水中就可以复生。嗯……这效果不够,如果把我们之前在外面搞的那个莲池挪过来叠加在一起,大概就真的可以。”   赵长河崔元央听得心中微震,濒死能救活还好说,刚死都能救活这就牛逼了:“这也行?那外面随便什么池水也这么操作可不可以?”   “不可以,别的池水可没有这里浓郁纯净的灵气,并且……”飘渺顿了顿,叹气道:“必须承认,幽暗与混沌才是一切的初始。作为幽垠核心的水源才有这种诞生演化的效果,其他的即使是天河也没有。”   赵长河心中又是一动。   幽暗与混沌是一切的初始……按这个逻辑的话,夜九幽会不会反而才是夜无名的姐姐啊?有没有人思考过这个问题……这与之前自己追溯夜九幽的诞生起始却追溯不到,是否有关?   这场在夜九幽的地盘里闹天宫的举措似乎没得到预计的成绩……本来打算从这里窥探夜九幽有没有藏着些什么秘密,一无所获,却意外地收获了一些其他的,也不知道是否更有价值,有待印证。   赵长河满腹心事地离开潭水穿好衣服,这回是真的再没心思做那些有的没的了……思量片刻,终究还是决定采取笨办法——夜九幽说过,在这里洗澡的时候做别的事情属于“经常”,那就直接由此追溯,看看能不能看见什么。   重新到了那块有天道铭文的石头边上,赵长河伸手轻抚铭文,默默追溯感知。   眼前的时空一阵扭曲,模糊的影像里,夜九幽披着黑纱,安静地站在摄魂镜面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影像模糊,实在看不清她从镜中看见了什么,倒是可以看出她的神色荒寂冷漠,重新成为了传说中的九幽。   无边的黑暗,完全没有任何装饰的“闺房”,清幽的浴池,突兀的镜子,淡漠苍白的脸。   本来应该很恐怖惊悚的场景,不知怎么的,赵长河这一次总感受到一种她极为孤独的意味……也许是因为与日常交谈的她反差有点大?   “京师计划更改。”她忽然开口,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空间里,更显得四周一片死寂。   有远处的传念不知从何而来:“如何更改,请尊主示下。”   “让人来昆仑,我用得上。”   “四象离京,这是最好的机会,尊主为何……”   “我说来昆仑,你听不懂吗?”   “……是。”   气氛沉寂片刻,夜九幽忽然又道:“姑苏唐家近期动向如何?”   另一声音回复:“唐家近期对剑皇之陵的动作越发大了,已经不像早期那样小心翼翼,这是时日久了就松懈了警惕,当是我们的时机。”   “不,唐不器会松懈,唐晚妆不会。唐家此举要么是擅作主张,要么就是唐晚妆授意。”夜九幽沉默片刻,忽然道:“东南计划也停止,人手撤回。”   “这又是何故?我们已经筹备多时,就等着黄雀在后……”   “多半只是空冢罢了,白费力气。”   “空冢?除了外围曾被赵长河等人勘探过,陵墓核心一直完好无损,连个蚊子都无法出入。”   “因为那从一开始就是伪冢。”夜九幽淡淡道:“天书将齐,神魔俱现,剑皇却渺无声息,这根本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只不过是疑冢,剑皇从来不在那里。姑苏唐家近期的举措只有可能是唐晚妆正在试探,试的不是剑皇,是我们。若我猜测无误,镇魔司悍将们早都在附近埋伏等着你们了。”   “既知是尊主在背后,她怎么敢?何况赵长河都没发话……”   “因为赵长河和四象都来了昆仑,她知道我脱不开身,不趁此机会钓你们的鱼更待何时?”夜九幽冷冷道:“唐晚妆操持镇魔司威震江湖十余载,如今为一国之相,皇帝离京她便乾纲独断。你们真以为她只是个给赵长河侍寝的妾室,做什么事都要等赵长河发号施令不成?”   “是。”下属犹豫道:“若为疑冢,那剑皇会在何处?”   “我和唐晚妆能猜到,别人应该也能猜到,他离现身也不远了。”夜九幽淡淡说着:“他设疑冢,不知要骗的是谁……目前看来,唯一还没猜到的也就赵长河,还一天天的装着自己多聪明。”   赵长河:“草。”   “尊主似是对赵长河态度尤其不同?”下属的感受比赵长河本人都困惑:“除夜无名之外,从未见尊主在我们面前嘲讽谁。”   夜九幽淡淡道:“去自领拔舌蚀骨之刑三日。”   “……是。”   夜九幽转身,纤手搭在腰带上,似是要解衣入潭洗澡。可解衣的动作顿了顿,不知想起了什么,啐了一口停了下来,拂袖离开,澡都不洗了。   按这模样看,不知道憋了几天不肯洗澡了……   可你洗澡都怕追溯,布置这些计划却不怕听的嘛……赵长河挠挠头,好像确实除了取消这个取消那个之外,并没有她具体要做什么的安排。能从中窥见的是她之前确实布置了很多大反派的事情,各处都在预谋搞事,大家相处的面上可一点都没看出来……   还说唯一只有老子没猜到剑皇之陵是疑冢……老子至少猜到你在背地里有安排,不是面上坐在那边干等的。哼。   话说她窥伺剑皇之陵,根据她的属性来说很有可能是瞄上了剑皇尸身。如今计划取消,是判定为疑冢,并且感觉被晚妆埋伏了……那之前说的京师计划是什么,又是因为什么取消的?   可惜动用一次时光追溯太累了,没法再看其他片段。赵长河无奈停止,疲惫地靠在石头上歇息。   太阳穴上伸来两只纤手,轻轻地替他按摩。崔元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柔声问:“有什么发现吗?”   赵长河点点头,又有些尴尬:“感觉她已有防备,特么连澡都不肯洗了,上次是打草惊蛇了……”   飘渺:“……”   “这么看来恐怕关键的东西她应该会离开这个地方做安排,是不会让我追溯到的,这里再看也就这样了。除非我想看更早年前的事情,上个纪元的,说不定有所获。”   飘渺问道:“需要间隔多久?”   “起码需要恢复一天……精神太疲惫了。”赵长河想了想,又摇头道:“上个纪元事件太多,为了从各种事件里找出对眼下有用的要在这看很久,感觉得不偿失。”   “赵大哥想出去?”崔元央低声道:“老实说,我很不喜欢这个地方,太黑,死气浓重,让人难受得很。要不是你们在这陪着,单让我一个人早就发疯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赵长河伸手按着摄魂镜,略微感知片刻,笑道:“时间正好,让我休息休息……好戏即将开场。” ###第八百三十八章 久违的韩无病   当飘渺还在用莲台塑造身躯之时,波旬已被圆澄从塔中释放。   原本已经被魔化的飘渺揍了一路,锤得半死不活,又被佛塔关押了这么久,佛光不断地洗涤净化,到了被释放的时候波旬早都奄奄一息。   愣是他这种存在死不了……换了能死亡的那种魔头,即使比他更强的遇上这种状况恐怕早都灰飞烟灭了。   波旬怨恨地瞪了和尚们一眼,辛苦地遁走。   现在的状态不是古佛的对手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等回头养好了伤,再来让秃驴们好看。到时候全部控制起来,说不定还能借此坑赵长河一把……波旬可从没打算放弃对赵长河的报复。   都给我等着!   他的怨恨对象还包括了雪枭。实际上赵长河与飘渺应该是有一段较长的时间神魂都不在古寺,古寺里只有古佛和崔元央两个御境。古佛显然不是雪枭的对手,崔元央那种御境算战力吗?明明有这么好的机会进来毁掉古寺救人、顺便说不定都能把赵长河给杀了,却如此畏首畏尾,怕赵长河与飘渺如虎,错失时机!   果然这些惯常躲在暗影行事的人,最欠缺的就是直面强敌的勇气。但凡他敢来,就会知道古寺空虚!   如今什么都迟了……着实可惜。   看着波旬含恨而去的影子,古佛叹了口气:“这是最好的永世镇压波旬的机会,你们为何如此听这位赵王的话……万一此次纵虎没有赵王预期的结果,后患无穷,以后怎么办……”   圆澄道:“我们又何尝想放波旬啊……也是没有办法,佛门想要在此世复苏,绝对不能得罪赵王的。他一声令下,或许比先帝灭佛还要干净。”   古佛脸色难看,很是纠结。佛门在经历天崩加灭佛两次重大打击,是真的脆弱得只能谨小慎微了……回忆当年灵山之盛,只能说沧海桑田。   圆澄道:“上佛既然如此忧虑,之前为何也没见反对,一言不发的……”   古佛苦笑:“这位赵王我不太了解,我惧的是飘渺。你们未曾经历上古神魔时代,不知道如飘渺这类存在当年是什么概念,在上古我连和她对话的资格都没有,她是和佛祖平起平坐的……最难以理解的是,当日在佛塔上赵王讯问波旬,魔化了的飘渺安安静静站在身后一声不吭,活像个小媳妇。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没还醒……”   圆澄道:“这种心情我们大致可以理解一点的……在上古神佛尚未复苏之前,我们看他和朱雀谈情说爱就是这种感觉。”   古佛:“……”   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才低声道:“不一样的。”   “啊?我们觉得差不多……”   “朱雀不管怎么说也只是夜帝麾下,而夜帝寥寥几个未曾征服的对象里,就有飘渺。如果从象征的意味上,这位赵王如今囊括的统治范畴已经超过了夜帝。”古佛神色有些凝重:“如果天道尚在,不会许可这样的存在。”   圆澄心中一咯噔,本能地感觉这话有些不祥,但想去找赵长河说说,却已经找不到人了。   ……   波旬抵达自己的自在天,周围的幻兽化作虚影没入它的黑雾之中,虚弱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开始快速复苏。   身后传来雪枭的声音:“你不是被俘虏了么,怎么回来的?”   波旬冷冷道:“不希望我回来?想要接收我这里的势力?”   雪枭道:“它们因心魔受你之控,我怎么接收,说笑了。我只是好奇而已,飘渺坐镇,心魂锁链之下你居然跑得掉……”   “我要逃脱,自有自己的办法。难道靠你救?”   “我不是不救你,赵长河不知道为什么总能感知到我在哪里,失去了来无影去无踪的优势,我和去送没什么区别。”   “但之前赵长河与飘渺都在神游,不说救不救我这种事情,那也是摧毁赵长河肉身的最佳时机!你应该知道,赵长河主打血煞锻体,他的身躯极度重要,一旦毁掉,他的实力十不存一!”   雪枭叹了口气:“你居然把杀赵长河的重要性置于救你之前?”   波旬冷笑:“当然,赵长河肉体凡胎,锻体至今也不过是后天之躯,是很容易死的。而我不死不……”   话音未落,一柄长剑无声无息地刺入它的雾气之中,继而剑气暴涨,疯狂搅乱神魂。   波旬发出一声惨叫:“你疯了!”   “真以为自己不死不灭?诚然世上必须存在你这类法则,但那不一定必须是你。夜九幽不杀你,只是不想被动地接过你的法则,干扰她自己的堪真,而我不在意这一点。”雪枭淡淡道:“原本我不是你的对手,还担心你是不是在装虚弱,结果居然真的虚弱至此,还敢毫不设防地出现在我面前……”   波旬的黑雾痛苦地扭曲着:“你非先天魔神,怎么可能接收我的法则……”   “你猜?”   “你是……黯灭?”   “不错,从上个纪元开始,我就在等今天。”雪枭淡淡道:“我的法则终究是被夜九幽覆盖,修行也因此被定死了上限,根本无法突破。我必须寻找在她体系之外的恶,才有机会与她平起平坐,你是最好的选择……”   随着话音,他的修行蓬勃增长,眨眼就突破了御境二重的藩篱。   波旬的气息慢慢淡去,相同的气息在雪枭身上浮现。   他长长吁了口气,轻轻握着左拳:“这便是上古四象的实力,我早该是这种实力。”   波旬最后的意志却在冷笑:“你以为你想的东西,夜九幽不知道?哈……哈哈哈……你们不过是她想要割掉的烂肉罢了,顺水推舟地看着小丑的表演……”   声音渐渐变小:“你会死得比我还惨。”   声音消失,黑雾散尽。   远处石壁附近,岳红翎等人已经潜伏在边上观察了很久,正是被赵长河提醒,追着预埋在雪枭体内的剑气而来的。见了这副场景面面相觑,心中都有些惊奇。   波旬居然真的这么容易被吸收?就算是因为此刻极为虚弱,也让人感觉死得实在太快了点、雪枭的吸收也太容易了点。毕竟黯灭的法则真不够这么高,要做到这点,就算不说夜九幽那种居高临下的法则覆盖,至少也需要和波旬平级才对吧……   “不对。”岳红翎小心传念:“且不论是如何接收的,单论他刚才摧毁波旬神魂那一剑,有白虎狂啸摧毁一切之意,之前没人感觉出来么?”   夏迟迟愣了愣,之前的白虎是她,但她在江湖上没有和雪枭照过面,确实不知道。   皇甫情和三娘也都摇摇头,大家都没有和雪枭正面交战过,谁能知道……真正和雪枭正面交战过的人是赵长河与你岳红翎好不好……不过那时候的岳红翎也没接收过白虎传承,自然不懂白虎之意是怎样的。   而且说实话,雪枭用剑气垂钓那么多剑奴,所掌握的剑意太多了,只要他自己不漏白虎之意,就不可能有人能感觉得出来。只有摧毁波旬这种级别的对手,才需要用到相同级别的白虎之威,被如今的岳红翎所察觉。   “难道他就是发疯的白虎?这种冷静,哪里疯了?”三娘很吃惊地道:“而且按照长河之前透露的,他应该是黯灭的分魂转世而成的今世人类。”   夏迟迟道:“发疯的白虎重伤,被他吸收了?”   “那乱世书上就不会有白虎之名。”皇甫情道:“乱世书别的不提,这方面还是很精确的。飘渺和崔元央明明可以算一个人,它还是按两个人写,最终证明飘渺真的被某色棍成功分割独立出来了……由此可见白虎和雪枭也一定是两个人。”   她们在这商议,那边雪枭的气息还在一路暴涨,过不多时就抵达御境二重之巅。   雪枭低头看着自己的剑锋,低声自语:“算是突破了既定的藩篱,到了这一步,可以谈谈了吧……”   说完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岳红翎忙按着感知率众悄悄跟了过去。   让大家意外的是,雪枭所去的地方根本没有离开天魔幻境的空间,只是直奔西边一个云雾幻渺的雪山。   天魔幻境当然是极大的,岳红翎早前来这呆了几个月也只在边缘地带晃悠,赵长河来这里也是一条道直奔核心,多的是地方没去过。   基于天魔幻境的特殊性,各种遮蔽真实的幻景多如牛毛,如果要在这里隐藏什么东西倒是挺合适的,这一点之前居然没人想过……很明显,这里藏了很重要的秘密。   果然过不多时,雪枭抵达雪山之巅,对着一片孤零零的山石低声自语:“今日如何?”   山石内传来平静的声音:“波旬之意?这有什么用……”   短短几个字,夏迟迟与岳红翎都猛地瞪大了眼睛。   也许世上都没几个人熟悉这声音,但她俩还是很熟的,并且知道自家老公如果听见了这声音会是什么反应。   失踪已久的韩无病……赵长河在此世第一个朋友,也是最义气的朋友,这两个人曾经是可以互相豁出命的。韩无病在西南一役后就失联了,赵长河一直非常挂念,在取代夏龙渊统治神州之后,就委托了镇魔司和嬴五等等无数的渠道去寻找韩无病,但从来没有任何消息。   没有消息也不奇怪,比如海外那么多国度,西域也那么多国度,找不到很正常,别人都不以为然,只有赵长河觉得不正常。因为他认知中的韩无病不可能这么长久不刷乱世榜,那可从不是个怕事的人,而且天赋绝佳,在这风起云涌的大时代怎么可能没有任何表现?   没想到他居然在这里,一直都在天魔幻境里!   看这样子,还不太像是被擒,雪枭的态度居然是平等对话。   岳红翎参与过剑庐之变,深知这二者混在一起不奇怪,他们确实有很深的渊源,但平等对话就很奇怪。韩无病原本是时无定的剑奴,而时无定是雪枭的剑奴,二者的地位与修行算是爷孙级的,他们平等对话?   却听雪枭冷冷道:“波旬之意对你当然没有用……但对于御境三重很有用。”   韩无病冷笑不语。   雪枭道:“波旬和飘渺本是一类,都是基于人道而起,飘渺都能御境三重,波旬自然也有这个资格。所以它并没有坎儿,所缺的无非是一点契机……而你我就是契机。只要我们可以合作,我们两人的御境三重都有可能实现。”   韩无病淡淡道:“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雪枭冷笑:“如果你连御境三重的坎都渡不过去,又怎么可能做到你要做的事情?”   “我可以等。波旬的东西,我嫌脏。”   “等?夜家姐妹都在暗中布局,赵长河如今距离御境三重也就只有临门一脚。你知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韩无病沉默片刻:“不管他们要做什么,赵长河不会对我不利。”   “你若是真这么坚定认为,那之前赵长河在天魔幻境负伤逃亡之时,你明明看在眼里,就在眼皮子底下,为什么不出手帮忙?”雪枭冷笑道:“你与他是最义气的朋友不是么?”   韩无病淡淡道:“因为我相信他自己能处理……他可是赵长河,怎么可能对付不了区区波旬。”   雪枭哈哈一笑:“那我建议你去看一眼摄魂镜,看看你内心的真实。”   韩无病没有回答。   “不敢?”雪枭啧啧叹息:“他看见的幻兽之中有你的脸,你看见的幻兽也有他的脸,互相都是下不了手的手软对象,倒也不容易。只是可惜啊,他手软的对象那么多,而你只有他一个。”   韩无病冷冷道:“你才刚刚接收了波旬之意就来学他那套挑拨人心,水平太次,不要在这里现眼了。”   “是不是现眼你自己清楚。”雪枭冷冷道:“并且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要杀你。赵长河和他的妻子们在找你,剑皇在找你,夜九幽在找你,还有夜无名也不会放过你……这些都是什么级别的对手,你比我更清楚。除我之外,你还有什么选择?”   话音未落,虚空之中传来轻笑声:“我。”   空间一阵扭曲,绝色女子身披黑暗法袍,悄然出现在面前。   随着她的出现,四周瞬间陷入幽暗,雪山之上本来尚有植株,却在这一瞬间尽数枯萎凋零,所有幻兽惨叫消失,四处荒芜而死寂。   阵阵阴风掠过她的衣裳下摆,随风清扬,场面像是自带BGM一般。   夜九幽。   在长安见过夜九幽的皇甫情与岳红翎心中都在震颤,这活脱脱的最终反派,长安之时的夜九幽如果有这强度,大家别玩了,长生天之战赵长河更别想莫她的奈……为什么她那时候没感觉这么强,是因为那时候她只是分身吗?还是因为另有别人在压制她?   而随着她的出现,眼前的幻境也被直接破解,那块山石消失,变成了一片山壁。山壁之中有个洞穴,韩无病盘膝坐在洞穴之中,一柄长剑横放膝上,整个人也如一柄剑般一动不动。   在他更身后的洞窟深处,隐隐传来极为疯狂暴戾的气息,白虎的凶暴之意肆无忌惮地散发在幻境里,凛冽的剑意划过夜九幽的幽暗领域,遗憾的是面对夜九幽并没有什么效果。   偷看中的众人心中微动。   看上去洞穴深处才是发疯的上古白虎……韩无病盘坐门口,其实在守护?   但这一刻的韩无病气息也好强啊……那锋锐无匹的剑意,竟然隐隐比此时的岳红翎更强一线。   岳红翎那是经过了多少造化、多少历练与血战,韩无病呢?乱世榜都没动过,他莫非就是硬生生盘坐在这里,就枯坐出了这番恐怖的剑意? ###第八百三十九章 白虎之乱   夜九幽的出现让雪枭和韩无病的神色都有了些变化。   他们还是为了突破御境三重而努力的剑客,而夜九幽不仅是御境三重,而且至少是后期。她出现在任何地方都是镇压全局,足以让任何人心中压力无限。   雪枭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不久前刚刚找到白虎之所在,一时没来得及回报尊主……”   夜九幽笑意嫣然:“嗯嗯。你做得很好,去吧,把白虎带出来。”   雪枭只能道:“属下实力不足。”   夜九幽笑容轻收,淡淡道:“都这时候了,演戏没什么意思。黯灭,这些不是你自己能做和敢做的,说吧,背后是谁,夜无名还是剑皇?”   雪枭沉默,半晌才反问了一句:“你一直在暗中观测我?”   夜九幽道:“我观测的一直是波旬,你不过附带……有时候看猴戏也挺有意思。不过你与波旬都一直没有来见白虎,我始终看不到想要的,倒是没想到你吸收了波旬之后第一时间就来了,意外之喜……赵长河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倒是敢赌。”   怎么又和赵长河扯上关系了……   雪枭再度沉默,很快捋明白波旬应该是赵长河刻意释放的,他这是对白虎与雪枭波旬的关联早有猜测,在钓鱼。   但不管是不是钓鱼,这一步自己都是必做的。雪枭没有纠结,只是问:“你从上个纪元就知道我在骗你?”   夜九幽淡淡道:“当时并不知道……因为我从没想过你敢。你才什么实力,凭什么敢蚍蜉撼树?莫说我现在知道了,便是我完全不知,你谋划至今对我有什么作用么?真是可笑。”   雪枭笑了一下:“其实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甚至可以说,有些事的效果比我预计的更好。”   夜九幽道:“摄魂镜?它对我没有半点伤害,只是我照着玩的玩具,难道你不明白?”   雪枭笑道:“没有么?你明明已经开始了自我毁灭。这种意识你从上个纪元就开始有了,只是当时自己都未曾明晰,如今是不是做得更坚定更疯狂了?”   偷听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听明白,连韩无病都抬头看了夜九幽一眼。   夜九幽正在冷笑,但没有反驳。   雪枭道:“你从来不愿意作为既定的代言,不想自己生来就注定着做什么什么,你从来都是跑去和夜无名争竞。然而夜无名的位置与你何干?有谁想过你代表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争帝位吗?只不过你和她争位的过程也是伴随着杀戮与毁灭,旁人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但长期随你左右的我们却看得分明,那不一样。”   他顿了顿,续道:“我和阴馗他们的法则是你的下属分支,本质和四象之于夜帝是一个概念。但四象那么强,我们却是什么?根本不匹配。曾经我以为是你在掠夺我们的力量,到了现在才想明白,不是,而是你根本不重视我们这些法则,内心深处从来没有把这些当成你的核心,那么自然我们也不可能达成四象之于夜帝的地位。今世我做戏被雪枭吸收、阴馗死于赵长河之手,你连个反应都没有,别人以为是凉薄,我们却知道不是……是你从来就不想要。”   夜九幽终于笑了起来:“作为工具还是想要的……但你们太废物了,谁想要废物?”   雪枭叹了口气:“波旬都看明白了,说我们只是你要割掉的烂肉,你自己却看不出来。当初只是潜意识这么做,如今通过摄魂镜看出来了,已经真正在主动这么做了,又何必嘴硬?”   那边偷听的众人终于有了些明悟……之前觉得雪枭吸收波旬之意突然就暴涨太多修行有点不合常理,毕竟那时候的波旬虚弱无比根本没有什么能量可言,如今想来其实是九幽已经分割了幽暗法则,尽归黯灭。只是之前雪枭怕夜九幽意识到,刻意在藏,如今借由波旬之意突破了自己既定的藩篱,如今真正成为了和上古四象一个层级的人物,便不藏了。   夜九幽笑意嫣然:“是又能如何?”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这等于自己砍了自己的手脚?”雪枭冷笑:“莫以为看上去你的实力没有变化,但你性情已经开始变化,不再贴合原本相关法则,运用起来也不可能再那么得心应手了,至少幽暗已经不完全属于你,也压制不了我……看着修行不变,其实是个徒有修行的空壳,一个可以被人越级挑战的对象,你却不自知。”   听着挺严重的,夜九幽却笑嘻嘻:“就凭你们,也自以为是我的手脚?配吗?”   “配不配,试试不就知道了。”雪枭眼神里初见夜九幽时的惊惧终于开始消退,渐渐浮起了杀机。   与此同时也在暗中对韩无病传念:“不管你怎么考虑,对夜九幽出手应该没有什么心理障碍……此时不配合我,你必死无疑,自己知道怎么做。”   “呛!”剑光闪过,雪枭的剑突兀地指向了夜九幽面门。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正面对敌,对手还是碾压了一整个大境界的前主人。   赵长河说他没有正面对敌的勇气,倒也未必……那不过是蛰伏,敛着爪牙,必要的时刻才会锋芒毕露。   “叮!”夜九幽只伸出了一只手指,轻轻夹住了剑尖。   身侧剑光暴起。   如果说雪枭的剑是电光乍闪,那边的剑就是暴雨雷霆,铺天盖地的剑气呼啸,如同猛虎仰首怒吼,亮起了森森獠牙。   韩无病……百兵之王,白虎之剑。   夏迟迟岳红翎看得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修行且不提,他的白虎之意比自己两人更标准,标准得多了……   夜九幽似是早有准备,伸出另一只手,同样两只手指夹住了剑尖。   单从这表现看,完全没有什么被越级挑战的苗头,轻松写意得像在吊打小朋友。但偷看的众人目光也毒,只一刹就看出雪枭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黯灭与夜九幽是存在法则覆盖的,上级法则的压制之下,理论上雪枭这一剑都刺不出去,近身都做不到直接就跪了……但这一剑真近身了,还需要用手来招架,这已经是个非常明确的信号。   并且夜九幽的死气不是闹着玩的,当初知道赵长河要和夜九幽对上,夜无名可是督促着他大半夜在坟山感悟死气的。这东西对黯灭这种先天魔神意义不大,但对于赵长河韩无病这种人类之身就是BUG,没有相关防备的话,单这么一个接触就可能让人类瞬死。   然而剑尖一夹,并没有感受到韩无病被死气缠绕,轻而易举就被剑气搅散——夜九幽在这些方面的法则掌控确实弱了很多。   众人心念闪过,正待看看后续战况,天边骤然暴起极度凌厉的杀机。   一柄古朴厚重的长剑之影横贯而来,仿佛一剑切开了天与地的分界。   如果让赵长河在这里,就会看见当初天书之内见到的那一横一竖,剑道到了最终的返璞归真。   魔神第三,剑皇!   他比飘渺的排名还高一位,比夜九幽低一位。   在夜九幽同时被雪枭韩无病夹击的现在、在疑似法则已经削弱的现在,剑皇骤然降临,夜九幽是否扛得住这斩破乾坤的一剑?   却见夜九幽双手一推,把雪枭与韩无病都推开数丈,口中却在轻笑:“就知道你在……”   “叮!”纤手向后一拍,巨大的剑影与青葱玉手对撞在一起。   雪山骤然塌陷,没有爆炸,没有激荡,只在这一击中直接消失,归于寂灭。   与此同时,被推开的雪枭与韩无病再度持剑飞刺,直贯夜九幽后脑。   夜九幽没有理会身后,双手一挥,古朴的剑影一个翻旋,化作一位白袍老者的身躯。   剑皇。   而身后雪枭韩无病进击的路径上突兀地出现了另一个身穿龙袍的男子,容貌枯槁,形同死人。   两人愕然收剑,雪枭失声道:“青龙!”   偷看的众人脸色难看至极。   上古青龙的尸身……她们四象教一直好端端将其归葬在京师总坛里,却想不到早已成为了夜九幽的尸傀。在此之前谁想过这个,连赵长河都没想过……   若是趁着大家离京,这尸傀突兀在京师爆发,那掀起的混乱与毁灭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其实根本不会浪费什么时间,几个眨眼的事儿。   夜九幽居然没这么做,而是把青龙尸傀直接调到了昆仑?她在想什么?   从另一方面说,夜九幽似乎没有单挑剑皇雪枭韩无病的底气了,她也在调兵遣将……意味着雪枭刚才的说法再度得到了证实,她似乎真的变弱了。   气氛一时僵持,剑皇目光越过夜九幽,看了眼她身后的青龙尸傀,缓缓道:“九幽殿下原本也是这么对我的尸身?”   “是呢。”夜九幽巧笑倩兮,并不讳言:“在我这儿,人的死亡从来不是死亡,是永生……只不过有资格被选中的幸运儿可不多,剑皇阁下无疑是最有资格的一个。”   剑皇失笑不答。   夜九幽道:“阁下与人合谋杀我,难道是为了这事的报复?阁下看上去不像那么小心眼的人嘛……”   “你当这是小事?”剑皇失笑:“大概也算小事吧,毕竟我从来不是尸身。”   “所以阁下想杀我,是因为什么?”夜九幽轻笑道:“除此之外,我并不记得自己与阁下有过什么冤仇。”   剑皇的目光落在韩无病身上,旋即又落在洞穴深处:“因为我与九幽殿下在这件事上有不可调和的争端。”   夜九幽笑道:“阁下要白虎?确实,你们之意相合,如果能够融合起来,阁下说不定可以破开藩篱。”   剑皇淡淡道:“那么殿下要白虎的意义是?也做成和青龙一样的尸傀?”   夜九幽打了个响指。   剑皇身后掠来两道影子,一个典型的朱雀之影,只是色泽青白,那原本火红的烈焰已经变成了幽冥鬼火;另一个也是明显的玄武之形,只是冰冷得像是一座石雕。   “上古朱雀玄武并未留下尸身。”夜九幽笑着解释:“不过此世的新夜帝是个好人,他既没有摧毁青龙尸身,明知道南明离火北冥之水在哪里,也只是带走了核心而没有摧毁。于是让我可以提炼残存之影,某种意义上也算尸傀。如今我四象只差白虎,构建属于我的幽冥四象体系。”   剑皇笑了笑:“所以你宁愿抛弃暗影寂灭等等法则,只不过是在进行对夜无名的拙劣模仿么?”   “模仿?”夜九幽嗤之以鼻:“这些本来就是我的,我不过是在溯源。说了你们也不会明白,总之白虎我志在必得,阁下可以归矣。”   剑皇轻声叹了口气:“如果阁下已经得到白虎,四象齐备之后确实可以弥补此前自断手脚的损失……可惜你现在还没有得到,这些尸傀无法互相激活灵性,不过泥雕木偶,根本代表不了四象。再加上此世日趋祥和,与你的混乱寂灭之意越发冲突,你不知为何并未掀起应有的死亡,如今的你,天时地利人和俱失……不是我的对手。”   夜九幽微微一笑:“那就试试?”   “嗖!”剑皇手腕轻动,古朴的长剑看似缓慢而简单地直刺夜九幽面门。   但就在她身前一尺的位置,没能刺进去。   那不是气墙阻挡,而是扭曲与混乱,这一剑已经刺在了其他未知的时空,根本不在此时此地。   夜九幽的手已经按在前方虚空处,剑皇的身影就像是画像中的人物被撕碎一样,四分五裂。   ——她抛弃了暗影与寂灭,混乱混沌仍在。   但这一击没有奏效,看似四分五裂的剑皇已经处于数丈之外,恐怖的剑芒由上而下,再斩苍穹。   偷看的众人还在从这两回合间感悟此世最强的法则交锋,一时没注意那边韩无病的动向。韩无病悄悄后撤,带着被囚禁的发疯白虎,一溜烟往远处飞遁而去。   “走不掉的。”剑皇与夜九幽的力量再度对撞,对撞之中突兀地分出一道剑芒,直奔韩无病后心而去。   夜九幽面沉似水,她忽然想到一个很不利的问题——按照规则,剑皇只需要杀了白虎就可以尽掠其意,但自己反而要保白虎。杀人和保人哪个简单也不用说了……   “嗖!”空间微漾,夜九幽已经出现在那道剑芒的路径上,替韩无病挡下了这一击。   韩无病回首看了一眼,神色惊诧无比。   就在夜九幽阻挡剑气的同时,剑皇之剑再度横斩而来,青龙朱雀玄武尸傀齐齐出手,轰向剑皇后背。而侧面一缕尖锐无声的剑气再起,雪枭悄无声息地偷袭夜九幽侧颈。   一片混乱之中,夜九幽飞速后仰避开剑皇与雪枭的夹击,脑后传来一声狂吼,剑气再临。   竟是发疯的上古白虎脱离了韩无病的守护,恶狠狠地袭向了夜九幽,韩无病都没反应过来,白虎已经从自己身边穿了过去。   “……”夜九幽心中一串省略号,真是好人做不得。   我就是为了救你才落入不利局面,最后你偷袭我?   夜空骤然群星闪耀,四象之形照耀苍穹。   星光洒落,如同穿越了时间空间,突兀地降临上古白虎身上,白虎一身怒吼,被星光冲飞了老远。   哪来的四象大阵?   在场所有人愕然转头,就见四个绝美女子护住了夜九幽身后,团团包围了上古白虎:“不好意思诸位前辈,这是我们四象教内事,白虎我们要了。”   其中夏迟迟转头看向沉默的韩无病,恶狠狠地瞪视:“你帮谁?”   韩无病难得地笑了一下,持剑指向了雪枭:“别的不知道,至少这位在这件事上太过外人,可以先清理出去,别的再说。”   雪枭:“……”   这不知道多少方的乱战,没有一方是盟友,每一方都有自己的用意,连敌我都没法分的,怎么就偏我是外人了? ###第八百四十章 世间之剑依然如故   面对虎视眈眈的四象教,雪枭神色变幻,很快后撤不见。   管是不是外人呢……这场局太乱了,只要暗中窥伺,总有机会做点什么,正面在这里先被针对才是傻子。   另外……自己一直能被这些家伙追踪,肯定哪有问题,还是先搞清楚再说。   见雪枭消失,韩无病似乎要追,瞥眼一看岳红翎等人却都站立不动,依然围着自己和白虎,不由微微皱眉,停下脚步。   此时岳红翎才对韩无病道:“他可未必是外人……他的各类剑意里,有很明确的剑皇之意,至少是得到过剑皇扶持的。这场乱局里,他归属的是剑皇一边。”   说话间,就已经感受到暗藏在雪枭体内的剑气似乎已经正在被消弭,显然那边剑皇或许有了察觉,出手破解了……那么早在雪枭体内偷偷藏了剑气,用到今天各种立功,终于结束了使命。   一般来说,以前还只是秘藏时期也就罢了,到了现在都御境二重了不太可能察觉不出来,但偏偏雪枭这种修行模式就不好察觉。他体内的各类剑意实在太多太杂了,如果是个完全陌生的剑气潜藏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体内同样也有的剑皇剑意混杂在一起,而且同样不是自己的,实在很难分清。   搞得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刺客在她俩口子面前像是随身带着大铃铛,走到哪都叮当响。追杀赵长河被绕道跑,来找白虎又被追踪。岳红翎有时候在想,他们听雪楼从接触赵长河开始,好像每一个人都是悲剧。   比如当年有个鹰霜,那真是太惨了。   韩无病好像也想到了鹰霜,又笑了一下,一直很冷峻的脸在见到她们起就变得很阳光。   众人都叹气,韩无病确实与长河是有感情的,只可惜……   却见韩无病笑道:“管他是不是剑皇的人,雪枭与你们始终敌对,为何不追?”   皇甫情淡淡道:“无论他是不是外人……这件事上,你似乎不仅是外人,还是敌人。”   配合着四象大阵依然围困白虎与韩无病的场面,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大家对付雪枭去了,你韩无病有可能背刺,最少也有可能带着白虎跑。   我们的目标是白虎,雪枭是次要中的次要。你引导我们把目光放在雪枭身上,未必是什么好用意,既搅乱浑水带白虎跑,也让我们和剑皇为敌。   韩无病终于沉默下去,良久才叹息道:“你们一定要杀白虎么?他与你们四象教渊源这么深,本该是自己人,为何如此。”   皇甫情道:“我们并不是非要杀白虎……原先是想先见到白虎再决定我们后续的态度。目前来看,他对我们的态度极为敌视,那我们能怎么办?”   韩无病低头看看身边的白虎。白虎是人形汉子,但躬身屈爪,形态如狼,神色疯狂。那森然的眼眸恶狠狠地盯着夏迟迟和岳红翎,似是对她们拥有的白虎之意极为惊诧且憎恨。但本能地忌惮四象大阵,却没乱动,只是不停地喘着粗气,随时暴起伤人。   “他疯了。”韩无病低声道:“他对任何人的态度都是这样的,并不是……”   皇甫情打断:“不,你看不出来吗?相对旁人而言,他会更恨夜九幽。刚才夜九幽明明在救他,他还是先攻击夜九幽。除此之外,他恨我们,尤其恨具备白虎之意的迟迟与红翎。很明显可以看出,他对上个纪元的死敌夜九幽依然有本能的憎恶,而我们在他眼里不是叛徒就是小偷。”   韩无病不说话了。   是的,九幽是死敌,而她们是叛徒。   这伙人的意与上古四象并不一样,很明显不是正常四象传承……就算是,可能也已经更改,白虎应该是能隐隐感到这伙人篡了他们上古四象的位。说是波旬披了四象的袈裟也没问题,这可是不死不休的对立。   也还有另外一种可能,白虎本身就恨夜帝……因为夜帝亲手毁灭了四象,当时已经发疯的白虎不知道是否清楚这情况,有可能他发疯都与此有关。如果是这种,那白虎和“篡位者们”是有共同话题的,可以争取。   可惜他疯了,没法交流,不知道是哪种状况……从他特别憎恨迟迟与红翎的态度看,更接近前者,憎恨“篡位者”。   反正对于这种随时择人而噬的态度、还是这种混乱无比的战局里,不可能有闲工夫慢慢探究,杀了才是最稳妥的方案,最少最少也要控制起来。而韩无病明显在保白虎,大家在这件事上是对立的。   如果讲感情,先把韩无病放一边去对付雪枭,放任对大家有强烈敌意的白虎跑了,以后会有多大的麻烦?   夏迟迟道:“老韩,你是长河兄弟,我们肯定不想和你为敌,相信你也不想。如果你愿意把白虎交给我们,我们保证不随便杀,还会尽量治好他的疯病,好好交流。信得过我么?”   韩无病沉默片刻,慢慢举剑:“不行。”   夏迟迟神色冷了下去:“你拿剑指我?”   韩无病不说话,默认,那持剑的手稳定如初。   夏迟迟岳红翎与韩无病有交情,皇甫情和三娘可不认识什么有病没病,见状两个老女人都毛了:“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未落,韩无病身后的白虎一声怒吼,并指为剑,猛地向夏迟迟戳了过去。   这是双方气氛有了杀机,刺激到了发疯的白虎,终于按捺不住主动出手……夏迟迟看了眼韩无病,韩无病没有阻拦。   夏迟迟很是失望地一挺冰魄,青龙之影咆哮而起。在四象大阵的角色里,她是青龙,不是白虎。   “青龙……霜华?”进攻中的白虎显而易见地愣了愣,那边青龙尸傀竟也转头看了这边一眼。   青龙之意与冰魄神剑合为一体,那是很遥远很遥远的、早已经破碎了的回忆。   冰魄并不排斥青龙之意……反倒是进击中的白虎手上有了刹那犹疑。   “砰!”青龙之影与白虎交击,在四象大阵的加持之下,本该更弱的夏迟迟巍然不动,势均力敌。与此同时,站在另两角的皇甫情与三娘齐齐出手,水火同至,蛇鞭已经卷向了白虎腰肢,试图生擒。   韩无病试图接应,身后剑气暴起,岳红翎的剑已经指向了他的后背。   韩无病无奈回剑,两道几乎一模一样的剑气交错,韩无病“咦”了一声,后退半步:“你……你才是她们新体系下的白虎?”   “是。”岳红翎淡淡道:“其实你心里很清楚白虎恨我们,刚才却想隐瞒。这些事你完全可以摊开来和我们说,试图取得共识方案,可不但没有说,甚至剑指迟迟……迟迟很失望,我也很失望……我在想,如果是长河在这里,你会说吗?”   韩无病慢慢道:“不会。”   “为什么?”   “因为那只会让他为难。”韩无病淡淡道:“你知道白虎是为什么发疯、又是想做些什么吗?”   岳红翎道:“你肯告诉我么?”   韩无病道:“他会毁灭这世上的一切……就像当年虐杀金狼一样。尤其对于四象,他一定会杀,而今世的四象是老赵的逆鳞——现在连你都是四象,呵……”   “你为什么不认为,只要你说了,长河就一定会试图治好白虎,即使再难也一定会治。”   韩无病眼眸微动,又摇了摇头:“首先这是治不好的,因为治好了他也一样要这么做……其次老赵本也负担着诛灭上古魔神的使命。”   “没有人可以给长河下达使命。”   “我说的可不仅仅是夜无名。”   “无论是谁,包括夜无名。”   韩无病不语。   岳红翎叹气道:“为什么你会如此肯定白虎即使治好了也会毁灭一切?为什么你会如此熟悉夜无名?是不是因为……其实你就是白虎?”   最后这句是传念,似乎不想被外人所知。   韩无病瞳孔微缩。   岳红翎续道:“其实我们都猜得到,这个发疯的白虎只是一半,要加上你,才是真正的上古白虎……”   韩无病也传念道:“你怎么知道?就因为我有白虎剑意?”   “长河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多……”岳红翎平静回答:“上古白虎抽了自己的脊柱掷入人间,就是你了吧……谁都找不到白虎,只有你找得到,便是这个原因。”   她又看了眼那边白虎和夏迟迟她们的战局。哪怕她不出手,四象大阵并未激活,可在皇甫情三娘等人的压迫之下,白虎就已经岌岌可危。韩无病也顺着看了一眼,神色很是难看……他没有想到,即使自己拖着岳红翎,没有了四象大阵的加持,这些女人依然强大到这程度……才与世间脱节一两年,已经不认识今世人类了。   岳红翎续道:“这位发疯的白虎,行动如狼,因为他用的是草原金狼的脊椎替代自身。雪枭那边也有白虎之意,是因为你曾经做过他们的剑奴,所以剑意被他们所得,这也是雪枭会和你混在一起的原因、也是剑皇想要得到白虎的原因。”   韩无病默然:“你们居然连这都知道……”   岳红翎道:“你什么时候觉醒的?”   “当初在灵族破而后立之后……你看见过。”   “所以在那之后,你就失踪了,是因为来了昆仑寻找白虎。”   “是。”   岳红翎道:“当你们合为一体,才是真正的上古白虎……至今没有合并,或许是你担心他的疯狂影响到了你的理智,暂时没能找到解决方案,长留天魔幻境之中或许就是为此……雪枭吸收了波旬之后找你,是认为他可以解决。一旦能够解决这些问题,借由此世人道之躯,你应该可以达成御境三重,突破上古白虎的藩篱。”   韩无病慢慢道:“你们确实知道得很多……但看起来有两件事你们是不知道的。”   “哪两件?”   “第一件,我至今没有合并,不是因为解决不了理智问题,而是用来示敌以弱的。我不知道会形成这种乱战,原本若是一个一个的来,说不定早就一个一个死于我的剑下。”   岳红翎冷冷道:“所以我们还要感谢你没有暴起阴我们了?”   韩无病叹了口气:“如非必要,我确实不愿意与你们为敌。就算必要……也会放在最后。然而现在是你们围着我不放。”   岳红翎不置可否:“第二件呢?”   韩无病打量她片刻,低声道:“剑皇都出现了,你难道不会对自己的状态产生些许警惕?”   说话间,白虎似乎已经扛不住三娘皇甫情夏迟迟的围攻,蛇鞭已经缠在他身上,就要生擒。   可就在蛇鞭缠实的瞬间,一道恐怖的剑气破入阵中,在白虎恰好无法闪避之时劈在他身上。   岳红翎虽在与韩无病交谈,实则始终关注,见状手中长剑忽然拄地。   四象挪移,白虎偏位,那道剑气擦身而过,落入远方的黑暗里。   转头看去,夜九幽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连几个尸傀都消失了。剩个剑皇负手而来,淡淡道:“四象大阵还是挺纯熟的……可惜这么久拿不下一个残缺且发疯的白虎,今世四象可真是让人失望。”   ……   在他们说话的过程中,剑皇与夜九幽略微纠缠数合,夜九幽眼珠子转了转,便咯咯笑着退走。   第一个出现的、还是理论上场中最强的夜九幽,却是第一个跑路的。   形势太乱了……既然四象教出了头,反正以四象教与白虎的渊源、赵长河与韩无病的渊源,不管他们对白虎是什么个想法,总之肯定不会随随便便让白虎被别人给杀了捉了。既然如此,剑皇与四象教一定会对上,自己在这干什么,还不如看他们咬起来再伺机摘桃子。   此外……她们刚才居然在救我……   夜九幽美目流转,心中颇觉有趣。   虽然那会儿是有点下风不利,可她夜九幽何许人也,还真不要人帮。想不到她们居然会那么本能地出手帮忙,导致暴露了隐藏的行踪,明明可以摘桃子,却这么愚蠢地由暗转明入了场。   她们图啥呢……我和她们有交情?   而且看似还是集体反应,每一个人都觉得要帮我……真是有意思。   其实剑皇也有这种先跑路看别人打起来再摘桃子的想法……但身为剑客自有傲骨,真没有夜九幽这么不要脸,还没做好决定,夜九幽就先跑了。   本质上也是因为夜九幽知道这几个女人有多强,并且后面可能还藏着另一对更强的男女,可没那么好惹……但剑皇不知道。   在他看来,完整的四象大阵就该有夜无名的强度。而这个四象大阵看着气息很像那么回事,结果弄个残缺的白虎都这么久没拿下来,简直丢人现眼。   却见一个红衣姑娘倒持剑柄,对他行了一礼:“见过剑皇阁下。”   剑皇“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阵:“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岳红翎……承过前辈残留剑意,修行至今。”   “好……”剑皇古井无波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很好。所以你的意思?”   岳红翎平静地道:“此次多番乱战,均为白虎而来。无论哪两方打得不可开交,都会被第三方窥伺捡便宜,并且白虎也不是死物,更有变数。所以晚辈在想,与其这样乱七八糟,何不堂堂正正的以比试定归属?无论有多少方,此议都可以成行。”   剑皇觉得很有趣:“你要和我比剑?”   “两种方案……要么前辈来闯我们四象大阵,要么前辈把修行压在御境二重,与晚辈单独比剑。”岳红翎眼中闪烁着浓郁的战意,锐目仿佛藏着剑光:“不知前辈选择哪一种?”   剑皇仰天大笑:“沧海桑田,纪元变幻……不意世间之剑依然如故。”   韩无病转头看着岳红翎,眼里同属于剑客的战意一闪而逝。 ###第八百四十一章 此世是你的天下   岳红翎的举措好像在反驳韩无病之前说的话——韩无病认为岳红翎禀剑皇传承修行,真正遇上剑皇会有很大的麻烦,就像玉虚对上了道尊。所以他说,剑皇都出现了,你难道不会对自己的状态产生些许警惕?   岳红翎以实际表现证明,剑皇出现了,不仅不警惕自己的状态,反而决然进行了挑战。   迎难而上,一往无前,此为剑骨。   韩无病很欣赏,他自己本也是这样的人。   剑皇当然也是。   “我对破解四象大阵没有兴趣……自然选第二种。你若输了,白虎我带走。”他很是自然地回应着,仿佛这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三娘等人神色都很是古怪。给了两种选择不一定要应的啊,谁有资格让你做选择,你可以拒绝啊……想不到居然还真肯!   上古魔神第三,世间剑道的代名词,和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比剑!她吃过的米都没你用过的剑多。   这些剑客脑回路都怎么长的……   这回发疯的白虎都不用她们控制,韩无病主动过去制住白虎拖到一边,在韩无病面前,发疯的白虎倒是很老实,乖得像只猫。   众人分散四周隐隐结成阵型以备不测,岳红翎安静地立于中央,还是那个倒持剑柄抱拳的姿势:“前辈请。”   剑皇很有兴趣地再度打量着她,又多问了一句:“如此剑骨……当今之世,纯以剑道论,你是不是最杰出的一个?”   岳红翎看了韩无病一眼,没和韩无病、尤其是合并白虎后的韩无病对决过,她不能判断。只能道:“白虎不论的话,是的。”   剑皇饶有兴致地问:“你都打过么?这么确定?”   岳红翎道:“当今之世,纯剑客在江湖上比较多,但到了御境层面就寥寥无几,大都兼通多类手段而成。便如我夫君总体实力可能比我强,但他的剑只是手段之一。晚妆迟迟莫不如此,纯以剑道论,我想不出有谁能值得一提。”   剑皇这回有了些惊愕:“夫君?真正的剑客,只会以剑为夫。”   岳红翎微微一笑:“剑道多矣,非只一条,前辈也着相了。”   “说得好。”剑皇也有了笑意:“出手吧,让我看看有夫君的人,剑道如何。”   “得罪了。”岳红翎神色平静,倒持的剑柄忽地正向,平平无奇地一剑指向剑皇胸膛。   礼节性的一招苍松迎客……不知道上古有没有这样的比武礼仪,倒是让剑皇看得有点想笑,手中之剑一翻,稳稳压住了岳红翎这一剑。   果然力量就压制在御境二重初期,和岳红翎此刻一模一样。但岳红翎这一剑还是很轻易地被压偏,那是运劲模式以及剑所交击的方向与位置带来的力量倾斜,基础中的基础,简直像是初学者门派内的对练。   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就太快了。真是个普通剑客的话,估计连动作都看不见。   压偏这一剑的同时,剑皇的剑就已趁势顺着岳红翎的剑削了过去,直奔她的手指。   岳红翎手腕一振,剑尖斜挑,指向对方的手腕。   两人的步伐同时交错,下一刻“叮叮叮叮”珠落玉盘的声音响起,礼节性的起手已经瞬间变成了眼花缭乱的飞速交击,每一剑指向的都是要害,每一个攻防都藏了成百上千种后续变化,但却同样如同对练一样互相招架得密不透风。   好像常人练剑从基础到进阶的过程。   但旁观的哪个不是行家,个个目光毒辣无比,深知这种基础攻防之中蕴藏着的是最本质的剑道理解,返璞归真,稍微有一点点理解浅了,这一轮的攻防就已经可以死几次了。   双方好像不约而同的在用这种方式印证,剑皇在考核这个姑娘的剑道理解,岳红翎也在借由剑皇做试金石,看看自己的理解有没有薄弱或者偏差之处。   事实证明,岳红翎的剑道理解完美无缺,和剑皇一样堪称此道教科书。   这每一次的交击之中,剑皇都在保留或吸取岳红翎的一点点力量,交战越多,他的力量就会越强,渐至狂风暴雨势不可挡。这一手在岳红翎面前一点意义都没有,好像比他都熟悉。   围观群众也很熟悉,大家老公早期用的招……就是从剑皇这里学的。   剑皇打着打着有点好笑:“你这不是理解的,倒像是本就很熟悉我这套法门。”   岳红翎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是,极为熟悉。”   “如果我没有看错,你继承的是我晚年的一抹剑意,这元屠之剑是我早期技巧,后来早就摒弃了,你从何熟悉的?”   “阁下这套手段当年帮了我夫君不少,一度是他主要的辅助战斗手段。”   “所以你夫君就是当年拿了我留在陵寝外围剑印传承的那个?我留下的煞剑守护也是被他劈散的?”   “是。”   “本以为我的传承会是他,那毕竟是我有体系的传承。你这个嘛……没想到,没想到。”剑皇笑了一下,没多说,很快转而道:“注意了。”   随着“铛”的一声,双方长剑交击,各自反震后退。   剑皇古朴的长剑忽地由上而下,如刀劈一般直斩而来。   远处雪山之上,适时出现了一抹霞光。那是大家在这里历经一夜,朝阳初上。   太阳从下而上地升起,剑皇这一剑却是从上而下,朝霞竟然被这一剑压制,本该上升的太阳竟然升不起来似的。   这不是威力,压制在御境二重的力量上无法达成这样的威势,这是意。   那最终的一横一竖中的一竖,劈碎苍穹、斩破虚空的剑。   对剑的理解已经“考核”完毕,现在看的是真正的战力,不仅是对剑的理解,还有对这个世界、这片苍穹的理解。   在当局者眼中,这就是根本没办法避让的一剑,也是充满了法则压制的一剑。   岳红翎的落日残霞,本就是剑皇在上古之时觉得纪元末日的时候留下的最终感悟……而这一剑之时,剑皇更近一步,已经是让这一切破灭,不会有什么落日,因为连升起都没有。   破灭之剑!   岳红翎本在后退之中,足尖抵在地面,擦出了一道印痕。下一刻人剑合一,电射而出。   不再是人们印象中的落日苍茫,这一剑犹如朝阳初升,充满着奋发与朝气。   无论对方是不是剑道的代名词,是不是上古前辈,是不是自己隔代之师……今世之剑本该更胜往昔,从来没有传承了谁就只配被谁压制的道理。   你只有剑,认为夫君或妻子也只能是剑。   但我有夫君,我们本来就不一样,何谓压制!   “呛!”   剑皇之剑直劈下来,恰在剑尖与地面平行的刹那间,岳红翎的剑点在了他的剑尖上。   凌厉无匹的剑气从剑尖对碰之中暴起,万千剑气溢散四方,遍布苍穹,犹如一场剑气形成的暴雨。   岳红翎嘴角溢出鲜血,似是受了伤。   正在所有旁观者都一时屏息,心神都被牵扯的时候,空气一阵扭曲。一只纤手抓住了白虎,另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剑气袭向她的后背。   夜九幽趁机偷白虎,雪枭趁势偷袭岳红翎!   没一个好东西。   三娘飞速在岳红翎身后聚起护盾,夏迟迟皇甫情同时出手攻向雪枭,皇甫情的火焰在剑皇面前炸起,试图干扰剑皇对岳红翎的压制。与是否得到白虎相比当然是岳红翎安全的重要性高了万倍,此刻三人都没闲工夫去留白虎了……   这还不止,虚空再度扭曲,一柄阔刀劈头盖脑地冲着剑皇劈落,刹那间血色狂啸,星河倒悬。   “当你是个可敬的前辈,竟也如此下作!”   神佛俱散!赵长河!   三娘等人营救岳红翎,当然还差了一个环节,一旦此刻剑皇趁着岳红翎深陷危机之时下杀手,谁也救不了。恰恰赵长河此刻观测到这里,第一眼看见这状况,劈手就是最强一击直奔剑皇!   剑皇手腕一振,剑光分裂。剑芒仿佛长了眼睛似的,一道拦向后方阔刀,一道压住岳红翎的剑,最后一道穿过烈焰绕往岳红翎后方,直接劈在雪枭身上。   赵长河:“?”   雪枭:“?”   他奋力扭身试图避开这一剑气,却发现剑皇这一剑再也不是压制在御境二重的实力,而是最巅峰的力量。   巅峰剑皇的剑哪里是一般人闪得开的?雪枭身形徒劳地化为虚影试图使用分光掠影之法闪现,人都已经闪到几十丈开外了,那剑气依然准确地跟着过来,把他生生破成了两半。   “谁给你的胆子干扰剑道对决?”剑皇早已不复刚才和岳红翎很和蔼的对谈,声音如剑锋般冷漠:“无怪乎岳丫头说此世剑道没谁值得一提,我还在想为什么你不算一位,如今看来,果然不配。”   雪枭身子都被斩开了,体内犹有暗影之息向外凝聚,他的核心依然是黯灭。   暗影正在咆哮:“岳红翎不死,恐怕你再非剑皇!愚昧至极!”   剑皇冷笑,根本懒得回答。   皇甫情的烈焰已经在暗影凝聚之处呼啸而起,黯灭惨叫起来,在火焰之中翻滚。熊熊烈焰正是阴影的克星,被皇甫情克得死死,挣扎哀嚎了一阵,渐渐无声,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在这边战局突兀变化之时,那边同时在偷白虎的夜九幽也没有直接得手。   就在她抓住白虎肩膀试图带走的同时,韩无病消失在原地,下一刻那眼眸疯狂混沌根本没有理智的白虎豁然抬头,眼里尽是凌厉的剑气。   夜九幽愣了一下,白虎与韩无病已经毫无阻碍地融合在一起,手中长剑直贯她的小腹。   那呼啸而来的澎湃剑芒,比刚才剑皇与岳红翎在御境二重的力量感更胜无数。   御境三重!   扮猪吃老虎至今,韩无病与白虎根本不是任人争来抢去没有还手余地的对象,出其不意的突袭之下,他本就有资格袭杀御境三重的强者。   当然夜九幽不是一般的御境三重……   她任由剑气冲破小腹,玉手已经按在韩无病的额头。或许这一剑会让她受伤,但只消触碰天灵,这白虎就会成为她的尸傀,值得。   然而与此同时,氤氲紫气在她与韩无病之间泛起,剑刺入了重重阻碍,前方似有无尽河山,根本刺不到尽头。夜九幽这一掌也同样拍在了棉花上,生死之力直接渗进无边大地,无影无息。   两人身边出现了一个绝美的身形,平静地道:“你故意把我和长河困在九幽深渊,就是为了让他缺席这一战吧……但很遗憾,长河从头到尾都心知肚明。”   飘渺。   夜九幽到手的白虎飞了,怒道:“这就是所谓的,他会帮我?”   飘渺淡淡道:“你既先算计他,便是不要他帮……如今又怪得谁来?更何况……”   她顿了顿,微微一笑:“他未必想让你受伤,你这以伤换白虎的想法还是算了吧。”   夜九幽怒道:“老娘受不受伤关你们屁事,管得这么宽!别以为你杵在这里我就对付不了,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打!”   飘渺不理她,转头看向韩无病。此刻的韩无病已经停手,正有些出神地看着那边赵长河刀劈剑皇的身影,没有说话也没有逃跑。   电光火石之间,那边形势也变了,剑皇亲手劈了雪枭,混乱的战局忽然就变得很安静。   远处的太阳探出了山巅。   每个人都在盯着岳红翎看,她的嘴角仍有血迹,面色苍白,但还是洒然笑着:“碍事的已经解决,前辈继续?”   在场的众人都心知肚明,岳红翎的伤不是输了,相反应该算赢。因为这伤是剑皇本能地用上了更强一线的力量而造成的,只有居于下风才会导致剑皇本能地驱动了更强的力量来破解。   单从剑意比拼上看,剑皇之意压制日出,岳红翎之意旭日东升,太阳出山也意味着在剑意对比之中岳红翎略胜。虽然这个略胜借助的是天时——她只需要顺天应人即可,剑皇做的却是逆天之举,当然是她的简单。   但不管有多少原因,她确实是上风的。   当然上风不代表就赢了,一场对局之中上下风本来就是经常变换的,一次上风和胜利之间还有很长的距离。雪枭的偷袭使得这个对局中止,如今是否继续,只看剑皇怎么想。   剑皇也有些出神地看着岳红翎嘴角的血迹,沉默片刻,慢慢道:“还有什么继续的必要?既然能让我本能地用上了超出约定的力量,你当然就已经赢了。”   如果是江湖上比武,只要有点气度的,确实应该都会这么算。   但剑皇所求似乎很重要,布置疑冢、勾连雪枭,埋藏了整个纪元的想法,难道就会这么儿戏地结束?   岳红翎有些惊诧地问:“但前辈所求……”   剑皇又看了夜九幽和韩无病一眼,直接转身离开:“我之所求已经完成了。综合我与白虎之意,这件事你难道不是已经代替我做到了么?至于白虎之意怎么得到更多,那是你的事情。你的剑意不是已经告诉我了,你才是初升的朝阳,此世是你的天下。”   “前辈……”   剑皇没有回答,背对着摆摆手:“你夫君是烈的传承,却一身的夜无名之意……这事也有趣。晚秋之时,西南之野,届时再会。”   说完一闪不见。 ###第八百四十二章 断臂   剑皇到底要干什么,暂且还不得而知……总之随着他的洒然离去,多方混战争夺白虎的场面现在真的只剩下“内战”了。   夜九幽抄着手臂在那冷笑,斜睨着赵长河。韩无病也默然不语静立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结果赵长河压根理都没理这俩,正抱着岳红翎运起回春诀给她疗伤。   相比于所有要事的核心焦点白虎而言,岳红翎的伤势对于赵长河才是最重要的。夜九幽看着神色越发臭了。   “仅仅这么一下,这伤就这么麻烦……”感受着岳红翎体内的剑气如搅,赵长河神色不太好看:“这老头真讲气度?该不会是感觉我们来了这么多人讨不了好,故作个姿态吧?”   岳红翎笑了一下:“人家也算你隔代之师,教了你不少东西,你就这态度啊。”   赵长河臭着脸道:“又不是我拜师或者他主动教的,那是我们千辛万苦闯秘境获取的。当时要不是雌小雀给力,整个唐家连带我们全都要被那煞剑给劈了,我还要感谢他不成?”   确实今人没几个会对上古传承抱有多少敬意当成师父对待,主要原因就是这个。没谁是正儿八经的传承,个个都是拿命换来的造化,理论上和取得什么天材地宝是一样的,真没几个愿意认抢个东西就成自己师父了。最多就是“承你因果,会帮你发扬光大”或者“帮你了却未完的心愿”这类思维,已经算是善良的了。   所以当初青龙印的传承没有任何危险性的阻碍设置,也是青龙深知自己可能彻底完了,有意留一个善缘。善缘的结果是四象教确实好生归葬了他的遗体,只是没想到反倒被九幽搞成了尸傀。   赵长河又道:“如果是正常接触,我或许会尊敬他一二,可他伤了你……”   岳红翎笑道:“剑气锋锐,造成的伤势历来如此,和你们各种玄妙法门不一样。不是他有意的,就别臭着脸了。相反,我从他的剑意里领悟了很多东西,曾经有些朦朦胧胧未曾明悟的……”   “他最后是什么意思?”   “剑皇是世间剑道的综合,看似与白虎十分接近,但白虎并不只是剑,囊括更多。剑皇如果想要突破自己的藩篱,那或许囊括白虎之意是最佳的途径。”岳红翎笑道:“之前让我代替白虎之位的时候大家都没想这一层,我竟然在无意间做到了剑皇从上个纪元就想做却没做到的事情……今日之战,或许最百感交集的人就是剑皇了。”   赵长河道:“他已经是御境三重、世间之极。还要突破,是后面还有境界?天道那种?”   说着终于转头看了夜九幽一眼,夜九幽冷笑不答。   几句对话间,赵长河也终于把岳红翎体内剑气消弭,便轻轻俯身吻了吻岳红翎尚带苍白的唇,把她扶到一边石头靠坐着:“剑气虽消,受创的经脉脏腑一时半会还无法这么快修复,你且休息,别妄动真气。”   崔元央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我来照顾岳姐姐。”   “多谢央央。”岳红翎也偷瞥了夜九幽与韩无病那边一眼:“真不需要我动手了?他们可不简单的……”   赵长河摇摇头,起身走向韩无病,在他面前立定。   此时的韩无病并不是原先的冷漠剑客模样,眼里有略微的狰狞之意,可以看出魂海略有些起伏升波的沸腾感。很明显是融合了发疯白虎之后的后遗症,只是他可以压制疯意。但外貌还是韩无病,也就是说发疯的白虎是融到了韩无病这里,以韩无病为主,而不是韩无病成为白虎的脊柱。   两人对视良久,赵长河终于慢慢开口:“刚才这么乱,你完全可以趁机跑掉,为什么不跑?”   韩无病道:“总要面对。”   “是面对我们与白虎的争端,还是面对我逃命的时候你明明看在眼里却没有出手?或者是面对,你刚才举剑指着迟迟?”   韩无病沉默片刻,慢慢道:“都要面对。”   “我之前这段日子想要解决的最重要的事宜,就是把央央和飘渺分成两个人。”赵长河道:“想不到的是,这里有人并不想保持独立,反倒是自己想要合并。”   “不一样……”韩无病叹了口气:“我本来就是白虎的一部分,双方缺了对方都不完整。白虎没有了我,疯病且不提,他至少没有了剑骨,成日里东躲西藏的;而我没有了白虎,神魂有所缺失,才会一直被人入侵,弄成了剑奴——这代表着我将来面对神魂类的对手会是巨大的短板。我们合为一体才是完整的存在,是必须的。”   “所以……白虎想做的事就是你想做的事。”   “是。”   “所以你不再是我认识的韩无病了,只是白虎,是吗?”   “倒也不全是……除了白虎想做的事之外,以韩无病的意志为主。”   “白虎想做什么事?”   韩无病沉默下去,良久才道:“首先我不会愿意成为四象大阵的一部分,甚至是要毁灭它。所以我不会归降四象教,也就是……不会听你的。”   “这是你剑指迟迟的主要原因?你憎恨四象,尤其是取代了白虎的对象。”   “是。”   夏迟迟冷笑。   赵长河又道:“对我见死不救,与此有关么?”   韩无病叹了口气:“是对你有信心,波旬杀不了你的。”   “那倒未必。”赵长河冷冷地看着他:“我是新夜帝,你看不得这个体系。你自己不一定愿意杀我,但若是别人出的手,那就与你无关了是吗……”   韩无病慢慢道:“不瞒你,当时我真没有这么想过,至于内心深处的潜意识是不是有这个原因,不确定。”   其实基本可以确定。   如果不是潜意识有这个因素,见到朋友陷入险情,那必然是本能就会出手帮忙的,才不会去考虑对方能不能自己应对呢。   如果是赵长河看见韩无病被追杀,百分之百是立刻出手,连想都不会去想别的。就像现在关系都已经起变化了,还是果断地让飘渺阻止了夜九幽擒白虎,是不想夜九幽受伤还是不想韩无病变成尸傀?相比之下肯定后者占比更大,受伤的严重性怎么也比不上变尸傀啊。   韩无病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有趁乱跑路。他知道以现在的场面留在这里非常危险,他根本不可能是这群人的对手,但他必须留下来面对朋友的质问。   赵长河慢慢道:“白虎的发疯和毁灭欲,无论是针对夜帝体系和四象的,还是针对整个世界,我都隐隐知道原因。在他的角度没什么错误,可以说是可怜人,我一点都不会怪他。”   韩无病抬头看着赵长河的眼睛。   赵长河续道:“但我怪你。无论什么缘由,即使是你我有根本上的冲突,你当我是朋友就该提前告诉我,寻找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但你没有,自己默默躲着到了今天,把朋友之间可以讨论的冲突变成了这副模样……你知不知道我发动了多少力量在暗中找你?是不是在你看来,我找你的目的是杀你,所以反而躲得更严实了,宁可与波旬雪枭与虎谋皮,都不愿意和我说一句?”   韩无病叹了口气:“说哪去了……我之前只是不想让你难做,四象终究是你的女人。”   “现在这样我就不难做了?”赵长河冷冷道:“你和四象的冲突原先只在概念上,不是不能解决的。可自从你剑指迟迟,就成了实质,你觉得现在我应该怎么做?”   韩无病不语。   赵长河低声道:“你我曾经约过一次比武……那次因为迟迟她们的打扰,最终让我们的比武变成了应付故事,打得并不尽兴,当时你我都是颇为遗憾的。后来交情越深,就更打不起来了。”   韩无病淡淡道:“打不起来还有一个原因,后来你提升得太快了,我不是你的对手,没有什么可打的。”   赵长河慢慢拔出龙雀,遥指韩无病:“那么现在,你御境三重,似是并不稳固。我二重之巅,是不是恰好?”   韩无病没有拔剑,定定地看着赵长河熟悉的阔刀,久久不发一言。   说是比武,其实就是决裂。   交情好的时候是打不起来的,打也只能是对练,会导致对方伤筋动骨的招数是不可能乱用的。而这样的比武,什么都能用,不再在意对方是不是会因此伤筋动骨。那就是决裂。   与白虎应该承担的相比,好歹没有四象大阵一拥而上,只是赵长河一个人,是不是该说情况好了不少?但韩无病一点喜色都没有。   他沉默了好久好久,忽地拔剑剁在自己的小臂。   断臂飞起,鲜血喷溅。   围观的女人们神色都是一动。断臂准确地飞向了夏迟迟的位置,夏迟迟下意识伸手接住,有些犹豫。   这是致歉?   韩无病却没有说致歉的话,断臂让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却依然没有半点表情,淡淡道:“其实这次说乱战吧,倒也未必。剑皇面上想杀我,实际与我在合谋做戏,一起针对的是夜九幽。只是被你们破坏了……所以并不完全是我欠你的。”   夜九幽神色古怪地看着他,赵长河转头看着那截断臂没说话。   韩无病淡淡道:“当然夜九幽不是一般人物,不是我们说谋划如何就一定能成的。总之半途被你们捣乱,已经偏离了既定轨道,原先可能是什么结果已经不重要了。现在重要的是,这截断臂可以给你们完整的白虎传承,你们要的东西已经得到。所以无论你们杀不杀我,都不会让夜九幽得到我,对么?”   赵长河半晌才道:“对。”   “那你还杀不杀我?”   赵长河不语。   韩无病笑了一下,转身离开:“和你这次比武依然比不起来,下次相见或许就可以了……其实我也很期待。”   赵长河忽地从后面丢过两个瓶子:“一瓶外用,止断臂之血。一瓶是安抚神魂的,白虎的疯病可能无解,但抚平魂海波澜、让你不要强压,还是可以做到的。下次见面,期待你御境三重稳固。”   韩无病一把捞住两个瓶子,大步离去。   夜九幽似是动了一下,想要去追,赵长河背对着她忽地向右横刀,拦住了去路。   夜九幽倒也没动,淡淡道:“所以剑皇是有气度的前辈,韩无病是曾经的好友。只有我夜九幽,才是你的敌人是么?”   赵长河叹了口气:“你难道没听见韩无病说,他们合谋在杀你,是被我们破坏了?我们明明救了你。”   夜九幽冷笑道:“你难道没听见他说,他们的谋划未必能成?更何况我根本死不了,在我看来完全是你们多管闲事。”   “是么?”赵长河终于转头看她:“除了多管闲事之外,你难道不知原本我们还有另一个选择。”   四象教与夜九幽可是天然的对立,至今连神州一统都还因为夜九幽为关陇站台而卡着没法进行,所谓另一个选择,当然是趁着剑皇与韩无病合谋对付夜九幽的机会,大家也一起揍她。无论原本夜九幽是否有过应对备案,这回都是必死无疑。   但大家没有这么做,此前由暗转明掺和其中都是为了救她,后来赵长河与飘渺出现同样是阻止了她与韩无病的两败俱伤。   “所以我还要感谢你们的不杀之恩了不成?”夜九幽冷冷道:“现在你阻止我追白虎,已经是道途之敌,这种对立属于不共戴天,你知道么?”   “知道。”赵长河很是平静地道:“但我认为你这个方向未必正确。你在做着这些事的时候,心中难道就很坚决,没有一点犹疑么?”   夜九幽冷笑:“你以为你知道很多?”   “我至少知道这是夜无名眼中不要的垃圾,你不但去捡,还捡的是死垃圾。”   “……”   “不管从哪个方面去想,这都不可能是正途……当然也许你要的也不是这个,只是为了窥探与参照,但若只是如此,途径会有更多。”赵长河认真道:“就比如……活着的四象就站在你面前,难道不是更好的途径?”   夜九幽怔了怔,神色终于微微一动。   “我说过我会帮你,只是你不信。”赵长河顿了顿,转头看向那截断臂,声音有了些许惆怅:“刚才我和无病说过,这些事情他如果早告诉我,大家就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不会等到现在不可调和。你也一样,当你放弃了杀戮与寂灭,我们也就不再有任何对立,如果愿意开诚布公,又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很多矛盾只不过是源于自以为是与不肯信任。”   说到这里,声音又大了少许:“有人瞎的就算了,嘴巴也是被缝住了似的,还不如别人肛门有用,肛门至少能放出屁来,不知道她长个嘴巴干嘛用的。真是不知所谓。”   夜无名:“……”   夜九幽以为在骂自己呢,大怒道:“你的嘴巴才是肛门!早跟你说让你的妻子们陪我做研究,你怎么可能会肯,在这装什么样呢?”   “为什么不肯?你没有试图擒杀她们去研究,而是瞄向了上古四象的尸骨,这岂不就已经善意?”赵长河道:“我甚至都想不到你会这么做,原先我一直猜疑你的计划是奔着三娘情儿她们去的,居然不是。”   “你没猜错。”夜九幽冷笑道:“你当我为什么要把你困在深渊,还不就是觉得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捉了你这群女人?”   女人们都是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也许她有这么打算过,反正从她刚才的表现并不像。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大家从出现起就是为了救她,她也就做不出恩将仇报的事情。不管怎么说,夜九幽的态度和大家原先想象中的大反派差异很大。   真是大家认知中上古九幽的那种黑暗凉薄,可不会纠结是不是恩将仇报。   “只是如此么?”赵长河道:“青龙尸傀在京师是可以造成大乱子的,你原先计划必然如此,搅乱山河对你有利,你却放弃了……这是为什么?”   夜九幽还是冷笑:“因为我拿你当盟友,短期内并不想与你闹僵,当然不会那么做。”   “或许吧……”赵长河很认真道:“无论你是怎么想的,总之做出来的事情足够让我承情,那就没有什么是不可商量的。现在的问题就是,你愿不愿意把你知道的与我开诚布公?” ###第八百四十三章 天罚?   不管夜九幽愿不愿意,这架好像是打不了了。   一场几乎牵涉了此世所有巅峰势力的、在皇甫情等人预计中要做好人人负伤准备的艰难大乱斗,从岳红翎挑战剑皇开始由繁化简,到了最后大家起到的作用只不过是构建了“势”,方便赵长河对话而已。   夜九幽必须承认,这群女人呈四象大阵围在这里,尤其边上还有飘渺的情况下,她确实很忌惮。被赵长河横刀拦着,她心中极为恼火,却始终没法出手。   夜九幽神色忽晴忽暗地看着拦在面前的龙雀老半天,才慢慢道:“究竟是想要和我说开,还是用这些理由拦着我不去追你兄弟,你心中清楚。说了这些看似好听的话,还不如说对我有愧。”   赵长河沉默。   没错,说一千道一万,找了再多借口说服自己说服夜九幽,本质就是在救韩无病。   否则要拦又何必横刀?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对方“你不和我谈,就和我的刀谈”。   这一横刀威胁,性质与韩无病剑指迟迟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把对方的情谊往脚下踩。自己对那副场景多不舒服,此刻的夜九幽也就多不舒服。   赵长河终于收刀,低声道:“抱歉。”   夜九幽冷笑:“韩无病为这此可是断臂致歉,你就这两个字?”   当然人人都知道韩无病断臂为的可不仅仅是这一件事,还有赵长河批评的不肯信任躲着不交流,也包括对赵长河逃命时见死不救的愧意,同时还有断臂求生、让四象教得到白虎之躯来消除冲突的意思。   对韩无病这样的人来说,再多弯弯绕是不会去考虑的,面对复杂得无法说清的心绪,自残是最直截了当的选择。这一剑剁下去,赵长河什么恼火都没了,反而有心疼冒了出来。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蛋疼,终于叹了口气:“怎么我感觉你这倒像是在吃韩无病的醋似的。”   夜九幽:“?”   “也要我断臂么?”   夜九幽美眸在他手臂上转了转,冷笑道:“我觉得可以。”   身边传来女人们的杀机,夜九幽脸色更臭了。说得好听,你有本事真剁手臂,这群臭娘们不和我拼了?其实真让夜九幽选择的话,断臂有什么意思,断第五肢才好呢,看你身边还有这么多助力不……   赵长河叹气道:“所以我说帮你达成目标,算是弥补,你真不信?”   “目标?”夜九幽冷笑着,忽地打了个响指。   青龙朱雀玄武的尸傀出现在身边,此时所见已经不再是之前枯槁死寂的模样,居然有了少许鲜活感。   夜九幽淡淡道:“他们在谋我,我又何尝不在谋他们?真以为我是任人算计的傻子?”   赵长河道:“我从来都知道你不是,你的暗中布局是很多的。”   夜九幽指了指尸傀:“原本我不需要那么早展现自己有这些尸傀,埋伏着更有价值。之所以早早展现,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赵长河想了想:“白虎是活的。你利用四象之间的关联,让白虎的生机与记忆刺激这三位,达成某种在你掌控下的复活条件。你之前战局看似下风,实则并不算什么事,时间拖得越久,生机刺激越久,对你越有利。到了一定的时候,原本看似呆滞的四象全面复苏,加上包围在外的其他下属,反而是剑皇白虎有可能被你一网打尽。这也是你在乱战之中会救白虎的原因,你并不想让他出事。”   夜九幽有些惊诧于他正确的判断,依然冷声道:“既然知道,就该明白你们无谓的插手完全是在给我添乱?”   “你有计划,他们也有,最终谁的计划会成功谁也不能预计,我看结果倒更有可能是两败俱伤。其实我们要是不捣乱,埋伏着等时机出手,那你们给我们摘了桃子的可能性倒更高一点。”   夜九幽冷哼一声。既然赵长河飘渺能及时脱困出来,那被摘桃子的可能性当然是存在的,但哪个可能性更高谁都不知道,事情已经被搅乱了,就没有如果。   赵长河道:“我并不想知道按照原本的发展会有什么结果,却觉得现在这样是最好的,至少没有发生不想看见的事情。只要人还好好的,计划失败了算什么,照样可以卷土重来。”   只要人还好好的……   夜九幽总觉得周边女人们的杀气都有味道了似的,那一双双警惕的美眸忽地就变得有些奇怪……   你刚刚还拿刀拦我!   也不知什么心态,夜九幽实在不想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和赵长河谈话,终于道:“如果你真有点想要补偿我的意思,今夜来之前的山巅,自己一个人来。”   说完咻忽不见。   赵长河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一时沉吟。从夜九幽这遁法来看,其实不是自己横刀就能拦的。   拦住她的其实是态度,而不是一把刀。   赵长河叹了口气,终于走向皇甫情那边。她正控着一团火焰,烈焰之中有黑雾正在挣扎扭曲。   这是黯灭,也是波旬,二者已是一体。朱雀之火对其的克制一点都不逊色于佛塔,可以看出痛苦的挣扎,气息越来越虚弱。   见赵长河有些沉默的样子,皇甫情笑道:“怎么,心情很差?”   “嗯。”   “是因为韩无病,还是因为九幽呢?”   赵长河摇头:“主要还是因为无病……情绪着实复杂。当然这件事情也确实有点对不住夜九幽,她放弃了很多本来想做的事情,就是不想和我闹翻,我的做法多半让她挺失望的。话说如果我真打算帮九幽,补偿她,你们怎么看?”   “还是要摸清她具体怎么想……理论上我们和九幽是死敌,不可这么轻易信任。她做出的这些确实不错,但也有可能只是麻痹我们,毕竟大家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姿态做出来了,你就会心软——你这种性情有时候是很容易上当的,要小心。”   赵长河“嗯”了一声。想起之前追溯夜九幽在镜子前的表现,一时出神。   夏迟迟道:“你在想什么?”   “呃……没事,也就是心情闷闷的。”   “正常,换我是你啊,心情也闷。”夏迟迟笑眯眯道:“最闷的在于,无病并没多少错处对吧……换了个人多半也会觉得你肯定站我们一边,不好和你开口,韩无病这人本来就孤僻寡言,躲着不和你交流对他来说挺正常的。他对你的义气我看还是有的……不过我看可能也杂了点妒忌?不太好说。”   “你倒还为他说话。”   “因为被他剑指的是我,只有我能决定原谅啊。我不表态,你就闷着吧。”   赵长河心中微动,转头看她。   夏迟迟掂起脚尖,附在他的耳边:“韩无病可是世上唯一见证过我用男装和你偷情的……立夏之日是你们的约定,最后被立着腿儿乱弄的夏是我。单是这样的渊源,我都愿意让他三分。”   赵长河失笑:“你啊……”   其实也就两年多的事情,不知为何如今回忆起来简直像是换了人间,沧海桑田。   那时候初出茅庐的青涩,那时候意气风发的江湖。   夏迟迟小大人似的伸长手臂,揉揉赵长河的脑袋:“什么我啊,我倒想说你啊……不知该不该说你运气好,混迹江湖这么久以来,从未遭受过什么兄弟的背叛这种对于其他江湖人司空见惯的事情。就算现在勉强遇上一回,也算不得真背叛,我觉得是个好事来着。人说一入江湖岁月催,你连这都没尝尝,催什么催。”   赵长河忍不住被逗笑起来,闷蛋似的心情好转不少,一把揪下夏迟迟摸脑袋的手腕:“怎么没遇上了,在山寨就遇上过啊……话说我真被催老了,难道你高兴吗?”   “老点儿也不错呢,多点沧桑感更搭你现在的身份地位,什么时候了还长得像个小毛头似的有意思吗?”   “你堂堂女皇长得还像只小妖女呢,平时上朝怎么服众的?”   “所以我要早点生个孩子啊。”   公然说了是吧……旁听的飘渺别过了脑袋,皇甫情磨着牙想要揍徒弟,终究忍住了。   话说这什么环境,老娘要打徒弟都不好意思,你们居然还打情骂俏起来了……   总之赵长河那种说不清滋味的心情真被善解人意的小妖女给插没了,笑道:“回头再说,先做正事。”   说着伸出一只指头,点在皇甫情的火焰之中,点在黑雾里。   “你的身份有点多,现在连波旬都是你……我还是称你为黯灭吧。”赵长河淡淡道:“有几件事想问你。”   黯灭被皇甫情烈焰焚灭得极为痛苦,但赵长河这一指让他更痛苦。本来被烧得精神混沌也是一种自我保护,这一指让他重新清醒,更是痛不堪言:“我觉得你还是继续打情骂俏的好,能不能让我安心点去死?”   “不能。不然我当初放波旬是图啥?”   黯灭愤然道:“你是故意放波旬,就是知道我会吸收?”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否则你之前没有理由不去救波旬,还不就是早就等着谋他么。”赵长河道:“我一直就觉得雪枭要么和白虎有关、要么和剑皇有关,但实力不足所以一直隐忍。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等,既然要破局,那就送你实力,到了你觉得有资格做些操作的时候,自然会带给我们想要的线索。”   “包括你所谓的被夜九幽困住,也是故意的?”   “当然,她有些事情不希望我和飘渺干涉,自然要困住我们才会开始实施。”   “所以这场变局可以说全在你预计之中、甚至是你引导而成?”黯灭大笑起来:“但为什么你现在情绪这么低沉,好像你才是失败者。”   “没关系,我有善解人意的妻子,现在已经不低沉了,低沉的是你。”   黯灭:“……”   他真的很想让皇甫情的烈焰烧得更猛烈些,早点死了算了。   “你与白虎的关联应该是源自韩无病,体内的白虎剑意也是如此。但你和剑皇的关联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与他有合作?他按理根本看不上你。”赵长河淡淡道:“我只问这一个问题,你答了我就给你个痛快。”   “不就是因为我能给他带来白虎的下落,甚至帮他得到白虎,而进行了浅层合作。还能有什么别的?”   赵长河冷笑:“但你刺杀红翎……你竟然会担心红翎崛起取代剑皇,这种事即使要发生也是将来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值得你冒险下场偷袭?唯一的原因,你根本不是担心红翎取代剑皇,而是纯粹的想趁着机会破坏四象一环,你图谋的是其他。再想想前因,你从上个纪元开始就在图谋取代九幽,你才什么实力,哪来的底气做这些事,又凭什么判断本纪元是人道之世……我才不信你背后无人,你不过是个马前卒罢了。说吧,是谁?”   黯灭在烈火之中痛哼,却不说话了。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一二。”赵长河低声道:“暗影才是一切的源初,对么?寒螭冰渊下面镇压的东西,是否与你直接关联?”   黯灭骇然,虽未说话,那比之前扭动幅度剧烈无数的黑雾证实了它心中的震荡。   “所以夜无名忌惮夜九幽,是因为这个,她认为夜九幽代表你们……而夜九幽从未把你们当回事,反倒缺失了这块认知,显得比夜无名懂的少了……但恰恰是剥离你们之后才开始有了觉醒的意思,变得鲜活……”   “轰隆隆!”天上乍起雷霆。   就像是触动了天罚一般,有种灭世般的威能直劈而入。飘渺三娘等人心中一凛,正待动手防护,却见赵长河手腕一翻,长生天神斧骤然在手,恶狠狠地向上迎劈而去。   “轰!”   雷霆对雷霆,电光如蛇四散蔓延,过不多时整个天魔幻境摇摇欲坠,似是整片空间开始皲裂。   赵长河冷笑,引导一缕电光进入黑雾,惨叫声中黯灭渐渐消散,化为被动的暗影与波旬之意,消散虚空。   “走。”赵长河一挥手,一道光芒笼罩全场,下一刻所有人集体挪移,直出天魔幻境之外。   到了幻境“门口”,赵长河瞥眼见到屹立侧边的光洁山壁,再度扬手。   整座山拔地而起,赵长河托山在手,大步离去。   连自家女人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老公托山而行,眼睛全部变成了星星。   好帅啊……   离去的身后是倾塌的空间,无数异兽幻兽的幻影四散消逝,落入天下,更衬得这背景帅绝人寰。   其实挪移山脉这种事上古青龙就做过,飘渺更是可以随便做,但除她之外的其他女人都是从凡人一步一步修行上来的,一些看上去很离谱的表现力都没测试过,乍然见到,那心灵冲击真挺大的。   长河能做到,那是不是意味着其实我们也可以的。   原来时至今日,移山填海不过等闲。   “飘渺带大家找个闭关地,一起先研究一下白虎断臂。哦对,之前天河那边就挺好,不容易被找到,安全。我去见见九幽,回头再说。”   夜九幽沉着脸,盘坐在这些日子来一直呆着的飞雪山巅,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远处的空间动荡混乱让夜九幽醒过神来,正准备追溯发生了什么,就看见远处雪原之上,赵长河托山而来。 ###第八百四十四章 你敢不敢试着相信   就算是见惯了各种强大表现力的夜九幽,看到有人手托山峰大步行来的样子,也是觉得有点小帅的。   毕竟不多见。   但她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你晚上来,怎么现在就来了?”   赵长河随手把山一丢,稳稳落在她的山脚,连一点雪花都没溅起。其中光洁如镜的那面正对夜九幽,哪怕身处山巅都能直接看得见镜中的容颜,好像这送的不是山,只是个化妆镜。   听夜九幽的问话,赵长河也很随意地反问:“为什么非要晚上来?”   “你和你的妻子们久别重逢,尘埃落定了难道不要抽空陪一陪?”夜九幽面无表情:“果然男人皆薄幸,不是说说而已。”   “如果当真尘埃落定,那陪的可就不是一天了……之所以就给这么一天,是因为你我都知道事情才刚刚开始。”   “那好歹也有一天陪陪她们,你就不在意?”   赵长河沉默半晌:“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语境之下,我们现在算什么?”   夜九幽:“?”   赵长河也面无表情:“这语境下,你是我抛开妻子们来偷情的对象,才能用到‘薄幸’的评价。”   夜九幽“呵”地一声,眼里却殊无笑意:“没见过拿刀拦在偷情对象面前的。”   赵长河知道夜九幽依然极为恼怒这件事,却没什么可说的,只能道:“所以不是偷情。既然不是偷情,那自然应该白天来,总比夜里磊落些。”   当然他说得有道理,只不过夜九幽的神情更臭了:“之所以让你夜里来,是因为我更习惯夜间做事,对我来说那才算白天。”   两人对视着,好像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为什么要互相辩解是不是偷情。   看着好像是毫无意义的废话,难道这俩还真能偷情不成?这点鸡毛蒜皮的字眼有什么值得辩来辩去的。   但实际上两人的关系是,人类身份有婚约、魔神之身被看光过。即使自己心里不觉得暧昧,在旁人眼中可未必。   夜九幽不想在他的女人面前谈话,非要约他独自来,不愿意被他的女人用暧昧狐疑的眼神围观的因素起码占了一半。又不是那个关系,你们那什么眼神?   但本该我行我素根本不在乎别人眼光的夜九幽,在长安之时还故意说要乱你内宅来着,现在为什么想要避忌这个?没人知道,夜九幽自己也不知道,也不想因为这个去照摄魂镜。   但她却忘了,独自约过来、还约夜里,这实际要比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围观更暧昧得多……以至于赵长河拔山过来的举措,在此时都似乎都有了一种暗藏的挑逗——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的内心?   夜九幽终于瞥了眼山峰,淡淡道:“你把这个搬过来干什么?只用一角为镜,我还可以照着玩,完整的话我也不确定是否会有伤害。”   赵长河道:“此物能摄人魂魄,化作游魂。我不能让它留在那里无人看管,放在你这挺合适的。”   夜九幽冷笑:“那你毁了便是,我这庙小放不下。”   “目前来说,此物是除了夜无名相关的东西之外,你唯一表露过想要的东西……当然送你。嫌大的话,是炼化成其他形态也好,是做别的用处也好,或者真想毁了,你随意。”   夜九幽冷笑收了,面无表情:“你的意思,就用这个弥补我?”   赵长河道:“没,这就是个简单的礼物。”   夜九幽神色好看了点,忽地伸手一招。   庞大的山峰滴溜溜地变小,真就跟个小镜子一样被她掂在手里一抛一抛的,笑吟吟道:“礼物收下了……你此来要说的正事也可以说了。”   赵长河一时无语,难道不是你叫我来的?怎么变成是我来找你说正事的了……你要是不约我来,我这时候真就在天河陪老婆了,什么事非要急着这时候找你说。   当然这话就不会说出口了,赵长河索性当作真是自己来找她的,认真道:“上古四象,已经死了就让人安息吧……在世人的传统观念中,让人死后尸身不得安宁是很严重的坏事。”   夜九幽大怒:“那又怎么了?我谁都没害,你也要管?赵长河你不要蹬鼻子上脸太过分了!”   赵长河摇了摇头:“不是我要管你……剑皇也问你难道觉得是小事?也许在你的思维中这确实是小事,可别人的观念都不这么觉得,你继续与世人的观念背道而驰,以后还是要与上古一样天怒人怨。”   夜九幽冷笑道:“夜九幽从上古开始就是与天下为敌,世人眼中最大的反派之一,又有什么打紧?”   “首先,你一直压不过夜无名,未必是实力不足,而是失道寡助。你对抗不了她整个庞大的体系,甚至于实力不足也与体系有关。已经吃过这个亏了,还要再吃一次么?”   夜九幽眯着眼睛盯着他,一时没有回答。   赵长河又道:“其次你并不想做世人眼中定好的角色,不想做天道定义下的代言。你已经不想代言黑暗,又为什么还要沉湎于操纵死亡?是因为剥离黑暗已经让你变弱,如果一股脑儿把什么都变了,你就再也维持不了自己的实力?”   夜九幽淡淡道:“既然知道还废话什么?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总要一步一步来。我再不愿意作为既定的定义,也不可能自毁根基,把自己放在弱者求存的境地。无论是你眼中的善恶,还是世人眼中的正邪,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赵长河道:“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既是代言了幽暗,却又不是与生俱来所定义的那种,这是否脱离了既定的框?”   夜九幽怔了怔。   赵长河又道:“我身边的人都是这样啊,四象如此,其中三娘成为海皇也是如此,如今红翎似乎有取代剑皇的意味……哪个天道定义过她们,这都是自己修行而成的。包括我自己,我说是夜帝,与当年夜无名真是一回事吗?自己练的就是自己练的,不是谁送的,也不是与生俱来。就算自己练的要被你们这种压制,那又如何,总有朝一日拱翻,取而代之,我所见的例子已经数不胜数。”   夜九幽沉默片刻:“飘渺呢?她还是与生俱来的定义。”   “她的定义已经变了。”赵长河道:“你便是现在去问她,她代言的人道气脉,仅仅是如同上古一般虚无缥缈的定义呢,还是与我赵长河强相关?是否像早年那样,谁做君王对她都没区别?有没有我赵长河的天下,对她来说是否一样?早就不一样了!”   夜九幽心中终于微动,沉吟不语。   例子确实很多,只是大家站的角度不一样。人类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先天魔神的角度则未必会这么想,即使这么想了,也未必下得定决意去做,天知道会做成什么模样。   那是多么破釜沉舟。   赵长河低声道:“从我们所见的一些线索,甚至可以认为,当年纪元崩毁、人道重开,就含有这样的意义在其中,这是有人在刻意推动的……”   夜九幽眯着眼睛……夜无名?   果然赵长河续道:“夜无名如此英雄,我很佩服……你要被她比下去多少?”   夜九幽不怒反笑:“你这是在激我呢,还是在向你家夜无名表忠心?”   赵长河当然有种说给夜无名听的意思,但这意思可不是表忠心,而是相反:“如果夜无名听见这样的话,我想她未必还会对你出手,你至少可以消除这方面顾忌。”   夜九幽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一阵子,笑道:“如果她出手呢?”   赵长河拔出龙雀,插在雪地里。   夜九幽出神地看着龙雀,眼里有些恨意:“你确定,这刀会用来拦住夜无名,而不是砍向我?”   “这就是你始终不愿意和我开诚布公的原因所在吧,你从来没法确定我和夜无名到底是什么关系,建立不了信任。”   夜九幽淡淡道:“我从来无法信任任何人,与夜无名无关。”   赵长河道:“凡事总有第一次,就看你愿不愿意试试?”   本来正经交流好端端的,不知为何这句话出口就给了两人一种暧昧感,都下意识地住了口,使得空气莫名地安静了下去。   周围雪花依然轻飘,绕着夜九幽身边盘旋,却永远无法进入一尺之内。   就像她永远的拒人千里……也像她身上永远不会有任何装饰。   她从来只有自己,就连下属都近不了她周边。在永恒的黑暗深渊里,她唯一能看见的只有摄魂镜中的自己。   “我凭什么信任一个……在几炷香之前还横刀拦在我面前的男人?”夜九幽慢慢开口,眼中没有了之前的笑与怒,渐渐变得冷厉淡漠。   赵长河还没来得及开口,夜九幽右手闪电击出,轰向赵长河前胸。   赵长河本能地想要招架,手都动了,却很快挪开,任由她一掌拍在胸膛。   没有预计中的狂暴伤害,而是无边幽垠笼罩全身,丹田沉寂,经脉枯萎,血肉枯竭,浑身黑暗死气蔓延,有种要成为尸傀的感觉,或者是陷入黑暗的傀儡。   见他根本不闪,夜九幽眼里也终于闪过惊讶,却终究淡淡道:“在很早之前与你相约那会儿我就说过了,我需要的是你成为奴仆。只有成为我的奴仆,我才能信任……你哪来的胆子,竟敢不架不闪?”   赵长河脸上泛着死气,捂着胸口似乎极为难受,脸上却是在笑:“咳……本来以为你是发怒要揍我,那不管多大力,给你出个气是应当的。”   夜九幽听着有点想笑,淡漠的姿态都快保持不住了:“就为了这?那你现在要被我操纵为奴了,后不后悔自己的幼稚?”   “幼稚么?韩无病断臂还,我挨你一掌还,说来我还赚了。”赵长河道:“只要你把气出了,那就值得。”   “变成奴仆也值得?”   “其实你如果是要揍我,那我伤定了。但如果是想操纵我,那却未必做得到的……”   “是么?”夜九幽眼眸幽幽,无垠幽暗侵袭而至。   却发现赵长河魂海被锁链锁得严严实实,自己的幽暗死气侵袭不进去。   夜九幽笑了起来:“心魂锁链不是万能的,以我的实力要摧毁它并不是办不到,如果这就是你的底牌……”   赵长河摇头:“这不是我的底牌……你根本不想把我变成傀儡,那对你没有意义,这才是我的底牌。”   “我为什么不想把你变成傀儡?我做梦都想收服你这一系势力。”   “傀儡不过你意志的延伸,这样的赵长河除了作为一个战斗力之外没有你想要的其他价值,激起四象与飘渺的怒火更是让你的计划平添阻碍。”赵长河索性盘坐在地,微微一笑:“不过意外接收了你这缕幽暗死气,我略作分析,倒有些建议,你要听么?”   夜九幽饶有兴致地托腮:“什么建议?”   “刚才说过,你不想要与生俱来的定义,如果以今世人类的路子重修一回,既能执掌那些法则,又可以脱离既定的框架,或许是两全之法。”   “那又怎么?”   “此前黯灭被我杀了,此时此刻的幽暗法则是被动散于虚空,你是可以重掌的。当然你如果直接重修就免不了根深蒂固的窠臼,依然会陷入老路子里……但如果借由我过一手,你从我这里感悟新的,是不是有可能脱离老路子?”   夜九幽笑道:“你这意思,把你自己给我做研究对象?”   赵长河道:“你之前说得没错,我不会愿意让我的妻子们陪你做研究,也不会愿意把我女儿星河给你研究……但我可以给我自己。夜帝之意,四象之能,生死之变,光影之分,我全都有。虽然我一个都不精……但我不需要精,你要的也不过是一个全新的引子,引领让你自己脱离窠臼的悟。”   夜九幽笑意收敛,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你的生死就尽在我手?”   赵长河神色也很认真:“我说过会帮你,现在拿我自己做诚意,证明这一点……从今往后,你敢不敢试着相信?”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夜九幽不敢杀赵长河——就连近在眼前的把他变成奴仆的机会,夜九幽都不敢真的实行,那会坏了很多事,导致的后果都没法推演。所以并不是赵长河多么信任夜九幽,他知道自己不会出事。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很大的信任,至少是信任夜九幽有足够的理智。一旦不够理智,他赵长河就万劫不复。   我敢信你,你敢不敢试着信我? ###第八百四十五章 我为什么不能打你主意   是否愿意信任,夜九幽不置可否,只是脸上一直带着的冷笑终于没了。   赵长河锁着心魂,身躯依然是被幽暗死气侵袭,很是难受,此时脸青唇白的在熬。   夜九幽伸手一招,把他摄到身边,安静地打量了好一阵他难受的样子,却终究什么都没说,真就伸手按在他身上,感悟因为纠缠了他的血肉而略起变化的死气。   赵长河当然没有吹嘘,他曾经很认真的研究过死气与生死转换,加上天书生命之页的辅助,是真会玩这套的。只不过会归会,从未真去使用,当时学习研究的主要意义是为了了解夜九幽的手段,不至于见面秒死。   而从当初血魔不灭体开始,到与皇甫情的朱雀生死之意双修感悟,再到近期帮助飘渺塑造身躯,对于生命之力的研究已经算是很精通了,单独拆分出来“御”这个都够格。此刻夜九幽的死气进入躯体,赵长河的身躯本能的就在抵抗逆转,形成了一种非常典型的生机与死气的冲突旋转,变成很近似太极的感受。   与此同时,夜九幽注入的气息也有典型的暗影之力,虽然她现在不御这个了,技能还在,下意识都会在用。   然后就发现,这种暗影在赵长河体内混溶,好像渐渐要被吸收成他的一样,毫无冲突。   没有别的原因,因为他的夜空之意。   夜空本来就是没有光的,光来自星辰,属于后来者。如果把星辰都遮蔽了,那就是漆黑的夜幕,本源的暗影。与生死之变相比,赵长河反而在这方面动用得还多一点——之前经常拿星河剑偷袭,用的就是此意,星河的偷袭无声无息,一点都不会比黯灭差。   一缕黑暗进入夜晚,那当然什么意义都没有,完全泥牛入海。   这种幽暗之意与夜九幽的并不完全一致,那是夜无名的。明明都是黑夜,一个死寂荒芜,一个藏着生机,仿佛有生命在黑暗之中渐渐滋长。   夜九幽沉着脸在感悟,赵长河心中也是微动。   从这方面去看,夜九幽还真的更像是先于夜无名,是更初始的形态……当混沌有了光亮,夜里有了星辰,死寂有了生机,那是第二阶段。   二者不是对立的,是进化与蜕变的过程。   夜九幽真的更可能才是姐姐……而不是原先认为的她是从夜无名身上剥离的恶念,确实不是。   夜九幽收回了手,看着手心一团黑气沉吟。   虽然没有直接就重掌幽暗,但必须承认确实有很大的启发作用。如果按照这个路子走下去,将来重新御之,就再也不是原设了。   在研究的过程之中她不断在注入幽暗之力与死气,整个过程里赵长河大汗淋漓,极为难受,却始终一言不发。到了此刻抽出力量,赵长河的脸色也像是死人一样,苍白无比。   夜九幽手中黑气渐渐回收体内,又抬头看了赵长河一阵,忽然道:“其实你这副苍白的样子比平时好看些。”   赵长河有些辛苦地笑:“你这审美……该不该说你这叫恋尸癖啊。”   夜九幽:“……”   赵长河眨眨眼:“或者说,你希望我和你一样苍白,看上去才比较配?”   之前赵长河并不调戏她,就算偶尔有之也不过是恶意的,这句话似乎是他第一次真主动开口调戏。夜九幽再度看了他一眼:“实验对象是你自己主动做的,这时候才来一副不甘心没面子的言语报复不嫌幼稚?”   赵长河道:“也不知道谁幼稚。你的研究根本不需要持续注入,还不是故意在折磨我,看我难受得脸青唇白的样子内心是不是很爽?”   夜九幽淡淡道:“对于一个主动把生死送到别人手里的蠢货,我这只不过是在警醒他这有什么后果。我不杀你,不控制你,难道不能折磨你?”   赵长河道:“我欠你的自此已还,念头通达,这便足够。要是再折磨我可就成你欠我了,我言语报复有什么稀奇的……就不怕我记了恨,回头还要报复你?”   夜九幽似笑非笑:“现在我比以前虚弱,你要是纠合你那帮女人来对付我,我还真有点忌惮。可你不但什么都没做,还主动送上门让我变得更强大。到了我大功告成,连夜无名我都不惧,你还能怎么报复?”   赵长河不答反问:“能不能问问,既然知道我在帮你,为什么还要故意折磨我?”   夜九幽淡淡道:“我从来就是邪恶之徒,杀人虐尸不过等闲,折磨人很奇怪么?”   赵长河道:“难道不是故意在触怒我,让大家以后关系远一点?”   这么自恋的一句话,夜九幽居然没有嘲讽,反倒是沉默下去。   折磨他还真是故意的……但不是为了让大家关系远一点,而是夜九幽心中困惑难解,为什么你要帮我。   大家理论上还是敌对,代表的意象敌对、现实中关陇那边也一直在给你们大汉添堵,并没有到这种豁出去帮忙的关系。   所以有意地折磨,试探他到底在想什么,但什么都没看出来,反倒还让他自恋起来了……   沉默了好一阵子,夜九幽终于道:“其实你并不需要如此。什么打扰尸体,什么世所不容,什么天怒人怨……与你又有什么关系?真要论起来我还是你的敌人,不过因为夜无名的事短暂合作。这个合作过程里,我对外树敌越多,越是人神共愤,对你今后的翻脸岂不是更有利?你在阻止什么,为此还搭上自己?”   “原因那么简单,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信?”   “难不成还真因为你关心我?”   “为什么不是呢?”   夜九幽微微睁大眼睛,有些呆愣地看着他。   “我早就说过,与你的对立,源自你与生俱来代言的东西。自从你有意识地在挣脱这个定义,你我之间对立的前提何在?”   夜九幽干巴巴道:“但我并不会放弃寂灭和暗影,我不还是在试图掌控么……”   “作为手段有什么的?喂,难道你不知道,我的根基也是魔功,我练的是血煞诶。什么时候开始在你们眼里我是个古板得连这都纠结的侠客了,真在乎这个,我是不是得先抹脖子?”   夜九幽:“……”   好像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人都忘记了赵长河根基是个典型的魔功。哦对了,四象教原本也是魔教来着……现在的他做事太伟光正了,总让人忘记这些,在被飘渺彻底认证之后就更忘了……   “手段算得了什么,再难看的手段,该用的时候也得用。我反对你用四象尸傀,并不是真觉得应该让死者安息这种妇人之仁,如果形势到了真必须那么做的时候,说不定第一个那么做的就是我自己……但形势并不需要,四象是我们自己的老本行,只要你愿意信任我们,就根本不需要去做这种惹人非议四处树敌的事情。”   夜九幽终于没忍住蹦出一句:“你图什么?”   “如果我要找一个比较冠冕堂皇的说法,那就是你明明可以祸乱京师却放弃了,明明可以图谋情儿她们却没有实施,你说你是为了合作而不想和我翻脸,情儿认为有可能是故作姿态……不管是不是故作姿态也好,你为了合作做出了你的付出,那我自然也该有我的付出,谁也不欠谁。”   “这是冠冕堂皇的说法?也就是还有其他比较不堂皇的说法?”   “不堂皇的说法就是,我图你,你信吗?”   夜九幽半睁的眼睛终于瞪得滚圆。   赵长河直截了当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连夜无名都想要。和飘渺接触没多久就看上了飘渺。老子从来就是这么欲望满满,你又如何例外?以前不想,那是因为那时候各种意义都是敌对,起不了意。现在敌对前提没了,我为什么不能打你的主意?”   夜九幽古往今来都没想过会有人对自己说出这么一番话,看似面无表情的冷漠,实则至今人都是懵的,脑子短暂失去了思维。   如果说上古还有人对夜无名动过念,那绝对没有任何存在会对夜九幽动念,曾经那种死寂和荒芜,根本不可能引起任何人的欲念。   在无尽漫长的岁月里,这绝对是唯一的一个,对她表示我要打你主意的对象。   赵长河说得却像是理所当然一样:“我看过你洗澡,吻过你的手,摸过你的……还有个看似没有约束力的婚约……那也是婚约。因果如此,就算你是个普通女子,男人心中也会另眼相待,何况你如此姿容绝美?我是个正常的男人,又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每次看见你,心里感觉就是不一样,没什么好自欺欺人的。”   夜九幽看着一言不发,实则还是走神。   其实她对赵长河始终也有些另眼相待,又何尝不是因为这些前因?哪有女人能完全不拿这些当一回事的啊……   撤回青龙什么的,说是不想让合作破裂,更潜意识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对方是他,才本能地不想把关系弄得太难看?换了个其他合作对象,她夜九幽怎么可能管这些。   为什么两个人互相都要辩解一个“偷情”的小小字眼?还不就是因为心中都有点鬼……心中没鬼又何必在意?只不过那会儿他自觉有所亏欠,现在觉得已经偿还了,硬气了是么?还是因为他看见了什么别的前因,导致不再遮掩情绪?   话说……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姿容绝美?   是因为像夜无名吗!   “知道我心中尤为动念的是什么时候么?”赵长河忽然问。   夜九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淡漠讥嘲:“牲口的发情有可能在任何时候,谁能尽知。”   赵长河并不在意,只是道:“我看见你一个人在死寂的幽垠之中,孤孤零零的看镜子的时候。”   夜九幽心中微动。   赵长河续道:“在那种时候,对着镜子说,把青龙从京师撤到昆仑……我不知道那时候你心中是怎样的情绪,只知道自己那时候有一种想要抱上去的冲动。”   所以和夜无名无关么……   夜九幽沉默片刻,淡淡道:“我却觉得,赵王得到飘渺之后,膨胀了……真以为这种无礼轻薄我就必须忍着,不会导致合作破裂?”   赵长河笑笑,也不辩驳,只是道:“我心里话说完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只要你不因我的无礼打算取消合作的话,那我们依然是合作者。”   现在的赵长河可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对女人话说到这,对方还没有恼羞成怒叫你滚的话,那其实都成一半了……这一次为什么会这么直接?前因也类似……   她不想被自己追溯洗澡,连澡都不想去洗了。但如果是一位魔神的正常思维,难道不是断然取消合作,至少不再给他追溯的机会?会故意不去洗澡,不就是等于认同你可以继续追溯我的隐私,这内心的千千结可以说是已经体现得很明显了……   当然不能进迫过甚,否则真会恼羞成怒的。没等夜九幽发火,赵长河很快转移出一个正题:“我现在有另外一项合作想与你提,看你意下如何?”   夜九幽按捺情绪,淡淡道:“什么合作?”   赵长河道:“你控制关陇,是为了避免我们建立大一统的秩序,既是你混乱之意的体现,同时也是在压制我与飘渺的气脉,是么?”   “不错。我都这么坏了,你来打我啊?”   “……”赵长河叹了口气:“如果我能助你推演出脱离原设的混乱与混沌,你就让关陇投降大汉,这笔生意能做么?”   夜九幽心中一动:“如何推演?”   “知道夜无名为什么要从异世界摇人么?”   “因为不在天道窠臼之下。”   “不仅仅是。而是因为我们知道,单这个世界,眼界太小,格局太低。”赵长河笑道:“诸天万界,时空错杂,生命多矣,单单在这么一片大陆里折腾所谓的混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就像在地上撒泡尿,就觉得自己污染了整个天下。”   夜九幽淡淡道:“这个道理我又何尝不知?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再小的地方也有它的价值。我动荡山河,又何尝放弃过移星易宿?否则你以为我研究四象到底为了什么,真以为只是在拙劣模仿夜无名么?”   赵长河笑笑:“我倒是知道你有这个概念,但还是小了。不管你折腾多久、闹得多乱,哪怕真的弄得地裂天崩,灭世了也不过重复上个纪元的结果,从未脱离设定。”   夜九幽不语。   赵长河道:“这么着吧,让你直接参悟混沌那肯定不是短期一蹴而就的事,我自己也距离这种境界差得远。但如果我能提供你想要的、让你觉得确实有触动的东西,你就先满足我一点小小的要求?”   夜九幽苍白的脸色不自觉有点微微泛红。   现在这种摆明了“我在打你主意”的语境之下,他还能有什么要求?亲一个还是摸一下?   她定了定神,淡淡道:“此乃道途大事……你若真能做到,自然可以提条件。”   赵长河笑道:“那就是答应了……到时候跟我去长安逛集市去。”   夜九幽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 ###第八百四十六章 你的嫁妆   自从赵长河开始直球,夜九幽就显得很呆。   不管怎么说,之前觉得困惑的事情确确实实可以从这里找到完美的解答——为什么非要帮自己,为什么不怕死地愿意拿他的身体来做实验,为什么不愿意自己被别人厌憎,为什么如此在意信不信任……   这种种在普通合作方会被视为脑子不正常的举措,只要把原因归结为“他要泡我”,一切就豁然开朗。   原来他是真的要泡我……   此时才恍惚觉得,原来自己也之前不是没有隐隐猜测过,只是潜意识排除了那种可能……可此时才发现这就是唯一解答,他这种混账东西从来和其他满脑门修行大道的魔神不一样。   正因为隐隐猜测过,在他刚说出口的时候隐隐觉得“果然如此”,也就没什么表现……直到现在才觉得本来应该对此发火的……可惜没有第一时间乱棍打出去,就再也没有打出去的氛围条件了。   夜九幽不知道除了打出去之外,还应该怎么和一个明摆着对自己有意的男人相处,更应付不了赵长河如今身经百战的套路,除了变得沉默寡言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那种搞不明白怎么回答的话语索性不回答便罢。   什么逛市集,莫名其妙。   好在她本来就有这种冰冷淡漠的属性,看上去好像还挺正常的,连赵长河都看不出来她这会儿其实是呆,不是冷。   于是他继续直球:“不回答就当你默认了哈……好了,我休息完毕,你刚才的研究未完,可以继续来玩弄我的身体了。”   “……”夜九幽嘴角抽了抽。   当被作为研究对象的概念时,对方必然是会有少许屈辱感的,尤其她之前还故意折磨。原来他始终是理解成被女人玩弄身体,那当然乐呵呵的乐意得很,就连被故意折磨都带了点重口情趣了是吧?   这回赵长河是乐呵呵了,她夜九幽则蛋疼无比。   连研究都带上了别样的意味,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纯粹,夜九幽甚至都怀疑自己还能不能静下心去感悟他体内变味的幽暗与生死。   气氛僵持了小片刻,见她始终不动,赵长河笑吟吟道:“别告诉我心疼了?”   “真是面目可憎!”夜九幽连手掌都不想动了,原本盘坐着的忽地侧身,恶狠狠的一个侧踢试图将他踢飞。   赵长河这次反而开始反抗了,骤然伸手去捞她的脚。   此刻才发现,原来她也赤足。   玉足在雪花之中扫来,比雪都白。   察觉他的意图,夜九幽脸上再起冷笑,依然是横踢的轨迹不动,暗中却已狂暴加力。如果这厮非要试图捞住脚,非得让他飞出山崖不可。   赵长河显然看得出来,确实不敢去捞,只能老实后仰避开。   他也是面对面盘坐着的,这一后仰,玉足便从腰肢上方扫过。夜九幽冷笑,运劲更改,一脚直往下劈。   这位置给劈正了,可是鸡飞蛋打。   赵长河出了一身冷汗,双手托在蛋上,生生托住这一劈:“喂!你……”   夜九幽找回了灵性似的,笑意盈盈:“怎么,难道我不该废了你?”   当然……如果你真想废了,以你此刻依然碾压我一截的实力,我就根本托不住这一脚。赵长河心念电转,这话当然没说出口,反倒运劲注入了自己的生死之气。   夜九幽愣了一下,用这个姿势开始研究感悟?   是不是哪里不对……   就这么一愣,脚就被他摸了一把。   夜九幽暴怒加力,恶狠狠地踩了下去。赵长河早有准备地一个懒驴打滚,“轰”地一声,山头都被踩塌了好几丈。   一片烟尘缭绕之中,赵长河拔腿就跑,连空间挪移都用上了。可惜不管用什么套路,夜九幽如影随形,怎么都能拦在面前。   一只玉足在眼前放大,“砰”地踹在胸前。赵长河腾云驾雾般向后旋转着飞起,“啪”地贴在远处山壁上,慢慢滑落。   夜九幽瞬息而至,一把拎了起来:“好摸吗?”   赵长河吐着口中的雪块泥巴:“别等我打得过你。”   夜九幽忽地汗毛倒竖。   这意思,如果他打得过自己,还真就要被他随便抓着脚玩弄?夜九幽从来没有感受过原来实力是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好像比和夜无名争锋的时候更重要。   但却没想过,其实只需要这时候宰了他就没那后患了。   夜九幽恼怒地拖着赵长河回到被踩塌了的山巅,这回都无须刻意注入暗影与死气,刚才那一脚已经把什么都踢进去了。她深深呼吸了好几下平缓了情绪,板着脸一巴掌按在赵长河胸膛,继续感悟之前感悟的东西,懒得跟他多扯。   赵长河躺在坑里,眼珠子滴溜溜地看她。   漂亮是真漂亮,而且这身份与武力的加成比飘渺都离谱,刺激性无与伦比。   那可是整个天道定义下的最大反派,代表着混乱寂灭死亡黑暗的神祗。单是想想和这种存在有男女牵扯,那心脏跳动的速度都能变快三分。   这次的直球确实是冲动了点,挨揍是有心理准备的。其实夜九幽说的“膨胀了”倒也真有部分原因,飘渺那种无情无欲的魔神都能柔情似水,夜九幽有什么不行的?何况以飘渺的经验来看,在她入魔状态下爱恨更强烈,而夜九幽就是魔。   但导致这次这么直接的更关键因素,是形势不允许慢慢的互相合作试探了。夜九幽不是普通小妖女,人家是最顶尖的大魔头,背地里很多布局,这次只是玩弄尸体,下次呢?对她的属性来说,筹划灭世都不稀奇。加上白虎之争,大家的对立已经出现,不及时掐灭难道还等真做出事了去反目吗……   怎么掐灭?靠武力?纠合四象和飘渺她们,甚至勾连剑皇,直接把九幽堆死?   或许趁着此刻她转型虚弱,确实办得到……但做得出么?赵长河知道自己做不出,当在她的潭水边看着她独处于黑暗中的身影,不觉得恐怖诡谲反倒觉得她很孤独的时候,赵长河就知道自己做不出来了。   或许这一生总为色相所迷……连夜无名都胆敢动念,夜九幽也不过是更邪恶一点,有什么不敢的……   那就直球出击,即使成不了,至少也能让关系变得简单明白。夜九幽最麻烦的点在于她惯于黑暗,从来不愿意相信任何人,总是独自暗中策划着很反派的事情……一旦愿意摆开来说,那赵长河还真不信没有什么是不能转寰的,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   “你再滴溜溜的盯着我看,我真把你眼睛挖出来。”夜九幽的声音仿佛来自地府幽冥,森寒无比。   各种邪恶气息在赵长河体内折磨得比之前更疯狂。   赵长河双手枕着脑袋,虽是痛得在冒汗,还是笑呵呵道:“其实折磨我的肉体真没太大意思,你旁观过我很多战局,这种东西对我是小儿科。要不你用个钢丝球?”   夜九幽不知道什么是钢丝球,倒也知道折磨肉体对赵长河用处很小。想起这厮剐肉疗伤的铮铮铁骨,那是真没有什么身躯上的痛苦能与此相比。其实夜九幽敢说,飘渺会看上赵长河,与此前目睹他这些表现有很直接的关系,飘渺那种人很重英雄,导致还没见面呢,初始好感度就很不错。   她夜九幽也未尝不重……看惯了黯灭阴馗那些阴沟里的老鼠,赵长河这种人确实能带给她别样的感受。   当然口中不可能说出表扬的话,反倒冷冷道:“你真以为我折磨人的手段只有这程度?我可以把暗影附在你的骨髓,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   赵长河直接打断:“骨髓哪比得上灵魂凶残?我心魂锁链已经解了,来吧。”   夜九幽愣了一下,怒气冲冲地冲进他的魂海。   你真当我不敢把你变傀儡是吧!至少也敢种下阴影,以后必要的时候一个响指就可以让你当狗,这些套路你都不知道吗?   才刚刚闯进去,就再度愣了一下。   这不是正常魂海,而是赵长河在自己魂海之中构建出来的想象,呈现给夜九幽看。   眼前所见的是一片黑暗的虚空,前方是一个缓慢旋转的圆球,细看之下圆球有大陆海洋,大陆上有河流山川,还有各类生命,房屋桥梁。   “这是……你的世界?”夜九幽忍不住问。   没有得到回答,眼前的球体渐渐变远变小,周遭出现了环绕的其他天体,各自旋转。夜九幽心中微动,这是……七曜?   视角再远,无尽星河在眼前呈现,数不尽的壮阔星云,说不清的氤氲瑰丽,亿万星辰仿佛尘埃。   此时再找原先那个圆球,几乎已经找不见了,只剩下极其微小的一点。   视角继续拉伸,再也看不见。   “看这底色,是不是你的幽暗?”赵长河的声音响起。   “……是。”   “你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话是没错。”赵长河道:“但你以为只是跬步与千里的差距,实际的差距你内心真的有数么?当量差距到了一定程度,那就是质的区别。对本质认知有误,做了再多也不过是缘木求鱼。”   夜九幽心神震撼于浩渺宇宙,一时无言。   忽有无数球体脱离了轨迹,疯狂地碰撞,前方传来连绵无尽的星爆,碎片无声地散于虚空。   无论其中有没有生命,彻底寂灭,连声音都没有。   “这是不是你要的混乱,死亡,与寂灭?”赵长河的声音再度响起。   下一刻所有影像消失,成为赵长河正经的识海,一个小世界,有山有水,日月星辰。赵长河的神魂虚影居于海中,冲她微笑:“脱离天道窠臼的悟,可以有么?”   夜九幽深深吸了口气:“有。”   赵长河微微一笑:“那……就别玩我身子了,什么都没有这个有意义,对不对?”   “……对。”这一刻夜九幽震撼的并不是这些。   而是夜无名居然早就知道!   并且夜九幽忽然发现,这给自己的震撼并不是什么从所未见的骇然,而是有种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尘封的过往。也就是说,自己本该知道。   她默默退出赵长河的识海,安静地看着赵长河的表情。   原来他折腾半天,故意让自己入侵他的识海,只是为了筹备这出大礼……他的幻术能力不够,不足以呈现在外,只能用魂海来呈现。   赵长河依然躺在坑里,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她的脸。   夜九幽再也没有“再看就挖了你眼睛”的念头,只是低声道:“你知不知道,启发我这个,会有什么后果?”   赵长河跳起身来,笑呵呵地拉住她的手:“以后的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你要履行承诺,陪我去逛长安市集。”   夜九幽下意识要甩开手,赵长河的声音再度响起:“别动哈,空间传送可是必须要拉着一起的。”   夜九幽很想说,我自己传送得比你更快更远,干嘛要你带着……可话没说出来,空间一阵扭曲,睁眼已是长安。   两人悬浮在半空,低头看着下方。   长安城依旧繁华,但能够望气的神祗们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出它的穷途,山河气脉消失殆尽。嬴五截断西域,司徒笑兵压汉中,崔元雍东镇函谷,巴图在北边虎视眈眈。曾经长安的繁华主要依托了西域的贸易,如今嬴五的截断彻底斩断了血管,让这片大地失去了生机。   在更虚玄的层面,气脉之神飘渺早前还与夜九幽有所合作,多多少少也认这里是山河一脉,结果前几天彻头彻尾地跟野汉子走了,连分给这里一眼都不再愿意。   天时地利人和尽失,所缺的只不过是一纸檄文。   不过短时间还不会体现在城市外显,此时看上去依然车水马龙很是热闹,市集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夜九幽板着脸道:“西域也那么多市集,为什么非要来长安?”   赵长河道:“看看你的嫁妆。”   夜九幽思维还有些在此前的宇宙之中没脱离开来,闻言有气无力:“赵长河,我没心思和你瞎扯。”   赵长河笑道:“反正你没赖账我就很高兴了。”   夜九幽此刻才想起其实还有赖账不来的选项,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赵长河拉着她的手,找了个巷子拐角树荫之后落了下来,又大摇大摆地拉着走向集市。   夜九幽再度一抽手:“放手!约定可不含这项!”   赵长河倒也不强求,笑呵呵地松手。   夜九幽略松一口气,板着脸和他并肩走在人潮涌涌的市集里。迎着周围姨母笑打量小俩口般的眼神,才知道为什么他松手得这么轻易。   在别人眼里,这手拉没拉,压根就没有区别。   还好自己在这装李家小姐的时候都是藏在幕后,见过自己的没几个,否则这街是逛不下去了。可气的是赵长河知名度比较高,应该是会有些人认得出他的,和这厮走在一起逛街的女人风评那也不用提了……   “到底要买什么?动作快点买完走人了。”夜九幽目不斜视,从齿缝里挤出了这么一句。   赵长河左顾右盼了一阵,忽地又拉起她的手,一溜烟跑向街角的小摊。那是棉花糖,一朵朵白云似的插在摊边,看着很是可爱,一群小孩围在边上眼巴巴地看,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赵长河挤了进去,笑呵呵地丢下几个铜板:“来两个。”   夜九幽面无表情:“你无聊不无聊,用那么高格调的交易,就为了来这里吃糖?”   赵长河取了一个转手塞进她手里,笑道:“这可不无聊。因为这是两个纪元、万古之下,魔神九幽都没有尝过的东西。”   夜九幽一时怔在哪里。   所以你要来长安逛集市,不是你自己要买什么,而是为了给我买? ###第八百四十七章 人世间   夜九幽确实从来没吃过这些东西。   别说这些路边摊了,任何凡间食物都没吃过,在扮李家小姐或者是上个纪元扮其他高地位角色的时候,也没吃过那些所谓高端食物,她眼中这些不过是能量约等于无的垃圾。   正打算拒绝,穿着棉花糖的木签已经塞到了手里,赵长河的笑容很和煦:“说好了陪我逛集市,那就要做好陪的义务,总不成我吃你干看,那像话吗?”   夜九幽气道:“我还没赖你账呢,你要求倒越发多了?”   赵长河笑道:“九幽殿下作为合作者的时候,一直是非常守约的不是吗?”   “谁告诉你我非常守约了?没有人告诉过你混乱之神是什么样的?”   “那为什么之前对我就那么守约,为此甘愿放弃其他计划,难道是因为喜欢我?”   夜九幽隔夜饭都差点吐了出来:“滚!”   说着这个字的时候,莫名有点小小的心虚。她确确实实只对赵长河一个人这么守过“盟友”关系。   赵长河笑笑:“夜无名吃过。”   其实夜无名吃没吃过赵长河压根不知道,但这话对夜九幽可太好用了,那小眼眸一下就森冷起来,看着面前的棉花糖严肃无比,仿佛看着什么大道法则。   赵长河笑道:“她体会过的东西,你缺失了太多……大到宇宙,小到食物。想要溯源堪真,这样可不行。”   夜九幽二话不说地啃了下去。   那么大坨的棉花糖,夜九幽压根不知道怎么吃……这一头啃下去,抬起头来满嘴满脸都是糖。   赵长河哈哈大笑,夜九幽怒目而视。   “味道如何?”   “不就那样,和天材地宝相比有得比么?”   “没什么天材地宝能天然具备这种精粹提取过的浓郁糖分,炼药炼丹也没人往这个方向炼,这是凡人才会做的事情。”   夜九幽不说话了,她承认这一点,天然的天材地宝必定是没有这种甜度的,必须承认很好吃……就是会吃得人脸上黏糊糊的,难受死了。   却发现摊主和边上的小孩都在看着她笑,其中摊主大叔笑得很姨母:“你们小俩口是哪家公子小姐吧,公子有福气,妻子又漂亮又可爱。”   夜九幽:“?”   什么小俩口,什么可爱?   “是啊我老婆很可爱吧。”赵长河却在很不要脸地对摊主挥手:“谢了大叔,有空再来。”   夜九幽大怒:“赵长河!”   原本发起怒来能让人灵魂都恐惧森寒的气势,这会儿配着满脸的糖,怎么看怎么好玩。   赵长河笑眯眯地伸手,很自然地擦去她嘴边的糖,又示意道:“是这么吃的。”   说着伸舌头舔了一下,卷了一小部分棉花到了舌尖。   夜九幽怒道:“我是在和你讨教怎么吃糖吗?”   赵长河无所谓地道:“别人又不认识你,你在在乎什么?所以说,号称根本不在乎旁人怎么看、连与天下为敌都自行其是的夜九幽,其实连一个卖糖的眼光都怕嘛。”   夜九幽哽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应,这男人歪理怎么这么多。   赵长河却不理她了,自顾左顾右盼地逛街,一边怡然自乐地吃糖。夜九幽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手里的棉花糖,有些犹豫地伸出小舌头舔了一下。   赵长河偷眼看她,不自禁地就笑了。   夜九幽怒道:“很可笑吗?”   赵长河笑:“不是笑你。”   “那是什么?”   “喏……”赵长河指了指前面两个圆墩墩的四五岁小女孩,吨吨吨地满街跑的样子:“看见她们,我也是这样笑的。”   夜九幽斜了他一眼,见他确实笑呵呵的模样,莫名其妙。   那有什么好笑的。   倒是看见有个獐头鼠目的男子正在侧面接近那两个小女孩,两人何等敏感的洞察和望气,同时都察觉男子不怀好意。尤其望气之下,比什么证据都直观。   赵长河手指轻弹,男子“哎哟”一声,腿弯不知被什么击中,栽倒在地。   艰难地撑着膝盖站起,再看小女孩时,早就跟上了自家父母,牵着衣角进了人群里。   男子懊恼地一锤掌,就见面前出现一男一女,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看。   正待问时,一只蒲扇般的巴掌恶狠狠地抽在脸上,直抽得男子空中转体一圈,掉了一地的牙。   男子惨叫声响彻街道,很快路人围观而来,那对男女却手牵手钻进人潮,转瞬不见。   “长安治安不咋地呀……”赵长河吃着变得小圈的棉花糖叹气。   夜九幽跟在身边舔糖:“难道不是应该送官,才比较符合你该做的事?怎么就揍一巴掌走了?”   “你对我有什么误解,我是江湖草莽,不是官府……哦对了特么我好像还是镇魔司玉牌……算了反正现在长安不归我管,等你把嫁妆给我再说。”   夜九幽没忍住笑:“就你现在还想自称江湖草莽……那草莽先生怎么不斩草除根呢?”   “挨我这一巴掌,他后半辈子也只能在床上过了,差不多了。”赵长河叹气道:“我是来和你逛街的,时间浪费在和人纠缠或者送官,惹来别人围观我赵长河,那算什么事。”   “既然与你本意不符,为什么又要多事?”   赵长河转头看了她一眼,又露出了先前那种姨母笑:“为了守护能让我露出这种笑容的东西……我此生征战,多半为此。”   夜九幽心中忽地一跳。   守护能让他露出这种笑容的东西……但他现在正在对自己露出这种笑容。   等于在说,“我也会守护你,像守护那两个孩子一样”。   这种被置于小孩子地位的感受,实在让人分不清是什么滋味。按理应该愤怒受到贬低才对,可为什么反倒心里麻麻的?   夜九幽一口把最后一点点棉花糖塞进嘴里,恨恨地丢掉了签子。   夜无名怎么会吃这玩意,都吃不出滋味的,味如嚼蜡!   “来来来,这边。”赵长河忽地又拉住她的手,扯着她走进边上一间商铺。夜九幽踉踉跄跄地跟了进去,抬眼一看门匾:“胭脂斋。”   夜九幽:“?”   胭脂斋当然是卖胭脂水粉的,但也不仅是这些,还有很多珠宝钗饰。   赵长河左右看了一眼,扯着夜九幽到了饰品柜台,又转头上上下下地打量夜九幽。   夜九幽又是尴尬又是恼怒:“你干嘛?我不要这些东西!”   赵长河看她如流云般的黑长直,笑道:“我也觉得你不需要在头上有任何雕饰,这天然的黑长直最美。”   夜九幽:“……”   说起来此世几乎是不存在这种完全黑长直的头发造型,任何女子头发都有一点点小造型的,就算是岳红翎那种极度随性的江湖侠女,人家也扎马尾了。这种纯粹披散的长直发,别人看去多半如鬼一般,也就这神经病说最美。   “但别的地方可以有些饰物的……”赵长河点点柜台,示意掌柜:“那个翠玉镯子拿来我瞧瞧。”   掌柜笑道:“这位公子好眼光,这是本店成色最好的翡翠,瞧这水色……”   赵长河很是大方地直接丢出一锭金砖:“够不够?”   掌柜眼珠子都鼓了出来:“当然够,尽够了。”   夜九幽有些无语,以赵长河现在的眼力,分辨物品杂质的水平当然碾压凡人任何鉴宝大师,俗物金银更是取之不竭,没什么好吹的,他能带金银在身上就已经很离谱了,多半还是早期行走江湖的惯性所致。   问题在于她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在手上戴一个凡物,随便打一架就碎了,有什么意义?   如果非要的话,还不如弄个类似的宝物,又能储物又能防护……只是从没有兴趣,上个纪元也没收集过,这个纪元应该是没有新货的,神魔复苏才刚起个头,就被眼前这个姓赵的屠神弑魔杀得差不多了……   却见赵长河取了镯子,捉住她的手腕往里戴:“按理你应该戴类似的宝物,比如嬴五那里和宫中都收藏有不少……不过那都是别人用过的二手货,甚至随葬品……可不能给你那种玩意。以后有闲了,我们自己找宝物自己雕琢打造。”   夜九幽很想说我对随葬品没有避忌,我自己就玩弄尸体。但却说不出来,呆愣愣地看着他给自己戴玉镯的样子,心中一团麻。   你到底在干什么?给我这个干什么?   光洁细腻的皓腕,没有一丝瑕疵,如果说有什么不足的话,那就是固有的过于苍白,缺了鲜活的血色。可这翠玉镯子一戴,忽地就让那苍白增添了少许鲜艳,人味儿瞬间浓郁了三分。   老掌柜正在称赞:“这位小姐真是天生的玉骨冰肌,好生美丽。公子眼光也毒,这镯子实在太衬小姐了。”   夜九幽抽抽嘴角,抬眼问赵长河:“你在干嘛?我要这个干嘛?”   赵长河笑笑:“好看。”   夜九幽也承认这戴着确实好看,特别衬自己的肌肤:“然而我为什么要好看?好看对我有什么意义?”   “以前没有意义,是因为没有人以欣赏美的目光看待夜九幽,夜九幽也不需要别人用这种角度看待。”赵长河很认真地道:“现在有了。”   夜九幽大怒:“我为什么要给你看?”   赵长河很平静地回应:“就当为了……对镜沉默之时,能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有三分鲜活,而不是永远死寂的苍白。”   夜九幽心中再度跳了一下,强行道:“你有病吗,谁照镜子看手腕?”   赵长河乐了,再度点了点柜台:“掌柜的,这套蓝宝石项链拿来瞧瞧。”   夜九幽:“?”   我不是找你讨项链的!   掌柜的更乐,飞快地取出了项链。大主顾啊这是!话说回来,这模样看着很像什么纨绔公子哥在钓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姑娘,套路一套一套的,可哪有穷姑娘这等气质、这等玉骨冰肌,真是奇怪。   赵长河取了项链,伸手就往夜九幽脖子上绕过去戴。   夜九幽后退半步,手掌都要轰在赵长河胸膛了。   赵长河倒也知道进迫不宜过甚,事实上今天这出并不是为了揩油的,便也不再向前,只是道:“要么我戴,要么你自己戴上。”   夜九幽松了口气,哪里还想别的,一把夺过项链自己戴。赵长河有些遗憾地偏头看她脖子后面,本来有点期待第一次戴项链的人不会扣背后的卡扣需要人帮,可惜夜九幽这等人物和有身后眼也没啥区别,很快就戴好了。   赵长河再度露出了那熟悉的姨母笑。   夜九幽怒道:“又在那鬼笑什么?”   赵长河笑道:“之前那座山带着吗?”   掌柜:“?”   那座整面山壁都是摄魂镜的山峰,之前赵长河托举过去给了夜九幽,夜九幽使了个芥子须弥之法将它缩小,如小镜子一般塞进了戒指,当然是带着的。见赵长河发问,夜九幽也知道什么意思,臭着脸取出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在镜中看见自己眼里的惊艳。   有别于手上翠绿的镯子让人鲜活,这脖颈上的幽蓝在她的气质之下反倒更衬出了一种静谧与妖异之感,把她的特质成倍地放大。   就像那一汪在幽垠之中悄然隐现的水潭,潭边隐隐绽开了妖花。   隐约可以听见老掌柜咽口水的声音,以及刚入店门的几位姑娘的惊呼:“好漂亮的姐姐……”   夜九幽敢发誓,千万年来从未曾在别人口中得到过这样的赞美。   就连店内另一边的胭脂水粉柜台都有大妈在喊:“姑娘,来我们这边看看如何?试妆不要钱的!”   夜九幽发愣中,已经被赵长河摁着肩膀一路往那边推。   如果一开始直奔化妆,夜九幽保证转身就走,可直到此时被摁在化妆镜前坐着,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夜九幽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镜中人隐约有点陌生。   大妈正在笑吟吟地给她上粉,口中说着:“姑娘实是我见过最美的美人儿,这肌肤真是让人又嫉又羡,本来都不需要任何妆容。可惜或许吃得不好,脸色过于苍白了,只消稍稍扑一丁点儿粉色,立时便完美起来……”   身后围观的姑娘们正在批评赵长河:“这位公子你也是,看着人模狗样的,这么好看的妻子,平时怎么给人吃穿的?脸色这么苍白,穿得也寒酸……遇上你这种相公,这位姐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赵长河笑呵呵地团团作揖:“诸位教训得是,回头一定喂她吃得饱饱的。”   说着亲自取了一片唇脂纸,递到夜九幽唇边。夜九幽下意识抿了一下,镜中人缺乏血色的唇开始鲜艳,整个人也变得娇艳起来……   夜九幽有些恍惚地看着镜子,不知为何竟然起了一种极为煞风景的想法:真像是入殓师给死人上妆呢……   旁人并没有这么想,都在啧啧称奇:“实在太美了……别人都说天下第一美人是唐晚妆,我看这位姐姐一点也不比唐晚妆差的吧?”   “咳……”一直笑呵呵的赵长河终于有了少许尴尬之色,偷偷去看夜九幽的表情。   夜九幽的表情果然不是很好看,这种时候听见他的其他女人的名字,别提多别扭了。更可气的是,唐晚妆那种人多半没用过什么胭脂,天然就那么美,而自己却需要脂粉来粉饰才能与之相比么?   夜九幽恍惚的心境都被打没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却听有小姑娘不服气:“唐晚妆我们都没见过,天知道到底如何,我看是吹嘘多些,哪比得上这位姐姐实实在在的坐在面前?再说了,这位姐姐的衣服通体漆黑毫无特色,若是换一件还能更美,人靠衣装嘛……”   夜九幽暗道那也是的,唐晚妆即使没用过胭脂水粉,那也必然有衣裳装饰,有什么了不起的。   又有人道:“有理,唐晚妆据说已经三十多了,再好看也有限。”   夜九幽:“……”   妈的你们以为我几岁?   她愤愤然地第一次主动开口:“赵……姓赵的,我要买衣服!”   赵长河乐了:“乐意效劳。”   夜九幽再度看向镜中的自己,暗道我真是疯了。 ###第八百四十八章 终场   成衣店。   夜九幽看着一溜的女式成衣,心中有点小小的懊恼。   一时冲动说要买什么衣服,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有自己的幽暗法衣防护力高吗?能提供灵力加持吗?能增幅自己的技能吗?   啥都没有,光好看有个什么用啊……再说了我也不觉得自己这漆黑就不好看啊,为什么要迎合你们人类的审美?   更气人的是这个姓赵的,进来起那眼珠子就往肚兜那边瞄个没完,还露出了很猥琐的笑意。混进女人的衣服店里看肚兜就是你这番操作的目的吗?   天知道赵长河只不过想起了自己曾经去给崔元央偷肚兜的过往,那时的浪荡江湖对比如今,别有一番滋味。   那笑意明明是缅怀,当然看在夜九幽眼里就只剩下猥琐了……   “姓赵的!”夜九幽气沉丹田,一声怒喝:“你是来挑衣服的还是来逛窑子的?眼睛在看哪呢?”   “啊?”赵长河反应过来,旁边店员和其他买衣服的姑娘贵妇们都用极为嫌弃的目光在看自己。赵长河面不改色心不跳,一脸困惑地挠头问:“你从来没穿过这些东西啊……日常又管得严,我就没出去鬼混过,所以从来就没见过这些东西,看着好奇……这些是啥呀?”   一句话倒把旁人的目光说得柔和了七八分:“绝世好男人啊……”   夜九幽气得吐血:“你们听他鬼话!”   赵长河无辜地道:“难道你穿过?”   “当然没有!”   “那不就对了。”赵长河飞速拥着她的肩膀推向成衣方向:“夫人别生气,我不看了还不行嘛,来来来,看衣裙。”   围观的姑娘们都是一阵拉长了的“哦~”声,看来果然是夫妻俩。这对小夫妻都很保守嘛,男人没出去玩过,这姑娘连肚兜都没穿过……长安由于长期有北胡和西域诸国通商,风气相对还是比较开放的,这种保守夫妻真少见……   夜九幽反应过来,扭头对人喊:“我不是他妻……”   赵长河飞速打断:“确实我们只是未婚夫妇,也差不多的……”   “未婚夫妇……”有人灵光一闪:“怪不得那男人很面熟,好像是赵长河啊!”   马上有人反应过来:“对对对,瞧那疤……这身形气度,当是赵长河无疑。”   “听说赵长河与李家小姐有婚约……既然是他在长安街市携未婚妻逛街,这位姑娘原来便是李家小姐,怪不得如此风姿……”   “怪不得赵王敢大摇大摆进长安,原来和李家小姐好事将近了,这是来给新娘子置办礼物呢?”   “原来婚约是真的,瞧他俩还挺恩爱,看上去都同居过一阵子了……”   长安的风气并无崔王各家那种婚前不得相见的臭规矩,未婚夫妇出来买衣服买饰物太过正常,虽然婚前同居多少是会让人诟病的,但当这两位是赵王与李小姐的时候,就没有人敢置喙了。反倒直接坐实了那个风传的婚约,还营造了两人很恩爱的形象。   夜九幽傻眼了。   这才醒悟这厮为什么要带自己来长安,但凡去其他任何城市都不可能达成这种效果。   如今身份传开,夜九幽要么抛弃李家小姐的身份继续躲回深渊里做魔神,但凡还想利用李家的身份来占据关陇,那这婚约就成了要命的符咒,关陇将会在共识之下真成为她的嫁妆,再也起不了分裂神州的作用了。   当时就潜意识觉得这婚约不是表面的无用,因果既生,总是会有事端的。果然在赵长河这种已经开始玩弄因果的人面前,是会拨弄出事来的。   站在一排成衣面前,夜九幽看着衣服,眼眸森冷:“这就是你带我来长安逛街的意义是吗?如此算计,真以为我不能破?”   赵长河很光棍地承认:“特意选择来长安,确实有点这方面意义,但这番因果并不是我在拨弄……来此之前,我在想能被认出来就认出来,认不出就认不出,听凭天意。我并没有向任何人暗示我的身份,相反你在棉花糖摊子前倒还喊了我的名字,好在那会儿无人留意。”   “效果这么好,你以为我会信你没有故意?”   “确实没有……如果故意,我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爆发。”   “为什么?”   “因为我真的想你穿上好看的衣服……如今你或许不会愿意了,诚为可惜。”赵长河叹了口气:“早知道不贫了,谁知贫一句嘴居然会暴露身份,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国民认知度。”   天榜第一固然有名,可COS赵长河岳红翎的人都很多,谁知道这种没有照片没有网络的时代能这么轻易被认出来,现在自己都没带标志性阔刀了……   夜九幽神色怪异:“你眼中多少大事要做,为什么会在乎换套衣服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所以你认为关陇形势才是大事,才应该是我的关注要点?”   “难道不是?”   赵长河失笑:“我以为是个人都知道,我赵长河眼里江山和美人没得比的。何况只要我们能拖住你,关陇覆灭只在弹指间,根本不值一提,我会为了这鸡毛蒜皮的事情费心算计?”   到底什么是鸡毛蒜皮啊……夜九幽无语道:“那你又说来长安确实有这方面意图?”   “意图又不是收服关陇,而是为了让你和我的因果更浓,浓到你想扯断都要付出代价。”赵长河转过头,目光熠熠地看着她:“什么是大事?你才是我的大事。”   夜九幽心脏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冷冷道:“给我买这种凡间女子的饰物衣裳棉花糖,就能成就你所谓的大事?”   “既然觉得这种东西没意义,那就没必要拒绝了对不对?”赵长河说话间,实则眼睛一直在打量各色成衣,直到此刻忽地伸手一招,墙上挂的一套紫色衣裙忽地到了手上:“我思来想去,骤然改穿浅色系的或许你也不习惯,这套应该还行,大小应该也差不多,你试一下?”   此前的对话双方是传音说的,外人都听不了,直到最后这句话才是正常发声,立刻就有人应和:“这套李小姐穿着一定好看,气质太搭了!”   夜九幽下意识打量了一下,是一套纯丝质的长裙,造型也不花哨,通体紫色,只有少量火焰型的青色花纹点缀,像江湖教派的法衣多过大家闺秀的衣裙。当然这种武道之世,成衣店有江湖教派款式的衣饰倒也十分正常……必须承认确实很衬她的气质。   身后有小姑娘怂恿:“小姐穿一下给我们看看嘛,我就不信我们李家的小姐会比不上那个唐晚妆。”   原本还想拒绝的夜九幽再度被这一句话激得“哼”了一声,拿了衣服钻进了更衣室。   片刻之后,整个成衣店都响起了“哗~”的低呼声,赵长河的眼睛亮闪闪的盯着走出来的夜九幽,半晌挪不开。   再不花哨也是有所雕饰的,怎么也比之前通体纯黑的多点衬托,这长裙一穿,瞬间就给了人一种女神之感,威仪与神秘全出。这倒也罢了,人类设计的玩意儿最关键的在于,会有意地去衬托身材,使得长腿细腰玲珑曲线尽数展现,端的是个极品尤物。   配合着雪白脖颈上的蓝宝石,更添三分魅惑。   迎着赵长河略带呆滞的眼神,夜九幽心中隐隐居然有了点小得意,冷声道:“比唐晚妆何如?”   旁人反正不认识唐晚妆,尽情拍马屁:“唐晚妆怎么可能有李小姐好看!”   夜九幽只是盯着赵长河,赵长河只能道:“各擅胜场。”   唐晚妆反而不会穿这种比较衬身材的衣服,大家闺秀很少有这款式,倒是流云水袖衣带飘飘的。真要比谁好看,真的比不出来,一株天上仙草,一朵地狱妖花。   见赵长河连在背后说句自己比唐晚妆好看都不肯,夜九幽臭着脸再度“哼”了一声,举步出门。   本座的对手是夜无名,一群凡夫俗子不停拿我跟个凡间女子比个什么比?   浑然忘了,不久之前自己布置东南动向的时候还对唐晚妆颇多赞誉,而此刻心中对唐晚妆的评价却已经跌到谷底去了……   可怜唐晚妆人在京城啥都没干,莫名其妙躺枪得跟筛子一样。   那边赵长河忙给了店主一锭元宝,正要追出去,店主悄摸摸地塞给他一个小包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赵长河掂了掂,软软的:“什么东西?”   店主附耳道:“肚兜……尊夫人不是没用过嘛,我们只能帮赵王到这里了……”   “咳。”赵长河一脸正气地收下:“谢了,有人欺负你报我名字。”   说完一溜烟追了出去,到了门外才发现夜九幽也没走远,正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远处飞奔而来的一队人马。   一群人飞速接近,老远就整齐跪倒:“小姐。”   夜九幽抬头远眺,热闹的街市因为这个场面变得寂然无声,逛街的人们都老实躲在街边,不少摊位都收了,还有被来人撞倒了的都不敢收。   夜九幽看着这副反差忽地觉得很不舒服,冷声道:“谁让你们来的?”   “秦王听说小姐在此,特让我们前来听从调遣、护卫安全。”   “天榜第一在我身边,用得着你们这些废物来护卫安全?”   头领擦着汗道:“赵王莅临,不可怠慢。天近黄昏,秦王问赵王是否和小姐一起入宫用膳。”   夜九幽目光越过他们,落在远处的棉花糖摊位上,目光有少许失神,半晌才道:“免了,我与赵王还有要事,你们也都回去吧。”   “是。”   “等等。”夜九幽喊住正要撤退的卫队:“那边街角有个人贩子,刚才被赵王击伤,此刻动弹不得还在那里,你们带回去查查,若有团伙一并剿了。”   “是。”卫队很快退去,街市却再也没有之前的热闹。   赵长河没说话,帮忙扶起被撞倒了的几个小摊。   夜九幽也没说话,漫步到了棉花糖摊位上,又买了两支,转头塞给赵长河一支。   两人吃着糖,同步转身,一路出城。   天际晚霞灿然,清风拂过,裙摆轻扬。   原本夜九幽约赵长河晚上相见,结果大白天就来了,直到此刻“约会”了一天了,都才黄昏。本来约见是为了什么,夜九幽都快不知道了。   只是觉得气氛静谧,两人都不想说话。   历来所处的环境都安静,夜九幽自己也习惯独处不言不语,但同样都是如此安静,却不知为什么就感觉哪里不一样。   其实理论上她本来应该厌烦今天这种热闹的场合,对于后来卫队过来造成的肃敛氛围更加习惯,但很奇怪,心情反倒是反过来的。这种怪异感也让她不想说话。   只是静静舔着棉花糖,让甜丝丝的感觉渗透味蕾,看着白云般的棉花糖越来越小,最后都不白了,剩黄澄澄的一小撮,恶狠狠地一口全部从签子上叼走。   两个人的竹签同时丢在郊外草原。   两人同时低头看了一眼,赵长河才说出了第一句话:“在我们赵厝,这样乱丢很没公德……在这里就习惯了,连刚才在城内都丢。”   夜九幽莫名其妙,说这个干嘛?   赵长河道:“你刚才为什么会交待他们查人贩团伙?这是我本来想说的,竟然被你抢先,我纳闷得现在都想不明白。”   “这是你一直沉默的原因?”   “也许。我本以为,你根本不可能具备这个意识,更别提先我一步说出来了。”   夜九幽笑笑:“人类社会怎么处理这些东西,其实我比你懂,毕竟见过太多。只不过平时不会这么去想,既然你有意让我试一试凡尘,那我刻意去做李家小姐的角色,便当是如此。”   “你知道我今天的主要用意是让你贴近点凡人生活?”   “当然。只是有点幼稚。”   “我不觉得幼稚……如果你真的想脱离天道的定义,那么人间烟火还是要沾一沾的……此世是人道之世。”赵长河淡淡道:“飘渺有着大量央央的记忆,就不多说了……你知道夜无名之前混在哪么?”   “哪里?”   “大学城,学生街……嗯,说了你不懂,但你要知道那也许是诸天万界烟火气最浓的地方之一。”   夜九幽抬头看着天际晚霞,良久不言。   赵长河忽然又道:“你说这些东西成就不了我的大事……确实我也知道这些事情可攻略不了你,但我也另有私心。”   夜九幽转头看了他一眼。   赵长河也在看她,上下打量:“因为我想看见你最美的模样……今天这样或许还不是极限。”   夜九幽“嗤”地笑了一声:“那不过是你的审美,毫无意义。这次的交易已经结束,更别指望我以后还能陪你试验怎样才是极限。”   赵长河不置可否,转而道:“我看着你一个人独处幽垠的样子,想想不知这样呆了多少万年……说心疼吧或许油腻虚伪,但心中有点不舒服这确实是真的……”   夜九幽没回话。   赵长河续道:“其实我觉得……一位绝世美人,就该像今天一样在人前受到称赞艳羡,而不是听着呼号的阴风、看着孤零零的摄魂镜,不知里外是人是鬼。”   夜九幽还是没回话。   说到这里,太阳终于彻底落山,只留一抹残光隐现天际。东边已经有月亮升起,星斗漫天。   赵长河终于驻足:“你应该不会再留我晚上去你那里了……今晚我去天河,还有事和大伙商议。明日我再带她们一起找你,商量白虎剑皇这些事宜。”   夜九幽本想说晚上去我那里有什么稀奇的,本来就约的晚上……可话到嘴边终究没说出来,变成了:“我不想见太多人,尤其怕控制不住要杀人。有事你单独来就可以……难道你还不能代表她们发言?”   赵长河笑了一下:“可以。”   两人再度无言,忽地同时一闪,消失在星空之下,各自传到昆仑的不同地方。 ###第八百四十九章 蛋疼的魔神们   赵长河回到天河,飘渺靠在树边修行,三娘趴在水上睡觉,皇甫情看着掌心一团青焰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岳红翎在研究断臂,夏迟迟在抄……哦,夏迟迟在和崔元央说悄悄话。   可怜崔元央当年在江湖上没出现几次,每次出现都在和夏迟迟撕,都撕出感情来了。赵长河寻思如果将来想让央央去镇魔司,和皇帝这关系也挺好的……   赵长河一出现,立刻遭遇了惨无人道的围观。   “哟,这不是我们家赵王吗?”三娘“吨”地从水里跳了出来,摸着下巴绕着赵长河不断打量:“这天上地下、古往今来,追求飘渺的我还勉强可以想象,却居然有追求夜九幽的……啧啧……”   赵长河倒退:“我没和你们说过追她啊……你们怎么知道……”   “这用得着说?”三娘冷笑:“单从你和她说话的那种态度我们就看出来了……其实更早之前都有预感,要不你以为在疯白虎偷袭她的时候,我们为什么会连商量都不需要商量,下意识就同时出手帮她?”   赵长河有点小震惊,更早你们都有预感?更早我明明把她当敌人,戒备无比的啊!夜九幽的属性太可怕,要不是因为她这次主动放弃了青龙尸傀的京师布局,谁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认为她可以争取。   “你们这诡异的预感哪来的?”   皇甫情悠悠道:“你和她的亲是我提的,那时候就有预感了,何况她那顶尖魔神范儿,你以前看上我不就这样的缘故……”   赵长河:“……”   “你还好意思说提亲!”三娘一把扑了过去:“就你事多,嫌我们姐妹太少了是吧?”   皇甫情理亏,只能抱头挨揍。还好这里岳红翎崔元央和她关系没好到可以揍人的程度,夏迟迟更是惨兮兮小徒弟敢怒不敢言,能揍她的只剩三娘一个,好歹没被打死。   另有个飘渺相对离群,靠在不远处的树边看着这边揍人,眼神也十分怪异。   之前九幽坑自己牵赵长河的红线,自己也曾想过回敬一把,可她的脑回路很难想出怎么用相同的方式回敬,只能选择在九幽深渊里瞎折腾。结果没想到压根不需要自己回敬,赵长河主动就上了……   其实如果好好捋一下,赵长河女人还真不算多的……在把手伸向自己之前,他也就只有这边的四象与崔元央,加上坐镇京师统筹的唐晚妆、镇守苗疆的思思,没了,四象教外人士加起来都没四象教一个窑子多……对于神魔思维,有一个女人都嫌多,但在飘渺见惯人间帝王的思维里,只有这几个简直可以算不可思议的少了。   只不过当自己也属于其中一个的时候,还是心绪复杂……尤其所见的帝王后宫那宫斗的哟,别提多恐怖了。别看他没来之前,好像也是该修行的修行该聊天的聊天一切正常,结果男人一来,这打得大道都快磨灭了……   “诶诶诶,别打了……”赵长河正在劝架:“这个也不完全是情儿的锅,我和九幽的孽缘还挺多的……”   “你还敢说话!我看你还挺感激你家情儿的是吗?”这回之前袖手旁观的所有人都坐不住了,一拥而上痛揍渣男,抱头蹲防的变成了赵长河。   飘渺抄着手臂看得挺有趣的……不但连看似对这些不太在意的岳红翎都上去踹了两脚,连央央都敢上去咬人了诶,这小丫头之前不是还帮他拉自己皮条的嘛……   好像他后宫的关系和之前想的帝王和后妃完全不一样。   赵长河抱头道:“九幽其实没原先想象的差……至少她正在挣脱原本的标签,并且此世也没来得及做出什么难看的事情。如此强大的魔神,既然可以争取,为什么要为敌?”   “赵王殿下能把自己那点色心说得这么高端大气可真是辛苦了。”三娘冷笑道:“她和我们从上个纪元就对立,仇恨不轻,你知道嘛?”   “上个纪元与她对立的是夜无名和上古四象,其中上古四象现在和我们也是对立的。上古白虎就连发疯了都想杀你们,无病也是下意识就对迟迟直接剑指,如果不是因为还有交情控制着,早都刺过去了。所以你们就别自我代入上古四象的立场了,对他们而言我们与披着袈裟的波旬无异。”   这么长一段话,女人们听了只抓住一个关键词:“其中?难道你认为和夜无名就不是对立?”   “不是你们这是什么抓重点的能力啊?”赵长河哭笑不得:“这就随口说话你们以为写论文呢,还字斟句酌吗?”   “难道不是无心之言才最真实?”夏迟迟冷哼:“算了,上古不说,你确定这个纪元她和我们真的可以没有冲突?她想捉我们研究四象,也是明摆着说了的。我们猜测你会用自己的四象之意供她参考,但那和我们终究不一样,很难替代,万一她嫌不够……”   真了解你们老公。赵长河赔笑道:“她又不是什么小学徒,而是顶尖大家,只需要参考其意就够了,并不需要你们那么专精。更何况她也不需要复刻四象,只是借此追溯夜无名的路子……甚至于追溯夜无名的路子都只是一个步骤,她真正想要的是溯源。从上个纪元开始直到现在她都在堪真,多半就是为了这。”   不知不觉话题开始正式,女人们也不揍他了。岳红翎把韩无病的断臂递给赵长河:“无病给的断臂,基本上可以从中得到绝大部分的白虎传承,如果说还有什么不足,那就是缺了神格继承这类的,我想我并不需要。”   飘渺看得越发有趣,这伙人胡闹和正事之间无缝衔接的,折射出的是无与伦比的默契,也证明了这些女人醋归醋,倒也没太纠结是不是多了个姐妹——这么看来,她们也不是很在意多个自己的,之前那场捉奸也不过惯性闹腾,是不是可以尝试融入,不必这么离群?   但自己的性子淡,估计难,能多说几句的也只剩央央了……说不定九幽入伙的话反倒会与自己更有话题一些,哪怕属性再冲突,大家也都是神魔这一路的,还有个共同敌人夜无名。   问题就在于,她飘渺会愿意与人共事一夫已经非常惊悚了,主要还是因为央央那没羞没臊的骚蹄子影响。可夜九幽如果也肯,那恐怕天道复生都要惊掉下巴。赵长河的夜九幽攻略,想必没有对自己这么简单。   赵长河正在说:“我们确实不需要神格那种玩意,甚至应该摈弃才对……也就是说,我们所求的基本已经完满了?”   “嗯。”岳红翎叹了口气:“本来以为前来昆仑会有大战……之前那场乱战本来以为会非常危险,结果虎头蛇尾的。早知如此,我们都不需要来这么多人。”   “那可不行……因为咱们四象大阵齐备,加上我与飘渺,俨然成为各方势力之中最强盛的一方,才能镇住场子解决问题。”赵长河看着韩无病的断臂,有些出神:“现在九幽的态度难明,无病与剑皇的事情也是悬而未决,还有得头疼的,我们的势可不能散,迟迟不能急着回京。”   夏迟迟道:“还是在想无病的事情?”   赵长河点了点头:“断臂尚在,我完全有能力把它接续回去。而我们根本不需要他的神格,也就是说我们与无病的冲突本质上并不存在。问题在于无病那边怎么想,如果非要把我们当波旬来看……”   “你嘴巴上说决裂,心中还是舍不得。明明想追求九幽,为了护着无病竟然下意识先拿刀拦九幽……”   “至少那时候九幽还不是我的女人……”赵长河似是不欲多谈,很快转而道:“这事我们自己在这谈没意义,等下次见到看看他的态度再说吧。对了,说到波旬,波旬和黯灭那边怎样了,按理已经被我引先天之雷劈散了,但乱世榜在秘境内外都没闪,是有人又瞎了?”   皇甫情道:“还有一缕真灵被我护着,我在研究它们的不灭之意。”   “怪不得。”赵长河笑道:“不死不灭这事儿我们现在也有专家的,这真灵最好灭掉,它背后还有存在,别节外生枝。”   “专家?”众人微微一愣,除九幽之外,在生死一道上朱雀已经是最专精的了,还有什么专家能在这方面给朱雀建议……一愣之后齐刷刷转头,看向了靠在那边树上的飘渺。   这位确实是不死不灭的,被夜无名那种级别的人杀可不是普通的杀法,这都能转世活过来。研究什么波旬黯灭,当然不如问她更直接。   但大家关系十分一般,捉奸那会儿还被她反喷了一顿,气场强,实力也比大家强……今天赵长河不在,除了崔元央会跑去和她贴贴之外,别人都没和她说过话。就连对崔元央,在一群人围观之下飘渺好像也放不开,反馈也很冷淡。感觉要不是因为知道有正事需求,飘渺可能会自己渺然无踪。   结果此刻听赵长河这么一说,飘渺居然主动走了过来,坐在皇甫情身边,很自然地开口:“我们的不灭,都源自一种意。便如只需人道尚存,就有我在,我的实力也与之相关。波旬亦然,它只不过是人心之魔的具现概念罢了。你们如果要考虑这方面,不妨想想是否能作为天下火焰的具现,那么只需世间尚有一丝星火,你就能借此重生……说不定你们的御境三重也可以在此寻求。”   众人都傻愣愣地看着她,半晌不知道该不该说句谢谢。   自家姐妹的话,没什么谢不谢可言的,要是三娘跟皇甫情说这番提点,皇甫情必然是重重拍一把她的屁股表示奖励,真说谢谢反倒是三娘要急眼了。但飘渺的话……是不是不说反而失礼?   却见飘渺笑了一下,俏生生地伸出右手:“它们的真灵给我吧,对我有些补益。”   皇甫情二话不说地给了她,飘渺接过,微笑着点点头:“就不和姐妹们客气了。”   发现飘渺确实有打算融入的念头,众人居然发现自己都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其实并不需要融入得多深,就如岳红翎现在和大家相处已经很久了却也不是太亲密,每个人性子不同无需强求,大家只需要这么个态度就足够了。   三娘顿时笑嘻嘻起来:“诶,上古魔神诶,格调那么高的,你是怎么被这猪头上手的?”   飘渺若有若无地瞥了崔元央一眼:“有些人小小年纪脸都不要,我有什么办法。”   崔元央跳了起来:“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并肩携手,夜宫都闯。我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倒赖我了?”   飘渺“哼”了一声,偏头不去看她。不管发生了多少事,初始好感度绝对是受你的情感影响,可以说他还没下手都已经先成一半了,最后关键一步也是你扮成我搞出来的,这锅不是你的是谁的?   却觉腰间一紧,赵长河已经拥了过来:“好啦,央央立大功才是……”   飘渺挣了一下没挣开,气道:“这么多人,别毛手毛脚。”   众人都有点乐,这姐姐又正经又清纯的样子挺好玩的……不知道被摁在下面那个的时候是个什么光景,有点想看……   赵长河并没有毛手毛脚,只是老实拥着,笑道:“剑皇约西南……秋季的话,也已经快了。大家有什么想法?”   崔元央当先道:“剑皇什么的,我就不参与了,我想回家。”   赵长河愣了愣:“不用担心实力什么的,我们如今不怕这个,你也不弱了。”   崔元央摇头:“与此无关,我是思念爹娘了,想回去看看他们。这次离家本来就不是自愿的,爹当时担心坏了,如今尘埃落定,首要事务当然是回去看他们,别的不重要了。”   赵长河点点头,心中倒也有少许喟叹。当年这丫头离家出走就为了体验江湖风浪,如今更大的风浪在面前反倒想家了,主要的变化在于知道心疼爸妈了……   崔元央又笑道:“说我不弱吧,我连自己御个什么都没搞明白,真要冒险的话,说不定还真是镇魔司的事适合我历练。赵大哥送我回去就好,给我个信物什么的,我回头自己找晚妆姐姐说。”   “行。”赵长河直接把自己之前那块镇魔司玉牌给了崔元央,又揉揉她的小脑袋:“送你回去。”   “等等啊。”崔元央悄悄拉着他的衣角,偷看了众人一眼,红着脸道:“离别之前亲热一下下,躲天河里面她们看不见。”   一群人似笑非笑地偏开脑袋,都道:“我们新得白虎之意,要重新再磨合四象大阵,还要推演感悟飘渺姐姐刚才说的,哪有闲工夫看你们宣淫,自己玩去。”   飘渺无声地伸了伸手,又垂下了。   完犊子了,这俩搞起来,自己在这边抽搐被她们看见了怎么办啊……难道要偷偷躲起来?可不管躲哪里,在别人眼中也是去参战了,岂不是要被认为和死丫头一样饥渴难耐?   这脸以后怎么搁啊……   且不论飘渺此刻多蛋疼,远在九幽深渊,还有另一个蛋疼的魔神。   飘渺重生之时搞出来的莲花池还没有和浴池叠加,而浴池被飘渺之血和长河之精糅合改造出的生命之意并不明显,夜九幽回到自家浴池的时候走神着呢,一时半会并未发现异常。   身上的紫色衣裙是没洗过直接穿的,也没有内衣什么的,一路穿着回来感觉挺不舒服。夜九幽也懒得去管某人以后追溯不追溯洗澡了,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是宽衣解带,先钻潭水里美美地洗了个澡。   结果刚掬水往身上搓,就发现掬起了一捧黏糊糊的玩意儿,一把抹在雪白的胸脯上就像抹了一把鼻涕虫,恶心得让夜九幽差点没吐出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赵长河飘渺你们躲在我这里做了些什么!   始终在追溯夜无名相关事宜的夜九幽,此刻并未意识到,这是与夜无名的经历最接近的一次。 ###第八百五十章 新的筹码   夜九幽恼怒地使了个大净化术,试图把潭水重归原点。   反正赵长河永远想不明白她们这些连大地与海洋都足够用术法清洁净化的修行到底为什么还要用水来洗澡。   结果招数是放了,鼻涕虫确实消失了,但潭水还是感觉多了点东西,不再是原先的静谧幽垠。   夜九幽愣了愣,仔细感悟了一下,皱起了眉头。   潭水里确实多了点东西……原先说这里是死水也不为过,普通生命丢进来必死无疑,但现在已经开始有了生命之力,如果有亿万载的演化,大约是能自我诞生出初始生灵的。   “这就是他俩刻意给我添的堵?”夜九幽低声自语,很奇怪的并不觉得有什么堵可言,倒觉得这潭水出乎意料的比原先更舒服些。   有了点暖意,不再是纯粹的幽寒。   要说添堵,之前那鼻涕虫才真添堵呢,什么肮脏东西!   夜九幽出神地伸着纤手轻拂水面,看着漾起的阵阵涟漪,久久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手上有玉镯,映衬着白皙晶莹的皓腕,看着如此陌生。   搓洗过脖颈,就触碰到项链。   很不习惯,感觉多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没有想象中的不适感,反倒是……不那么枯燥了些。   “让你照镜子的时候,看见的不再只有那幽暗的死寂。”   赵长河的话语闪过脑海,夜九幽忽地有些烦躁起来,恶狠狠地拍了下水面,溅起漫天水花。   旋即心中微凛,这种烦躁并不应该出现在她这种万载孤寂修行的人身上。   夜九幽深深吸了口气,忽地离潭而起,身上自然出现原先的幽暗法衣。   站在摄魂镜前照了一下,夜九幽皱着眉头,觉得哪哪不对,想了想又除下法衣,换上了那件紫色长裙。   镜中人神秘而妖艳,看上去确实比原先好看了些。   原来真不止是人类的审美……关键在于,在不在乎,有没有意义。   夜九幽皱眉想了半天,忽然全部撤销,镯子项链尽数消失,衣服回归黑暗,然后吁了口气,还是这样习惯顺眼。   今天在他身上感悟的东西挺多的,幽暗、生死,以及那宏大的混乱与寂灭。当眼界扩展到那种程度,自己做的一些事情确实失去了意义。   这是与夜无名的差距……其实也是与赵长河的差距。哪怕修行胜过他,在不少方面实际是赵长河领先世界,所以他才是超出天道窠臼的刽子手。那些在此世定义中不灭的存在,在他手中屠神弑魔如等闲。   曾经自己也是他准备屠神的其中之一。   想着想着,镜中微起涟漪,画面变了,从自身的外貌变成了与赵长河并肩走在热闹的街市,他在买棉花糖,侧脸笑得阳光和煦。   然后转过头来,目光熠熠:“你才是我的大事。”   “砰!”夜九幽一掌轰在摄魂镜上,镜面四分五裂。   “区区一角断镜,还想摄本座之魂!”   夜九幽飞起一脚把碎镜踢得老远,心中懊恼无比,完了没镜子看了。   咦等等,我有一整座山。   夜九幽“吨”地把山掏了出来,调整成等身镜子大小,满意地点点头。   很快满意的神色僵在脸上……原先只是一角,不管照见了什么也不可能对自己产生任何伤害。现在是整座山,如果再照见了什么玩意儿,会不会导致心魔,会不会真的夺魂摄魄?   什么混账东西!   夜九幽头疼地捏着脑袋,终于伸手一弹。一面冰镜取代了摄魂镜,立于面前。   对嘛,明明可以自己制造镜子……但这是从他体内感知的四象之意,属于玄武,于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此世玄武好像是个胸大屁股大的懒女人。   那么大干什么,有意思吗?是了,他今晚回天河,是不是就在和这些女人做些不三不四的事情,我就孤零零在这里照镜子?   夜九幽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恼怒地离开大本营,瞥眼见到周边守卫着一群呆头呆脑的尸傀,又恼怒地飞起一脚踹得老远:“呆得要死,一点人味儿都没有!”   尸傀:“?”   夜九幽重新回了雪山之巅,在月色之下盘膝闭目,开始修行。好像在雪中能更清醒冷静一点。   其实明明幽暗的深渊更冷……可能是少了点东西,没有雪,没有月,太枯燥了没什么意思。   天空忽地闪过金光,久违的乱世榜终于更新。   “六月,赵长河携飘渺共闯天魔秘境,生擒波旬,于佛塔炙烤数日释之。波旬虚弱,为雪枭所刺,波旬陨落,天魔之意为雪枭所得。”   “魔神第六波旬除名。”   “白虎现世,夜九幽剑皇雪枭赵长河各自图谋,韩无病身合白虎。”   “人榜韩无病除名,留魔神榜白虎韩无病。”   “乱战之中,韩无病断臂而走,雪枭为剑皇所杀。其身兼黯灭与波旬之真灵被飘渺毁灭,形神俱散。”   “天榜第四,雪枭陨落。”   后面还有一些补位信息,夜九幽压根懒得在意,倒是在想原来飘渺此刻还在做这事儿,看来和赵长河不三不四的人里至少没有她。   也对,飘渺那淡漠孤高的性情,怎么可能在一堆人面前和他那个嘛。   ……   夜九幽的判断对了一半。   赵长河当然在做不三不四的事情,只不过对象不是胸大屁股大的懒女人,恰恰是淡漠孤高的飘渺。   崔元央是真的想回家。近期的冒险刺激已经够多了,继续下去的神魔乱战她自认为不适合自己,不如回家陪爹娘,也协助协助唐晚妆。当然回家之前要狠狠的榨夫君一把,免得喂了胸大屁股大的这些妖艳贱货。   结果妖艳贱货们各自做自己的事压根不怎么在意,真被坑苦的那个是飘渺。   那边四象各占其位,心无旁骛地在推演新阵法,飘渺看似离群在一边吸取黯灭与波旬的真灵,实则身躯颤抖,咬着牙关苦苦忍耐。   那俏脸嫣红得艳若桃李,什么上古大前辈的格调都丢九霄云外去了。   偷眼看去,那边几个好像也有所察觉了,都有些奇怪地往她这边瞟。飘渺知道这伙人可不是傻子,个个都是当今之世修行最顶尖的代表,这边身躯的一点轻颤在她们感知里和胡蹦乱跳的动静也没什么区别。   飘渺实在受不了几个女人暧昧的目光,忍无可忍地跑路,身后隐约传来她们的低语:“原来飘渺姐姐比我们还忍不住。”   “不奇怪,终究是刚在一起,恋奸情热嘛……遥想我们当初,也是恨不得黏在他身上。”   “诶,你就说你,别我们,我当初可是很洒脱的。”   “得了吧你土不拉几的,最早上马的就是你,脸都不要。”   “夏迟迟你是不是皮痒?”   “嘻嘻,我其他地方更痒……”   “你也是皇帝?”   “皇帝怎么了,上古魔神都痒。”   飘渺简直想死,本来想找个地方躲着的,索性不躲了,恶狠狠地冲进天河之中,揪住正在骑马的崔元央:“骚蹄子我被你害死了!”   崔元央目光迷蒙:“啊?姐姐要一起吗?”   “我……”   “跑来这里不是为了一起的嘛?”崔元央整个人软了下去:“姐姐快来,我顶不住了……”   你顶不住了我能好哪去?飘渺正要吐槽,手腕就被赵长河拉住了:“来都来了……”   已经被共享的感受折腾得浑身发软的飘渺再也没能扛住,很快就被搂在胸膛上吻得天昏地暗。   ……   次日天都没亮,崔元央连衣服都没穿,就被恼羞成怒的飘渺亲自以山河之力直传京师,“扑通”一声掉在了唐晚妆身上。   唐晚妆睡得正香呢,被从天而降的小丫头砸醒,第一反应就是抱琴在捣乱,没好气地咕哝:“抱琴别闹,这什么时……咦,你怎么不穿衣服……”   “哗啦啦~”一堆衣服凭空出现,肚兜晃悠悠盖在两人脸上,还包括一块镇魔司玉牌。   唐晚妆:“……”   崔元央小心翼翼地爬起身来,赔笑道:“姐姐你身上好软好香。”   唐晚妆一把扯掉肚兜,看得发呆:“崔元央?……你什么东西流我腿上了?”   崔元央赔笑后退:“没,没什么,你也流过的东西。”   唐晚妆大怒:“他是这样给我参与感的是吗?”   “不是他的锅。”崔元央缩着脑袋:“是一位新姐姐干的……”   唐晚妆一愣:“哪位这么强,能万里传送还能这么精准地把你送到我床上,这恐怕他都做不到这么准的。”   “如果我说那是我们的山河社稷,普天之下都像她的肌肤血肉一般熟稔,你信吗?”   唐晚妆:“???”   崔元央陪笑着拿起玉牌:“赵大哥说让我去镇魔司历练,所以来找姐姐。”   唐晚妆板着脸看了她半天:“任我安排?”   崔元央拍胸:“当然由姐姐安排。”   “那你先去见见你爹,他就在京师。等点卯时候,去镇魔司报到。”   一大早镇魔司衙门刚开,人们就发现门口多了个扫地的杂役,哭丧着一张圆圆脸,可爱无比。有人去问镇魔司里的熟人,得到的消息说那是曾经清河崔家的大小姐,赵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因为得罪了唐丞相,正在被穿小鞋。   不知道这算赵王宠妾灭妻还是算奸相一手遮天,京师民众茶余饭后乐滋滋地闲谈此事,也没人真当回事。毕竟那就算是奸相,这“奸”字作何解还有待商榷。   人们可以看见的是如今大汉河山蒸蒸日上,马上就秋收了,今年黄澄澄的稻谷与麦田,眼见是个大丰收之年。前些年的乱世正在肉眼可见地成为过去。   “我还说今年为什么如此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原来有人连山河社稷都泡。”唐晚妆正在对抱琴吐槽:“秋收祭典我看不用办了,他在床上祭就可以了……”   抱琴道:“为什么不用办?肯定要办啊,她如果能收到我们祭祀说的啥,那就跟她说,让赵王少惹几只狐狸精,这可是社稷大事……”   飘渺正在对赵长河说:“有人私下祭山河,希望赵王少惹几只狐狸精,我看有道理,比如什么通房丫头就可以再往后排排。”   赵长河干咳:“你真收得到她们的所有祷告啊?私底下的都行?”   “可以,只要是真能代表山河设祭的人,如今代理政事的丞相当然属于其一。”   夏迟迟咕哝:“想想以前的祭礼说的话简直丢死人了……”   大伙正在河畔吃早餐,早餐是赵长河在长安捎带回来的糕点。飘渺觉得这伙人真有意思,明明御境之后已经再也没有必要再吃这些凡间食物了,却还是个个吃得不亦乐乎。于是她也一起吃,感觉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围着吃东西感觉挺好。   昨晚的丢脸过后最大的变化就是飘渺再也没有离群的理由,一伙人个个看着她笑容慈祥得像姨母。飘渺觉得真是诡异至极,明明你们该吃醋或者该看不起臭狐狸精的,怎么还慈祥起来了……   是因为面子都被扯没了,所以再也没有疏离?   飘渺悄悄附着夏迟迟的耳朵:“你祭礼说的,我会帮你。”   夏迟迟大喜:“真哒?”   “因为这确实是社稷要事,是我应该做的,而且……”飘渺有些悲剧地揉着脑袋:“我只能帮你,连帮我自己都不行。我自己的都只能看运气。”   夏迟迟有些同情地看着飘渺,看来这姐姐的能力广泛且复杂,但受限也明显,绝大部分的意义都在于帮别人,而不是自己。从另一角度说,当她能突破这个藩篱,也就不再是御境三重,不知道有没有这种机会。   总之赵长河得到她,才是真正气脉加身的具现。   这里小姐妹在私语,那边赵长河正在说:“乱世榜终于闪了,我还以为某人失联得连这种事都不做了。”   飘渺斜睨着他:“你这什么语气,怎么有点高兴似的?”   “没,没……因为很久没看见乱世榜了,有点怀念。”赵长河才不敢在飘渺面前表现出自己居然有点想瞎子,迅速转移话题:“你们的白虎之意掌握如何了?”   “挺好的,没有什么阻碍。”岳红翎道:“白虎不愧为百兵象征,确实比单纯的剑道要博大,我受益良多。原先四象阵的杀伐凌厉这一项是短板,现在补齐了。下次见到剑皇,起码不会被他嘲笑。”   “剑皇布置疑冢,传承也是真的,说明他本来也是重伤濒死的状态,是谁干的?”赵长河道:“之前看他对夜九幽态度很差,还以为是夜九幽干的,但后来的表现却又不像。”   飘渺道:“正常人对夜九幽的态度都不会好,杀她是天经地义,除了某个好色之徒脑子和别人不一样……”   赵长河低头吃糕。我脑子当然和别人不一样,正常人会泡你飘渺吗?当然这话可不敢说,只能吃糕。   三娘兴致勃勃地问:“那杀剑皇的莫非是夜无名?”   “应该不是。”飘渺道:“如果他的仇敌是夜无名,反而可能会像我一样与夜九幽合作才是,至少也会提一提这方面相关。”   岳红翎道:“以我接收的剑皇残存剑意来说,很有那种末日穷途的决然,他预先布置了陵寝与传承,应该是打算去决战的。”   “他的敌人另有其人。”赵长河沉吟道:“按照我看见的末日之景,他与夜无名对手应该是相同的,只不过二者之间没有联系,各做各的。”   飘渺冷笑:“夜无名不会信任任何人。”   赵长河看了她一眼,暗道那也未必,至少夜无名对你的信任可比对剑皇他们高多了,她和剑皇应该没有联系,但却与你合作守护了人界河山。   话说回来,因为飘渺只代表人界,所以所知会有些偏颇,这与夜九幽类似,夜九幽所见只有幽垠,认知是有欠缺的。反而不如剑皇与烈这些存在纵游三界,所见更广,反倒更知道些事情,与夜无名没有交流都有类似的目标。   理论上说,夜无名夜九幽加上飘渺,才是完整的天地人。她们所代表的东西,远比剑皇与烈高端得多。   赵长河摸出一块能量果冻:“这潭边石板拓印的东西,现在不受幽垠干扰,能多解读一些么?”   飘渺凝神看了一阵,点点头,又摇摇头:“能多些,但还是不能完全解读……我在想,你现在和夜九幽的关系不一样,是否应该试试直接去问她。”   赵长河道:“夜九幽显然也没能完全解读,否则就没必要放在潭水边日夜揣摩了。”   “那……”飘渺想了想,笑道:“我把我解读的文字给你,你带着给她,说不定双方加起来就有所得了。这或许也可能会成为你的一个筹码……”   赵长河眨眨眼,明知故问:“什么筹码?”   飘渺悠悠道:“她坑我,我总是要有所还的。我也想知道,夜九幽这种存在是不是真的能被人弄上手,这种震古烁今的成就是否真可能被人实现。”   “所以我今天的任务,还是去见夜九幽?”   “少来这套,难道我们不说,你今天就没打算见她?”皇甫情吐槽:“我看昨天逛长安的时候你们就已经约好了今天再见了,你趁热打铁这套,我们哪个没见识过。说不定昨晚回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这些拓文。”   赵长河回来的主要目的当然是陪老婆们,这个拓文的意义也不是什么筹码,是真为了解密。   结果女人们都已经帮忙把下一步的泡妞策略都想好了……赵长河神色古怪地看着飘渺写下翻译文字,心中暗道如果夜九幽知道自己的女人们不但对男人出去泡她没有任何醋意,反而一个比一个兴致勃勃出谋划策,会是个什么心情? ###第八百五十一章 夫妻做的事情   既然老婆们都支持趁热打铁,赵长河也就不矫情,拿了拓文翻译再度直奔夜九幽所在的雪山。   大老远看见夜九幽依旧浑身黑衣,静静地盘膝坐在山巅任由风雪呼啸的场面,赵长河心中一个咯噔,暗叫不妙。   ——如果说赵长河有意使过什么手段,那并不是趁热打铁,恰恰相反,是这一晚的冷却。   他也想观察夜九幽经过长安一日再重临幽暗之后,心中是否有点涟漪。如果她依然古井无波,那恐怕自己也是要打退堂鼓的。没有人能焐热一块石头,就像夜无名朝夕相处近三年,还是说算计就算计,说走就走……也许对自己的态度会稍微与众不同一些,可那是近三年!   夜无名看着对自家四象和飘渺都狠辣无情,可赵长河相处这么久总觉得她并非绝对无情者,至少对霜华的态度可以看出心中还是有柔软之处的。而夜九幽在这个方面只可能比夜无名更离谱,她才是真正的连一个身边人都不会有。   如果魔神榜排的是最难泡的一个,夜九幽应当居首才对,更别提短时间内完成了,简直地狱难度。所以自家女人们才会对这事如此兴致勃勃,觉得自家男人的举措太过逆天。   好在如今的夜九幽应该处于一个很混乱的节点,她正在全面排除原有的天道烙印,换上全新的自我意志。这个过程是最容易添加他人影响的时段,如果这个阶段都成不了事,那以后就永远不可能的了。   所以眼见这毫无改变的形象,让赵长河心都凉了小半截。   再走近一点,心就更凉了。饰品也没有了,腮红和唇红也都没了,重新恢复了那副苍白面貌。察觉他的靠近而睁眼时,眼中冷漠的厉芒依然如故。   略微让他没心凉到底的是,夜九幽是主动先开口的:“不带你那群莺莺燕燕一起?”   “这不是你说让我独自来的么?”赵长河定了定神,继续像之前一样盘坐在她对面。   比之前靠得更近了少许……肯主动说话,好像就没凉透,尤其这句话里是不是有点酸味儿来着……   夜九幽似乎不知道他更靠近了似的,淡淡道:“你说与她们商议之后再来找我,为的何事?”   “首先想知道你放弃上古四象尸傀计划了么?”   夜九幽沉默片刻,慢慢道:“从你这里可以获取四象之意,那么四象尸傀对我的意义确实已经小了很多……但它们依然可以给我巨大的战力辅助。你知道我现在的实力算是相对虚弱时期,上古四象的战力对我很有意义,很难说不要就不要。”   赵长河道:“有我帮忙,你这个虚弱时期会很短。另外尸傀终究是尸傀,发挥不了真正的上古四象实力,实力加起来或许都未必比得上我一个人。”   夜九幽冷笑:“能拿来与你对比那就很有意义了,你是不知道你自己如今有多强?真要是个鱼腩早被我捏死了,还能让你在这叽叽歪歪?”   “呃……”   夜九幽没好气道:“反正尸傀再差也是完全听命于我的傀儡,你呢?”   赵长河伸手一招,山体之中的金属汇聚手中,迅速凝成了一把刀的坯子。也不等坯子成型,又很快“啪”地折断,弃置一边:“我有龙雀之后,就再也不需要其他垃圾了。哪怕其他刀完全听命于我,而龙雀曾经还挺不听话的……而我也从来不想让龙雀变成只听话的傀儡,有她的自我意志才是我的宝贝。”   夜九幽似笑非笑:“你想让我对你像对待一把刀一样?”   赵长河道:“至少我有信心让龙雀越来越听我的话,你有没有信心让赵长河越来越听你的话?你要能征服了我,什么尸傀比得上,可你想都不敢想。”   夜九幽倒被说得怔了怔,一时没有回答。   赵长河又道:“现在的你确实属于一种虚弱期……当时长安初见,你还有自信搅乱我的后院、玩弄我于鼓掌,而如今竟然畏惧我的追求。”   说来这个也有意思的,那时候可以随便说我要乱你后院,还颇有些其他调戏之言,如今一句都不见说了,是为什么?真是因为虚弱么?还是因为那时候眼中的赵长河与路边的臭石头无异,爱怎么说怎么说,现在关系不同了,话也不敢乱说了?   夜九幽有些头疼,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赵长河你有完没完?为了不让我动四象尸身,说得越发没边没际。”   “现在我不想说四象了,我就说你。”   “……”   “若非畏惧,为什么连项链都不戴了?衣服不穿可以说是法衣有特殊用途,镯子不戴可以说是不想战斗损毁,项链就只能说是刻意为之了。”   “只是不习惯。昨天收你项链,算是履行交易,交易完成便回归原点,为什么还要戴着?”   “我送你幽暗感悟、送你生死感悟、送你宇宙之见,最终目的是为了再送你别的东西?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夜九幽没忍住笑了一下:“那是为了什么?”   赵长河理直气壮:“当然是为了让我看了养眼,你不用就等于没有履行交易。所以至少在我面前你得用上,我不在的时候随便你。”   夜九幽实在很想说我根本就不是一个守信诺的人,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可不知为何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反倒一副很无奈的样子,身躯一转便已换上了长裙,手镯项链尽数戴好。仿佛在说,只是为了你的交易没办法。   至于究竟是因为不想破坏双方的盟友信用呢,还是自己也存有借着这种借口穿一穿的因素,老实说,自己都不知道。   “满意了么?”夜九幽看着他瞬间变得灼灼的目光,有些无语地问。   赵长河笑:“满意。”   也不知是满意她愿意继续履行交易呢,还是满意她好看养眼。   说来奇怪,明明昨天也是这么穿给他看,夜九幽并没有多特殊的感觉,可今天被他这么看着就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种羞耻感,不知道哪来的。   赵长河心知肚明那不一样——在外公然逛街一群人围观的,和私底下特意穿给一个男人看只为了他养眼,那种心理体验绝对不是一回事。这种女人心上的小门道,魔神们还真没几个知道,至少夜九幽是不会知道的。   她只会看着赵长河炽热的目光,开始如坐针毡:“你看够了没有!”   “看不够的。”赵长河笑呵呵地转移话题:“好了上古四象的事就那样吧,你真需要它们力量协助的时候,我会出手代替,可以吧?”   夜九幽愤然道:“用来揍你家四象也可以?”   “你根本没有揍她们的前提,到了现在你们还有什么冲突之处?抢男人?”   “你……”夜九幽卡了一下,努力想了一圈,才惊觉如果一直和赵长河保持盟友关系的话,自己似乎真的没有和今世四象对立的前提了。   这弯儿一时半会都有点难转过来,毕竟曾经与这个体系对立了不知道多少年,那对立的烙印根深蒂固都快跟凡人吃饭睡觉一样自然了。骤然发现没了对立前提,居然一时有那么点空落落的不习惯。   别说夜九幽了,就连夜无名此刻都在挠头。   连她都不习惯。   曾几何时向赵长河郑重警告夜九幽的存在时,还点醒过双方最大的冲突在朱雀,也推演过双方将来的战局是如何激烈危险,现在就这?   除了吻手莫奈之外,你们有过真正的战斗吗?   赵长河正在说:“本来就要挣脱固有的标签,与四象的关系岂不也是其中一项?夜无名走得更远,她都杀四象。”   夜无名:“……”   你够了,要用我来激九幽多少次?   这一次夜九幽也不知道受激没有,只是沉默了一阵子,转而道:“除四象之事,还有什么?”   赵长河也不追问她到底放弃不放弃四象尸傀,问的是:“你还需不需要从我这里感悟昨天那些东西?”   夜九幽摇了摇头:“已经足够。再深入下去那就是你的东西,不是我夜九幽的了。”   “啧……”赵长河有些遗憾地咂咂嘴。   夜九幽瞥了他一眼,失笑道:“怎么,被折磨上瘾了?还是说,没有可以用来吊着我的东西了,很是遗憾?”   赵长河微微一笑:“这种东西永远不缺的。”   “你这又是哪来的自信?”夜九幽笑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快则三五日,慢则十余日,我的转型多半就要成了。”   赵长河道:“有是有,但我不会一直送了,感觉像个舔狗,舔狗没好下场的。”   “那你待如何?”   “要你主动一点,求我一二。”   “连宇宙认知都白送我了,你还有值得我主动求你的筹码?”   “那只是一个粗略展示,更多东西没见着,对你最多是个参考与警醒,很难起到更大作用。”赵长河笑吟吟道:“这一项我会留在将来,你我更亲密的时候奉上。”   什么是更亲密的时候?哪怕夜九幽对男女事再没研究也可以迅速想到,之前展示宇宙已经是神魂对接了,还想看更细节更完善的东西那需要什么?神交?还是双修?   夜九幽倒也不恼,悠悠道:“除此之外,你真没有可以拿捏我的东西了,要我求你,做梦。”   赵长河大手一翻,掌心出现一团能量果冻。   夜九幽扫了一眼,悠然的神色瞬间僵在脸上:“你们胆敢偷我潭水石刻的拓印?”   “拜托,你用自己家来软禁我和飘渺,我们不整点活岂不是傻的?”   夜九幽神色很不好看:“我软禁你们的位置并不是我的住所,那是你们偷入的。”   “你连我们会偷入都没想到,是高估你九幽深渊的守御呢,还是低估了我与飘渺?”赵长河笑笑:“其实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铭文你全部破译了么?”   夜九幽沉默,当然没有。   她也知道赵长河的意思了,这种东西她能破译部分,飘渺当然也能,以两人南辕北辙的属性与见闻来说,能破译的内容重合度肯定比较低。也就是说只要两人的合起来,理应就能解出绝大部分,就算还有些没解开,也很有可能半蒙半猜出全文意思了。   天道铭文这种极度隐秘的东西,夜九幽是显然不会主动去找飘渺共享的,连想都没想过。赵长河与飘渺是否偷入自己浴池,在这事上还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意外促成了自己与飘渺在这件事上的合作,解开谜底的几率大大增加。   “飘渺破译了一些文字,你想知道么?”赵长河笑眯眯道:“想的话,我们的下一项交易就在这里了。”   夜九幽磨着牙,蛋疼无比。这厮的意思很明显,不会再像前几项那样主动提交易了,要自己求着。   但恰恰切在软肋上,这东西自己真的需要。   “难道你自己不想破译?”夜九幽半天才从齿缝里憋出这么一句。   赵长河笑道:“我确实想,但目前为止对我而言只算个好奇心,并不是非做不可。那么……你想不想?”   夜九幽憋了半天,有点弱气:“你要什么?”   “你愿意给我什么?”   气氛安静下来,夜九幽面无表情,实则有点放空。   能给他什么啊?   昨天的交易已经是极占他便宜的了,只不过是逛个街。真说自己能给他的东西,那能有什么,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东西,要的只是她的人。   让自己主动提,能提个什么?   夜九幽终于叹了口气:“还是你提吧,只要我能完成的。”   赵长河定定地看着她,直到看得她有了点怒意,才低声道:“如果我说……要你……”   夜九幽手心凝起暗影,神色冰寒,显然有翻脸之兆。   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受这样的胁迫。   却听赵长河续了下去:“要你的穿衣打扮更完善些,目前这几样只是虚有其表,远远不够。另外昨天我给你戴项链的时候你躲开了,我很不高兴,后面的项目必须让我经手,不能躲了。”   夜九幽:“?”   还要什么?耳环?钗饰?如果是这些,那真是大松一口气,就让他亲自戴上有什么不行的?   这男人真是猪油蒙了心,这么重要的事情就换个这?   夜九幽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应承:“成交。”   赵长河笑吟吟地掏出一个小包裹:“那这个先穿上吧。”   夜九幽一愣:“这是什么?”   赵长河解开包裹,露出里面洁白粉嫩的肚兜:“这个。”   夜九幽:“!!!”   赵长河一本正经:“我都说了现在这几项是虚有其表,当然指的是还缺了内在的,可不就是肚兜么?”   看着那一本正经的脸,夜九幽真的想一拳揍上去。   还白色的!   这就是你说的必须由你经手、不能躲的东西?   话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从人家店里顺走的肚兜,居然还打了包,连我都没看见你的动作!是不是偷起这种东西的时候,男人的潜力能暴涨十倍?   夜九幽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堆起了一抹媚笑:“说白了不就是图个身子……来啊,反正又不是没摸过。”   她主动扯了下衣带,长裙微微有些松开,露出肩头的白皙。配合着此刻脸上的媚笑,忽地魅惑绝伦,惊心动魄。   赵长河起身抖着肚兜凑上前,夜九幽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的接近,实则眼眸深处寒意隐隐。   这个屈辱记下了……等骗来译文,立刻翻脸,这合作是一刻也做不下去了!   正这么想着,就见赵长河把肚兜从她微散的衣襟口上塞了进去,附耳作怪地吹了口气:“这个还是你自己来吧。”   夜九幽愣了愣,赵长河又坐直身子,近在咫尺地坐在她面前,从怀中摸出一盒胭脂水粉。   夜九幽傻愣愣地看着他打开脂粉盒子,取了一团粉棉在她脸上轻轻扑粉,口中说着:“这东西洗个脸就没了,要每天重新整的……等哪天你改善了自己的功法,能自己白里透红的,就再也不需要这些东西了……估摸着用不着几天。”   他的声音很轻,神色很专注,并没有事先想象的色眯眯。   夜九幽呆坐在那里任他在脸上扑腾,脑子一片空白。这姿势挨得实在太近,近到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刚才作怪地在耳朵吹的那口气至今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连身子都在麻。   过了好半天才勉强恢复了些灵醒,问道:“你算计了半天,就为了这?”   “不然呢?”赵长河随意应着:“知道我们现在这是什么吗?”   “什么?”   “这是夫妻做的事情,和那种事一样的。”   “你……”   “真以为我赵长河会用交易来吃女人的豆腐啊,我是那么没品的人吗?要说没品,我倒是想在另外一个方向没品。”   “有屁直接放!”夜九幽简直被搞得精神错乱。   “以后见我,都必须弄得漂漂亮亮的。如果不肯,那我们的译文就一个字一个字的交易,每天都来让我涂抹一次。”赵长河说着,一边把脂粉盒收起塞进她手里,一边取了唇脂塞到她唇间示意她抿。   夜九幽下意识抿下了唇。   眼波流转,定格在他近在咫尺的眼眸,互相都能看见倒映着对方的脸。   只可惜并不像镜子那么清晰,如果足够清晰,夜九幽就会看见此刻自己眼中的媚意,至今未散。 ###第八百五十二章 与瞎瞎的初战   “你抿得……有点太用力了。”赵长河端详了一阵,忽地伸手在她唇边抹了抹:“溢出来了。”   夜九幽连抵抗的心思都没起,他略显粗糙的手就已经抹过了唇边,抹去了一缕嫣红。   有别于之前的战斗误触,和夜九幽并不太在乎的拉手……这一回是两人之间主动最亲近的一次,完全超出了正常男女相处的边界,但夜九幽居然完全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反倒觉得心跳更快了几分。   从女人只会影响拔刀速度的大直男走到今天,赵长河经历了多少不同性情的女子相恋,在女人心上的研究不说天榜也有地榜了,万年幽寂孤独的女人怎么可能挡得了这样的攻势?   说舔狗没有房子,并不绝对。   至少对于夜九幽这种从来没有被男人关怀体贴过的女人来说,就是最合适的。   当然不能一味的舔,要拿捏方法……似舔非舔,步步贴近,就像一只魔掌在拨弄着心弦,从头到尾涟漪难消。   以至于当赵长河转身说“内在的你自己换上,我不看”的时候,夜九幽都觉得理所当然似的,只是咬着下唇看着他的背影老半天,愤愤然地丢下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只要在附近你都能看见。”   然后闪身跑路,钻回了自己的潭水边。   罗带轻分,长裙滑落。夜九幽看着镜中羊脂白玉般的身躯,轻轻咬着下唇:“为什么非要白里透红,白有什么不好的?人类审美了不起啊?”   说着掂起那片肚兜打量:“这不也是白的!”   以为古时女子内衣全是肚兜实际是个误解。一般情况下绝大部分女子都是普通布衣内衬,因为如果穿着太透明的丝质纱衣,被人直接看见肚兜和走光区别也不大。就像这条紫色长裙就是纯丝的薄如蝉翼,穿肚兜的效果看着就很撩、也很骚。   夜九幽比划着把肚兜往胸前放,看着镜中的自己,简直觉得那是另一个人。   夜九幽木然伸手向后扎好肚兜绳,重新穿好长裙。看着镜中自己身着丝衣的模样,肚兜清晰可见,露出手臂大腿各处白皙,穿了比不穿都撩,跟窑子姑娘似的,要不要去四象教做个副教主?   到底在干什么啊……穿什么也就算了,关键这是刻意的穿给他看,真是疯了。   夜九幽忽然都有点不想出去了,干脆躲这里不出去完事。   算了,译文要紧。   夜九幽身形一闪,再度出现在雪山上,板着脸伸着纤手:“够了吧,译文给我。”   赵长河没给,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眼里都是笑意。   夜九幽恼羞成怒地揪着他的衣领子:“你有完没完?”   赵长河只是笑:“真好看。”   “你……”夜九幽深深吸了口气:“译文,你给不给!”   赵长河给了一个字:“你也给我一个,我们换。”   夜九幽怒道:“既然换字才是交易,那之前这些是什么?”   赵长河笑道:“这些就是你求我的代价啊。不让我看得舒服,交易怎么开启?”   夜九幽忍无可忍,飞起一脚把赵长河踹向天际。   赵长河盘膝揣手飞高高,过不多时又原样落了回来,笑呵呵地又掏了一张纸:“这里有十几个字,剩下的下次再来。”   夜九幽柳眉倒竖:“还有下次!”   “当然,起码要督促这么两三次,看着你都肯换装才算。”   “赵长河你到底有多无聊?”   赵长河笑了笑:“因为此后,我就真的再也没有拿捏你的东西了,得省着点用。”   夜九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莫名其妙的心中居然有点遗憾或者不舍似的,具体是什么,很难言喻。   而这句话后,气氛终于安静了下来,两人默默交换了十几个译文,其中有一两个字重复,总体来说效果很好。   夜九幽心知肚明多了这十几个字根本不够解读的,却还是装模作样地对照着拓文看了又看,也不知道都在看个什么。   抬眼偷看了一下赵长河,他却没在看拓文,反倒是津津有味地在看她。   夜九幽很是无语地叹了口气:“行了你回去吧,在这只会扰人清静。”   赵长河并不坚持,只是微微一笑:“明天再来换其他的。”   说完洒然转身,大步离去。   夜九幽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有点后悔自己最后这句话……所谓扰人清静,说明他能搅乱人心,对于她夜九幽这种存在,这句话看似赶人,实则无异于告诉他这两天成效破丰。   也不知道赵长河品出味来没有……不管赵长河品出没有,造成的结果已经是事实了。就按现在这种心思状态,真遇上强敌怕是要被打死。   夜九幽警惕地左右看了一眼,夜无名这会儿偷袭怎么办?   旋即有些头疼地捏着脑袋,暗道如果要把这臭男人造成的影响全面排出脑海,估计要冷却个几天的。可这男人绝对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他明天就会再来。   连这离去都有可能是刻意的,就是不想逼迫过甚。   他太会了……当摆明车马在打情感战争时,自己根本不是对手,犹如御境碾玄关。   ……   “怎样怎样?进展如何?”赵长河一回去就又被女人们围观了。   可惜赵长河哪有办法在自家女人面前分享自己出去泡妞的进度与心得,怎么想怎么尬,只能略过总结,直接道:“我今夜就再去一趟,不等明天了。”   夏迟迟凑过脑袋,奇道:“为什么夜里去?对她来说,夜里其实才是她的白天,没有夜袭的意义吧。”   赵长河摁住她的脑袋,很是无语:“小脑瓜都在想什么呢,真夜袭要被活活打死好吧,我现在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晚上去自有其他道理。”   “会挨打,说明进展一般?”三娘幽幽叹息:“看来还是我们人类防御弱啊,就被你在荒岛上挡挡风雨,从身到心就那么送出去了。”   皇甫情出谋划策:“这么说是不是也要整点英雄救美的,单是普通套路不够力度?”   赵长河实在好笑:“你们真就不怕这么一尊大神搬到后院,从此永无宁日的?全都这么兴致勃勃。”   “我们怕她?”皇甫情哼哼道:“我们本来是要杀她的好吧,还怕这个?要不这样吧,反正我们四象大阵已成,杀上去揍她,你来帮她挡下我们,我看她多半就要春心悸动了。”   三娘附议:“有道理,既是英雄救美,同时还表现了你愿意为了她和我们为敌……”   岳红翎在一旁捂脸,有道理个锤子,真这伙人跑去揍夜九幽,夜九幽能不知道是做戏才有鬼,就你们这智商怪不得当初被三两下就拿下了。   呃好像自己也没好哪去,甚至是被第一个拿下的。岳红翎捂脸更深了。   赵长河哭笑不得:“好了别出馊主意了,进展比你们想象的高多了……其实夜九幽至少在这个时间段绝不是什么死寂的幽垠,情绪波动强烈得很,只是我真不想在你们面前聊这个话题,感觉自己很渣。”   说着递过夜九幽给的十几个字给飘渺:“这些给你。这东西可能会是关系到世界最隐秘的部分,我的上古探索快要揭底了……你如果有更上一层楼的可能性,多半也在这里,先拿着研究一下看看有没有启发。”   飘渺接过,问道:“你的御境三重还是没有头绪?”   赵长河摇头:“关卡松动了,就差个契机,这事强求不得。”   飘渺道:“或许这天道铭文就是你的契机,你真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分批交换?”   “也不差这几天的……对了,你们的突破有迹象没?”   大家都摇头,微微叹息。   四象齐备的效果并不仅仅是四象大阵的完善,结阵互补的牵引共享之下,大家的修行也是都能得到互相促进提升的。天河也是个极佳的修行地,无论是灵气还是感悟样样不缺,曾经修行最短板的夏迟迟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也已经突破了御境二重,可谓快得要命。所以大家近期蹲在天河悠悠然的,本来就需要这种修行场所,呆哪不是呆。   可惜御境三重这种坎儿,当年上古四象都没能迈过,她们想要短期迈过同样很难。   但是大家与上古四象的最大区别就是黯灭所言的,上古魔神似乎都有设定好的极限,但今人没有。上古四象突破不了的上限,她们可以。   飘渺阐述的不灭之意对大家是个契机,但这不够。能不能迈过去,谁都没有自信,就连赵长河自己的信心都不是太大。   距离揭底的时日越近,紧迫感就越浓。御境三重才是金字塔尖,如果没达到这个层面,是否有资格参与接下去的局?   一时间众人都失去了开玩笑的心思,各自闭目修行。   飘渺翻看着夜九幽交换来的十几个字,皱眉思考片刻,低声道:“长河,这些铭文破译越多,就越有强行参悟的可能性,也就是说如果只缺几个字的话多半是可以强行破解的。但以目前破译的程度,如果强行破译有可能会受反噬,你说我有没有必要试一试?”   “当然不试,等继续和九幽换啊,急什么?”   “但是……你说九幽会不会强行试?”   赵长河心中一凛,低声道:“不好……我得去看看。”   夜九幽安静地站在镜子面前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眼如秋水,面似桃花,紫色的纱衣掩映着纯白的肚兜,整个人看着又纯又欲。   不得不承认真的很美,夜九幽知道这副模样对男人有多大的杀伤力,只不过这一点都不九幽。   夜九幽差点都要忘记自己原先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她伸手解向衣带,打算换回去……反正明天他过来了再换。   可手按在衣带上又顿住了。反正明天又要换给他看,何必换来换去多此一举,不如就这么穿着算了,又没别人看见。   ——这本是赵长河打算晚上来的原因,想要看看她是不是会为了明天的见面直接不换了。   但这个想法冒起,夜九幽心里忽地就有些惊悚。   真就这么为了他觉得好看养眼,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迎合着他的审美他的需求,迎接他充满着欲念的目光却发作不起来?   夜九幽深深吸了口气,忽地走到潭边,抚摸石板铭文。   如今多破译了不少字,是不是可以自己尝试强行解决,不要再被他牵着走了……再这么被牵下去,被牵着的不仅是合作主动权,还有自己的心绪,已经被牵得乱七八糟。   如果明天他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自行掌握了所有铭文,不需要他了……是不是至少可以打乱他的计划,把主动权重新拉回自己手里?   夜九幽沉吟片刻,渐渐下定了决心。   今天不仅穿肚兜给他看,连夫妻之间的画眉之乐都玩出来了,自己竟然还没什么抗拒,再下去还了得?再进一步会变成什么样子!   强行破解显然有不小的风险,也必须做……主动权必须在自己手里,不能再这样堕落下去了。   夜九幽手中泛起幽幽涟漪,很快覆盖了石板,精神全面探入,开始强行解析铭文。   不知过了多久,夜九幽“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神色苍白地倚在边上喘息。   失败了……神魂如搅,经脉大乱。   天道之事,果然是需要顺其自然的,强求必有其患。   这回糟了……虽然不算太重的伤,能好好将养两日就没事了,可如果说之前夜无名不至于出手偷袭,那现在则大有可能!   心念方动,心中警兆大起。   熟悉的恐怖力量穿透时空,一只如玉纤手直拍天灵,便是对方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讥嘲:“想不到你居然真的为了一个男人心神大乱至此,竟然在这种时候自陷险境……”   “夜,无,名!”夜九幽暴起一掌,试图抵御。   就算受伤,也不是能被你肆意欺负的鱼腩!死也要让你也尝尝两败俱伤的滋味!   “砰!”双掌相交,与此同时夜无名身侧空间扭曲,一柄阔刀劈头盖脑地劈了下来。   夜无名倒愣了一下,左掌拍在龙雀侧方。受此牵制,与夜九幽交击的右掌力道微降,夜九幽再喷一口鲜血倒跌而退,却没有原先预计中那么强的伤害了。   同样赵长河也嘴角溢血,向后倒跌,又如弹簧般再度前劈:“瞎瞎,聊聊?”   夜无名身形微起涟漪,龙雀劈到之时,人已消失不见。   虚空之中传来她的轻笑:“到了你真和我作对的这一刻,滋味还挺有趣的……再会。”   “臭瞎子你给我站住!”赵长河愤怒地再虚劈一刀,显然根本把握不住夜无名的动向,芳踪渺然不见,徒留余香。   赵长河喘息着转过头,夜九幽嘴角溢着血迹,正软绵绵地斜倚在潭边看着他。   那眼中复杂的光,哪怕在这无边的幽垠里都如此清晰。   “伤得重么?”赵长河无心去管夜无名了,飞快过去搀扶起她,给她塞了一粒药丸:“不知道凡间药物对你们神魔之躯有没有效果……不介意的话,我辅以回春诀,你别抗拒我的力量进入就行。”   夜九幽却没对伤势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神色极度复杂:“你……真的为我……刀劈夜无名?”   赵长河怔了怔,失笑道:“你我合作的最终项,难道不就是一起揍夜无名?怎么,直到现在你都在怀疑我的诚意?”   夜九幽有些辛苦地笑了一下:“怎么出现得这么及时?夜无名能窥测到这里已经很不正常了,难道连你也能监视这里?”   赵长河道:“我本来就打算晚上来找你,刚才飘渺提醒了我你可能会强行破译铭文,我担心出事就提前来了。果然,我说你们女人是不是脑子都有点问题,明天我就会给你剩余的文字,你为什么要没事找事?”   夜九幽没有回答这个,低声叹息:“我简直在怀疑……夜无名这是刻意在帮你。” ###第八百五十三章 未婚妻该做的   被这么一问,就连赵长河都在怀疑瞎子是不是在助攻。这来得也太是时候了,还恰好在皇甫情提议玩英雄救美之后。   就连战斗表现也有点像是手下留情,她大占上风的,完全可以再追加攻击,但却很给面子似的直接撤了。   非要解释的话,可以解释为不想引来飘渺与四象缠上,所以一击不中便即远扬。但这个解释是不是稍微牵强了点,死瞎子何等人物,在大部队到来之前该有足够自信秒人了,有必要那么忌惮小心吗?   所以真相大可能只有一个:这是夜无名与赵长河合谋在演英雄救美。   得出这个答案的赵长河人都傻了,合着死瞎子不是在助攻,是在挑拨才对!   这挑拨是很难解释的……自己和瞎子以前确实是一伙的,好几次战斗中都是瞎子负责压制夜九幽,自己负责其他人,夜九幽对此极为了解。更实锤的是,以前夜无名也确实表现过对赵长河轻薄夜九幽这件事很感兴趣,她有帮忙演戏的动机!   一旦被夜九幽质疑如今背地里还是合伙在演戏,这几天的情感攻势便要立刻崩盘。   事实上如果没有瞎子这一手,夜九幽强行解析铭文被反噬受伤,自己及时出现帮个忙,就足够让攻略进度暴涨一截的,根本不要画蛇添足。被这么一搞,反而黄泥巴掉裤裆里了,夜九幽那么孤僻多疑的人,会怎么看?   怎么办?   见赵长河被自己一句话说傻了的样子,夜九幽目光在他脸上转悠了好几圈,终于噗嗤一笑:“怎么,这几天伶牙俐齿油嘴滑舌,现在哑巴了?”   赵长河满头汗:“真的不是……”   “你怎么代替她说是不是,和她商量过?”   “我特么……”   “好了。”夜九幽伸出一只手指竖在他唇上,轻声道:“我知道不是合谋。”   赵长河愣了愣,狂喜:“你相信我?”   “至少你那一刀心急火燎,有没有表演成分,我眼睛可没瞎。”夜九幽悠悠道:“何况这种画蛇添足之举,对你毫无必要,你……”   她顿了顿,微微偏头续了下去:“你循序渐进,早已乱我心,成效好得很。为什么要平白把自己和夜无名扯上关系,让我生疑?”   赵长河道:“乱你心了么?”   “何必明知故问。”夜九幽叹了口气:“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波旬可怕多了,我从没有这两天这样心烦意乱过。”   赵长河便不说话了,默默运起回春诀帮她梳理。   夜九幽果然没有抗拒他的力量,任由他治疗。两人沉默了一阵子,夜九幽才续道:“如果夜无名在挑拨,说明她怕你我真的同心。夜无名竟然也有怕的时候……”   说到最后,声音渐不可闻。谁都可以感觉得出后面大概是藏了一句“既然她怕你我同心,那索性我们真在一起”,只是这种话显然冲动了,感情也没到那份上,夜九幽终究还是把这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赵长河心中泛起怪异的感受,该不会瞎瞎在大气层,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那她图啥呢?   算了,哪有那么多千层饼。瞎子在想什么本质上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这是夜九幽第一次在很值得质疑的前提下,选择了相信他。   被人信任的感觉很好,也很沉甸甸。   尤其是这份信任来自于从来不信任何人的夜九幽。   “谢谢。”赵长河忽然说了这么两个字。   夜九幽转回头看着他的眼睛,眼里颇有些笑意:“你帮了我,反而谢我?”   “嗯……谢谢你的信任。”赵长河笑笑:“合作以来,我一直试图让你能够信任我,始终收效甚微,你还是背着我做了很多谋划,做着随时翻脸的准备。直到这一刻,算是完成了我的一个小执念?”   夜九幽“呵”地一声,没说什么。   起初赵长河也不见得信任她,没什么好说的。   夜九幽底子太强,伤势并不重,在药物与回春诀的辅助之下,不需要多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人还稍微有些无力。赵长河便收起行功,把她扶正坐好,说道:“所谓帮你,无颜居功,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这次伤。”   夜九幽眼波流转:“因为你?”   “因为我的进击,你想摆脱,铤而走险……以后别做这种傻事了,我宁可放弃攻略。”赵长河把飘渺破译的剩余文字全部塞进夜九幽手里,长身而起:“你且先休养,有什么明日再说。”   赵长河离开九幽深渊,却没有回天河,盘膝坐镇在深渊入口处的雪山峡谷,似是不放心她的状态。   夜九幽显然感知得到,抿了抿嘴,低头看着手中记录文字的布帛。明明此刻应该可以真的破解全文了,她却像是忘了这事似的,久久没有动静。   她确实第一次去这样信任一个人。   也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救援与守护。   如果说被人信任的感觉很好,那么有人关心的感觉呢?   夜九幽站起身来,对镜看了一眼,抹去嘴角的血迹。镜中人因伤而更加苍白无血色,此前涂抹的腮红唇脂都像是失去了意义,夜九幽看了好一阵,慢慢取出脂粉,给自己补妆。   既然他喜欢看这种更有人味儿的模样……那就这样吧。   不知不觉,天色将晓。   夜九幽离开深渊,直抵地面。就在她出现于大地的同时,太阳在远处露出了第一缕微光。   这不是武道意象,而是她掐着计算什么时候天亮。天亮相见,对他来说就是正儿八经的商谈是么?   当她出现在面前,赵长河也从闭目修行之中睁开眼睛。见她补好了妆的模样,灿然一笑:“早。”   这是她首次主动打扮得好看点见他……这个举措在人类社会似乎有个专用表述:女为悦己者容。   夜九幽很平静地坐在他面前,递过自己的那份译文:“你给飘渺。”   赵长河看也不看收进怀里,问道:“伤势如何?”   “无碍。”   “那我们去吃早饭?”   夜九幽:“?”   赵长河道:“是不是想说不需要吃饭?”   夜九幽面无表情:“是不是想说我本不需要化妆,却也化妆给你看了,所以不需要吃饭,也可以陪你吃饭?”   “都会抢答了……”赵长河笑了起来:“倒也不全是。”   “那是什么?”   “总是这样面对面盘坐对谈的样子,过于严肃刻板了……凡人朋友之间谈事儿都是吃着早茶什么的闲聊,我们现在这关系,还……”   “朋友?”   “你希望是什么?”   夜九幽面无表情。   赵长河起身笑道:“连朋友都不这样,那情侣之间就更没有这样对坐的了。所以无论是朋友,还是你希望的什么……走,我们去吃早点。”   夜九幽很平静地道:“是你希望的。”   赵长河笑:“是我希望的。”   但你没有反对。   夜九幽也想到了这后半句……她现在都快忘了当初他直球表示“我打你主意”的时候,自己是被他用什么借口岔得没有反对的。   但今天的夜九幽没有这两天那么明显的情绪波动了,依然平静:“还是长安?”   “这次随意,你选。”   “……那就长安。”   “那内里幻化遮掩一下,像你之前一样。如今这轻纱掩映肚兜的样子,世上只有我能看。”   夜九幽神色古怪起来,觉得男人简直有病,真是吃饱了撑的无聊至极。但很明显自己也不想被别人这样看,便默默地幻化了内衬。   赵长河拉起夜九幽的手,两人同时一闪,空间扭动,已至长安。   早市刚开,街上人还很少。两人随意找了个餐馆二楼,坐在栏杆边的桌位上。赵长河点了一些糕饼,两份牛奶,夜九幽只是偏头看楼下的街景。   “你不吃,我喂?”赵长河坐在她身边,伸手把糕点放在她唇边:“尝尝,人类的东西很好吃的,不是只有棉花糖。”   夜九幽好像在走神,糕点到了嘴边也就下意识轻咬了一口。   入口绵软甜糯,确实好吃。   她的心思终于回归了一点,看看赵长河坐在身边喂糕点的样子,旁边的小二正在咧嘴笑。   此时又有几人上楼,前日赵王与李小姐携手游长安的事情现在已经人尽皆知,根据人们描述的外貌,很快就又被人认出来了:“那边是不是赵王与李小姐?”   “应当是了,据说就是当日买的便是紫裙。”   “他们好甜啊……”   “想不到传说赵王杀伐凶悍,却原来也能这么柔情蜜意的。”   “李家小姐真幸福。”   赵长河看了夜九幽一眼,夜九幽没有反应。   赵长河便低声道:“你选择来长安,当知继续这么下去,婚约不是也是了。至少这个李家小姐的身份属于我赵长河,连带着关陇不战而定。”   “是。”夜九幽淡淡道:“为报你昨夜援手,关陇送你了。”   “哪怕被别人用看我妻子的目光看着?”   夜九幽不语,自己捧着一杯牛奶慢慢喝。   前天这种目光和议论让她心中很是不悦,语气森寒。但今天确实一点不悦之感都没有……至于今天来长安是真想送他关陇,还是在享受别人眼中“赵王的柔情”,夜九幽并不知道。   走神地放下杯子,嘴角便沾着一抹牛奶。身边赵长河极为自然地伸手替她抹去。   夜九幽转头看了一眼,对上赵长河柔和的眼眸。   “哗~”耳畔人们的私语声传来,好像有些悠远,隔着很远很远。   赵长河的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若仅以李小姐的身份……是不是该做一些李小姐该做的事?否则别人眼里,你太冷淡了,我很没面子……”   夜九幽犹豫了一下,也取了一块糕点递到赵长河嘴边。   赵长河笑吟吟地啃了一口,低声道:“多谢夫人。”   声音看似低,实则很精准地传到在场的每个人耳内。夜九幽明知他在搞这点小伎俩,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白了他一眼。   于是人们的轻笑声也不遮掩:“好甜……”   人们的笑容除了看小男女约会的姨母笑之外,还包含了一些其他的……那是对山河一统的期待,对曾经乱世的厌倦。只要这两位真的结合,那距离乱世一统就直接进入倒计时了。   否则一般男女谈恋爱,哪怕再有名,也不可能像他们这样迎来所有人共同的祝福和喜爱,以及所有人隐隐约约都在助攻。   前天夜九幽没反应过来这一层,今天人们的心态在她眼中却洞若观火。   有人胆边生毛,都已经在喊“亲一个”了……   夜九幽目光冷厉地瞥了过去,喊话的遍体生寒,旁边的朋友飞速拉了他一把示意闭嘴。与此同时夜九幽腰间忽地一紧,已被赵长河搂住,同样是控制她别乱来。   事实上夜九幽并没打算乱来,冷眼瞪视不过是本能反应。赵长河这一控制,她自然也给面子没继续发作,只是冷哼一声,低头继续喝牛奶。   却忘了这可是揽腰……她竟然连挣开的意识都没有。   是因为昨晚受伤了也是被他这样揽在怀里?   楼下忽地传来喧哗声,打断了人们的思绪。两人转头看向下方,却见一个瘦削青年大踏步从长街一头走来,在不远处的酒楼门外立定,拱手施礼,声音洪亮:“闽中林永乐,请韦知节韦兄赐教!”   酒楼里传来另一青年的笑声,有人跃楼而下:“固所愿也。”   赵长河缅怀地看着眼下这副长街邀战的江湖场面,觉得画面很是悠远。   这两个名字听说过的,新潜龙榜中人物,江湖新一代新秀。区区三年不到,就已经是一代换一代,自己已经是“老前辈”了。   旁边传来夜九幽的声音:“你很喜欢这场景?”   “是……我很喜欢当年的江湖。曾经觉得失望,可如今回忆很美。”   “所以你不喜欢魔神,哪怕是现在的自己。你喜欢的一直是江湖上的豪情意气,而不是什么魔神布局与算计。”   赵长河的目光终于从下方的刀光剑影中收回,转头看了夜九幽一眼:“其实差不多,不过换了战场……说白了我胆敢对你起意,那也是无法无天的豪情……”   夜九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只能叫色胆包天的色情。”   “这才叫色胆包天。”赵长河揽腰的手紧了紧,夜九幽下意识往前栽了一下,靠在他肩窝里。   “你……”她正要推开,赵长河及时附耳道:“你现在的身份是我未婚妻,除非你说的送我关陇不算数,否则就算是演,也得演给人们看看。”   夜九幽的手推得开始无力,他总是能及时地送上借口,因为她其实只不过需要一个借口,既说服别人,也说服自己那顶尖魔神的自尊。   “你说他俩谁能赢?”赵长河不肯让她多想,很快给她找话题。   夜九幽索性懒得纠结,就这么靠在他肩窝上慵懒地回答:“那个韦知节修行强一点,但实战经验弱一点……打下去我看好姓林的。”   赵长河点点头,韦知节应该是韦长明族中好手,说不定就是儿子……这种大家子弟最大的缺陷就是很少能够独闯江湖,就像当年唐不器面对的选择,哭成了唐不哭。这也是世家大族在这时代浪潮下逐步没落的原因之一,徒有传承与资源,却缺乏面对生死历练的勇气。   人们说他赵长河升级快,可这升级路上是伴随了多少伤痕累累,多少次命悬一线。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战斗只不过是其中一方面的体现。连夜九幽都敢泡,如何不是把脑袋挂在裤腰上,无法无天。   可到了真正拥她在怀中的这一刻,又有什么成就感能比这更满足?   哪怕现在她还只肯承认以李家小姐的身份,进行不太过分的亲密……既然接了台阶,早晚能走到顶的,用不着多久。   但不管走到哪里……街上这样的战局,还是好怀念。   “我们回去打一架?”赵长河说了一句,迎着夜九幽瞬间变得奇怪的目光,忙解释:“不是指床上……”   夜九幽:“……”   赵长河认真道:“我要和你真正打一架……我欲破御境三重,缺乏足够的实战,尤其是与你这样等级对手的实战。”   夜九幽轻声一笑:“好啊……不过你要小心了,真要有实战感悟,我就不会留手……而我不留手,你就可能会死,我会顺水推舟地要了你的命,一了百了。”   “真怕爱上我啊?”赵长河笑了笑:“但我觉得,你做不到。” ###第八百五十四章 你怎么敢打碎它!   “是么?”夜九幽懒洋洋地回:“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现在不和你打。”   赵长河愣了一下,你想干嘛?   难道还真想继续和我腻在这里,靠在我的肩窝上吃早茶看风景?   却听夜九幽道:“你千方百计让我多体验人类生活、有男人柔情蜜意陪着关心的普通人类女子感受……那既然来了,真就只吃个早饭?”   赵长河低头看她,竟发现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真有点人类小姐跟着情郎出来约会的小模样。看得赵长河都有点失神,一时都摸不清她这是真的还是刻意?   当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只能回答:“还要做些什么,你说。”   “衣服只买一套像话吗?太刻意了吧。”夜九幽眨眨眼:“我要很多换着穿,包括饰品也是。还要床铺被褥衣柜,全套家装。还要吃很多东西,不止棉花糖和糕点。不把我巴结到位了,别指望我陪你演武。”   赵长河笑了:“遵命,夫人。”   “你带够钱了吗?”   “老实说,没带太多……上等木料和珠宝首饰很贵。”   “盘算着在有限的预算内怎么购置需要的东西,是不是也是人类必经的环节?”   “一般是这样……可惜你扮演的是李家小姐,未婚夫是赵王,所以你能体验的只有怎么被霸总宠上天。”   夜九幽没听懂最后这几个字,一头雾水地跟着赵长河结了账,再度来到那天的服装店。   各色服装琳琅满目,老实说赵长河不算太会挑,他能分辨个色彩适不适合夜九幽就不错了,夜九幽自己更是完全没审美意识,只是随意地拿起来比划一下又重新放了回去,神色有些小纠结。   就听赵长河霸气挥手:“她刚才拿起来看过的,全部包起来。”   说完还颇有些遗憾,这个霸总语录还差了点味,没有一个恶毒女配来抢衣服,那就可以说“除了被这人摸过的,其他全部包起来。”   即使如此已经让夜九幽笑弯了眼:“这就是你说的宠上天?”   “差不多。”赵长河笑道:“既然要宠,那就是连选择的纠结都不要有。”   那边老板早就乐开了花,暗道那天的肚兜送得真是物超所值。   夜九幽笑道:“你这么奢侈,是不是和勤俭爱民的统治风格背道而驰?”   赵长河道:“若是为了摘李家小姐的心,那这点投入可太值了。就我个人而言,确实没有物欲。”   “难道我有物欲?所以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成为害了你赵王口碑的那一个。”夜九幽最终选定了三套衣服,笑眯眯地道:“掏钱。”   店主欲哭无泪。   说好的所有衣服呢,怎么就剩三件了……   “至于饰品……”夜九幽笑眯眯道:“我还要一个戒指。”   “那就去挑。”   “上一次你为什么不给我买戒指?”   “在我老家,送戒指有别样的含义……下意识觉得你不会要,不能太急。”   夜九幽停下走向饰品店的脚步,似笑非笑地转头看着赵长河:“难道你不知……在我们这里,送项链已经有了别样的含义?”   赵长河愣了一下:“啊?”   “那就是把人拴住的意思……看来我们赵王也不是那么懂嘛……”夜九幽面不改色地说着,直接进了饰品店。   赵长河站在外面呆了半天……你既然知道,还收下了是什么意思?收下也就算了,你还要特意点出意义又是什么意思?   怎么感觉攻守有点颠倒了……   那边夜九幽已经在挑戒指了,可惜皱着眉头挑了半天,比衣服还不满意。   这种时代没有流行钻石与铂金之类,清一色金灿灿的金戒指。倒也不是金银不行,可确实与夜九幽的气质太不搭了。如果让赵长河选择,应该给她一个墨玉戒指,可惜这里没有,类似材质的只有扳指,意思不大。   赵长河摸着下巴在一旁陪着打量,忽然道:“这么着吧,我亲手给你做一个。”   夜九幽转头看他。   赵长河道:“我会选择适合的天材地宝,亲自雕刻法阵,做成一个储物戒。嗯……虽然对你来说,身边的空间无不任凭所用,不需要储物戒……”   就像她把一座山随身带着,谁都不知道她到底带在哪里。赵长河也没把握她到底需不需要一个储物戒。   夜九幽道:“你刚才说,在你老家送这个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向李家小姐的求婚之礼。”   夜九幽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转身离开了饰品店。   赵长河跟在身边,觉得这两天套路满满的自己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像是被反套路了……   “赵长河我要吃那个!”赵长河回过神,夜九幽扯着他的衣袖指向不远处的糖葫芦:“那个看着可爱,好吃吗?”   “怎样算好吃?”   “甜的就好吃。”   赵长河忍不住笑,上前掏钱买了,转头看着夜九幽舔得笑眼弯弯的样子,心中忽有所悟。   没什么套路不套路,只不过是她不再像前两日的心思纷乱,彻底放开了心怀去享受这有男人宠着的凡间一切罢了。   “订制家居去哪里?”夜九幽舔着糖问。   赵长河挠头,他也没在这世界上置办过这些,不太清楚。木工店倒是见过,但好像不负责设计……   两人挠头对视了一阵子,忽然都笑,同声道:“去工部,让他们帮做。”   这公器私用得冠冕堂皇,和魔女脑回路如此一致,证实了赵王确确实实不适合当管理者,但却很适合做魔女的情郎。   两个舔着糖葫芦的男女闯入工部,倒把主事的吓得不轻,认出是赵长河后更是差点把自己的舌头都咬了。   您这舔着糖葫芦的样子敢说到江湖上给人听吗?   “设计家居?衣柜?梳妆台?床榻?”侍郎们觉得自己没睡醒:“那个,做好了送到宫中?”   赵长河笑眯眯的:“做好了放在这就行,我们会来拿……李小姐可是要嫁京城去的,这是嫁妆。”   夜九幽美目流转,似笑非笑的,却终究没有反驳。   其实对于关陇人士而言,长安就是京城,在这里说嫁到京城去简直大逆不道。但从官到吏,都没有任何人察觉这话有问题……   大势定矣……就算她夜九幽还是之前那个试图混乱分裂的魔神,似乎也阻止不了大势洪流。关陇难逃大汉的征服,就像她似乎也逃不过情感的俘虏。   所以她不打算继续被动。   “兴尽矣,回去打架。”夜九幽拍了拍赵长河的脸蛋:“这两天宠得姐姐很满意,希望你的实力也一样能让姐姐满意。”   赵长河知道自己的套路已经被破了。   说白了要打架除了自己想要参考领悟之外,还附带一个目的就是让夜九幽明白,自己不是只会在情感上乱她的心,实力上也足堪匹配、目标上能携手共进。   但她已经一口道破,再也没有临场发现实力超出预期的惊喜和悸动。   甚至她居然开始自称姐姐了……这是打算反征服?是让自己明白,别的什么都比不上绝对的实力,你再会撩心,终究也只是个需要听她主导的小弟弟?   赵长河忽地觉得更有趣了起来,本来并不算太高的战意熊熊燃起。   ……   “铛!”夜九幽伸指轻轻弹在龙雀侧面,赵长河力逾千钧的一斩被直接弹偏。   战斗选择在九幽深渊里,所有的能量溢散都不会对任何东西造成破坏、也引不起什么天时牵引,便也没有参照物反馈,一切仿佛进入了真空。能看见的好像就是两个最普通的武者在一招一式的比划,可能都不如刚才长安大街上潜龙榜的战斗华丽。   但赵长河知道对方这一指有多么恐怖。   这一指之中蕴含的并非纯粹的力量相抗,而是蕴含了多类玄奥的法则作用。   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生死之力的作用,那邪恶的死意直催本源,只在刹那间就要剥夺生命,浑身血肉干涸苍老,直接成为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而与此同时,周遭的幽暗都成为恐怖的利刃,切割神魂,撕扯血肉,强烈的威压要把人的骨骼都挤出身躯一般,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混乱错置,完全不属于自己。   心灵还要同时遭受侵袭,失去了感知,没有了思绪,只有茫茫的黑暗,让人恐惧、孤独、疯狂。   没有什么纯粹的力量可以抵挡这一击,需要对力量本源的理解,在任何一项的理解上有所薄弱,都会直接死无葬地。   真·女魔头,所有战斗表现力都是最邪恶的那一款……而那表面看着,只不过是区区一指。   赵长河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夜无名负责压制夜九幽的时候,两个人的战局看上去没有任何特殊表现,简直就像面对面在聊天似的。因为那时候的自己根本看不出门道来,她们之间的对局未必需要拳脚表现,仅仅眼眸对视之间诞生了多少法则的冲击、多少玄奥的对决,外人根本不会知道。   但这一刻的赵长河全盘接下了这一指,仅仅是刀被弹偏了,下一刻左手一甩,星河出鞘。   幽暗之中的魔剑悄无声息地直抵夜九幽胸膛。   剑悬于咫尺之地,却根本破不进去,星河悬停在空中,就像一只小萝莉被阿姨摁住了脑袋,怎么撞都撞不到大人。   “绷!”九幽阿姨再度弹指,小萝莉翻了个跟头,抱头后撤。   看着萌,实则这一弹之力无异于掀翻了一片夜空,恐怖无比。   “讨厌的夜无名气息。”九幽阿姨的语气很是冰冷,试图追加一巴掌。星河觉得这阿姨如果成了后妈,自己以后的日子会很惨,于是疯狂爆发。   下一刻虚空之中群星狂闪,无尽星陨砸落,穿越了次元壁障,直接出现在夜九幽头顶,要将她活活堆死。   一柄阔刀横扫而来,血色漫天。   破碎乾坤!   “轰隆隆!”星陨之力,乾坤之威,轰在同一个点上,却直接轰了个空。   夜九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赵长河身后,一掌拍向他的后背。   幽暗之中的她无所不在,目前的赵长河根本捕捉不了。   但赵长河却似早有预计一般,长刀斜挑,那疯狂轰击的星落竟似倒带一样重新回归上空,在虚空之中交织成了一片全新的苍穹。夜九幽的手掌拍在这片苍穹之上,砰然破碎,但赵长河本人却毫发无损,长刀回转,再劈夜九幽脖颈。   夜九幽首次悸动了一下,这一刀有点意思……   “砰!”纤手再拍刀背,赵长河嘴角溢血,倒跌而退,微微躬身虎视,战意凛然。   夜九幽负手道:“刚才这一刀,什么名目?”   “再启造化。烈的血煞刀法最后一式。”   “我看与他之意未必相同?这漫天星辰重新闪耀编织苍穹之意,肯定不是烈的。”   “有所承启,但我之意与他早就不一样了。”   夜九幽微微偏头看着他战意凛然的目光,与这几天的温柔真的很不一样。她发现自己很不想见到赵长河这样的神态,他更应该微微笑着,伸手抹去自己嘴角的牛奶……而不是紧紧瞪视,寻找自己出手的薄弱点。   其实夜九幽知道赵长河想要快速突破御境三重的急迫感……而他如果想突破,飘渺能给的参考有些偏,自己指点的才更有用。   夜九幽一度想过,赵长河对自己的情感攻略,是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让她全心帮助突破。如果能和她双个修,说不定直接就能破境——和她双修带来的绝不仅仅是海量的能量,还有充足的神魂交缠感悟,这真不是开玩笑的。   但从这几回合对局之中这厮的战意,夜九幽明白了,这厮真的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他并不想功利地对待情感,也有属于一位战士的自尊,他的突破不想靠这些。他真的只想从战斗之中自我感悟,也像让她明白,想要做夜九幽的男人,他足堪匹配。   “想不到你居然已经半步三重了,确实有狂妄的资本。”夜九幽低声自语:“也怪不得昨天能接下夜无名一掌,她那一掌并没有多么留手。”   赵长河:“……我们在打架,认真点。”   “我没有和你继续打下去的兴致了,只再出一击。”夜九幽眼眸也凌厉起来:“我之前说过,我不留手的话,你会死。这一击你扛不过去就真的会死,如果扛得过……”   赵长河道:“如何?”   “扛得过的话,你多半就可以借此突破御境三重……就算不行,我承诺帮你突破。”   赵长河认真道:“好。”   夜九幽深深吸了口气,很慢很慢地击出一拳。   拳至半途,玉手已经变得漆黑,隐隐然散发着令人触目惊心的死意,所过之处,就连幽暗都被吞噬一般。   幽暗都不存在了……无光无影,一切归寂。   赵长河心中突地一跳,瞬间把龙雀和星河都收了起来。他有预感,无论什么东西触及这一拳,都会被吞噬殆尽,直接归无。   不能用任何实物去接这一拳……   赵长河一声爆喝,同样一拳轰出。   随着这一拳,藏在戒指中的天书哗哗翻页,定格在光影之页上。   炫目的光芒暴起,照亮了漆黑的幽垠。如同一束激光,迎向了吞噬一切的幽暗。   “轰隆隆!”狂暴的力量余波蔓延在深渊,不知光耀多少万里。   在对决最核心之处,光芒被幽暗压制吞噬,赵长河嘴角溢出血迹,紧咬牙关死命苦撑。   绝对力量上,确实差距夜九幽很远很远,人家是御境三重的巅峰,而自己只不过是伪三重,说差了一个大级都不为过。然而此刻的夜九幽本来就是转型期,没有原先那么强大,昨天还伤了,虽然伤愈也不是巅峰状态,再加上光天然照亮黑暗。这轮对决输是必然的,但死则未必,只要能尽量削弱这一拳之力,剩点余波用身子硬扛下来,也就是重伤不死的状态,可以预期。   夜九幽冷冷盯着赵长河死撑的样子,他的力量已经控制不住了,光束开始凌乱,都散到自己手腕上了……   手腕上的碧玉手镯在这一刻如此刺眼。   这个混账东西,难道不知道这力量溢散过来,会毁了这手镯?   混蛋你知不知道,那座山不算的话,这镯子才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早都说了它在战斗中易损了,你还不注意!   夜九幽下意识收回了少许力量护持手镯,只听“噗”地一声,赵长河终于喷出一口鲜血,倒栽数里,悬躺虚空咳嗽不止。   赵长河咳着血,抬头看向缓缓从虚空走来的夜九幽,心中有点纳闷。这伤势比预期的轻呀……本来应该重伤垂危才对的,怎么也就这样而已……   是她还是太虚弱,还是因为她留手了?不是说了不留手么……   夜九幽面无表情地走到面前:“死了没?”   “活着。”赵长河小心翼翼地问:“你……留手了?”   “我若不留手,你就是一个重伤濒死的局面,我可以把你救活,也可以补一击让你死。”夜九幽面无表情道:“你真不要命了,一定要死扛?只要投个降,根本不需要打成这样。”   “因为说了只此一击,我能不死就算赢,重伤有什么大不了的。”赵长河满不在乎地笑:“所以你真不必留手的,留了手反而让我的战斗感悟浅了一层。”   夜九幽暴怒起来:“我不留手,镯子就碎了!赵长河你混蛋!你怎么敢打碎它!”   赵长河目瞪口呆,战斗之中他真的没关注到这个。   夜九幽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勉强平复下来,淡淡道:“总之不管我是否留手,这一击你确实不会死,按约定你接下了。我承诺你扛下了我就帮你突破,说到做到。你且先疗伤,伤愈了再说。”   “等等。”赵长河忽然拉住她的手:“我起不来,你帮我。”   夜九幽没好气地拉了一把,赵长河似是没吃住力,往前踉跄了一下栽到她身上。   夜九幽皱眉正待推开,就被紧紧抱住了。   “滚啊!”   赵长河无力地搂住她的腰肢,把下巴挂在她的肩膀上,喃喃说着:“再打我就死了……别动,让我抱一下……”   夜九幽静立半晌,终于叹了口气,扶他坐了下来,任他靠在自己肩头:“把你的药掏出来……昨晚你帮我疗伤,现在我帮你。” ###第八百五十五章 世界的真实   说是说帮他疗伤,悲剧的是夜九幽的所有技能里都不包含疗伤这一款。甚至于她都比不上一个普通玄关武者输入内力帮忙梳理经络的效果,因为她的力量只有伤害性和腐蚀性,输入只能加重伤势。   她只能老实让赵长河靠在自己身上……反正实际是赵长河的血魔不灭体和回春诀在发挥自疗效果,她能做到的也只有让人靠得稍微舒服点。   毕竟订制的床榻都没到位呢,她的深渊里孤零零的什么都没有。   夜九幽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今天我帮你”……受伤是他自己找的,早提醒过他了老娘不但要伤你甚至还会杀你……结果见他受伤还是冲动得说了这么一句,纯属自讨苦吃没事找事。   这男人打蛇随棍上的本事可是第一流的,抱了半天夜九幽都不知道他到底暗中疗好了伤没有,就靠在那没完没了都不肯下来了,还没事蹭一蹭换个姿势。   不经意间,那鼻子嘴唇都快蹭到她雪白的脖颈了。   这哪像在默默疗伤,分明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在故意吃豆腐。   夜九幽忍无可忍:“你到底够了没?我看你伤早好了!”   “你什么水准,打人多疼自己没数嘛?当然没好,早着呢。”   “你……”夜九幽扬起巴掌,作势欲抽。   赵长河立刻把脑袋往她胸前埋。   夜九幽又好气又好笑地拍了他脑袋一下:“现在开始来耍无赖的套路了是吗?”   赵长河心中暗道一句成了,连这种程度的亲密都没推开……而那护住玉镯的表现基本可以证明一切。   看来今天她的一些表现并不是在反过来套路自己,是内心真的喜欢那样有人宠的感觉,索性借着李家小姐的遮羞布去放开享受。   她……确实从来没有任何人宠过。   唯一称得上亲属关系的人是生死大敌,就在昨夜还在偷袭她,至今谁都不知道那场偷袭究竟意欲何为……她必须把自己包裹在无边的幽垠里,不敢与任何存在靠近,做任何事情都是独自暗谋。   从头到尾自己的做法就是唯一正确的……直球相告我就是想要你,然后开舔开宠,我就是想看你变得更好看的样子,因为我欣赏我喜欢;不想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哪怕只是照镜子,也要照见你变得鲜活的模样,以及照见……我的痕迹。   效果是很好,但若没有昨夜的救援与守护,进度条不会涨得这么快。   那是夜九幽有生以来唯一的一次被人守护……看着面如平湖,实则内心的滔天巨浪到今天都没平息。   但是成归成,距离“得到”还是有一段路的。就像凡人男女朋友看着已经谈上了,真要哄上床还得靠“蹭蹭不进去”来循序渐进,就算得到了还可能因事分手。   至今夜九幽都不肯直接承认情感,还要用李家小姐的婚约“送你关陇”来遮羞,所以进度条没满。可要怎么更近一步是个很大的难题,因为夜九幽不会吃“蹭蹭不进去”那套。她情感孤独缺爱缺关怀,却不代表真懵懂,千万年来也不知道见过多少凡间男女事了,但凡敢用这种招数,怕是第一时间就要被丢出去。   想到这里赵长河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这个心态有点不对劲,泡妞套路玩多了,像是真的奔着骗人身子的渣男去了。   必须承认自己的心动有很部分源于馋身子、也有征服顶尖神魔的欲望,但主因确确实实是因为看见了她独处幽暗时那一刹那的心疼感,当那种时候说出“把青龙撤离京师”时,那一刹拨动了心弦,有了种想照顾她的冲动。   之前那些“套路”,除了用言语挤兑得她必须交易的小手段之外,做的事基本都是出自本心,真的觉得就该那么做的……结果变成了用手段泡妞骗人上床,做的事跟什么反派大少似的。   他忽然坐直了身子。   夜九幽有些惊诧地看着他,见他额角竟然有些冷汗的样子,不由奇道:“你怎么了?被我一巴掌拍傻了?还是伤势发作了?”   “没……”赵长河低声道:“之前我为飘渺塑造身躯时,在外留下了一片莲池。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莲池移植到你这潭水里,二者结合会有很好的生命恢复之效,可活死人肉白骨。我这点伤势置于其中,很快就好了。”   夜九幽有些莫名其妙,这厮刚才明明在恶意吃豆腐,怎么忽然就正经起来了……她一时不解其意,也就顺着问:“这么好的东西有什么不愿意?我自己也用得上啊。”   赵长河笑了一下:“这不是之前觉得你会不喜欢这类东西嘛,要知道当时我和飘渺是当作用来恶心你的东西搞的。”   夜九幽失笑不答。   这东西换在几天之前,确实会让自己觉得恶心,但现在真不会。   至少现在自己的幽暗与寂灭之意,与原设已经不一样了……里面掺杂了太多属于赵长河的意。   是他的东西,就没什么不喜欢的……要说不舒服的话,那是因为这东西和飘渺有关……   赵长河试着问:“既然不反对,那就移过来?”   “嗯。”夜九幽闭目感知了一下,很快找到了东西在哪里,心念微动,整片莲池就叠在了潭水里。   由于只是莲台剩余的一些边角料形成的莲池,整体很小,只占据了潭水小半,也不影响平时洗澡。在这种莲池洗澡说不定对修行还别有好处……   “你现在泡进去疗伤?”夜九幽还是搞不明白这厮怎么不吃豆腐了,难道是为了露体?变态吧。   赵长河摇头:“这里有些小莲台,我坐在上面就行。”   夜九幽下意识问了句:“我呢?”   赵长河笑出了声,夜九幽也醒悟这话问得简直诡异,立刻板着脸不说话了。   赵长河笑道:“你当然是研究铭文啊。之前那么在乎,被我拿捏得不轻,还宁可受伤都要强行破解,现在得到了却又漫不经心。”   夜九幽:“……”   赵长河闪身到了莲座上盘膝而坐,闭目低言:“至少你这一次要做的事情不会孤单……就算剩几个字要强行破解,也有人在旁边护法。”   夜九幽看着他闭目自疗的模样,可以感受得到他没有入定,心神分了部分在关注周边。她偏头想了想,忽然明白赵长河在干什么了。   这厮……是因为之前靠在胸前动了色念,然后自省认为他不是图这个的,打算洗心革面收起恶念好好陪伴?   夜九幽无声地笑了起来,还挺可爱。   其实作为最大魔头的代名词,夜九幽不会在乎别人有恶念。从一开始就有点想看这厮要怎么骗自己上床,你真有那本事的话,手段越高越欣赏才对。这几天夜九幽一直觉得这厮手段很高很厉害,搞得自己心绪都被牵着走,搞了半天原来这厮才是小白兔。   不过……原来他做的这些并不是他的攻略手段,是出自真心的么……至少部分是?   夜九幽坐在潭边,支着粉腮看着赵长河闭目疗伤的样子,半天都忘了去看铭文。   如果天道仍在,不知会不会气得直接灭世。   过了好一阵子,夜九幽才悠悠取出赵长河给的飘渺译文,对照自己的译文重新捋了一遍。   剩下没破译的字确实不多了……如果是武道相关,绝对不能半蒙半猜,但凡错解一个字都可能出岔子,可若是记载性质的就完全可以猜个大意。   “呵……果然如此。”夜九幽低声自语:“此方世界根本就是个骗局……怪不得夜无名屠尽神魔,怪不得白虎发疯……怪不得我一直觉得自己的一切只是既定的标签。看来先发疯的是夜无名,白虎多半只是意外从夜无名那里听见了,才疯了的……”   她的眼中浮起了许久未见的戾气:“他凭什么……”   “轰隆隆!”大地震颤,阴风咆哮,九幽深渊万鬼嚎哭。   赵长河睁开了眼睛。   对上了夜九幽暴戾的目光。   两人对视片刻,赵长河眼眸始终柔和,夜九幽的戾气稍缓,淡淡道:“你在笑话我们么?”   “何出此言?”   “因为看你并不惊讶。”   “只是看的小说影视多了,接受度较高……其实也有过相关猜测。”   “那你说说你猜的什么?”   “我猜测过,完整的天书就是这个世界的本体,它是一个强大存在的法宝,或者此人的武道记录相关。法宝过于强大以至于内部自演天地,形成了一个位界。位界源初的第一个生灵,可能是你。如果无人干涉,你才是此世天道。所谓世界诞生于幽暗与混沌,应当差不离。”   夜九幽神色一动:“继续。”   赵长河道:“你的强大让法宝的主人都忌惮,所以人为干涉,划分天地,把位界形成之后的秩序分出来,是为夜帝无名。先天魔神无姓,你就叫九幽,她本就无名,夜不过是后来别人添上去的。在夜无名口中,从来都只叫你九幽,那可不是因为亲昵。”   夜九幽倒吸一口冷气:“你猜的是世界本源还是在猜我们姐妹的由来?”   赵长河诚恳道:“猜你们姐妹,世界不过附带。主要你们太牛逼,追寻你们的事情自然就会追寻世界本源。”   夜九幽:“……继续。”   “反正划分之后你俩各自代言对立的规则,自己争斗不休,便再也对那人构不成威胁了。由于绝不能让你知道自己的来路,还植入了你才是在夜无名之后诞生的自我印象。并且由于你所代表的规则是与世界秩序背道而驰的,所有后来诞生的魔神都会与你为敌。”   夜九幽沉默。   赵长河续道:“从此他成了掌控世界的‘天道’,每一个所谓先天魔神都是被他设定好了的,无论是代言的规则还是修行的上限都像个既定的程序一样,无论你怎样努力也不可能突破藩篱,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劲的假象。哦,说不定修行超出的部分会被天道吸收为他的养分。一旦有人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只被捏好的泥偶,会发疯毫不稀奇……但如果说所有魔神里最被欺负、得知真相后最该发疯的人,应该是你。”   夜九幽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所以……你所谓的心疼我,与此有关么?”   “有一部分吧……主要这都只是我的猜测,未必真是这样,拿猜测来心疼人未免可笑。”   “也就是说,即使你早就已经这么认为了,并没有觉得笑话?”   “我为什么要觉得笑话?”   “我们如同假人。”   “嗤,纸片人我都喜欢,何况你们活生生的在我面前,如此鲜活与真实。”赵长河站起身来,闪身到了夜九幽身边,伸手抹过她的唇:“谁说这是假的?被设定好的魔神九幽不会为任何人心动,而我眼前的姑娘会为我上妆,为我换上好看的衣裳。”   夜九幽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   赵长河道:“所以我猜测中了几分?”   夜九幽叹了口气:“七八分。怪不得你对铭文不是太感兴趣,原来单靠猜的也能八九不离十。这种事情让我们自己猜,是猜破了头也想不出来的。”   赵长河道:“那为什么会有铭文留下?犯罪者给自己留个犯罪纪念欣赏的意思吗?”   夜九幽摇摇头:“不是。正如犯罪者做事再完美也总会留下蛛丝马迹……他要做到这些事倒也不容易,位界自会留下印记,自然在源初之地形成了铭文,他抹不去。话说你根据什么猜的?”   赵长河道:“我窥见过发疯的白虎说一切都是假的,追溯你的源初又无论如何都追溯不到,感觉背后的魔手比夜无名的位格都高,再加上黯灭说的一些东西,又加上前些日子感悟到世界诞生于幽垠……串一串也就差不多了。哦对了,虽然尧舜禹和诗词什么的是瞎子在本纪元刻意引入的,但四象之类是原先就有的,我估摸着这个‘天道’是我老家体系的……所以瞎子去那里摇人。”   夜九幽不语,她这次是真觉得自己被夜无名碾压太多了,人家做的事不知道超出了几万步远。   赵长河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柔声道:“谁有资格被天道刻意针对性压制,夜无名也没啊……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觉醒堪真,我是真的觉得很了不起。”   夜九幽笑了一下:“说好听的没用,这事我确实输给夜无名了。”   赵长河道:“说来我一直很难真正讨厌死瞎子,这也是一个因素……我感觉她在抗争什么,为了这个目标,很多事都顾不得了,正如你说的,夜无名也疯了。”   夜九幽抬头看着上方的幽垠,良久才道:“我不知道她是从哪知道这些的……但她知道后为什么不来告诉我?”   这回赵长河不说话了。   别人比你先知道很正常,你是被刻意压制得最狠的那个,连你都开始“堪真”了,其他御境三重之巅的顶尖魔神不可能没有开始,当然可能比你先找到真相。   话说你要是先知道,你会信任夜无名么?   且不说你们作对了那么多年,不可能会有信任。单说性情,你和夜无名本质也是一类的,都是那么淡漠孤僻,如果质疑对方从一开始就是被布置着监控世界的,哪敢交流意见?在夜无名的角度看,全世界都不值得信任,其中你们暗黑系的更不值得信任,毕竟黯灭好像真的是那人的狗。   夜九幽忽然笑了:“但我有一件事比她强。”   赵长河回过神:“嗯?”   “至少我没疯……一开始很生气,却很快就平复了。”夜九幽柔声道:“因为在我看见最不堪入目的真实之时,身边有人陪着。他还会告诉我,我是真的。”   她伸出纤手,轻抚他的面庞:“我……比她幸运。”   赵长河喉头下意识“咕嘟”了一下,不知不觉凑近了几分。   夜九幽睫毛颤了颤,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八百五十六章 曲径   很难描述夜九幽这一刻的心情……这一刻情绪很乱、脑子里在想很多事情,内心也藏着暴戾,并不是适合柔情蜜意的时候。   但确实有点动情了……有和他亲热的冲动,能够真真切切地从各个方面体会自己的真实存在,不是一种虚幻。   一个有力的拥抱和炽热的吻,似乎能够填补一切需要。   于是他吻下来,夜九幽终究没有闪躲。起初还略微有些退避,当双唇相接,炽热的触感如此不习惯,却又如此令人迷醉,以及……如此真实。   夜九幽忽地发疯般反搂过去,恶狠狠地主动叩关。   赵长河都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然后就感觉她浑身都是巨力,被带得止不住滚动,滚着滚着“扑通”一声掉进了潭水里。   潭水的清冽让两人都清醒了点,赵长河分开少许,蛋疼地开口:“你……”   很快就被伸指按在了唇上。夜九幽微微喘息,咬牙道:“你不就是想要这个么?怎么我主动点你还不满意了?”   “我不是……唔……”唇又被吻上,话都堵了回去。赵长河悲剧地发现当夜九幽要用强,自己根本挣不开,活脱脱像个弱气受。   夜九幽吻着吻着倒忽地有点好笑起来,再度松开他,捏着他的下巴打量:“真不是为了这个?”   赵长河有些负气地偏头。   这会儿的夜九幽头发衣服湿漉漉的,丝裙贴身更是勾勒出惊人的诱惑,身上幽香阵阵犹如罂粟般迷醉,谁特么不想啊。   但没几个想这样弱受一样连动都不能动的被箍着玩啊。你们魔神怎么回事,之前飘渺也差点拿钢丝球,现在你也是。   不就是打不过你们吗,给我等着。   夜九幽缠了过来,水下的长腿盘上了他的腰肢,双手搂着他的脖颈,俯在他耳边轻轻吻了一下,呵气如兰:“这样也不要?”   “你……”赵长河咬牙道:“你再这样挑惹我,等我真想要了你又不肯的话,我会翻脸的。”   “生气啦?”夜九幽还是轻吻耳朵,柔声笑道:“自从你说打我主意开始,面上总是用交易紧逼,实际一直很宠我,从来没生过我的气。”   “自从这回昆仑相见,你也没这么烧过。”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夜九幽食指划过赵长河脸上伤疤,又一路往下划过脖子,划过胸膛:“如果我与秩序相对,理论上我应该很放荡?”   “但我也说过了,你不是。”   “不,我是。”夜九幽语气轻柔,极尽魅惑:“只不过从来没有人能够开启它,也没有人有资格让我对他放荡。你一直以来……不就是想做这个人吗?”   赵长河都快被挑逗炸了,咬牙道:“我只想你搞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别事到临头一脚踹过来,我二弟承受不起。”   夜九幽眼里有些复杂。   她确实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脑补了一下真被他按住恣意玩弄的感觉,可能确实会事到临头一脚把他踹飞。倒是自己这样主动与他亲热还挺符合眼下情绪的,所以这么做了。至于是不是放荡,不知道。   这男人对自己的了解似乎比自己都深一点,直如人形摄魂镜。   照见心灵,也勾魂摄魄。   她没去说这个,只是哼哼道:“反正你这几天都在玩弄我……现在不许我还回来么……”   “我没有玩弄……算了。”赵长河知道这不是讲道理的时候,憋着脸道:“你想怎样?”   “祂如此欺我……夜无名要杀我,剑皇要杀我,四象要杀我,所有神魔与我为敌,我的部属也暗中谋我……你对我好,也不过是想玩我的手段……我唯一能信的只有自己控制的尸傀,你还不让我用……你们欺人太甚……”夜九幽轻声说着,檀口从他耳边慢慢转移,掠过面颊,掠过脖颈……然后重重咬在赵长河肩膀上。   赵长河吃痛,却忍着散开肌肉的自动绷紧,让她咬。   鲜血汩汩溢出,刚刚因为亲吻而被吃掉胭脂的唇再度变得鲜红。   血腥味刺激得夜九幽清醒少许,松开牙齿才发现,赵长河肩膀上已经被整整咬掉了一块肉,却自始至终一声不吭。   “你……”夜九幽喘息着:“你的锻体,何至于此。”   “怕硌了你的牙。”赵长河笑笑:“平复点没?”   夜九幽默然看着他肩上血肉因为在莲池之中而飞速愈合的样子,久久不言。   刚才说自己很快就平复了,事实证明根本没有,直到现在才真算得上略微平复。   赵长河能感觉得到她从刚才一直充盈的力量感正在慢慢散去,绷着的身躯也在渐渐软化,轻轻靠在他的怀里低声呢喃:“给我点时间……我心里很乱。”   赵长河低头再吻她的唇:“至少我吃回自己的血。”   夜九幽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次极尽顺从,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狂野。   赵长河吻得也很温柔,虽然他觉得夜九幽更需要一场粗暴……她对别人施暴并找不到多少自身存在的真实,只有她自己感受的痛楚才真实。   但舍不得。   女人是用来宠的,尤其她这种特别缺宠的女人。   刚才的疯狂之下无心体验,此时细细品味,才会觉得她的唇很冷,几乎没有温度,寒澈心灵。   这是一般人根本无福触碰的女人,修行不够的话哪怕就这么亲一口都会直接死人的……   “这是凡人男女的亲吻么?”夜九幽忽然问。   赵长河也“嗯”了一声。   “果然很甜,像棉花糖一样。”夜九幽低声道:“我喜欢甜的。”   “以后……都会是甜的。”   “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何出此言?”   “在水里扑腾了这么久,脸上脂粉没了,胭脂也被你吃了,又是苍白得跟鬼一样。”   “不,你现在特别好看。”赵长河道:“你知不知道这纱衣在水中紧贴着身子,露着肚兜的样子……在男人眼中是什么滋味?”   夜九幽咬着下唇,低声道:“想不想摸摸?”   “啊?”   “这副样子之所以好看……难道不是因为这个样子让人特别想摸?”   “女人,你别玩火。”   夜九幽笑笑,主动捉起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前:“长生天那一次匆匆擦过,是不是很遗憾没有摸个仔细?不用遗憾,那只不过是个没什么用的分身,现在才是本体。”   她确实开始放荡了……但这个尺度却恰好,不像之前那样令人惊悚。赵长河哪里还忍得住,一把将她转过来,背靠在自己怀里,一边低头再吻,一边毫不客气地勇攀高峰。   夜九幽喘息着靠在他怀里,有些失神地看着上空的幽垠,这种感觉实在奇怪……明明是真在被人把玩,却并没有之前以为必然会诞生的羞辱之感,反倒还有了几分找到了真实的感受。   原来我存在。   原来我也有正常女人一样的感觉。   我的身躯、我的灵魂,由我主使、有他喜爱。   夜九幽迷迷糊糊地在想,他会不会趁热打铁地彻底占有?占有之后会不会就没有之前那么宠了?   如果他真直奔主题,那就给他,是他应得的。但或许也只此一次了……因为那意味着他之前表现出来的所有,依然只是为了得到身体,甚至是他对夜无名求而不得的欲望折射与替代。   这是夜九幽心中一直藏着的刺,从来没拔掉。   但如果这种情况下他依然能顾及自己此刻心情杂乱而停下攻略,不做趁虚而入的事情……那此后的身心就真的落在他这里了,也是他应得的。   正这么想着,就听赵长河附耳低言:“起来么?”   夜九幽失神的目光恍惚了好一阵子才有了焦距,转头凝视他的脸:“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忍?”   “因为这就是最典型的趁虚而入啊……”赵长河道:“你说你比夜无名幸运的地方,是这种时候有人陪伴抚慰,告诉你你是真的……而不是这种时候有人趁虚而入把你给上了,那到底是倒霉还是幸运可不好说。反正我亲也亲了摸也摸了,被你咬的早赚回来了。”   夜九幽眼波流转,轻笑道:“你该不会是不行?”   赵长河失笑,都懒得辩驳。你背后有东西顶了那么久,行不行已经不需要证明了好吧。   夜九幽低声道:“欲擒故纵玩多了就没意义了……你现在不要,可别后悔。”   “我没玩手段。”赵长河慢慢道:“你已经被我盖了章,这辈子穷追猛打我也会得到,你逃不掉的。但不是今天……今天的你要的是一个怀抱。否则一开始你发浪的时候我就从了,何必等现在。”   夜九幽沉默。   是啊,逃不掉的……从你说不愿趁虚而入那一刻开始。   简直就像是读着我的心对话,比作弊都夸张。   不是他会读心,只因他是真诚的。只有真的心疼才会如此……也再度证实了,自己并不是他对夜无名求而不得的替代品,他说的一切都做到了。   夜九幽沉默片刻,低声开口:“那……我想睡觉,你抱着我。”   睡觉……   或许夜九幽自从诞生以来,就从没睡过觉。唯一可以称得上睡觉的,是纪元崩毁时的重伤沉眠。   平时既是不需要睡觉,其实也不敢,哪怕入定都要留几分小心,何况睡觉?   但这一刻可以了,因为有一个可以完全信赖的男人抱着,让她尝试凡人女子都有的东西——在心绪复杂低落的时候,可以钻在男人怀里,在他温暖的胸膛里被哄着睡觉。   赵长河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她抱离潭水,自己坐在潭边,让她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   黑暗之中,夜九幽睁着眼睛看着赵长河好久好久,才强迫自己切断神识,进入睡眠。   ……   没有睡眠经验的夜九幽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总之这一觉睡得很香,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入定不是修行不是受伤沉眠,只是最最纯粹的休憩。   其实感觉不算太好,因为睡着的时候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这种感觉在这个时刻很不合时宜,本来应该让人讨厌。但头枕着的人肉枕头传递的触感与温热如此真实,把一切抵消无踪。   好处在于,昨日的纷扰心情已经彻底平复如常。虽有涟漪微漾,却再与铭文无关。   只是为他。   睁开眼睛的时候,赵长河依然坐着一动不动,被枕着的大腿也不知道酸不酸。   夜九幽睁着眼睛看他,赵长河也有所觉,低头看了一眼,笑道:“早。”   好像之前刚刚听过他说这个字……就在他彻夜在深渊之外守护自己的时候。夜九幽忽地觉得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很暖,睁眼看见他笑脸的感觉也很暖。   因为他的存在,让这死寂的深渊春暖花开。   夜九幽懒懒地起身,笑道:“我睡了多久?”   “懒,睡了六个多时辰,凡人很少睡这么久的。一般这种被称为猪。”   “你不就室火猪么,很配。”夜九幽伸了个懒腰,看向边上的镜子。   镜中人虽然不再湿衣贴身,没那么诱惑了,但意外的并不苍白,倒有了些许白里透红。夜九幽愣了愣,忽然明白了,那是因为昨天喝了他的血……他可不是凡人,也是顶尖的神灵,血液自有奇效,其生命之力已经让自己的属性产生了微妙的改变。   按照镜中模样,自己已经不需要再化妆了……没有任何脂粉能够比得上魔神之功。   赵长河凑了上来,贴着她的脸蛋看了一阵镜子,笑道:“好看。”   夜九幽道:“帮我化妆?”   “不需要了。”赵长河掂起她的手,笑道:“给你个新东西。”   夜九幽低头看去,却见赵长河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墨玉戒指,正试图往她的无名指上戴。   夜九幽想起昨天在长安时他说过要给自己做一个储物戒,说送戒指是他家乡的求婚之礼来着,这就做好了?   “你睡着的时候,我神降到嬴五那儿,找他要了点墨玉,又采集了你这里的幽暗凝晶,锻成了这枚戒指。这个战斗可不容易损毁,除非有意盯着这儿打,应该也没人这么神经病。”赵长河说着套进戒指,笑道:“不过我现在不知道,应该是向李家小姐求婚呢,还是向九幽姑娘。”   ——向李家小姐,随随便便就可以答应,反正从来都是一个给她的台阶。向九幽的话,意味就很严肃了,没有台阶。   赵长河这是至今都还不自信夜九幽对他有多深的感情,在言语试探。反正有台阶垫着,不怕摔死。   夜九幽却只是笑:“你求婚,你不说,难道让我说?”   “……”话逼到这份上了,赵长河咬了咬牙,直接道:“赵长河求娶九幽姑娘。”   没有反应,戒指套进去的过程依旧毫无阻碍。   夜九幽静静地看着戒指慢慢套到了底,感觉就像自己人也被他套牢了一样,柔声回应:“好。”   赵长河猝不及防,他还真没想到会得到这么干脆利落的回应,傻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捉着她的手低头吻了一吻。   吻完抬头,夜九幽也在低头看他。两人对视之间,同时想起长安暗巷的初战,在夜无名巨坑之下,夜九幽的手不经意地擦过他的唇。   时至今日,仿佛缘法。   赵长河站起身来,轻声道:“里面憋久了,出去走走?”   夜九幽依然是那么一句:“好。”   两人携手离开深渊,不约而同选择的传送方向依然是长安。   坐在熟悉的茶楼吃早点,赵长河看着窗外的阳光,叹息道:“还是光亮的地方更习惯,你那里对我来说属实太黑了。”   夜九幽也在看外面,随意回答:“其实你本不应该能在我那里看见东西,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早知道的话,当时所谓软禁你和飘渺就不会做得那么随意。”   “说着后悔的话,怎么听你这语气却这么漫不经心。”   “我都嫁给你了,吃你的亏算什么呢?”夜九幽的目光从外面收回,落在他脸上,嫣然一笑:“以后被你占便宜的地方还多着呢……”   赵长河心中一荡。   她现在的妩媚、言语不经意的撩拨,在昨日的放荡与往常的淡漠之间,最是适中,一颦一笑越发动人心弦。   赵长河试着道:“既然嫁了,那我们吃完去拜访秦王?”   夜九幽还是那句:“好。”   她已经连续三次面对赵长河的询问用这个字回应了,好像完全交给了赵长河做主导。   赵长河若有所思地吃完早餐,牵着她的手漫步在大街上,在无数长安民众的目送之中到了王宫。   李伯平老远就听说了,直迎出外。别人以为他是迎接赵王才用的这么庄重礼仪,天知道见了面他的招呼是对“女儿”的:“老、老祖宗……”   那眼睛看着老祖宗和赵长河的手牵手,脸色扭得像个麻瓜一样。   夜九幽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拉着赵长河直接往内宫走:“我带夫君参观一下,你们不用跟着。”   李伯平擦着汗:“这……”   你让敌国领袖直接进我们内宫?   这是谁的宫殿?   夜九幽显然不需要跟他解释,反倒笑靥如花地转头看赵长河:“你要的……我的嫁妆。”   李伯平在呢,赵长河不方便多说,只是笑。   说是参观,倒也没怎么走,两人漫步而行,很自然地就去了夜九幽在这的寝宫。果不其然主寝宫并不属于李伯平,从来都是夜九幽的,哪怕她在这一共都没住三天。   李伯平等人远远跟在背后,眼睁睁看着光天化日之下老祖宗带着男人进了寝宫,砰然关上了大门。   李伯平:“……”   韦长明:“……”   他怂恿的婚约,都没想到效果会是这样,强到他自己一肚子小算计都没点苗头就被掐灭了。   直到两人站在喷香的寝宫里,赵长河才终于笑道:“你真就这么不给李伯平面子……我以为起码我要跟他应酬一二。”   “一介割据军阀,有什么值得我夜九幽给面子的地方吗?要不是为了一个对外解释的名目,我怎么可能被当成他的女儿面见世人,平白给你捡了便宜。至于你……你是我男人,不是赵王。赵王要应酬他,我男人不要。”   我男人……   赵长河咀嚼着这个词,终于道:“所以我捡的便宜,指的是长安,还是你?”   夜九幽抬头看着他,向来幽深的眼瞳此刻清澈如水:“你既给我怀抱,那么只要我之所及,便都是你的,又岂在区区长安?” ###第八百五十七章 通幽   话说到这么明白了,赵长河一直微悬的心终于放下,试着伸手去搂她。   没有任何抗拒,轻轻松松就搂住了,夜九幽还很自然地把脑袋靠在他肩上。   赵长河竟然吁了口气。   夜九幽很清晰地听见他的吁气声,失笑道:“觉得尘埃落定?完成了一件壮举?”   赵长河道:“不是么?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级别的存在嘛……这不是壮举还有什么是?”   夜九幽笑道:“飘渺并不比我级别低哪去,也没见你这样。”   “因为央央的身躯,实在是感觉不同,要是直接见上古飘渺,估摸着也差不多……何况你更凶嘛……”   “什么凶,我对你凶哪了,还不就是因为我是坏人,人家飘渺是好人。你对飘渺下手,知道即使出了岔子人家也不会拿你怎样,我就不一样了,锉你骨扬你灰。”   说得凶残,可现在听着怎么听都只感觉奶凶似的。赵长河忍不住笑,搂着她随意坐在窗边,一起看着窗外的花树。   这抱着女子并肩坐着,女子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赏花聊天,很有恋爱感。赵长河回顾了一下,发现自己这种场景其实很少很少……别说这种场景了,正儿八经追求女孩子的过程好像也只有在夜九幽这里完整地走过一回。   真神奇,唯一完整追求女孩子的过程,对象居然是此世最大的魔王。   至今这身躯搂着,还能感觉那彻骨的幽寒,很反派的气息……只不过现在抱着就像抱一个冰爽的抱枕,又香又软又舒服。   夜九幽也正在说:“你知道嘛,我听你说打我主意这种话的时候,心中的惊愕简直和目睹纪元崩裂那种感觉差不多,觉得太过离奇。世界上居然有人胆敢对我说出这种话,真的是色胆包天……但好奇怪,那时候我似乎真的并不生气。”   “是不是因为新奇?”   “有点吧,想知道你会怎么做。”夜九幽叹了口气:“现在知道了,女人一旦这么想了,可能就离栽不远了。尤其对手是你这种万花丛中钻过来的人,太懂女人了。”   “我真心实意换的好吧。”   “好好好。”夜九幽忍不住笑:“你赢了。”   “真的赢了?”赵长河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夜九幽没抗拒,那脸居然有点烫。   赵长河忽地有点乐,夜九幽居然会脸烫!这时候看去红扑扑的模样,你告诉别人这是夜九幽估计别人压根都不敢信。   于是亲脸慢慢又变成了吻嘴,夜九幽闭上眼睛,微张檀口迎接,很是顺从。   香津暗度,凉凉的,甜甜的。   大手撩开衣裙,再度抚在肚兜上,很舒服。   夜九幽再也不会觉得轻薄,反倒很享受他的爱抚,悠悠然倚在他怀里,说话都像撒娇:“今天带你来这里,是宣示你我成事,如果李伯平不傻,降表应该要开始写了……”   赵长河“嗯”了一声,很明显夜九幽是这个意思,其实必要性不大,只是她在表示态度。   更像小女人对情郎邀功,那心态很有趣。   夜九幽又道:“昨天心绪如麻,没法子细谈。实际上你猜测的东西,比铭文上的更丰富。铭文只不过是铭刻了我的成因,而你猜了更多始末。假设你的猜测全对,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赵长河随手抚着她的身躯把玩,随口道:“本来最好要和夜无名谈谈……”   话音未落就被摁住了手:“你要是想她,就别碰我。”   “……什么想不想的,这种事能绕得开她去?”赵长河哭笑不得:“好好好,反正她不肯露面,就当没这个人。那下一步也没有怎么做,直赴剑皇之约,剑皇有他的盘算,我们看看是否能掺一脚。”   “剑皇的盘算,我大致知道一些。”夜九幽悠悠道:“但这件事,夜无……”   说一半卡壳了。   赵长河笑出了声,还不让别人提,你自己绕得过这个名字吗?   名为无名,这个世间又哪有什么大事能绕得开此名?   夜九幽卡了片刻,悻悻然道:“夜无名警告我别碰这件事,说不是我那时候有资格碰的。她能比我强哪去,我没资格,她就有资格?”   赵长河想了想:“你现在的境界应该超出之前了。”   夜九幽点点头。赵长河这话指的不是前几天转型虚弱,而是指已经超过了此前巅峰。因为她堪真了,也就突破了藩篱。只不过距离突破境界还不足,假设御境三重之后还有境界,姑且称之为天道境界,那现在充其量叫半步天道。   夜无名或许就是这水平,只是打磨更久,掌握更多。不可能是下个境界,否则就不需要整这么多活,之前和夜九幽的对抗也没表现出夜无名境界能碾压。   所以夜无名有资格接触的事情,现在夜九幽必然也有了……只是可能会比较危险。   对于如今兵强马壮的赵长河女战神天团,这所谓的危险是真可以碰一碰了。反过来短板倒成了他自己,别人御境二重可以结四象大阵,他呢?   夜九幽也想到这里,失笑道:“搞了半天最废的人是你,小弟弟。”   赵长河抽了抽嘴角,此世天榜第一,参与上古魔神之战最多的代表性人物,竟然成了团队最大的短板。   其实眼下就有个最直接的解决方案,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那就是和夜九幽双修,她的初次可不是闹着玩的。之前不想这么功利,不想变成奔着这种目的去泡妞,但现在既然已经两情相悦了,也就没必要矫情了。   察觉他把玩的幅度都变大了少许,夜九幽装着不知道,故意岔着话题:“这件事其实你也接触过,就是灵族大地。我们心里都有数,灵族那片地方不是本位界所有,是一片特殊的独立世界,由一个很强的身躯所化。你知道我曾经尝试要把这玩意唤醒成为尸傀,那我就真的可以横扫天下。”   “臭反派。”赵长河捏。   夜九幽也伸手去捏他某处:“这件事你跟我作对,我还没找你麻烦,你捏我?就为了灵族那只狐狸精?”   两人互捏了一阵,都弓起了身子。   赵长河当先投降,松开少许:“你应该庆幸那时候被我们破坏了,否则那时你的实力怕是驾驭不了这存在。夜无名的警告应该也是此理。现在的问题是,剑皇想做什么?”   夜九幽也松开他:“现在根据铭文和你的猜测,大致可以推断这很可能是外来强者,被原天道封印在天书之内。这种存在不会彻底灭亡,它应当会有一个正常的复活模式,达成某种条件就可以唤醒。剑皇他们想做的应该是正常唤醒它,至于唤醒之后是从它身上追求更进一步呢,还是想与它合作一起冲破这牢笼,这应该是每个人不同的诉求。”   赵长河脱口而出:“朱雀白虎汇于西南之野。”   夜九幽怔了怔:“这是什么?”   “这是灵族内部的箴言,从灵族典籍里找到的。按理灵族没有朱雀白虎的概念,这句玩意儿应该与复活有关,但不知这朱雀白虎指的是方位还是时间,还是指星辰意象……或者是人。”   “时间,方位,都已经对上了。剩下的等我们到了看一眼我就会知道,反正朱雀白虎都在,要做实验也不难。”夜九幽肃然道:“现在的问题是,你希望它复活吗?”   赵长河沉默。   这种堪比天道的存在,真复活了后果难料。   首先可以看见的就是灵族赖以生存的环境直接毁灭,好在这点大家早有准备,思思一直在逐步迁徙,把灵族人挪到苗疆,如今应该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其次这种存在是能交流与合作的么?如果它举起屠刀,会造成怎样的伤害?如果反而成为敌人,思思她们的态度又将如何?   对了,烈在干什么?他是不是正在操作这件事?   剑皇与无病应该都知道这事了,他们在这件事里打算怎么做?   夜无名在想什么?   “无论如何,必须去看看,看了情况才能下结论。”赵长河心情沉闷下去,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心中推演着各种情况,久久不言。   夜九幽倚在他怀里,陪着一起看窗外景色,见他久久沉思的样子,忽然笑了一下:“你应该庆幸一件事。”   “啊?”   “夜九幽现在是你的人,和你站在一边。否则哼哼,你现在头要更疼三倍。”   赵长河失笑,确实,如果这件事里埋伏着一个谋划想要把这玩意儿变成尸傀的反派BOSS夜九幽,事情会更乱更麻烦。她在这件事里以前就谋划了很多,现在应该还埋伏了一些筹备,如果不择手段的话,闹出来的麻烦真的能让人脑袋涨大三四圈的。   但现在最麻烦的BOSS已经成为助力,自己的手还握着她身上最好玩的地方,刚才想事儿都忘了动。   夜九幽有些出神地看着窗外蓝天,低声道:“我原先想掌握这个尸傀,要的是屠尽苍生,寂灭天地。没有借口,我是真正这么想的……你觉得我恶毒么?”   赵长河道:“那是你的设定,还是修改后的。如果按原设,其实世界由你衍生,你没有屠灭苍生的理由。”   “有。”夜九幽淡淡道:“早在上个纪元,我就觉得一切都没有存在的价值,我自己的存在也没有价值。即使觉醒,即使堪真,如果没有你在身边陪伴的话,我只会觉得原来自己置身在一个牢笼里,天地就像一个丹炉,把我们炼化成想要的模样。我会比夜无名与白虎更极端,夜无名或许还愿意维护一下人间,而我会毁了这一切。”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赵长河脑子里忽然就冒起了这么一句,莫名感觉这用在九幽身上还挺合适。   九幽固然最典型,其实谁又不是呢?   夜无名也是,飘渺也是。飘渺恨意满胸,夜无名看似面如平湖,心中又何尝不是埋着汹涌的潜流。   剑皇之陵外围充盈的尽是煞气,剑皇临终之前的恨意又比谁轻?   魔神们有天道的摆布,凡人们过得又能比谁好……人世间的乱世持续了多少年,归根结底还不都是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所以……”赵长河低声道:“终究不过此天无道,我自为之。”   此天无道,我自为之。   天无日月,我自为之。   从初出茅庐时的立志,到了修炼途中的武道意象,再走到今天依然是同一句话。只不过那时候的天道是虚指,后来日月是意象,如今的天道是个真实存在的生命。   不管是什么,本质都一样。   天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夜九幽美目凝注在他脸上,看了好一阵子,忽地灿然一笑:“所以你之前会说,你我完全有合作的基础。你我本是一类人,骨子里无法无天,只不过走的路径不一样。”   赵长河回过神,笑道:“那你现在的路径怎样?”   夜九幽昵声道:“我不知道我的路径怎样,我又没探过……这路径清幽曲折,从无人问,你走么?”   “?”赵长河一下没反应过来,你的杀伐路子怎么清幽曲折了……呃不对。   这话好像在开车?   夜九幽眼波迷蒙:“你揉了那么久,就只会揉一个地方?你不腻我都腻了。”   赵长河:“……”   有段时间没体验过夜九幽的混乱属性了,这猝不及防地体验了一回。话题跳跃得太快了,刚刚还在说那么正式的东西,情绪还没回来,忽然就开车,还求起欢来了。   只能说她动情的G点,和一般理解上不太一样。   有别于昨夜觉得不合适,今天是真的可以要。只要夜九幽愿意,就在这里宣淫也没啥,李伯平知道了或许会让他感觉很耻辱,大概堪比曹操玩张绣婶子,但那又如何?双方的实力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却听夜九幽道:“你真以为我今天带你来这里,只是宣示一下态度?”   “不、不是吗?”   “昨天你压抑着想要的欲望,我又何尝不是?我也想要,我也在忍。”夜九幽轻轻吻着他的脸颊,又一路挪向他的唇,媚声细语:“今天不用忍了……我带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向天下宣告你的征服。”   赵长河:凸   “只是为了个态度,又何必来寝宫?这意味本就昭然若揭。”夜九幽轻声笑道:“本来我以为你会懂,一进门就该把我往床上丢了……结果你居然抱着我花前月下,我一时贪恋,便也不说。”   赵长河:“……”   “结果说着说着,却又说到了沉重的话题……也许我们这样的人注定了不可能有脱离沉重的花前月下。”夜九幽轻轻解着他的腰带,低声说着:“所以……我们不说那些话题,好好宠我,让我忘记那些压抑在心的东西……”   赵长河再也按捺不住,翻身就把她压在下面,一把将她的衣带扯开。   夜九幽不像昨天那样试图自己主导,任由他占据上位。长裙轻分,雪白的肚兜覆盖着山峦,如同深渊之外她长期盘坐修行的雪山。项链上的蓝宝石点缀其中,就像雪山上凝固晶莹的万载玄冰,美丽而神秘。   或许白色未必不适合她,至少此刻看着能让人的欲望膨胀到无以复加。光天化日,如此清晰,比昨夜在幽暗中勉强的视物更加让人血脉奔张。   赵长河很快俯身下去。   夜九幽仰着脖颈感受着他的动作,忽然有点好笑:“你说你们男人奇怪不奇怪,一边非要哄人穿上肚兜,一边却又想除掉它。”   赵长河也觉得这真是个哲学命题:“那就留着。”   “嘻……”   肚兜这种东西脱不脱对于防御毫无用处,雪白的山巅依然被造化变换着形状,强大无比的幽暗女神顺从地躺在柔软的香帐,任由把玩。身躯在粉红的香帐之中舒展,像是莲池之中伸展出的白藕。   一抹血迹悄悄从莲池之中渗出,像是莲花悄然绽放。   赵长河略停动作,哪怕早都知道成事了,这一天是必然,可心中依然产生了无与伦比的成就感。在刚刚知道夜九幽的存在时,怎么可能想得到有朝一日居然可以这样对她?   夜九幽搂着他,低声说着:“果然……疼痛能让人觉得存在。”   赵长河俯身轻吻,回应道:“还有别的也能。”   “赵长河……”   “嗯?”   “我诞生千万载,从来没有想过会心甘情愿取悦一个男人……你若敢负我,会死得很难看,很难看。”   赵长河没有回答,用实际行动证明,很快夜九幽也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如她所愿……疯狂的激情能够让人感觉存在,也能让人忘记一切压抑的东西。只是夜九幽事先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舒服的事情。   无怪乎人们都说这是毒药,放纵只会影响修行。   然而对他们而言,这种事从来只是修行的补品。无尽幽寒渗入赵长河四肢百骸,从灵到肉,差点飞起。 ###第八百五十八章 御境三重,神灵视界   一般情况下,双修并不能帮助突破境界。以往只是能从双方的交融往返之中得到一定参照感悟,借此帮助后续自己突破,而不是双修给予的能量直接突破。   单靠能量堆积,是不可能对御境以上的门槛起到效果的,“御”这种事情,不会就是不会。   但夜九幽给的太多了,并不仅仅是足够辅助冲关的能量,还有大量的天地之悟。   此前赵长河突破二重的路子在于分魂遨游、无所不在。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可以成为身外化身。在突破了这个境界之后,他借由一点物品的关联追溯就可以随意穿梭不同位界,在长安与九幽深渊任意遨游转换,如神降临。   这一点无论夜家姐妹还是飘渺,都可以做得毫无烟火气。   表面看赵长河好像已经做到和她们差不多的事情……但实际上距离所想要的无所不在,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范围就不提了,身在昆仑肯定看不到远海,这是量上还不够,比不上死瞎子的俯瞰天下……至于瞎子穿梭的空间都已经破界到地球了,还能带人穿,这已经有质变,应该是她半步天道的实力,不是御境三重。   除却范围与层次差距之外,当初破二重时就知道最典型的差距在于赵长河无法同时处理多方信息。周遭万里的信息量何其庞大,根本不可能全部有条理地接收并分析,单是那么多画面的处理都难,别提还有无数的声音。   瞎子俯瞰天下,哪里发生了什么都清清楚楚,他就不行。刚破二重时只能做到专注精神在什么地方就接收什么地方的信息,不刻意留心的就和没看见没听见一样,现在大致可以分心多处,那与瞎子还是有质的区别。   别提瞎子了,和飘渺都没得比。飘渺看似在这边和他发生着故事,实则夏迟迟在京师的祭天祷告她都清清楚楚;晚妆刚刚私下设祭,她这边就知道了,那不是刻意去窥伺,而是山河气脉无所不在。   这便是御境三重的典型特征,突破过去才能真正的无所不在,如夜高悬,覆盖天下。   瞎子从来不需要一直跟踪他,他不管做什么,瞎子自然都会知道。   而与夜九幽交融之时,赵长河彻底共享到了夜九幽的精神识海,那是浩渺无垠的幽暗,根本没有尽头。随着她的精神延伸,无穷无尽。   远在极东的天涯岛,岛上的花树如此清晰,花上细小的虫豸爬行窸窸窣窣,声音如在耳边。   向北之极,深海之中寒冰万里,海浪声声,各种海洋生物正在撕扯。南明离火在火狱之中燃烧,烈焰升腾,哔啵作响,那是已经被夜九幽送回去的朱雀之影,化为火海。   京师之内,唐晚妆正在朝中议政,讨论不少议题。原来夜九幽之前夸赞唐晚妆,和人们从各类传言之中感受的不一样,她其实一直都在看每一个人行事,只要她想。   市井人声鼎沸,各个店铺各个摊位所有声音清晰明朗。还能听见四象教的祭坛有人祭拜夜帝的声音,诞生的气脉与信仰正往自己身上转移。   赵长河发现天下多了不少魔头……还有异形生物的存在。那似乎是之前天魔幻境崩毁之后逃逸而出的,当时大家无心处理。现在唐晚妆讨论的议题之中就有这一项,近期没太多事做的镇魔司又开始高强度运转,此时此刻的镇魔司好像更加名副其实,其中有一员刚刚入伙的圆圆脸中层,不扫大门了,开始率众除魔,矫健的身姿和平时所见很不一样。   死丫头在赵大哥面前就会装。   西南苗疆,思思高坐王座,正在完成灵族外迁的最后步骤,从此灵族秘境再无一人。   有煞气与剑意隐藏十万大山,那是剑皇与烈?   这才是神灵吧,天下所有信息同时接收处理。   不是,这在干嘛,老子在洞房花烛呢,看这么多东西是怎么回事。   赵长河精神倒卷而回,落在身下的佳人脸上,九幽正美目凄迷,面庞潮红,口中无意识的声音比天下什么纶音都好听。   幽暗寂灭之气从她体内渡让到赵长河体内,冲击着他修行的门槛,又经过双修功法的运转融合,反哺而回,汹涌的浪潮反复侵袭两人的感官,灵与肉彼此交缠,各自相知。   赵长河俯身吻着樱唇,惊涛骇浪如同星辰爆炸,轰然爆发。   赵长河感觉自己的力量疯狂增长,那是修行突破的典型标志,御境三重大关宣告突破。   其实距离他突破御境二重,至今都只不过两个月左右,破御比别人破玄关都快……但没有人敢想象,这厮竟能在这短短时间内连续得到了两个御境三重的顶尖魔神的红丸,这份造化才叫旷古烁今,恐怖无比。   他突破了,夜九幽则差点翻起了白眼。   赵长河覆在她身上略微休憩了一阵,又轻吻她的额头:“你……在感悟宇宙?”   那是最后一波的意象把夜九幽的感知传递到他这里,银河星爆的感觉十分明显。夜九幽喘息了半天,无力地低吟:“能不能别说这么煞风景的……”   双修别的什么都好,就是聊起来特别煮鹤焚琴,这是说那个的时候嘛……人家夜九幽就绝对不会在这时候问一句“你三重啦?”   不过夜九幽还是很享受赵长河事后温柔的亲吻,很快又低声道:“没想过这事这么舒服的,不是说修行的突破远超肉欲快感吗?为什么感觉这个更强烈……”   赵长河有些好笑:“你感受过突破吗?”   夜九幽愣了愣,自己也笑了:“没有。”   什么叫先天魔神啊,后仰。   赵长河道:“何况我们这个是有极乐大法加持的,什么叫极乐懂嘛,就靠这个吃饭的。”   夜九幽咬着下唇,忽地翻身一拱,把赵长河反压在下面,媚声道:“人间之乐,今日知矣……我还要。”   赵长河:“!!!”   完了,这才是真正的食髓知味,放荡觉醒。   “这次不双修了,我要极乐……享乐就专注一点嘛……”   “我……”   “你是不是不行了?那你那么多个女人,平时怎么满足她们的?诶诶诶等等……啊……”   寝宫外的宫女太监们听了一个时辰的春宫,正歇了口气呢,里面又开始了……   还伴随着男人的低喝声:“还敢不敢说我不行了?”   然后就是女人的求饶,婉转妩媚,酥媚入骨:“不、不公平……我修行强你这么多,为什么会被你弄得这样酸软无力……”   “没力气是吗,趴好。”   “……夜无名偷袭怎么办……”   “这种时候她敢来,我就对着她的脸放出去,她有种就试试。”   夜无名:“……”   其实夜九幽自己说完夜无名的名字,自己都有点后悔。她相信在此之前赵长河在征伐自己的时候并没有去想夜无名的事,即使想了也是在研究功法,但这一刻似乎有点微妙的不同。   夜九幽知道自己和夜无名长得有多像,也知道赵长河内心深处对夜无名的欲望。曾经一度还怀疑他是否把自己当作夜无名的替身来着……当大家不去想修行,纯粹享受极乐的时候,赵长河再看着这一张酷似夜无名的脸,会怎么想?特意让她趴过去也不知是纯粹解锁姿势呢,还是另有点想法,正欲盖弥彰。   夜九幽趴在枕头上咬着手指承受,心中悔之莫及。   赵长河怎么想的不得而知,他想了也不敢表现出来,倒是某处的夜无名银牙暗咬,都快咬碎了。   你是不是觉得你在曰我?   算了,这种场景看不得,他觉不觉得的不知道,自己看着倒像极了自己在被曰。   真恶心。   ……   李伯平很蛋疼。   老祖宗带男人公然住进寝宫,意味昭然若揭。这也罢了,居然连个面子都不遮掩,据里面的宫女太监说传来了行房的声音,小姐叫得很妖媚。   他们还搞得特别久,早上来的,这特么都午饭后了,还不出来。   估计用不着他们做完事,饭点消息传得最快,估摸着这会儿消息都传遍长安了。   还没结婚呢,在外面偷偷同居也就算了,反正没实锤;携手逛街也没事,反正是常规。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抱进寝宫里搞,那种羞辱和征服的意味就实在过于浓烈。   据说还是跪趴着的。   这不是兴兵灭国,他赵长河只来了一个人。   赤裸裸的羞辱,视关陇如无物。   李伯平很想学张绣在这时候来一次突袭,可惜不敢。天榜第一的名头不是盖的,李伯平甚至觉得老祖宗是被赵长河打服了的……这厮就算只有一个人,如今怕是已经可敌天下。   那除了接受羞辱,还有什么办法?   其实赵长河觉得自己兴的大军挺多的,有几十亿,后续可能还要增发几十亿。   此刻的赵长河正在贤者时间,悠悠然地拿天书擦枪,这个表现就连夜九幽都挺惊悚的。   啥时候想过有人敢这样对天书,看似还很习惯……   赵长河一边擦枪一边在分析各种外界信息,起初颇有些兴致勃勃,最后觉得也没太大意思,大部分垃圾信息直接过滤就完事,有用的没几条。有这闲工夫不如看老婆们在天河洗澡,那才叫美不胜收。   对于羞辱李伯平这件事,夜九幽毫不在意,赵长河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这是一伙在与夜九幽搭上线之前就已经勾结北胡的货色,成事之后有得清算的。还得算他们运气好,如果要让夜九幽李家小姐的身份好看点,这种清算还不会大张旗鼓,多少还能留点名声。   说来在北胡这件事上夜九幽不是敌人,她无非秉持混乱之意,对当时的她而言很正常,从结果上看还偷袭长生天神来着……这使得夜九幽与大汉的姐妹们少了层隔阂,只要把关陇一送就能洗。可惜当初对灵族做的事没那么好洗,见到思思还有得头疼的。   “在想什么?”雨收云散后的夜九幽浑身散发着慵懒与潮红,懒洋洋地靠在男人的肩窝:“可不要得到了就不宠了。”   这女人在这方面居然是最不自信的一个。   赵长河听得有点心疼,拥着她的手紧了一紧,低声道:“想哪去了,我这会儿想的是你和别人的相处呢。”   夜九幽有点小高兴,旋即又道:“我不需要与她们相处,你也别费这功夫考虑这些。”   “不说融洽,至少得没有敌意吧……”   “哼哼……我早说了,乱你后院也是乱,打我主意之前就该知道这是代价。”   赵长河只能摇头笑。   夜九幽想了想,又道:“论共同话题,我和飘渺会多一点。虽然上个纪元飘渺和我也是敌人,此生倒是没有冲突,还有合作。至于你的基本盘是四象教,我和她们实在没什么话想说。”   她肯这么说,态度还是好的。赵长河便道:“何至于此,忘了当初白虎偷袭你时,她们集体出手帮你?”   说到这个夜九幽还是觉得神奇:“她们为什么会帮我,我当时就诧异无比,至今还是没想明白。”   “她们觉得你和我必有缘法。”   “但她们有没有想过,可能因果颠倒了?”   “嗯?”   “因为她们这么对我,我才对你的进击没那么抗拒。”夜九幽道:“难道你没有想过,女人面对你的情感,最大的坎儿就是要应付一堆姐妹?我可不想杀个精光。”   赵长河:“……”   好像真没想过。   在这个世界上,人们对一个男人拥有多个女子的事习以为常,越是强大的就越正常,大家纠结的主要在于谁才是大妇才对……曾经自己倒是有这个坎,但被迟迟一番泄洪摧毁了堤坝,现在已经很久很久没考虑过这方面的事了。   不知道夜九幽为什么会有这种思维,或许是因为她实在过于习惯一个人了,也或许是因为惯处杀伐决断的位置上,一切生杀予夺,所获都是独揽。   正是因为四象那一刻的救援,使得夜九幽觉得至少这群人不讨厌,后续自己的攻略才能进行,否则还没开始估计都夭折了。   “算了。”夜九幽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起身穿衣:“如今你既破三重天,最好还需要闭关潜修一些时日巩固一二。剑皇之约也没这么快,正好可以休整。”   “休整……你真把我们之前这段历程当成战争了啊……”   “难道不是?”夜九幽回眸一笑:“男女战争,我输了。”   赵长河笑道:“哪有那么夸张。”   夜九幽道:“你这些时日,颇有点心力交瘁吧。而且也受伤……诶,我说,你每次得到什么女子,是不是都要搞得一身伤?”   赵长河回顾了一下还真是,这辈子妥妥的拿命在泡妞,或许就是自己的命数。夜九幽这是经历战斗最少的一个,但劳心倒也一点都不逊色,即使如此还莫名其妙地要和夜无名对一掌……   赵长河不去和她扯这个,转而道:“你这意思,我去潜修,你打算干嘛?”   夜九幽道:“带我去见她们一面,至少需要商议一下后续的配合……我这里还藏着很多后手的哟,便宜你了。”   赵长河:“……”   你刚才不是还说与她们没什么可说的,这思维跳得怎么这么快,该不会真是去打架的吧?   “至于打不打架……”夜九幽顿了顿,似笑非笑:“我确实也很想看看,今日四象大阵,究竟与上古有什么不同。”   “能迟些去么?”   “为什么?”   “因为这会儿她们在洗澡。”   夜九幽神色古怪起来,半晌才道:“你破三重天之后的视界,就用来做这事?”   “难道这不是最重要的事?谁去窥探那些家长里短。”赵长河说着倒有些忧虑:“剑皇他们有没有这个能力?”   夜九幽扶额:“没有,大家的方向不同。这世上只有我和夜无名走这样俯视天下的路子,飘渺都不太算,她只重人间。现在多了个你。”   顿了顿,又有些肃然:“你现在融合我之意,那夜空浩瀚更浓了,活脱脱的第二个夜无名,不知道继续下去你的命运到底会怎样。你为新夜帝,所谓的承夜帝而非夜帝,是否能够如你之愿,你真的有数么?”   赵长河笑笑:“是否做得到另说……路子有数。”   夜九幽微微一笑:“我很期待……胆敢拿夜无名的脸擦枪的男人。” ###第八百五十九章 曾经的第三张卡   天河,每一朵浪花都是一个星辰,每一个星辰都是一方世界。   如果有人藏身在这无尽星河之中,哪怕是夜无名放开了全力探索,短时间内也休想找得到人。当年白虎跑路就是通过这,飘渺带着赵长河偷莲台跑路也是通过这。   躲在这里洗澡,可以说三界都没有比这安全的澡堂了。   这一次赵长河离开得有点久,大伙各自修行有些腻了,飘渺还特意闯了一次四象阵,好生对练了一回。打得各自香汗淋漓,便都不约而同去洗澡。   事实证明,当明知道大家都聚集在这个河段的前提下,她们的老公想要偷窥还是很轻松的。   飘渺洗着洗着就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增长,她的修行与众不同,力量的增长主要来自于人道的旺盛。这一次似乎可以察觉神州圆满、整个大地归于一统的趋势。   关陇收服?至少是已经开始了,于是气脉已经有所反馈。   飘渺暗自感应了一下自身,发现现在的力量确实更胜上古。在御境三重这个层面上,她始终未能达到巅峰,因为上古青龙虽然统治力很强,不仅山河一统,连海洋也算是伸着触手,但海洋终究只能算与海皇分治,未尽全功。于是反馈在她飘渺身上,始终就差了那么一点点不够圆满。   反倒是如今的赵长河,既达成了山河一统,海洋也是通过三娘遥领,其影响力已经超过了上古青龙。   不仅如此,飘渺隐隐觉得,如果赵长河收服九幽,对她同样也会有所反馈……如果连夜宫都收服,那可能会让自己再度突破藩篱。   现在飘渺就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不知道是不是和九幽有关……感觉是,但好像太梦幻了点,是不是错觉来着……   正这么想着,就泛起有人窥伺的感受。飘渺心中一凛,精神暗自爆发,试图把对方直接震瞎。   精神刚刚反侵过去,就看见长安寝宫之中自家老公抱着夜九幽,两人赤条条地窝在床上事后谈话的样子。飘渺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反制的力量倒卷而回,差点把自己冲傻。   这女人真的是夜九幽?如此小鸟依人,俏脸红扑扑的夜九幽?   让你坑我啊,现在不也是被男人摁在下面输出。话说怎么能这么快的啊,这才几天,真的得手了?太离谱了这……   说起来……我自己和他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判若两人的吗?后悔没有提前一点看了,还能看个完整戏码。   飘渺红着脸走神,那边莺莺燕燕已经洗完出河,聚成一堆吃东西闲扯淡:“飘渺姐姐怎么这么久啊……”   “上古魔神可能连搓洗的地方都比我们多一点?”   “……你当她也长了杆枪吗?”   “不是没有可能……否则她都没我大,有必要洗那么久嘛。”   “你们脱了比过?要不要今晚试试?”   飘渺本来都洗完想出来了,被这群没脸没皮的说得无语得要死,不如躲着。   她至今还是很难融入这伙人……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人确实很好相处,融入不了是自己的性情淡漠。即使如此,现在大家开自己的玩笑也已经很习惯,自己也并不抵触。   不过还有一个更冷更坏的,马上要来了……不知道这伙人敢不敢开那货的玩笑,会不会打起来?飘渺很期待。   那边正在说:“今晚?鬼知道今晚那臭男人回不回来,之前还知道每天回来一次,现在已经学会一整天都不见人了,已经被狐媚子勾得魂都没了。”   “有一说一那也不算狐媚子,明显冷心冷情的。”   “你们懂什么,当初在长安,我可是亲见她说过要乱我们后院的。别被她那张死人脸骗了,骚起来说不定比苗疆那位都厉害。”   正聊得热火朝天,河畔烟雾之中出现了两道人影。   众人停止闲聊,转头看去,赵长河的身影很熟悉,一眼就认出来了。另一道身影玲珑娉婷,在烟雾之中款款而行。随着越发接近,如山压力侵袭而来,幽寒阴冷之意侵袭每个人的心灵,仿佛血液都要冻结,肌肤都要枯萎。   夜九幽……好像比之前乱战所见更强了一点?   每一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做好了战斗姿态,这BOSS范儿给人的压力太大了。刚才背后议论好像还被听见了,这回不知道要打成什么模样……   下一刻这位BOSS忽地两腿一软,身边的赵长河飞速伸手扶住。   所有紧绷的压力散了个精光,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非常精彩,夜九幽扳着的脸更是五颜六色。   早知道刚才不索取那么多了……这脸都丢到外星球去了……   “赵!长!河!”夜九幽咬着牙,声音犹如来自九幽地府:“都是你害的……”   赵长河干咳:“你们别那种眼神,什么意思……九幽是之前和夜无名有所摩擦,伤势未愈。”   被天书摩擦了不知道算不算,好像也没骗人。   一片吁了口气的声音。看来即使是她们,对夜九幽的形象都很有所尊重,居然不想毁三观。   此刻大家才注意到夜九幽的形象已经和大家概念中的一身黑袍不一样了。她居然穿着丝质的紫色长裙,也已经不是赵长河第一天给她买的那件,她昨天买了三件,设计各异,只不过都是幽紫色的……手腕有碧玉镯,手指有墨玉戒指,颈上有蓝宝石项链,隐约还可以看见里面有肚兜。   整个人看上去鲜活无比,比原先所见多了七分妩媚。原先那副鬼样子都已经很美了,如今这样更是美得让人窒息。   所有人异口同声:“这是夜九幽?”   三娘道:“长河你是随便找了个谁来冒充的吗?没必要这样,没得手我们又不会笑你,就算找人冒充你也上点心,夜九幽才不会穿得这样。”   夜九幽板着脸不说话,河中飘渺踏水而来,叹息道:“这就是夜九幽,这种威压是谁能冒充的吗?”   三娘转头看看踏水凌波的飘渺,又看看眼前的夜九幽,忽然觉得这些上古魔神都有点问题。   以前见到的那些什么荒殃啊黯灭啊个个丑得一批,为什么女性一个个都这么美?   夜九幽终于开口:“飘渺,你试过她们的四象阵么?”   飘渺道:“之前刚试过,威力极强。我单独入阵的话很难破阵而出,但她们也很难伤我,算是僵持。当然我们都没有动太真格的,最终结果也不太好说。”   夜九幽点点头:“我想试试。”   飘渺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这?”   “不然呢?”夜九幽冷笑:“难道和这群土女人有什么话好说?”   夏迟迟转头对皇甫情道:“有没有看见一只成天没事去土里刨尸的、活在上个纪元里又老又土的僵尸在说话。”   皇甫情:“……”   夜九幽目露凶光。   果然和四象相性不合,看见这伙人就会想起上古和她们的前辈打得你死我活的过往,换了个纪元的新四象还抢男人。自己真是吃错了药才会答应赵长河来和她们见个面。   赵长河飞快插在她们中间,赔笑道:“九幽或许是这个世上除了夜无名之外对四象最了解的人,是我请她来与你们磨合,或能找到一些破绽不足。不过不急于一时,大家先熟悉熟悉,这一见面就掐架不太好……”   这话说的,至今众人都没能确定他到底是得手了没有,九幽是不是姐妹?怎么听着像是关系已经很不错了,但还没成事的阶段……   事实上夜九幽来见她们,对赵长河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不许公布关系,几天之内被男人拿下,她面子抹不开……就不知道飘渺看出来没有?   悄悄瞥眼看飘渺,飘渺似笑非笑。夜九幽脸上有些发热,拂袖道:“有什么可熟悉的?战斗还需要谈谈感情不成?刚才那个牙尖嘴利的,当世青龙、大汉女皇是吧?便从你开始。”   夏迟迟取出冰魄,跳了起来。   夜九幽看了冰魄一眼,淡淡道:“冰魄……知不知道为什么发疯的白虎看见冰魄,会有刹那失神?”   夏迟迟谨慎摆了个防御姿态:“为什么?难道白虎也和霜华有关系?”   夜九幽淡淡道:“白虎乃金之法则具现,但冰魄这类神兵却不是金属所铸,所以白虎号称代言百兵,实际却是有所偏颇的。他如果要突破藩篱,倒是很需要从霜华这类修行上找到参照,因此霜华对他有巨大的天然吸引……当然这只不过是武道相吸,并非情爱。我估摸着,你们找到冰魄,与此世的韩无病必有因果。”   岳红翎若有所思。   夏迟迟目光去寻找赵长河,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惊叹。果然因果冥冥,会在很多地方不经意地体现。当时寻找冰魄,确实与韩无病脱不开关系,其实当时的夏迟迟同时承青龙白虎两支,因果同样满满。   夜九幽道:“所以你们之中最适合用冰魄的本来当是岳红翎。但冰魄既已认主,与你形影不离,那倒也无需强换,可以在四象大阵之中着意互补……这一点你们可曾考虑过?”   岳红翎诚心一礼:“未曾……多谢指点。”   “没什么,既是长河请我帮忙,四象之事我自会与你们分说明白。”夜九幽装完了上古老前辈的逼,忽地身形一闪,魔手掐向了夏迟迟的脖子。   让你骂我又老又土,这次破阵就揪着你了。   “呛!”岳红翎长剑出鞘,与此同时朱雀之火,玄武之拳,同时抵达夜九幽身后。   明明才半下午,整个环境忽地变得幽暗。   幽暗之中,四象星辰之形熠熠生辉。   似乎没有人影,眼前只有苍穹。   赵长河后退少许,和飘渺并肩远眺那边的战局,心中颇为震动。   四象大阵的效果极为玄幻,四位一体的意象已经不仅仅是四个人的分别进击了,某种意义上那是一个人——其法相隐现,像是夜空之中睁开了神魔之眼。   那是夜无名。   四象汇聚,就是夜帝。   那夜空之中隐现的神魔之形,赵长河见过……在很久远的记忆里。   那是他抽的第三张卡。   赵长河忽地有种怪异之感——当时抽的三张卡,理论上都属于自己。第一张身后眼,一直被自己用到现在;第二张位置卡,直接与迟迟和当今皇位相关,成为自己在这世界的一整条主线,如今无论是迟迟还是天下,都已经被自己得到了,确实属于自己。   第三张的含义本来是指当初梦中妖女的线索,结果这线索不仅仅是线索,好像直接把她的根底给抽出来了。   如果说这张卡也属于自己,是不是意味着夜无名也属于自己?   可以这么解么?还是说,如今自己继承了夜帝之位,就已经算这张卡的意义了?   瞎子抽奖,应该不至于把她自己丢进奖池里吧……   赵长河沉默片刻,忽地在手中模拟出一套卡牌,递给边上的飘渺:“抽一张?”   飘渺愣了愣:“干嘛?”   “这是我收拢你我的因果之线,凝聚的具象之物。你抽到怎样的,那就是你我之果。”   飘渺笑笑,随手抽了一张。   翻开一看,是一副丝萝绕树的画面。   妾为丝萝,愿托乔木。   飘渺一眼看懂,笑了起来:“这难道不是我随便抽任何一张都该是这个画面么?”   赵长河也笑:“大致是的,你我的因果已经极度明朗,怎么抽都脱不开这个框……但这个画面还能旁证一些东西。”   “什么?”   “你我不会死,也不会分离,更不会变心。在我们的无数结果之中,最有可能的是永远缠绕在一起。”   飘渺笑道:“理当如此。”   赵长河低头看着卡牌画面,心中想的可不止这些。   卡牌他没有任何的主观设定,全部都是自己与飘渺可能的因果自然显现……如果夜无名当初抽卡也没有任何主观设定,那意味着并不是她把自己丢进奖池,而是他赵长河自己抽中了几率几乎为零的果。   不知道那时候的夜无名看见这张卡,会是个什么心情……   “喂……”飘渺悄悄附耳:“你虽未公布……夜九幽真的已经被你拿下了吧?”   赵长河小声道:“你知道了?长安发生的事,应该逃不过你的所知。”   “嗯……”飘渺低声道:“世上不会有人敢猜测夜九幽和你会是这种关系,你们可以继续扮演此前亦友亦敌的模样,误导别人的判断,到了关键时刻怕是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赵长河道:“瞒剑皇等人意思不大……据你判断,假设天道尚在,能否瞒过祂?”   飘渺想了想,点了点头:“可以。我与夜九幽对天道的感应不是闹着玩的,只要祂在,我们不可能不知道。我们都察觉不到天道还在,说明祂此刻状态有很严重的问题,有可能被隔绝在世界之外。”   赵长河沉默下去。被隔绝,还是被镇压?   他忽地想起寒螭冰渊里镇压的东西,是那个么?如果那是天道、或者是天道的一部分,为何会是如此负面的精神意志,比波旬都要严重?   自己击杀黯灭的那一刻,天降神罚,是哪来的?   赵长河忽然有点猜到夜无名在干什么了。   “轰隆隆!”远处传来地动山摇的震颤。   赵长河抬头看去,四象大阵仍在,四人都没伤,然而阵法错乱,每个人的位置都被混乱迁移。幽影闪现,夜九幽破阵而出,终究困不住她。   飘渺颇为佩服,自己和四象大阵僵持不下,九幽却能破阵而出,说明九幽确实还是比自己强上几分。本来近期自己实力已经有所长进了,看上去九幽也没落下。   看看那边被破阵的几位,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来这一战对她们的益处也很大。   夜九幽掠过身边,拍拍赵长河的肩膀:“今夜来九幽深渊,我有话对你说。”   说得好像十分光明磊落,有正事要聊似的。   只有飘渺知道这厮是在故意找借口拐带男人,不肯让他留下来陪她们,便忍不住道:“你抢了我们夫君好几天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夜九幽理直气壮:“那群蠢货没困住我,这是赌注。”   “别以为我听不见,你们压根没设立什么赌注。”飘渺传念低言:“你既然要装面子,不肯表露关系,那凭什么和我们抢?老实点蹲回你的深渊里,今晚我们的战局允许你偷看。”   夜九幽哑巴吃黄连,很是震惊地看着飘渺:“这是你飘渺说出来的话?”   飘渺同样理直气壮:“夜九幽都能抢男人了,飘渺为何不能?忘了跟你说,你还要叫我姐姐来着。”   夜九幽七窍生烟。还以为和飘渺能多点话题,没想到话题居然是被欺负。你和这些女人沉默寡言,怎么跟我就喘上了?   可惜自己要的面子,跪着也要坚持下去。夜九幽只能酸溜溜地留下一个借口:“今世四象大阵与上古有微妙不同,颇有可观者。明日本座再来,希望能多些惊喜。”   说完一口醋吞回肚子里,拂袖而去。 ###第八百六十章 朱雀VS九幽   夏迟迟捂着胸口坐在那里欲哭无泪,她被夜九幽作为针对性破阵的对象,挨揍得不轻。最大的伤害不是被作为突破口成功闯了出去,而是夜九幽破阵之前目光扫视她胸口的眼神那深深的蔑视,侮辱性极强。   临去之前还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听说当皇帝的胸怀都要博大,想不到堂堂陛下竟还不如年纪最小的崔元央。”   被破阵起码有那么一成半成的原因是被这句话说破防了,心神失守。   还好大家没人骂她。四象一体,不管是因为什么被破阵了,大家都有原因,不能赖在迟迟一个人身上。换了其他人被针对性的揍,估计也好不了太多。   其中三娘最是得意,因为她发现夜九幽瞥过来的眼神是嫉妒。要是选择她这个方位破阵,估计还真不一定破得了,破防的不一定是谁呢。   所以说先天魔神有什么了不起,天生地养的魔神之躯也就和傻鸟差不多规模。   岳红翎和皇甫情看着这俩的表情都有些好笑。夜九幽这样的魔神来对练,你们脑子里想的就是这?更气人的是像三娘这种的,明明脑子里天天都是浆糊,修行却依然不比任何人慢。   那才是无为而行,怪不得人说玄武最近道。   赵长河蹲在欲哭无泪的夏迟迟面前,有点好笑地刮刮她的鼻子:“我的陛下,哪里受伤了?”   夏迟迟抽着鼻子,捉着他的大手捂在胸口:“这里。”   “可我就喜欢这种的。”赵长河把她抱在怀里,夏迟迟立刻得意地搂住他脖子不让动了。   看着其他女人斜睨磨牙的表情,旁观的飘渺终于醒悟,这骚蹄子是装腔作势就等着男人来安慰呢。   人类宫斗之术深不可测,要学的地方还有很多啊……   皇甫情瞥着徒弟那副模样最是没好气,问道:“你和九幽是不是有了什么很严重的发现?”   赵长河笑道:“何出此言?”   皇甫情没好气道:“要不是情况严峻,你怎么可能不继续趁热打铁?都哄得人为悦己者容了,第一件事居然是来磨合试炼。可知后续的敌手会很麻烦……但我们捋了一遍,并没有感觉剑皇白虎等人能麻烦到这份上,哪怕是夜无名,似乎也不至于此。”   岳红翎也道:“我感觉你刚才在旁观战局时,心思都不在这,有些沉重的样子。”   赵长河笑笑:“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终究还是得我们自己修行跟得上,我们什么时候打过简单的仗?”   三娘忽然问:“你的修行……是不是突破了?”   “是,还需要再潜修一阵。”赵长河没多说,又道:“四象阵只是一种临时性的合击之法,你们不可能永远绑在一起同行同止,所以修习四象阵的本质意义是为了感悟四象之间的关联,带动自身的修行强化,而不是依赖阵法。如今你们的个体修行怎样了?”   众人都摇头,哪有那么快的事。   其中三娘和皇甫情都有一点关卡松动的感觉,但很难找到契机。她俩本来就是最强的,能够最早感受到突破迹象也正常,实际上内里还有点心态因素。   以前她们在赵长河身边也是最强的中流砥柱,自从上古魔神来了,飘渺九幽来了,她们忽然就泯然众人。两人面上不说,心中憋着呢。   “这种东西或许需要在战斗中寻求,枯坐修行是没有太大意义的。”皇甫情有些犹豫:“此前与飘渺姐姐和九幽之战我都有些感悟,尤其与九幽这一次,我感觉和她之间共鸣点特别多些。你现在到底和她到什么程度了,我若是单独去找她试炼,她会是什么态度?”   赵长河转头看她,可以感觉到皇甫情心中的斗志和不服,居然都拼到想和九幽单独面对面的程度了……   他叹了口气:“无需如此……其实吧,很多因果是你们自身需要承负和终结的,我不好说什么……从我本心来说,男人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就是为了让自家女人从此不要赴险,我一点都不希望你们去拼的。”   皇甫情歪着脑袋看他抱着夏迟迟的臭样子,失笑道:“来昆仑单打独斗才两个月,就忘了前不久还靠着我们分工协力出征塞北呢。想把我们养成金丝雀,没门,本座纵横江湖的时候你和怀里的小混账还在吃奶呢!”   “好好好。”赵长河知道她不服气,皇甫情的骄傲也是她朱雀尊者的魅力,挺好的:“你可以自己去找九幽,找不到地方可以让飘渺带带……你们应该有不少东西是可以交流的,放心,她不会拒之门外。”   皇甫情有些高兴起来:“那你呢?”   “我需要闭关,约莫三五天。”赵长河抬头看天,略微估算了片刻,低声道:“出关之日,时间就差不多了。”   夏迟迟有些小遗憾地叹了口气,还以为赵长河在夜九幽那里告一段落,回头会各种翻牌子渡过一段悠闲时光的呢,结果居然是回来就闭关,出关就出征。   遗憾归遗憾,这里倒也没有缺了男人不能活的。刚才那一战各有感悟,每个人都需要消化所得,三娘已经趴一边去了,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感悟;岳红翎始终盘膝闭目,端坐如剑。夏迟迟实际自己也有一堆东西需要消化,便也没打算缠着赵长河,离开他的怀抱坐到了一边。   结果刚刚离开就被赵长河一把拉了回来,抱着她踏入天河。   “诶诶?你干嘛?”夏迟迟有些紧张地揪着他的衣领子,眼珠子滴溜溜地去看姐妹们:“你不是说闭关的嘛,变成了翻我牌子会被笑话的。”   “你还怕笑话。”赵长河咬着她的耳朵,低声道:“我前些时日与飘渺感悟的山河气脉、生命之力,全是与你相关。你的修行比别人起步都迟,不趁着这个机会帮你开小灶,下次还打算被谁从你这里破阵?”   夏迟迟眼波流转,媚意盈盈:“小灶怎么开?”   “当然是你想的那种办法……”   两人消失在河中的最后一刻,夏迟迟递给了飘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飘渺没好气地抄着手臂,帝王求嗣这多关乎社稷稳定的事情,怎么就这么气人呢……你祭祀之礼送了没,就要我帮你?   她悻悻然拉起皇甫情的手,懒得多看:“走,我们去找九幽。”   ……   再度见到夜九幽的时候,她并不在自己的深渊里,只是独立山巅,安静地远眺远处的天光。   背影依旧萧索,但飘渺再也找不到以前看见夜九幽时的那种死寂之感,反倒像雪山上绽开了一朵凌寒之花。   “这些时日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飘渺站在夜九幽身后驻足,很是不可思议地问:“你给人的意象都有所变化,理论上说,说你已经不是九幽也没什么问题。”   “是不是九幽的,没那么要紧,是我自己就行。”夜九幽没有回头,依旧看着远处的天光,低声道:“你又何曾是飘渺?”   “我身躯都是和他一起重塑,说是换了个人也确实没问题。”   “所以是否可以认为,飘渺与九幽都死了?”   “差不多。”   夜九幽沉默片刻,慢慢道:“那么如今的你,对夜无名还恨否?”   飘渺道:“此恨稍淡,未曾消除。她对我做的事情,无法原谅。”   夜九幽点点头:“很好,没被你的善良变成傻子。”   飘渺笑笑,没多说。   夜九幽道:“当先天魔神消亡殆尽的那一刻,天道对此世的影响便会陷入最薄弱的程度,夜无名在等的一定是这一刻。而现在我们要考虑的问题是,这件事上,我们该报夜无名的仇呢,还是其他。”   飘渺默然。   夜九幽淡淡道:“报仇有很多种方式,杀了她是一种,阻止她想要做到的事、让她两个纪元的谋划尽成虚话,也是一种。你认为哪种对她伤害更大?”   飘渺终于道:“后者。如果真坏了她的事,在她眼里肯定比死更难受。”   “所以你打算做么?”夜九幽低声道:“可是阻止了她,却可能让另一个仇者快。”   飘渺已经看过了赵长河给的译文,也很清楚夜九幽在说什么,还是只能沉默。   对于自己曾作为别人设定好的泥雕木偶这件事,飘渺当然也是极为不爽的,幸运的是她在知道这件事之前就已经重塑身魂,如今的她早就已经摆脱,受刺激也就没那么大。   但她完全可以理解夜九幽的感受,那是真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如果夜无名是跟天道作对,那么大家是否还要坏夜无名的事?   是否反过来要和夜无名先合作,回过头大家再和她算账?可是夜无名这种绵延两个纪元的大宏愿一旦完成,其修行必然会涨到一种大家无法企及的程度,那时候谁算谁的账?   飘渺无法解答。   旁边响起皇甫情的声音:“虽然不是太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但既然纠结,为何不交给长河决定?难道还是不信任长河?”   夜九幽终于转身看了她一眼:“长河可以为我刀劈夜无名,我信得过。但愿意刀劈,和愿意杀她可是两回事。长河自己内心都未必想得分明,我并不想逼迫他进行极端抉择。”   皇甫情有些震惊。   不愿逼迫长河进行极端抉择……这可是很爱他才会有的思维。   飘渺会这么想也就罢了,但说这句话的人居然是夜九幽!   真是崩碎三观。   皇甫情犹豫片刻,试着问道:“所以你们私下里说,不和长河提?那么一旦你们商议的结果,是长河不想见的呢?”   夜九幽摇头道:“主要是我对和长河提夜无名的事有些避讳。”   “为什么?”   “因为长河能在我幽暗的深渊里视物、甚至可以随意穿梭,我相信飘渺都未必做得到他那么如鱼得水。”夜九幽淡淡道:“夜无名不能随意进入我的地盘,但之前发生了……除了长河来过,没有其他因素。我不怀疑长河,但怀疑夜无名对他做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当他在时,我们的对话就瞒不过夜无名的视听。这很头疼,我甚至无法提醒长河,那等于当着夜无名的面说。”   皇甫情吁了口气,失笑道:“如果是这事,你们当可放心,长河有数。”   夜九幽神色微动:“他有数?”   “嗯。虽然长河没有和我们明言,但我们相处那么久,可以感觉得出长河暗中是对此有些筹备的,他始终在试图摆脱夜无名的影响。”   夜九幽微微一笑:“既是如此,我等着夜无名倒霉。”   皇甫情道:“你那么确信他会让夜无名倒霉?”   “这小男人,其实睚眦必报着呢。”夜九幽没再多说,又打量了皇甫情一阵,笑道:“来找我印证生死?”   “不错。不知九幽前辈是否……”   话音未落就被夜九幽打断了:“前辈?我很老么?”   皇甫情绷着脸不说话。飘渺也偏过了脑袋。   你不老谁老?按飘渺所见译文,这个世界都没有人比你老。   夜九幽抄着手臂道:“反正喊我前辈的话,那就别指望从我这里挖到半个字。”   你和你男人一辈,想把我变成前辈?想得倒美。   皇甫情憋了半天,终于没能忍住:“如果你乐意被我喊妹妹的话,我不介意让妹妹奉杯茶。”   夜九幽:“?”   要撕这个了是吧?还好本座早有准备。   夜九幽磨了磨牙,终于道:“想感悟生死,不用和我打……来参观一下你男人与你身边这位飘渺姐姐一同搞出来的莲池,或许你的涅槃之意便有了。”   飘渺惊艳无比。   这话直接把她飘渺安成了姐姐,不动声色把飘渺和她拉扯成了统一战线。并且如果飘渺是姐姐,那就不是按先来后到,而是按实力和年齿,那么她夜九幽自然也是姐姐。   现在难题摆在皇甫情面前……你要不要去参观莲池?要的话就得把这名分认下来,还要继续撕的话,莲池可未必让你进了。   想不到夜九幽看似孤僻,竟还有这一手……是因为和夜无名斗嘴多了?   结果皇甫情在这方面的造诣更是魔神级,只略微顿了一顿,就很顺畅地叹了口气:“喊前辈姐姐倒是没什么的,毕竟前辈年齿确实长了许多。就不知道李家小姐嫁入大汉,需不需要太后主婚……”   夜九幽脸色大变。   完了,才想起来这厮是太后!如今大汉皇室唯一的长辈、并且还算是她与赵长河的媒妁!   夜九幽简直想穿回一年前,断了自己李家小姐的因果,这是什么作茧自缚的鬼玩意儿!   飘渺捏住了脑袋。   就你还想乱人家后院,这方面的水准好像不是一个档次的,不如跟我回去找央央学学?那丫头在这方面好像段位挺高的。   哦对了,那边夏迟迟已经瘫了……恰好这次他俩双修的主题是生命之力,看来龙种确实差不多了,都未必要自己的神力……   “走什么神呢?”夜九幽愤愤然的传念直达飘渺脑海:“你我就这般被一个凡人女子欺辱?”   “她也算不得凡人,怎么也是朱雀法则的代表,御境二重之巅的顶尖人物,上古朱雀的水准也不过如此。”飘渺叹了口气:“别急,我已经替你报仇了。”   “怎么报的?”   “至少她女儿会比她先生孩子。”   夜九幽:“???”   这什么和什么?这飘渺和人类混了几天,怎么说的话连我都听不懂了。 ###第八百六十一章 各自前行   赵长河的闭关,说是需要三五天,实则除了给夏迟迟开了几个时辰小灶之外,后续也仅仅闭关了一天半。   他感觉自己的御境三重有点小问题……以前也不是没有感受过,常常会觉得自己修行过快缺乏沉淀,升级都升得很没实感。但力量确确实实提升了,战斗表现力一点也没比别人差,往往还能越级,也就把这点小顾虑压了回去,认为是修行时间短所带来的必然感受。   但这一次感受比以往都明显,内心很不踏实很不踏实。   很早以前,玉虚让自己回望来时路,那时确实让自己心态沉静、查缺补漏,获益良多。可是这一次无论怎么去回顾,也没察觉有什么缺失不足。   沿途以来的风景历历在目,那些事那些人,时日虽短,烙印却浓。   因为现在的精神力和记忆力都不是以前可比,哪怕日常匆匆一瞥的东西,也不会轻易忽略或忘却。尤其对于修行路上的点滴感悟,就更不会有什么缺漏。   有些东西比如什么灵狐刀意狂沙刀法元屠剑法啥的,看似不再用了,那是因为有些是确实没有再用的价值,有些已经化在自己的日常招数里不分彼此。   锻体方面不再像以前那样一步一步的打造,实则当厉神通传授了完整的横练方法、以及与飘渺共浴先天莲台之后,无论为体为用都已经圆满,是真正完美的魔神之躯。   而自从上次与烈的交集之后,更是摈弃了煞气应用,仅以此躯御血气,类似于以自身血肉演苍穹的路子,算是择烈与夜帝二者的优点相结合,也不受二者的牵制。   就连刀路上,原先血煞刀法的绝学也已经化为自己的理解。刀路看似和以前差不多,其意已改,那种血煞横空的戾气早就成了星河倒悬。在如今突破御境三重之后,这方面的表现力会更明显。   那到底还有什么错漏遗失,以至于会有心虚之感?   缺乏沉淀应该是事实,但应该还有一些别的诱因导致。如果不是内因,那应该就是外因。   有一些外在因素没能搞明白,本能地警惕,心下不安。   除了已有预备的身后眼问题之外……是不是直指眼下的西南之约有什么问题?   ——天道如果没死透,和夜无名必有博弈。但截至目前夜无名的计划一直在进行,却看不出来任何来自天道的反扑,除了自己灭杀黯灭的那一刻有种类似被动的天罚反馈之外没有其他。那天道的博弈是什么?   可惜自己的因果修行还是不够,想要看未来,总是一片模糊。   最终预计五天的闭关打磨消化,赵长河仅仅闭关了一天半就心神不宁地睁开眼睛。   感应了一下四周,皇甫情和飘渺都没回来,岳红翎三娘夏迟迟各自躲在一朵浪花里修行自己的。   赵长河一闪身,先去找了岳红翎。岳红翎剑心通明,对于危机的敏感度历来是最高的一个,和她交流一下或有所得。   察觉他的接近,岳红翎睁开眼睛,有些叹息:“这无尽天河浪花之中,要准确找个人并不容易,你现在的修行我已经看不懂了。”   赵长河有些疲惫地靠在她怀里:“但我有了难题,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姐姐。”   岳红翎失笑:“还叫我姐姐呢?你都比我强这么多了……”   赵长河道:“你永远都是啊……”   岳红翎笑道:“虽然近期大家是在合练,也是打磨自身,但有时候总有个恍惚之感,这样的聚集就像在等你翻牌子等宠幸似的。有你这么对待姐姐的么?”   “我没这么想啊。”   “知道你没这么想,但大家都有这种感受……你道朱雀尊者为什么熬不住性子,想拼一拼?”岳红翎笑道:“可能也就三娘懒得计较这种事,她只想睡觉,你爱来不来。我呢,是不怕和你直说,互相参照修行我是愿意,但这种等候翻牌宠幸的感受我是不喜欢的。”   “嗯,我知道……”   “我在想啊,等这次尘埃落定,你最好是别把大家聚在一起住。连我都不喜欢这种日子,那两位上古魔神自有天地,强行住在一起对她们可能更是折磨。”   “知道了。其实我也没想要都聚在一起,最多只想大家关系别太隔阂,这次聚集是为了决战的。”   “嗯,你刚才说难题,与此番决战有关?”   “是……想问你近期是否会有心悸之类的剑心警醒?”   “没有,我倒是有很强烈的预感,我和剑皇前辈还会有一战。”岳红翎皱眉道:“这种预感很奇怪,按理剑皇前辈自有风骨,和我们并无本质冲突……我也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难道纯粹是剑道的交替,上次未完成?”   赵长河沉吟片刻,笑了一下:“我大概有点数了,多谢姐姐。”   “你和我说谢?”   “那亲一下?”   “一边去,身上夏迟迟的味道都没消呢。”岳红翎一把将他推老远:“本女侠想要了自己找你,没事别打扰我修行。”   赵长河踉跄跌出浪花,想了想,又去了三娘那里。   岳红翎有等着翻牌子的不舒服,三娘说是没心没肺只睡觉,是否心里也有点疙瘩?   会不会心中不踏实的感觉与自己没有照顾好所有人的心情也有点关系……   到得三娘身边,就见三娘大字型趴在水上睡得正香,身下的水波被她揉成一团像个大抱枕一样,凸显了御水之力揉圆搓扁,天下水行无不所用。   赵长河见她睡得可爱,便也没有打扰,只是蹲在旁边轻轻俯身吻了一下。   说来奇怪,以前三娘说是懒散,也没有像现在这么爱睡,一天天趴在那真跟个龟龟似的。离谱的是她那种即将突破的气息越发浓郁了,和正在拼命想要突破的皇甫情感觉差不多……赵长河忽有所悟,三娘这其实是即将突破所需的能量太过庞大,龟趴睡眠是她聚集能量的手段。   如果说突破既定的藩篱,现在回顾起来,三娘或许是所有人之中最早、且最无意之间就达成的一个。就像剑皇想结合白虎之意、朱雀需要结合九幽的生死之意,都是突破既定框架的直接手段。所以当年三娘成功把玄武之意和海皇信仰糅合在一起,“被设定的上限”早就在不知不觉中破了……   无所求的龟龟最幸运。   但是三娘靠这样自然增长的能量去突破,或许需要一个极其漫长的积累过程,如何帮她把这个过程无限缩短是个问题……常规的天材地宝对于御境三重这种档次来说都如同塞牙缝,远远不够;双修的话,自己和三娘又不像九幽是第一次有那么好的效果,也是需要长期和合共进才行。   赵长河思前想后没找到短期能速成的办法……不过既然三娘这种情况反而不需要焦虑,遇到合适的机会留意着就行。他轻手轻脚地把戒指里收藏的所有能增进修行的天材地宝全部掏了出来堆在三娘身边,悄悄退出了天河。   离开的刹那,沉睡的三娘伸手一揽,把他放在边上的天材地宝全部揽在怀里,又咂了咂嘴,露出舒适的笑容。   回头再度修行了一天,次日一早,皇甫情回来了。赵长河也停下修行,出关见她。   皇甫情正站在河边皱眉沉思,好像遇上了什么难题。见他出关,皇甫情回过神,笑道:“你比预计的出关早很多啊……如何,御境三重稳固了?”   “嗯……实际更早就出关了。你的情况如何?看你愁眉苦脸。”   “可能欲速则不达吧……九幽那边对我确实有很大的启发作用,但不知怎么的,就感觉将破未破,隔了一层怎么都找不到门径。”皇甫情顿了顿,又有些犹豫地道:“并且我在感悟之时,有些心悸感,总觉得不祥……却又摸不清这种心悸之感来自何方。”   赵长河怔了怔:“和飘渺九幽她们说了没,她们什么反应?”   “她们都没感觉,就我有。”   赵长河吸了口凉气,暗自皱眉。岳红翎剑心通明,九幽飘渺这些修行更强,都没有类似感觉,结果独独皇甫情和自己有类似的不安……这是否因为她是朱雀,在箴言之内?   而岳红翎只是代表白虎补四象之位,她的修行核心并非白虎,夏迟迟的白虎传承也很浅,唯有韩无病才是真格的。是不是可以认为,朱雀白虎汇聚的箴言里,朱雀已是皇甫情,而白虎既不是岳红翎也不是夏迟迟,可以代表白虎应此箴言的依然是韩无病?   “多想无用,还是得亲身看看再说。”皇甫情笑道:“该不会因为这个就不让我去了吧?我们征战江湖,这种感觉常有,不算什么事。何况不让我去四象阵可就豁牙了,力量大降,可不合算。”   赵长河摇了摇头。确有因果的话硬要去躲是躲不开的,事情终归要解决,倒不如趁现在最是兵强马壮的机会直面它。既然隐约知道问题在哪,着意关注着,总比此前瞎猜的好多了。   “九幽和飘渺呢?”   飘渺飘然而至:“九幽说她有点筹备,让我们先行,她随后会到。”   说话间,各自修行的岳红翎三娘夏迟迟也都汇聚出来,修行没见涨,倒是一个个神采奕奕。可见此前赵长河一个个去关心的举措还是很合时宜的,至少让大家打消了那种被翻牌子等宠幸的感觉,心情都好。   其实单是心情畅达,都能让修行更顺利。   见到皇甫情和飘渺,个个都笑嘻嘻地挥手打招呼:“回来啦?和九幽战况如何?你可是代表四象出征,别丢了我们的脸。”   皇甫情也丢开此前的烦闷,很是得意地回应:“自然是大获全胜。”   一伙人都在笑,谁都知道论战斗皇甫情肯定打不过九幽,这所谓的大获全胜不用想也是在另一种战场,大家都打过。   三娘笑道:“你那水平都能大获全胜?”   皇甫情冷哼:“我水平怎么了?只要把唐晚妆身边那个小丫鬟封了口,还有谁是我的对手?”   夏迟迟欲言又止。你以为你有什么水平,要不是总拿权威罚人抄书,你连我都打不过。   算了懒得说她,免得又挨揍。夏迟迟很快转移话题,问赵长河:“既然都在了,要不早点出发?我离京久了不太好,晚妆压力会很大。”   赵长河点点头:“那就出发。九幽随时能神降,既然说了随后就来,那我们先行一步,我有些担心思思。”   约定时日是一回事,未必非要准点去。现在风云汇聚苗疆,思思那里的力量不足,再耽搁下去不知会不会出事。急于非要突破修行才去只能是个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反效果,还不如提前过去安心。   众人看着他伸手虚按前方,空间渐渐扭曲样子,都很惊讶:“你在干嘛,难道你现在可以带这么多人挪移空间?”   赵长河微微一笑:“从这里到苗疆,问题不大……有朝一日,我带你们回老家看看……我觉得距离能做到的那一天不远了。”   空间扭曲变幻,只在刹那间,眼前奔腾的天河已然不见,下方已是宁静的洱海苍山。   ……   思思就站在苍山上,看着下方绵延千里的金黄稻田。   洱海之畔的平原就是极佳的沃土,苗疆从很早开始就农耕了,不是从思思手上汉化开始。   除了此地,广袤的苗疆还多的是上好的耕作之地,灵族迁徙出来的人们填补了苗疆的人口空缺,四处垦荒,时至今日终于见了成果。   往年乱世,民不聊生。除了兵荒马乱无力组织良好的耕作、以及官僚与土司们的刮地三尺,还有很大的因素在于这些年岁总是风雨不协。单单是蝗灾和干旱,在近十年内的苗疆就出现过五六次。   去年的年景稍好,但也是兵灾之年。苗疆为了粮食问题一度需要从灵族秘境调粮,还通过李肆安从荆襄调运。思思能够坐稳大理女王的位置,除了力量镇压之外,她能解决所有人的衣食问题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   如果今年依旧大灾歉收,那好不容易稳定的苗疆依然会埋下乱源。思思无数次祈祷祖神的庇佑,希望能有个丰年,别让苗疆在自己手上又乱起来。但祈祷归祈祷,思思心知祖神庇佑什么的,往年都没见有用,只能算个心理慰藉了。   没想到今年还真的神灵眷顾,如此风调雨顺,大丰收的场景让苗疆上下笑得合不拢嘴,也让思思这个大理女王的威望一时无双。   思思彻底松了心弦,听着旁边盘婉等人的奉承之声,暗道威望拿来干嘛用?如果以后都是这样的和平年景,自己这大理王都可以不要做了,跑京师去钻男人被窝去。   说是同心蛊可以共享对方在想什么,可间隔万里,同心蛊效果也没神到那份上,这蛊平时和白下了差不多……不过有一个好处,如果自己强烈呼唤,他会收到的。可惜平时不能擅用,那可是压箱底的底牌。   冬日一别,时至如今又是初秋。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这动不动都是几个季度不见,又算得什么事……难道自己名字是思思,就得这样一辈子在思念中渡过不成?   可思思也知道赵长河有很多事要做,敌人未曾肃清,还有虎视眈眈的魔神。   就连自己的老巢大地都是不稳定的因子……自己镇守苗疆,除了还民众一个安居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盯着这件事情,不能让这件事毁了灵族民众,更不能让战火波及苗疆。   这个世界上,除了赵长河这一拨人,其他的魔神再也不会有人关注生灵的死活。   比如灵族走出去的烈。   “殿下做好决定了么?”不知何处传来了传念。   思思平静地回复:“我已经说了,莫说万灵之血,就算只是一人都不行。”   “你难道不知,那复苏的是你们的祖神?万灵之血比之祖神复苏,孰轻孰重,你真搞不清么?”   “让灵族有今日之盛的,是灵族人自己……如果要感谢旁人,那该谢的是我那屡次救灵族于危难的夫君,而不是任何一位神灵。”   “也就是说,即使祖神复苏,你们也不会听祂的?”   “那要看祂会做怎样的事。”思思平静地道:“我夫君也曾经问过前辈,既许神佛俱散,为何自己又做神魔之举?今日我也是这一句。”   “因为有更重要的抉择……如果你依然执迷,我会自己来做这件事,你同不同意没有意义。”   “既然需要万灵主动,阁下实力再强也没有用吧。”   “有……我可以让他们如今最敬爱的女王身中奇煞,只有万灵献血才能解除,他们就会主动做了。只是毕竟我与你夫君有香火情,也不想和他撕破脸,不要逼我走到那一步。”   思思笑了笑:“阁下之所以耐着性子和我谈判,恐怕也不仅仅是因为我夫君,还有个因素是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间吧。只要时间到了,阁下也就不会顾忌那些,该怎么做就会怎么做?”   “确实如此。”   “前辈确实坦荡。”思思笑道:“但我可以与阁下打个赌……不需要等到那个时间,我夫君就会来了。他不怕你。” ###第八百六十二章 血煞之战   烈笑了笑,并没有把思思这话当回事。   如九幽所言,烈与剑皇这些人的方向与她们不同,除了神念探得比较远之外,可做不到无所不在的。在大多数时候,他们也要像普通人一样通过乱世榜的变动来了解更遥远的信息。   从前些日子的乱世榜来看,赵长河一直在征战昆仑,要做的事有很多。灭寒螭寻白虎斩波旬,这就算了,昆仑明显还有个天下第一等的混世魔头夜九幽,足够赵长河喝一壶的,哪能到处跑。   不知赵长河是否清楚这边灵族大地复苏的最佳时间,如果不知道,说不定压根都不会来。即使知道了,能在那个时间点赶来就不错了,那还得他能从夜九幽手头活下来……   烈是自从塞北一别就在灵族秘境勘察状况,勘察至今才摸出一些门道,赵长河人都不在,应该没道理知道……   “他怕不怕我,我不知道。但时日近了,我至少该对你做出一些先手限制……放心,只是有备无患,保护你的意义更大一些,毕竟瞄着你的人可不算少。”   随着话音,一缕煞气无声无息地绕在思思身周。   然而尚未成型,煞气像是撞到一堵墙,骤然消退。虚空之中传来赵长河的声音:“我的女人,我自己保护,不用前辈费心。”   远在灵族秘境之内,烈睁开眼睛。   思思露出了灿然的笑容。   同心蛊根本没有传递同心之意,但两人却实实在在地同心了……赵长河的心悸感至少有一半来自于思思可能存在的危险,提前赶来;思思没有任何征兆地感觉赵长河必然会在自己遭遇危机之时出现。   无蛊也同心。   “想不到你们集体来了。”思思噘嘴道:“这还有我什么事啊?”   和她最熟的岳红翎无语得要死:“你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这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赵长河俯身在思思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是我的错,总想着大家的突破到了紧要关头,可到了心悸之时才惊觉什么突破都不如早点到你身边重要,险些铸下大错。”   思思道:“她们突破到了紧要关头那就突破去啊,你自己可以先来……”   三娘等人稀奇地打量这个妖媚的小女王,又好气又好笑。到了这种时候还打算和男人风花雪月的估计绝无仅有,这厮到底是怎么做的女王?哦对了,大汉女皇陛下好像也没比她好哪去,看来在他身边称帝称王的必须是这种素质才能坐一桌对吗?   赵长河也是哭笑不得,只能道:“大家来当然是有事做的……”   说着再度一点虚空,一阵波纹闪过,刚才还在这围观思思的岳红翎等人忽然就消失了。   思思愕然:“人呢?”   赵长河微微一笑:“这里潜藏的可不止烈一人,放心,他们的动向现在逃不过我的窥测。我留个大姐姐在你身边照拂,我去见见烈,回头商议。”   说完人也不见。   思思扭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位绝色仙子,看着她的目光似是疏离淡漠,却又有一些奇怪的温和赞赏。   思思行了一礼:“姐姐是……”   飘渺笑了笑:“年初你才向我祷告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现在见面就不认识了……”   思思眼珠子都快鼓了起来:“您是祖神?不对……我们祖神不可能是这种形象。”   “你祷告的对象也不止你们祖神。”飘渺很是温和地道:“如今你的安危牵系广大,这些时日我就是你的守护之神,与你寸步不离。”   思思张了张嘴,并不感动,甚至想哭。   身边寸步不离一个这么漂亮的姐姐,我还怎么跟老爷好啊……这姐姐给人感觉虽然温和,可压力好大,总感觉像是见到云端的神祗,遥远难测。这些时间不见,他身边到底多了什么牛鬼蛇神啊……   且不论思思在那边纠结,灵族秘境、已被搬空了的圣山之巅,烈盘膝坐在圣殿里正在皱眉,神色颇有些严峻。   想不到赵长河居然真的来了……这是怎么来的,夜九幽是吃奶的吗?   一柄阔刀从虚空之中探出,直劈他的脑袋。   烈手腕一翻,一柄血色长刀“呛”地架在上方。   四周空气骤然爆裂,圣殿坍塌,周遭山峰塌陷,只余烈盘坐的位置孤零零地形成一道圆柱。   烈叹了口气:“赵长河……实在想不到你居然真来了……”   赵长河悬浮前方,打量了一眼,忽地笑了:“老薛没保住血神刀?那看来阵盘也在前辈这里了。”   远在边塞的薛苍海打了个喷嚏,揣手坐在山巅看太阳。   身为血神教主,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了,被老祖宗全抢回去了,这教主做得简直潸然泪下。更气人的是血神刀在自己手里除了削铁如泥之外没有其他优势,但在烈手里那威力简直不是一个东西……早能发挥这么强的力量,自己何至于被人越级?   都过去了……薛苍海望天。   烈哪去管远处的薛苍海在想什么,打量着赵长河的神情惊诧至极:“你的修行……”   真是太离谱了,塞北所见的赵长河还没破御境二重,怎么才区区几个月过去,这都三重了……烈表示两个纪元的见闻都没见过这种的,单单是能量的累积,你这么短的时间怎么获取的,天道给你灌顶?   赵长河收起笑容,淡淡道:“前辈的香火,光大如此,难道不是一件乐事?”   烈失笑道:“很遗憾,你用的已经不是我的香火。目前可以称我香火的,还得薛苍海。”   “倒也不见得。”赵长河淡淡道:“前辈是血神,又不是煞神。当初让我去煞气而留血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埋了点其他想法在其中。只不过我确实不想再御煞气,所以也顺水推舟听前辈的摈弃此道,至今感觉尚可,还是要谢过前辈提点的。”   烈奇道:“你当时就注意过这一点?”   “嗯。我还注意过另一点……前辈没有身躯。”赵长河笑了笑:“我或者薛苍海他们的身躯打造得越好、气血越是旺盛,就越是前辈上佳的夺舍凭体,而不仅仅是血煞压制那么简单。前辈当初明显是存着夺我舍的念头,但放弃了,薛苍海等人的身躯,前辈没看上……时至今日,前辈依然是魂体状态,不知想要找什么凭体?”   烈神色不改:“我为何一定需要身躯?”   赵长河冷笑:“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我信……但前辈和我谁跟谁啊,咱们的修行有没有气血相助,能发挥的实力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你说不需要身躯,我不信。”   有没有身躯对于飘渺来说区别不是太大,她魂体状态一样回去横行上古,揍海皇闯夜宫毫不露怯。千辛万苦打造了身躯,到了最终除了能给情郎用之外,没有实力方面的提升。当然,她需要身躯才能维持游魂不散,那是另一回事了。   但烈不一样。他的修行根基就是气血,根本不可能不要身躯,战斗力会差别很大。赵长河如今见识不同,这次见到烈的第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意图……烈瞄准的是灵族古神之躯。   所以他用的方式和箴言里的朱雀白虎无关,是另一种所谓万灵血祭之类的方法,那样搞成的多半不是真正意义的复活,而是复苏了血肉,方便他来占据。   就像九幽也有她的一套方案,原本是想控制成尸傀,也是与箴言无关的。   看来与白虎之争很类似,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目的。如果烈成功达成了他的套路,那战斗力恐怕真能瞬间爆炸。   可烈真的确定他的方式没问题吗?他是凭什么确定的方式?就算他的方式有效,那也是该阻止的,用灵族人的血肉来设祭,这种邪神之法怎么可能放任?   烈平静地看了他半晌,慢慢道:“看来你我没得谈了。”   “不错。”赵长河有些叹息:“我敬前辈气度,也谢前辈传承,时至如今我的很多理念还是秉持前辈当年之意……但说到底前辈终究是一位邪神,骨子里的思维和我们差距太大,无法同途。”   “不错……说到底终须一战。”烈慢慢站起身来,眼里闪烁着暴戾的光:“实话告诉你,当初我不占据你躯体,不是不想,是那时我过于虚弱,办不到。但如今你若败于我手,你的躯体我就笑纳了。有你之躯,灵族更是听凭使唤,我要做的事会简单很多。”   “那前辈就想太多了……你现在依然办不到。”   随着话音,赵长河一个纵跃,标准的神佛俱散冲着烈劈头盖脑地飞斩而下。   神佛俱散。   烈的神情有些许恍惚。   如此坚定的神佛俱散,其意凛然,很明显在对方眼中自己是那个应该要消散的神佛,心念坚定无比。当这种自己的意被用在自己身上,且如此贴合,烈总觉得命运有种极为荒谬的讥嘲。   当时自己都被此意弄得感觉世间何必有烈……但有些事还是必须去做。   血神刀再度一翻。   “铛!”两刀交击的爆响传来,四周血煞横空,风雷大作。圣山周边竟然已经成了苍茫血海,刺鼻的血腥味和凶煞之意蔓延天地。   血满山河。   明明正常人体型的烈之神魂,落在此刻的赵长河眼里,仿佛顶天立地的巨人,充盈着所有视野。   这种感觉,曾经赵长河的敌人们都很熟悉……那是被煞气干扰了意识,产生的压迫与惊悸,曾经他的敌人们无数次感觉他背后出现巨人法相,仿佛一刀要劈碎人间。一旦心神失守,便是身首异处的结局。   轮到自己尝一次,尝的还是最高段位,滋味还挺有趣。   与此同时,体内血液翻涌,正被疯狂地调动紊乱,几欲爆体而出。   赵长河笑了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龙雀一震,顺着血神刀侧斜斩而去。   那苍茫的血海消失了,融为茫茫的夜色幽暗,刺鼻的血腥味不过幽冥中的常规空气,滔天的煞气不过地狱里常存的尘烟。   地狱如是。   创功者烈都傻了一下,这是老子的地狱如是吗?   这是夜九幽的死亡幽垠吧……   “你御不了我身气血,爆不了我的血肉之躯。”赵长河笑道:“因为你自己没有……我说了,没有身躯的你,战斗力会弱上很多,哪怕你是御境三重的中后期,而我刚刚突破,但你会输。”   血煞刀法VS血煞刀法,烈竟然真发现自己拿对方没有办法。   他摈弃了煞气,但所御的东西好像更离谱了,你他妈这是在御九幽?   “嗖!”血色刀光再起,撕裂了幽垠。   仿佛苍穹被这一刀劈碎,上空清晰可见巨大的裂痕,血海倒灌,天下尽没。   苍生屠灭。这也是赵长河始终只是略窥而没法进一步学习的一刀,也正是这一刀让赵长河坚定地走向摈弃血煞的路。   他也同样手起一刀,与烈这一刀的刀路非常接近。   同样的撕裂苍穹,仿佛把天空划出了十字斩。   但倒灌而下的不是血海,而是银河。   “轰隆隆!”   星河VS血海,天地交汇,整个空间沸腾暴乱,地陷天倾。灵族秘境竟然有了摇摇欲坠的崩溃之兆。   那不是意象,而是威力已经达到了真正的打碎空间、崩裂天地。虽然这只是灵族小世界,这已经意味着当修行再强,就真的可以破灭整个世界,当年天界之亡、纪元崩塌,便由此而来。   赵长河嘴角溢出鲜血,眼眸里的战意却越发沸腾。   自从踏入昆仑,好久没打过这么纯粹的架了……这一架打得,巩固三重的意义简直比枯坐闭关一年都有用。   “前辈,再对一对这刀如何?”赵长河手腕一振,把烈推开少许,做了最后一刀的起手式。   烈眼中的凶戾化为笑意:“好。告诉你一个秘密,剑皇与你们约的时日,所谓晚秋是错的,实际时间当是八月十五,今夜中秋!”   “锵!”话音未落,一模一样的两刀再度对在一起。   血色尽散,天空重光,上下剖判,阴阳轮转。   烈终于有些震惊:“你对我刚才这话……竟然心中连一点波动都没有?”   赵长河微微一笑:“早有所料。”   “轰隆隆!”刚刚因为被两人恐怖的力量震塌了的圣山,奇迹般地重新汇聚,再度成为完整的山峰。甚至连山上的花草都悄悄重生,再现芬芳。   血煞刀法最后一式,再启造化。但这个造化完全覆盖了烈自己的意,没有一丝一毫与其相关,全是赵长河的时空与因果汇聚于此,劈成这出神入化的一刀。   对应在烈的身上,神魂差点被这一刀完全震散,已然汇聚不成人样,化作血色雾霭远遁而去。   空中留下他的长笑声:“好好好……果然一代新人胜旧人。”   赵长河却说不出话,拄刀于地半跪下去,剧烈地喘息。   烈这一刀,表面之意被自己全部覆盖,实则对人体的伤害可没抵消,此刻体内翻江倒海,一时说不出话来。   但心中却很是舒畅。   他连自己的断因果等绝技都没有动用,纯粹以血煞刀法去对战烈的血煞刀法,最终竟然胜了。即使是因为烈没有身躯,这成就感也不比任何胜利轻,这算得上另一种意义的断因果。   至于烈试图动摇心神的那句话,赵长河确实早就知道了……当岳红翎表示与剑皇还有一战时,赵长河就知道自己的不安源自何方。   时间是剑皇约的……然而为什么剑皇会知道准确时间、大家又为什么要按这种时间去走,莫名其妙地被牵了个鼻子?   如果剑皇并不像表面看着的风度,实际别有暗谋,那这一句看似相约来解决问题的话语,实际是半真半假地在误导。地点是对的,一听就没问题,让人很容易就信了。然而时间是错的,把赵长河这一支很麻烦的四象势力拖在昆仑和九幽拉扯,而他该做的早都做完了……   这是一种很简单的误导话术,但却很有用,在前几天赵长河连想都没想到这里去,满心想着晚秋时分怎么见面呢。真到了晚秋去见,就真完球了……   但剑皇估计同样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这支四象势力和九幽的拉扯怎么会在区区几天之内就完事了。任何人被九幽盯上了都要掉层皮的,更别提那本来是宿敌的双方,本该打得你死我活才对。   此刻的剑皇站在玉龙雪山上,看着突兀出现的四象。岳红翎正在持剑拱手:“此时相见,不知前辈是欣喜……还是意外?” ###第八百六十三章 夜帝无名   剑皇抬头看了看天色,日渐黄昏。   “真像啊……和那一天的场景一样。”剑皇轻声叹了口气:“一样的世界黄昏,一样的黑暗将临……区别在于那时候的四象死的死疯的疯,现在的四象如此齐整,还多出来了。”   多出来了,指的显然是游离于外的上古白虎。   岳红翎转头四顾,一时却没看见韩无病的身影。   剑皇淡淡道:“夜无名当初如果愿意信任四象,甚至愿意信任九幽,事情或许会好做很多,不至于搞得那么捉襟见肘。但她无法信任才是正常的……正如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那么干脆地信任我,就因为我斩杀黯灭?它们的实力跟不上了,可以用来作为获取信任的筹码,很划算。而且我那一剑实际上根本杀不了它。”   众人不语。说是多信任倒也不至于,但确实下意识把这位当成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前辈看待了……   在正常人的理解里,很难把随便斩杀与自己一伙的做得如此理直气壮,完全当成一个筹码和工具……这就算当初四象教还是个很魔性的魔教之时都做不出来,更别提岳红翎了。   可能先前的九幽会做得出来,不知现在如何。   无怪乎夜无名夜九幽都很难去信任谁……信任这个概念在她们眼里很沉重。飘渺信了夜无名,差点身死魂灭。   蓦然回首,原来始终在江湖……越是弱小时的江湖越是如此,碰到一个乞丐都要留心他是不是个杀手。反倒在修行越强之后开始忽略这些,却原来魔神与人间并没有什么区别。   剑皇颇为喟叹地说着:“不过你们能够互相信任,把后背托付对方,这也是赵长河成就如此大势的根源吧,连我们都要忌惮。”   “所以为什么呢?”岳红翎冷冷地问:“长河与我们说过……纪元崩溃之时,也有属于前辈的剑气怒指苍穹;在我所接收的前辈剑意里,也有末路的决然。前辈明明应该是一位与我们一样的反抗者,现在的做法是为了什么?”   “不明白吗?”剑皇淡淡道:“难道赵长河看见了我的剑气,和夜无名与烈他们指向的对手是相同的?”   岳红翎心中一动,赵长河确实没亲见这点,当初也在探索来着。   “你们难道没有想过,白虎本就代言百兵,为什么独独又会冒出一个剑皇?偏偏这位剑皇还能御境三重,和夜家姐妹并驾齐驱,把白虎碾压了一整个层级。”剑皇失笑道:“这从来都是刻意的,在夜帝体系之外独立而成的钉子。有别于黯灭那些被天道控制的暗子,我才是天道的自我投射。”   众人都倒退半步,神色凝重无比。   “夜无名觉醒,夜九幽堪真,顶尖的存在们都已经有所动作,我当然也要做我的事情。”剑皇道:“知道当初夜无名这个疯子在干什么吗?”   没人捧哏,也不需要。剑皇自顾续了下去:“她亲自摧毁四象,动摇四方四时的世界基石。趁三界最混乱薄弱之时,一举破灭世界本源,毁掉了天书。在这个时候,世界还能惯性留存一段时日,只是所有人都感受到世界的动荡,即将天崩地裂的征兆。”   这便是赵长河与飘渺回到上古那段时间吧,那时候夜无名都已经拿到金箔送霜华了,天书已毁,有所修持的人们自然都能感受到世界即将崩溃。   “此时天道觉得事情还能掌控,便入场试图修复天书,并把夜无名这些变数扼杀,却中了夜无名的计……她根本没打算灭世,等的就是天道花费大量精力去重塑乾坤的时刻。”剑皇叹了口气:“在早先,天道作茧自缚地设定着夜九幽的混乱与毁灭,世界如此动荡的时刻,夜九幽岂能没有动作?她把天书正在被修复的感知当成了夜无名在维护秩序,再度对天书本源发动了最强的轰击,实际挨这一击的是猝不及防的天道,祂都没想过好端端的夜九幽怎么会突然袭击。”   众人的脸色开始变得精彩。无怪乎说夜无名如果能够信任夜九幽的话,姐妹俩商议着合作会好做很多……如今这种利用,显然不会有太完美的结果。至少姐妹俩没法一起合作,轮番上去的结果也就导致了先上的夜九幽重伤垂死,苟延残喘到了近几十年才苏醒。   也得益于夜九幽一切思绪都藏在肚子里,不会泄露给黯灭等人,否则早被天道知道了。   “夜九幽可不是好惹的,天道正在花费大精力修复天书,骤然挨这么一下,夜九幽固然被反击得差点灰飞烟灭,天道自己也绝不好受。此时夜无名再度突袭,我要做的就是阻止夜无名。”剑皇终于说到了自己:“所谓末日的决然……和夜无名的对局,当然是准备好了身死魂灭,同时也是有即将天崩的预感吧。只是让人意外的是,我也被人拦截了。”   搞了半天剑皇的赴死之意居然是针对的夜无名……岳红翎所得的那一抹末日的剑意,应该是剑皇冲着夜无名挥出的最后一剑,其意残留整个纪元而不散,被此世气运之女所得。   夜无名不信任任何人是对的,理论上所有先天魔神都与天道息息相关,先天魔神的死亡都会影响天道的力量、剑皇这种看似正面的神灵实际都是天道埋下的投影,夜无名信不过飘渺和四象也属正常。但即使这样还有人去协助夜无名,那是谁?   剑皇淡淡道:“夜无名筹谋那么久,自不会打无准备的仗……知道当初那一战,夜无名的真正盟友是谁么?”   岳红翎忽然道:“烈。因为他不是先天魔神。”   “不错……”剑皇眼里再度露出赞赏之色:“烈不是先天魔神,他是由灵族的一个奴隶修行而成的,有极为明确的自我成长轨迹,所御也是自身气血,无关天地。如果夜无名要找一个可以略微信任的人,只有烈。赵长河继承烈的功法,我想未尝不是夜无名的刻意安排……这一点我想赵长河现在应该有数了。”   “所以烈雕刻阵盘,对天怒斩,目标竟然是你?”   “不错。”   “怪不得,长河所见的剑芒刀芒,夜无名的力量,出现在不同地方,汇聚的走向却一致……他还以为是你们不约而同对抗同一个存在,原来竟是如此。”皇甫情忍不住道:“那为什么长河从继承烈的路子,会中途转变成继承她夜无名本人?”   “这我如何得知?”剑皇眼中有些阴翳:“那一战我与烈两败俱伤,本来却也不至于惨到这种地步。可谁知道夜无名这个疯子自爆身躯与天道偕亡,我们被余波所及,伤上加伤,便再扛不过后续的天崩了。或许烈也恨夜无名,夜无名也得防他一手,谁知道呢?”   “自爆……”   “她倒是早有准备,放弃身躯便直接身合天书,某种意义上也是取代天道。我们后来才得知她早与飘渺密谋保住人界,天书有灵、人界又在,就算天界崩毁,亦可重开人道纪元,她倒是好算计。”剑皇冷笑道:“然而我们再是重伤也终有复苏的一日,连我们都能复苏,天道又怎么可能死透?等到先天魔神全面复苏,天道自然也会重临,本纪元的博弈由此开始。”   众人都捋明白了。夜无名就算身合天书也是一种重伤状态,尤其在用尽余力背刺飘渺以后恐怕自己也是奄奄一息,同样也是本纪元才苏醒。但她终究有点主动权,苏醒也比一般人早,于是提前布局。   此时她应该醒悟想要彻底灭杀这些先天魔神,靠这个世界的人做不到,哪怕她本人都做不到,于是去异界摇人去了,夏龙渊就此登场。   结果夏龙渊很不靠谱,或许还摇了一些其他人,连活都没活下来,最终轮到了赵长河,掀起了此世风云。   赵长河所见被寒螭封印的东西,应该就是属于天道的残魂……彼时天道残魂只有对夜无名的恨意,或许还有对此世所有生灵的恨意,给赵长河带来的感觉极为邪恶。夜无名自爆之后,将其封印在事先被玄武锁住的寒螭下方,依靠极寒镇压这恨意,不让出去沾染生灵。   由于当初的天崩加上本纪元赵长河的狂屠,先天魔神真的被杀得差不多了,天道的复苏反而被一拖再拖,至今都爬不起来。   灭杀黯灭波旬的那一刻导致的天罚,恐怕不是被动,是天道气急了……都这时候了还要把最后几个先天魔神灭杀,没剩几个了都……   如今想想,怪不得赵长河可以随便侮辱夜无名,拿天书擦枪她都忍得了。因为先天魔神已经跟下饺子似的一个个苏醒,这时候重新摇人显然已经来不及,赵长河还恰好如此天才,夜无名全指着他呢,怎么都得忍。   赵长河当时是不知道,知道的话说不定提一点过分的要求比如亲亲抱抱不知道能不能得逞,说不定真有机会来着。   这是夜无名后续失联的原因?不想面对明确对她有欲望的赵长河了,否则这厮脸皮这么厚,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   说来夜无名做的事情挺毒的,可这里也没几个好东西,四个人里三个魔教徒,听起这些事情可真是荡气回肠。一己之力对抗天道,搅弄乾坤,诸天神魔尽为棋子。九幽飘渺在她的故事里,只能作为陪衬。   夜帝无名……绵延万古以降,所有大事几乎都逃不开这个名字。遇上姓赵的,逼格尽毁。   剑皇终于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们说这些陈年旧事么?”   夏迟迟脱口道:“听起来本就不是什么必须保守的秘密……夜无名不肯好好跟我们夫君说,不知是另有苦衷呢还是脑子有问题,我们之间又没有先天魔神,她在怕个锤子。”   剑皇:“……”   为什么非要你们之间有先天魔神……这可是与天道作对,不是谁都敢想的,夜无名怎么可能随便说。话说回来了,我说了这么多,你们就没谁觉得和天道作对是件要死人的事?怎么一个个表情都挺兴奋的。   剑皇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与天道作对,是永远不可能成功的。眼下看似祂没有复苏,实际早有布置,夜无名的盘算注定不可能成功。你们若是现在悔悟,将来重封诸神也有你们一席之地。何必为了一个你们都不认识的夜无名,非要与天道为敌?”   三娘打了个呵欠:“我们不管夜无名是谁……总之这个灵族古神的躯体不能苏醒。谁打这玩意主意,我们就与谁为敌,就这么简单。”   剑皇冷冷道:“你们只为了阻止这事的话……看似来得恰是时候,实际上这时候来已经晚了。”   皇甫情笑了笑:“前辈说这么多故事,无非是为了拖延时间,拖到月上中天、四象星辰闪耀之时。只不过我们确实也很好奇这些事情,宁可满足一下前辈拖时间的愿望,也满足我们自己的求知。”   “你们倒是自信。”剑皇抬头看天,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终于消逝。   天空西边隐约浮现了白虎星宿的一角,南方浮现了朱雀振翅,各自出现一部分,汇聚西南。   朱雀白虎汇于西南之野。   并非每个中秋都会有这样的星象,应该说基本没有。不知多少年才会遇上这么一回,即使是四象教自己的典籍里,都不会记载这样的东西。   时间与空间,以及星象……在箴言上全面对应。   “嗖嗖嗖!”剑皇伸手一挥,万剑之形现于上空。   四象大阵全面运转,星辰闪耀。岳红翎一马当先,一剑直刺剑皇面门。   赵长河正在灵族秘境里略作调息疗伤,同时也在远程旁听剑皇与老婆们的对话,直到此刻忽地觉得身下大地震颤,地动山摇。   下一刻无论是圣山还是其他土地河川,尽数如人体表面覆盖的泥巴脱落一样,皲裂散开。   曾经研究过的灵族秘境内部虚假日月,开始回归大地,化作人的眼睛一般。   几乎可以感觉到大地之下,有什么生命即将爬出土壤。那种无可匹敌的力量威压,还没完全露面就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那是一个世界的力量。   赵长河神色不改,看向远处灵族祖坟之地。   韩无病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似乎也在看他的方向。   “你我的约战,是在这个时候吗?”赵长河慢慢道:“能不能问你一句……”   “你说。”   “有人复活灵族大地,是为了做尸傀。有人是为了夺舍此躯。你是为了什么?”   “这是外来神灵,祂可以劈开这天。”   赵长河沉默片刻,低声叹息:“即使祂的复苏,会以很多苗疆生命为代价?”   “祂没有屠杀生灵的必要……无意的伤害,我们早有此准备,完全可以尽量护住他们,并不难。”   “想得很好。”赵长河叹了口气:“但是无病,你信我吗?”   “……只要你说,我就信。”   “你被骗了。”赵长河平静地道:“这片大地,根本就不是什么被封印于此的外来神灵。它从一开始就是天道的一部分,是为了削弱九幽对这个世界的影响而强行安插在这里的,所以看上去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自成乾坤。时至今日成为一个上佳的诱饵,无论是谁想吃这个香饽饽,最终都是给天道做嫁衣。”   “为什么这么判断?”   “如果它真是天道的外部敌人,那么夜无名早在上个纪元就该试图唤醒它了,怎么可能任它躺在这里。而且本纪元九幽曾经试图动它,夜无名还阻止。相应的,反而是作为天道钉子的剑皇在试图复苏它……无病,这是基本逻辑,还比不上当年在江湖上破案的难度高……” ###第八百六十四章 朱雀涅槃   韩无病看着天空,有些恍惚。   夜无名崩灭纪元,为的就是对抗天道。如果真有天道的“外敌”,她无论如何也会利用上的。但继承上古白虎记忆的韩无病很清楚,在上个纪元夜无名确实没打灵族大地的主意,甚至刻意规避不去触碰。   在常规理解上,这是因为这个举措动静太大,会引起天道警觉,不去碰很正常。韩无病此前并没有怀疑过这里有什么问题。   但如果打算复苏灵族大地的剑皇是天道的人,那么赵长河的逻辑才是对的。   可在此之前谁会想到剑皇是天道的人呢?属性一点都不搭界。那是纯剑客,没有任何与地水火风日月星辰相关的东西,你说其他任意一个魔神是天道暗子,都比剑皇更像得多。   可再怎么不像,让韩无病在剑皇与赵长河之间选择信谁,那无论他内心藏了多少对赵长河的挑战之意,依然会是毫无悬念地选择相信赵长河。   是了……如果说剑皇有哪一点近似天道,那就是雪枭的剑奴之法,是剑皇给的?   韩无病紧紧咬着牙关,握剑的手都在发抖。   上个纪元发现自己是个虚假的概念,还被历来尊敬的帝王抛弃,因而发疯。怒抽剑骨重生化人,剑骨凛然,刚直守信,却由于神魂不齐,轻易就成为了别人的剑奴。自以为破而后立挣脱了命运,又觉醒了前尘记忆,搞了半天依然是别人的棋子,就连来这里都是仿佛被安排好了的。   从来没有挣脱过命运,就像上空有一条线始终在操控着自己,无论做什么都逃不过既定的框,哪怕发疯了都逃不过。   从来都是提线木偶,从前是,现在也是。   夜无名因之怒而催毁一切,决然重启纪元,开启绵延两纪的战争。   也是因此连身边的四象都不信任,她无法判定谁会在关键时刻变成天道的人。甚至于未必需要预埋什么暗子,本来好好的任何人,临场都有可能忽然会被天道所控,就像剑奴一样。   也像现在的韩无病一样。无论知不知道真相都没有用,也来不及……只要他人来了,就来不及了。   “啊……”韩无病忽地弃剑抱头,痛苦地惨叫起来。   那原本坚定锐利的眼眸,渐渐鲜红似血,过不多时就分不清眼球眼白,只有茫茫的血戾。   那股气息赵长河体验过……在寒螭冰渊之下被镇压的恨意。   再度抬头之时,那老友重逢的闲谈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起手一剑,直奔远处圣山上的赵长河。   剑光闪耀,迅若雷霆,照亮了漆黑的夜。那是足以撕裂南天的白虎之剑。   随着这白虎一剑,原本隆隆作响的大地随之“坐”了起来,就像是随着这一剑被拉起身躯。   ……   “呛!”在赵长河与韩无病旧友对话之前,秘境外的雪山之巅,剑皇万剑合一,平直地斩在四象大阵的阵心。   阵心由岳红翎担任,以剑对剑,与剑皇之剑架在一起。   上一次仿佛考验剑法似的从基础剑招一路到最终剑意的剑皇,这一次的剑意却全都变了。   “嗖嗖嗖!”无数剑气从岳红翎体内爆体而出,刹那间就染红了身躯。   三娘皇甫情夏迟迟尽皆骇然,磨合了这么久的四象大阵几乎一招告破,她们只能疯狂输入力量去替岳红翎维持不坠。   看着前方岳红翎不屈的眼眸,剑皇哑然失笑:“所谓此世气运之女,无非天道选定的棋。真以为上次与你演武是在欣赏传承?错了……那是在确定你究竟承袭了多少。越是完整,你的剑意就只能越为我御之。不过你们也算聪明,还让你兼修白虎,试图突破藩篱……但很可惜,恰恰白虎之御也在你们掌控之外。”   众人心中都泛起一个很让人难过的概念:赵长河与岳红翎那一眼江湖的相遇,也不过夜无名与天道博弈的棋。   世上没有什么气运之女。   剑皇说着越发得意:“我还特意提醒你们四象大阵的攻击不足,就是让你们着意在白虎之位上下功夫,引导你岳红翎来与我做阵心对决。然而越是如此,你们越是落入陷阱,这四象大阵还不如四个散人……”   可说着说着,笑意却有些僵。   因为他发现初始岳红翎确实伤得极为虚弱,需要四象大阵替她坚持,但眼下随着他叽叽歪歪,却清晰地感觉岳红翎的剑气又在重新滋长,而这一次剑皇却再也掌控不了。   “是么……”岳红翎嘴角淌着血迹,清风拂过发梢,覆在她苍白的面庞:“我的一招一式,是闯荡江湖浴血练就,不是谁的灌顶,也不是生而有之……连生而有之的夜家姐妹都能觉醒反噬,你们凭借一抹剑意,就想掌控我的剑气……剑皇阁下、或者说天道,我看是记吃不记打。”   剑皇立刻察觉这全新剑气的不对之处:“冰凛剑气!”   “是啊……”岳红翎低声说着,仿佛自语:“我们也有几与天道平齐的伙伴,提示我们的不足在哪。我虽不修冰凛,但大阵一体,迟迟有的,我自然也有。这互为一体的相互护持,恐怕是你们两个纪元都没能体验过的,谈何御之?”   “嗖!”一缕剑气转向夏迟迟。   既然夏迟迟的冰凛剑意共享给了岳红翎,那她此刻必然处于相对薄弱的状态,剑皇第一时间选择从她这里破阵。   龙吟声起,巨大的青龙虚影从夏迟迟体内盘旋上天。强大无匹的人皇之气汹涌澎湃,伴随着极致的草木生机,在她身周形成了犹如绝对防御般的护持。剑皇强大的剑气刮过,犹如泥牛入海,甚至连岳红翎刚才万剑穿身的伤都在瞬间秒治愈。   剑皇几乎要愣一下才能反应过来,这小妖女一般的小姑娘是当世人皇……这年纪轻轻的青龙之意,已经与上古青龙一般无二。   这是怎么修炼的?感觉像灌顶般的气脉转移。   赵长河……飘渺!剑皇心中飞速掠过这两个名字,还没等他分析出内里的小灶转换,玄武之拳、朱雀之火,已经同时招呼在他两边脸上。   与此同时,岳红翎再起一剑,直取中宫。   “轰!”   剧烈的能量爆炸想起,雪山坍塌,剑皇向后飘退,有些狼狈。   他并不比飘渺强……应该说如今的飘渺要比原剑皇强。飘渺都破不了如今的四象阵,他剑皇一样破不了。   如果说上古四象大阵有什么缺失,那就是刻意被夜无名留在身边的霜华。当冰魄在阵,这个四象大阵根本没有破绽!要攻有攻要控有控,有元素有物理连特么治疗都有。   最关键的是,正如岳红翎所言,她们的修行全是自己一刀一剑在江湖上拼杀出来的,不是生而有之,再也不是原先随随便便就可以被天道反控的上古四象了。   人道纪元,更胜往昔。   剑皇心中泛起这个概念,忽地弹指。   刹那间全天下所有武者身上所佩刀剑尽数出鞘,就连正在家里加班的唐晚妆和抱琴身边佩剑都跳了起来。   她们还好,近处的苗疆上下连同灵族人在内,刀剑竟然直接噬主!思思的匕首莫名其妙往自己脖子上抹,停都停不下来。   整个天下乱成一团。   破不了四象阵,竟然开始用盘外招了……这是否也能达成烈所言的万灵血祭不得而知,在天道的操作下估计会有类似效果。   但四象压根不管不顾,继续疯狂输出。   剑皇有些气急:“你们竟然不管万民死活,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人道气脉之所聚?”   话音未落就卡在喉咙里。   所有看似噬主的刀剑全部停在主人身前三寸,再也前进不得。   飘渺悠悠取下悬停在思思咽喉的匕首,在手中抛了一抛,又插回思思腰间,一言不发。   剑皇感应到了飘渺之力,神色很是难看。有飘渺护持河山,他在应对四象阵的同时根本不可能再对外界造成半点麻烦了。   原本飘渺所谓的护持山河,是不会对正在争夺气脉的两方有任何偏颇的,因为战争没有善恶,她只会站在胜者一边。但这一次飘渺竟然赤裸裸地站在了赵长河一方,还着重在保护赵长河的女人!这可是一个可以和他单打独斗的顶尖魔神,这场战是不是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剑皇不是天道,只是天道投射的钉子。现在的剑皇最不解的就是天道为什么还不出手,直接控了飘渺听命就完事了,就像此刻灵族秘境之内被控的韩无病一样。   难道是飘渺根本不可控?   是了……她好像重塑了身躯,连神魂都与以前不一样了,掺杂了部分今世人类崔元央的纠葛。   如今的飘渺算得上已脱樊笼,跳出三界!   分心了的剑皇再扛不住四象大阵的疯狂攻势,终于仰天长啸:“若是再不出手,别等钓夜无名了,所有大事都要毁在赵长河手里!”   随着话音,四象阵忽然散了。   构建四象的关键环节皇甫情,忽然站立不动,眼眸渐渐鲜红。   天道暗子,还有朱雀。   一意追逐火焰的朱雀修行,从一开始就始终在天道的框架之内,哪怕再研生死,也未脱藩篱,因为生死本就是朱雀之意,她从来没超出去。   随着朱雀被控制,也正是韩无病一剑刺向赵长河之时。   大地坐了起来,泥土簌簌而落,露出一副雄壮的巨人之躯。日月为双眸,山河为血肉,风云为呼吸。   古神大地开始复苏。   朱雀白虎,应此箴言。   复活灵族大地的钥匙,自始至终都在天道所牵的命运之线里,没有脱离……只要她来了就行。   白虎主杀伐,朱雀主生死,这副躯体的复苏只需要满足这两项为己所用就够了,因为别的祂早就具备,埋藏了整个纪元。但截止目前,依然只能算个“尸傀”,因为缺乏了关键的献祭,此躯与被封印在冰渊的神魂无法合一。   祂真正需要的,是白虎与朱雀的死亡,换来这具身躯的全面重生。   韩无病剑刺赵长河,赵长河不知内情的情况下,会一刀劈了他么?   剑皇之剑如贯日月,直奔呆立不动的皇甫情,缺失关键环的四象大阵护得住她么?   三娘夏迟迟岳红翎骇然,发疯一样去护持站立不动的皇甫情,但失去了四象大阵的环环相扣互相激活,个人之力根本不是剑皇的对手,她们拦不住剑皇!   正在此时,幽暗降临。   原本已经是黑夜,但有日月繁星,倒还不算太黑暗。   但这一刻整个空间陷入了彻头彻尾的黑暗,再也没有一丝光明。   无尽幽暗仿佛一个紧箍,箍住了剑皇已经刺在皇甫情面前一寸的剑,再也寸进不得。与此同时夜九幽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府:“四象的命是我夜九幽的,你也配拿?”   剑皇愣了愣,正以为该不会夜九幽也和赵长河同流了吧,就看见夜九幽“砰”地一掌,印在皇甫情后心。   呆立的皇甫情喷出一口鲜血,眼眸的光芒迅速黯淡。   任谁吃了夜九幽这结结实实的一掌也是必死无疑,很明显可以看出皇甫情的气息已经消逝,整个人迅速枯萎,化成了一朵摇摇欲坠的火苗,那是强者留存的最后魂火,不用打都会自己消散。   剑皇松了口气,死了就行,不管是谁杀的没区别。看来夜九幽还是和以往一样没能堪真,陷入往常的惯例仇恨里没能脱离。   几乎与此同时,赵长河龙雀出鞘,劈在韩无病胸膛,开膛破肚。   纵是全盛期的上古白虎,也挡不住如今御境三重的赵长河夺天地造化的一刀。   韩无病静立当场,低头看着胸膛的伤口,眼中的鲜红也开始黯淡。   朱雀白虎两股本源进入大地,“咔嚓”,远在寒螭冰渊,封印崩碎,暴戾的残魂狂啸而出。灵族秘境内坐起的身躯已经睁开了眼睛。   剑皇有所感应,心中大定,扫了一眼呆愣当场的三娘等人,笑道:“既是如此,她们的命是九幽殿下的了。”   说完就要进入灵族秘境接应天道神躯。   下一刻忽地骇然。   四象阵的限制为什么还在?   朱雀仅存残火摇曳,怎么还能发挥阵法效用?难道她压根没死?那演这一出的意义是?   心念方动,三娘夏迟迟岳红翎的攻击忽然尽出,却压根不是对着夜九幽,而是恶狠狠地轰向了剑皇。剑皇正要撤开,一支戴着墨玉戒指的纤手悄无声息地按在他身后。   “砰!”   空气一片寂然。   剑皇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看穿透自己心脏的纤手,又转头看向身后的夜九幽,夜九幽笑吟吟的:“你说她们信你是件很蠢的事,这就奇了,你怎么敢信我?”   剑皇:“……”   他捂着胸口,并无心后悔,也无心去欣赏此时上空的绝美与威严,他此时想的是如果朱雀之死只是个幌子,那韩无病的死是不是也是幌子?   随着话音,地上的朱雀魂火骤然膨胀,很快变成一只火鸟之形,又飞速涨大。   随着一声清越的凤呖声,巨大的朱雀之形直上九天,翅膀遮蔽了天空,整个苍穹尽化火海。   “借你之死,化朱雀之生。这是前两天我们姐妹商议的火中取栗之法,她的御境三重缺的就是这么一次体验和转换,但她不敢告诉她夫君,心事重重的……”夜九幽收回魔手,笑吟吟地抬头看天:“但只要经我之手来操作,不会有什么问题……你看这多美?生与死的极端转换,是朱雀诞于幽冥,谁说我与她的神职对立?都是谎言。”   朱雀涅槃重生。   今世人类,除开挂的赵长河之外,朱雀尊者皇甫情首个突破藩篱,达成三重天。   付出的代价是以后要叫九幽做姐姐。   夜九幽心中闪过昨夜与皇甫情的对话:“你想好了?虽然经我之手,至少能保你死不了,但想要借此突破则未必,反倒可能元气大伤。”   “想好了,突破不突破是另一回事……我感觉到我突破不了的原因似乎是一种限定了的框,这是否你们一直在追索的天道藩篱?”   夜九幽神色严峻起来:“你为今世人类,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或许我的朱雀之意过于纯粹。我在想,我这种状况会不会是一个严重的破绽,或许我们可以借机卖个破绽?”   “如果猜错了呢?岂不是自找苦吃。”   皇甫情笑了笑:“即使不是,我也愿意一试生死。只有魔焰焚天的朱雀,没有在魔神之下仰望的皇甫情。”   夜九幽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好久,终于展颜一笑:“我可以答应帮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请说。”   “以后叫我姐姐。” ###第八百六十五章 落子   “轰隆隆!”   随着朱雀振翅于九天,整个灵族秘境轰然崩塌,空间彻底崩碎不存,古神之躯在烟尘之中屹立在苗疆大地。   远在寒螭冰渊,一缕残魂狂笑而出,瞬间降临苗疆,与身躯汇聚。   埋藏了两个纪元的灵族小世界,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正常运转的位面、自有日月星辰在运转的世界,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有“天道”的。只是并不完整,日月星辰都很假,早在赵长河修行还很低微的时候就勘破了那是假的,还借此感悟了不少天地关联,成为赵长河踏上御境之前的登天之阶。   之所以不完整,因为那本就只有躯壳没有魂魄。   这倒不是天道原先就这么计划……祂原本的计划正如赵长河所猜测,只是塞了一个打造的躯壳在天书里,躯壳衍生出来的小世界会干扰天书内部衍生的世界,以便削弱和干扰夜家姐妹对天书世界的掌控力。   但当上个纪元祂被夜无名设计两败俱伤只留残魂被镇压之后,这个预埋的躯壳也就成了复苏的后手。   谁都以为这格格不入的世界是被天道镇压于此的“外敌”,一大堆人心心念念的想要将其复苏用来作为反抗天道的利剑,谁能想到花费无数心力所做的,其实反倒在帮助天道复苏?   无论是烈还是夜九幽,之前暗中做了很多前期工作,全部都在帮天道的忙。所缺的那把钥匙祂早就放在“箴言”里,就算是朱雀白虎本人,都会很想看看汇聚而来会是什么结果。   连赵长河都不例外。   然而只要来了,就来不及了……所做的一切,到了今日都只是化作一句笑话般的“天意难测”。   如今以身引魂,以死注生。当朱雀白虎死亡的刹那,祂的复苏已经不可阻挡。   那股阴寒的恨意,哪怕才刚刚破土解封,整个天下瞬间人心悸动,这中秋之夜却如腊月之寒,举世飞雪。   然而就当残魂呼啸降临与巨人身躯融合之时,天上巨大的朱雀之形振翅而来,直扑那阴寒的残魂。   世间最烈的火焰,让极寒的天时倒卷,刚刚降落的飞雪都消失了,范围是整个神州。   那般恨意残魂卷在火焰里,竟然在火焰之中卷出了一个邪恶的鬼脸之形,在烈焰之中烧灼扭曲。   如果寒螭冰渊的极寒能够镇得这种扭曲恨意无法发散,那么朱雀的烈焰就是这种阴寒的最大克星。   鬼脸覆盖苍穹,声音在每一个人的心间泛起:“朱雀……你在找死!”   四象大阵凝聚力量,轰然直上,援助朱雀。被覆盖了的苍穹再现四象星辰,闪耀长空。   这是两种世界本源的对决。   三界震动,神州地震,东海狂啸。   似乎又是一次世界末日之景重临,第三纪元开启的前兆?   可是打到这个地步了,赵长河在干什么,夜无名又在哪里?   当皇甫情涅槃之时,赵长河盘坐在虚空之中,面前是被开膛破肚看似死透的韩无病。他的手中是之前韩无病斩下的断臂,有趣的是现在韩无病的身躯如死人般枯槁,那断臂却开始鲜活,好像那才是活人的手。   手臂的断面位置此刻正闪烁着柔和的光,慢慢地靠向韩无病的上肢,接续在一起。   断臂之中蕴藏着无尽的生命活力,开始向身躯反向转移,血液从断臂流淌回心脏,又蔓延四肢百骸。   那看似开膛破肚的伤口也肉眼可见地愈合复原,重新成了正常的肌肉形态。   韩无病睁开了眼睛,眼里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血色鲜红。   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赵长河,很奇怪地道:“你刚才这一刀,是什么名目?为什么我感觉加诸在我身上的枷锁彻底碎裂,走出了命运似的……这种感觉好没来由,但又如此真实……”   赵长河微微一笑:“刀名断因果。”   韩无病神色微动。   赵长河续道:“有没有感觉你实力又退步了……退得只有秘藏级。”   韩无病动了动手臂,颔首道:“是,这是何故?”   “因为我把你与白虎的关联切断了,从此你只是韩无病。”   韩无病神色变得十分古怪,赵长河这一刀真正的神佛之能,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甚至超出了上古白虎所能理解的范畴。   “上古白虎呢?”   “上古白虎之意此刻融入了四象阵中,在上空与天道残魂纠缠……他此刻的决绝,应该在赴死。你想救他么?”   韩无病沉默半晌才道:“死对于白虎而言是一种解脱,他最佳的归宿就是像上古四象一样,尘归尘土归土。”   “我以为你会希望让他重新与你融合……那样说不定还可以造就一个突破御境三重的此世白虎。”   “不需要了,其意岳红翎传承下去就可以。至于我……”韩无病顿了顿,微微摇头:“老赵……我现在如果说我想求你一件事,是不是有点……不好启齿?毕竟我做了挺多算不上朋友的事情,而你还劳心劳力为我断此因果。”   赵长河失笑:“那些事情是因为上古的背负。当你只是韩无病的时候,从来没有愧对过我。说吧,想让兄弟做什么?”   韩无病一字字道:“请破此樊笼。”   赵长河抬头看天,朱雀振翅,四象演化苍穹,共困天道恨意残魂于虚空。   他慢慢站起身,抽刀在手,看向天空:“强加的牢笼,我会斩了它……而自己的藩篱,你韩无病自己去破。”   话音未落,他神色忽地一变,捂住了心脏痛苦地弓起了身子。   韩无病飞速把他搀住:“怎么了?”   赵长河脸色苍白地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灵族之蛊……有问题。”   ……   朱雀白虎,都是假死而生……那么所谓的灵族大地复苏,也只是掺了水的假酒。   大地是站起来了,却徒留一具空壳无灵智的石头巨人,正在肆意践踏山川。   这身躯的复活出了严重问题,没有灵魂,也没有血肉,只是一个巨大的石头人。   不过破坏力依然惊人,那是一个小世界的力量,一脚踏下去,千山俱平。   夜九幽飞身而上,死死将其限制住。   石头人仰天怒吼,却竟然睁不开这纤纤身影的纠缠,犹如附骨之疽。那一脚践踏山峰,却抬在半空怎么都踩不下去。   夜九幽的力量,同样也是世界的力量,在灵族世界没有意志的情况下,还敌不过九幽之力。   但夜九幽忽然发现,这石头开始演化血肉了。   她微微一怔,朱雀白虎的献祭都是掺水的,哪里还出了问题导致血肉重生?   远处始终没有参战、只负责护持河山的飘渺神色微变:“糟了……”   她清晰地感受到,灵族豢养的血鳌等圣兽仰天长嘶,纷纷死亡,血肉自动献祭,化入石头人的身躯里。   所有灵族人整个纪元的祖神祷告和献祭,也都在帮天道复生血肉。所以他们所修的是血肉之法,而蛊虫便是这躯壳所滋生的各类寄生虫。   天道布置了两个纪元的暗子,还有整个灵族。   不少灵族人惨叫哀嚎,原本养在体内的蛊虫破肉而出,带着灵魂与血肉进入了巨人的身躯。   飘渺闭目张手,庞大的河山之力护持所有灵族血脉,将这血肉巫法生生限制住:“怪不得长河不让我参战……众生之寿,都是祂的给养,不在一两个魔神的对决……这便是九幽所谓天地之炉么……祂也太过分了,法宝之中的生灵,难道不是命?”   思思嘴角溢出血迹,死命捂着心脏,看着咆哮的巨人,目光里都是恨意。   哪里来的祖神,哪里来的御灵之法……被御的灵从来都是人们自己,什么血肉巫法,献祭的也从来都是自己,早在当年赵长河破“禁地”的时候,就该明白了……   当时与赵长河吃下同心蛊,却原来是害了他么……   思思心中绞痛,蛊虫破体的痛苦都比不上坑害了情郎的自责与内疚。   谁能知道族人两个纪元修行的蛊术,从来只是害人之法?   心中忽地传来赵长河的声音:“思思别怕,这事我有准备的。”   思思大喜:“你没事吗?”   赵长河道:“任何术法都是会反噬的……祂以蛊夺心,也不过是一种术法。若是你我能破此术,遭反噬的就是祂。现在只靠你我自己,你……有没有信心?”   ……   三界之外的虚空,夜无名悬浮幽暗,静静闭着眼睛看着下方如同一本书册般的世界外观,如神俯瞰。   前方是无尽星辰,正在她面前不断汇聚,不知不觉似乎聚成了一个人类的躯体。   那是上个纪元就在她的自爆同归之下被摧毁的原天道身躯,散为无尽虚空,如今重新归来。其视觉观感极为玄奥,明明看上去和夜无名差不多大小的身躯,但整个天书世界却如同在他的手掌心一样,这大与小的视觉扭曲难以言喻。   这才是原天道。   天书世界内部的躯体,依然只是幌子,他的原身始终在外。   “原本以为……灵族大地的复苏会牵扯你与夜九幽的全部关注……”人影汇聚之中,慢慢开口:“却想不到……原来根本不需要你,就已经有人类能够组织如此强大的力量来镇压这个纪元,而你所有的布置看似费心费力,实际早就已经当了甩手掌柜,把一切都交给了赵长河?”   夜无名淡淡道:“别人不知道,但已经身合天书半化天道的我,自然知道众生的命运、气脉、所谓天意冥冥,指的都并不是我。在我之外依然顽固地生效的所谓天意、我没有主动书写却依然能够被动呈现乱世的书页,都是天道的一部分,你从来就没有真正消散,早晚会回来。那抹恨意,是你刻意留下误导我的,让我以为那东西是你残留的全部。”   “不愧是你。”天道叹息:“所以如今界内的变故,是你在放任与引导?”   “我在等你。”夜无名淡淡道:“平日冥冥天意,无从捉摸,我也捕捉不了你在何处。但我知道只要你还想除掉我与夜九幽,就一定会选择一个时间降临……如今灵族古神之躯复苏,天下大乱,吸引举世强者的瞩目,自然是你最佳的趁乱回归之时……我候你多时。”   “夜无名终究是夜无名……”天道失笑回应:“所以你也应该知道,无论你做了多少,哪怕已经和我同归于尽,自愿永困天书不得超生,却依然只能不断轮回。再启一个纪元也依然如此……你杀不了我,以为赵长河可以?再给他时日或许可以,但今天不行。你们的时间太短了,短短三年,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我在给你们画饼。”   夜无名沉默。   赵长河比任何人都敏锐,他自己已经不断地察觉自己的快速突破有问题,那同样是一种被摆布的命运,小部分来自她夜无名,更多的却来自“冥冥天命”。在他自以为御境三重可以和最顶尖的存在站在同一序列之时,最终的结果却可能告诉他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那一刹的反差,足以致命。   但知道归知道,却没有办法。她夜无名也解决不了,能够解决的只不过是,把面对天道的事情再度交给自己。   在这件事上,她根本没有指着赵长河……赵长河只需要能解决世界内的事情就足够了。   她已经计划好了后续的一切。   “你真以为只要你能阻止了我,他们就可以解决内部的事情?”天道失笑道:“你信得过他们,他们却并没有多信任你。他们完全有能力彻底阻止我的灵族之躯复活,却非要布置这么多,让我的灵族之躯似活非活。这是因为他们也在钓你,看你在灵族神躯复活的时候会做些什么。瞧你没有出现时夜九幽的表情像是吞了个臭鸭蛋似的……原来她也能这么鲜活,哈……哈哈哈……”   夜无名不语。   她倒是觉得,赵长河引导这些,倒更像在配合自己蹲天道。他确实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但阻止了以后呢?无从捉摸的天道又会在何处落下暗子?与其终日惶惶疑神疑鬼,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引爆一切,还可以让朱雀借机突破樊笼,也终结他与韩无病的因果。   当然这个判断未经验证,只是夜无名猜的。赵长河如今有很多交流都已经背着她使用传念,她并不能尽窥了。   如果这个判断为真,那赵长河如今窥测时光与因果的能力已经超出了预计,他也在云端操控棋局,而不是在被动应子。赵长河如今有没有强到这个程度,夜无名不敢确信。   天道正在笑:“和上个纪元一样,如果你们互相能够信任,我会更难。很遗憾,你们依然如此可笑……因我的存在,你不敢信任任何人,而你这样的表现也换不来别人的信任。永远无法携手,这同样属于你们逃不脱的命运,同属天意。夜无名,你永远逃不脱这个樊笼。”   夜无名终于道:“他们只是不信我,又不影响他们自己的事情。我的事本也与他们无关。”   天道失笑:“那就看看你所认为的赵长河,能不能做到你希望他做到的事。看看他此刻的夺心之蛊,是不是很可笑?我都不知道该说他们互相的信任,到底是对是错。”   夜无名轻轻伸手,掌心里似乎凝聚着诸天之力,正在翻涌。   “砰!”玉手轻按,正对天道同时轰来的一击。   他们的对决,反倒不似内部那么眼花缭乱,什么八月飞雪,什么烈焰焚天……什么都没有,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掌对一拳,连气劲交击的声音都很轻。   如果让赵长河看见,就会发现像极了那一天夜九幽对他轰出的最后一击。   那都是返璞归真、犹如宇宙黑洞般的一击。   双方的交击对在一起,似乎僵持。实际所谓的天道干涉、所谓的天意冥冥,全部被隔绝在这一掌之内,天书内部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受到他们的任何干扰。   所以这以蛊夺心,真的只看他们自己。   只要成功反噬,便是夜无名等候已久的那一瞬间。 ###第八百六十六章 无悔   在很早以前,赵长河就认知到了蛊这玩意和大家的修行体系没太大关系,也就是说不看修行。一个半点修为都没有的普通人、和一个御境三重的顶尖魔神,用上同心蛊的效果是一样的,也都不可抗。   这东西本就是一种“天道意志”,只是当时以为属于另一片苍穹。   那么是否能够挣脱它,也与如今强横的修行没多大关系,这不是靠修行就可以完全解决的事情。当然也并不算完全无关,至少修行强了会更加专注集中精神,方便做事。   思思的修行好歹也达到了能够忘我集中的层面,足够了。   问题是怎么操作?   无论怎么内视,都找不到蛊虫存在于哪里,那早就已经化在身躯之内,如同日常吸收的营养一样,早已不分彼此了。哪怕想用上一直在暗中锤炼的王家排天镇海之法来排异,也找不到异物可以排。   可心脏却依然像是有被什么入侵的感受,像要从内部爆裂开。   赵长河并不信这种明明有异力入侵却会找不到的事情……什么狗屁天道冥冥,这种东西按科学点理解是事物的客观规律,只要能施加影响,那就一定有东西。   无非就是……东西是虚的,并没有什么实体可以找到。然而勘破虚实本就是如今一直在走的大道,只要存在,就一定有存在的理由。   其他蛊且不论,单说同心蛊,前提是什么?是爱情与思念,因而同心。   爱情就是虚的,它无形无质,如果要从体内找一个名为爱情的东西,那是肯定找不出来的。   但是否存在这玩意儿?那肯定是存在的。   既然存在,就有把虚的概念化为实体的基础,然后……逮住它。前提是,两人心中想到的一致,才能共鸣凸显。   所以靠自己……唯一解法就是两人确实因爱相思,无蛊也同心,那才能把多余的同心蛊显化出来。   所以解法就是,真正知道这一刻对方想干什么。   在“冥冥天意”的牵丝戏中,赵长河与思思由于地缘关系,相聚是最少的、生爱的前提也是最少的。两人相识充满着怀疑和背叛,在相知之后的关系更多的是恩情、征服与侍奉,就连在大局上也是附属国。于是“老爷与丫鬟”的概念到了现在都很明显,思思也是唯一会主动跪在桌子底下侍奉他的女人。   这种关系,说是爱情?说能同心?说了自己信吗?不防一手都算不错了。   思思远眺着远处虚空中的赵长河,赵长河也远远地在看她。   相距虽远,两人却都能很清晰地看见对方的眼眸,一个温和含笑,一个盈盈如水。   “在有些人的认知里,你我应该并不怎么相爱。”赵长河笑着传念:“你觉得呢?”   思思偏头笑:“看起来像,我们见面太少,你女人又太多。我总是坑你,连这次的蛊变都该算是我的锅。”   “但你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吗?”   “我知道。你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吗?”   “要不要试一下?我们一起说,试错了可能会死。”   思思微微一笑:“那就一起说。”   所谓一起说,不需要数一二三。一旦需要数,那就不够同心。   于是下一刻两人同声开口。   思思说的是:“你在想这蛊压根就是你自己要求我下的,不是我的锅,并且你至今无悔。”   赵长河说的是:“你在想,你故意说该算你的锅,我心里第一反应必然是明明是我自己要求下的,我也没后悔啊……你照这么猜肯定不出岔子。”   两人说着,一起眨巴眨巴眼睛,都露出了小狐狸般的笑意。   要猜对方心思,总得有个名目。小妖女巧立了一个引导,使得两人当下的心思极其容易契合在一起。   虽是取巧,却又何尝不是双方对于对方都极度了解的体现?   本就无蛊也同心。   随着双方言语落定,赵长河忽地伸手往自己心脏插了进去。   旁边的韩无病看得瞪大了眼睛。   但很玄乎的是,明明手插进去了,却没有伤、没有血,好像是插进了不同的空间一样。当手离开心脏,韩无病清晰地看见赵长河手指上捏着一只漆黑的蛊虫,正在抽搐。   与此同时,思思胸前自动浮现一只蛊虫,“啪嗒”掉落在地。   同心蛊原本看似金灿灿的,很光辉正面,实则本源是黑的,如波旬无异。   “毁不掉……”赵长河用力一捏,如捏虚幻:“得想个办法处理……”   “我来吧。”韩无病笑了笑,忽地伸手一招,把远处思思的蛊虫招到手里,又一把抢过赵长河手上这只,把两只如同烤蚂蚱一样直接吃了。   赵长河:“?”   韩无病神色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佝偻着身子低声道:“你虽断我白虎因果,但此躯依然是白虎剑骨所化,这点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我根本不会诞生这种男女情爱瓜葛,同心蛊对我毫无作用……我以身困之,祂给我们立下樊笼,我也给祂设一个,岂不快哉?”   赵长河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是,韩无病是有病的,他的情感不完整,这类蛊对他没有意义,在他体内只能像只没头苍蝇乱窜。若说因果冥冥,这一点是不是天道自己也没有想过?何谓天意。   “但你可能从此病痛缠身……我还真未必能解,不后悔么?”   韩无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是不理解他为什么会问这么娘炮的问题,旋即笑了一下:“无悔。”   随着韩无病话音落定,天外忽地一声闷哼响起。   布下两个纪元的巫蛊之局,竟在这里被破得干干净净,天道或多或少确确实实受到了一定的反噬。   而祂的反噬还不止这一条。   ……   “上苍庇佑……”   苗疆无数人民跪地叩首,看着那硕大无比顶天立地的巨人。   那随便一脚踏落,便是千山踏成平原,随便呼出一口气,便是飓风席卷,山岳崩摧。身上落下一点石头星子,便是一场星陨。   凡人们何曾见过这样的恐怖入侵,甚至都不知道这玩意儿哪来的。   而此时此刻的上空,四象闪耀,烈焰焚天,鬼脸在上空扭曲,气场压抑得所有人几乎无法呼吸。   这到底是什么世界末日的场景?   明明今天是中秋佳节,却让所有人心中恐惧无比。   但修行稍微高一点的武者们却隐约可以感受到,上空的鬼脸已经被四股不同的气息限制,就像是坐困于苍穹,围困上空鬼脸的是如今各自身登天榜的四象教尊者与岳红翎。   而那足堪造成世界末日的巨人其实也没怎么动,它同样正在被人限制。限制它的是一位身着紫裙的绝色女子,曼妙的身影在巨人面前如同微尘般渺小,而散发出来磅礴无匹的幽暗与寂灭,却仿佛在说:“毁灭与末日,你也配?那是我的专属。”   魔神第二,夜九幽。   有点见识的人心中都泛起这个名字,心中发寒。   奇怪的是夜九幽怎么会在帮我们……那石头人在她面前,直如被玩弄一般,看着气势恢宏的,实则到了现在都没能造成半点伤害。   再联想起之前冲霄的剑气、所有人的佩剑都不受控制的场面,那是魔神第三,剑皇?而守护所有人不被刀剑反噬、以及此刻守护血肉不被献祭的山河之脉,那是魔神第四,飘渺?   真正的魔神并起,群雄尽出的一战,开启得如此突兀,世界上所有人甚至连老牌天榜玉虚等人都没得到过半点风声,这种大决战就突然开启。   七月十五才是百鬼夜行,今天明明八月中秋好不好,你们是不是选错日子了……   玉虚看着远方,低声对身边的厉神通道:“夜九幽之力,便是摧毁三界都够了,这个巨人即使是灵族世界所化,她要摧毁理应不算多难的……但她始终只是限制,似乎在等待某个时机。”   厉神通忧心忡忡:“她若是别有用意,那谁能阻止?你我如今连参与的资格都不够。”   玉虚也很是忧虑。   只要稍有见识,就能看见夜九幽的力量已经开始转移,她竟然有了抛开这个巨人的想法……她一旦撂了挑子,巨人怎么办?   夜九幽与石头巨人的纠缠,持续时间其实不长。   作为此世演化的幽暗之源,某种意义上她甚至可以自称一句世界之母,比夜无名的段位都高,只不过被针对得太惨。对于石头演化血肉这件事,她却算得上专业的。   她看得出石头人接收的血肉献祭根本不够,已经被飘渺阻止了太多。   原先的石头人状态有一个比较大的麻烦……这是一个顶天立地级别的巨人,一旦摧毁,随便溅下一点点石头星子,对于大地都是一场星陨,会造成无数死伤。尤其是直面这推金山倒玉柱的苗疆,方圆数万里都可能被夷为平地。   自己单独摧毁这个巨人就已经要费很大的劲,到时候未必会有余力去拦住这种世界范畴的山崩,某个臭男人到时候说不定会骂人的。   而恰好以眼下这点塞牙缝的级别演化出来的枯槁血肉,反倒能让身躯变化,变成一个巨大的尸傀,到时候就好办得多了……   办这件事的人不是自己……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当石头人彻底演化成血肉之躯、还真有资格称一句古神之躯时,夜九幽断然撤离,曼妙的身影直冲天际。   一道血光突兀地出现在她此前的位置。   烈的身影盘坐虚空,面前是一个煞气满溢的阵盘。烈抬起头,透过阵盘的血光看着前方的身躯,咧嘴一笑:“太枯了,气血不足,丢人现眼。”   成为血肉之躯的巨人终于可以开口说话:“夜九幽与我为敌也是罢了……烈……你本由我体表孕育的生灵,也与我为敌?”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烈哈哈一笑:“你若老老实实躺在那里,爷还敬你是个祖神,早晚给你点三炷香。既然爬起来作妖,那就给老子去死吧!”   古神声音隆隆:“你此前……还在与赵长河交锋……莫非都在做戏?”   “倒也不是,老子有老子的计划,本没打算过与他合作。只不过打一架之后发现他比我强,计划也比我完整太多,于是配合了一出。没办法,全凭默契,毕竟没有人知道说的哪句话会被你们听在耳朵里。”   “你所谓的万灵血祭,就是想让我成为如今这个状态?”   “当然,你所需的血祭没有百万生灵是不够的,所谓万灵无非让你有个人样就行。如今献些血鳌什么的勉强填一填,效果也差不多。夜九幽何等人物,花心思拖着你只为了等着你变成这种状态,不知她心里有多不耐烦,你还以为你真能与她势均力敌?”   古神:“……你在图什么?”   “我们谁都无法确信,重新杀了你之后你会不会又演化一个小乾坤,尽做无用功。但我有一个办法确定可以让你彻底消亡。”   古神心中泛起不妙的预感,就听“唰”地一声,烈的血神刀直接劈在了他自己脑袋上,神魂悠悠,被阵盘吸收而去。   古神:“你疯了!”   烈的声音大笑而起:“老子御的是气血,首先得你有这些,才能让我……再启造化。”   “轰隆隆!”巨大的血光从阵盘之中冲起,足以撕裂苍穹的力量漫过古神之躯。   刚刚拥有了血肉的古神体内气血骤然沸腾、枯萎,只在刹那间变成了一具干尸,而初诞的些许意识在血神阵盘融合烈之神魂的疯狂冲击之下,轰得粉碎。   粉碎的刹那,古神的声音不可置信地低语:“你沉睡一个纪元至今,就为了这一刀,把自己赔进去?”   烈的声音也只剩最后的冥冥:“既许神佛俱散,世间何必有烈?和我一起消亡,就是你我最好的归宿。很庆幸,我有始终。”   巨大的干尸躯体慢慢倒下,倒下的位置似有无边幽垠闪过,将尸身彻底收取不见。   夜九幽回望了一眼,不再注目。攫取了所有生机气血的尸体,此后最多做一个尸傀给夜九幽玩弄,再也不可能逃出她的囹圄。   这也是她的复仇之一。   烈从很早就和她有暗中的联系,她此前对赵长河说有一些筹备后手,指的就是烈。夜无名当年会尝试与烈为盟,如今的夜九幽也会做类似的尝试,原因相同,因为烈是人类修成的魔神,可谓上古版本的赵长河,而且比赵长河极端得多。   当把自己最核心的一刀许为神佛俱散的那一天,烈的道途便已注定。   人各有志,死而无悔。   “轰!”   苍穹之上,凝聚了夜九幽两个纪元的恨意,狂暴无匹的寂灭之力恶狠狠地轰在苍穹之中被四象限制的残魂之上。   四象正有些力不从心,最强的支援已经到来。   残魂发出一声极其尖锐而憎恨的嘶吼:“夜……九……幽……你上个纪元被夜无名利用与我两败俱伤,此番不去对付夜无名,居然还来害我!”   夜九幽压根懒得搭理它:“区区残魂,不过我路过随手一击,也配此语?”   残魂扭曲着,渐渐在烈焰之中消散。   说是路过随手一击,实则造成的伤害是曾经夜无名都没达成的……彻底的寂灭。   堪真之后的夜九幽再也不是此世藩篱,赵长河可以屠的神,她也已经可以。   巫蛊之败,身躯之亡,残魂之灭,三者都是原天道在界内的落子,在这一刻同时反噬,作用于九天之外。   “轰隆隆!”   三界雷鸣,惊电遍布九天。   九天之外,天道一声闷哼,显然受到了不轻的影响。便临时后撤,一掌拍向夜无名额头,试图逼退。   不料夜无名不闪不避,双掌齐出,重重轰向他的胸膛。   几乎与此同时,夜九幽破界而出,就像双生的影子,拍向了天道后背。   稍远一点的地方,赵长河站在书页般的世界之上,张弓搭箭,直指前方。   箭尖上屠神弑魔的金光,便是夜无名都感到心寒。   赵长河一直蓄力没怎么参战,却是始终在微操各个战场,掌控时机……并在最关键之时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他掌控时光与因果,居然真的已经达到了现在这样的层面,一点都不比她夜无名差。   然而这看似一场精密无比的狩猎、方方面面算计得清清楚楚再无遗漏的绝杀之局里,天道脸上却现出了笑容。 ###第八百六十七章 命运算个屁   箭在弦上,赵长河见那笑容心中一个咯噔,却已经射了出去。   那蓄锐已久凝聚了所有力量、往昔屠神弑魔无往不利的一箭,直挺挺地穿透了天道之躯。金光射向远方黑暗,根本没起到半点效果。   而夜家姐妹的前后夹击,也变成互相对了一掌,各自闷哼而退。   天道虚化,散于四周。   日月星辰仿佛都在讥讽:“你们的界内布局,做得确实了不起,手段远远超出了我的预计……但夜无名难道没有告诉你们,此界只是我的法宝,法宝自演天地,所诞生的天道本该是你们姐妹、尤其是你夜九幽,而不是我?只不过你们应该要叫我主人,我以主人的意志剥夺了你为天道的权利,将你们一分为二,由我来掌控此世。”   夜九幽冷冷道:“那又如何?”   “界内的任何变故,都只是我扰乱你们对世界掌控的插足手段。无论把你们一分为二、催生四象,还是安插灵族之躯、安插剑皇暗子、操纵波旬等负面意志、引发佛祖道尊等人的黑化……都只不过是为了让世界偏离原本该有的样子。你们把这些一一拔除,也不过是让世界恢复本该有的模样,排出我对世界的影响,而不是削弱我本身。”   赵长河看了夜无名一眼,夜无名闭目悬浮,没有说话。   看来先前猜错了一些……杀那些先天魔神之类的,本以为是削弱天道的,实际不过是削弱祂对世界的掌控。   看来夜无名引进地球的历史来混淆纪元,也是为了这个,当整个人道纪元的概念都已经脱离了天道设定,祂的影响力和掌控力自然也就越发薄弱了。   当祂对世界的掌控全面被拔除,难道夜无名是想她自己来掌控世界?她的目标有这么低级么?   天道笑道:“而我作为此世的主人,整整两个纪元,内里诞生之物无不是根据我的意志而成……龙魂之木所谓的灭魂之效,那是我定好的东西,你用它可以灭魔神之魂,又如何能对我起效果?赵长河,你修行至今,却依然在依赖我所诞生之物,不觉得自己很可笑?”   赵长河默然。   照这个说法,其实连龙雀与星河对祂都未必有效,因为也都是祂定义之中的材料构建而成的。当年夜无名没有铸完星河,是否因为察觉到了铸成也没有意义?   不对……龙雀和星河有效……因为它们有灵。本质上夜家姐妹也是世界之灵,她们可以脱离定义对天道生效,那龙雀与星河也该可以,前提是它们要达到这个实力。可惜龙魂弓确实无灵,无效是理所应当。   惯性使用龙魂弓去灭杀强大的神魂,以至于浪费了最好的夹击机会。   思索间,天道又在说:“至于你们姐妹俩……倒是天然都有给我造成麻烦的本钱。很可惜当你们一分为二,各自冲突,当你们同时在场,属性上的冲突牵引就只会让你们自己互相对撞……还不如单独来车轮战的有效,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笑得乐不可支,显然眼下的状况让他觉得很是有趣,有种操纵所有人喜怒哀乐与命运的快感。   夜九幽青着脸,合着这意思,要一个人做逃兵?   或者说……她也看了夜无名一眼。难道要和这混账玩意儿合体?谁特么愿意!何况谁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合体,合了又算谁的?   根本解决不了的问题。   且不说做不做得出来,单论天道这些话,你敢直接当真理全信了么?一旦真的只留下一个人,被各个击破那就真的纯属搞笑了。   这便是祂的牵丝戏,牵着每个人无可奈何的命运,不管怎么取舍都无可奈何。   看着四周星辰都在狂笑的样子,夜九幽死死捏着纤手,咯咯作响。长河已经布置得够殚精竭虑了,自己跟着长河行事如此轻松地达成了最初想要的结果,扫平界内六合八荒,破界直面天道与夜无名的最终战……确实无愧于自己对他的全面信任。   可到了最后依然感觉如此无力。不是长河的问题,是自己的。   “行了。”始终沉默的夜无名终于说出了见到赵长河与夜九幽之后的第一句话:“我与祂的对弈之中,你们本来就只是扫平内部的棋。之所以很多事不交流,本质其实是我挺信得过姓赵的水平,能够解决好他范围内的事情,不需要我多置喙。事实证明完成得很好,还超标了,我真没想过你居然真敢泡九幽。”   赵长河语气阴阳:“是不是还要谢谢你的信任了?”   夜无名不搭这腔,淡淡道:“总之以你如今的实力强行参与这里的事,只是碍手碍脚。如今看也看完了,好奇心也满足过了,回到你们应该去的地方就行了……别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夜九幽冷笑:“凭你想赶我们走?你算老……”   话音未落,夜无名睁开了眼睛。   那眼眸荒芜死寂,却与此前夜九幽的那种不太一样,夜九幽早前再是荒芜你也可以看得出那是个活人的眼眸,有属于她独特的神采在内。而“两眼无神”四个字用在夜无名这里就不是形容词,是物理,一双真正缺了“神”的死寂之眼。   赵长河心中剧烈地跳了一下。   随着夜无名的睁眼,他赵长河的身躯再也不听使唤,居然一把搂住了夜九幽,连拖带拽地把她往界内扯。   夜九幽:“?”   夜无名趁机伸手夺过藏在夜九幽随身空间里的那页时光之书,嘴角微挑:“挺好的,他征服了你,反倒省了我一番手脚。有本事你揍他啊。”   夜九幽气急:“你……”   “安心带着去吧,我的……姐姐。”夜无名轻声一笑,死寂的眼,嘴角却勾勒着妩媚的笑意,看得人心胆发寒。   夜九幽第一次听这货叫自己姐姐,以前都是自己这么叫她……听起来似乎还挺爽的。但此刻得意不起来,被赵长河死死抱住,啥都做不了。她还真舍不得揍赵长河,就这么一个迟疑,天书被夺,人还被扯到界内去了。   回界内的落点还很特殊……是个此前所有人都没能找到的地方。   也是赵长河与飘渺此前盗莲台来过的地方……代表三界之中天帝所居,夜宫。   此刻的夜宫荒寂无人,幽静可喜,倒有点像是夜九幽自己的幽暗深渊。然而此刻夜九幽哪有心情去管这破烂夜宫是怎么回事儿,简直像是个被法海拖走的白娘子,眼睁睁地看着外界夜无名的气息疯狂增长,眨眼之间就达成了夜九幽此前千辛万苦也没能达到的层面。   御境三重之上的那一层,天道层级!随着夜无名天书完满,便已达成!   是了……夜无名身合天书,但此前的天书始终未曾圆满,哪怕差一页看上去差不了多少,有没有圆满还是很不一样的。现在的夜无名才是身魂完整的全盛夜无名!   赵长河带着夜九幽破界夹击天道的举措,是不是夜无名早就知道无效,她等的就是姐姐姐夫俩口子带着天书上来送?   毕竟她早就有办法控制赵长河……   夜九幽气急之中,夜无名却在含笑:“此时界内肃清,只余你我。若说原先我杀不了你,现在的我与你并驾齐驱,你的牵丝戏早就断了,还在自以为是个什么?”   天道重新汇聚人形,看着此时气息强悍的夜无名,也有些沉默,似是也没想到夜无名的伏笔埋得那么深远,从几年前就为了今天。   半晌才略带些佩服与叹息,慢慢开口:“其实若是夜九幽达到你现在的层面,我还真会忌惮于她。但你不同,你衍生于她,衍生的过程还是源自我的分割与赐予,也就是说她的生命并非我创造,反倒你有一半算是,与龙魂弓的意义差不了太多。你要杀我很难,就算自爆身躯,也不过再度与我两败俱伤。”   “上个纪元我不够决绝,爆了身躯还留了神魂呢。”夜无名轻声一笑:“当然了,上个纪元还有太多东西没有肃清,我也不能绝掉自己的后路。到时候你借什么灵族大地重生,我却自己爆没了,岂不是愚不可及?还好纪元重开,一切如我所想,今日界内已清,你我也可以了结了……”   天道听得好笑:“你爆了我就会死?难道我是站在这里陪你过家家的?”   “可我有帮手啊……你看。”   远在夜宫,赵长河一脸便秘地再度张开龙魂弓,搭上的箭却不是那些龙魂金箭,而是……星河剑。   “我当年欲铸星河,从来不是为了自己用的……星河之内,自演苍穹,是为牢笼。让赵长河从承续烈之意到了后来改承我自己,也是因为发现他才是最适合铸成星河的人,以待今日。”   “嗖!”星河剑出,不需要任何轨迹,直接划破虚空,在界外再铸小天地,把天道与夜无名一起困于其中。   一直在笑的天道终于笑不出来了,试图飞遁,却发现星河无尽,不管怎么远遁,却依然只是方圆咫尺。   虽然以祂的实力,最多困他片刻,可只需要片刻已经足够。   夜无名双手微张,短发轻飘,再度闭上了眼睛:“你早就该走……却为了满足你操纵苍生的成就感,洋洋得意地叙说你的成果,到了现在万事俱备,你来不及了……当年趁你受伤,自爆我的身躯,也毁了你的身躯……如今自灭我的魂魄,自当也可以灭掉你的魂魄。”   天道忽地抽出一把巨斧,重重劈在星河之上。   夜无名死寂的眼眸里隐现神光:“天意本当无名。从此以后,我身化幽幽青冥,以被动之意取代有灵之天。长河已是夜帝,行天帝之事,是我利用了你的补偿。九幽重归幽冥,飘渺镇此人道,她们都听你的……从此三界归一,交付于你。”   “是么?”夜宫之中忽地传来赵长河的声音:“你计划得真好,好感人哦……但老子不同意。”   夜无名愣了一下,低头看向界内。赵长河怎么还能自主说话?   却见赵长河脑袋后面慢慢浮现一双眼睛的虚影,那眼眸灵动妩媚,粲然如星。   夜无名心中一跳:“你……怎么办到的?”   虽然知道赵长河多半对身后眼早就知道也早有准备,可也没见他对此做过什么,究竟是怎么排出身后眼的?既然能够排出,那刚才被控制的举措是在做戏?就为了看她夜无名打算干什么?   “借用三年,该是还你的时候了!”   “嗖嗖”两声,眼眸虚影回到夜无名身上,那死寂荒芜的眼眸终于有了神采,瞳若秋水。   “早在老子还没破御之时就在暗修排异之法,老夏提点的。他一辈子都在跟你较劲,较到现在,差不多可以含笑?”赵长河慢条斯理地再度张弓,弓弦上搭的不再是龙魂箭,也没有了星河。   而是一束血色的光,不知道那是什么。   “天道想安排你们,你想安排我们……问过我的感受了么?”赵长河眼神有些狰狞:“想多了,臭瞎子……破坏你的计划,可是九幽与飘渺心心念念的事,想死没那么容易!”   夜无名失声道:“赵长河你疯了!你的气血是这么用的吗!就算你身死魂灭,以你此时的修行也根本伤不了祂!”   “是么?”赵长河低声道:“飘渺。”   苗疆,飘渺抿紧了嘴,有些不甘愿地把自己的所有力量转注给赵长河。   这是早就测试过的,作为人道气脉的辅助,飘渺可以把自己的所有力量借给代言此世山河的赵长河。   只不过赵长河这一击……好像会死。   飘渺隐隐知道赵长河在想什么,心中很是忧虑,但到了这种时候也只能无条件相信他。   “其实你若能保证你的魂魄与祂共灭就能绝对成功,倒也没什么不行……问题是我不信,祂有可能是在演你。”赵长河说着说着,慢慢汇聚着夜帝信仰、四象之功、八方之力、幽冥之重,把所有力量聚成了一点,把神弓拉得满满:“因为他说的话,像是引导你自灭神魂……当然可能是我敏感了,但只要有一丝可能,你就不能死。你们姐妹的合体,才可能是真正的解决方案,你死了就没了。”   天道停下劈斧,饶有兴致地看向赵长河:“你很聪明,力量也很强……但你以为,不靠夜无名,凭你可以阻止我?”   赵长河微微一笑:“我知道我的实力可能是一场虚幻,你早就布好了当我自以为能对你产生威胁时,却发现本源不稳、生命陨落的结局……但那又如何?”   天道终于动容:“你知道?”   赵长河收起笑容,淡淡道:“当然。你说我用的东西都是你的,对你无效……但我有个东西绝不是你的……那就是我从自己的世界带来的血肉之躯,我的命不是你给的!当我本就打算用它的时候,你所谓的命运又算个屁?”   他低头看了一眼,苗疆之上,烈的阵盘支离破碎,悬浮虚空。   但上面铭刻的血性,却始终永存。   “前辈,抱歉刚才无一字与你送行……晚辈入此世以来,承你之意走到今天,言语不足为凭,自当以血相祭。”   “臭瞎子,夜宫你自己住吧,洗白了等老子找你!”   “绷!”弓弦爆响,箭若星河,铺洒九天。   神佛俱散,不在于刀。   神州大地,西域苗疆,东海万国,所有人仰首望天,所有人都能听见这句狠话,也都能看见一道血色长河,奔流不回。   天地摇晃,电闪雷鸣,暴雨飘雪冰雹同时现于苍穹,入目的却只有无尽血海。   整个天下目瞪口呆。   一缕残魂摇曳,落在夜九幽身边。   夜九幽看也不看九天之上的结局到底怎样,一把捞起魂火,闪身直赴幽冥。   九幽深渊之底,所谓活死人肉白骨的莲池幽幽绽放着生命之光。 ##卷十 醉卧星河 ###第八百六十八章 人间三十年   这一夜的魔神之战,对于民众而言是在视效上极为惊悚的一夜,仿佛世界末日的来临,又突兀散去。   在当时绝大多数人们都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危机,只有视效引发的胆战心惊。就算刀剑出鞘,往自己脖子抹的也只有苗疆那片儿,别人也就只感觉刀剑不听使唤了那么一会。据实际统计那一夜死伤也只有几百苗疆人士,死因是蛊虫爆裂,其他人连个小伤都没受。   似乎体验不到任何紧迫压力,也诞生不了被什么英雄挽狂澜于既倒的崇慕与膜拜。   只有懂行的会知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当有人把方方面面安排得妥妥帖帖,在大难降临之时竟能护得所有人都感受不到危险存在,其功远比当死伤惨重了再来挽天倾的更有意义得多。   普通人不懂行,官方也不好多说。连自家女皇陛下作为阵法主力参与此战这种可以狂吹的功勋都不太好说,因为和天道对抗这种事说出来有点耸人听闻。别说世人信不信,就算信了,说不定觉得天道是正面、朝廷是反派的倒要占了七八成。   官方不好说,自有乱世书来帮他们说。敌人是天道怎么了,只要乱世书说那是“域外天魔”,那就是域外天魔。   “有域外天魔者,藏魔躯于灵族,已历两纪。”   “八月中秋,以朱雀白虎为祭,以苍生血肉为引,天魔复苏,世间浩劫。”   “剑皇引动天下刀剑噬主,欲屠万灵之血,夜九幽袭而杀之,飘渺护佑河山,刀剑加身之劫遂解。”   “岳红翎、夏迟迟、皇甫情、元三娘,以四象演苍穹,困天魔恨戾之魂于虚空。夜九幽既杀剑皇,转战魔魂,一击灭之,苍生魔化之劫遂解。”   “皇甫情涅槃而生,赵长河断韩无病白虎因果,魔躯复苏未尽,乃引灵族巫蛊血肉御灵诸法加诸其身,欲化神躯。飘渺护持万灵,烈引血肉同寂,山崩地陷之劫遂解。”   “天魔本体现于三界之外,欲抹天道之灵,化三界为囚牢。赵长河引命为箭,与天魔偕亡。举世囹圄之劫遂解。”   “魔神第三,剑皇陨落。”   “魔神第五,烈陨落。”   “魔神第七,白虎陨落。”   “魔神榜撤销,并入天地人榜。”   “天榜第一,夜九幽。”   “天榜第二,飘渺。”   “天榜第三,赵长河。”   “天榜第四,皇甫情。”   “是役,魔神尽出,英雄并起,化天地之劫于无形,免纪元重开之患。英雄之血,可尽长歌。”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直到乱世书闪耀苍穹,人们才能从这非常简单的概括叙述里,知道这看似没有任何危机感的战争之中,究竟含了多少重天地大劫、多少次纪元重开之患,多少魔神陨落、多少英雄长存。   英雄之血,总在人所不知之处,升平歌舞之外。   其中赵长河按照乱世榜的描述都已经死了,但榜单名字未除,似乎英魂永在……也不知道到底死了没有。   人们只知道,此后三十年,都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与死无异,却在人间侠客们心中永恒。   ……   天汉三十一年,清明。   这是大汉立朝、女帝登基的第三十一年。距离那一夜的血色天河,也到了第三十个年头。   那一夜过后,关陇归附,西域皆平,四海归一。神州风雨昌盛三十载,步入了本纪元有史记载以来最强的盛世,女皇陛下的声望更是达到了人间帝王的极致。   人们都说三十年来连个局部小灾都没有,凸显了当今陛下果真是山河气脉之所钟,也怪不得这么多年了依然风姿绰约,除了更添三分威严与风韵之外,形貌几与当年少女无异。   普通人自然不知道当破御之后,本就容颜不老,青春永驻。   女皇陛下不仅自己青春永驻,由于青龙之功的特殊性,她还可以帮别人青春永驻。   要是不帮抱琴葆有青春,小丫头可能三十年前就去跳河了。便是现在天天坐一桌,也是蹬鼻子上脸。   毕竟人家在最美好年华的续杯机会被当皇帝的抢了,如今苦等三十年,说出去男默女泪。不帮她留着这份年华,估计如今大汉唯一的反贼就要出自相府。   此刻大汉女皇夏迟迟站在皇宫观星台上仰首观星。绵绵丝雨洒落,观星台上三百六十五盏烛火不灭,只是轻轻摇曳。   夏迟迟摸着肚子,有些欣喜地说着:“飘渺姐姐,我沉寂三十年的胎动了,是不是意味着他快复苏了?”   周遭沉默片刻,风中传来神念降临:“生机牵引,应当如此。”   连绵细雨都变得有了几分酸味。   “别酸了,怀孕三十年是什么好滋味吗?”   “你平时又没妊娠反应,怀没怀有区别吗?你不要给我。”飘渺比她更没好气,这是个与父一起归眠的奇胎,赵长河正在沉眠弥补修行过快的缺漏,这沉淀多久,此胎也陪着沉淀多久,平日里根本感觉不出有孕,对母体根本就没有影响。可一旦现世,此胎恐怕会是此世最强的人类之躯。   夏迟迟一天天的摸着肚子唉声叹气说不是滋味,谁不知道你摸肚子是为了秀,提醒所有人赵长河第一个孩子在这呢。这几年来不管她母后皇甫情还是大汉忠相唐晚妆,每次一看见陛下摸肚子的动作就拂袖而去,她还是乐此不疲。   人家岳红翎三娘等人各自浪迹天涯去了,压根都不来皇宫。也只有她飘渺没办法,必须关注着,天天被迫地被秀一脸。   你该感谢这不是话本里的宫斗,不然打胎药都暗暗喂你吃几回了。   夏迟迟正在问:“可既然胎动,还是找不到他是何故?”   飘渺没好气地回答:“夜九幽混乱时空、自演秘境,为的是规避夜无名与天道,我们又怎么找?”   “是为了不让天道与夜无名找到呢,还是自己私藏不让我们去碰,她自己有数!”夏迟迟咬牙切齿:“那混蛋临此世一共才三年,这一睡就睡了三十年,她怎么有脸藏着!”   飘渺也有些无奈地不说话。   当时那一战由于发生在界外,结果如何大家其实都不太清楚,不知道天道究竟伤成怎样、夜无名的状态又如何。   人多眼杂,这么多女人的动向谁知道天道和夜无名是否看着。随便谁跑去找赵长河被发现了,都可能带来难以估量的后果。也只有夜九幽这种冷酷霸道才能力顶所有姐妹的压力,绷着脸不让任何人知道。   但说多有公心倒也不见得,飘渺也觉得夜九幽这是为了独霸男人的意味更浓一点……   都不知道他重凝躯体的过程里是被夜九幽怎么玩弄的……想到那种场面心里就如同猫挠。   飘渺知道夜九幽不会给赵长河什么好果子吃。把自己的命射出去看着荡气回肠,把姐妹们当什么了?说是说阻止了夜无名的计划,算是替大家在复仇,内里藏着的意味只要细想都品得出——这厮在救夜无名的命,不惜自己以命相替。   让大家找到他在哪,非弄死他不可。也不知道赵长河这有没有几分是为了躲大家,怕被打。   远处忽然传来侍卫的通传:“陛下,唐相与崔首座求见。”   夏迟迟脸颊抽了抽,每当听见崔首座这个词,心中都有强烈的违和感,当看见崔元央那张三十年不变的圆圆脸出现在面前时,这违和感就更是浓得满溢。   这丫头现在是镇魔司首座。   曾经的老首座唐晚妆和她联袂而来,看上去就像大姐姐带着个小屁孩。   事实上当这俩来找皇帝,根本不需要“求见”。夏迟迟一个“宣”字还没出口,俩货都已经抵达观星台。一直藏着以虚无气脉形式对话的飘渺见到崔元央,立刻笑逐颜开地现出了身形,上去就是一个拥抱:“央央!”   崔元央便趴在飘渺怀里蹭蹭,露出了舒服的表情:“姐姐,我想你了……”   夏迟迟翻了个白眼,就你还镇魔司首座:“想什么想,你们要见面岂不是随时相见?说吧,来干嘛?”   两人还未登阶,唐晚妆的声音已经先到了:“镇魔司的消息,人间有神器现世的迹象,位置难测,出现之时便是白昼如夜、星辰漫天。”   夏迟迟心中一动:“星河!”   唐晚妆颔首:“不错,只可能是星河。”   当年星河被射出界外束缚天道,战后逸散人间。由于星河的特殊性,其位缥缈难测、若隐若现、若有若无,谁也找不到它在哪里。   如今现世,与某人即将出关的强烈牵引是极有可能强相关的。换句话说,只要找到星河现世的具体地点,就意味着大有可能堵到赵长河。   就算与赵长河无关,大家如果要找前赴夜宫的路,找夜无名的麻烦,星河剑也是最佳的钥匙。   “星河会出现在何处,镇魔司可有具体线索?”夏迟迟看向崔元央:“另外,星河都出现了,龙雀也该有消息了吧?”   崔元央摇头:“龙雀与星河不同,它自己离家出走出去玩的,自己想躲着,谁找得到。已经着令天下各部关注,还需要等待更多消息汇总,只是先来告诉你一声。”   夏迟迟沉吟片刻:“那么近期屠魔成效如何?星河现世,或许会是一个焦点。”   自从当年天魔幻境崩碎,世间多了很多妖魔异兽,如同割韭菜一样隔三差五都会冒出来,镇魔司剿之不尽。除此之外,整个人世的整体修行都比当初上浮一大截,其中多有反派凶人,各种各类的魔门、邪教、黑帮如雨后春笋,并不比当年乱世少哪去,依然构建着永恒的江湖。   这或许是任何世界都永远规避不了的主题,而在这个世界上还别有意义——它很可能依然是天道的体现,渗透世界的方方面面。   江湖上依然有侠客奋剑而起,三十年夜雨,人间依旧。   在这些事上,飘渺等人并不想插手,人间事不可能都由她们做完了,就连岳红翎曾经这么爱管闲事的侠客,这些年出手的频率都非常少。大家的心思,一在寻找赵长河夜无名这些故人,二也是已经在探索界外诸天,人世间终究还是要有新人接班的。   潜龙榜换了一茬又一茬,武道之盛从未落下。   崔元央叹了口气:“屠魔效果还是那样……人间英杰虽多,在我看来年轻一辈里也就岳姐姐的徒弟最像人样,我给了她一枚镇魔司玉牌想忽悠她将来接班,可惜她好像和岳姐姐脾气类似,只喜欢孤身独闯。”   夏迟迟撇撇嘴:“女人,遇上克星的时候就知道了……她师父都逃不过,她算老几。”   唐晚妆道:“给她递个信,让她通知一下她师父,星河现世,她岳红翎该出山了。还有,顺便让不器递个信给那只死乌龟,在海外漂这么久了,腻不腻啊……”   ……   古剑湖畔。   长腿马尾的少女飞窜在雨夜的竹林,小腹隐隐渗着血迹。   身后跟着一群杀气腾腾的黑衣人,都在厉喝:“她受伤了,血迹往这方向,追!”   少女虽伤,眼眸沉静。夜雨密林,可见度低,四处泥泞,有的是逃走的机会。   她暗查一帮魔门凶徒,竟意外得知这些人有赵王龙雀刀的线索,正在暗谋,还说要献给漠北,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惜正要通知当地镇魔司,就被这些人发现了,疯狂追杀。   “嗖!”身后暗器袭来,少女踉跄着躲开,暗器打在旁边竹子上,打得竹叶疯狂摇曳,水珠泼洒。少女一剑把水珠搅成漫天花雨,趁机再度飞窜数丈。   别让本女侠跑出去……   正逃亡间,前方忽地出现一座草庐。   草庐前立着无名墓碑,一个青衫老者佝偻着身形坐在墓前轻轻地咳嗽,似是疾病缠身。   墓前横放着一柄造型很夸张的大阔刀,暗红的刀身上雕刻着隐隐龙雀之形,张牙舞爪。   这是自从赵王横空出世之后很多人喜欢效仿的大阔刀造型,可惜这么重的单手刀能用的人没几个,流行了一阵风之后就少了很多。但也还是有的,而且清一色的都雕刻龙雀,算是个相对常见的武器,不会有谁看见就想到真龙雀刀。   少女没想到这里还有无关人士,急道:“前辈快走,那些人杀人不眨眼的!”   老者也不知道是不是耳背,无动于衷,还慢条斯理地取了一壶热酒,慢慢浇在阔刀之上,低声道:“清明时节正好……既然你来了,就替他陪我喝一杯?”   阔刀似是嗡嗡作响。   老者笑道:“你说他没死,我在祭谁?那你说,这么多年下来渺无音讯,与死何异。”   阔刀嗡嗡。老者大笑:“是吧,你也这么认为。”   少女看不懂,顿足持剑拦在老者身后,转身面对后方追兵。眨眼之间人影幢幢,数十黑衣人团团围了过来,都在大笑:“怎么不跑了?”   少女道:“这位老人家是无辜的,先让他走。”   黑衣人都在笑:“潜龙第一凌若羽,就这迂腐之辈?你曾经的潜龙前辈,什么岳红翎啊、赵长河啊,要是都像你这般愚蠢,潜龙榜早就成了死蛇榜了,哈哈哈哈……”   凌若羽大声道:“他们二位的名讳岂是尔等鼠辈能够直呼的!若是他们在此,行事亦当如是!”   老者耳朵微动,阔刀上的龙雀之形好像很是诡异地回首。   就像一个双马尾少女后仰探头。   潜龙第一耶……   “得了吧,赵长河早死了,谁不知道当年那血色长河就是他性命所化,他的刀剑都轶散人间任由人争来夺去,活人能这样?”   凌若羽大怒:“胡说,乱世榜既然没除名,前辈就没死!”   “乱世榜还有什么九幽飘渺,之前都睡了整个纪元了,赵长河再没死也不外如是。”黑衣人不耐烦起来:“行了,就算赵长河在这里也救不了你,既然你为了个老头自陷死地,那就去死吧。”   “嗖嗖嗖!”刀光剑影奔袭而来,凌若羽深深吸了口气,手中长剑骤然刺出。   夜雨仿佛消失不见,眼前只有一抹残霞照耀天际,苍茫落日现于人间。   老者神色微动,低声自语:“落日神剑……这姑娘竟是……”   “呛!”随着一声剑鸣,黑衣人捂着喉咙,死了四五个。凌若羽踉跄后退,旋即腿一软,半跪在地喘息。   剩余的黑衣人心有余悸地再度围了上来,为首的黑衣人笑道:“潜龙第一名不虚传,但也到此为……”   话音未落,老者咳嗽着慢慢站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细长的剑。   他慢慢走向黑衣人的方向,好像那里什么都没有。   凌若羽大惊:“前辈小心!”   “哪来的痨病老头,装腔作势!”为首的黑衣人狞笑起来,忽地一剑向老者咽喉刺去。   老者只是慢慢地走着,那一剑莫名就刺了个空,那佝偻的身形咳嗽着继续前行,慢慢进入了竹林,再也看不见。   几乎同一时间,场中几十黑衣人的咽喉处溢出了血迹。   为首的黑衣人捂着喉咙,骇然低语:“韩……”   “扑通……”数十身躯同时栽倒在地,再也没有声息。   凌若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诡异至极的场景,心中也浮起了一个名字。   韩无病。   她如梦初醒地大喊:“韩前辈!有地榜魔徒正在觊觎赵王战刀,请前辈出手相助……”   “地榜?”韩无病好像在笑,声音已经来自很远很远:“拿起地上那把喝醉的破刀,守护它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第八百六十九章 妖刀记   喝醉的破刀?   凌若羽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打量躺在墓碑前的大阔刀。   阔刀安安静静地横在那里,身上还有酒香。不知怎么的,明明只是一把刀,却总能让人脑补出一个少女趴在那里两眼圈圈,嘴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言语。   难道还真是一把能喝醉的刀?   这种诡异的灵性……如果刚才那位前辈真是韩无病,那这把刀莫非就是真龙雀!   少女心中打鼓,如同朝圣一般双手去捧刀。   一捧没捧动,好重!   这真是人能单手挥舞的兵器?   最早的龙雀几十斤,天知道赵长河重锻之后多少斤。大概“斤”这个量词已经不适用了,该用“钧”。龙雀有灵会自动贴合主人最顺手的重量,多重都无所谓,可外人要拿那就受着吧。   凌若羽可是玄关九重、潜龙第一,力量也不是说笑的,可此时负伤也使不动力,俏脸憋得通红地死命拖,差点把伤口连累得崩裂了,才艰难无比地拖着这破刀进入了竹林。   此地不安全,魔门既然已经有了龙雀出现于附近的线索,很快就会有别人找上来,不能让圣刀流落在魔徒之手。   穿出竹林便是古剑湖,剑湖对面就是剑湖城,里面有镇魔司人手,可以求助……   迷迷糊糊的龙雀都被拖得醒了三分,觉得这个吭哧吭哧拖刀的小妹妹好萌。   那般标准的落日神剑,这必是岳姨娘的徒弟无疑,那不就是和自己同辈,按理可是要喊自己雀雀师姐的!怎么对我那态度跟朝圣一样……难道三十年过去,历史已成传说、她师父也不跟她提情事,以至于她竟然不知道所谓赵王就是她师父的老公吗?   对,应该是这样,否则她见到韩无病应该喊一句叔父而不是前辈。   小师妹您是真不知道自己的背景不仅仅是一位天榜师父吗?   少女满头大汗地好不容易拖着醉刀出了竹林,前方骤然宽广,一面如镜大湖出现在眼前,夜雨打在湖面,四处涟漪。   剑湖夜景很美,少女心中却不美。她很清晰地感应到警兆,有人正在循迹接近。   “原来在这里。”掠空声起,一个枯瘦男子突兀出现在眼前,身后影影绰绰又跟着无数人。   男子拦在湖畔,打量着凌若羽轻笑:“凌姑娘缥缈孤鸿,身轻若羽,轻功历来为江湖称道。怎地剑湖城近在咫尺,却不快速入城,却拖着一把这么重的刀拖累性命?”   凌若羽深深吸了口气:“人榜三十九,毒无常常万春……原来你也是天魔会的人……”   “不敢当,不过一介小卒。”   “当今朝廷鼎盛,天榜如云,你们做了再多也无异于蚍蜉撼树,到底在图谋个什么?”   “那就不劳姑娘费心了……”常万春笑道:“只要拿到这把刀,自有我们的用处。至于姑娘你,潜力世所共知,倒也是个好苗子,不如跟我们一起回去,有你好处。”   无数惨痛的历史证明了反派死于话多,常万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言语之间,一双魔手已经掐向凌若羽的咽喉。   当普遍世人的实力都提升一截的现在,人榜中游的实力已经秘藏二重,凌若羽还在玄关,实力差得有点大。这是连以弱胜强败中求胜的资本都没有,何况此刻负伤不轻,怎么看都没法打了……   凌若羽绝望地挺剑而出,做濒死一搏。   能死于此地算是幸事,要是被生擒……   正绝望地想着,耳边忽地风声呼啸,就像一片大门板在面前呼过一样的声音,紧接着伴随常万春的惨叫声,在夜雨之中凄厉无比。   一只断臂飞起,血光喷溅。   凌若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把大阔刀自己跳起,劈头盖脑地冲着常万春就是一顿猛剁:“狗爪子探哪呢!拿到这把刀?就你也配!臭杂鱼!”   那每一劈都是开山裂石的力量,狂暴无比的杀气和威压震得就连站在身后的凌若羽都差点动弹不得,更别提直面威压的常万春了。   只在刹那间,枯瘦的身躯就被劈成了十七八块,内脏散落在地,鲜血汩汩流淌,被雨水冲刷,场面诡异凶残。   人榜中游,秘藏二重……被一把会说话的刀一个照面就剁碎了,连个反抗姿态都没摆出来……   跟着常万春前来的一群黑衣人全都傻了,看着兀自蹦蹦跳跳的阔刀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妖……妖怪……”   龙雀高举着,一路向他们冲了过去:“哪来这么多杂鱼,都去死!”   天空一阵惊雷,劈在龙雀刀尖。   龙雀浑身抖了一下,“啪嗒”掉在地上,在湖畔草地上弹了两下。   凌若羽:“……”   随着雷电劈落,又有一道人影降临:“如此威势,果然是龙雀无疑。刀灵如此,几已成妖。”   凌若羽很想说,威势指这被电得在地上抽搐的傻样?但没有心情说出来,因为眼下的这位可是地榜,据说差一点就能破御了……   地榜三十四,惊雷剑厉黄泉。   少女不知道该哭还是该振奋于造化。这根本就不是她一个潜龙榜人士应该牵涉的战局,如果没有遇到韩无病和龙雀,自己早逃到城里找救兵去了,这按理本该是神魔之下第一人韩无病解决的事情,不知为什么莫名其妙的丢给自己一个玄关姑娘来唱主角……   龙雀哼唧唧地从地上弹了起来:“你又是哪来的废物?敢说我是妖怪!”   厉黄泉一挥手,身后人影散开,隐隐成了个阵型:“尊驾虽强,可惜刀终究只是一把刀,代替不了人之力。而且智力好像……咳,我们自有办法让你发挥不出来。”   你是不是骂我弱智?龙雀转头问凌若羽:“他刚才是不是在骂我?”   凌若羽没法回答。   龙雀向后一跳,刀柄自动进入了凌若羽手中:“谁说我们没人了?”   凌若羽:“?”   我都拿不动你……呃不对。   刚才重得需要自己死命拖着才能拖出竹林的重刀,此刻在手中的重量就像自己用惯了的长剑,如此轻盈。   “挥我。”龙雀说。   凌若羽没挥过刀,下意识挥了一下,本能地也注入了真气。   然后就感觉自己的动作被刀带着有些变化,从挥剑般的轨迹变成了横空一刀怒斩,砍出了自己从来没有的气势压顶,雷霆万钧。   “轰!”   注入刀中的真气被激发,连带着触发了刀中蕴含的力量,一道半月斩刀芒轰然扫过,拦在剑湖前方的黑衣人尽数被一刀斩成两段。   哪怕是地榜的厉黄泉面对这一刀都无法硬接,也只能极为狼狈地闪开,在地上滚了好几丈都没停下来。   千军破。赵王曾经借此力敌千军,在千军万马之中横扫敌营的狂战之刀!   前辈遗技,不过展露冰山一角,就让少女心中卷起惊涛骇浪。此刀出世,如果真落在邪魔之手,真正足以搅得此世江湖地覆天翻!   “走。”龙雀快速往湖中一窜,凌若羽没能拉住,被带得腾云驾雾往湖中栽了进去。   “扑通!”连人带刀坠入湖中,眨眼不见,徒留湖上汩汩冒着的血迹。   厉黄泉在地上打了个滚,气急败坏地跳起:“追!剑湖之底就是一个独立剑室的秘境,无路躲藏!她们这是自陷死地!”   龙雀确实带着凌若羽进了湖底剑室。   剑室早被清理,霜华的遗骸很早就被四象教接回京师厚葬,剑室之中悬挂的各类上古宝剑也被夏迟迟收藏于皇室,曾经韩无病能在这里感受到的各类剑意至今也已经消散无痕,再也没有什么特异。   徒留一个曾经藏着天书总纲金箔的蒲团,似乎是在纪念什么。   凌若羽又伤又疲地跌坐在蒲团上,把龙雀搁在一边。又辛苦地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嗑药,口中小心地问:“您……真是龙雀圣刀?”   龙雀极为享受亲亲小师妹这么尊敬的称呼,叉腰道:“放心,小师……反正有我在,那些杂鱼伤不到你一根毛!”   少女沉默,没你的话我早就跑去搬救兵了,哪里会独自遭遇这些……有你在,好像也没多靠谱,别人为了捕捉一把刀,自有对付一把刀的完全准备……何况你智……算了,酒醒了没?   现在自陷于这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环境里,少女想不出还有什么机会活命。   她终究没说这些,只是叹了口气:“我略微调息片刻,等恢复些气力,我突围引走厉黄泉,你从另一个方向走。以你的实力,只要不在陷阱,别人都不是你一合之敌。”   龙雀一愣:“你什么意思,你引走他们,你自己不要命了?”   凌若羽笑笑:“你是赵王战刀,不当落入邪魔之手。离开之后速去京师报信,这伙天魔会的人总感觉别有所图,后面可能还有别的存在指使,不是普通的野心之辈。嗯……有机会的话,帮我去天山,给我师父报个信,她叫岳……”   “你师父不用介绍。”龙雀叉腰偏头,看着这小姑娘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但这傻子除了经验浅些,性情和她师父好像啊,也和那姓赵的臭杂鱼好像啊。   这就是他们心中的江湖?生与义不可得兼,舍生取义直如等闲。就像她的师父与师公初见那一眼绵延至今,即使明知道那有命运的摆布,依然无悔那场相遇。   “哐!”外面传来攻击空间界膜的声音,小小的剑室开始摇晃。   这种小型的独立空间,根本挡不住早有准备的人蓄意入侵。   凌若羽握住剑柄,低声道:“准备,我会往右边……”   龙雀在刀里抄起了手臂:“你知不知道有一种空间之法,是空间交叠?面上看着是这个空间,实际打破了会发现还有一个空间。我主人把这叫套娃。”   凌若羽愣了愣:“所以?这里其实叠加了另一个秘境?”   “是啊,一旦他们打破空间壁垒,那个秘境就会暴露出来了。”龙雀笑嘻嘻:“那时候才真叫乱成一团,我们早有准备,自可暗中取栗。”   凌若羽道:“想不到早被世人认定为没有内容了的古剑湖底竟然还有秘境叠加……难道里面还有未曾出世的上古魔神?”   “算是……吧。”龙雀有些心虚,某人上次被当成上古魔神结果被捉奸的过往还历历在目,不知道还想不想被人当一次上古魔神。   夏迟迟等人不知道龙雀为什么离家出走,反正这雌小鬼调皮得很,做这种事看起来很正常。却都忘了认主的刀灵和主人心灵交感,当赵长河在沉眠之时它不知道主人在哪,可当赵长河醒了它自然也就知道了,完全是按捺不住跑出来找主人,根本不是所谓离家出走。   所以龙雀在这附近出现,其实就意味着赵长河就在这里。想捕捉龙雀的邪徒们一时半会都没想到这一点,这看似安静的古剑湖,堪称此时天上地下最恐怖的所在之一,其恐怖程度绝不会逊色于夜宫与九幽深渊。   说来不知道这时候引人打破秘境进去了,算不算提前太多,应该还好吧……理论上主人应该是已经苏醒了,这时候最多算在赖床,提前十天半月出关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反正他不会责怪,这可是你亲亲老婆的亲徒弟,我也是你亲亲宝刀,不来救我们还在这坐莲?   别逼我切得你以后都别坐莲了。   凌若羽却在大急:“你是有灵至宝,万一那个上古魔神也对你有了邪念怎么办?”   龙雀:“……”   原来还能这么想的吗?他能对我有什么邪念?就那杂鱼难道还想曰刀啊……   “哐!”地动山摇,空间开始有了皲裂之相,已经能隐隐听到外界的传音:“别躲了,此地周遭已是天罗地网。乖乖交出龙雀,看在你的潜力还能收你为用……”   “还是走吧,别惹上古魔神,横生枝节!”凌若羽忘了分头跑的计划,一把拎起龙雀就要跑路。   “你急什么,那也不一定是上古魔神啊,就不能是今世武者误入秘境?你难道没入过啊?”   凌若羽:“……”   “哐!”能量再度轰击壁障,空间壁垒砰然破碎。   凌若羽脚步戛然而止。   厉黄泉等人涌了进来,神色也是一僵。   眼前根本不是人们所认知的上古剑室,而是漆黑一片的幽垠。   幽垠本无光,但眼前有光。   那是一汪幽静的潭水,水中朵朵莲台已经接近枯萎,只有残留的生命之意告诉着人们它曾经的属性。一条大汉盘膝坐在一朵莲台上,身穿朴素的武者劲装,看不出任何强大的迹象,直如凡人。   唯有那闪闪发光的眼眸,虚室生电,照亮幽垠。   龙雀探头。   他脸上的疤怎么没了……姐青结。   可没了疤的他看着还是很凶,那臭脸平淡,眼眸瞪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龙雀自己在内都有一种胆战心惊的错觉,好像被什么怪兽盯上。   那是屠神弑魔多少征战带来的杀机与威严。   他的眼眸落在凌若羽身上,又看了看她手中的龙雀,平淡的神情有了少许怪异。   雌小雀居然肯适配别人的重量?老子睡了一觉,被牛了吗?   察觉到他目光落点,凌若羽下意识把刀往身后藏,挺剑护在身前,谨慎道:“这位前辈,我们无意打扰前辈安歇……”   厉黄泉等人怎么看都看不出面前男子的实力,但那威严与杀机还真做不了假,而且感觉生命之息平和,又不像恶人。这复杂的气感,会是哪个上古魔神?   他心念电转,打断凌若羽的话:“前辈,这妖女持妖刀行凶,屠杀无辜者不计其数,如今湖畔尸横遍野,我们急于斩妖除魔,追入此地……还请前辈行个方便。”   赵长河神色古怪:“你的意思,那是一把妖刀?”   “不错,其血腥凶戾,前辈应该感受得到……那是杀了多少人命所致。”   凌若羽大急:“不是的,前辈,这刀是一位让人尊敬的前辈英雄所有,所斩皆是魔徒!”   赵长河复读:“令人尊敬的、前辈英雄。”   凌若羽大声道:“不错,那是一位盖世英雄!晚辈此生除恩师之外最敬之人!”   “胡说八道!”厉黄泉厉声道:“那明明是个丧尽天良下流无耻之徒,不知败坏多少良家女子名节!”   赵长河面无表情。   你妈的……   老子是睡了又不是死了,外面现在就这样黑我?该不会是瞎子写的?   厉黄泉暗道虽然看不透这厮实力,想必不会比龙雀高哪去,一旦自己取得龙雀,也不会再顾忌这刚睡醒啥都不知道的玩意儿。便厉声道:“妖女正在暗中疗伤,我等先拿下这妖女,再与前辈分说!”   说着忽地出手,一剑削向凌若羽咽喉。   赵长河不露痕迹地弹指。   凌若羽正要挥剑招架,忽地感觉手中龙雀又不听话了,从一个极为诡异的角度斜撩而起,却不再是之前狂轰滥炸的模式,那刀芒只是一闪,随风入夜,润物无声。   厉黄泉咽喉忽地出现一道血痕,“嗬嗬”地捂着喉咙仰天而倒。   小楼一夜听春雨。   凌若羽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刀再度一闪。   四周幽垠如血波翻涌,下一刻跟着厉黄泉闯来的黑衣人尽数浑身血液爆裂,尸横就地。   血满山河。   凌若羽呆愣愣地看着四周鬼狱般的场面,暗道完了。看来龙雀是酒醒了,忽然变得这么灵动……可如今怎么看这都是一把妖刀,这上古魔神会怎么对待?   却听上古魔神开口了,语气诚恳:“此刀正气凛然,威力无穷,诚英雄之刀也。睡了一个纪元醒来,不知世间竟出了这般人物,佩服佩服……”   愣是龙雀不需要吃饭,否则说不定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还以为你醒来有什么变化,想不到还是这么不要脸。 ###第八百七十章 新的棋局   遇上不要脸的师公后,龙雀觉得这个小女侠师妹挺可怜的。   杀人的不是她,“圣刀龙雀”的正主儿也就在身边随时可以收回去,但世人看见的乱世书却是这么写的:   “清明。凌若羽得龙雀之力,以玄关之躯,连斩秘藏二重常万春、秘藏三重厉黄泉,剑湖震颤,神鬼皆惊。”   “因神器之力,无法直接替代排行,榜单依次补位,凌若羽进位人榜末尾。”   “人榜七十二,凌若羽。”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凌若羽欲哭无泪。   现在全天下都知道龙雀在她这么个小卡拉米手里,还特别指明了位置在剑湖,此后的明刀暗箭怎么防?要来抢刀的怕不是什么秘藏了,御境都要来了……   还什么江山代有才人出,听起来好像是这个时代的主角似的,风骚得很。实际呢?   原本凌若羽心气高着呢,一心想要效仿师父当年,打一个震惊天下的人榜之战,一步直登人榜五六十而不是吊车尾挤上去。   那一年的乱世榜,那一届的潜龙,至今被视为有榜以来无法超越的一场风云际会,为无数话本津津乐道。当年榜首那几个人所有举措包括装逼方案都成为历代年轻人们群起效仿的对象,何况是自己师父……   现在这整的,战绩全是宝刀之功,排位可怜巴巴地往上挤一位,像个毫无逼格的关系户。   少女人前显圣的江湖梦都被毁完了,还跟着无尽的危机。   师父说过,乱世书是个瞎了眼的混账写的,除了长得好看之外别无优点,若有缘见到当斩之。   师父果然从不骗人。   不过凌若羽也是洒脱之辈,事情都这样了,也没闲工夫纠结。确定了眼下这位“上古魔神”并没有抢夺龙雀的意思,便背起龙雀准备离开:“无意打扰前辈,就此别过。”   赵长河跟在身后笑:“被乱世书这么一坑,你出去不会被人生吞活剥了吗?”   凌若羽道:“近处便有朝廷镇魔司,我可以求援。”   “哦……你是朝廷的人?”   “算不上。”   “当今是何年月?”   “大汉朝,天汉三十一年。”   当真三十年了啊……赵长河轻轻吁了口气。   “前辈后会有期。”见“上古魔神”前辈不说话了,凌若羽便行了个礼,背着龙雀走了。   赵长河摸着下巴,目送她的背影没阻拦。   这小姑娘一看就是红翎嫡传……红翎居然收徒弟了。   岳红翎的徒弟,这种因果不是一般人能担的……当初自己曾试图拜红翎为师,这份师徒线没有延续就断绝了。有这因果在前,岳红翎不可能轻易收徒弟,不管考验哪个孩子,都会不自觉地拿来和他赵长河做对比,一般是实在收不下去的。一旦她收了,那便是认可这丫头有资格作为第二个赵长河,承续她们夫妻的江湖。   正怀念间,虚影一晃,双马尾萝莉拦在主人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就把我丢在小丫头身上,让她带我走?你不要我了?”   赵长河忍不住笑:“她那一身剑意是典型的红翎嫡传,红翎的徒弟也就是我的徒弟,将来如果我要传承刀法,说不定还真把你送她了。这叫祖传名刀,不是很常规么?”   龙雀语塞,按这么算好像真的很正常诶……但我真就只是一把刀嘛?   “我不管!”龙雀开始打滚:“你不能不要我,不能把我送人,不然我就造反!”   赵长河哭笑不得:“说着玩的,我怎么可能真把你送人?”   龙雀打滚:“那你怎么不带我走?”   “一代有一代的时代主角,如今的主角非常明显是这位小姑娘,她身周缭绕的气运之浓郁简直比我当年都夸张。跟着她能最快速接触如今那些魔徒背后隐藏的猫腻,反正你之所见就是我之所见,就当帮我做个探路的。”   “你真觉得在魔神零落的今天、剩下的魔神都是你老婆的情况下,凡人还能掀起什么猫腻?”   “能。”赵长河道:“当年天道又没死,只是被隔绝于界外,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我们当年肃清了那些魔神,只是面上可见的大头,祂经营两个纪元,有多少暗子能随时变起于界内。如今我们要知道界内之变的核心在哪里,我才能安心打到界外去,终结一切始末。否则一旦妄动,家被偷了哭都来不及。”   “那祂为什么早不在你睡觉的时候变故,要等你醒?”   “什么等我醒……夜无名不是吃素的,我老婆们更不是吃素的,有她们虎视眈眈俯瞰天下之变,祂做什么事都只能暗中布局,等一个契机。实际上祂等待的契机必定是在我醒来之前,只不过我提前醒了……近日天下有什么要事?”   龙雀咕哝:“没别的,一个是我跑出来了,一个是星河现世。”   赵长河心中微动:“理论上,星河现世之日,才是我真正出关之时。在我出关前提前把你和星河掳走,有可能就是这一次战役的核心。但一个小姑娘乱入,把我提前唤醒……所以说这就叫主角。”   龙雀:“……”   难道不是我离家出走导致的?按这么说我才是主角。   赵长河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是你和这小姑娘交会,才激起风云,所以我不带你走,先跟她一段时间。反正那也是你亲亲师妹,你怎么还嫌弃上了?”   龙雀并不嫌弃凌若羽,还挺喜欢的,只要不是杂鱼主人把她送人就行:“可她的意思,又不会带着我到处跑,像是要把我送回京去。”   “她这种命数,没事都会有人给她搞点事,怎么可能平平庸庸地把你送回去完事?放心,送不回去。”   龙雀无可奈何,气鼓鼓地抄着手臂蹲回了刀里。   那边凌若羽刚刚离开剑湖,一群镇魔司悍将就围了上来:“凌姑娘留步!”   凌若羽直接摸出一枚玉牌。   镇魔司众人:“……”   搞了半天这位是自己人,还是上司。玄关水准就有资格佩玉牌的,镇魔司创建以来只为一个人开过这种后门,那是当年唐首座给赵王开的。   这位凌姑娘来头有点……   凌若羽疲惫地解下龙雀:“这便是龙雀圣刀,在下将它交付朝廷,功行圆满,这便别过。”   “凌姑娘别……”镇魔司负责人赔笑:“我们剑湖城小地方也没什么强者,护送不起圣刀的。既然大人自己就是我们上峰,还不如劳烦大人再担待一些时日。”   凌若羽奇道:“怎么就小地方了?琅琊近在咫尺,岂不是一方镇守?乱世书闪了这么久,他该不会没收到?”   “玄冲大人路上遇袭,战况未知。”   凌若羽皱紧了眉头。如今剑湖周边可谓风起云涌之地,要是崔首座再不来接应,恐怕靠玄冲前辈是不够用的。但自己总不能在这干等,再等下去说不定真出大事了。   只能无奈道:“这样吧,你们帮我隐藏行迹,暗中送我入京,这可以办到吧?”   镇魔司众人都道:“如今入京之路必定被人盯得严严实实,稍有不慎便出岔子。若依属下之见,大人不妨躲一躲,等崔首座来了那便什么都不怕。”   “不能干等。”凌若羽沉吟片刻,忽然道:“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镇魔司众人微愣:“大人这是何意?”   “过两日是吴侯五十五周岁寿辰,据说唐丞相会亲自到场。与其在这被动干等,我还不如顺漕运南下,直赴姑苏。到时候如果唐丞相在那自是一切好说,便是不在,那也是强者云集之处。吴侯乃一方霸主,又是赵王好友,有他主持护刀,我这使命就当真可以交卸了。”   镇魔司首领想了想,认同:“是个主意,别人也想不到大人会在这种时候带刀南下,路上更是平安。”   凌若羽又道:“另外我路上曾听人说,星河之意现于东海,是真是假?”   “有的。这消息我们今天也刚刚递交京师,原来大人已经有数了。”   凌若羽颔首道:“有这消息在,别说唐丞相崔首座,指不定朱雀玄武二位尊者还有我师……都会来。那就这么定了,给我块布把龙雀包着,即刻安排行船。”   赵长河还在湖底,感应着少女背着个大门板坐在船头,颇觉有趣。   都不需要别人给她搞风搞雨,她自己就在冲向风雨最盛之处。   “还想躲我们多久?”耳畔忽地响起声音。   赵长河转头看去,身边水中渐渐浮起飘渺的身形,正如水中仙子,如梦如幻。   藏在套娃空间里,别人找不到……这一旦出来了,身处山河之间,飘渺当然第一个就找到了。   不仅飘渺找到了,夜无名都写歪屁股书坑少女了,很明显也是看得门清。现在就不知天道知否……如今经过无数轮的打击,在世界信息方面,天道显然已经比不上夜无名。她这次的乱世书胡扯,大概率就是在骗天道,而不是为了坑区区凌若羽的。   听着飘渺怨气满满的话,赵长河只能叹气:“我可没躲,我沉眠着什么都不知道。但你们也别怪九幽,她这么做还是有理由的。”   飘渺当然知道这道理,便是现在她自己找到了,也不会就大嘴巴告诉所有姐妹,此刻更分外理解夜九幽此前的心情。   可与男人相恋没多久就分隔三十年,那气终究没法这么容易消:“夜九幽人呢?干嘛去了?”   赵长河道:“我醒时已经不在……我估摸着她应该是找到了夜宫的线索,正在核实吧。也只有夜无名的消息能让她放开其他事宜……”   “那你呢?”飘渺怒道:“拿自己的命去帮夜无名,一去三十载,你心里岂不也是只有夜无名!把我们当什么了?”   赵长河无奈道:“我这么做怎么可能是为她?”   飘渺一个字都不信:“那能是什么?夜无名要与天道同归,把三界都送你,你要是对她无意,这个结果对你岂不是最好的?何必豁出性命?”   “我豁出命,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死不了,我们本就有复苏后手,你又不是不知道。”赵长河轻轻搂着飘渺,柔声道:“我曾经每次突破,都有心虚不安的不踏实感,现在才算再无后患。这件事早晚要做,趁着那个时候是最佳的机会……没有事先和你们说好,是我的错,但我们寿元无尽,还有很长的时间。”   飘渺臭着脸不说话。当然不可能事先说好,一旦说了绝对不可能会有任何人同意。其实不逼到当时的份上,飘渺都不可能把所有力量借给他做这种事,别说其他。   赵长河又道:“相对于我们早有复苏后手,她夜无名已经自爆过身躯了,若是再爆神魂,那就是真的再无余地。我们不能做这种没有后路的事情,一旦发现天道没死,后续需要她与九幽的合作才行,结果她已经死了,那怎么办?所以我必须阻止那傻逼自作聪明的一步。”   飘渺叹了口气:“夜无名筹划两个纪元,方方面面所思当无遗漏,那一步是一定可以成功的,只是你本能的不愿意,找着各种借口……仅此而已。”   赵长河沉默。他并不能确定夜无名那一步到底能不能成功,或许确实可以,但他知道另有方案,完全可以不需要走到那一步。   没有必要死,为什么要死。   “她欠我的还没还,凭什么说死就死?自以为是地安排一切,我用得着她安排?”赵长河磨着牙:“就算要弄死这妖女,那也是我来。”   飘渺瞥了他一眼,暗道真能让夜无名那混账玩意被男人征服倒也不失为一件快事,这事和九幽可以再商议一下,看看怎么操作……   口中却不可能去扯这个,淡淡道:“如今天道未亡,后患难消,你有什么计划?”   “我刚睡醒,很多事情还没弄清,先观察几天再定议。”赵长河道:“首先我也要先找到星河……我身后眼还她了,与她之间再无瓜葛,只要她想隐藏,我们一辈子也休想找到夜宫……只有星河才是连通我与她之间的钥匙。”   飘渺道:“我们找不到星河就算了,难道它与你的联系都切断了?”   “是,认主感应切断了……毕竟当时那一箭已经算是放她独立成界,如今我也无法感应到她的具体所在。另外……”赵长河顿了顿,低声道:“我很怀疑,现在到处都在传的星河消息,有可能是个陷阱。”   “所以你让龙雀去调查?”   “龙雀和星河朝夕相处在戒指里,从小打架长大。若论天下与星河最熟悉的人,不是我,是龙雀。但凡星河有稍许问题,龙雀必定能第一时间发现。而我暗中观察,在外人不知道我已苏醒的情况下,当可一局定乾坤。”   飘渺神色古怪地看了他半晌,轻声叹息:“为什么我忽然觉得你还是睡觉好点,一旦醒来便是如此殚精竭虑的。其实吧,位界没你,一样运作……夜九幽身为此世之源,如今沉淀三十年,恐怕达到什么层面你都不了解了,还真以为缺你不行?”   赵长河腆着脸凑前几分:“你这是心疼?不怨我了?”   飘渺附耳低语,呵气如兰:“要我不怨你,除非你补齐三十年的公粮。”   赵长河自己憋了三十年,见到美绝人寰的飘渺又何尝不是心猿意马,早都想亲热了。可惜人家冷脸,不是氛围。如今飘渺都开始挑逗起来了,哪里还客气,伸手就去解她腰带。   飘渺笑吟吟地按住他的手,冷哼道:“可惜我的反应央央都能共享,只要你还不想把自己醒了的事宣扬得天下皆知,那就给我憋着。”   惨被挑逗又寸止的赵长河捂着憋得快炸的二弟,欲哭无泪。   所以说别得罪女人,连飘渺都会玩这套了,这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第八百七十一章 护刀之路   事实上怨气沸腾的姐妹们这些年来有过多次共识,他醒了就晾着,要让他求着才能亲热,谁主动贴上去谁是狗。   飘渺当然不想被人笑话……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很轻松地保持距离,让他跪求。   可见了面才知道那压了三十年的思念如潮水般涌来,哪能真的心如平湖?看着与他冷脸保持距离,其实心中都不知多想拥抱过去,用力地拥吻。   看赵长河憋得蛋疼的样子,飘渺面无表情的,心中暗想你倒是来点甜言蜜语跪求啊,那我就半推半就从了……什么不想让央央感受到,那不过是个借口,就算真被央央感受到了那又怎么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这么多年下来,两人又不是闲着吃干饭的,早就研究出怎么隔绝互相感知的方法了,也就傻男人不知道。   赵长河也是刚醒过来不久,脑子尽想着世界局势了,还没运转细致。在那干坐了几秒终于慢慢恢复了点言情状态,见飘渺绷着脸又不说话又不走人的样子,哪能不知道老婆在想什么,立刻挨着凑了过去:“渺渺~”   飘渺干呕了一下:“你叫我什么?”   “总要有个亲昵称呼嘛,一般人免了姓就够亲昵,你无姓,自当另寻爱称。总不能直挺挺的就喊飘渺,多生分啊……”   “但被你这么说得我好像姓飘。”飘渺绷着脸道:“少跟我来这套,你沉眠之前没见过这种恶心人的套路,睡醒了怎么变恶心了?”   “那是因为之前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卿卿我我。”赵长河低声道:“是我的错……”   飘渺沉默。   认真说来不能算他的错,大家面对的东西本来就压力很大,修行、布局、筹谋,确实没太多时间卿卿我我。只不过这其中一个占比很大的部分是在和夜九幽谈情说爱,这想起来确实让飘渺很不是滋味,那时候她才刚刚跟他好上,转头就去泡别人去了。   心知在当时争取到夜九幽是很重要的事情,要是当初那一战夜九幽是敌人,推演一下要多难打,别说做到御敌于无形之间了,死伤惨重都是可以预期的。飘渺自然不会对此说什么,可突兀听见赵长河认错,还是颇有几分叹息。   她叹了口气,轻轻靠在赵长河肩头,低声道:“当时时间紧……但如你所言……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只要你心不改,那便没有什么。”   赵长河轻轻搂住她的肩头:“对我不过一觉醒来,我倒怕你们三十年过去,要忘了我了……”   飘渺板着脸道:“你就这么看我们?”   赵长河嘟嘴去亲:“不然怎么都不让我碰了……”   敢情等在这呢?飘渺一把拦住他的猪嘴,冷笑:“莫说三十载对我而言不过一瞬,便是三十个纪元那么长久,那又怎么着,你当我飘渺是什么人了?”   赵长河开始撒娇:“但你不理我……我怕嘛……”   说着直接嘟嘴在她拦在面前的玉手上啄了一下:“这样才踏实点。”   飘渺又好气又好笑:“就靠这死皮赖脸追的九幽?”   赵长河腆着脸道:“靠这样追的你啊……”   “滚。”飘渺推着他的脸:“别跟我耍无赖!”   实际赵长河完全能够感受到她手的颤抖,分明就是一推就倒的绵软无力,心中有数得很。便很快抓住她的纤手,柔声问:“所以你要我怎么喊你?”   飘渺抽手,一时没抽出来,便绷着道:“当然就是飘渺,我并不习惯喊别的,也不需要什么昵称。你放、放手……我要动粗了!”   赵长河握住不放:“说你们无姓,倒也不尽然……你既跟了我,此生自当冠我之姓。”   飘渺心中不自觉就跳了一下:“你……”   话刚出了个音,手上大力涌来,一下就被他拉进了怀里,紧紧拥着:“别挣,让我抱抱……我好想你……”   飘渺感觉力气都没了,整个人软绵绵的,他的情话能让人心里麻麻的,他身上的气息如此熟悉好闻,比以前还更吸引人了。因为这一次他的躯体也用了大量与自己相同的莲台打造,互相都能催动本能的情欲。   越发赖皮了。   她微微喘息着,推着赵长河的胸膛,勉强道:“别指望这样死缠烂打两下我就原谅你,给点实际的。”   赵长河道:“捉了夜无名给你处理怎么样?”   飘渺怔了怔,忽地露出一丝笑意:“好啊。那就等那一天你再碰我,现在离远一点。”   赵长河:“……”   远在夜宫的夜无名捧着一册书,低声自语:“活该。等着吧。”   看着苏醒的赵长河,夜无名面上没有表情,心中有点说不清的小慌。   现在从赵长河到他身边的整个势力基本上都把“打上夜宫、捉了臭瞎子”摆在面上作为战略目标了,她夜无名还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真要趁着赵长河睡觉,各个击破去把那些女人一个个收拾了,却又做不出来,也不想被天道捡便宜。好像只能缩在一隅等人进攻,唯一能做的竟然是看看能怎么阻止赵长河接洽星河。   布局两个纪元,以天道为敌、以众生为棋的大佬,怎么混成这样了……   就连“活该,等着吧”的小小诅咒都没能成功,因为赵长河已经啃上去了。   飘渺半推半就地阻拦着,却根本阻不住她自己心中汹涌的情感,没多久就被男人吻上了唇,防线瞬间崩溃失守,只剩含糊的咕哝:“你没完成,怎么能吻我……”   夜无名:“……”   不但吻,还上手了呢,再下去衣带都要被解了。还山河社稷之神呢,真没用,被人这么简简单单的缠打两下就败退了,就你怎么守得住河山?   夜无名莫名地想搞个破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神念落在远处正在行船南下的凌若羽身上,露出了久违的妖女笑容。   让你们想捉我。   “嗖嗖嗖!”一道钩索钩在了船沿,一个男子身影从岸边飞速登船而上:“请凌姑娘出舱一叙。”   好不容易有个安静氛围养伤恢复的凌若羽还没休养一炷香呢就被打扰了,憋着一肚子气仗剑走出了船舱。   受伤这么久了没个好好休养的机会,又闹什么幺蛾子啊,让人睡个好觉会死啊……话说都故意反其道南下了,怎么还会被人知道自己在这船上,有叛徒?   走出舱外,就见到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站在面前,倒持剑柄拱手道:“龙浩扬见过凌姑娘。”   “是你啊……”凌若羽当真累得不行,疲惫地道:“龙公子半夜三更的登船,有何见教?”   “不过是突发奇想,觉得人人都以为姑娘会北上京师,在北边布下天罗地网,姑娘又怎么会往里钻?说不定会反而南下呢……在下试着向南而行,见到夜行船,出言一试,果然在此。”   凌若羽:“……”   就算你猜到我可能南下,也不一定就想得到是乘船;就算笃定必是乘船,这南下的夜行船也不止这一艘,你怎么一试就中?当真运气这么好?   少女剑心敏锐,忽地就感受到了一次赵长河曾经体验过的那种冥冥之中被安排的味道,似乎有一条命运之线被谁恶意地拨弄。   这个龙浩扬可不好惹,看着长得不错风度翩翩的,可却是典型的黑道人物,镇魔司暗中调查他们贩私盐之类的走私问题也挺久的了,目前没有证据。但他会出现在这里就是个证据,因为只可能是为了圣刀而来。觊觎龙雀圣刀的当然不止一伙人,但毫无疑问都是坏人,正经人谁敢啊……   此人乱世榜排行人榜六十七,秘藏一重。要是自己状态好,这倒是一个曾经梦寐以求的挑战对象,说不定一战破境还能取代排名,可现在伤疲交加,怎么应对?   再难也要应对,这是大运河,没地方跑。   凌若羽慢慢拔剑,遥指龙浩扬:“便是在此,龙公子当如何?”   龙浩扬看了看少女身后厚布包裹的大门板,饶是这姑娘大长腿挺高的,这刀还是快要赶上她人差不多高了,这看上去实在反差萌。龙浩扬也忍不住笑:“姑娘受着伤呢,真要背着这么大的一把刀和我交锋?我看还不如交出圣刀,我让它拖累一二,反倒让我们势均力敌一些。”   凌若羽还没回答,身后门板发出了抗议声:“谁是拖累!”   龙浩扬笑道:“果然圣刀有灵。但此时此刻,姑娘敢不敢动用圣刀之力?”   龙雀再杀人榜,乱世书再播报一下,凌若羽的行踪再度举世皆知,后续真是举步维艰。就算不杀,单是龙雀那么典型的能量也是非常容易惹来其他人的注意。   凌若羽灿然一笑:“公子长得还可以,怎么脑子不好使?”   龙浩扬:“?”   “无论我动用圣刀之力后会有什么后果,你也一定比我先死,而我则未必就会被围死。你死到临头都不怕,我怕什么?”凌若羽说着作势就要拔刀。   龙雀雀跃:“拔我,拔我!”   龙浩扬冷汗淋漓,他只是先行一步的,后面还会有大量帮众赶来,才不想和这疯婆子直接拼死,闻言立刻道:“何必如此,你我赌斗一局如何?”   “怎么赌?”   “我与姑娘比剑,若是姑娘赢了,我们淮盐帮立刻撤出此番圣刀之争,再也不出现。若是姑娘输了,此刀交由我们保管,与姑娘无关,如何?”   赤裸裸的欺负凌若羽此时负伤……凌若羽却反倒剑意大起:“可以。”   此人上船看上去是个意外,外人依然不知道自己南下。与其再度拼得举世皆知,还不如真能借一场赌斗让他退去,从此无忧。   即使这一战会很难打……师父说过,剑心一往无前,不应畏难。挑战过去,便是通途。   “呛!”   龙浩扬剑走游龙,展开游斗,就欺负凌若羽背着这么重的刀无法腾挪。其实凌若羽背着压根就没重量,故作压力地招架遮拦,冷眼等待时机。   “铛”地一声,凌若羽招架一剑,正要还击,肋下一阵剧痛,却是先前的伤势拖累,这一剑回不过去。   错失良机的少女踉跄退开,手臂又添新痕。   可惜了……若是此前无伤,凌若羽有八成把握可以越级打这一仗,可惜……   那边赵长河抱着飘渺正亲热,已经好不容易忽悠得可以解衣带了,心中忽地警兆大起。   他不可能吃饱了撑的随时随刻窥测天下,如今的信息是龙雀与主人心意相通所传达的:小徒弟有难。   飘渺迷迷糊糊的也有感,伸手摁住赵长河的咸猪手,低声道:“红翎的徒弟遇到麻烦了,她可与今后的山河气脉相关颇大,我要帮衬一二。”   赵长河摇摇头:“还是我去吧。这是有人在拨命运线,给我搞事情……不把我和你们拆了,以后这事没完没了。”   飘渺脸上泛起青气:“夜无名?”   “……嗯,能做到这一点的只可能是夜无名。”赵长河朝天比了个中指:“不让我和老婆亲热,有本事你自己来?”   上苍冥冥,没有回音。   赵长河也已经消失在原地。   飘渺愤怒地发动天地传音:“九幽你在哪,见一面,有事相商!”   夜九幽不知道在干嘛,顿了一阵子回应直达神魂:“你那性子能这么生气,是谁有这么大本事?”   “我两辈子只有一个仇家,现在也是!”   “巧了,我也是。来我这,给你看个好东西。”   凌若羽再度后退,已经被龙浩扬一剑逼到了船沿。她正默默盘算着对方的剑路,寻思找机会用背后的门板来挡一剑看看是否能争一个反杀的机会。   脑海里忽地传来传念:“看你步法朝向,是不是打算用背上龙雀挡剑,同时倒剑回手,攻其肋下?”   凌若羽:“?”   这声音挺熟的,是之前那个上古魔神前辈?   “计划是不错,但未必能绝杀,而你会因为冲击力落水。一旦落水,你再看看后面的船。”   凌若羽此时才发现后方已经有船追上来了,要是落水,一轮箭雨就能让自己去见先帝。   “听我的。”魔神前辈的声音又道:“你这转身只做假动作,实际侧滑一步,云横秦岭。”   云横秦岭,落霞山庄的剑招之一,在岳红翎得到剑皇之意传承之前行走江湖所用的师门绝技。   凌若羽无暇去想这前辈怎么会知道已经灭门了的落霞山庄剑法,动作比思维更快,转身的假动作一晃,实则侧滑一步,同时手中长剑一横。   那边龙浩扬实际也猜到这女人要转身,借着龙雀挡招,反手一剑下撩自己小腹。见凌若羽转身假动作一出,龙浩扬微微一笑,立刻收剑护持肋下,改为左掌前拍,要将她连人带刀拍落水里。   结果凌若羽压根没转身,反倒侧步滑开,云横秦岭的动作恰好横在他拍出的左掌轨迹上,就像他自己把手送上门挨砍似的。   龙浩扬哪里还来得及变招,左掌已经自己送到剑刃之下,动脉被切开,鲜血狂涌而出。   凄厉的惨叫此刻才响起,凌若羽不需要再听指点,长剑一转,已经抹在了龙浩扬脖子上。   天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闪起金光:“子夜,凌若羽护刀南下。以伤疲之躯,不借龙雀之力,以剑对剑,斩龙浩扬于运河之上。”   “人榜六十七,凌若羽。”   凌若羽:“……”   到底是什么混账东西写的破书,这不是坑死人吗?   看着后方加速前来的船只,凌若羽目光木木地落在船舱。   船舱门口坐着那位上古魔神前辈,正在呵呵笑:“是不是很气?气就对了,被乱世书坑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凌若羽没回答这个,问道:“感谢前辈相助,不知前辈怎么知道我师门的云横秦岭?”   赵长河道:“我刚才研究了一下当世名人,发现你师父又漂亮又飒爽,我很仰慕……于是稍微了解了一下她的技能……”   凌若羽面无表情:“前辈相助,莫非也是因为这?”   “没错,就是因为这。”   “……”   赵长河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的表情,笑道:“现在沿途荆棘满路,你怕是要一路杀到姑苏。怕了吗,小姑娘?要不要弃船入山,躲它十天半月的,等你师父来救人,正好让我见一见……”   凌若羽摇头:“刚才前辈的指点,让我醒悟了一件事。”   赵长河笑道:“什么?难道让我这个上古魔神帮你?”   “不是的……”凌若羽认真道:“大部分人本在北方围堵。如今快帆顺流,他们要追我只能是像龙浩扬这类轻功高明之辈单独赶来,无法集结人手。既是一个个前来,那这护刀南下之途,又何尝不是我凌若羽会尽黑道英雄的试剑之路?”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打不过怎么办?”   “既不怕被人知道,危难之时圣刀大可出手,此行并没有预计的艰难……此天予历练之途,亦当是韩无病前辈赠刀之时所期许之意。乱世书不过鞭策,何坑之有。”   夜无名:“……”   我都没你想的这么好心。   凌若羽忽地提气纵声,传扬后船:“圣刀在此,不要命的就来拿!”   声传运河,江淮风动。 ###第八百七十二章 乘风破浪的少女   赵长河知道岳红翎为什么会收这个徒弟了,这活脱脱就是第二个岳红翎,或者第二个赵长河。   这多像当年自己在北邙挑战群雄的场面……   有自己在这,对面就算来了天王老子也是填河的份儿,但小姑娘可不知道,也没指望过这种毫不相识的上古前辈能帮自己几分……这种怪人心血来潮指点你一次就不错了,已经足够承情。   她也不会刀法,甚至不知道龙雀到底听不听她的、是否能发挥出应有的力量,是否又会像剑湖一役时灵时不灵的掉链子,根本不敢把龙雀之力计算成多大的底牌。   少女心中想的主打还是自己,自己的剑。   如凌若羽所言,原本别人大部分拦截在北,此时南下追她只可能根据轻功,加上部分本在近处的,抵达时间各不相同,各方势力也不同,很难达成合围。   乘船南下不足两日就可以抵达长江,他们并没有时间去布置集结围堵,只能形成一个分别来送的局面。而吴侯唐不器除非是个傻逼,否则这时候也早该派人北上接应,不需要两日,一日之内就能接洽上。   如果畏惧龙雀妖刀之力,连地榜强者都要被斩,那敢来的就更少了。   越是嚣张地喊“不要命的就来”,越是没多少人敢来。所需的只不过你有这个胆量,有面对千军万马披荆斩棘的豪情。   凌若羽有。   她还想借此试剑。   刚才上古前辈的指点让她发现,不需要多强的力量,战斗经验和剑法本身都还有很多磨炼的价值,一个简单的骗招变招,就能让一位秘藏强者自己送死。   凌若羽静立船头,反复回顾之前那一战,若有所思。   赵长河去找船家沽了一葫芦酒,靠坐船沿舒适地喝着,欣赏小徒弟站在风中长发飞扬的样子,忽然道:“在展示你的女侠气魄之前,你是不是要先疗伤?”   上古前辈的一句话把剑心满满的少女锤回泥巴里,凌若羽辛苦地靠坐船沿,从戒指里摸出一枚丹药磕了下去。   赵长河远远嗅了嗅,忍不住道:“不是,你这什么药?天下名侠、落日神剑岳红翎,就给徒弟这级别的伤药?”   凌若羽很是奇怪:“前辈看点资料有多了解家师?家师又不擅炼丹制药。”   赵长河:“……”   你师父不擅长,你姨娘擅长啊。天下最强治疗就是当今女皇青龙夏迟迟,就你这点简单外伤,迟迟随便一个药就能让你一盏茶内重新元气满满。怎么红翎平日里不找迟迟拿药嘛?这么不心疼徒弟。   就听凌若羽道:“师父还说,当今陛下别的还好,就是有时候像书中昏君,总爱炼丹。我感觉师父不太看得惯这套。”   赵长河差点笑出声:“嗯嗯。”   你确定这不是你师父在背后故意说情敌坏话?迟迟寿元无尽,又不是昏君求长生炼丹,她炼丹制药的目的只可能是为了筹备将来战局,红翎岂能不知,你瞎感觉个什么感觉。   算了。赵长河从戒指摸出一个小瓶丢了过去:“你的试剑之路,本座很认可,前提是你要保持状态,否则一切白搭。”   其实赵长河身上的药早也没了,当初一股脑儿给夜九幽用了,这药是刚才现搓的……时至今日赵长河的青龙回春已经可以凝聚周边的有益元素成药,只是效果没有刻意搭配炼制的好,应对这种普通小伤那是足够了。   赵长河觉得自己像是济公搓泥垢,很是乐呵,那边少女接过,拔开瓶塞嗅了嗅,浓郁的生命之息让她震惊无比:“这是……”   “哦,上古丹药,应该还没过期。”   “……”凌若羽迟疑道:“我与前辈素不相识,前辈为什么如此关照?”   “因为你师父是我老……”   “请勿再说对家师轻薄之言。”   赵长河差点喷了,这年头实话都不让说了:“要是说了你待如何?”   凌若羽板着脸道:“前辈援手之恩,晚辈很是感激。但若对家师不敬,晚辈便是豁出命去也要维护家师尊严。”   “哈哈……好好好。”赵长河笑道:“你唤醒我有功,也算缘法,没事自会照拂你一二,不算人情。疗你的伤去,最近的一个追兵已经不足十里,再墨迹下去你怕是要求我救命了,看你还硬气不。”   这是能听到十里开外的动静?凌若羽心中震惊,默默嗑药疗伤不说话了。   丹药入喉即化,药力瞬间散开,小腹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弥合,包括身躯的疲惫也飞速消除,重新精神奕奕。   这种神药就不是人间应有,丢到黑市上价值连城,这前辈随手就送了一瓶。   要说这一路最危险的是什么,小姑娘觉得说不定得数这位行为莫测的上古魔神前辈。他到底图啥呀?   可很奇怪的,通明的剑心感觉不到他的任何恶意,怎么感受都是一种极为纯粹的善意,不需要任何回报的那种。   要说觊觎自己身子也不像,完全感觉不到他有那种不干净的意图,应该是连想都没往那想。倒像是乐滋滋地看自己能发挥成什么样,表现越好他越高兴似的。   我是你徒弟吗?   除了觊觎师父,好像真没有其他解释了……已经拿我当徒弟看了都……   这是我能过问的恩怨情仇吗?少女想起师父凌厉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寒颤。   自求多福吧前辈……大不了我拼着挨揍,在师父面前给你说几句好话。   ……   “九江派钱其深,请凌姑娘赐教!”   “砰!”凌若羽架住长刀,飞起一脚,把前来挑战的黑道人士踹进了大运河。   天还没亮,这已经是第三场挑战。   “淮扬五虎请凌姑娘赐教!”   “一起上吧……”   凌若羽没有动用不靠谱的龙雀,单人独剑迎战群雄的场面很快传扬开来,更让人们认为龙雀力量耗尽、或者未必听凌若羽的。妖刀的威胁变成了普通的夺宝,江淮左近黑道人士蜂拥而来,却正中凌若羽试剑之路的下怀。   她才满十六,这个年纪上修行是足够高了。但出道时间太短,战斗经验和对剑法的理解大概还比不上当年崔元雍,别提和自家师父师公比了,潜龙第一着实有点水分,不知道是不是瞎眼天书乱走关系排出来的。   但这一路试剑,差不多可以弥补往常一年行走,活脱脱的六大派围攻光明顶。   远远有船,江淮霸主、漕帮帮主万东流站在船头,一脸痴呆地看着那边船头大战、和靠在船舷喝酒的某张熟悉的脸。   脑海里浮现着某人传念:“别来多事哈,练小号呢。”   万东流摸着自己斑白的络腮胡,又看看船头那个年华依旧的青年,便秘地挥手:“回船,不掺和了。”   下属很是震惊:“帮主,吴侯委托我们护持圣刀啊……这般回转,如何向吴侯交待?”   “后生晚辈的委托值几个钱?”   下属:“?”   您说谁是后生晚辈?   “走吧,有他在,那破刀怎么可能有人能动。”   别人可听不出“他”和“她”:“凌姑娘才玄关九重,怎么可能应付这无穷无尽的青徐江淮黑道尽出?”   “老子不想护了咋滴,有人在钓鱼,谁去谁傻逼。再不走,那不要脸的怕是能逼老子下场去陪小姑娘练招,他不要脸,老子的脸还要不要了?”   “呛!”少女剑出如龙,破进前方的环首刀内,把一名大汉挑落剑下。   船头已经躺了很多尸体,还有尸体掉进运河,飘飘荡荡。   这是凌若羽短短几个时辰之内遭遇的第二十七战,服用了好几枚前辈送的丹药才能一直维持状态,否则就这车轮战都能把一个英雄活活拖垮。   “你之剑虽未羁于成法,还是略显迂了,刚才之剑若是改成劈,效果好很多……”赵长河没有一直在教凌若羽打架,那只会误人,最多只是偶尔为之,更多的却是在各场战后给予简单的总结和回顾。   “刚才那一战,对方有个用软鞭的,你却去和他缠斗变化……难道不知只要欺进身前,他鞭子就发挥不出来?”   “水下有水鬼……好在这是镇魔司的船,还是有下属帮你处理的,下次如果单人行船,要注意一下这方面。”   “还有你性子有点刚直,剑意太过板正,有时候还是要学会诈招。当年你师父也会玩暗器的,没这么迂腐……”   凌若羽喘着气,脑海中回荡着各场战后上古前辈的再度教导,心中敬佩已极。   就这样的修行不改、就这样的剑法不变,那毒辣的目光与恰到好处的应对,足以让自己对战斗的理解提升几个档次,一生受用不尽。   这已经是师父做的事,他是真的在教徒弟。   话说回来,世人没几个知道我师父用过暗器,师父教我的时候我都很吃惊,你是怎么知道的,什么资料里有写这玩意儿?   连续不断地高强度战斗之中,就连秘藏的关窍也隐隐约约开始有了突破的迹象。   朝阳映于长河,一片粼粼的光。   师父的落日残霞,不外如是。   “嗖!”阴风乍起。   一道怪异的人影出现在船头,斗篷遮面,身上泛着浓郁的魔气,犹如实质。   凌若羽眯起眼睛。   靠在船舷喝酒的赵长河微微坐直了身子,来了……   此行可不是为了来低端局炸鱼的,一半为了练小号,一半为了钓鱼。   能来抢龙雀的没几个正经人,让小徒弟全砍了得了,还东部江湖一个清朗。而除此之外,对龙雀星河有意的,必有天道暗子在其中,趁着别人不知道自己醒了先钓出来处理了,才是提前苏醒的意义。   赵长河不信这两天岳红翎唐晚妆她们没有举措,星河现世,举世落子,她们应该也在做应有的操作。   “凌姑娘不愧是此届潜龙第一。”那斗篷魔影嘿嘿地笑:“这乘风破浪、千里试剑,真是不亦快哉,确有当年赵长河的风采。只可惜你终究不是赵长河,龙雀除了赵长河之外谁也不可控,若真能随便任由姑娘使唤,我们还真未必敢来。”   赵长河咕嘟嘟喝酒。   凌若羽冷然道:“天魔会的背后,果然是你们这类邪魔。你们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原本我们的只想要龙雀,但经过这一日夜,我们觉得凌姑娘自身的价值可未必逊于龙雀。”那人嘿嘿笑道:“既是如此,凌姑娘跟我们走吧。”   随着话音,凌若羽忽地一声闷哼,识海翻涌,灵台紊乱。   在她这个修行上,面对精神侵袭是超纲了,很容易被控制,更别提眼前这个邪魔可能是御境。   但赵长河斜睨着喝酒,压根没有出手相助的打算。   那人的魔气破入凌若羽识海,本以为手到擒来,却乍然见到了一轮炽热的炎阳,高悬九天,辉耀天下。   阳光炽如剑气,千般万道,席卷而来,入侵的魔气在这恐怖的炎阳之下就像是一只小蚂蚁入侵汪洋大海,眨眼就被搅得粉碎,连个影子都留不下来。   岳红翎放初出茅庐的弟子历练江湖,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半点护持?一缕剑气埋伏识海,御境来了也只有被搅得粉碎的份。   与此同时,这预留的剑意与刚才凌若羽自身感悟的朝阳映水完美对应,少女泥丸涌动,天地之息汹涌灌入,秘藏关窍一朝而破。   一道炽热的剑气横贯而出,如日中天,映照运河。   “呛!”长剑贯入邪魔之躯,那人惨叫一声,一缕魔气离体,飞遁而走。   “留下吧。”忽有女子踏水而来,手持一个布袋,一兜就把魔气兜在布袋里,极其熟练地束好了袋口。   刚才用尽了精气神刺出毕生最强剑招的凌若羽瘫软在船头,看着女子踏水凌波的样子,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长史大人您来了就好……我、我没力气了……”   赵长河“噗”地喷出一口酒来,你叫她什么?   那“长史”落于船头,却没表扬立下汗马之功的凌若羽,美目如刀,只剐在赵长河身上。   赵长河神色古怪地看她。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阵子,那长史忽地跳脚大怒:“这里就有一个最大的邪魔,怎么无人擒拿,任由他大摇大摆地坐在这里?”   凌若羽傻了一下:“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位前辈帮了很多忙,怎么会是邪魔?”   “我说是就是!”长史大怒:“你如此剑心,感觉不出这是个色魔吗?”   凌若羽摇头:“感觉不出。”   长史一把揪着赵长河的衣领子:“她你都敢觊觎,你还要脸不要?我打不死你我……”   话音未落,腰肢就被抱住了,整个人被扯进了怀里拥得紧紧。   凌若羽呆愣愣看着万人敬仰的相府长史被人抱小孩一样抱在怀里,死命扭动挣扎,那场面如坠梦里。   光天化日之下,上古前辈低头轻吻长史大人的脸庞,轻柔附耳:“我什么时候觊觎过她了……我现在觊觎的是你。”   凌若羽眼睁睁地看着长史大人的脸变得通红,那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越发欲拒还迎。然后小嘴一扁,似乎要哭出来:“你就欺负我,你从来只会欺负我,呜呜呜……我不要你了,不要你!”   凌若羽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邪魔惑心之术,怎么把平日里代言丞相之谕,威严满满把无数英雄骂得不敢抬头的抱琴大人变成这副样子了?   还有,这男人不是还说心悦我师父,就这?   赵长河正在说:“我真不是故意……反正是我的错,你要怎么骂我我受着。”   抱琴只是哭。   赵长河尴尬地看看凌若羽,低声道:“我也很多话想问你,我们入舱说,好不好?”   抱琴抽着鼻子不搭腔,然后就被毫无悬念地直接抱进了舱里。瞧那模样就是当场被人吃掉都老老实实的。   河风猎猎,凌若羽打了个寒噤,总觉得刚才的邪魔侵袭是不是已经对自己生了效,为什么世界忽然就如梦一般。   远远看去,似乎已经可见扬州。   不出意外的话,吴侯应该会到扬州接洽,这一段乘风破浪披荆斩棘的路好像要完成了。   只不过……少女回望河水,忽地觉得这一路是不是有点短?   却忘了自己身上血迹斑斑,前辈给的药都已经吃完了。   天空再起金光:“凌若羽护刀南下,邀战群雄。以一剑之力,连战二十七场,颇有以一敌多之局、人榜越级之战。是役,青徐淮扬黑道名流负伤遁逃六人,死亡三十有余,血染运河,直抵扬州。”   “凌若羽百战破境,踏入秘藏。天地之桥,自此而启。”   “人榜一十八,凌若羽。”   一天之内,潜龙榜直上人榜一十八,少女要的江湖显圣比自己师父当年更加震动天下,一战成名。   千里之外,大漠。岳红翎一剑劈断一只异兽的脖子,转头南顾。   “算你还能教徒弟的份上……这三十年的气就算了。可别尽拿她钓鱼,你难道没发现,她并不合适如此显圣?” ###第八百七十三章 徒弟有秘密?   扬州还有一段路,但这么近的距离理论上已经安全,朝廷要是能被人在这种重镇之外杀镇魔司玉牌、夺赵王战刀,那女皇该下罪己诏了。抱琴大人莅临就是明证,显然是朝廷先锋已来接应,目测还会有强者赶来。   于江湖而言,这可是漕帮势力最盛之处,此时应该已经控制了河段。   可凌若羽还是觉得有点危机感,这是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说不定有人暗中集结就等此刻。尤其是漕帮万东流很奇怪的这时候居然还没露面,就更有可能出岔子。   真是奇怪,漕帮的人为什么还不露面,难道是因为抱琴大人来了,万帮主觉得无忧了?   可抱琴大人此刻正被人抱在船舱里,都不知道在干嘛,说不定已经在做那些羞羞的事了,能派上什么用场?   少女一肚子羊驼,坐在船头盘膝休憩,默默戒备周边。忽地就感觉自己从逼格满满的护刀试剑变成了帮别人看门,那滋味别提多别扭了。   抱琴大人此刻做的事也不知道算不算羞羞级别,只是窝在男人怀里被抱着亲吻。   刚才在外面跳脚发怒的脾性只被一个吻就全打没了……   无论这些年在外多以朝廷正式官员的身份行走、日常多么威严满满,只要见到自家小姐和姑爷,抱琴依然觉得自己只是个小丫鬟。   一个极为崇慕姑爷的,满心满眼都盼着他宠爱的小丫鬟。   一盼盼了这么多年。容颜不改,此心是否依然少女?   “撩拨了就跑,不负责任的臭男人……”抱琴靠在他怀里,抽着鼻子呜咽:“如果当年你没有撩拨我,小姐早就把我嫁人了,哪里要在这里等三十年,天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   “那你想嫁别人吗?”   “不想。还好你撩了我,小姐才不会把我嫁别人。”   所以你到底是怪我撩你还是庆幸我撩了你?赵长河感觉着百转千回的女儿心,低声道:“当时我真没想过那一去就要这么久……本来那时你年纪也不大,我寻思不着急,还和晚妆暗示过,等回来再……对不起。”   所以“打完这仗就结婚”这类flag真是不能乱立的,惨痛教训。   “你现在嫌我老了吗?”抱琴愤愤抬头。   “哪有。”赵长河低头看着她依然如故的娇俏容颜,轻吻她的额头:“比起当年,眉眼多了几分英气,还更撩人了呢……”   “哼,要论年纪,除崔元央之外我还是最年轻的一个,你身边全是要绝经的老姑婆,还有数不清几千万岁的!”   “emmmm……”赵长河刚想说她们并不会绝经,话没出口,抱琴忽地警觉:“门口那个看门的不算!别告诉我你真敢打她主意?”   赵长河哭笑不得:“想哪去了,我真当她闺女和徒弟看的。我说你们也别总把思路往这边带,我们上辈毁风评就算了,我徒弟可是要风评的。就算看着她打架,我都坐得远离一丈外的好吧……”   抱琴狐疑:“转性了?人家那么漂亮,腰细腿长,英姿飒爽,除了不穿土不拉几的红衣之外就是活脱脱第二个岳红翎,你不喜欢?”   “那是自家闺女!就像龙雀星河一样,谁会往这想啊。”   抱琴更狐疑了:“你难道没对龙雀星河想过?”   谁特么想过了……赵长河解释不清,索性再度啃了下去。   对付抱琴大帝,别的不用管,堵嘴就行,用什么堵都行。   不消片刻,刚刚凝聚起几分战意的抱琴又瘫成了一坨泥,眼波如水,娇喘吁吁:“爷……”   “……”   “抱琴想你。”   这声“爷”激活的战斗力比“主人”都狂暴,赵长河瞬间觉得人都燃了。   看来抱琴这些年还在进步,引领版本。   激活了战士的狂暴属性,抱琴自己也没那么好过,不消片刻身上衣裳就凌乱无比,衣襟被扯开,衣领拉到肩下,露出了雪白的肩膀和锁骨。   “铛!”舱外船头传来兵刃交击的声响。   凌若羽挥舞长剑护着船舱,身前是一大圈黑衣人团团围拢。   越发像个看门的了……凌若羽瞪着前方一群气息凶残的魔徒,暗暗叫苦,果然之前的预感是对的,这眼见入扬州的时刻就是最危险的时刻。   这里怎么感觉好几个御境的样子,却没有一个认识,乱世书现在是怎么回事,御境之魔都没记录的吗?   不仅没记录,这群魔徒还不多废话,上来就是直接出手,径取要害。看上去是要在扬州反应过来之前速杀夺刀,一击远遁。   抱琴正在呢喃:“还不去帮你徒弟……”   赵长河道:“龙雀这一路已经憋坏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龙雀憋坏了。这边的龙雀呼啸而出,舱外的龙雀也跳到了凌若羽手上。   少女忽然发现手上多了一片大门板,狂猛的力道带着自己呼啦啦地像大风车似的转了好几圈,停都停不下来。   “一群杂鱼,真当姑奶奶是看戏的!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哗啦啦!”大风车搅起漫天血雨,断肢残臂飞舞河面。   远处城头,万东流脸上肌肉抽了抽,无法形容眼下这种场景。一个漂亮小姑娘挥着一把快和她差不多高的巨大阔刀呼啦啦地旋转,萌翻了的场面伴随着血雨狂飙,肢体飞舞,怎么看怎么诡异。   舱内抱琴忍受着被姑爷把玩的刺激,再度张开袋子迎在舱门外。   好几道黑雾被吸了进来,和先前那道收在了一起。   袋子收起,舱门“砰”地闭合。凌若羽转得满眼圈圈,发懵地转头看了一眼,只来得及看见一只白玉般的藕臂娴熟地绑好袋口,旋即被门挡住不见。   “吨”,少女跌坐在地,大船恰在此时靠岸。   辛苦地抬头看去,岸边一大堆人马在迎接,为首的万东流同情地看了凌若羽一眼,叹了口气:“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欺负自家徒弟的……不就为了避个嫌,可怜娃都成啥样了……”   凌若羽没听清,眼冒金星地行礼:“前辈您在说什么……”   万东流道:“没什么,在想我家小儿子也是潜龙前列,如今未曾婚配。在下与尊师也有旧,不知姑娘……”   话音未落,抱琴整好衣襟钻出了舱:“杨知府,烦请安排食宿,今晚本官要在扬州叨扰一夜,明天一早渡江去姑苏。对了凌姑娘,现在是官面的事儿,就别去不三不四的江湖帮派留宿了,与我同来,我有话问你。”   万东流:“……”   你们不是打算避嫌吗,现在又在干嘛?   还有什么不三不四的江湖帮派,我们是四象教麾下,我是朱雀尊者直属二十八宿,您这话说给朱雀尊者听听?   哦差点忘了,这位长史大人代表的唐丞相,怼的就是朱雀尊者。   万东流捂住了脑袋。   ……   晚间,夜凉如水。   昨日清明雨纷纷,今天雨倒是停了,空气湿润,香气清新。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坐在雨后的露天院落里,吃着扬州府派人送上的晚餐,拒绝了一切闲人打扰,凌若羽才能感觉有了一种被隔绝于世外的安然。   这两天的江湖浪涌生死一线就像一场梦境,只在安静回顾之时对武道受益无穷,凌若羽知道这一次对自己的裨益有多大,将来攀登御境,这两天的经历便是最坚实的基础。   如果不是面前坐着抱琴长史和那位上古前辈,证明着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凌若羽真要觉得这两天只是在做梦。   就算眼下也还是很像在做梦,长史大人和这位前辈太亲密了,瞧那姿态都快坐到人家腿上去了,筷子夹着菜送到人家嘴边去喂,口中还要说:“沉眠了这么久,是不是已经忘了人间美食?来,尝尝这个……”   凌若羽筷子在碗里戳啊戳,觉得自己坐在这里很多余。不是有话问我吗,怎么尽让我坐这儿吃你们狗粮了……   要谈情说爱谈你们的就好了,拉着我坐在这里干什么,听说人家万帮主的小儿子也是人间龙凤,就不让人去看一眼?你们是我爹娘吗,管得真宽。   抱琴正在悄悄对赵长河附耳:“往常只是见过一面不知详细,如今看来,你们的小徒弟是不是不太聪明的样子,都这样了还不怀疑你的身份?”   赵长河传念:“先入为主而已,闯到上古秘境里遇上复苏的前辈,当下我也没表现出和龙雀熟络,没事哪能往那想呢。”   “所以你为什么要瞒呢?欺负自家小徒弟好玩?”   “钓鱼啊,小丫头一看就是不会演戏的小古板,要是让她知道师公在背后保护,哪有今天你御灵袋子的大丰收。何况那样也少了这一路的试剑之意,实在可惜。”   “那现在可以说了吧……”   “还差一点,我要看看星河的信息,不出意料的话,唐不器寿宴上会有变局。话说你为什么那么想我说呢?”   “因为不说的话,我在她心目中就是被陌生男人一个眼神就倒贴了,很没面子。”   赵长河差点笑出了声:“是晚妆让你来的?”   “我这些日子本来就被小姐委派在姑苏,负责督查审计一些海运之事。乱世书播报你们小徒弟护刀向江南,我当然要来看看情况啊。”   “独当一面了啊我的小丫鬟。”   “抛妻弃子三十年了啊我的爷。”   赵长河被一句话再度击沉,闷声吃菜不吱声了。   “我吃饱了。”凌若羽放下了筷子,行了个晚辈礼:“龙雀便交由长史了,我先回房歇着,不打扰长史和前辈花前月下。”   “诶等等。”抱琴喊住:“龙雀你还是先收着。”   “为什么?”   “没发现它与你有缘吗?不是谁都能让龙雀那么卖力转转转的。”赵长河忽然道:“你有没有觉得,龙雀喜欢你?”   凌若羽犹豫片刻,道:“我也挺喜欢它的,不知为什么,我明明是剑客,对刀本来没有任何兴趣。但看见它就觉得亲切,而且随着相处越多,还越有点舍不得它的感觉……这种又嫌弃又亲近的感觉好没来由……”   赵长河目光有了些变化,盯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   凌若羽后退半步,神色警觉。   赵长河无语:“你那什么表情?”   凌若羽道:“前辈和抱琴大人是什么关系?”   赵长河揽住抱琴的腰肢:“就是你见到的关系。”   “如果我没弄错,前辈和抱琴大人今天是第一眼相见。”   “没错,这就叫一见钟情。”   “前辈又说心悦我师父。”   “没错,谁说只能喜欢一个了?”   凌若羽面无表情。   “所以。”赵长河一本正经:“我一边对你表示喜欢你师父,一边又和抱琴亲热,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你个小丫头片子我和你不可能?你还那副表情做给谁看呢?”   凌若羽心中一串省略号,还能这样倒打一耙的。难道你这副表现不是证明了你真的是个色魔,要离你远点吗?   抱琴笑出了声。   凌若羽没好气道:“大人,您见他第一眼,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抱琴笑吟吟的:“就喜欢他强壮有力,抱住我就软了……而且历经纪元,是有故事的男人。”   “……”凌若羽板着脸道:“那前辈喜欢我师父什么,我回头让她改。”   赵长河差点笑喷出来:“我喜欢你师父的一切。”   凌若羽立刻指出:“长史大人您看看,就这样的人,您的眼光……”   抱琴憋着笑:“没什么,能和落日神剑抢男人,我赚了。”   凌若羽七窍生烟。   赵长河道:“看在你今天帮我们看门的份上,收起你那自恋的表情,蹲回房去消化你的战斗所得去吧。这种回顾和复盘很重要,没有人生而知之,当年我……当年有人就是靠这种复盘作弊,在前期飞速积累了别人几年都积累不了的战斗经验。”   话题到了这,凌若羽倒也不想和这位前辈争执,这方面前辈确实对自己有恩,帮助良多。她犹豫片刻,还是诚实道:“所有战局历历在目,一切剥茧抽丝如在心底,如月映水。师父说这是我的天赋。”   赵长河眯起了眼睛。   凌若羽抱着龙雀,又后退了一步。   看少女萌兮兮的样子,赵长河失笑挥手:“那就去休息吧,我也要和琴儿休息了。”   凌若羽暗自“啐”了一口,抱着硕大的龙雀跑了。   抱琴搂着赵长河的脖子,低声道:“你是觉得……”   赵长河目送徒弟跑路的背影,低声自语:“有一定的可能……但很奇怪,如果她就是星河,我应该非常容易感觉出来,龙雀也会很容易感觉出来……但目前为止我没感觉,龙雀也没有这方面的答复,只是说过挺喜欢她的。如果真是,只能证明红翎和九幽有什么密议,没有九幽参与不可能达成这种结果。”   目前为止,赵长河重修一轮,只是重新回归御境三重的实力,大致略微增长厚实了一些,距离曾经夜家姐妹与飘渺的三重巅峰还有较大距离……不过好歹站在同一层级。   现在夜无名已破此藩篱,夜九幽也极大可能已经突破了,再度拉开了层级。是她们搞事的话,他赵长河确实未必能在短时间内解清状况。   “留个心眼就行,也未必便是了。反正龙雀随身盯着,它会有更明确的答案。”赵长河拦腰抱起抱琴,走向屋内:“无论后续有多少破事将临,我可不想重蹈覆辙……有花堪折,可不能再负了我家抱琴。” ###第八百七十四章 抚琴   赵长河曾经会认为,为了要而要,直接把抱琴吃了或者某次和晚妆事后拉人家来续杯,对人家小丫头实在很不公平,所以一直在等一个比较好的时机。   结果一等三十年,活活把人家等成了望夫石。   到了今天,这一见面就二话不说地要和人上床,好像也是有点难看。   但那是他认为……而这种事关键在于对方怎么认为。   即使是当年,抱琴自己都是翘首盼着能续杯……你觉得不公平,可人家自己就这么想,那是自幼摆好了通房丫鬟的角色根深蒂固的意识,哪怕现在独当一面做了相府长史做着官面的事情,自幼的意识都没改变。   到了如今无论赵长河如今是个什么想法,抱琴自己都不会错过这一夜。   否则当今局势应该直接过江去姑苏找唐不器,而不是在扬州留宿……这番留宿的安排早就凸显了长史大人假公济私在想什么。   这可是极为难得的一次独处,不是续杯不是添头,是独处;而且还是他复苏以来的第一次,那也算个第一次对不对?   这可是当年做梦都没想过的,抱琴简直爱死这次的海运审计任务了,能让自己近水楼台,身边只有一个完全构不成任何竞争的小丫头片子,只配看门。抱琴还特意试探了两句,确定真的构不成竞争。   长史大人特意叮嘱扬州知府、还秘密叮嘱了万东流,要把今夜的扬州守护得水泄不通,一只苍蝇都别放进来。扬州上下以为是为了圣刀龙雀,万东流倒是猜得到抱琴大人为的确实是龙雀,只不过不是大家想的那一把。   如今万事俱备,如果今晚会有不开眼的打扰,抱琴绝对会绑一身震天雷和他们爆了。   赵长河抱着抱琴入内,就见房间里烛光暖暖,中央摆着侍女们刚放好的浴桶,水里铺着玫瑰花瓣,情调拉满。   赵长河似笑非笑地低头看着怀中小丫鬟,抱琴有些紧张地埋首在他怀里,生怕做得太明显了被姑爷笑话。   赵长河心知小丫鬟在想什么,故意道:“你怎么知道我醒来之后就想好好泡一个热水澡。”   抱琴喜滋滋道:“抱琴可是最专业的丫鬟!”   赵长河把她放下,张开双手:“那……替爷宽衣?”   抱琴脸红红的走到他身后,伸手环绕过去替他解着衣带,那小手都有些颤抖。   饶是自己想要的,这也好羞耻。   衣带轻分,外袍散落,男人结实的肌肉撑得里衣都快要裂开一般。抱琴靠在后面伸手轻抚着,颇有些心中打鼓。   那是梦中徘徊过多少次的雄壮身躯……他和小姐那个的时候,偷偷看过……那充满爆炸力的进攻在小姐身上,平日里清丽如仙的小姐在那时候的娇媚婉转让人不可置信。   多少次幻想过他身下的小姐变成了自己。   正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的腰带不知道什么时候飞了,衣襟散开,一阵清凉。   耳畔传来他的声音:“爷也替你宽衣。”   抱琴本能地抱胸,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已经被人抱了起来,放进了水桶。   抱琴:“?”   赵长河也钻了进来,轻轻拿开她抱胸的手:“难道不是该帮爷搓洗了?”   抱琴觉得自己的脸比浴水都烫,火辣辣的直到耳根,惯常的伶牙俐齿都不知道飞到哪个旮旯里去了,只剩本能的动作,低着脑袋帮他搓洗着,那一搓一搓的频率就像自己的心跳一样。   明明期待了那么久,为什么还这么紧张啊……抱琴真想掐死没用的自己。   真说搓洗的话,其实没啥好搓的……他们的修行早就不染尘垢,怎么搓也没东西搓出来的,与其说是搓洗,不如说是调情。   抱琴搓着搓着就呼吸急促,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了……想得最多的居然是小姐被攻伐时那妖媚的表情。   如果唐晚妆知道自己对抱琴的存在意义是榜样和老师,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把这丫鬟开了。   迷迷糊糊间,耳畔再度传来赵长河的声音:“小手这么没力气,还不如爷给你洗洗。”   抱琴感觉自己被抱小孩一样背靠着抱在他怀里,大手搓洗过来,每滑过一处,便是一番战栗。   唔……或许不是抱小孩,是抚琴。   她的身躯也不需要洗,温泉水滑,肤若凝脂。今日的抱琴修行上涨,比当年的肌肤更多了如玉如脂的仙意,再非平凡的小丫鬟。   “记住啦……”耳畔继续传来他能勾人心魄的低语:“你可不是小丫鬟,现在是我在服侍长史大人……”   抱琴心中有点想吐槽……真奇怪,女的替男的搓洗,是服侍;男的替女的搓洗,怎么只能感觉是在被把玩呢……   可惜不知道中了什么沉默术,吐槽不出来。   反正他愿意这么说,抱琴心中还是很柔软,柔软得愿意被他用任何方式把玩,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还是抱琴服侍爷吧……”她轻轻侧头,迷离的星眸看着男人的脸,檀口微张,似是索吻。   赵长河低头吻了上去,小丫鬟的尖牙利齿在这种时候历来无法表现,平时表现的多硬,这时候就多软多甜。   依稀只能听见她的含糊低语:“要了我吧,爷……抱琴等了……好久好久……”   赵长河微微把她往上抱了一点,抱琴感觉到了什么,闭上眼眸,吻得更激烈了。   水桶中的玫瑰花瓣不知不觉间多了一朵。   ……   凌若羽在另一个院子里,住得挺远的,这边的靡靡她听不见也不敢去偷听,只是心中猜得到那边在做什么,连静修回顾这两天的战局都定不下神。   太恶心了。   真是的,还以为是个多令人尊敬的前辈、还有多令人仰望的长史,就这?不就是对狗男女吗?   见到师父一定要告一状,让她离这种狗男人远一点。还觊觎我师父,头都给你锤爆。   话说回来,是不是英雄人物自风流?自己最仰慕的那位赵王在传说中也是很风流的,史载他的婚礼是和崔首座办的,但绯闻对象包括当今女皇乃至于太后,还有唐丞相,据说也有自己师父,还有大理女王。嗯,甚至还有上古魔神。绯闻纵跨古今,横贯天下。   但传说都很含糊,没谁敢随便瞎传这些大人物的料,会死人的。凌若羽也不愿相信那血荐轩辕的英雄这么好色,别的也就算了,女皇和太后是什么鬼啊……   不说太后那种事,凌若羽倒是觉得赵王和自家师父还真的很有几分可能,毕竟同届潜龙榜,一个时期的英雄豪杰,至少交集不浅吧?曾经悄悄问过师父是否也是传说中的赵王妃之一,结果不知道触发了什么关键词,师父的脸一下就扳了起来,罚练了好几遍落霞剑法,从此再也不敢过问。   对了,赵王和师父的往事,这不有龙雀吗?它一定清楚。   八卦少女兴奋地睁开眼睛,一把揪起搁在身边的龙雀。   龙雀正无聊趴窝呢,就感到自己被人揪了起来摇晃:“雀雀,雀雀。”   龙雀忽地就感受到了当年小伙伴的心情:好吵啊……   她嫌弃地跳了一下,把凌若羽震开:“我和你很熟吗,叫谁雀雀呢?”   凌若羽也呆了一下,怎么下意识就这么喊了,我和圣刀很熟吗?   不是,这场面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凌若羽收拾心神,赔笑道:“那个,我想打听一下赵王的故事。”   龙雀瞬间来了精神:“这个我熟,你要听什么?是他靠我阵斩敌将的故事,还是靠我逃出生天的过往?我跟你说,没我龙雀,他赵长河就是只菜鸡……”   “……我问的是赵王的故事,不是你的故事。”   “他的故事能离得开我?他什么战斗不是靠我打的!除了那么一丢丢的射箭,和那么一丢丢的靠星河偷袭……我跟你说,别以为星河高冷,她就是专门用来捅人腚眼子的,还得是我龙雀,正面应敌,神威赫赫。”   我要问的也不是星河……可凌若羽不知为何,本能地就驳了一句:“星河剑当不至于此……”   别欺负我不懂啊,据师父透过的只言片语,星河剑的档次比你龙雀高才对,赵王更多只把星河作为辅助武器是因为他更习惯气势压顶的打法,用你更为合适,不代表人家星河不如你龙雀啊……想不到你个浓眉大眼的还会在背后说小伙伴坏话……   “怎么就不至于此了?”龙雀叉腰:“你懂星河?懂赵长河?你懂还问我干嘛?”   凌若羽心虚,只能挠头:“好吧……”   “快说星河只会捅人腚眼子,不说就别指望我讲故事了。”   凌若羽委屈巴巴:“星河只会捅人……不行,那话太脏了,能不能不说。”   “江湖儿女有不讲脏话的嘛?”龙雀指出:“你们那所谓赵王,在山寨里当山寨头头的时候满嘴污言秽语,谁都没他脏。愣是后来为了泡唐晚妆,开始修心养性把自己打造得风度翩翩的,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还真泡唐晚妆啊……凌若羽心中偶像坍塌了一半,小心翼翼地问:“传说赵王混过山寨做过土匪,居然是真的啊?”   “这还能有假,还有压寨夫人呢。”   “压寨夫人?是谁?”   “岳红翎啊……”   仿佛一道雷霆劈在脑袋上,凌若羽直接石化。   偶像坍塌完了,连带着心目中高山仰止的师父逼格也掉没了。   “喂?凌凌?若若?羽羽?你在听吗?”龙雀惊奇地跳出刀来,伸手在凌若羽面前摇晃:“喂,不要告诉我你暗恋我主人吧,和师父抢男人以至于脑子被砸了?”   “谁、谁说的?”凌若羽如梦初醒,一下就蹦了起来:“那只是我崇敬的前辈英雄,人都没见过,什么暗不暗的!”   “那你那么关心他的故事干什么?”   “赵王的故事,整个大汉哪有不关心的?”凌若羽一脸嫌弃:“我就感觉听着他的名字特别亲切,以前还当是崇慕英雄,如今看来那是因为他是我师公啊……”   “你听他的名字特别亲切?”龙雀忽然问。   “是啊。”   龙雀兴致勃勃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看我呢?有没有特别亲切?”   凌若羽嫌弃地瞥了她一眼。   龙雀大怒:“你那什么眼神?”   “嫌……啊没有,这当然是亲切的眼神。”凌若羽赔笑:“怎么也是我师公的战刀嘛。”   龙雀不说话了,双马尾萝莉两指摸着下巴,上上下下地盯着凌若羽打量,半晌才道:“说,星河是个杂鱼。”   凌若羽:“?”   “不说我就睡觉了。”   “星河是……”凌若羽憋了半天,怎么都憋不出来:“师父说剑客不当在背后嚼人舌根,恕若羽难以从命。”   “你师父在背后嚼夏迟迟舌根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是个剑客呢?”   凌若羽苦恼地揪住头发,世界观开始坍塌。   “等一下,你说我师父是压寨夫人她就是啊,就算是,可能早也已经不是了。我师父洁如天山之莲,傲似落日孤鸿,剑心通明,铁骨铮铮,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   “行行行,你自己做梦去吧。”龙雀再度看了眼满头凌乱的少女,钻回刀里不说话了。   真奇怪……明明没有任何相似气息啊,连气质都不同,除了有点不聪明之外。   可世上除了龙雀,还有不呆的少女吗?那是共性嘛。果然只有龙雀是最聪明的。   ……   天色微亮。   赵长河小心地把八爪鱼般缠在自己身上的抱琴挪开少许,起身穿衣。   昨晚其实挺悲剧的。抱琴只是普通丫鬟,不是什么武道天才,天资只能算中下水准,在修行方面相对迟缓很多,至今未达御境。这副娇怯怯的身子骨哪里顶得住他赵长河如今的挞伐,到了最后还是靠她的天赋技能嘴炮神功才勉强让赵长河释放,然后累得直接就睡了。   所以说她最合适的其实还是和晚妆一起吧……晚妆身子也娇怯,需要人辅助,正好……   如今小丫鬟一觉昏睡到现在都没醒……体内双修带来的能量正在自动运转,不知道能否帮她一夜破御,毕竟御境需要悟自己合适的路,也不知道她能悟到什么御……   自己提前起床是因为察觉远处有人接近,是万东流。   老万可是老朋友,久别重逢,人家识相不来打扰你美丽的夜晚,到了第二天早上都还避而不见那可太重色轻友了,肯定必须一起吃个早饭聊聊天,也了解一下各类信息。   果然刚整理好行头,走到院子里就见万东流端了酒水糕点站在院外。赵长河笑着开了门,拉着他入院坐了:“别来无恙……都破御了怎么还胡子斑白。”   “因为破御的时候已经快白了。”万东流摸着胡子叹息:“不是什么人都能像你修行那么快的,即使是你,不也是需要重修一轮以消隐患。”   “我是御三太快了,如果只是御境,倒还没到需要打散重修的地步。否则红翎她们怎么办?”赵长河给他添了杯酒,笑道:“大清早的找我何事?”   “怎么,打扰你和通房丫鬟一夜风流了?”   “别这么说……抱琴如今也是长史。”   “就你有平等之念,别人不吃这套,她自己也不吃。”万东流笑道:“有时候你也别太执着,这么久了还没扭过来?”   赵长河笑笑:“一些自幼骨子里带着的东西,难。”   “也是因为有这股气,所以剑指天道?因为那一身桀骜,没有东西能二五八万地站在你我脑袋上安排人生。”   “你都知道了?”   “终究我是四象教高层核心之一,夜帝之事我们还是得知道的,无论是上古那位,还是你。”万东流笑道:“星河现于东海,消息就是我漕帮散布的,这是个局。恰好借由不器寿宴的机会,群雄云集,会有点东西……二位尊者布局已久,你来了就更好了。”   赵长河笑道:“所以说,最大的幕后黑手魔教还是四象教嘛……”   “哈……”   “不过你这意思是,实际你们都不知道真正星河在哪里?”   “其实东海将出的星河,确实是星河,只不过只是剑的躯壳,玄武尊者考察过,说是剑灵不在了。我们引动此局,其中一个很大的意义就是吸引星河之灵。”   “其中一个意义……”   “嗯,当然一石多鸟,还有些别的想法。如果引不出剑灵,那就引今世邪魔,看它们带走星河是想做些什么。反正只是空壳,起不了什么后果,我们黄雀在后盯着……嗯,其实抱琴长史知道不少,她手中的袋子就有点重任,只不过好像你们只顾着水乳交融,把正事儿忘得差不多了?”   “吱呀……”后方房门推开,抱琴梳着一个已为人妇的发髻,悠悠然走了出来。   瞧那发髻梳得,恨不得天下皆知一般,与陛下没事摸肚子的行为异曲同工。   万东流抽抽脸颊没说话。抱琴款款上前,给赵长河添了杯酒,口中嘟囔:“爷没问……反正总是来得及说的嘛。本来我早上就要说,你知道得这么多,那你说呀……” ###第八百七十五章 岁月   其实抱琴所知的东西和万东流这边还是不太重叠的,毕竟四象教并没有成天和唐晚妆开会,大家各自在做自己的事儿,很多事只靠默契。   就像四象教拿唐不器寿宴做局,唐不器自己都懵然不知,皇甫情和三娘都觉得要是早告诉了他说不定会露馅。   即使吴侯耕耘三十载发展得江南一片繁华,大家依然不是很信任唐不器的智商……这三十载繁华主要也是靠海运的昌盛,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再说还有唐晚妆时不时的亲自干涉指导呢,抱琴这次面上可不就是来督查的么。   万东流没和梳着妇人髻的抱琴多扯,只是道:“既然你来了,那这次姑苏我就不去了。”   赵长河道:“不器生日,不一起去好好庆祝一下?”   万东流哑然失笑:“我们离得近,时常相聚,就前两个月他还在我们潇湘馆和我共醉一夜呢。”   赵长河:“……”   什么共醉一夜,把一起嫖娼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两个都是一方霸主了,哪能缺女人,至于这么饿嘛……   “那什么表情?不过是消遣玩玩,和家里的不一样。也就你奇奇怪怪的,说是好色却从来不玩这些。”   “是是是,我奇怪。”   抱琴老老实实坐在旁边听兄弟闲聊,此时才忍不住插了一嘴:“庸脂俗粉,也就你们那点品位,我们爷用得着么。”   “……”万东流惨遭暴击,喝酒不答。有什么办法,世界上最出类拔萃的美人都被你的爷收了,就连通房丫鬟都比别人娇俏可喜,人类被收了还不够,神魔都不放过,汤都不给别人留一口。和你们比起来谁不是庸脂俗粉,还分谁更庸脂谁更俗粉一点有意义吗?   万东流才不会去哭诉这个,转而道:“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寿,常理也就是派个晚辈过去祝贺一下送个礼也就行了,这次我打算让小儿子出去见见世面。”   赵长河警惕地看着他。   万东流没好气道:“你瞪个什么?你我老友,就算我正式替儿子向你提亲,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儿?虽然看着你现在的外貌,有点怪怪的……”   赵长河看着老友五十来岁的样貌,沉默。   其实相见以来,一直心里都是怪怪的,这种感觉真的很难言喻。要是亲见他们的儿孙,那种滋味就更怪了。   就像当年玩仙剑四,看见结局白发苍苍的慕容紫英。那一番滋味涌上心头,无法表述。   唐不器当年可是年纪到了被踢出潜龙榜的,武道天资远不如万东流,不知道如今样貌如何,说不定须发更白。还有很多老友比唐不器更不如,再过些年怕是得看他们的墓碑了……   真是人生一场春秋大梦,从没有如现在这样直观。   若说御境三重的神魔修行,这是否也是未曾走过的必经之路?   “提亲就算了。”赵长河抿了口酒,喟然道:“我们还讲那套父母之命?看自由恋爱好吧。”   万东流正在笑:“那是自然。我们岂是迂腐之辈?”   赵长河沉吟道:“不过若羽可能有点问题,建议都别打主意……一般人受不起,会遭灾的。”   万东流怔了怔:“怎么说?”   “目前我不确定,需要再观察观察。”赵长河看了看天色:“天色不早了,先去姑苏,回头再说吧。”   “行,船我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去。”   最终赵长河没和漕帮的人一起渡江,还是自己带着抱琴和小徒弟自己坐原先镇魔司的船。   见赵长河一路都有些沉默的样子,抱琴低声问:“怎么了,感觉你今天有些闷闷不乐。”   “没……”赵长河叹了口气:“就是看着岁月如是,有些触动。与你相处,仿佛时光凝固在当时,感觉不明显。可见到老万他们,那感觉实在是……我甚至不敢问万伯父如今怎样了,当年我吊住他的命,后续也没负起继续治疗的责任。”   “万老帮主已经逝世七八年了,睡梦之中安乐而去的,并无痛苦。其实……前年我们老太爷也走了。”   唐老太爷,唐不器的爷爷,中年得女生了唐晚妆,至今六十载,走时已百余岁高寿。   他不像老崔那样高地位高武力,唐晚妆崛起之后整个唐家事宜都是晚妆说了算,没法像老崔那样和女儿抢戏,因此在赵长河这里并无存在感。最有存在感的一件事就是给唐晚妆议皇室之亲,开启了他们的因果。   这件事看着像封建家主,实际上这该算是一位极为开明的老太爷,当年放十四岁的女儿游历江湖,就不是一般家主敢做的决定,那个决定成就了唐家此后数十年的辉煌。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然不在了……赵长河默然看着舱外江水,再度强烈感觉到了物是人非,换了人间。   下一代崛起,名动江湖。上一辈已逝,徒留纪念。同辈白发,议儿女之亲。   也许这三十年沉眠,真正的意义是这些?   按理岁月本是天道一环,是否天道恒在?   抱琴道:“终究吴侯子孙满堂,老太爷走时含笑,并无牵挂。要说微有遗憾,也就是没见到小姐的儿孙。”   赵长河:“……”   如果和晚妆生个娃,唐不器如今都已经满地爬的孙子将来要叫这个襁褓中的小娃娃什么?   不是,你子孙满堂的人还去潇湘馆嫖娼。从这方面看,是不是岁月凝固,从无变化。   赵长河揉揉脑袋,甩开心中怪异的情绪,问抱琴道:“你御灵袋收那些魔魂,是什么用意?”   抱琴回答:“这是思思那边要的,说是可以用一种巫法,以这些魔魂异兽为引,找出天道所在的线索。收集的魔魂越多,到时候定位就越准确。”   “天道在界外,这可不是普通的位界相隔,确定能找到?”   “反正思思那边说可以。”抱琴偷看了坐在舱尾另一边的凌若羽一眼,压低声音:“其实她师父也在配合这件事。”   赵长河总感觉这像是四象教和教外派系在竞争,分别做自己的,看谁能先立功似的……其中岳红翎好像“叛教”了,身为代白虎之位的尊者,却在帮思思和唐晚妆。   又或者她才是居中搭桥的,很可能她还和九幽有密谋,其核心线索好像是小徒弟。   赵长河目光落在凌若羽身上。凌若羽自从认知到了这对狗男女之后就始终坐得远远的,不和他们说话,却好像和龙雀的关系更好了。   之前都是背着的,现在总是抱着,少女抱着硕大龙雀说悄悄话的样子别提多萌了。   赵长河偷偷听了一下,那边正在说:“好雀雀,你就说说我师父的事嘛,她当年也来过扬州,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吵死了。”龙雀不耐烦。   赵长河惊为天人,龙雀也有嫌人吵的一天?这世界怎么了?   凌若羽正在吐槽:“你明明自己也很享受我巴结你的样子。”   “这都被你知……谁说我享受这个了?”   “难道你敢说你不是?”   “我享受的是你问龙雀怎么狂霸酷炫杀敌万千的故事,不是什么岳红翎。她们的秘事我可不敢随便乱说,以后让她们知道了我还要不要命了,那可是我姨娘。”   “说到这个,我有个问题早就想问你了。”   “什么?”   “为什么我看你长得总有那么点地方像我师父。”凌若羽很是困惑:“而且还能从你脸上找到唐丞相崔首座她们的蛛丝马迹。”   “美丽的面孔千篇一律,都是有些共性的,只有丑人才会丑得花样百出,像你一样。”   “若非看你是赵王圣刀,我现在就把你丢江水去。”   “哟,出息了,之前要不是姑奶奶帮你杀人,你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要不是因为你个累赘,我也不会被人追杀啊!”   “问故事的时候就好雀雀,转头就累赘,你师父就这样教你做剑客的?”   “还不是因为你不告诉我故事,我还有什么必要巴结你?剑客宁折不弯就是这样的。”   “你这剑客的标准有点灵活哈。”龙雀笑嘻嘻:“你还会有求我的地方的。”   “哪有?”   “星河如果现世,你这点修行是不是不可能凑近争夺核心?但有我在,可以带你呀。”   凌若羽心中大动:“真哒?”   “那是当然,起码我水平不会低于普通御境对吧。御境以上的又能有几个?”龙雀说着有些心虚,单靠它自己带个屁,还不是因为知道主人就坐在身边。   凌若羽可不知道,瞬间变得赔笑巴结,伸手捏着刀柄做按摩状:“好雀雀,我要去……”   明明按摩没有意义,龙雀还是很享受:“只要你说龙雀是赵长河唯一的臂膀,我就带你去。”   凌若羽张了张嘴,还是不想说。   剑客宁折不弯是这样的。   船身微晃,已经靠岸。赵长河站起身来走出舱去,路过凌若羽身边时忽地伸指弹了龙雀一下。   双马尾萝莉在刀中抱头蹲防。   赵长河心情很好……刚才的场面,像极了两个女儿在玩闹,提醒着自己儿孙满堂的也不止是他们。   凌若羽护住龙雀往身侧一带,瞪视赵长河:“不可对圣刀不敬。”   挽着赵长河路过的抱琴差点没笑出声来,赵长河也在笑:“对它不敬最多的难道不是你自己?”   凌若羽大惊:“你偷听我们说话?”   赵长河悠然下船登岸:“小丫头片子,出门在外凡事悠着点。你师父当年可是真正的老江湖,就你现在这么呆,啥时候能青出于蓝?”   凌若羽抱着龙雀愤愤然跟在后面:“我师父怎样和你没关系,别一口一个的念叨,她可是赵王的。”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怎么,赵王女人不够多吗?你就没意见?”   “能一样吗,赵王是我们的英雄,师父喜欢他也自然是因为英雄相惜。”凌若羽看着前方城门,压低声音道:“到姑苏了,在吴侯面前可不要随随便便说赵王什么的,吴侯为人正直肃敛,听人妄议国士,必将雷霆震怒。”   赵长河张大了嘴:“正直肃敛,你说的谁?”   你知道他前两个月还在嫖娼吗?   “吴侯啊,江南谁人不敬。”凌若羽看看抱琴:“据说长史大人出自相府,前辈问她便知。”   抱琴肚子都快笑痛了:“你说得很对。”   众人鱼贯入了城,凌若羽发现前辈入城居然有正规路引,有些鄙视地瞥了长史大人一眼,这就走上后门了……   她也是第一次到姑苏,抵达吴侯府的时候心中十分敬佩。   吴侯雄镇江南三十载,又是如此繁华之地,原本怎么想都会是金碧辉煌的连绵府邸,甚至僭越都不是不可能的。结果此番亲见,侯府占地远比想象中的小多了,也没什么金碧辉煌,相对甚至能称一句朴素。   门口守卫森严,纪律极为严明。吴侯大寿,前来祝寿的各方人士络绎不绝,门口盘查十分严格。   凌若羽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理由是要把龙雀交付吴侯而不是拜寿,这要是交上去了怎么忽然觉得有些舍不得……而且龙雀还说要带自己去找星河玩的,交上去了怎么办?   要是用镇魔司玉牌倒是可以进,可进去了难道不交刀?   正纠结间,就见到侯府门外盘查的卫队队长极为兴奋地喊:“琴姑娘回府啦?”   抱琴笑眯眯地挥手:“大家好啊。”   “琴姑娘你这头发……”   “不该问的别问哈。”   “是是是,琴姑娘快进来,吴侯见到姑娘一定很高兴。”   刚刚盘查得极为严格的卫队见到抱琴就像见到家人,极为亲热地簇拥着进去了,凌若羽懵懵地抱着刀跟在后面直接跟着入内,连个问她来干嘛的人都没有,甚至还有人问:“姑娘抱着这么大的东西重吗?小的帮您拿?”   “不、不用了……”凌若羽如坠梦里,瞧这模样哪里是丞相长史来访,明明就是家人回家好吧……   虽说相府长史是唐丞相贴身部下吧,可与远在姑苏老宅的卫队都这么亲是什么情况,何况理论上唐丞相和吴侯应该算已经分家了……   “抱琴回来了?”大厅内传来清亮的声音:“是姑姑有什么话带到么?”   抱琴笑道:“没有的,特来为侯爷祝寿。”   “好好好,你来了便是今日最大的惊喜。”   “其实还有更大的……”   凌若羽纳闷地跟着抱琴进了大厅,透过满厅熙熙攘攘的宾客看去,一名锦袍中年高坐主位,一头半黑不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着,几缕长须飘在前胸。虽然脸上已经有些皱纹风霜,依然能看出年轻时的丰神俊朗,气度不凡。显然这就是朝野举足轻重的吴侯。   身边有几名青年侍立在侧,大气都不敢喘,凸显了吴侯平日家教的威严。   却见抱琴盈盈行了个礼,却不是人们心目中的官面礼节,而是家礼:“抱琴见过少爷。”   “你跟我客气什……”吴侯笑呵呵地抬手示意免礼,笑容却忽然僵在脸上。   抱琴身后,赵长河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定定地看着唐不器的白发长须,和他身边的青年们,久久不言。   唐不器也怔怔地回望青春鼎盛的赵长河,良久才憋出几个字:“真不公平啊……”   “这是谁家子侄?”有宾客不悦道:“既见吴侯拜寿,怎么直挺挺地站着如此无礼,就是这样见长辈的?”   唐不器神色抽搐了两下,站起身来,一肚子草泥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   谁特么多嘴提的醒。   赵长河伸指轻弹,柔风拂过,唐不器这礼终究没行下去,脑海中突兀泛起传念:“先别露馅。”   抬眼看去,赵长河神色依然怔忡,似是这老年唐不器儿孙绕膝满堂贺寿的场面给他的触动很大很大,大到快要失去思维。   “唐丞相到~”后方忽地传来唱喏声。   赵长河豁然回首,唐晚妆身披大氅,水袖长裙,缓步而来。   依然青丝明眸,宁静温婉,如同江南烟雨的画卷之中走向人间。   眼中秋水,一如当年。   须发皆白的唐不器半止的晚辈礼终于光明正大地对着厅外佳人行了下去:“姑姑。”   厅内厅外,便仿佛隔了岁月。   一边是流淌的江水,一边是静止的幽潭。   中间是赵长河。 ###第876章 风起   随着唐晚妆入厅,原本还略有嘈杂的大厅瞬间鸦雀无声,很多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是身份地位带来的压迫,是容貌。   她实在太美了。   几乎就是吴越灵秀山水汇聚于一身,似乎只要她站在那里,就代言着江南。   曾经是病弱的气质加分,如今固然不病弱了,可风姿依旧楚楚,不减风韵。加上权倾天下三十载,那气度威严又加分,真正美得让人窒息。   那永固的容颜,仿佛也是上苍在说这样的造化不当流逝,常人无须妒忌,是上苍不许她见白头。   厅中传来青年们整齐划一的问候声,打破了寂静:“侄孙向姑奶奶问安。”   众宾客:“……”   吴越山水忽地崩碎,变成了乡间竹篱,鸡犬相闻。   唐晚妆的美眸在赵长河身上驻留了小片刻,又在抱琴的发髻上转了几转,轻声回应:“都不必多礼。抱琴,这是你找的夫婿?”   抱琴狗腿般赔笑不答。   “时辰尚早,晚宴再说。不器且先待客,抱琴陪我回老屋聊聊,带上你夫婿。”   “是。”   唐晚妆刚进门就出门,抱琴赵长河闷声不吭地跟在后面。凌若羽下意识伸了下手,她也很想面见敬爱的唐丞相,可不知道以什么立场。   如果雀雀没说谎,那敬爱的丞相可能与自己师父是情敌。   唐不器干咳一声,坐回主位,语气威严:“那位小姑娘,你怀里抱着的是龙雀?”   凌若羽醒过神来,只得回答:“是,晚辈凌若羽护刀南下,把圣刀交付吴侯。望吴侯组织人手,护送回京。”   厅中微起喧哗:“她便是凌若羽!好生年轻。”   “乱世书一天数闪,年方十六直登人榜十八,当今年轻一辈无出其右者。”   “便是当年落日神剑再现江湖,也当自愧不如吧。”   凌若羽:“……”   别说了,回去我怕挨打。   唐不器抽抽嘴角。绝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凌若羽是岳红翎的徒弟,他唐不器也不知道,但他只需要知道刚才陪在凌若羽身边的是谁。正主儿陪在你身边,你把这破刀交付我?   姓赵的现在玩得真花,这是什么新型把妹伎俩吗?   唐不器扳好了脸,一本正经道:“年轻人做事不当半途而废,此刀你护持了这么久,自当继续由你带到京师。甩给外人,非剑客所为也。”   凌若羽张了张嘴,感觉这话哪里不对。我护刀南下本来就是为了交给你的,不然我往南干嘛呀?   要是昨天唐不器这么表态,凌若羽肯定丢下刀转身就走,反正我刀送到了不关我事了。但今天反倒有点松了口气似的,进门之前还在琢磨不太想给刀了,结果吴侯还真不要……不愧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就是体贴。   真是奇怪,那破刀性子又讨厌又臭屁,怎么就舍不得了……嗯,一定是为了让她带着看星河。   少女一脑子混沌地抱着龙雀坐在角落,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宾客道贺送礼,心思有些悠远,都不知道飘哪去了。   剑心似乎本能地感到宾客人群中有恶意的目光,少女豁然抬头看了一圈,却找寻不见。   “雀雀,有没有感觉恶意的窥测?”   “有啊,我对这个最敏感了,我跟你说,当年……”   “好了好了,别臭屁你当年了,知道是哪个么?吴侯寿宴,群雄云集,居然也有人敢觊觎你……”   “不是哪个,是很多个。”   凌若羽悚然,就要起立:“这必须去告知吴侯。”   “唐不哭让你靠近了么?你这时候跑过去,别先被当成刺客抓起来。”   凌若羽转头看向唐不器的方向,那边正有个青年弯腰对唐不器说:“那位凌姑娘如此美貌和实力,孩儿想……”   “啪”地一声,唐不器一巴掌抽得儿子转了个圈圈:“混账东西,那要么也是你姑奶奶,要么就是你姑妈!”   儿子:“???”   凌若羽没听清那边说的啥,一眼看见吴侯揍儿子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噤。   果然是传说中的威严肃敛,好凶啊。   唐不器正在扶额:“怎么感觉我这个诞辰会很悲剧……你们再去落实一下侯府守卫,排查排查有没有特殊状况。”   “姑奶奶都驾临了,还有人敢搞事?”   “就是因为她没事找事地驾临了,才说明有人搞事。”唐不器训儿子:“不然你以为她真能千里迢迢为我寿宴而来,堂堂大汉丞相没事干的吗?不过话说回来了,她们在这,有事也会没事,我们之所以做足功课,是为了不丢人现眼,一把年纪了还要姑姑擦屁股,是想让你爹我去跳河?”   唐不器肚子里还有句话没说出来,姑姑当然不一定有事而来,她完全可以是纯粹来找男人的。但只要那个男人在的地方,就从来没有好事。   想到那货此刻一如往昔的青春,那些青葱岁月跃马江湖狂歌痛饮的过往闪过脑海,唐不器怔怔地坐在那里,眼前宾客的贺寿声都变得十分悠远,听不分明。   “我没想到你在这里。”唐晚妆曾经居住的水榭里,唐晚妆素手泡茶,与赵长河相对而坐,声音平静。抱琴抱着琴站在一边侍立,犹如卡带回放,一晃当年。   流水依旧,蝉鸣如初,变化的是抱着琴的小丫鬟梳起了已为人妇的发髻,竹楼脚下布满的苔痕证实了岁月斑驳的痕迹。   “所以你此来是为了星河?”   “是,恰逢不器寿辰,也想来看看家人……只是没想到看见了你。”唐晚妆美眸瞥过抱琴,似笑非笑:“长本事了,也不传信,就为了偷吃呢?”   抱琴赔笑:“抱琴知道小姐这次会来的,无须传信,所以就偷了一天。”   唐晚妆哪能真怪她,心中柔柔的,仿佛自语:“挺好的……”   抱琴抽着鼻子:“小姐……”   “好啦,你现在可是我相府长史,左膀右臂。”   “那可不行,没了我,谁帮小姐抱琴。”   “把琴给我。”   抱琴递过琴,唐晚妆摆在案上,伸手轻抚出一串清音,继而抬眸看着赵长河:“想听什么曲子?”   赵长河道:“随意,只要你弹的,我就听。”   琴声响起,依然是高山流水,只诉知音。   赵长河抿着茶,静静地听着曲子,看着唐晚妆柔和含笑的神情,觉得茶比酒更加醉人。遇见晚妆之后,堪称自己变化最大的节点。外在是收敛了那一身草莽气,实则是从江湖一隅看见了江山,走到了天下。   晚妆自己也从镇压天下魔徒的镇魔司,走到了更广泛劳心的朝野政务。连夏迟迟都“御驾亲征”的时候,朝野政局一直是晚妆在主持安定,收起了所有锋芒,只做背后的女人。   被争斗了一辈子的皇甫情修行反超碾压,她也不去追赶了。   那些并无意义……往后余生,只为君而活。   在后院与夫君抚琴烹茶,或许是唐晚妆最期待的画卷。   “铮”,唐晚妆伸手虚按琴弦,余音袅袅,随茶香缭绕。   “三十年等不到如此琴茶,往后可以么?”唐晚妆问。   赵长河道:“快了。”   唐晚妆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到水榭窗边看景。   赵长河便也陪着站在身边,无论远处的主厅多么喧嚣,在这里只是世外之园,一溪流水,一片花田。   唐晚妆看着蜜蜂在花丛奔忙的样子,随口道:“陪我走走?”   “嗯。”   两人并肩走在花中,却久久没有说话。   是安静地并肩游园就已经是美好的期待,还是因为时隔太久,竟一时找不到话题?   赵长河也没去找话题,只是伸手握住唐晚妆的手,纤手依旧如脂,只是再也不复早年冰寒。轻轻握着久了,互相都能感觉对方传递的温热,沉寂已久的心灵开始有韵律地一起跃动。   “这么多年清静,把所有心思投入在治理河山,本来以为我快忘了你了。”过了好久,唐晚妆才低声开口:“可是一旦相见,那一星记忆就迅速爬满,占得人心满满当当。”   赵长河沉默,没有再去说道歉的话。这些话近期已经说得太多,她们要的也不是一句道歉,而是更加长远的未来。   “以前见我,总迫不及待的轻薄,就喜欢看晚妆钗横鬓乱羞涩薄嗔的样子,今日怎地如此君子了?”唐晚妆偏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是我们赵王也觉愧疚,不好意思?”   赵长河道:“哪能时隔这么久见面就只想着那种事的……把你们当什么了啊……”   “但我想。”唐晚妆平静地说。   赵长河顿住脚步,唐晚妆转过身,用力抱住他的腰肢,把脑袋埋在他的怀里。   那手箍得如此用力,连赵长河的锻体都感觉到了压力,方知那抚琴烹茶的平静之下隐藏着多么汹涌的激流。   “之前我有点怕……”唐晚妆埋首在他怀里,轻声说着:“虽然明知道对你而言不过一觉醒来,却总是觉得三十年过去你是否会薄情相负。又会不会一觉醒来发现我们都六十岁了,都是老太婆了,听着又惊悚又难听,和你差不多大的青年喊着姑奶奶……你会不会就此退避三舍。刚才在厅中,我恨不得堵住那些兔崽子的嘴。”   话音未落,赵长河吻了下来,先把她的嘴给堵住了。   唐晚妆一肚子话吞了回去,顺从地微分贝齿,迎合着他激烈的吻。   良久唇分,赵长河微微喘息着,低声道:“这是怀疑我的惩罚。”   “嗯……”唐晚妆柔顺地靠在他怀里:“其实我看见抱琴的发髻,心里是很高兴的……你既不嫌弃抱琴,当然也不会嫌弃我们。”   赵长河道:“莫说你们美貌如初,便是真的白发苍苍,我也愿意陪在身边,一起抚琴烹茶。”   “真的?”   “真的。不器说,真不公平啊……我却觉得,他那样挺好的……我也要子孙满堂,你想给我生几个?”   唐晚妆脸上泛起了光彩:“我要一儿一女便好。”   “那就一儿一女。”   唐晚妆重新有了点少女的喜滋滋味儿,拉着他的手走到河边坐着,螓首靠在他肩头,一起看着水流不说话。   那心中似乎都已经在盘算着,今天有什么破局赶紧来临,打完了和老公睡觉造人去。但今晚别人是不是也会来啊……   咦……其实现在时间还早,是不是可以见缝插针来一下……就是会不会显得太饿了,丢了风度,还会被抱琴笑。   唐晚妆恶狠狠地剐了躲在水榭偷看的抱琴一眼。   抱琴:“?”   我怎么了我?你不是说我抢跑偷吃你还挺高兴的吗?我都躲水榭里不打扰你们了,哪有我这么懂事的丫鬟……   唐晚妆默默盘算了一阵,还是没法在这种时候求欢,其实内心也颇为享受和他静谧地坐在溪水边靠着肩头的感觉,便也收了那种念头,转而谈起正事儿:“大家始终没见你面,还没问你当初那一箭取得了怎样的结果,都只是按分析行事,不知是否对得上。”   赵长河随口道:“夜无名历经两个纪元,把天道所诞的所有上古魔神尽数抹除,天道对此世的影响降到最低。她最后的搏命一击如果成功,则与天道偕亡,所谓天意只余冥冥,再也干涉不了任何事,包括乱世书的呈现也只剩被动,此界便自由了。但如果失败,她所代表的法则将重新被天道所掌,化在如今的各种魔气里,重新诞生早年的三千魔神。那些玩意儿本来就是天道所创,祂完全可以再创一轮。”   “嗯。”   “我那一箭射过去,夜无名不是脑瘫,自然取消了原定技能,改为配合我那一箭进攻。天道受此夹击,受伤远遁,夜无名操持天书隔绝此界,不让天道钻空子进来。所以现在的情况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双方休养生息至今,祂伤好了,我也重修弥补了破绽,该是重新开启大决战的时候了。”   “确实简单,与我们猜测的差不离。”唐晚妆道:“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的,天道试图调动依然潜伏在内的这些‘魔气’,用来得到星河,从内部冲破此界。而我们也想借此机会,把它剩余的魔气一网打尽,永绝内部之忧,同时还可以利用这些魔气追溯到天道所在的位置,到时候看看如何反攻。总而言之这一仗一点都不复杂,如今天道不知道你已经醒了,倒是我们有点优势。”   “但不和夜无名达成一致,是反攻不了的。不管你们对她有多大看法,这些事绝对绕不开夜无名。”   “我们对她倒也没什么看法,我们甚至不认识她,有看法的是九幽和飘渺。”唐晚妆悠悠道:“但在势力角度上,陛下倒也当征服夜宫。”   赵长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陛下”指的是自己,在晚妆心中的帝王从来都只是他赵长河,夏迟迟不过是个代管的。不由摇头失笑。   见他笑容,唐晚妆也笑:“反正现在你是夜帝,夜宫本来就是你的,便是夜无名自己都说让你做天帝居于夜宫,我看你可以光明正大找上门去向她要房子,她要是不搬出来,那就在里面做个妃子。”   赵长河偏头看她。   唐晚妆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红霞:“怎么了,替夫纳妾,博个不善妒的美名不好吗?”   “没什么。”赵长河忍不住笑:“但我觉得如果有人在偷窥,她这会儿要气死了。”   “怎么着,她欺负欺负若羽也就罢了,还想欺负到我们头上?”见到赵长河的那一刻,唐晚妆就猜到之前乱世书写的那些凌若羽事迹是夜无名在坑小孩了。   赵长河笑道:“若羽的情况,你们了解多少?”   唐晚妆道:“你知道的,红翎本来就喜欢独来独往行侠人间,和大家接触很少。这徒弟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收的,也没见过。去年才放出来历练,小丫头对外也没表露自己师父是岳红翎,靠着自己一路打拼名动江湖,确实不易。期间央央和抱琴都和她接触过,颇多赞誉。”   “就这些?”赵长河问道:“还有没有特殊的地方?”   “有个事不知道算不算特殊……自从去年她现身江湖之后,星河在各地若隐若现的消息也开始风传,但由于风传的位置和她的行为轨迹也没对应上,正常分析还是认为属于巧合。”   赵长河微微颔首,正要说什么,院外忽地有唐晚妆的随行侍卫来报:“丞相,据传虎丘动荡,剑灵现于虚空,吴侯已经率众赶去。” ###第877章 星河现世   虎丘剑池,剑灵异动。不仅赵长河与唐晚妆心中泛起极为熟悉的既视感,此刻带队包围虎丘的唐不器站在剑池边,也是眼含缅怀。   龙雀更是在凌若羽怀里雀跃不已,不停在说自己当年的英姿。   当年也在这里,从剑皇陵寝里泄露出的煞剑差点毁了姑苏。那一战在地下的主角是赵长河和思思,在地面上的主角是龙雀和唐不器。龙雀怒劈煞剑之影,唐不器担当起守护之责,直面生死,从而奠定了唐家这一辈的当家人,从不成器变成了“君子不器”。   后来剑皇之陵被确定为疑冢,一直不敢开发的核心终于被镇魔司破解入内,果然发现严阵以待守御了那么久的陵寝内部压根就是个空壳,尽是唬人的。此后被直接填平,还姑苏一片清朗。   凌若羽很不爱听龙雀吹,因为那一战里没有赵长河也没有星河,只有龙雀自己是怎么砍一把剑影的,倒是感觉对方被当成星河来描述似的。   但也只能憋着听她吹,任何对当初那一战有所知的人,都会下意识把今天的场面和当时联系起来,至少第一反应都是“原来剑出虎丘啊,果然就该是这里”。   赵长河与唐晚妆主仆赶到时,正好看见一把黑黝黝的长剑从池中缓缓升起,剑尖朝下,剑柄朝上,悬浮池中央。周遭水雾弥漫,看着很仙气,强烈的夜空之意泛进每个人的心里,时间刚刚傍晚,却让人感觉置身在静谧的夜,周围人潮涌涌的熙攘都像是隔绝不见。   “果然是星河。”许多人都在低语:“如此强烈的夜空之意,只可能是传说中的星河啊……”   “这强烈的威压与排斥、如此凛冽的剑气,一般人根本无法靠近。”   “废话,乱世书所言,星河剑自演一界以困天魔,这可是神器中的神器,普通人怎么触碰?”   “吴侯是赵王友人,又是秘藏三重的强者,应该可以吧?”   “唐丞相还在呢!”   “恰好星河出现于此时此地,当真天时地利尽在,此事无忧矣。”   赵长河看看唐晚妆,唐晚妆正在轻笑,他便知道老婆心中有数。   这把剑确实和星河一模一样,别人认不出,他赵长河岂能认不出这压根就不是星河?但内里的气息确实很像,外观细节和铸造工艺也一模一样,除了一些只存在于夜宫的特殊材质不可能取代之外,几乎已经以假乱真。   要知道连唐晚妆都不可能那么熟悉星河的细节纹理,毕竟除了赵长河本人之外没谁拿着剑看个没完。如果要仿造得这么以假乱真,那只有一种可能——铸剑时全程辅助的皇甫情、铸剑工艺传承者元三娘、夜空幽垠之意的诞生者夜九幽、可能还有剑意大成者岳红翎,四人联手才能造出这个级别的假。   其实这个级别的假造出来,就算不是星河,也已经是一把罕有的宝剑了。   凌若羽皱着眉头打量宝剑,心中感觉怪怪的:“雀雀,这真是星河?”   龙雀道:“你说呢?”   凌若羽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不太像诶。”   龙雀沉默片刻:“你见过星河?”   “没有啊。”   “那你凭什么觉得不像?”   “不知道啊……大概就是觉得星河应该更有威势?”   “星河有个屁威势,它就是个三竿子打不出个屁、只会捅人腚眼子的白痴。”   “那它就不是星河。”   “为什么?”   “因为如果它是星河,你这么说话它一定会来打你。”   龙雀:“……变聪明了。”   “所以现在怎么办,要提醒吴侯吗?”   “他姑姑在这,你越俎代庖个什么劲,你也要做他姑姑?”   凌若羽转头看去,那边唐不器瞥眼看见姑姑和赵长河都来了,心中大定,负手道:“让本侯试试。”   说着昂首踏入池边,就要凌波而上。   “嗖嗖嗖!”剑气四溢。   唐不器狼狈撤退,身上的锦袍已经被切得破破烂烂。   “威严肃敛德高望重”的吴侯老脸红到了耳根,恶狠狠地瞪了人群中的赵长河一眼,那脸上就写着:你的剑,不给点面子?   唐晚妆不忍直视地转过了脑袋,赵长河也偏着脑袋传念:“谁告诉你这是星河了?我和你姑还在分析局势,你急着上去装什么逼?”   唐不器:“……草。”   人群哗然:“连吴侯这等修行都接近不了神剑!”   唐不器捻须,淡定道:“本侯只是测试,可以看出此剑对接近者的排斥是根据对方修行,若是实力更高的人来,收到的反噬怕是会更剧烈。”   有人问:“吴侯也是赵王好友,星河的亲近感当没问题,难道真要赵王亲临才行?”   唐不器淡定回答:“自从当年姑父脑子被驴踢了之后,谁也不知道他在想啥,要不你们试试?”   赵长河:“?”   唐不器又道:“另外姑父有疾,据说不举,所以对我们这种能振雄风的汉子较为敌视与排斥,建议女性上前试试。”   赵长河:“”   身后踹来一只绣鞋,唐不器腾云驾雾般飞起,被亲姑姑一脚踹进了剑池。   “嗖嗖嗖!”剑气纵横,唐不器惨遭凌迟,捂着下体飞一样地爬出了池水。   无数宾客擦着汗水,躬身道:“丞相,这……”   唐晚妆淡淡道:“星河会排斥任何人也不会排斥我,我去取就行了。”   赵长河点了点头。   唐不器这两下不是没好处的,方便让他看明白问题。   剑是自家老婆们仿造的没错,用来钓鱼的,放在唐家宴会这么重要的场合,并且唐晚妆还在场,魔徒们很容易把这剑当真,主力聚集在这里搞事。实际三娘等人早就在东海等着迎接出世的星河跑路了……   恰好这种寿宴人多眼杂,极为方便魔徒们行事,是个最好的钓鱼场——镇魔司这么多年都很难分清到底哪些人是天道魔徒、哪些人是被魔气所控,在这一场寿宴中基本可以把伪装者揭晓大半,一劳永逸。   可怜寿宴主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寿宴这么有价值。连唐晚妆怕是都没被明确告知,四象教魔女们在利用唐晚妆的表现骗人,不过晚妆应该是看破了,在配合。   至于乱子,绝对闹不起来。因为躲在假星河里假扮“有灵”的是夜九幽本人,加上无所不在的飘渺,足够把在寿宴上的人们护持得完完整整,再把天道魔徒一网打尽。   所以唐不器之前受的“神剑自然攻击”,和骂赵长河不举之后所受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那是真在找死,当着九幽这种魔女骂她男人,要不是看在算老公朋友的份上,这一下就叫他真不举了。   唐晚妆踏水而前,果然假剑仿佛感受到了亲人的接近,根本没有剑气攻击,老老实实地被她握持,一切就像是真正星河应有的表现。   但唐晚妆握住剑柄,却拿不走,好像是星河在发脾气,不肯跟她走似的。   唐晚妆微微一笑,全力爆发。   就在她与星河较劲的这刹那间,池底骤然爆出一团恐怖的黑芒,直贯唐晚妆后心   “砰!”唐晚妆回身一掌,正中黑芒,自己也微微一晃。   与此同时,周遭围观的宾客们至少有一半突兀地刀剑出鞘,架在身边友人的脖子上。这一刹那,整个虎丘变成了魔窟,无数魔徒头顶黑雾缭绕,关联汇聚,上空再度出现一张魔脸,厉喝道:“唐晚妆!松开星河,否则此地血流成河!”   唐晚妆似是略一犹豫,松开了假星河,那黑芒席卷,直接把假星河卷上了天空。   黑雾继续冲着凌若羽厉喝:“还有那丫头,把龙雀抛过来!”   唐晚妆淡淡道:“你们要星河也就罢了,非要龙雀干什么?”   黑雾卷着星河冷笑:“星河性情极端淡漠,就算知道你是自己人也不会轻易跟你走,除非有自幼相伴的龙雀方可一试。”   凌若羽傻了。   敢情你们疯抢龙雀,从头到尾都是为了这。   龙雀也傻了。   我以为你们多想抢我,敢情你们抢我是为了拐带星河用的?   那我算啥?只是个拐带孩子用的糖葫芦?   凌若羽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求助地看向边上的“上古魔神前辈”。   赵长河微微一笑:“御境三重……真不愧是祂啊,聚集三十年,还是能养出这么强的力量汇聚。”   御境三重?凌若羽心中打鼓,压低声音道:“前辈怎么办,星河是假的,被抢就被抢了。但龙雀是真的啊,龙雀被它们带走了也是不行的!”“没事,我看这会儿龙雀已经疯了,会让他们喝一壶的……”   凌若羽犹豫地看看手中阔刀,破刀正在发抖,显然愤怒已极:“我是糖葫芦……我是糖葫芦?”   那震颤越来越重,凌若羽根本握持不住,“嗖”地一声,龙雀冲天而斩,狂暴的血色刀芒怒劈苍穹魔脸:“你说谁是糖葫芦!”   魔脸:“?”   我没说你是糖葫芦啊……   似有龙吟声起,血色的刀芒化为龙首鸟身之形,直冲天际。   “你龙雀不过一把天品中阶的刀,凭你也想斩我?乖乖留下吧!”那魔脸长出一只手,虚空一握,似要掐住龙雀的脖子。   凌若羽抬头看着,紧张地捏了把汗:“雀雀……”   没发现身边的赵长河轻轻伸手,虚斩一记。   “轰!”上空传来恐怖的能量冲击,魔影四分五裂,凄厉的惨叫传来:“你、这不是你本身的力量,你为何似有主人在运力?”   龙雀狂笑:“杂鱼!还想捉我,去死吧你!谁是糖葫芦!谁是糖葫芦!”   阔刀一顿乱砍。   “嗖嗖嗖!”魔气四散逃逸。   假星河砰然爆裂,片片四散的碎片结成黑暗的天幕,所有魔气犹如坠入天罗地网,横冲直撞却再也无法挣脱囹圄。   魔气扭动嘶嚎:“夜九幽?这……这不是星河!”   虚空出现夜九幽曼妙的身形:“你现在知道也不晚。”   “看来这里只是个局,东海是真的……但你们以为我们毫无准备?你们引我们在此,又何尝不是我们引你夜九幽入局!”   夜九幽微微一笑:“那就准备呗……再度提醒你一句,当今三界早就是我们的。蝇营狗苟之辈济得甚事,只配被我们瓮中捉鳖。”   “你们以人命为局,枉顾苍生,与我们又有什么区别,也好意思说是你们的天下?都给我动手!”   随着话音,所有魔徒架在宾客脖子上的刀剑猛地一动。   却愕然发现动不了。   虚空之中出现飘渺的身形,微微一笑:“这种事我都做两次了,你还不长记性。央央,我们动手。”   虎丘之外,埋伏已久镇魔司首座崔元央率镇魔司精兵悍将一股而入,虎丘之内唐晚妆骤然出手,里应外合只在顷刻之间,上千魔徒尽数擒拿。   凌若羽看着这片瓮中捉鳖的局面,也抽剑上前打算帮忙,却忽地一阵心悸。   豁然回首东顾,在不远之处的海边,天色骤暗,真正如夜般的威压降临天下。   “轰隆隆!”   巨大的剑影从海上缓缓升起,渐渐悬浮海面,又缓缓登临九天。   那巨大无比的剑型,覆盖苍生的压力,刚才虎丘剑池的假货与之对比简直就像萤火比之日月,一场拙劣的模仿秀。   海面上,三娘伸手握剑:“星河乖,蠢货已经被我们用假的引走了,跟姨娘回家。”   星河不肯动。   三娘皱眉。   虎丘那边的魔脸说得没错,真星河性情淡漠,不会随便跟人走。原本以为剑中无灵,还是可以轻易拿捏的,想不到都无灵了还这么倔,那是一种本能的残留还是啥啊?   赵长河的两个娃,没有一个让人省心。   正这么想着,星河剑忽地一动,直捅三娘小腹。   那边被九幽所困的魔影也在此时说“真以为我们毫无准备?”   祂们确实早有准备。   生灵魔气、各类幻兽,可并不仅仅存在于陆地,在海洋深处不知埋藏了多少。   陆地上的布置被假剑引走,但海洋里潜伏的布置却从来未动。真星河脱离自有空间破界而出的刹那间,就已经沾染了海中魔气,形成了一种“夺舍”之局。   剑灵不在,当然可以用魔灵夺舍,从此真星河就是祂们的了。   很可惜祂们有准备,四象教更有准备。   星河偷袭的刹那,三娘小腹就出现了一片坚固无匹的龟甲。   刚刚“夺舍”尚未完全控制神剑力量的魔灵显然不可能突破玄武之防,反而被弹得一个趔趄,翻了几番。   魔灵并不和三娘纠缠,直破虚空冲向虎丘上空,试图去接应救援被九幽围困的魔脸。姑苏近海,大家距离本来就非常近,对祂们的速度来说,接应只需一瞬间。   与此同时,庞大的海面上终于露出森森黑雾,飞速汇聚一团,再度形成一个天魔之形。   上空火焰大起,流星火雨坠落,在虚空中凝成朱雀之形,冲着海上天魔呼啸而下:“候你多时了!”   天魔周遭海浪形成束缚龙卷,三娘持鞭立于龙头,笑嘻嘻地道:“按道理星河现世,长河苏醒。这时候长河刚刚从他的狗窝里睁开眼睛,想趁着这个时间差提前弄走星河,真以为我们都是看戏的?”   “啪”地一鞭抽了过去,天上火鸟呼啸而来。   海上天魔连聚形都没来得及,就被四象教两个尊者像抽陀螺一样玩弄在原地,只剩气急败坏地嚎叫。   真星河已经在魔灵驱使之下直奔夜九幽与魔脸胶着之处,眼见就要破开囚牢,天边剑芒再起。   星河是从东海往西,一片落日余晖从西至东,洒落长空。红衣身影如若孤鸿,飞扬九天。   凌若羽兴奋地握拳:“师父!”   “铛!”划破天际的剑尖准确地击中星河剑尖,岳红翎闷哼一声向后倒跌。   凌若羽的神情僵在脸上,她清晰地看见那个上古魔神前辈突兀地出现在师父身后,伸手揽住了师父的腰。   师父回眸看了看男人的脸,几乎从来绷着脸不苟言笑的俏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意:“玩够了?”   “玩够了。”上古前辈回答。   凌若羽再度石化,有点要裂开的迹象。   岳红翎被击退,星河剑同样也不好受,正向地面掉落下来。一只白玉般的纤手骤然浮现在虚空,就要一把抓走星河。   凌若羽目瞪口呆地看着上古前辈一把抓起龙雀,冲着那只纤手跃劈而去:“老子等到这时候,本以为要阴天道,想不到最终还得是你。臭瞎子给我站住!”   “那是什么!”地面上有人惊呼:“那是不是神佛俱散?”   “是,我见过血神教薛教主用过此招,当是神佛俱散无疑。”   “那人影是?”   “龙雀自己的意象吧?”   意象个屁。凌若羽呆呆地看着上空,所有困惑豁然而解。   “砰!”夜无名的手来不及去抓星河,只得回拍在龙雀侧边,交击之中,星河已经落入下方。   上空传来赵长河的声音:“若羽,接剑!”   凌若羽懵然:“我?”   星河剑连玄武尊者都不鸟,我这小卡拉米敢去握它,还不被砍成十七八片啊……   但手上动作依然比脑子转得快。那边赵长河不是夜无名的对手,被一掌拍飞。夜无名正待取剑,已有少女飞跃而起,一把握住了星河。 ###第878章 翎羽   在握剑的瞬间,凌若羽那原本以为要比唐不器更惨的凌迟忐忑,忽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血肉相连般的亲切熟稔,仿佛这把剑本来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能够感受到剑身喜悦的颤抖,和自己的喜怒哀乐完全共鸣。剑中蕴含的恐怖能量如臂使指,仿佛那就是自己的修行。   剑内本来被魔灵所侵,都还没能完全“夺舍”成功来着,魔灵忽地就感觉没自己的位置了,神剑有灵,剑灵归位,浑然一体,再无破绽。   魔灵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地就被“挤出”了剑身,跟个呆头鸟一样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恰巧夜无名的擒拿来临,庞大的吸力连同凌若羽和魔灵一起吸入掌中乾坤。   魔灵想跑,却怎么可能跑得开夜无名的天地束缚,无论怎么扭曲挣扎都挣不动。下一刻星河剑已经从身上碾了过去,把魔灵搅的粉碎。   凌若羽抬头看着空中的夜无名,眼眸复杂。她这一剑并不是为了刺魔灵的,魔灵只不过是挡在途中被碾死的蚂蚁。她刺的是夜无名的手掌。   那眼眸里有人们所知的星河应有的淡漠孤悬,也有那么一丝的……惆怅?   夜无名心里没来由地抖了一下,感觉这就像孩子在看妈妈,丢弃了孩子很多年的妈妈。   ——她夜无名和赵长河争夺星河,算不算是在争夺孩子抚养权来着?   心念闪过,能量已然对撞。   “铛!”夜无名化掌为指,一指弹在星河剑尖。   凌若羽五内翻涌,试图借力后退,却反倒往前栽了少许。夜无名的攻势从不是攻击,而是擒拿,层层气劲缠绕身周,似乎要把她绑走。   “我不去啊!”凌若羽大喊一声。   “轰!”万千剑气在身周爆开,剑气化作星辰,冲击束缚自己的牢笼。   说来洋洋洒洒,实则只是一瞬。夜无名正打算整个扛走,身后剑气暴起,岳红翎再度攻来。   夜无名再出左掌架开岳红翎的剑,忽地觉得自己这是不是叫吃了师徒盖饭……完了,去地球看的垃圾东西太多了,脑回路毁了……   师徒盖饭未曾消受,身侧刀芒闪耀,赵长河挺刀怒斩。   下方飘渺唐晚妆同时飞身而上,那边夜九幽也正在收尾,转头看了过来。   夜无名心中一串省略号,再墨迹下去,等九幽朱雀玄武全围过来,那不用等他们打上夜宫,自己就该送在这里了。   先撤,抚养权找机会再争。   夜无名再度深深看了一眼因发动全力攻击而憋得俏脸通红的凌若羽,继而纤影变得模糊,赵长河一刀斩来却只能斩到虚影,夜无名已经鸿飞冥冥,再无踪迹。   赵长河抬头看天,微微皱眉。   夜无名身合完整天书,现在可以说她才是天道,原天道真已经被“谋朝篡位”打成“域外天魔”了。只要在此界内她便是任何一处空气、任何一个元素,想怎么切换走人就怎么切换走人,根本无法捕捉。   想要动她,还是必须直切她的根本,夜宫之所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转头看去,夜九幽已经彻底抹杀天魔之影,下方魔徒被崔元央率众全部押走,东海刚刚成型的海中天魔也被皇甫情和三娘抽陀螺一样抽得干干净净,再无残余。   原来三娘也御境三重了,她与皇甫情的联手,同级无人能扛。   每个人也都在转头看赵长河的位置,有人似笑非笑,有人微微嘟嘴。   这一战并没有人预计过赵长河会提前复苏,大家都是按照没有赵长河来布置的局。事实证明,这一战即使没有赵长河,原天道在界内的垂死布局也已经被大家破得干干净净。借此一役,原天道历经两个纪元无数年的世界影响至此被肃清到了最低,或许还有极少量残余,也再无法掀起什么浪花了。   赵长河自以为的隐藏行踪扮猪吃虎,最终根本没有必要,他出手针对的最大对手实际是早就看着他复苏了的夜无名。   印证了飘渺所言的“世界缺了你不是不会转”,也印证着九幽所言“三界是我们的”。   都是当世最出类拔萃的人物,本身就足够让任何敌人喝一壶的。当她们经由这个男人拧成了一股绳,三界之固再非昔年可比。   仿佛在用实际行动质询赵长河:还自以为是么,还需要你丢下我们,用自己的命去做些什么吗?   归根结底还是怨气呐……   赵长河看懂了大家的意思,抱拳团团做了个揖。   夜九幽伸了个懒腰,笑道:“先散了吧,时间多着呢,有事慢慢说。他现在最想对话的应该是红翎。”   唐晚妆笑道:“不器,此时清风明月,才是最好的寿宴之机,还不安排上酒?”   唐不器:“……”   老子之前惨遭凌迟,此刻浑身缠得像个木乃伊,明明是你们自己想要家庭聚餐,还要整个什么寿宴的借口?好端端一个寿宴被你们玩得乱七八糟,主角都被包成这样了你们还想把我摆出来现眼,是人说出来的话?   算了,和这伙世界上最大的黑帮没什么好说的,尤其是黑帮头子之一是自己姑姑的前提下。   唐不器蔫蔫地办酒宴去了,宾客们看足了一场决定世界格局的半决战,也是心满意足地离开虎丘继续赴宴。虎丘剑池忽地就变得很安静,如唐晚妆所言清风明月,映照幽潭。   赵长河与岳红翎立于潭边,一时没有出声。身后跟着个小姑娘,搓着衣角有些不知所措……凌若羽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跟着大部队去赴宴呢还是跟着师父在这里做灯笼。   赵长河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好笑:“我说你是主角吧……这一战的真正主角就是你,别人都在给你搭台。”   凌若羽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还是垂首不说话。   想起之前跟他说的那些话,什么“不要说对师父不敬之言”,什么“你喜欢师父什么,我让她改”,小丫头脸蛋烧得,恨不得跳到剑池里埋着不出来了。   还好没有在他身份暴露之前先见到师父,如果真跑去跟师父说“不要搭理那个色狼前辈”,师父会不会把自己埋土里去,就撅个屁股猛抽。   赵长河瞧她那模样越发好笑:“现在叫我什么?色魔前辈还叫吗?”   凌若羽偷偷看了看岳红翎:“师、师公。”   “嗯?”赵长河怒道:“臭丫头我是你爸爸!”   “我……”   “怎么,还没觉醒星河记忆?”   “有、有的。”凌若羽嗫嚅道:“关键是星河并没有多少记忆,可远远比不上若羽这十六年的完整人生。”   赵长河:“……”   是了,星河诞生不过一年时间,虽是生而有知,并且伴随赵长河南征北战见识许多高端局,那撑死也就是一年经历,有什么人生可言?对凌若羽来说,星河剑那点可怜巴巴的记忆简直就像一场梦,梦中除了爸爸并不多的陪伴聊天之外,唯一的好友是那个很吵的龙雀。凌若羽偷偷瞟了眼此刻挂在赵长河背上的龙雀,目光清晰流露着“放学给我等着”的信息。星河只会捅人腚眼子?星河是个杂鱼?你给我记着。   龙雀望天。   赵长河解下龙雀递了过去:“先和龙雀玩玩,我和红翎说说话。”   龙雀:“……”   凌若羽露齿一笑,露出不怀好意的目光,接过龙雀跑了。   小俩口目送孩子抱刀跑路的样子,同时笑出了声。   赵长河问道:“说说,怎么回事?看着不太像转世,星河当初也没死,不应有转世。”   岳红翎道:“如你所见,星河原本并没有切断与你的认主联系,甚至是与你生死与共的。它沉寂于虚空,当你苏醒之日,便是星河现世之时。这一点但凡精通一些推算的人都能推算得出,原天道也能,夜家姐妹和飘渺都能。”   “嗯,现在明白了。但我为什么感应不到星河呢?”   “当初星河剑灵虽已沉寂,可既没有切断认主,自然是会本能地自动追寻你之所在。但那时候你已经被九幽混乱时空隐匿起来,星河无所凭依,茫无目的地在虚空穿梭了有些年头,最终还是找上了最熟悉的人。”   “找到了你?”赵长河道:“相关性来说,按理星河会更熟悉情儿,毕竟当时铸剑是情儿辅助。”   “但剑灵诞生之后和皇甫姐姐却没什么接触,与我接触才多。你忘了当年我为了启发自己的剑诞生剑灵,找你借星河研究了挺久。所以除你之外,星河和我才是交流最多的,何况我还是剑客。”   赵长河猛地醒悟当初还有这么回事,星河私下里的确和红翎是最熟的。   怪不得了。   “星河既然找到了我,也就从破碎虚空之中现于世间,自然被九幽飘渺所感,同时找上了门。我们商议了一下,都觉得这肯定瞒不过夜无名,她必争星河无疑。按道理星河剑坯是她预先打造,算星河之母了,九幽别的都想和夜无名争锋,但却自认这方面肯定争不过夜无名,不如改个方案让夜无名也找不到。”   赵长河笑。   岳红翎道:“飘渺有过塑身经验,便提议索性把剑灵提取出来,重塑为人,让它和父亲一样重修一轮,也算彻底摆脱原天道影响的一个环节。毕竟按原来的星河设定,多少难离天道的影响,继续下去怕是第二个夜无名,如今应该是再无隐忧。”   赵长河点点头,是这样。原先自己就想过,说不定用龙雀与星河对天道都造不成伤害,现在如果让若羽回归剑内,那就必然没有这个问题。飘渺她们的考虑显然是正确的,只不过现在的赵长河反倒不愿意凌若羽回剑里了……   却听岳红翎续道:“按照原来星河的小女孩模样,塑造一个并无修行的普通人类肉身,对于九幽与飘渺而言并不困难,我们思量觉得挺好,说不定还能让孩子不认夜无名呢……”   赵长河:“……”   恐怕天道什么都次要,这句才是要点吧……所以说宫斗才是最恐怖的,女人们在这种事上能发挥的聪明才智和恶毒远胜其他。   岳红翎道:“当时剑灵沉寂暂忘前尘,新生的小女孩却只亲近我。那当然只能是我来抚养长大,恰好她本来就是剑,什么传说中的天生剑心剑骨也没有这么夸张的,简直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徒弟资质,从此我就多了个徒弟,名字都是我起的。”   翎,羽。怪不得。   赵长河彻底明朗,笑道:“也算是圆了你我师徒之缘是不是?”   “少臭美,收你做徒弟哪比得上羽儿,你有羽儿听话可爱吗?你的资质虽好也不可能比得过羽儿,那才是古往今来最作弊的天资好吧。”   赵长河失笑。   若羽有天资,那也是自己铸造出来的。被自己女儿比过去有什么大不了的,比老子强才好呢。   原先做剑灵的时候不直观,尤其是星河那么淡漠,交流很少,比起养女儿倒更像是养了个手办。此刻活生生的小丫头在面前,会笑会闹,那种感觉真是完全不一样。   话说原先的星河圆圆脸大眼睛,瓷娃娃一样。现在的若羽瓜子脸丹凤眼,怎么看都看不到原来的样子了……“所以若羽的外貌是按照星河本来的样子捏的?怎么不像呢?”   岳红翎笑道:“那时候星河就五六岁啊……女大十八变而已,这确实是按照星河原有的轨迹长成的,绝无干涉。”   “铛铛铛铛!”远处树后传来刀剑交击的爆响,夫妻俩探过神念看去,凌若羽手持星河,和面前的龙雀打成了一团。   也不知道姐妹俩刚才吵了什么架。   岳红翎干咳一声:“当初这么做还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剑灵既然提取出剑,星河剑的空壳也就不会让我们投鼠忌器,可以用来恣意布局,无论是用来钓夜无名还是用来钓原天道残余,都是极好的鱼饵,最终你也看见了。但是现在……”   她顿了顿,指了指那边刀剑打架的地方,有点尴尬:“现在是不是有点后遗症?羽儿要怎么回归星河?变成了一个秘藏少女手持星河空壳和人打架?你要用星河的时候怎么办?”   赵长河毫不在意:“那有什么的?我难道还非要用星河?看见若羽这么可爱,我高兴都来不及。”   岳红翎也笑,何必纠结,别的什么哪有这活生生的小若羽重要。   赵长河笑道:“说来她的性情怎么不像星河了,倒随你……是连天性都改了?”   “既然重修为人,就不是原先剑灵思维,自然也多了几分人类少女天性。其实她骨子里依然淡漠,但那有什么的,剑客本来就如此,难道你以为我和无病他们就不淡漠?”岳红翎笑道:“这么多年教下来,被言传身教了一大堆剑客应该行侠正义、应该刚直不阿这些行为准则之后,再加上她天然崇慕她爹行事,学着学着表现也就如此了。”   赵长河泪流满面。   这才是好妈妈好师父,自己养个龙雀歪成啥样了,瞧若羽被养得多可爱。   “如何?”岳红翎笑吟吟道:“没有愧对你的星河吧?”   “当然。”赵长河抱着她转了个圈:“永远最靠谱的红翎。”   “别。”岳红翎冷哼:“我可是个恶毒继母,平时没少找借口揍她。想到我养她这么大,她却有可能要喊夜无名当娘我就一肚子不舒服。”   赵长河摸了摸下巴,这娃的诞生来历神秘,夜无名观测天下没道理不知道多出了一个没有根底的奇怪少女,以她的测算之能,估摸着早就该猜那就是星河了。   所以少女战斗经验明明很欠缺,却被乱世书力捧成了潜龙第一,吐槽说是关系户开了后门,敢情是真的啊……潜龙一班凌若羽,获奖作文标题《我的天书母亲》?   后续又一天数闪,表面在坑娃,实际怎么有点像是老母亲在朋友圈晒娃呢——都来看啊,我女儿又拿钢琴一等奖奥数第一名了。   树后探出凌若羽的脑袋。   岳红翎:“……”   尴尬了,当凌若羽融合星河之意,她的气息天下无人能察,偷窥起来这是连赵长河与岳红翎都发现不了。   刚才说的恶毒后妈虐娃被她听见了没?   少女正在战战兢兢:“师父,龙雀被我埋了,会不会出事啊……” ###第879章 星河只是长大了   赵长河岳红翎多少经历走来,几乎一眼就看出小丫头这句话只是个借口。   她其实是在偷窥师父和师公有没有羞羞的事情,被抓包了,随口拿龙雀来顶个缸。   话说你偷窥个啥啊,你作为星河的时候在剑里看得不够多?那是真的什么都看过了……想到这里赵长河脸色有点绿,以前是自己把别人看光了导致衍生一系列问题,从没想过其实有两个丫头从头到尾把自己看得光光,这怎么算?   岳红翎的脸色更是青一阵白一阵。当师父的时候多么威严清冽,等到凌若羽想起星河记忆后她就有多社死。   那是什么姿势都玩过了,还和别人一起过,星河全程观摩。   当它是把剑的时候没什么,当她成为自己徒弟养了十几年那就……   岳红翎很想转头去找皇甫情,交流一下社死心得,当初被夏迟迟发现朱雀就是皇甫情的时候她到底怎么熬过去的……   “羽儿……”岳红翎板着脸开口。   听着师父语气不善,凌若羽胆战心惊:“师、师父……”   “我是怎么教你的,自家姐妹要相亲相爱,你把人埋土里?”岳红翎开始给徒弟穿小鞋:“此谓同门相残!过来!领十记板子!”   其实凌若羽压根没想到这夫妻俩心中想的东西,她真就是来看心目中骄傲飒爽的师父是怎么和男人亲亲的,至于以前看过的那些基本忘了……毕竟那时候的星河作为一把剑,压根没法理解男女之间那点事情,和人类看见刀剑摩擦的观感类似,哪知道连这都要被穿小鞋啊。   倒是现在作为人类,对那点事情才好奇起来,才来偷窥的。   “师父不要啊……”凌若羽欲哭无泪:“是龙雀先骂我的……她当我面骂我一路了都……”   “她骂你你不会骂她?”   “我骂不过,师父说的我辈武者能动手就不多话,别学有的丫鬟嘴皮子利索却没有行动力,结果苦等……咦……”凌若羽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一步一步往后退。   当凌若羽觉醒星河记忆,曾经听不懂师父在背后嚼别人的那些舌根现在全懂了……还能与前两天的经历印证,特别懂。   岳红翎的社死更严重了,简直属于人设崩盘,不敢去看身边赵长河的表情:“凌!若!羽!”   凌若羽拔腿就跑,却哪里跑得过师父?岳红翎“嗖”地追了过去,一把揪住徒弟命运的后脖颈。   “师父饶命!”凌若羽挣扎:“我得去看看龙雀死了没……”   龙雀不会死,我看你是快死了……   赵长河揣手手看着岳红翎一把摁住徒弟,清脆的打屁股啪啪声传扬在夜空,小徒弟两手挥舞挣扎,欲哭无泪。   总感觉要死的不是龙雀也不是凌若羽,是岳红翎自己。   “那个……咳。”赵长河终于上前抱住岳红翎的腰:“就是小丫头打打闹闹而已嘛,多大事……”   岳红翎挣扎:“我教徒弟,要你管。”   赵长河冲着凌若羽猛使眼色:“跑!”   凌若羽一溜烟跑了。   岳红翎挣扎:“别拦我……”   赵长河一把将她摁在树干上,凑近几分。   岳红翎的声音一下就没有了,只剩起伏的胸脯,和红彤彤的脸。   赵长河笑出了声:“姐姐……”   岳红翎偏头:“人设崩了,要杀要剐你看着办。”   崩什么崩,赵长河反倒觉得这样的红翎可爱得要死,低头就吻了上去。岳红翎睫毛颤了颤,闭上眼睛,婉转相就。   什么独来独往飒爽女侠……当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只会把对男人的所有思念倾注在孩子身上,所谓的嚼舌根何尝不是满心涉及男人身边的一切,对着孩子禁不住地漏了出来。   “别……”不知吻了多久,岳红翎微微喘息着,轻轻推着他的胸膛:“孩子在呢……”   “不是已经让她去打酱油了么?没这么快回来。”   龙雀喜提新外号酱油。   岳红翎又好气又好笑,伸手竖在他唇上:“今天大家齐聚,你真想好了和我在这里偷跑?一会被她们捉过来,我可还要脸。”   赵长河道:“我不要。”   岳红翎的脚悄悄踩在他的脚面上,开始旋转:“你要不要都没用,我们都没轻易原谅你,谁跟你偷跑谁是狗,一会儿大家的怒火你慢慢消受。”   赵长河憋着痛不吱声。说到这个就心虚了七八分,老实说之前真的没想到一下子就能阔别三十年,想想都知道大家心中是多幽怨,这气可有得撒的,就算所有人都晾他一年半载都没什么可说。   “好了好了。”岳红翎撇嘴道:“今天要说谁受的心灵冲击最大,那是羽儿,不是你我。要说有人抛妻弃子,要交待的也不仅仅是妻,还有孩子。你就不要和羽儿说点什么?”   刚才揍她最凶的难道不是你?这会儿来做良师慈母了……不过这件事的主角本身就是凌若羽,九幽之所以说赵长河最想对话的是红翎,也是因为红翎是凌若羽始末的最大缔造者。凌若羽此时的心思多半是有点乱七八糟的,她甚至不一定搞得明白自己该算凌若羽还是该算星河,所以刚才才会来偷窥,本质是看着家长心中踏实。   两个大人真就不管不顾在这偷吃才是让人失望。   岳红翎道:“星河是你的佩剑,说你是她爹还是玩笑意味居多,本质上你是她的铸造者和主人。现在对她而言,需要的是你的意见而不是我。我先去找她们喝酒,你和星河好好谈谈。”   赵长河点了点头,岳红翎飘然离开,赵长河便闪身去了凌若羽和龙雀所在的林中。   过去一眼就看见龙雀被埋进了土里,只留一个刀柄露在外面,就像小女孩被埋着露个屁股,正在挣扎:“星河!你给我记着!”   凌若羽蹲了下去,伸手一弹刀柄,发出嗡嗡的震颤声:“说,谁是杂鱼?”   龙雀宁死不屈:“杂鱼,你就这点力气?”   凌若羽冲着刀柄戳了一下。   龙雀继续犟:“还说星河不是只会捅人腚眼子,这是在干嘛……”   凌若羽道:“我还会把你埋泥巴里。其实泥巴还可以换点别的……”   龙雀终于开始挣扎:“星河你敢!”   “星河不敢,凌若羽敢。”凌若羽叉腰:“星河没人撑腰,凌若羽有。”   龙雀:“果然变成人类之后就变坏了。”   赵长河听着这几句对话若有所思。   心中也有些小意外,本以为凌若羽说把龙雀埋了是随便说的,没想到是真的,凌若羽真打得过龙雀?该不是它自知理亏让你的?   赵长河忍不住干咳一声,打断凌若羽兴致勃勃欺负龙雀:“咳……若羽。”   凌若羽吓得跳了一下,转身赔笑:“师、师公……”   这两面人的粉切黑模样是跟谁学的,你和崔首座很熟?赵长河心中吐槽,口中问:“你真打得过龙雀?”   小丫头挠挠头:“打得过啊,只要我手持星河,能量一体,我就不是秘藏一重了。”   原本以为凌若羽这个修行跟不上,小丫头拿个空壳星河剑身发挥不了什么战力,如今看来大家想错了。   星河段位本就比龙雀高。如果凌若羽与星河一体,不仅能量强于龙雀,还属于有武者操持发挥,比龙雀的自我发挥当然强多了,龙雀是真打不过她。这二者合一的效果可能要比原本的星河更强三分。唯一的缺陷是她必须手持星河,一旦二者离开了,瞬间就会变成一个秘藏一重的卡拉米和一把无灵的空壳,从天上掉到地下。   赵长河摸着下巴思量。说起来大家其实并不是很需求这么一个战力,主要在于这副形态如果站在夜无名面前,那冲击力和一把剑是不一样的,和剑灵也不一样。当夜无名见到这样的凌若羽,会是什么感受?   见赵长河思索,凌若羽以为这是生气自己揍龙雀,忙把龙雀给挖了出来,赔笑递过:“师公~您的刀。”   赵长河下意识接过刀,双马尾萝莉正在刀里打滚:“我不服,我也要重锻!”   赵长河回过神,笑道:“你也想变成若羽这样?从刀里出来?”   龙雀道:“我不想啊。我就是刀,干嘛要变成人,我的身躯才不要变成一副空壳。”   话说如果龙雀刀身变成空壳,那是不是叫雀巢……   赵长河闪过无厘头的念头,问道:“你不想变成那样,那是打算怎样?”   龙雀道:“我要自己进阶啊。就像你锻体一样,我也要锻体,我是材质比不过死星河,天然比她低一档,是你偏心,我不服。”   赵长河笑了笑:“好,我给你锻体。”   龙雀高兴起来:“一言为定。”   其实赵长河本来就有给龙雀再度重锻的意思,也是最后的战备升级。但这个材质要如何选择倒不好说,最好是不用这个世界的任何材料,不知道是否存在真正的“天外陨铁”,这得问问。如果不存在,是不是该破界前往其他位面走走……关于这种事赵长河还是有些心虚,这事三界之内最有经验的那个人叫夜无名。   还是绕不过她。   算了,日后再说。赵长河先收起龙雀,看向面前有些小紧张的凌若羽。   忽然变成了夜黑风高,孤男寡女……但两人却都没有那种感受。凌若羽抬头看着赵长河,目光很是复杂。   有人在的时候,作为凌若羽当然开口就是“师公”,他也会大怒说“我是你爸爸”。可一旦进入这种私下交流的氛围,她真的不知道该叫面前这人什么。   本质上是主人,自己是他一手打造的兵刃,剑灵认主,心念相通。   一般人对兵刃就是对兵刃,哪怕有灵也是一样,没有人会把刀灵剑灵当成人类看待,因为大家的思维不一样、连存在的意义都不一样。   但他很特殊,他从来没把自己当主人,无论是对龙雀还是对星河,完全就像对自家孩子一样。虽说交流不多,像个不太管孩子的家长,可交流是相互的,他不是没有刻意多交流,只不过那时候的星河自己是个自闭淡漠的孩子,不爱交流,不能完全怪他。   态度上他确实就是对自家孩子。   星河永远不会忘记,那时候九幽还是敌人之时,向他索要星河剑,他说“星河是我女儿,永远不会给别人”。   说这一句话启灵都不为过,在此之前星河完完全全就是剑的思维,在此之后有了点微妙转变。   现在重修为人,算什么?爹爹?师公?还是……主人?   少女静静地抬头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现在的自己,还算是他的宝剑吗?   赵长河歪头。   凌若羽被感染得向另一边歪。   赵长河正了正脑袋,凌若羽也站直。   赵长河忽然笑了,打破了沉默:“怎么的,还有心灵相通?”   凌若羽挠头:“没有。”   “小叛徒。”   “才不是。”凌若羽顿了一下,低声道:“你……希望还有心灵相通吗?”   人和人是无法心灵相通的,同心蛊不过谎言,同心的代价是无穷后患。只有认主的器灵才能与主人心灵相通,没有后患。   若还希望有心灵相通,那就是她舍弃这副人躯,重新回归剑灵,再度认主。   像龙雀一样,它只想做一把刀,也自得于一把绝世宝刀这个身份。而她星河还想不想做回一把剑?赵长河还想不想她变回原先那把如臂使指威力无穷的星河?   如果他说想……   却听赵长河道:“我刚才看了半天,其实只想看见我熟悉的星河模样……然后发现,细看的话这五官处处夜无名的影子……我早该猜到才对。”   凌若羽:“……”   “不过还是能找到一些星河感觉的……刚才默默看着我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那眼眸里的幽深静谧,太星河了。”赵长河忽地伸手捏住她两边脸一扯:“圆一点的话就更像了。”   凌若羽:“?”   “是,我怀念星河,不想失去。之前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心情不是太好,觉得我家星河没了……”赵长河掐着她的脸:“但现在发现,星河一直在,只是长大了。”   凌若羽的目光变得有些迷蒙。   所以他只是怀念小星河,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对不起,缺失了你长大的这些年。”赵长河松开手,低声道:“原谅爸爸好不好?爸爸以后亲自教你。”   “你……”凌若羽眼中有些小欣喜。   他在身边指点的那乘风破浪的一日夜再度泛过脑海,她很喜欢。那时的豪情,总觉得披荆斩棘无所畏惧,原来潜意识里是因为有他在身后么……   他好像喜欢星河安静的样子,还有呆呆的。没关系,龙雀也说我现在还是有点呆。   小星河只是长大了。   少女有些艰涩地说着:“可我、我叫不出来。”   “那就师公。”赵长河道:“打个小商量?”   “啊?”   “面对夜无名的时候喊爸爸就行。”   凌若羽咬着下唇,半晌才道:“好。”   龙雀探出了脑袋:“我就说龙雀是赵长河唯一的左膀右臂,你现在服气不服气?”   凌若羽赔笑:“服气,雀雀最好了……”   龙雀叉腰:“转过去,屁股撅起来。”   凌若羽委屈巴巴地转过身,一片大门板呼啸而来,就要一个全垒打。   赵长河一把揪住龙雀扯了回来,龙雀没能拍到屁股,不甘心地从刀中伸出一只脚丫虚影去踢,还是没踢到。   凌若羽忽地醒悟,又转回身:“不对,为什么变成人就不能是左膀右臂,我凌若羽也会成为师公最好的左膀右臂的!”   龙雀“切”了一声,意味难明。   蠢货,变成人类了他身边多少女人连轴转,有工夫看你几眼?还左膀右臂,他千手观音吗?   只有刀剑才是时时刻刻陪在身边,一刻不可或缺的助力。星河是曾经唯一的竞争者,自己蠢没了。   果然最聪明的还是龙雀。 ###第880章 主仆   龙雀星河皆大欢喜,各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赵长河腰挎龙雀,手拉星河,也心情畅快地回去喝酒去了。凌若羽偷眼看看他拉着自己手的样子,一路低着头,感觉怪怪的。   两人都不是什么男女想法。赵长河觉得不管是爸爸还是师公,拉着孩子的手多正常,还显亲热,而凌若羽脑子里总觉得这叫手持星河。   现在少女总在莫名脑补如果他手持自己打架是个什么模样,是不是一把抓住自己两只脚踝,拿自己脑袋去砸人……江湖上好像有这种类似的兵器,叫独脚铜人。   如果有那种场面,自己两手怎么摆,是抱头呢还是收在腿边,还是张开飞翔啊?   凌若羽捂住了脑袋……怎么会考虑这种东西,真是坏掉了。   迷迷糊糊地跟着赵长河回到侯府,宴厅后院里就撞上了出恭小解的唐不器。唐不器喝了点酒,见到赵长河嘴巴一咧:“没死啊?”   赵长河:“……”   凌若羽不着痕迹地抽出手,很有礼貌地行了一礼:“前辈。”   “什么前辈?”赵长河道:“这是你哥。”   唐不器:“……”   凌若羽看着须发皆白的老唐,那声哥是绝对喊不出来的。其实星河与唐不器还真不熟,在星河那一年的记忆里好像没有唐不器,现在凌若羽只知道这吴侯骂师公脑门被驴踢过,还不举。   赵长河也想起来了,冷笑:“你说谁不举?”   唐不器悠悠道:“难道不是?老朋友们哪个没有一儿半女的,就连司徒笑那个号称对女人绝无兴趣的后来也娶妻生子,除了有病的韩无病,也就只剩某人三十年无出……怪不得了,某人从来不和我们一起去玩好玩的,原来是这样。我那可怜的姑姑哟……”   赵长河憋红了脸。   想说凌若羽就是,也心知肚明那性质不一样,真拿出来说事也要受辱,唐不器多半等着呢。   却听凌若羽弱弱举手:“我听师父说,陛下当年就有了……”   赵长河亮起了眼睛,迟迟真有?真有的话那自己妥妥才是朋友之中最早的,朋友圈能把人晒得把你拉黑的那种。   唐不器一脸大便:“你们家的剑客传承果然与众不同。”   妈的这种朝野第一隐秘,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女都知道了……这回场子没找回来,还惨被秀了一把,唐不器憋了一肚子草泥马,拂袖去了厕所。   之前被假星河凌迟的伤还疼呢。   星河再度帮主人取得了一次大胜,两人抬头挺胸地进了宴厅。   进的是偏厅,没与外面祝寿的宾客们一起,一桌子坐的全是自家后院。除了龙椅上的迟迟和远在苗疆的思思,别的集体全在。见凌若羽亦步亦趋地跟在赵长河身后进来,大家也都知道了他俩的选择,不回归剑灵了,要小徒弟。   这个选择没出大家的意料,岳红翎更是早知必然如此,笑眯眯地招手:“羽儿坐师父这来。”   凌若羽偷眼瞥了一圈,心中还是怪怪的。当自己是星河的时候,和她们都是并肩作战过的,可没必要和她们恭恭敬敬,可当自己是凌若羽的时候,是不是要一个个鞠躬过去行晚辈礼……   师父说做人要讲礼貌,尊重前辈。   她犹豫了一秒,老老实实鞠了个躬:“姨娘们好。”   一群女人同时眨巴眨巴眼睛,都下意识往兜里摸,找见面礼。   好奇怪啊,看这礼礼貌貌的小白花样子……按大家对星河的理解,我们身上你哪里没看过,你内心真能拿我们当长辈尊重才见了鬼,何况星河本质上也是把捅人腚眼子的魔剑、夜无名打的坯子,按理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知道是真改了性子成了个萌少女呢,还是又是一朵伪装成白莲的黑莲在大家面前绽放,还得亲亲热热地给她见面礼呢。   唯有赵长河看不出大家心中的九九,看全都是一脸姨母笑地给见面礼,这人送个玉佩那人送个珠子,感觉这娃从江湖文主角变成了团宠文主角似的……   “抱琴姨娘好。”礼物收到了抱琴面前。   长史大人看着面前的小白花,脸蛋有点红。刚在昨天还在她面前装模作样,还“和落日神剑抢男人”,感觉社死得很,想要不被宣扬出去嘲笑就似乎得大出血。抱琴打落牙齿和血吞,摸出了一大叠银票,笑眯眯地塞进小丫头怀里:“行走江湖还是要带点钱在身上的,莫嫌少哈……”   凌若羽怀揣数万两,心满意足地坐到了师父身边,乖巧坐。   抱琴心都在滴血,那是攒了多久的嫁妆。   岳红翎倒是有数,笑眯眯地看着徒弟从情敌们手里搂完东西,神清气爽地笑道:“现在大事抵定,长河有没有什么新的安排?”   当他不在的时候,大可说世界不是缺了你不会转,大家自己安排行事。一旦他在了,立马就成了主心骨,就连夜九幽都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等他定议。   其实这时候赵长河根本不想做什么计划,只想好好陪大家一段时间,便道:“不急吧,朝廷这边先肃清界内的天道残余,也让思思那边用她那什么法门定位一下天道位置?我也想看看能不能给龙雀重锻一下……准备工作还挺多的,下一步再说吧。”   这些都是不用他说自然都会做的废话,所谓龙雀重锻也不是大家能帮的,众人一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都似笑非笑地抿酒不说话。   你想陪,我们还不让你陪呢。大家说好的,谁先谁是狗,哪个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出来想你。   即使心中激情汹涌,都想和他一诉别情,面上也得端着,嘴上还得说你去死吧。   夜九幽第一个伸着懒腰离席:“你们慢慢吃,我修行去了,见到某人就想吐。”   “你还想吐?”飘渺怒道:“是谁把他藏了这么久不让人看的?”   夜九幽悠悠道:“看了三十年看吐了不行吗?一个完全没有回应的尸傀,谁爱看谁看去。”   “谁看谁是狗。”皇甫情拍案:“既然没有安排,本宫回去了。”   有人带头,所有人都拍案而起,哗啦啦转身走了个精光。岳红翎也牵着刚刚坐下来的凌若羽直接走人。   凌若羽:“……”   我饭还没吃呢……   你们聚在这里不都是为了见他一面?所以说见到了又甩脸子到底在干嘛呢?一群老阿姨了,还这么别扭。   “师父……”到了屋外,凌若羽悄悄附耳:“你们是想故意憋死他?让他来求你们?”   岳红翎目不斜视:“不然呢?我们不要面子的?”   “错了啊师父。”凌若羽顿足:“他一点都不饿,就这两天还和长史大人春风一夜,可久了。”   岳红翎:“?”   完了,大家的联盟共识怕是要坏在这个臭丫鬟手里。抱琴当年还不算他的人,这次直接就算是他新纳的新人,和别人的约定有什么关系?一点都不怕被人笑是狗。   凌若羽正在说:“如果你们都晾着他,他大不了还是找长史大人。到时候反倒是你们在看他们你侬我侬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憋着他还是憋着你自己……”   岳红翎深深吸了口气,摸出本册子递给了徒弟:“有功,赏为师这些年所悟的最新剑技,这些时日善加研习。”   凌若羽眉开眼笑地接过册子:“多谢师父。”   有别于别的剑灵一般都自带主人的完整剑法。星河是没有完整套路的,因为赵长河不是剑客,没有一套完整的剑路传承,也没什么剑意可言。要说有,那也是星河与生俱来的夜空之意。所以凌若羽即使觉醒了星河的记忆,师父的指导对她依然有极大的价值。   而师父身影一闪,消失不见,显然已经去捉奸了。   凌若羽收起册子,悠悠然又回了偏厅,果然赵长河也已经不在了。小丫头一屁股坐了回去,独享一桌子菜大快朵颐。   都说星河呆,我看你们才最呆。   师徒俩说悄悄话的时候,赵长河正在到处碰壁。   夜九幽:“死去找你的夜无名去,我和你不熟。”飘渺:“说好了等你收服夜无名才能碰我,不可出尔反尔。”   元三娘:“您哪位?”   皇甫情:“哪来的臭猪,滚。”   唐晚妆:“……都在,会被笑的,还是不要了。”   唐不器:“你的独院?为什么要给你安排独院,睡谁那里不是睡?哦原来你被她们赶出来了啊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管家!传本侯之命,不许给这位客人安排屋子。什么?他是赵王?谁跟你说他是赵王了,赵王脸上有疤他没有,你们瞎了吗?来人,把这个冒充赵王的赶出去!”   堂堂赵王到了吴侯府连自己的独立客院都没有,被吴侯赶狗一样赶了出来。   赵长河独立中庭,无语望天。   旁边探出抱琴的脑袋:“爷,这里这里。”   赵长河一溜小跑凑了过去,抱琴拉着他的手悄悄溜进了唐晚妆的水榭。   “晚妆让你来的?她又不怕被笑了?”   “是因为我也住这里。”抱琴一拽就把赵长河拽进了水榭边上的小屋子:“这是抱琴以前住的,老少爷哪有必要给我们安排住处?”   屋子虽小,好歹有了个落脚之处,赵长河一屁股坐在小床边上叹息:“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抱琴笑嘻嘻:“今天打了架,身上出汗了吗?要不要抱琴帮你再洗洗?”   都犟着去吧,你们越要面子,抱琴就越血赚。你们的狗约定关我什么事,我是新人,嘻嘻。   见赵长河还有点小苦恼的模样,抱琴坐到怀里,咬着耳朵道:“爷要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的啊……”   “啊?”赵长河奇道:“我感觉她们都很生气……个别没那么气的,碍着面子也不好松口,感觉这事很难办呀。”   “有什么难的。”抱琴附耳低言:“爷就当着她们的面宠幸抱琴,没两天她们就受不了了……”   果然是标准答案。   其实赵长河知道不管去谁那里死皮赖脸都能破局,这件事的最难点不在于能不能放下脸面,而是在于去谁那里。不管去谁那里哄,别人都只会暴怒,谁不是被你丢开三十年,你就去哄她?我在你心里不如她是吧?   于是谁都没法去。   反倒只有抱琴这里不存在哄谁的问题,当然只能在这里,谁都没话说。   “好啦……”抱琴轻轻吻着男人的脖子,低声道:“就算不为解决她们的事儿……抱琴也希望爷多宠宠……”   赵长河搂了过去,低头吻上。   过不多时,星月之下,水榭边上小屋隐隐传来了抱琴并不压抑的低吟声。水榭之中唐晚妆窝在床上抱着薄被,转过来转过去,气得差点旧疾复发。   臭丫头当着自己的面在旁边偷我男人,声音都不压一下。   早知道下午那会儿趁着别人还没来,就该先偷跑的……熬到晚上大家都在,面子挂不住拒绝了他,现在呢?   别人不刻意张开神识还是听不见这里发生了啥的,自己这么近,捂着耳朵都能听见,简直是个折磨。   死丫头你给我等着!   咦……死丫头好菜啊,这就求饶了?唐晚妆支起了耳朵。   “爷……”抱琴正在气喘吁吁:“抱琴是不是很没用……”   唐晚妆:“……”   抱琴撒娇:“其实抱琴也不是那么没用啦,主要是因为这床有点小……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赵长河问:“哪里?”   “边上水榭,小姐的床,可香可软了……”抱琴说:“反正小姐只是不能和姑爷亲热,怕被人笑,又不是不能借床一用。小姐对我可好了,不会那么小气的。”   唐晚妆:“?”   “可以吗?”   “说不定小姐都睡了,咱们偷偷去……”   唐晚妆眼前一花,赵长河已经抱着抱琴出现在身边,两条白花花的身躯就在身边交缠亲吻。   唐晚妆又好气又好笑,心知抱琴是故意在给小姐制造机会,赵长河也是顺水推舟在故意。对于下午还起意偷吃的唐丞相来说,当然气是没多少的,心中又何尝不发痒?   换了别人可能难堪,可这是抱琴呀。   和抱琴一起伺候他,何止是根深蒂固在抱琴自己的心里,同时也是唐晚妆早就认定了的事实,那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唐晚妆维持着最后的颜面,没去把这对奸夫淫妇踢下床,顺着抱琴递过的台阶装着睡觉侧身朝内不去看,已是她最后的抗拒。   身边传来的声音妖媚入骨,漾在心里,麻麻的。唐晚妆咬着牙,真想不到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娇俏小丫鬟在床上也能这副德性。   话说当年是谁嫌弃那是个弹琴都能把琴弦弹断的大狗熊,不肯让自己和他好的?   他们的动作幅度越发大了,手已经蹭到了自己故意朝后的背,蹭着蹭着,又触到了臀。   唐晚妆绷着身躯,咬牙装死。   “小姐……救、救我……”耳畔传来丫鬟的呢喃:“我不行了……”   唐晚妆:“……”   身后的动作越发肆无忌惮,唐晚妆心中跳了一下,那厮居然把抱琴放在自己身上……   这睡还怎么装得下去?   抱琴俯身,如兰的呵气就在小姐侧卧的耳边,唐晚妆终于也没忍住低低喘了一下。   这般侧卧会让抱琴很不舒服的吧……唐晚妆迷迷糊糊想着,慢慢躺正了身躯。   小丫鬟就正面压在身上,主仆目光迷离地对视数息,各自满面通红。抱琴咬着下唇,有些辛苦地低吟:“小姐……不要看……”   下一刻便瘫成了一坨,无力地翻开。   覆在身上的变成了赵长河。   “我……”唐晚妆躲了一下赵长河的亲吻,偏头道:“我是为了救抱琴,才不是和你好。”   话都没说完,嘴巴就被堵住了。   唐晚妆闭上了眼睛,顺从地迎合,凸显了身子远远没有嘴那么硬。小丫鬟在旁边休憩片刻,勉强支起身子,伸过手来替小姐解衣带。   感受着抱琴的动作,唐晚妆心神有点恍惚。   这陌生又羞人的场景,却似乎早该发生很久很久,或许本应是发生在三十年前,和无数个梦里。 ###第881章 土崩瓦解的联盟   窗外倒挂着个夜探水榭的岳女侠,挂在那里气得牙痒。   果然有狗!   窗纸被悄悄戳破,探入一根管子,吹入一股迷烟。女侠悄悄挥手,一群蚊子从管子里钻了进去,乌泱泱的。   红影一闪,女侠跑路不见。   远处悄悄跟过来偷师的凌若羽惊为天人,这是我师父吗?   很可惜这只是女侠的小小泄愤,对里面的狗男女们是没有用的。   迷烟肯定无效,就算是灵族养的蚊子也不可能近得他们的身,赵长河一个神念冲击就全死了。能起到的也就是那一会儿的嗡嗡嗡,以及宣布:你们的奸情被发现了。   膈应一下就好了,想必那之后他们也很难继续激情缠绵,起到了打断效果。   岳红翎是这么想的,很可惜事儿做到一半的狗男女压根不在乎,弄死了蚊子之后没事人一样继续。   其实对赵长河而言,今晚的双修别有其他意义,并不仅仅是陪久旷的晚妆亲热。   在傍晚那会儿深感岁月之变,那会儿对修行是有很大触动的,只不过事情纷杂,没有好好静心感悟修行的氛围和时间。如今一切安定,那一刹触动心弦的晚妆就在陪伴双修,柔情蜜意之中修行的感悟也就纷至沓来。   以往通过天书去感时空之变,也穿梭过岁月长河,那都不一样。   从来没有如这次直观的感受。一觉醒来,当年雄姿英发的友人白首,子孙绕膝;回眸而望,晚妆容颜依旧,静立江南。那一刹的触动给十页天书都换不来,因为那是真正历经岁月才能有的。   便如老人们经历的人生厚重,远远不是少年们从书中看看就能感同身受,没经历过就是没经历过。   或许这三十年沉眠,真正的价值并不是如嫁衣神功般重修一轮的返璞归真,而是沉淀了岁月。   唐晚妆微微喘息着半睁迷离的眼,她感觉双修中往返的能量比先前更浓郁,长河好像实力又在涨。连带着自己和抱琴的能量也在涨。   更为玄奇的体验是,床榻之上明明吭哧吭哧地在耕耘,动作大得很,而一层白色烟雾环绕周围,却是绝对静止。一群蚊子绕在更外围,同样被定身似的静止在半空,环境奇诡难言。   时空静止?   半边流逝,半边静止。   唐晚妆忽地身躯一震,即将抵达高峰。   赵长河动作忽止,声音此时传来:“还晾不晾着我了?”   唐晚妆气急:“你这时候说这个?”   你不是在修行吗,这分心多用毫无阻碍就是你们御境三重的意义?   赵长河不依不饶:“晾不晾?”   “不、不晾了……”   “那要说什么?”   唐晚妆轻咬下唇,低声呢喃:“长河……我好想你……”   “轰!”攻速暴涨,最后的攻击来临。唐晚妆识海犹如被雷霆电过,再也组织不起思绪,也再没有言语。   赵长河抱过身边的抱琴,打算继续。   抱琴呻吟:“爷……我没休息够……”   赵长河点了点她的嘴唇:“那就发动天赋?”   抱琴似幽似怨地看了他一眼,缩了下去。   唐晚妆微微恢复清明,轻啐了一口,小狐媚子哪学的……   哦,我们以前一起看图学的,那没事了。   看着抱琴侍奉的样子,唐晚妆犹豫了一下,勉力凑了过去,亲吻在他的胸膛。   赵长河低头看着万人敬仰端庄优雅的丞相大人俏脸红扑扑的样子,看得目不转睛。   唐晚妆声如蚊讷:“别看了……明天我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们呢……”   “只要我们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唐晚妆也觉得,抱琴不尴尬,自己也就不尴尬了。   她侍奉片刻,主动地慢慢往下滑,和抱琴凑在了一起。   他太强了,两个人感觉都不够。   …………   次日一早,一大家子聚在后院吃早餐,所有人的眼睛有事没事都在打量唐晚妆主仆俩。   凌若羽不停偷偷去看喂蚊三人组的表情,重点看看他们脸上有没有包。最终发现表情没有异样,脸上也没有包。   可惜可惜,想象中的三个人被迷晕躺在那里喂蚊子的场面没有发生,凌若羽觉得以后自己行走江湖的时候倒是可以试试这个套路。   除了岳红翎师徒之外,别人并没有吃饱了撑的去张开神识窥测其他人有没有偷吃,如今大家只能确定赵长河昨天睡在抱琴屋里。   唐晚妆没有公然明示自己已经当狗偷吃了,但她那被滋润得容光焕发白里透红的俏脸、整个人如同盛放的海棠,春风妩媚,美得不可方物的模样似乎已经证明了什么。但她不承认,别人也没法拿这种话来逼问,一个个狐疑得看了又看。   能看见的只有不要脸的抱琴,挨在赵长河身边替他夹菜:“爷吃这个……”   “咔嚓”,皇甫情捏断了筷子。   抱琴现在是奉姑爷命,公然秀恩爱给这群老女人看的。反正大帝从还是个菜鸟的时候就不怂皇甫情,现在也是一点都不虚,皇甫情捏筷子动静再大她也是跟没看见一样,依旧媚意盈盈:“要不要抱琴用嘴喂?”   说着还真衔了一块糕,小嘴儿凑到赵长河嘴边。   赵长河咬住了另一端,狗男女柔情蜜意地分食了。   “咔嚓”声接连响起,唐家痛失好几双筷子。   皇甫情忍无可忍:“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你也是堂堂相府长史,还要点脸不要了?”   抱琴稀奇地看了皇甫情一眼:“下官是相府长史、朝廷官员,只听丞相节制,不受后宫管辖。”   皇甫情七窍生烟:“本宫管不了大汉的官了是吧?”   抱琴悠悠道:“太后管好自己宫中的嬷嬷就好。”   三娘:“?”   嬷嬷指谁?   三娘拍桌揭底:“说好了都晾着他的,你就这么饿?”   “我是饿啊,毕竟从来没吃过。”抱琴说得理所当然。   夜九幽拍桌:“要发骚躲起来发去,别在我们面前现眼!”   抱琴道:“这是我唐家的地方,我爱在哪发就在哪发,客人管得着么?”   飘渺拍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什么唐家的地方。”   抱琴道:“我们爷就是王。”   岳红翎拍桌:“真当没人能治你了是吧?”   抱琴瞥了她一眼:“有也不是带娃老女人。”   凌若羽:“……”   在演戏刺激人的赵长河都快演不下去了,抱琴大帝这手托帝城独战苍生的场面过于强悍,这可是一群御三,赵长河自己都A不过,感觉这群魔神之怒能直接毁了姑苏。   院外脚步声起,崔元央按剑而来,到得桌边也不知有意无意,直接就把抱琴挤到了一边,伸手去拿桌上的糕点:“本座缉盗捕贼处理后事折腾了一整夜,你们倒是逍遥,胡吃海喝的。”说完吧唧吧唧吃糕,目视唐晚妆:“丞相,下官人手不够用,找你借点人。”   唐晚妆只得道:“应当的,崔首座尽管提。”   崔元央一把拉住抱琴的胳膊:“长史大人久随丞相,经验丰富,对镇魔司工作熟稔,就她了。”   “诶诶诶……等、等一下……”抱琴被二话不说地架走,双腿都被拖离了地面,那手里还抓着糕呢。   一群女人齐刷刷转头目送抱琴被带走,全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没了抱琴,看你现在还用什么借口去爬唐晚妆的床。   岳红翎抓起身边的徒弟丢了过去:“央央把这个也带走,她要历练。羽儿记住,日常战斗不许动用星河。”   凌若羽:“……”   我还要看戏……算了,长史大人被拖走了,这戏多半也没看头了。   赵长河心中同样只有一句抱琴被ban了,这局没得打了……   “那个……央央现在这么能干了吗……”   “咳。”唐晚妆清了清嗓子:“这些年镇魔司大局都是央央在主持,劳苦功高。”   “她怎么都不看我一眼?”   “因为她也在晾你。”飘渺道:“除了被拖走那个姓抱的,没有别人这么不要脸。”   唐晚妆:“……其实抱琴姓唐。”   岳红翎站起身来,敲敲桌子:“好了,碍事的没了,长河跟我来一下,我们谈谈孩子的教育问题……”   一群人都抬了下手,又放下了。   每个人都有点借口和他谈话,但最终没有人抢得过教育问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长河被岳红翎拖走。   “怎么感觉味儿不对呢?”三娘悄悄问皇甫情:“我们不会被坑了吧?”   皇甫情偷偷看了唐晚妆一眼,不确定地说:“应该不会吧……姓唐的平日里最是端着要颜面,岳红翎也是自命骄傲,理应不至于……”   三娘也说服自己:“也对,又不是人人都是抱琴……按理这俩是最不会偷的两个,我去偷都比她们的可能性高……”   唐晚妆低头吃饭。   岳红翎所住的独院里,赵长河被揪着衣领子摁在院墙上,举手投降:“你、你干嘛?”   岳红翎磨牙:“你猜我把羽儿送走是想干嘛?”   赵长河:“……”   这次是真的把孩子骗去打酱油了是吧?   “说了都不许偷吃,唐晚妆堂堂大汉丞相,风姿气度万众敬仰,居然第一个偷!”岳红翎气不打一处来:“丞相偷得,侠客偷不得?”   赵长河哭笑不得,正待说什么,嘴巴已经被吻住了。   一切喧嚣归于无声,气鼓鼓的心情也在激吻之中变得温柔,岳红翎揪着他的力气渐渐变小,两手慢慢松开衣襟,垂下,环抱住他的腰肢。   赵长河也反抱过去,两人一边拥吻着,一边进了屋。   “哐”,房门被勾上,遮住了里面的天雷地火。   “这些年我带着羽儿,心里就总是在想,什么时候我也有一个自己的……也要一个像羽儿一样听话可爱的女孩子。”   “那我们也自己要一个……”   正天雷地火呢,虚空之中传来夜九幽的声音:“若羽既然已经觉醒星河相关,我们从她这里便可追溯夜宫所在,这事儿做完再研究你们的孩子教育,又不急于一……你们在干什么!”   岳红翎策马驰骋之中,回过迷离的星眸:“啊?我们就是在说孩子的事情啊,只不过指的不是羽儿。”   夜九幽气得头发都燃成了九幽狱火:“人类不足与谋!”   正要消失不见,却发现忽然动不了了,好像时光奇异地凝固。夜九幽心中微动,这奇怪的时停她当然是可以挣脱的,但只这么耽搁片刻,男人粗壮的手臂已经抱了过来:“三十年来,你偷偷摸摸的摸我亲我多少次……别人装晾着,你也装……”   夜九幽:“……”   就这么一个犹豫,已经被男人抱到怀里,言语在耳边吹动,撩进心里:“来都来了,难道不想?”   夜九幽咬着下唇。   当然没什么不想,只是不习惯和别人一起,夜九幽自命高人一等,还没想过有这样的场面。之所以藏着他,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但是这场面真的发生的时候,夜九幽又觉得自己也没什么抵触的,甚至还隐隐有点期盼。   因为在他面前,她就会暴露出与秩序相对的放荡。   赵长河的手已经探入了紫衫,夜九幽看着驰骋的岳红翎,忽然在想,如果另一个人是夜无名?那副场景会是什么模样?   只是这么想着,夜九幽就有了点要去了的感受,感觉那比什么混乱混沌都诱人。   男人吻了过来,思绪很快消亡。   …………   午饭。   三娘和皇甫情眼珠子滴溜溜地在岳红翎身上打着转,又狐疑地看看夜九幽,最后看了看唐晚妆。   区区一个上午过去,岳红翎与夜九幽身上都散发着和唐晚妆一样的迷人气息,妩媚盛放。那眉梢眼角都像绽开了似的,春风意暖。   再看看飘渺臭着张脸,看上去就想找人打架。   身为魔神对这类事儿本来不够敏感,飘渺的情感波动相对也比较恬淡,但是当对方是夜九幽的时候,飘渺可敏感了,任何一点小变化都很难瞒过她的感知。   原来小丑是我们自己。   晾啊晾啊的,原来是把男人送人了。   尤其是飘渺,明明是第一个发现他苏醒的,要吃早吃了,生生憋成了吊车尾,那恼火简直堪比当年遭遇夜无名的背刺。你们姐妹俩都背刺我是吧?   三人肚子都快气痛了,互相使了个眼色,皇甫情淡淡开口:“此间事只剩一些尾巴,让镇魔司处置即可,我们应该考虑下一步动向了。现在长河既然复苏,对于四象教来说也是夜帝回归,教中需要一场祭典。长河随我们回京吧,也去看看迟迟。”   面对这正儿八经的理由,赵长河也没想太多,颔首道:“行。姑苏没有别的事情,确实该回京一趟。”   飘渺道:“九幽不是说,有了星河便可追溯夜宫所在?”   夜九幽干咳:“是啊。不过这需要一些筹备……”   飘渺道:“那就去筹备啊,你没事干吗?京师之事与你何干?”   夜九幽:“……好吧,你们且去京师。我去整理一些所需之物,随后便来。”   赵长河感觉气氛怪怪的,干咳道:“思思说的定位天道呢?”   吃饱喝足的唐晚妆和岳红翎心情旷达,都道:“这事本就是我们与抱琴在对接,就我俩去一趟吧,许久未见思思,也有些想念。”   “行,我去京师一趟,回头也去苗疆找你们,都注意安全。”   “当今世上,除了天外事,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我们注意安全的地方了……”夜九幽磨了磨牙:“倒是你要注意安全,别被人连皮带骨生吞活剥了才是。”   话音渺渺,人已不见,似是在飘渺的瞪视之中仓惶逃窜。   唐晚妆岳红翎悠然起身:“那我也去西南,你们一路慢慢玩。”   人马鼎盛的后院很快零零散散,就剩飘渺三娘皇甫情三个人,恶狠狠地瞪着赵长河看。   赵长河后退半步,感觉真像要被吃了一样。   脆弱的联盟在一天之内宣告土崩瓦解,因为抱琴来过。 ###第882章 成熟的小号会自己练   “回去了?”姑苏城外,唐不器直送到码头,看着赵长河登船:“据说你们空间变幻,无所不在,想要回京直接就回了,为什么还要渡船?”   船是镇魔司的船队,好几艘大船押了乌泱泱一大堆这次逮捕的魔道分子押送回京,崔元央和凌若羽都在船上。   镇魔司押人回船很正常,赵长河与三娘皇甫情一起蹭船就很让唐不器纳闷了。你说你之前扮猪吃虎送徒弟南下渡船也就算了,如今身份都揭了,就你们还用得着乘船?   赵长河偷眼看看船头对饮的三娘和皇甫情,干咳道:“三十年大梦一场,方觉凡事还是要悠悠历过,何必焦急。”   本来只是用装逼话语掩饰自己可能要被揪在船上交公粮的尴尬,可听在唐不器耳朵里却很是感触,轻叹一口气看着江水没有吱声,似是接受了赵长河这个装逼说法。   唐不器当年就是个浊世佳公子,老来两鬓斑白的样子也很帅很有气质,对江叹息的样子其实挺意境的,可以入画。   唐家基因挺好的……只是这种表现出现在唐不器身上就很有些违和。   赵长河瞥了他一眼,忽然道:“抱琴修行一般都能青春永驻,你也可以办到。你见了我就没想让我帮你实现这个?说来都不用我,你求你姑姑,她自能让迟迟帮你一把。”   唐不器笑笑:“一个长生不死的吴侯,会养出一个什么样的家族?既违天理,也悖人道。科考推行三十年,好不容易把世家根底削得薄了,姑姑不会亲手打造出一个更可怕的世家。”   “你没问过。”   “这些年她对唐家的各种限制可见端倪,何必让她为难?真让她说出拒绝的话,大家都不是滋味。真要长生,有本事自己修行,而不是寄望他人,无论是姑姑还是你。”   “……”赵长河有话却一时哽住,说不出来。   唐不器今日言语,等若平静地面对将来的死亡。想想当年唐不器因为怕死不敢出江湖,在那痛饮而哭的样子,彷如昨日。   唐不器洒然一笑:“我唐不器此生坐断东南,人臣之位极矣。平弥勒之乱、开海运之昌,于国治江南鼎盛,于家有子孙满堂。乱世榜除我之名,悠悠青史自有之。大浪淘沙,君子不器,九天高远,何必妄求。”   说完拱手一揖:“就此别过。”   赵长河转身上船,拱手抱拳。   大船北去,两相揖别。   皇甫情啜着酒,远远看着岸边越来越远的唐不器,忽然开口:“我父亲也已经逝世,你知否?”   赵长河沉默片刻,没回答。   皇甫永先当年就已经是六十好几的老将了,一生沙场留下无数暗伤,修行难以再进,寿算也难绵长,这是早有预计的事情。   再有预计,那也是一觉醒来,故人不再。   “不过父亲生封万户、死尽哀荣,如唐不器所言,人臣极矣,没有什么遗憾。如今雁门是绍宗统率,你会觉得也算世家未泯么?”   赵长河终于道:“绍宗久历沙场,有这个资格,总不能因为他姓皇甫反而避忌。迟迟若是有心,也会调换防区。”   皇甫情点点头,抿酒不言,美眸看着江水也有些出神。   久不入世,人间事对于大家如今而言都有些抽离。就连说起自己父亲和弟弟,感觉也像在聊别人家的事似的,没有太大区别。   时间是最可怕的东西,很多东西能随之流逝。   赵长河道:“说起来如今还需要镇雁门么……之前是不是还有帮派夺龙雀是为了献给漠北?草原又有异动不成?”   “巴图怕的是我们,一旦认为我们不再涉足人间事,他自然会有野心蠢动。非我族类,并不稀奇。”曾经负责塞外事宜的三娘对此事更为清楚:“不过巴图年纪也大了,迟迟又派人搞风搞雨挑唆,导致子孙争位,乱成一团,暂时起不了什么浪花。所谓夺刀献漠北,我看无非被镇魔司追得狠了,病急乱投医的投名状罢了。”   正说着,崔元央从另一艘船上踏浪而来,人未至,笑语先达:“镇魔司可不敢居功,还是山河一统上下一心的环境使然,他们起不了什么幺蛾子。放在当年乱世,镇魔司首座就是做得咳出血了也没大用呀。”   赵长河转头看她,眼里有点刚认识般的小惊奇。   除去从青年变老者的朋友们不谈,身边的女人们这一次给人感觉变化最大的当属央央了……曾经那一副明明长大了也要装嫩的小模样这次彻底不装了,从露面到现在一直马不停蹄忙着做正事儿,公忠体国的样子活脱脱当年晚妆。   当初起意让央央去镇魔司,倒是没想过她能做成这副模样,所以说镇魔司首座这个职务在公心上也是有传承的么?   “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结果崔元央上船第一句话就破了形象,直接坐到了赵长河的大腿上,两手挂着他的脖子:“真奇怪,你们争了半天,怎么都正儿八经的,大腿这么好坐,都不坐的吗?”   飘渺翻了个白眼,三娘皇甫情都有些无语地喝酒。   他身边为什么都是年纪越小的越随便,年纪大点的反倒为了讲几分气度总吃哑巴亏。   崔元央张嘴:“我要喝酒。”   赵长河举杯喂到她嘴边,笑道:“我还以为真转性子了……来来来,犒劳一下,劳苦功高。”   崔元央低头喝了,笑眯眯的:“在其位谋其政,总要把分内事做完了,再跑来私会情郎呀……何况赵大哥身边莺莺燕燕老的小的这么多,我就算把事情做完了回头再来,赵大哥这边也还没整完呢,来得及……”   赵长河干咳,确实没整完:“那你的事就整完了?这么快?”   崔元央笑嘻嘻:“丢给若羽了。我早跟迟迟说了,下一任镇魔司首座就是若羽……”   赵长河失笑:“我看你是想甩摊子。”   崔元央理所当然:“你刚知道啊……做了这么多年谁不想告老,早就在物色接班的了,不能看我长得嫩就压榨我呀,我也已经是大妈了嘤嘤嘤。”   “所以就欺负若羽?”   “怎么就欺负了?”崔元央气道:“合着你的意思是当初让我干这行是欺负我?”   “那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当年想干?”   “你怎么知道若羽不想干?”   “因为她有别的事要做……”赵长河叹了口气:“如果她只是若羽,说不定挺合适,可她还是星河。找别人吧……”   崔元央噘嘴,似乎在考虑其他人选,半晌才道:“你们刚才在说塞外事?这你得问我,这几个阿姨早都是隐士高人了,没过问世事的……”   三娘:“……”   皇甫情:“……”   刚才的感觉是对的,下次见到他身边年轻的就先丢河里肯定没错。   但崔元央这话没法驳,这些年二位尊者都出世了,压根没怎么管世间事,能和崔元央在世事上扯一扯的只有飘渺,飘渺才不会拆央央的台。   崔元央扫了眼蔫了吧唧的四象组,志得意满:“其实这么多年下来,朝廷一直在塞外建城迁徙,漠南汉化程度越发高了,局势也与以往不同。如今要打的仗更主要是政治战,文化战与经济战。陛……迟迟在这些事上很阴的,做的事儿先帝八辈子都做不来。”   赵长河:“……”   穿越者在这种战里被土著女儿比下去,真是耻辱……哦,我也是穿越者,那没事了。   崔元央道:“不过硬仗可能早晚还是要打的……但应该不是这几年。当然,如果赵大哥明确重新入世,那就永远打不起来。”   赵长河抿酒沉吟。   皇甫情终于道:“我们做不了万世法,人间之事终将留给后人,除非你想永镇河山。你……想吗?”   “不器都如此洒然,我又有什么纠结的。”赵长河出神地看着江水:“此番复苏,给我的最大感触就是沧海桑田的变化,无论是人,还是事……所以魔神们悠悠月照,对这些东西从来不起涟漪?”   一直没说话的飘渺终于开口:“是。当你见到无数国度的兴衰,无数文明的灭亡,纪元重开,换了世界……和你区区三年的修行是两种体验。如今有没有感觉自身修行有了变化?”   赵长河点点头:“嗯……原先我根本找不到御境三重之后是个什么,如今三重未满,竟然就已经有点隐隐有感了。”   说到修行,滔滔不绝的崔元央哑巴了,老女人们有了神采。三娘奇道:“我们都有此感悟,但也窥不见下一步之门,你怎么就有了?”“因为除了时,还有空。夜无名抓我过来,最大的原因就是见识不被此世局限,同时这也是能够对原天道造成伤害的基础。”赵长河道:“如果大家都想更上一层,我想只需要走出此界,出去看一看更广阔的星辰大海。很早之前我就说过,我们需要忘了四象……这点对你们尤其重要。至今还在朱雀玄武的框架里,就永远不可能走出去。”   皇甫情振奋道:“怎么出去?”   赵长河的神念落在另一艘船上。凌若羽正揪着一个魔道分子在审讯,少女背着星河剑,元气满满。   “目前不确定……但如果有路,就只能着落在若羽身上。”   原本脑补中的要被揪着一路交公粮,最终在一路闲谈之中北上,气氛并没有那么凸显。便是夜幕降临进舱歇息时,都很自然地同榻而眠,抵足夜话。   三十年别情,根本就说不完。   只有第二天一早凌若羽兴冲冲地过来找师公问安的时候,看见舱中同时钻出一男四女,人都看傻了。   “师、师公早安……首、首座早安……”   赵长河露齿一笑:“若羽啊……”   “啊?”凌若羽小心翼翼地后退半步。   “早上要晨练,是我们这一门的定律,你知道的吧……恰好师公有空,来练一套剑法看看。”   凌若羽觉得这厮并不是真要教徒弟,像是在欺负孩子。   “那……那请师公指点,这一套师父刚刚传授的新技我有点没吃透。”   “唰唰唰”,船头剑光闪烁,一群御三老女人稀奇地嗑瓜子围观。   还真练啊……   瞧这严整的法度,真不愧岳红翎教出来的,基本功可扎实了,估计没少挨罚。   凌若羽舞了一遍,红着小脸蛋小心求教:“请师公指点。”   赵长河觉得凌若羽比小时候的星河好玩多了,瞧这明明很羞耻却还乖乖舞剑给师公看,完了还正儿八经求指点的小模样多好玩啊……   “没怎么看清,再舞一遍看看。”   “师公你……”凌若羽满脸通红,顿足道:“以你之能,怎么可能没看清!”   “等你再舞一遍完全不一样的,我就看清了。”   凌若羽怔了怔,倒是若有所思。   岳红翎新创剑技,当然不可能是一种套路,而是剑意。师公是在提点,如果每一遍都舞出一模一样的玩意儿,那就理解错了。   少女懂了,又舞了一遍,果然招数与上一次完全不同,其意相似。   “羽儿有所悟了……”少女带着练完剑法的微汗,又是兴奋又是崇拜地行礼:“多谢师公。”   赵长河很开心地转头对老婆们评价:“看多聪明,都会自己教自己了。”   众人没好气地揪起赵长河,一把丢下了大运河。   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欺负自家孩子的。   倒也不是不能欺负,就怕你欺负多了,人家想妈妈了怎么办……   北上的日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一家子乐了就看小徒弟练剑,没事就打发小徒弟去其他船上打酱油,然后新夜帝抱着两位四象尊者钻进舱里探讨教义,或者赵王带着社稷之神与镇魔司首座探讨河山,其乐融融的行程过了三日,已至京师。   凌若羽背着星河,抬头看着巍峨的城门,眼里有几分小缅怀。   她是第二次来京。   上一次赴京的时候,她做过一件和主人爸爸师公当年一样的事情——在酒楼上装逼喝酒挑战京师年轻英豪。她这一战可比当初赵长河的难多了,那时候京师是王朝末期,无用的纨绔子弟居多,可远远比不上如今的荟萃鼎盛,如今多少年轻强者汇聚京中游学,可谓风虎云龙的汇聚,她的潜龙第一就是那时候打出来的。   如今想想,不管潜龙第一是不是天书妈妈给的水分,自己做的很多事情都是潜意识在模仿传说中的赵王,也是星河潜意识在寻找主人的痕迹。   虽然做的事情豪气爽快,后果也挺严重的……当初赵长河做类似的事情,第二天就仓惶跑路,不然被人找起场子来可顶不住的。凌若羽也一样,装完就溜,狼狈逃离,以至于明明来了京师都没有好好逛过。   这一次进城,说不定会有仇家……   果然城门都还没进呢,就有人横刀而指:“凌若羽?”   凌若羽回眸:“阁下是?”   我的仇家都是年轻潜龙,您胡子一把了,哪位啊……谁家父亲来找场子?   那我也有爸爸。   果然来人冷冷道:“人榜二十黄有德。两个月前阁下在松风楼击败的黄章就是犬子。想不到区区两月,阁下已达人榜,那不如我来向阁下讨教两招?”   凌若羽下意识转头找爸爸,却见赵长河躲在周边人堆里眨巴眼睛,一点为孩子出头的意思都没有。姨娘们却都不在,崔元央早早押解俘虏下船干活去了,别人不知道去哪了。   凌若羽忍住吐槽爸爸的欲望,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你知道我爸爸是谁吗?”   赵长河:“?”   黄有德愣了愣:“不知。”   绝大部分世人连凌若羽的师父是岳红翎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恐怕敢找事的瞬间就会少了九成,再无历练价值。   “不知道就好。”凌若羽露齿一笑,笑容和赵长河欺负她的时候很像很像:“两个月前不过一试潜龙,今日既适逢其会,那不如这样……”   黄有德板着脸道:“怎样?”   凌若羽拔出佩剑,直指城门匾额:“我说,京畿人榜浪得虚名,不服来战。”   “噗……”赵长河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   所有准备入城的人们目瞪口呆,小姑娘您知不知道京畿人榜有多少官面人物?别的不说,你是想被镇魔司堆死?   气氛安静片刻,又轰然炸响:“好狂妄的小姑娘,真当京师无人?”   “快去通传城内!”   “不用通传了,刚才那声音怕是半个京师都听见了……人榜十八果然是人榜十八,这内力就不是一般人可比。”   “来了来了,好多强者正往这边过来。”   “小姑娘真不要命了,这是要得罪多少人啊!她爹是赵王吗,敢这么刚!”   “镇魔司崔首座来了……崔首座不会偏帮外人吧!”   “不知道啊,不过既然镇魔司介入,估计不会让人倚多为胜,会主持个公道?”   一片闹腾之中,远远传来惊呼:“陛下驾到!”   得,皇帝都被惊动了,这公道也不需要镇魔司主持了。   凌若羽抬头,城门楼上,夏迟迟一袭白袍,手摸肚子,正低头看着自己。   那目光意味难明,摸肚子的动作更难明。 ###第883章 小若羽威震京城   凌若羽不知道为啥就这位陛下姨娘对自己的眼神这么意味深长……   别人对自己都挺宠的,按理最讨厌夜无名的是九幽姨娘和飘渺姨娘,可她俩对自己都挺好,毕竟把星河整成凌若羽也有她俩一份儿,有种看自家杰作的意思,相处起来还挺慈祥。就算在心里嘀咕夜无名,也不会把气撒在小辈身上,多丢她们顶尖魔神的风度啊。   唯独这位陛下,那眼神简直像在看小三。   形势不容许凌若羽多分析陛下姨娘的态度。无论在家庭内部什么个弟位,对别人而言三十载威镇天下的天汉女皇威望可不是闹着玩的,根本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放肆,夏迟迟的驾到瞬间让场面得到了有序控制,场中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等着她来主持。   夏迟迟站在城门楼上,目光淡淡地扫过下方场面,重点剐了一眼躲在人堆里的赵长河,终于开口:“现今的小姑娘,真气盛啊……当年朕在这个年纪出江湖,背靠四象圣教、朱雀尊者撑腰,还活得谨小慎微的。现在的年轻人也不知道倚了谁的势。”   凌若羽:“……”   这话好挑事啊……   就是暗搓搓在阴阳你靠山大、夜无名岳红翎比朱雀厉害,此前一起乘船回来的朱雀姨娘不知道听了是什么感受。   旁人可听不懂内涵,便有人马屁道:“陛下当年是生逢乱世,而大汉在陛下治下国泰民安,如今的小姑娘才能不历风雨。这是前人栽树,陛下之功也。”   夏迟迟身边探出崔元央的脑袋。   拍马屁的立刻添了几句:“啊,当然还有赵王与崔首座伉俪之功。”   夏迟迟看了他一眼,笑容和蔼:“戴侍郎说得很好,回去抄三遍大汉律。”   戴侍郎:“?”   谁都知道当今陛下最爱罚人抄书,不知道这又是触到哪个霉头了。总不会野史所传赵王秽乱宫闱,陛下与太后母女共侍这种屁话居然有几分真吧?   说来以如今朝廷的掌控力,却连这种野史都不禁,是不是也有点……   夏迟迟干咳一声,淡淡道:“说不历风雨,也过了……刚刚前几日,这位凌姑娘护刀南下,一日之内二三十战。莽是莽了点,却也颇肖赵王,如今挑战之举看似狂妄,也是赵王开的先河,不当怪罪。”   赵长河:“……”   你是不是在骂我。   夏迟迟续道:“凌姑娘护刀有功,亦当嘉奖。无论京畿还是地方,终归是朕的子民,京畿之众当有气度,小姑娘既然挑战京畿,诸君以实力应战便是,也算当今江湖不可多得的一段佳话。切莫倚多为胜,坏了武者之风。”   皇帝不怪冒犯反而嘉奖护刀之功,但嘉奖了也没有实质奖励,只是维持江湖公道不让倚多为胜,城门上下听着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夸呢还是啥,真是个君心难测。   但终归是定了调子,是真打算看这位小姑娘独自挑战京畿人榜了。   那黄有德便道:“刀剑无眼,若是伤着了……”   夏迟迟瞥了他一眼:“朕自会护持,不可伤人。”   心中暗道这是在保护你,你们怎么说也是我子民,不能被随便砍了,换了当年就你这样的就等着喂星河吧……只能说被保护不历风雨的是你们,姓赵的反倒是在练娃呢。   黄有德哪知道陛下内心这么多戏,闻言还颇有几分遗憾,转身对凌若羽道:“凌姑娘,须知山外有山,京畿英雄非你一个小姑娘所知,今日便让你吃个教训。”   凌若羽看了半天戏、分析了半天姨娘对自己的态度,暗道终于能做正事了,便也不多话,直接拱手回应:“请。”   夏迟迟撇了撇嘴。这不仅是夜无名的事儿,这身姿气度、动作语气,实在太岳红翎了……   好想欺负她啊。   “呛!”黄有德拔剑而指:“凌姑娘拔剑吧。”   凌若羽一直平淡得几乎有点深邃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淡淡道:“对阁下无须拔剑。”   夏迟迟:“?”   很好,够能装,你师父和爹爹别的没教会你,教你怎么装是教了个十足。   那边黄有德早气得发抖:“那么阁下的挑战之旅便到此为止了!”   “嗖!”剑光动地而来。   赵长河取出葫芦喝了口酒。   在他仰脖之时,剑光抵达凌若羽咽喉处。凌若羽身躯微晃,脚步一错,握着剑鞘的右手忽地一动。   “呛!”长剑弹出半截,剑柄准确地顶在黄有德手腕上。黄有德明明看着她的动作,轨迹明明白白,但很奇怪的就是自己送上门一样,手腕毫无悬念地被顶中,一阵酸麻,长剑落地。   凌若羽的剑落回鞘内,黄有德的长剑落在地上,双方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与此同时,赵长河葫芦归位。   黄有德震惊地捂着酸麻的手腕看着掉在地上的剑,至今都没搞明白自己是怎么中的招。   场中寂然无声,呆愣愣地看着挺立的少女。   人榜之战,真就连剑都没拔,只用了半招就分了胜负。这几乎已经不能叫人榜之战了,地榜虐人榜也不过如此了吧?   人们甚至都看不懂这一战的始末,动作都很清晰,没什么玄奥的,但为什么表面实力相当的黄有德却破不了凌若羽这么简单的攻击?   夏迟迟低声问身边的崔元央:“这预判对方剑路,像是让对方自己撞上来一样的套路,是岳红翎新创?这不是她的风格。”   崔元央悠然道:“不是,这两天我们看她练过剑,不是这种套路……这据说是她南下之时,赵大哥扮猪教的,我看她这回不仅是眼力预判,应该涉及了少量的时空之用。否则仅仅是预判剑路的话,对方这级别的武者也不至于完全没法应对。”   夏迟迟沉默片刻:“秘藏虽然已启天地关联,想运用时空还是很难做到的……”   “所以她是星河啊……虽然她没动用星河的能力,但与生俱来的意就是她最大的作弊,一般人和她没法打的。她现在只要经验,大量的实战经验。”   夏迟迟点了点头,宣布:“此战凌若羽胜。还有谁要挑战?”   场面上一时有点尴尬。   原本一位十六岁的小姑娘上赶着来京师大言不惭,京爷们都觉得这是来找虐的,如今才醒悟这是一位乱世榜认定了的人榜十八,还是一路披荆斩棘横贯运河,由潜龙第一打上来的,人家有狂的资格。   凌若羽这时候却忽然抽剑,剑若龙吟:“还有哪位英雄要来赐教?”   清风拂过,长发飘扬。   “疏又何妨,狂又何妨……和她爹当年在京师一模一样。”远处皇甫情戴了个朱雀面具立于城头,目光里都是缅怀。   半晌无人应战,夏迟迟露出一抹笑意,点了点那位戴侍郎:“戴侍郎是不是人榜三十?”   “呃,回陛下,臣是人榜二十九了,前两天递补上来的。”   “那你去。”   “啊?”   “怎么,因为你排名低一些,就不敢挑战排名高的?大汉武风若是如此,堕落不远矣。”   戴侍郎立刻道:“臣不是那个意思,这就去。”   夏迟迟又指点左右:“你,你,还有你,都是人榜,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戴侍郎之前不想去,主要是当官的人跑下去和一个民间小姑娘比武很那啥,赢了还好,输了就难看得很。可如今陛下这意思,竟然是亲自派遣朝廷官员去给小姑娘试炼。   陛下就真不怕堕了朝廷威风?   崔元央笑眯眯道:“都什么表情?这位是我们镇魔司玉牌密探,怎么都是朝廷赢,去吧。”   “……”   三个人刚刚跃下城头,前方剑光闪烁,先下来的戴侍郎已经狼狈败退,在凌若羽剑下没走过三招。   好歹比之前第二十的表现还好一点,倒也没丢朝廷颜面,夏迟迟不以为忤,笑道:“还行,有赏,三遍大汉律不用抄了。”   戴侍郎哭笑不得,转头看去,刚下场的三位同僚已经被凌若羽一剑囊括:“诸君可以一起上。”夏迟迟笑容都有些僵,臭丫头你是不是装过了,姨娘的朝廷不要面子?   三位官员都有些求助地回望皇帝,等待指示,夏迟迟板着脸点了点头:“既然是她自己要求,那就一起上吧。”   京师民众有幸目睹了一群朝廷成名悍将围攻一个十六岁小姑娘的场面,其中还有一位排行第十二,比凌若羽更高。让人惊悚的是居然以三敌一还是相持良久,久战不下。   崔元央拉偏架:“如此以三敌一,可以定个时间,若是凌姑娘撑过一定时间,就算胜出。”   夏迟迟颔首:“爱卿言之有理,就一炷香吧。来人,取我青龙圣香。”   片刻之后,一根直径半尺、高达一丈的巨香立于城头。   “噗……”赵长河喷出一口酒来。   城上城下,无数京师民众捂住了脸。   这是皇帝带头,一群京师爷们欺负一个小姑娘?这国怎……   凌若羽被三位强者围着转灯般厮杀,也是打得很有些香汗淋漓发丝凌乱。   想不到同属人榜,竟然已经有秘藏二重的了。想当年秘藏一重都有些可以挤进地榜来着,如今二重都只配排人榜十几名开外……   此外自从中央越发集权、资源越多,世间强者也越发被朝廷汇聚所用,入了朝廷之后得到的栽培也更多,朝廷悍将也就越发强于江湖草莽,从这场对决就可以看出来,朝廷强者手头的扎实,远胜黄有德。   自己想要以一敌三还真做不到,能做的只有看看能撑多久。   还是托大了……该不该拔星河剑?   百忙之中偷眼看了看人群之中的赵长河,赵长河面带鼓励,正在传音:“迟迟不是欺负你,是在帮你磨砺。别动用星河,撑过这炷香,师公给奖励。”   凌若羽忽地就觉得身上有了力气,剑芒暴涨,反把对手都卷入其中。   “落日神剑!”终于有识货的认了出来:“敢情这姑娘是岳红翎嫡传,怪不得如此实力!”   “原来如此,够资格狂!”   “落日神剑不但自己又美又飒,教的徒弟也又美又飒。”   没有人发现城头上皇帝陛下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连崔首座的脸色都青了。   反倒是凌若羽心虚了几分,师父是不让自己对外宣称这个身份的,怕的就是别人看在岳红翎的名头上不敢找事,失了江湖历练,结果打上头了把绝技露了,这以后的历练怎么办,师父会不会骂人啊……   心气一虚,手头就软了三分,旁边刀光袭来,凌若羽一剑架得手软,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眼见要输。   夏迟迟的声音却在此时传来:“一炷香到。凌姑娘场面落败,时间却撑到了,算平局何如?”   凌若羽抱剑拱手:“是我输了。”   三位朝廷悍将都颇为佩服地拱手:“凌姑娘客气,是我们输了才是。”   “我说平局就是平局。”夏迟迟长身而起:“安排官舍给凌姑娘入住。明天开始你们继续打,什么时候打赢了他们三个围攻,什么时候来宫中见朕。”   凌若羽虚脱般地吁了口气。   陛下姨娘刀子嘴豆腐心,果然是在帮自己磨砺。   不过试炼又不需要打一整天,为什么我晚上不能入宫去见你们,非要打赢了才行?少女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皇帝率众撤了,京师民众看了一场大戏,心满意足地入城。不管皇帝是怎么评判这一战的胜负,实际在民众心中凌若羽赢麻了。   匹马独剑,邀战京畿人榜。皇帝亲临、万众围观,打遍朝野。   这不是传奇还有什么是传奇……尤其小丫头还那么漂亮。   凌若羽可不知道自己装得多大,很多装逼的话语和表现那叫天赋本能,不是故意装的,人家只不过是想历练而已。可不像当年自家师公,纯粹为了装。   等人潮散了,凌若羽悄悄找到了躲在城边的师公,垂着脑袋问:“师公我是不是惹祸了,大庭广众之下暴露了落日神剑,以后是不是没得历练了。是我太狂妄……”   赵长河笑道:“自从虎丘一役收尾,当今天下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你历练的了,京师一战算你最后的人世之狂,此后我们换地方。”   凌若羽目光闪闪:“换哪里?”   赵长河微微一笑:“遨游上古,去找神魔试剑,何如?”   凌若羽大喜:“可以么?”   “当然可以……不过为了避免因果动荡,未必要走这条道。我另外还有些想法,回头印证一下再说。”赵长河摸摸她的脑袋:“今天表现很好,要什么奖励?”   “我不要别的,让龙雀陪我玩一天。”   龙雀:“……滚啊。”   赵长河从戒指里摸出龙雀弹了一下:“怎么跟妹妹说话的?”   龙雀欲哭无泪。你以为这是个乖巧的凌妹妹,她是要打我,要打我啊……   主人明明感应得到龙雀的心声,却似乎是不信她的小报告,解下龙雀递给凌若羽,自己入宫找迟迟去了。   凌若羽抱着手中龙雀,露齿一笑:“今天打输了,心情不好。”   龙雀转身就飞,凌若羽一把拽住刀柄拖了回来。   京师民众们一路目送刚才在城门大出风头的凌姑娘拖着一把快和她差不多高的大阔刀,一路拖进了官舍。过不多时,官舍中传来了鸡飞狗跳的声响,又渐渐归于平息。   赵长河正坐在皇帝寝宫之中,和夏迟迟相对泡茶。   夏迟迟抬头看了看天,奇道:“这天书不给她孩子开后门了?今天这一战虽然没装到位,可要升几名还是可以的吧?”   “托你那炷巨香的福。”赵长河失笑:“如果是普通的香,一会儿就撑过去了,算是赢,那估计臭瞎子真会晒一把。结果被你巨香拖到要输了,勉强算个平局,臭瞎子也要讲秩序的。”   夏迟迟点着头:“你好了解她啊……”   赵长河:“……没有,只是夸你处置得当,既给了若羽历练,也不堕朝廷颜面。”   夏迟迟磨了磨牙:“连两位尊者都很识相地给我与你独处的空间,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满嘴都是凌若羽。”   难道不是你在跟我说凌若羽升不升排名的事……赵长河不敢抗辩,赔笑道:“孩子怎样了,叫什么名字,学区房买了吗……”   夏迟迟道:“你怎么知道我这两天有点干呕。”   那表情,也不知是怨怼还是在秀,脸上像是有光。   于是赵长河脸上也有了光。   迟迟自己经历了怀胎三十年的怪相之后,可能都习惯了,但对他赵长河而言,当初与迟迟的天河缠绵不过是十几天之前的事而已,和正常人发现妻子有孕的感觉没有任何区别。   想不到风雨江湖这些年,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夏迟迟轻轻靠在他怀里,抓着他的手抚摸肚子,笑吟吟道:“你自己找死之前留个种,意外的也有好处。众臣知道我肚子里有孕,虽是很难理解这种怪胎,倒也不敢置喙。反正四象教教义拿来背书,只会是圣胎。既有圣胎在身、我看着也是一副长生不死的模样,这些年也就没有不开眼的叽歪国本问题,没人催我的婚,算是你临走留个定心丸,不然有得烦的。”   赵长河倒没想过还有这方面问题,如今想想,当初飘渺可能对此都有了预感,此事关乎社稷稳定,所以才一炮而成。   “这孩子不管男女,生出来就注定是将来的皇帝,我会尽快传位。”夏迟迟悠然说着,仿佛放下了心中巨石:“我观你近日行事,将来必赴九天之外,我可不想独留人间。这一次,你就算是想死,也要带着我一起死。” ###第884章 进入星河   夏迟迟对外装模作样特别多,可面对赵长河的情感表达却历来直接而热烈,总能极大调动赵长河的情绪。在自以为重历此世已经快要以修仙的旁观视角看待世界的赵长河,几乎被一句话拉回了人间。   “瞎说什么呢,我可不会死,你更不会。”赵长河轻轻揽着夏迟迟的肩膀,柔声道:“接下去其实不会有什么苦战的……”   “别想瞒我。”夏迟迟淡淡道:“以魔神论,我承青龙之意;以人类论,朕乃当世人皇。坐望山河三十载,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朕都知道。你至今没有战胜天道的把握,夜无名也没有。你们双方都心虚的事情,哪能没有苦战?”   赵长河奇道:“你为什么这样判断?大部分人难道不是都觉得当初那一战压力不大?”   “因为如今你已经找到了星河,却没有直接去找夜无名,夜无名也放任凌若羽继续历练而没有来抓孩子……看似风雨祥和,只有一种解释,是因为你俩都有默契,虎丘一击不中就不纠缠,以免被捡了便宜。”   “唔……”   “当初所谓压力不大,是你丢了命去换的,我们的主心骨都差点死在那一役,说压力不大的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夏迟迟叹了口气:“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   “此界对天道到底有多重要,非要不可么?”   赵长河沉吟片刻,答道:“也许只是一种……‘我的东西不许别人染指’的占有欲吧,或是被自己的狗反咬一口的不甘。这种情绪一旦放大便会摧毁理智……当初被夜无名镇压的恨意大抵由此而来。”   “正常来说,人都有取舍、看利弊,审时度势。”夏迟迟道:“便如国与国之间,要是双方势均力敌各有顾忌,那就都不会轻易兴兵,就像现在你与夜无名。以此推之,如果天道对我们与夜无名稍有顾忌,那决战可能一辈子都打不起来。可如今天道依然在界内搞事,试图收取星河破界而来……要么说明他根本没有理智,要么就是他依然有必胜的把握才会如此。”   赵长河不语。   确实如此,如果按照常规理解,当初夜无名身合完整天书之后突破了御境局限,都有了与天道同归于尽的威胁,如今沉淀之后就更可以;加上夜九幽如今大概率也达到这层面了,姐妹俩一旦联手,天道就是有来无回。   此界对祂能是什么必须不可之物,一定要这么铆足心思孜孜不倦?   要么是个已经失去了理智的疯子,要么就是依然有必胜的把握。   是前者还好说,是后者的话这就是一场死战。从这里看,也可以说在知己知彼方面已经输了,己方的实力在对方眼中已经差不多算明牌,而对方的实力至今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事儿必须早点和夜无名对接一下,至少要搞明白天道的具体实力再做定议,再墨迹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出乱子……   赵长河不想和夏迟迟多谈忧心事,很快抚着她的肚子笑道:“放心,我有思路。你别太忧心,可对宝宝不利。”   夏迟迟撇嘴:“这些年都没感觉,你这冤家一醒,各种不适就来了……原来怀孩子这么麻烦的。”   “我都觉得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少来,你才像个孩子,谁像你一样欺负自家徒弟的。”   “难道你刚才没有欺负她?”   “我和你能一样嘛,我那是恶毒嫡母欺负妾室的孩子,天经地义。”   “……”赵长河当然不会去和她扯自定义嫡母的问题,更不会去扯这个算不算天经地义,只是笑呵呵地把耳朵贴到肚子去听。   可惜压根还没成型的胎什么都听不出来,夏迟迟也没推他,摸着他的脑袋很乐呵地让他听着根本听不见的东西。   心中忽然在想,你明明自己就是个大孩子。   以人生经历来说,赵长河比大家缺失了三十年,现在他和谁都算是小孩开大车……   还好,有那几个几千万年的在,别人不凸显……   夏迟迟咬着下唇,偷眼看了看左右。如今随侍的宫女们早都换了不知道多少茬了,现在是没有一个认得赵长河,赵长河进来都没敢让人看见,寝宫早就屏退了宫女,如今香帐暖暖,寂无人声。   “那个……”夏迟迟悄悄道:“现在还没成型的,影响不影响行房?”   这夫妻俩对医道研究都挺深,理论上前三个月不能乱来,反倒是大了肚子之后倒可以。但现在这种状态大约还不算前三个月……按十几天来算,多的是人连反应都没有,不知道自己有了,照做不误的到处都是。   所以其实应该是可以做的……只是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当爹妈,心中忐忑,不敢妄动。   赵长河也不敢,心虚虚的:“还是不要了吧……我也没那么饿啊。”   夏迟迟幽怨道:“难道她们没跟你说过类似的话——是我们饿。”   赵长河:“……”   夏迟迟蠢蠢欲动:“要么试试?”   赵长河还是很犹豫:“找个有经验的嬷嬷问一下?”   夏迟迟又好气又好笑:“谁这种事情去问人啊,而且还是皇帝和面首,要点脸不要了……要不我们去问皇甫嬷嬷?”   皇甫情戴着个朱雀面具骤然出现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瞪着她看。   夏迟迟:“……”   皇甫情磨牙:“是本座这些年不管你了,让你飘了?还是你觉得自己是教主加皇帝,已经可以翻天了?”   是教主也是她徒弟、是皇帝也是她女儿,丢掉翼火蛇马甲之后的皇甫情在夏迟迟面前全面镇压,夏迟迟蔫了吧唧的咕哝:“说好了今晚给我独处的。”   皇甫情目光剐了她一阵,暗道谁喜欢和你再续野史似的,谁叫你喊我嬷嬷。   话说现在这臭皇帝掌控力很强啊,抱琴在江南说的话她都知道了?还是说她和抱琴本来就坐一桌,脑回路都一样?   心中骂娘,口中还是道:“目前你这个情况应该可以的,别动静太大,悠着点就行……”   真·母后谆谆教导,夏迟迟却目光狐疑:“你又没怀过,你怎么知道?”   皇甫情气得想打人:“我们自幼家宅里什么没听过,你那时候还在扮男人!”   夏迟迟点了点头:“嬷嬷可以退下了。”   皇甫情一把揪起她的衣襟,夏迟迟悠然道:“朕现在身子可金贵着,别乱来啊。”   皇甫情简直气笑了:“那你就慢慢金贵去,记得别做。”   说着直接抱住一旁的赵长河,来了个深情长吻:“我们来。”   夏迟迟一下就跳了起来,伸手去掰师父的胳膊:“放开他!”   赵长河依然秉持面对修罗场绝不轻易吱声的战略,嗅着左右的不同香风,闷声发大财。   寝宫之外脚步声忽动,三人都怔了怔,就听见有宫女禀告:“陛下,凌姑娘说她趁夜再邀三位大人比试,已破三位大人联手,问是否可以入宫。”   夏迟迟:“……”   皇甫情:“……”赵长河:“……做得很好,带她到宫中圣坛,赏赐抄录四象教经文,凝神静心,感悟星空。”   凌若羽带着一脸清澈的愚蠢,抱着龙雀跟着宫女,好奇宝宝般的四下打量,一路进入宫中四象教总坛。   然后发现这里好熟悉啊……   这就是当年夏龙渊的太庙地底星穹,祭坛之下还有锻炉呢,它星河就是在这里诞生的。   少女直接把龙雀扔了,抱着星河剑坐在祭台顶部,抬头看着这片星穹,慢慢的心神沉浸。   龙雀:“……”   凌若羽还真不是故意的,她在这里受到的触动比在别处大很多,一时失神。归根结底这片星穹是夏龙渊为了追逐夜无名的脚步,仿夜无名的夜空套路去搞的,含括覆盖天下无所不达之意,被四象教看中作为总坛最合适不过,与她星河也几乎完全贴合。   曾经赵长河还考虑过把这片星穹炼成个法宝随身携带,就可以借此无所不在。后来由于修行进度快,跳过了借助法宝的步骤,直接以身做到了,之前的想法也就搁置。   作为星河本人,凌若羽对这些始末也是了解的。看着看着忽然就在想,这片星穹实则已经很接近一界的概念,假如当初师公炼了这片星穹,它是否会演化成一个完整世界,诞生生灵、以及属于它的天道……它的天道是否其实就是器灵?   星河剑也有自演一界的力量,而当星河剑自演一界,自己算不算那一界天道,也就是九幽姨娘初始的角色,以及娘亲现在的角色。   龙雀有些惊恐地往旁边挪了半寸。   她眼睁睁地看着凌若羽的身躯变得模糊,似乎是整个人无意识地融进了怀抱的剑身里,然后剑“站”了起来,像人一样左顾右盼,“低头”看向躺在地上的龙雀。   龙雀蠕动,蠕动。   凌若羽想去抓它,却发现自己没手,变成砍了下去。   龙雀奋起反抗,一刀一剑叮叮当当地在地底大打出手。   四象教总坛守卫惊恐地围拢过来,却被刀光剑芒拦截在外,根本近不得身。   “快,快去禀告陛下!总坛要被妖怪拆了……”   “玄武尊者就在外面睡觉,去请玄武尊者!”   不用他们去请,一刀一剑打得正酣,忽地感觉被揪住了命运的后脖颈,刀柄剑柄同时被纤手左右拎住,提在半空。   三娘稀奇地打量着跟咸鱼一样垂着的一刀一剑,竟然发现这俩刚才的挣脱力度差点自己都拿捏不住,是发现了姨娘到来才蔫了下去老实被拎的。   “怎么又打起来了?”三娘奇道:“若羽呢?哪去了?”   龙雀摆尾,好像在指某处。   三娘转头一看,地上随意散落着凌若羽的衣物,刚刚在外面和三位朝廷悍将打完架入宫,衣服上还是薄汗,散发着属于凌若羽的少女风味。   三娘:“……传承对了。但若羽人呢?”   星河发出了说话声:“我在这……”   三娘:“?”   你居然能发语音而不是传念……你肉身呢?   星河憋了一下,三娘忽地感觉像是一个小姑娘在拉粑粑……她猛地预感到了什么,飞速命令:“所有守卫转身!撤离!”   四象教令行禁止,飞速撤出。   果然印证了三娘的预感,还真有一只小姑娘从剑身里掉了出来,浑身光溜溜的在地上狼狈地打了个滚,飞速抱起地上的衣服遮住身前,小脸憋得酱紫。   三娘瞥了一眼,眼神意味深长,充满了行业巨擘看萌新的叹惋。   比迟迟还平,真不容易。怪不得能钻进剑身里,但凡多鼓起一点可能都钻不进去,得有个狼牙棒。   呃不是这样的,不管怎么说也不可能真是钻进剑里……三娘看着小姑娘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忍不住问:“你这肉身是怎么穿进去的?”   少女羞得都要哭了:“我、我也不知道啊,就那么进去了……”   “什么进去了?什么进去了?”前方人影闪过,赵长河与皇甫情夏迟迟都衣衫不整地出现在祭台。   看着同样衣衫不整的徒弟,赵长河气急败坏,暴怒道:“谁干的!”   凌若羽:“?”   三娘看了一眼,还好小姑娘已经穿上了,只是看着凌乱不整,没走光。便干咳一声:“你什么思想?说的是若羽进了星河剑。”   赵长河绷紧的脸瞬间松了下去,长长吁了口气:“还好,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三娘没好气道:“不问问好端端的怎么人会钻进剑里?”   赵长河目视凌若羽,凌若羽紧张道:“我也不知道啊,就是感悟星穹,感悟自成一界的意蕴,一界若是有灵什么的……然后就进去了。”   赵长河冷静下来,摸着下巴打量小徒弟。   凌若羽捂着衣襟,小心翼翼地后退。   “那什么表情……”赵长河无语道:“先说说,什么感受?”   凌若羽犹豫道:“原本就是黑暗的虚空,我进去了才点亮满天星辰,然后的感受就和小时候住在里面是一样的了。”   听着就像是器灵归位,平平无奇。   赵长河摸着下巴想了半天:“我在想,如果按照星河剑内自成一界来理解,那内部空间无垠,也不会限制实物入内,能进去不稀奇……可如果这样,那衣服为什么带不进去?”   你怎么一眼就知道我衣服没带进去……凌若羽心中吐槽,弱弱道:“不知道啊……”   赵长河又道:“如果实物不能进,只能魂体进入,作为剑灵存在,也不稀奇……那肉身又是怎么进的?”   众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一群御境三重的此界顶尖大能对此居然都不得要领。赵长河想了半天,终于道:“当着我们的面,再钻一次试试?我们一起研究一下。”   空气一时安静,凌若羽一步一步后退。   下一刻四象教众人齐刷刷出腿,一脚把赵长河踢飞出了地底:“你滚,我们看着就行!”   总坛外的四象教守卫眼睁睁看着自家夜帝大人螺旋升天,“叮”地变成了一个小点。可怜赵长河满脑子研究学术问题,连被踢飞都没意识到为什么……   本能地觉得,星河这种状态,与夜无名和天书的状态应该是一样的…… ###第885章 第三张卡   夜无名身合天书,却又随意出入天书,穿梭万界。假设她是有肉身的,岂不就是凌若羽此时的状态?   只不过夜无名不可能带不了衣服,凌若羽也可以带,只是水平不够罢了。重新回到地底的时候,四象教三人组团团围着凌若羽盘坐托腮,眼睛碧油油的。   少女捂着衣襟坐在那里,就像被一群老女人刚刚强暴过的可怜娃。   “怎么样怎么样?”赵长河忙问:“测试出结果没?”   “目前只能说,有点一个位界排斥另一个位界物品的味道,具体是不是这样还有待继续印证。”三娘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若羽通过锻炼,是可以往里面带东西的,毕竟她就是那个位界的主宰,设定由她自己定义。”   皇甫情接口道:“以你曾经对星河的掌控,以主人的角度去定义,或许也可以。”   一人一句之后又都住了口。   按这么理解,活脱脱的另一版本天道与九幽的关系。   赵长河目光落在星河剑上,又在龙雀身上转了一圈,心中暗道如果它们不再搭理自己,要独立自主,自己会是什么感受?   对自己来说或许有点女儿出嫁的感受,不是滋味,但也不是无法接受。但对另一些人来说,他们可不是这种有了感情的父女或伙伴的想法,而是主人对奴仆,于是无法接受奴仆的脱离。会想要设法镇压,让它们重新听自己所用,这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稍微有点区别的在于,天书原本可能是天道的法宝,但九幽启灵诞生之后应该是从未认过主,天道试图让她认主但是失败了,才有了天道后续一系列的操作。   如果这么看的话……天书作为法宝的等级是很高的,并不甘心认一个普通的主人,像极了自己最早得到龙雀的时候。那时候龙雀只是隐隐有点灵性,还没有形成现在的双马尾雌小鬼,当时自己只是因为六合神功的关系被它认同,仅仅可以使用它的材质自己挥刀。后来龙雀启灵,那时候如果雌小鬼不认自己,就可能跑了。   然后自己把它摁住揍一顿,强行剥离一个双生子出来,借此自定义刀灵,那就是天道与夜家姐妹的关系。   这么看来,天道或许是真的很需求天书,就像自己需求龙雀一样。赵长河觉得自己没了星河与龙魂弓还是能打架的,但没了龙雀怕是没法打了,真要跑了就算跪着哄也要把臭雌小鬼哄回来。   天道的孜孜不倦应该就是基于此?可能还有一些别的,但这个意义应该是很重的一环。   话说回来了,法宝启灵之后不认主人……只有一种可能,双方性质不符,脾性对不上。也就是说原本天书就不是天道打造的,只可能是被意外得到的,如果是按照自己的要求去打造的不可能不符。   既然某人能意外得到天书法宝,说明还有其他的位界里还有更多其他法宝可以获取。诸天万界,自在遨游,那便是他赵长河自己终极的梦了吧。   或许也是夜无名的梦。   夜无名给星河剑坯的定义是夜空,并且不是按照此界的定义,而是宇宙虚空,所以在上个纪元夜无名自己其意不足,无力打造完成,直到这个纪元交由了能够理解宇宙的自己续完其意,才诞生了星河。星河与生俱来的空间穿梭与破界之能便是由此而来。   且不说她能否破到界外,或许如今的星河能力还差一点,但抵达夜宫之所在是肯定没问题的。   一群人看着赵长河思索,还以为他在纠结要不要重新定义星河的问题,凌若羽终于怯怯地开口:“如果师公要帮忙定义星河,我、我可以的。”   无非就是重新认主,又不是没认过。   赵长河回过神来,笑道:“不用啊,星河是星河的星河。”   凌若羽:“……”   顺口溜是你的顺口溜。   赵长河道:“我继续回避一下,若羽入剑,我回头感应一二。”   说完再度离开。回来的时候凌若羽又不见了,只剩星河虚悬半空。   赵长河盘坐在面前,伸手轻抚。   四象教众人:“……”   剑中的凌若羽:“……”   很正常的抚剑动作,可现在看上去怎么看怎么不对味。也不知道若羽在剑中有没有特殊感觉……   其实凌若羽没什么感觉,只是心理感觉太怪了,总感觉自己在被摸。真是奇怪,当初自己也是剑灵,主人抚剑的时候没这种心理感受啊……等会要问问雀雀,她怎么看……   赵长河自己却完全没想过这些,他这时候想的是去一趟夜宫,没错,就自己偷偷去。   之前和迟迟讨论天道事宜,就觉得不能拖了,得早点和死瞎子对接一下,交换一些信息和意见。再磨蹭下去不知道会有什么新的变故。其实如果若羽之前愿意回归剑灵,赵长河自己手持星河,早就可以找到夜宫了。但凌若羽既然独立出来,一时半会就做不到这一点。现在恰好小姑娘无意中做到了回剑,那就可以开始了。   只不过这样只能自己去,做不到带着一群人杀上去。   至于危险,除了会被抢抚养权之外,没有危险。   一直以来大家都拿夜无名做假想敌,可仔细想想,左想右想都不知道夜无名到底有什么杀赵长河的理由,还必须承受三界大战的后果非杀不可。如果非要找个理由,那就是不想被泡,算不算?   赵长河知道夜无名没有那么浅薄。   他的心神渐渐凝聚,从星河剑上因果追溯,渐渐的时空运转,长河倒流。   飘渺云雾之中,上古玄武跋山涉水,回归夜宫:“陛下,星河剑所需材料基本齐备,还剩一些诸如夜流沙之类的,还需勘探。”   夜无名接过材料,久久沉默。   玄武奇道:“陛下?”   “我之意未完,时间不够了,是我不配星河……”夜无名低声叹息:“大约只能预设一个剑坯,留待来日。”   随着话音,手中离火大起。   竟然就以手为炉,直接锻剑。   看着材料融化,渐渐变成一把剑型,玄武颇为佩服,还是提醒道:“陛下,夜流沙……”   “夜色如流,空间似沙。”夜无名低声道:“最终启灵需要的是它,但无我之意,锻不成此剑。且留着吧,将来无论是转世还是什么,能铸完的只有我自己,不至于平白便宜了他人。”   玄武道:“那需要我做什么?”   “你且带着剑坯,和我的令牌与山河图录一起放置,将来要找夜流沙就靠它了。”夜无名似是推算了一阵子,神色有些古怪地补了一句:“若是天崩来临,需要护持,那就设个简单点的遮蔽阵法,别太难的。至于位置,随意,只有我自己能有此缘法。”   玄武愕然:“这是为何?”   “若再有纪元,那是人道之世,恐怕普遍实力低微。到时候说不定只有玄关水平,别给自己出难题……”   玄武应诺,看着剑坯凝固成型。   时空微有震颤之意,夜无名皱眉回首,画面忽如琉璃破碎。   在同样的地方,间隔整个纪元之后的如今。   完整的星河骤然出现在虚空,此刻身在别处的夜无名忽有所感,闪身而来。   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男人手持星河,站在玄武曾经站过的地方,回眸而望。   夜无名骤然驻足,静静对视。   赵长河看着她明媚而安静的眼,看了很久很久,忽地一笑:“这么漂亮的眼睛,在我身上三年,感觉有点暴殄天物。”   地底天穹里,四象教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空荡荡的祭台,夏迟迟勃然大怒:“刚刚才跟他说要死一起死,他转个头就自行其是!真以为夜无名不会杀他?”   夜无名也在说:“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赵长河一脸诚恳:“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凌若羽:“……”   夜无名:“……”赵长河道:“其实你在等我来找你,等了好几天了吧。”   夜无名淡淡道:“不知所谓,自以为是。”   “这两个词……似乎应该还给你。”赵长河脸色也扳了起来:“起码我一直试图和你沟通交流,而你做的哪件事不是自以为是?”   夜无名偏过头:“有什么好交流的,最终事情不是解决得很完美?”   “自杀也叫完美,你对完美是有什么误解?”赵长河冷笑:“自杀也就算了,好歹是安排你自己的命,别人没资格过问。我就问问你安排别人的未来,瞒九幽,杀飘渺,让我和老夏背井离乡,问过我们自己没有?是否悠悠天心、众生为棋,你特么和你所反的天道有什么区别?”   夜无名淡淡道:“或许本就没有区别。要说有区别,或许是我没打算活着,以命相偿。人死债消,有什么可气的。”   “这便是弄死那妖女?”   “你若按我的安排,我死,你为天帝掌控三界。给你一定时间,你自然也能修到破界,岂不就回去了。从头到尾,我都算不上骗你。”   “你当然在骗我。”   “哦?”夜无名没有反应:“骗你什么了?”   赵长河一字字道:“夜帝卡是我自己抽的,不是你给我的。那是我自己的命运线。”   “有区别吗?夜帝身份岂不是一步一步地给了你?连同整个四象教一股脑儿给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但我抽到的,究竟是夜帝身份呢,还是夜帝自己?”   夜无名:“?”   赵长河忽地踏前一步:“你求死,是既定的策略呢,还是不想最终落到我手里?”   夜无名眼眸转厉:“我看你是在找死。”   “你杀不了我。”赵长河慢慢抽出龙雀,挥刀而指:“你根本没有突破御境局限,依然只能叫半步……所以并没有与我拉开绝对层级,这些时日不过虚张声势。”   夜无名看着他的刀,忽地一笑:“你凭什么认为我没有突破?凭虎丘上空那一次交手?”   “当然,我就算能够越任何人的级,也不认为能越你的级。如果你是御境之上的层级,虎丘之战我根本接不了你那两掌。这只是其中一项判断。”赵长河淡淡道:“还有一点,天道依然想打进来,并不是他疯了……而是因为他知道现在打还有胜算,再给你一定时间,你真正突破了,他反倒彻底没了机会,所以他着急。这才能解释一切。”   夜无名叹了口气:“赵长河,如果你别这么聪明,可能会更可爱一点。”   “因为你要一个棋子,不要一个老公?”   “……”夜无名实在不想和他扯这些暧昧字眼,冷冷道:“所以你拔刀指我,意思是要和我打一架?”   “不错。”赵长河冷冷道:“我在正式告诉你,你拨弄的这颗棋子,现在正在与你平起平坐。以势力论,已经强过你。如果你始终不愿意正视这个事实,那我现在就让你正视它。”   夜无名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慢慢道:“那就让我看看。”   随着话音,一双玉手已经突兀地出现在赵长河面门,似是要抽他一巴掌。   赵长河长刀一翻,斩向夜无名脖颈。   夜无名忽地觉得时空乍停,自己的动作没能拍出去,龙雀已至脖颈。   ——既然夜九幽都会在乍然遇见这种时停之时被控一刹,夜无名应当也会中招。   但夜无名中招归中招,赵长河这一刀也没能起到效果,同样被时停在那里,双方如同石化似的,面对面卡了一下,又飞快崩离,各自后撤。   在后撤的瞬间,赵长河脚步一顿,又如猛虎回跃,挺刀怒斩。   夜无名闪电伸手,拍在刀侧。   “砰!”恐怖无匹的气劲在双方交击之处爆发,赵长河倒栽而回,嘴角溢出少许血迹。   夜无名却毫无影响,继续飞身进击,玉手直拍他的胸膛:“这就是你说的,和我同一层级?”   赵长河后退之中微微一笑:“当然。”   能接一招只是后退而不是直接崩盘,这本身就已经是亮血条的标志,这就是同一层级。只不过同一层级之中的力量差距如此,单打独斗打不过,围殴已经不成问题。   夜无名说穿了只是在硬撑着我是你的引路人的死面子,不可能承认大家平起平坐。   但这会儿赵长河并没有打算围殴,随着话音,身形闪烁不见,夜无名一掌拍空,身后刀芒排山倒海般斩向后背。   但这一刀却似乎间隔了万水千山,无尽次元,怎么劈都劈不到夜无名身边。   夜无名悠然转身,一指点在刀尖。   “砰!”能量再度爆发,夜无名微微一晃,再到赵长河身后。   两人心中都浮起当时的梦中,手持匕首的小妖女玩弄阔刀壮汉,一击刺背,飘然远去,空余香风。   那时候赵长河可以说被她“杀死”了无数次,每一次的痛感都无比真实。   心念闪过,赵长河一记标准的回身斩,扫向夜无名侧肋。那一指轻收,再度点在刀侧,赵长河再喷一口鲜血,后退数步。   赵长河身躯微弓,似要继续弹身而起,一个很标准的神佛俱散起手式。   夜无名抬起手掌。   无论如何,三招过了,也只是下风。如果要证明一个层级,早已证明。   如今不过是要这臭男人知道,谁才是老大。   “嗖!”一道黑影闪过,星河悬于两人之间,剑身上传来少女的声音:“爹娘别打了……”   夜无名凝聚的所有杀机散了个一干二净,半张着小嘴如同塞了个臭鸭蛋一样。   赵长河眼中的战意也渐渐消敛,忽地一笑:“虽然打不过……但很荣幸,真正能以挑战者的姿态站在你的面前。历时……三十三年。”   夜无名不语。   虽然大家都没用什么天崩地裂的绝技,只是普通的对局……但其中已经蕴含了很多极为玄奥的法则,时空,真幻,兔起鹘落,已现真章。   当年入梦,仿佛游戏,谁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那个青涩的少年对着自己挥刀而指,那眼眸里的挑战与征服之意毫不遮掩。   赵长河道:“现在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说几句了么?无论是孩子的学区房,还是天道所有相关。”   夜无名沉默片刻,终于转身走向某处长廊:“既然谈事,岂可无酒。跟我来吧。”   赵长河收刀跟了过去,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一字字道:“夜无名……终有一日,我会把龙雀架在你的脖子上。”   夜无名脚步不停,淡淡回应:“我等着。” ###第886章 爹妈别吵了   夜宫在纪元破灭之时,除了边边角角有小部分崩离之外,主体是完整的。   于是赵长河见证了什么叫三界第一富婆。   随便一片砖瓦都是炼器宝物,连脚踏的地砖都是,走到哪都感觉散发着极其浓郁的能量气息……理论上夏迟迟富有四海,但论起上古珍奇,整个人间加起来连夜宫的脚后跟都摸不到。   植株亦然。如同当初在嬴五那里看见的花圃一小角,这里的完整花圃面积可大着呢,里面名贵药物无数,也都犹如嬴五得到的那一小角一样,时间凝固,永不凋零。   赵长河一路有些呆滞地跟着夜无名身后走,时不时伸手把眼冒金星的星河剑揪回来。   感觉小丫头控制不住地撒欢往花园里跑……想想她师父日常给她用的那什么破丹药,赵长河心有戚戚,再苦不能苦孩子啊,这要是面对什么仙二代是不是很容易被勾走?   旋即又想,怪不得九幽恨你,你们姐妹俩的生活环境可差距太大了。就像那些女频文,嫡女被遗弃到乡下孤苦伶仃,小三的孩子从小在家做大小姐锦衣玉食,这嫡女回来复仇都可以写一本书拍一部剧。   所以自己看见九幽的生活会被触动,想疼她,看见臭瞎子的就只想揍她。   只不过如今的夜宫再无旁人,这么大的宫殿她夜无名一个人住着感觉也是空旷死寂。   一路沉默着跟到了熟悉的地方——和飘渺一起来偷莲台的水池边。   当时匆匆一瞥,对池边的环境印象只有那个高高的观星台,实则绕池还有不少亭台,坐在亭间饮酒赏花也是小资味儿拉满。   夜无名走到一个亭中石桌边坐下,手中变戏法般出现一套酒具,给赵长河添了一杯酒,此时才开口说了第一个字:“请。”   赵长河对面坐了,看着夜无名给自己添酒的样子,竟然一时出神,没有回应。   夜无名瞥了他一眼:“在想什么?”   赵长河终于回答:“这是你第一次以一个正常身份和我面对面交流,不是梦中的影子,也不是突兀来去的攻略外挂。我恍惚觉得熟悉却又陌生。”   于是轮到夜无名沉默。   事实上,龙雀不算的话,夜无名才是这个世界上与赵长河相处最久的人,整整三年。剔除后期失联,那也有两年半。   但她却成为最陌生的一个,因为大家的相处从来不正常。   是系统,是外挂,是攻略,是游戏引导者……唯独不是人。   说白了,直到今天一战,大家才有面对面平等交流的资格。   赵长河端起酒杯示意:“虽是一直很气你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就让我背井离乡历尽厮杀,但同样也得感谢你让我经历了这般精彩的人生、有了这么多相伴一生的红颜。敬你。”   夜无名再度看了他一眼,举杯轻碰,语含讥讽:“我可没想过,来了这边在刀尖上打滚,那么大的生存压力还有闲工夫泡妞。某人刚来的时候还号称女人只会影响拔刀的速度,连夏迟迟都最好是男的才省事。”   “有刀有酒有诗,有仇家有朋友有女人,才是完整的江湖。”   两人一饮而尽。   夜无名继续添酒:“你骂我隔阂源于不肯好好说话,这点我承认。但若是我明确跟你们说,我要让你们离开祥和的现代生活,离开你的父母亲友,穿越到刀头舔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的氛围里……别看你们天天在那看穿越小说,实际真落在自己身上会同意的没几个。真有商有量的做这件事,那就基本做不成。当然,这确实是利用,你们恨我也正常。”   赵长河道:“我可以理解……但后期大家关系熟了,我实力也到位了,你该摊开了说,会让事情好做很多。就算我对你有气,你也应该知道我会先做完对外的事再和你清算。”   夜无名道:“不管你心里我是什么属性,我本质也曾是个帝王。你不会见到任何一个帝王把什么话都和人说透,更何况常年处于不敢彻底信任任何人的环境里,这一点就更凸显。”   “你应该了解我的秉性,我怎么可能和天道同流。”   “凭我杀了飘渺,就不敢信你。”   赵长河抿酒不言,目光下意识瞥过池水,曾经莲台的位置。   “在我的视角里,所有先天魔神都是必须死的,无论是四象还是飘渺,无论是九幽还是我自己。”夜无名平静地道:“我连自己都杀,何况飘渺。”   赵长河:“……”   她的行为证实了这一点,做得对不对另说,起码不假。   夜无名又道:“事实上我也知道,当时的我很难彻底杀死飘渺这种级别的魔神,她终将有一日会苏醒,所以我杀她的时候用的手法很特殊……”   “生死之道……”   “不错,我囊括四象,朱雀之意我自是有的。”夜无名道:“所以别人都是残魂复苏,唯独飘渺是转世重生。我当时就想着,如果以人类之身重修一轮,是否能规避她作为先天魔神的性质?我还备了另一个方案,如果转世不成,或者她转世后还是想要魔神之躯,那就用后天培植的宝物来塑身,看看是否也能规避先天性质。”   赵长河心中微动:“那个莲台……”   “不错,那个莲台我本来就是备给飘渺的。”夜无名平静回答:“当然我的测算也有很多偏差,原本我以为莲台会封存于夜宫,到时候由我亲自交给她……不说能不能了结恩怨,至少能让她的气稍微消一点……但我没想到的是,你们居然穿到上古自己偷了莲台……”   赵长河忽然吁了口气。   夜无名奇道:“你这什么意思?”   赵长河道:“我曾经想过,会不会是因为飘渺偷莲台被你知道了,才导致你杀她。如果是那样,因果就成烂账了……还好不是那样。”   “所以你一直很规避穿越上古行事?”   “嗯,就是怕干涉因果,导致这种说不清楚的变故,甚至分出平行时空……还是不要没事找事了。”赵长河顿了顿,忽然道:“你知道当时另一个人是我?”   “嗯。”   “……你拉我来这世界的时候肯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拜托,我眼睛在你身上,看着你和飘渺穿回去的。”   赵长河扶额。   “当然,实际上知道得更早。”夜无名道:“其实当场我就测算出那男人来自未来,但那时候我最纳闷的点在于,那个男人的意和我的太像了,实在奇怪……后来随着你一步一步接过夜帝衣钵,我就开始猜测那男的是你了,当崔元央是飘渺转世曝光,自然可以确定那就是你。”   赵长河道:“所以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失联?”   夜无名淡淡道:“当然。你和崔元央的关系,代表着飘渺跑不掉了……既然日后都会和飘渺一起闯夜宫和我交战,我哪里还敢信任你?”   赵长河:“……”   夜无名低头抿酒,这借口太好了,彻底把避开他对自己的欲望这个关键要点撇清了……赵长河似乎本来想问这个,也被这话堵得没法问了,都说到这份上了还问人是不是为了躲感情,那可就太下头了……   两人又默不作声地喝了两杯,赵长河才继续开启话题:“天道的修行、你的修行,到底什么情况?”   夜无名说着也很困惑:“如你猜测,我和九幽看似突破了藩篱,实际没有。按道理九幽可能还多差了一些,她对外界的认知仅限于从你这里得到的二手货,而我是真正体验,再无缺失,完全可以突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差一线。”   “所以天道急着再打,确实是因为担心被你破了这一线就真的再也没有得到此界的希望了……”   “很明显。”夜无名道:“如今我已经是取代天道掌控此世,很轻松地把它隐蔽在无尽虚空,祂找不到、就算找到大致位置也一时半会无从下手,所以祂想借助星河从内部破开。”   赵长河声音忽然变大:“既然你到了现在都没和祂达成同一层面,三十年前你又是凭什么认为你能做到和祂同归于尽?”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夜无名拍桌:“因为我借用的是位界之力,也就是天书本身的力量,只要我愿意自爆元神,祂就是扛不住!祂扛不住自己的法宝知道吗,就像你也扛不住星河龙雀砍你脑袋一样!”   赵长河拍桌:“那你自知修行差一线,又不来找我们合作,祂再来你怎么办?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就永远只想着和祂爆了?”   夜无名拍桌:“那又关你什么事!你老婆们哪个不想我死!”   “怎么不关我事了,你这条命是老子救下来的,没我同意凭什么死?”   “你霸总看多了吧你!”   “爹妈别吵了……”桌上传来星河弱弱的声音。   两人立时住了口。   星河弱弱道:“你们每拍一次桌,我就在桌上跳一次,心脏都快被你们拍出来了……”   “咳。”赵长河喝酒掩饰:“这桌子质量不错……”   夜无名绷着一脸面无表情:“我不是你娘,别乱喊。”   星河委屈:“可你就是我娘啊……”   赵长河道:“这就是个渣女,生儿不养,羽儿我们不求她。”   “……”夜无名看着一把剑,实在不想讨论这种问题,谁家爹娘能生出一把剑的……养你妹啊养。实在忍不住问道:“所以小若羽人呢,为什么又变成了星河剑?赵长河你做了什么!”   赵长河直接一个闪身溜了:“我先回避一下你就知道了。”   夜无名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只少女从剑里被“拉了出来”,赤条条地抱着手臂蹲在桌上,看着可怜巴巴。   夜无名飞速摸出一套衣服给凌若羽披上,颇有些老母鸡护巢似的把小姑娘抱了下来:“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那个变态对你怎么了!”   “不是爸爸的事……”凌若羽略微解释了一下,心中却终于知道为什么师公强调在夜无名面前要叫爸爸。当自己成为凌若羽的时候,夜无名的表现明显和面对一把剑有着本质的区别。   按理像夜无名这样的人,目光早就堪透了本质,不会羁縻于形态如何的。可当一个活生生的小丫头和一把剑喊娘的时候,她依然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严重的感官差异。   小姑娘那眉眼长得,虽然没有自己和九幽那般双生姐妹的相似度,却也很明显能看出母女般的传承模子,看见的时候那心理感受真是很难言喻。   对着一把剑,你可以说铸剑而已,哪有铸剑就是爹娘的,那工匠们岂不是比母猪都能下崽?   但对着一个和自己从容貌到气息到武道意境都很相似的小姑娘,俏生生地喊自己“娘”,这种话就真的很难说出口了。   夜无名知道自己秉持天书观测之意去写乱世榜的时候,看见这个小姑娘仗剑江湖,那时的目光简直像黏在她身上一样,比当年跟着赵长河看都离谱。   谁敢和我女儿抢潜龙第一!都给我死一边去!   什么第一河吹,也一边去,自从凌若羽出江湖,乱世书就已经是第一羽吹了。   夜无名自己却觉得自己没走后门,若羽乃星河所化,当然潜力第一,这有什么疑问吗……嗯。   听小姑娘说了自身情况,夜无名很自然地开口:“这个很简单,你现在的状态无非就是跳出界外之灵,自己可以有自己的肉身,也可以回归本界。之所以带不进外物,是你还没有彻底开发星河之界,这个太简单了,娘……我教你,只需如此如此……对了,送你个宝贝,有益于……”   “我、我不要你的东西。”凌若羽垂首推开她递过来的果子,后退半步,有些小小的抗拒。   夜无名再度想起虎丘上空,自己抓她的时候,少女那反抗之中带着些许惆怅的眼眸,以及坚定地大喊:“我不去啊!”   夜无名松开手,凌若羽垂首再退一步,母女俩默然无言。   赵长河“嗖”地出现在座位上,眼睛滴溜溜地打量两人的表情,半晌才道:“怎么着,又想抓人?”   凌若羽很自然地往他身边凑近,低声道:“没有。娘教了我东西。”   夜无名看着她嘴上帮自己辩解、实则越发靠近赵长河的模样,心情百感交集,无法形容。   赵长河又道:“我说瞎瞎,你抓星河干嘛用?想要承担一下养育责任?”   夜无名想要星河,当然只有两个原因,一则不让天道搞事;二则避免今天的场面,被赵长河找上门来。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都是把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   唯独没有承担养育责任的意思。   但此时此刻看着凌若羽的表情,这句话实在说不出口,反而必须说:“是。”   赵长河叹了口气:“过分了,瞎瞎。星河小时候是我在带,后来若羽是红翎养育教导,你除了丢个精……不对,捏个胎之外什么事都没做过,就和我们抢人?要点脸不要了!我现在也打不过你,有本事你就抢,看若羽恨不恨你!”   夜无名沉默。   现在要抢确实可以抢……但想想凌若羽愤怒的反抗,惯常不顾任何人心情、自行其是地安排操纵着所有人命运的夜帝陛下,这一回终于再也无法恣意。   推《穿越大唐:开局骂哭李二!》:穿越大唐,李厥一直谨小慎微,小心的呵护着老爹李承乾,以及整个李唐天下。   毕竟这李唐的天下,可是他的铁杆庄稼,是他将来混吃等死最大的资本。   然而,咄咄逼人的李世民,步步紧逼的李泰,硬生生将李承乾给逼反!   李厥痛失铁杆庄稼,狠下心来当起大唐“砸锅人”。   哼哼哼!   既然不让我好过,那你们老李家谁都别想好过! ###第887章 一家三口   现在的气氛变得特别奇怪,夜无名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赵长河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莫名其妙变成了这种一家三口的氛围,而且还是离异夫妻、恩怨交缠。   只能说飘渺九幽她们搞出个孩子的手段真的毒辣。   要说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其实也没那么干净。至少洗面奶也不止抹一回两回了,赵长河身上什么地方她都看过,哪里有颗痣她都知道,惯用什么姿势都一清二楚。   这就与别人无关了,完全是赵长河这个神经病与众不同,至少夏龙渊等人得到天书不会想着往上面抹那种玩意儿……抽到她的眼睛也是赵长河自己的气运,她夜无名对其他任何穿越者都不可能随身盯,哪来这么多屁事。   而赵长河内心深处对她打着怎样的主意,夜无名心知肚明。   如此前尘,如今相对而坐,氛围分外怪异。   过了好半天,夜无名才硬邦邦地道:“对付天道,我想星河依然是个关键点,若羽需要一场快速的提升。岳红翎之前教的剑法给若羽打基础很合适,比我都合适,毕竟若羽本质是把剑……但后续想要进阶的话,岳红翎那套就不是太适合了,若羽终究是星河,星河有星河之意,没有人比我适合她。”   赵长河板着脸道:“你的意思,让若羽跟你学习一段时间?”   夜无名不去看凌若羽,僵着脖子道:“当然。”   赵长河用指头敲敲桌子:“星河之意是我补完的,你未完之意是我完善的。你能教的我也能教,而且我们这边能教的东西比你广博多了,飘渺那套你会吗?九幽那种源初混沌你有吗?凭什么就必须跟你学?”   “就你?”夜无名嗤声道:“就凭你现在还没我强。别的不说,区区衣服带不进剑里这点小事你们都解决不了,就这点水平,别把我女……别把若羽带废了。”   赵长河觉得这真像女频带球跑,回来之后霸总说小宝跟着你能得到什么,挤在出租屋里?如果自己是女主,多半该说小宝就是我的命,你要抢她我就跟你拼了。   然而自己不是弱气女主,筹码可多了:“那是因为我还没去问九幽,她多半能解决。”   夜无名知道九幽肯定能解决。赵长河说得倒也很对,她单独或许强于任何人,可赵长河一方的人凑起来就必然比她广博,只能说赵长河这种一鞭统三界的手段太赖皮了,她从地球摇人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展开。   但总不能被他这么一说就放弃吧……夜无名还是继续坚持:“夜九幽也不如我强。有种让她和我打一架。”   “教人的水准和硬实力又不是一回事。”   “我教人也是得到过证明的。”   “证明在哪呢?”   “你。”   赵长河简直气笑了:“你怎么好意思说这话的,你教我的东西加起来有三句话吗?老子就没见过你这么狗的随身老爷爷。”   夜无名立刻道:“你看,区区三句话都能教出一个御境三重的强者,谁见过这么犀利的老师?”   凌若羽在一边乖巧坐,听爹娘吵架,捂脸。   赵长河不要脸她是心中有数的,只是没想到这位自己并不熟悉的娘亲也是这么不要脸。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赵长河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好了好了,不跟你胡搅蛮缠。你要和若羽相处,大可下界去人间,为什么非要把若羽送到这里来?”   夜无名倒被说得怔了一怔,她似乎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是哦,为什么不下界去?难道是怕下去了要被围殴?   “难道怕下去了要被围殴?”赵长河也在这么问,冷笑不已:“上古夜帝,当今天道,就这?”   夜无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看我有什么用?”赵长河淡淡道:“你知道我这次来夜宫是什么情况么?”   “怎么?”   “我瞒着她们突兀前来的,就为了单独来和你谈谈,估摸着回去要挨揍。”赵长河冷笑道:“我本来可以纠集大家一股脑儿打上来,但我没有这么做……独自来这里,反倒是把自己的安危置于你的一念之间,我都敢这么上来,你为何不敢下去?”   夜无名冷冷道:“你有什么安危?难道我会无缘无故杀你?”   “这可很难说……如果说你不会杀我,那也不是因为你心里对我有什么情分可言,而是斟酌利弊,觉得不能在外事未定之前和我们翻脸。但你可以控制我,或者以我为质,收服我的势力。”   夜无名听着忽地有些气闷之感。   这是对她行事风格的判断,确实也没什么错误……但她真的没这么想过!在赵长河沉睡的这些年,她都没有出手对那些女人各个击破,何况赵长河醒来的今天。   可这话怎么说,难道说我还真是因为有什么情分,所以没这么想?   却听赵长河续道:“当然,我还是认为你不会这么干,所以我敢来。那么……夜无名,你敢去么?”   夜无名沉默。   其实她心知肚明赵长河藏了一句话一直没敢直说——什么谁去谁那里,真对孩子好的话,最佳方案当然是给孩子一个家。   赵长河等了一阵,没等到夜无名的回答,便又自顾道:“算了,我此来并不是和你讨论若羽的学区教育,该怎么决定是你的事,我不多置喙。我此来主要是想和你对接一下天道之事,不要总是靠猜靠默契。上一次能猜中你的行事,及时阻止你们同归,真只能说我太了解你,但这不靠谱。”   夜无名终于“嗯”了一声:“你说。”   凌若羽托腮坐在一边,觉得娘不是爸爸的对手。这个情况出现在自己现身之后,感觉娘就有些神思不属,很失水准。   赵长河道:“之前问你,天道与你的修行如何,你只答了你的,天道呢?祂这种修行,如果有个名目,该叫什么?”   说到这些,夜无名也终于正常了点,答道:“我们的修行等级,只是我们这个天书位界的自我划分。祂是天书之外的生命,修行与我们并不相同,不按我们的分级。以我个人之见,无论是修玄关、启秘藏,还是驾御天地、掌控法则,终归还是界内之事,若能够彻底超脱,或可借佛家说法称之为彼岸。”   彼岸境界……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命名,这只是夜无名的自定义,但确实很合适。   如果以此判断,夜无名虽然已经算是跳出去了,但身躯终归还是束缚在天书,并没有彻底挣脱,故未达彼岸。夜九幽就差得更多一些,她们的堪真并不是突破标准,而是天书生命能达彼岸的前提。   单从表面来看,凌若羽目前的境界都和夜无名差不多……她跳出了星河,却离不得星河,与夜无名如今的处境何其相似。   夜无名也说,她能对天道起到威胁的自信来自于位界本身,也就是天书法宝的力量。她没办法单凭自己的力量威胁到天道。   如何解决这一点?   赵长河依然认为,无论九幽还是瞎子,她们都并不完整,是被强行分割的双生子。如果能够合一,说不定才是真正抵达彼岸的关键一步。但这话不太好说……夜家姐妹何许人也,都不是听自己使唤的,单论赵长河自己内心深处也不想搞什么融合,好端端的两个女人整没了,还不知道算谁。   其实不用赵长河说,类似的话在三十年前那一战里已经提过了,夜家姐妹自己心里应该也都有数,不会有人肯的。   赵长河沉默良久,终于没继续提,转而道:“我欲重锻龙雀,想找一些与此界无关的材料,你既然连地球都去过,想必有备?”   夜无名翻了个白眼:“我为什么要给你?”   “……我重锻龙雀为的是对天道起效果,别搞得好像跟你没关系似的。不过话说回来,你翻白眼的样子挺可爱,比闭着眼睛装逼好多了。”   夜无名:“……”   “别墨迹了,爆点金币。”赵长河伸手:“要么你再弄一叠卡,我抽抽。”夜无名哭笑不得:“当初让你抽卡,是窥测你的命运线,好做安排……现在这是抽个什么?得了,我这里虽然有一些异界之物,但并没有恰好适合龙雀的,如果你要,我倒是有个建议。”   赵长河来了兴趣:“什么?”   夜无名看了凌若羽一眼,又眨巴眨巴眼睛:“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带孩子去游乐园?”   赵长河:“?”   夜无名长身而起:“带你看看其他位界的生态……比如有一些主要靠法宝战斗,而不是我们以武道向玄。”   赵长河心中大动。   天书是法宝,可以想见那必然是一个重视法宝的位界诞生出来的宝贝。然而此界却几乎没有法宝的概念,只有剑灵,有点搭边的当属波旬的摄魂镜与玉虚的太极图,这些都只是辅助性的用品,象征性质浓郁,实战价值很低。这必是天道搞的小手段,刻意压制不让此界进化出相似分支。   夜无名这么多年遨游诸天探索这些问题,想必被她找到了一个可以参考的类似位界。   见他那明显心动的表情,夜无名大有一种重新争取回主动权的心安感:“如何,有兴趣么?”   赵长河老实道:“有。”   夜无名一手拉着凌若羽,美目流转,落在赵长河手上。   赵长河二话不说地握了上去。   夜无名似笑非笑,也没说什么,下一刻时空扭转,换了人间。   …………   某修仙大陆。   或许只是诸天星辰中的一颗。   凌若羽半张着小嘴,抬头看着天空。   天上有仙人御剑飞过,潇洒至极。又有人驾一朵白云飘飘,悠然饮酒。   他们的气息并不比爹娘强,那个御剑的甚至没比自己强哪去,但这种飞行方式凌若羽没见过。   他们一家三口也在半空,只不过是在低空,下方不远就是一座城市。低头看去,云蒸雾绕,仙意飘飘。   这是一个仙人坊市,里面来往的全是修仙者。   在自己的位界,或许上古神魔之世有这样的修行鼎盛,但大家性质还是很不一样,根本法都不一样。   凌若羽小姑娘见识短,不知道这是什么区别……赵长河可以用很简单的两个词来概括:玄幻和仙侠。   “走,下去看看。”父女俩都兴致勃勃,连夜无名的手都不牵了,兴冲冲地落入城中。   夜无名看着瞬间空荡荡的手,无语摇头。   这俩莽的……真是一脉相承。话说星河本来应该挺稳健还能阴人的,现在真是跟岳红翎学坏了……算了,反正以赵长河现在的实力,走遍诸天也算是金字塔比较靠前的一档了,一般情况没什么危险。   另外以夜无名所见的经验,修仙世界也分两类,一类很祥和,一类赤裸裸的黑暗森林。既然带初出茅庐的女儿来逛游乐园,她选择的当然是相对祥和有规矩的这一种。   既然是为龙雀材料而来,父女俩落脚的第一选择便是一个类似神兵铺的地方,里面摆着各色刀剑,还有不少珍奇金属材料。   赵长河在看刀,凌若羽在看剑,然后父女俩很同步地摇了摇头。   什么破刀,给龙雀提鞋都不配。   什么破剑,给星河提鞋都不配。   店主见两个客人在摇头,忙凑上前笑问:“二位客官是要买兵器?若是不满意,可入内阁看看,我们外阁的兵器不过七八品,好的神兵都在里面,最高已达五品!包客官满意。”   居然也是中文,还是九品制……赵长河转头看了眼刚刚入内的夜无名,暗道这都是华夏体系世界吧。说来也对,修仙世界当然是华夏体系。   夜无名知道他眼神的意思,点了点头,又对店主摇了摇头:“我们不买兵器,来看看材料。”   店主看了看夜无名,又看了看凌若羽,笑着恭维:“二位仙子是姐妹吧,如此美丽的姐妹实是难得一见。”   夜无名:“……”   凌若羽:“……这是我娘。”   店主想到赵长河拉着凌若羽的手进门的场面,很快懂了,敢情是一家三口嘛……便对赵长河恭维:“客官妻子如此美丽,女儿如此可爱,真是福缘深厚,修行必有所成……”   夜无名:“?”   赵长河干咳:“别废话,那块带有血色条纹的黑色金属什么名目,给我看看?”   店主取出那块金属:“客人好眼力,此乃饮血石,以之锻刀剑,有汲取敌人血液之效。若是炼制得宜,或搭配相关功法,甚至可以汲取对方生命力以养自身。”   赵长河掂了掂金属,可以感觉得出效果确实有,主要是汲取血液,让对方快速失血变成干尸,但想要用来补自己的血条那效果约等于零,属于尬吹。类似效果的东西,天书位界也是有的,相对适配血煞功,拿来锻血神刀不错,锻龙雀则差点意思。   但既然对血神刀有点用处,赵长河也就想着给薛教主捎点礼物,便试着问:“什么价?”   店主笑呵呵地伸出一个巴掌:“便宜,五十上品灵石。”   熟悉的灵石交易体系……赵长河低声问夜无名:“有钱吧?V我五十。”   夜无名面无表情:“你听听这是人话吗?大男人买东西找我要钱?”   “我又没有灵石……”赵长河理直气壮:“反正我行走江湖,用的都是央央晚妆她们的钱,后来就是迟迟皇帝私库的钱,自己从不赚钱。”   夜无名气笑了:“吃软饭吃得你这么理直气壮的,真是古往今来头一个。”   两人没有特意传音,声音虽低,店主还是听见了,笑呵呵道:“贤伉俪感情真好……”   可不是嘛,都讨论吃软饭了,也不生气,打情骂俏的。   夜无名大怒:“谁是贤伉俪!他要买东西让他自己买,看我干什么?”   凌若羽拉着夜无名的衣角:“娘,我也想买……”   夜无名声音卡在喉咙里,默默掏出了五十灵石。 ###第888章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赵长河美滋滋地收下软饭材料,到手更为仔细地鉴定了一下。   依稀可以察觉,类似效果的东西天书世界虽然是有的,但二者生效的规则并不完全一致,这是基于世界本源的不同。如果要更直观,大约去个魔法世界对比会更明显,魔法火球术和仙道火球,最终结果都是火烧,可怎么搓出来的不是一个规则。   天书世界的东西被天道定义诞生,所以对他基本无法生效,跳出此界的规则就可以。   如果要重锻龙雀,并不需要把所有材质脱胎换骨,只需要添加一些核心材质就可以了。   赵长河眼睛碧油油地扫过柜台,暗自分析哪些适合龙雀。   结果夜无名抢先说话了:“这些材料都很一般,我们进内阁瞧瞧。”   她真怕赵长河又要带什么礼物给别人,浪费她的钱。她也没多少灵石的好不……   店主笑道:“贤伉俪随我来。”   夜无名实在没憋住,怒道:“谁告诉你我们是伉俪的?”   店主怔了怔,刚才男人拉着小姑娘进门,亲亲热热的,而你又肯给男人掏钱。这要不是一家三口,难不成男人和小姑娘才是一对儿,你是丈母娘?   还好店主没敢把这话瞎问出口,只能唯唯,带着三人进了里厅。   赵长河才不会去帮夜无名解释呢……事实上和夜无名一起以平等并立的身份出现在外人面前,这种感受本身就已经很让赵长河喟叹了,更别提什么伉俪。他的目光主要还是落在里厅陈设的货物上,略微皱眉。   里面的东西确实比外面的好,适用龙雀的也有,但怎么说呢……相对于想劈天道的层面来说显然还是不够格,要是随便整个普通档次的给龙雀,龙雀可是要造反的。   话说回来,真能匹配龙雀档次的东西也不至于就随便摆在店铺里卖。如果真随便一个店铺都有这级别,那说明世界强度高了好几档,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赵长河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随口道:“东西是不错……还有更好的么?”   店主道:“如果客人有什么特定需求,可以列出来,我们还是有些渠道的,可以帮忙去筹。”   赵长河问:“有什么特殊拍卖会之类的么?”   店主笑道:“自是有的,而且我们城内此类拍卖,一般就是本店主办……只不过近期没有,客人需要的话,倒是可以留下通讯方式,我们到时候通知阁下。”   你们举办……赵长河看了夜无名一眼,心知她选择的落点是有讲究的,这店既然是有后台的、具备代表性的店,那这城多半也不是随便找个小城,应该是此界比较风云荟萃的高端地图。   既然这已经是高级地图,那便大致可以判定世界强度。从目前感受来看,这世界强度大致和天书世界差不多的样子,可能还稍弱三分。   臭瞎子还是老脾气,什么话都不说尽,让自己观察判断。德性,老子今时今日还是被你观察审视的萌新?   小心拱翻了你。   赵长河便从刚才到手的饮血石上掰了一小角,在手中一握。再张开时,已经从非今非石的材质形态变成了一小块白玉:“这玉你收着,到时候喊我,自有回应。”   其实赵长河也只是随意埋个机会,更大的概率是拍卖会举办时自己早就已经回了天书位界,隔界是无论如何也感知不到什么通讯的。但他这一手落在店主眼中,神色都变了。   本来只是察觉这一家三口气度不凡,觉得不是普通人,留个善缘。可没想到居然点石成金、化铁为玉,这种改变物品构成的水准,当世没几个人能做到。这是哪来的过江龙?   店主心念电转,语气更带了三分小心:“阁下如何称呼?”   赵长河眼珠子滴溜溜的:“入夜散人。”   夜无名:“?”   凌若羽偏过了脑袋。   店主哪知道这三人心里什么小九九,恭维道:“好名字。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赵长河笑眯眯的:“过奖过奖,一般名字。我夫人的比较好听……”   “打住。”夜无名面无表情:“说你的正事。”   店主干咳:“阁下想要怎样的材料?”   赵长河道:“我只要最纯粹的无坚不摧,锻刀刃之用。”   店主心知对于这些人的等级来说,要求听着越普通,材料反倒越难得,那是真正回归了本质的返璞归真。意味着所谓的无坚不摧再也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真的。   他想了想,忽地笑道:“如果是这类需求,我倒是有个建议。”   赵长河颔首道:“请说。”   “城东不足三百里便是天剑尊者的道场,天剑尊者手中有一块破虚星铁,或许满足阁下需求。至于阁下怎么与天剑尊者交涉、是否能获得,就与在下无关了。”   赵长河微微一笑:“你和这位尊者有仇?”   “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家确实和天剑尊者有点龃龉,所以乐于给他找点麻烦。”店主微笑道:“但我可以神魂起誓,消息也是真的……阁下会怎么做,自己决定。”   赵长河点点头:“行,我与夫人商量商量。”   夜无名:“?”   赵长河扯着她和凌若羽离开,低声道:“有点别的东西和你商量,不是这种事。”   夜无名气道:“我管你有什么事,占便宜没完了是吧?”   “口头便宜算个什么便宜,再说难道你不是孩子她娘?”   凌若羽:“……”   夜无名扶额:“你要商量个什么?”   赵长河道:“我忽然在想,异界可能有与天道差不多的存在,你为什么不考虑邀外援?或者天道会不会拉上其他朋友,一起来搞我们……”   夜无名摇了摇头:“天书这种能衍生一界生灵的存在是个至宝中的至宝,谁不想独占,谁会好端端的去找个外人来和自己争抢?他又没疯。同理,我们也不敢随意引狼入室,别好不容易赶走原天道,却来了个更麻烦的。”   赵长河沉吟片刻:“倒也对……所以这事最好还是作为内事,别再扩大化了?”   “嗯,后果难料,我们不敢拿一界生灵去赌。”夜无名反问:“如何,你想去天剑道场看看么?”   “为了龙雀,肯定要去看看的。”   龙雀抖抖抖,甚爽。   凌若羽斜了它一眼,磨牙。   赵长河又问:“不过还得知己知彼了再去……你既然对这里挺熟的,知不知道这个天剑尊者什么水平?”   夜无名摇头:“没交过手,不过旁观过他与旁人的战局,会比你稍弱,倒也不弱太多。”   “你没和他们交个手,亲身感受一下异界战斗么?”   “我在其他位界从来没有轻易出手,主要担心暴露自己身为一界天道会引起本位界的天道排斥……”夜无名瞥了他一眼:“主要是我看过即知,并不像某些菜鸟那么需求战斗经验。”   赵长河:“……”   凌若羽举手提问:“我可以交手么?”   见小丫头跃跃欲试的样子,夜无名立刻换上和蔼的面孔:“你俩都可以出手,没什么问题的。”   赵长河道:“不急,我先了解一下其他。”   说着随意拦住个路人:“这位兄台,我们想拜访天剑尊者,兄台可知尊者有没有什么避讳?直接前往是否冒昧?”   “外地来的?”那路人笑了:“还挺懂规矩,直闯天剑山肯定会被人当成挑衅的啊。天剑尊者在城中有英雄阁,接受一层层挑战,能挑战破阁的就会被引为上宾,城内人尽皆知。”   赵长河笑着拱手:“谢了。”   凌若羽颇为崇拜地看了赵长河一眼,目光闪闪。夜无名没好气地撇撇嘴,赵长河似莽实稳,她可太了解了,没扮个王道中就已经算很不讲究了……哦,那是因为让他通名的时候他把机会用在了入夜上……也算是给凌若羽上一堂江湖课吧。   一家三口心思各异地到了所谓英雄阁,阁前有人看守,见三人来访,都肃然问:“诸位是……”   赵长河拱手笑道:“据说欲见天剑真人,先要挑战英雄阁,我们自是为此而来。不知挑战可有规则?”   守卫道:“只限单人挑战,同伴可以一同入内,但不能换人。”   “可以动用法宝么?”   “可以,我们守关的也有法宝。”   “那行。”   “诸位谁是挑战者?”   赵长河夜无名极为同步地把凌若羽往前推了一步:“她。”   凌若羽:“???”   你们怎么不叫我直接把天道砍了呢?   赵长河取出龙雀挂在凌若羽背上,笑眯眯道:“你有两段变身的,打不过就用龙雀,用龙雀还是打不过就用星河。上吧少女,这是你的试炼。”   凌若羽这才想起爸爸曾经还打算让自己遨游上古剑试神魔来着,后来又说另外有些想法……敢情其实那个时候赵长河就曾想过到异界看看了,所谓的需要印证想法,那是看和前妻聊得怎样?   凌若羽忽地觉得娘的所有反应都在爸爸的预测之内……按说大局布置上,娘一直是世界天花板,可在男女段位上,好像有人被碾压了……   少女心中转着爹娘关系的念头,踏入阁中。   进去才发现外面看着一个简单的楼阁,入内却遍布各种法阵禁制,很明显是吸收能量之用,避免内部战斗摧毁阁楼。   一个中年女道士盘膝坐在中央,正在炼丹。   赵长河跟在凌若羽身后,摸着下巴打量丹炉地火。心中也在想,与修仙世界相比,炼丹这一项在天书世界也是被淡化了很多的,药物主要也都是用于疗伤,少量固本培元或改善体质之用。说是丹,其实都是药理,与修仙的各种丹道妙用有着颇大的区别。   正这么想着,就见中年道姑睁开眼睛,看向凌若羽。   凌若羽前进一步,拱手道:“晚辈凌若羽,请前辈赐教。”   道姑打量了凌若羽一阵,皱眉:“奇怪的骨龄,奇怪的神魂,奇怪的剑意……你是妖夺人舍?”   凌若羽:“……”   要这么理解好像也不是不可以,龙雀都被骂妖刀来着……但按这位的说法,这里还真有“妖”这种存在嘛,我乡下来的没见过。   “罢了,不管何物。”道姑弹指,一枚丹药从炉中飞了出来:“破我此技,便登上层。”   “嗖!”丹药冲着凌若羽直冲而去,到得近前忽然化成烟雾炸开。   凌若羽后撤屏息,手中长剑骤然爆出一团剑花。   层层剑影将烟雾阻隔在外,同时分出了一缕剑气,袭向道姑身侧。   道姑神色微动,好奇怪的剑气,剑修是这样的吗?   她随手引开剑气,丹炉地火一路向前蔓延,轰然升腾而起。   凌若羽憋着小脸,她混迹江湖真没见到这种打法,这不耍赖皮吗?据说朱雀姨娘当年火焰外放也是足足到了秘藏三重才有的,眼前这位道姑自身实力也就和她凌若羽差不多啊,怎么就放火放得这么轻巧?   她不知道以这道姑的体系大概炼气期就可以放火球了……眼下的战况容不得她多想,飞快一剑破入地砖,剑气爆发,切断了地火来源。   与此同时,左手摸出了一枚小飞镖,“嗖”地掷向道姑。   赵长河摸着下巴:“嗅觉不错。”   夜无名斜睨了他一眼,很想说那是当然,不看是谁女儿……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这厮今天借着这关系调戏够多了,才不能让他继续顺着杆儿往上爬。   “铛”地一声,道姑伸手一拨,飞镖打在丹炉上。眼前剑光暴起,凌若羽人剑合一,如惊虹划过丹炉,坚定地向她奔袭而来。   配着满地炉火,少女如飞火狱,画面美得很。   眼见就要得手,道姑忽地掷出了手里的拂尘。   凌若羽:“?”   别人拂尘当一种类鞭武器使用的,可以缠绕剑身,很是难缠。你这拂尘往上抛是干嘛的?   心念闪过,拂尘忽地暴涨,“嗖”地向她腰肢卷了过来。   凌若羽大惊,凌空一个扭身试图避开,那拂尘却不依不饶地追踪席卷,仿佛可以无限伸长。   赵长河抿着嘴唇,看得默然。   法宝啊……之所以来观摩这些,岂不就是为了寻找大家与天道不同在哪?   区区一个并不高端的战局,便已在各个方面展现端倪。   “啪!”被拂尘追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凌若羽忽地一脚踹在中央丹炉上。   丹炉踹翻,火焰轰然升起,恰好把处于上空的拂尘烧成了灰烬。   凌若羽的剑已经架在了道姑脖子上,剧烈地喘息:“承让。”   道姑神色古怪地打量着她:“你怎地像是没战斗过似的,对各类术法与宝物如此生疏?”   凌若羽:“……”   我打了很多架,没你们这么赖皮的。   “算了。”道姑很是佩服:“如此生疏,却能利用环境取胜,如此剑心,恐怕尊者会很喜欢。上去吧。”   凌若羽问道:“还有几层?”   “不多,九层。”   凌若羽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果然那边的战局对自己的意义已经很小了,这些千奇百怪的试炼才更诱人。   “暴力狂,也不知道随了谁的性子。”夜无名很是无奈地看着凌若羽那元气满满的表情,少女脸蛋已经像是花猫一样,气息也有些凌乱,显然刚才这一战并不容易。上面还有八战,而且显见一战比一战更难,小姑娘居然兴奋起来了。   赵长河偏头不答。这能随谁的性子,当然是某嗜血修罗了……   “雀雀,我们走。”凌若羽兴奋地拍拍身后的大门板:“说不定下一战就要你帮忙啦!”   看着女儿一溜烟地往上走,夜无名负手踱了过去跟上,目不斜视地问道:“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赵长河一边跟上,一边内视,随口应道:“我在升级。”   夜无名:“?”   赵长河微微一笑:“有些感悟不止是若羽的……对我来说也是醍醐灌顶。”   “……你悟了个什么?”   “至少我能想到,如果天书再放在我面前,我该怎么用它。”赵长河转头,看向夜无名:“书灵女士,要不要考虑……给我用用?” ###第889章 势如破竹   夜无名“呸”了一声。说得你没用过似的……呃不是。   这厮从初识起说话就不尊不重,自从那点欲望暴露之后,现在更是摆烂,什么乱七八糟的调戏话语都敢说出口了。你是想用天书还是想用我?真当我不敢揍你。   抛开调戏来说,他真使用天书法宝的话,不失为对抗天道的一个好主意。如龙雀星河,有没有主人使用,和自我发挥当然是两个效果。   但前提是使用者的水平足够,最少必须不比她夜无名差。达到近乎于彼岸的境界,跳出天书掌控天书,才能有较为理想的效果,并且首先他要对使用法宝这件事有较为熟稔的操作。到时候有人手持天书,她夜无名跳出来战斗,等于多个战力。   夜无名带赵长河来这里,除了让“父女俩”体验一下异界游乐场之外,最关键的点其实就是这个,而不是真打算开新地图混多久。   她想让赵长河熟悉一下更接近天道的战斗模版,毕竟到时候天道可能会掏出很多稀奇古怪的法宝来,没有提前准备的话会很吃亏。而大家自己也可以收罗自己适用的法宝,把这项劣势对冲。   赵长河显然是个非常完美的合作者,闻弦歌知雅意。只是没想到这厮第一反应的法宝就是直奔天书,而不是打算在这里找一些别的……   夜无名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回答:“带你来此,本来就是为了让你找点自己适用的法宝辅助作战。这玩意儿需求的是法力,和我们的模板不太相同,没有适应过的话,临时到手未必会用。”   这话也没说天书让不让用。赵长河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没说话。   那边凌若羽已经和第二层的守关者打起来了。   这一层用的是符箓。   同样属于在天书世界见过但被极大淡化了的东西,赵长河只在归尘道人封印灵袋的时候见到过。提前备符,临场可以发挥封印、增幅、五行术法等等多类战斗效果,属于在级别不太高时极好用的手段,高级时都经常可以拿来省事省力。   当炼丹、制符、法宝,这三项都被极大淡化之后,本属于修仙法宝的天书世界内就再也没有了仙道概念,只讲武道、只通神魔。   赵长河叹了口气:“这个天道,便在仙道也是个很low的货色。”   夜无名颔首赞同。   担心天书生灵跳出樊笼,不仅分割源初之灵,操控世界,还压制了多项手段,就怕别人超过祂去。可惜机关算尽也是无用功,自有英雄崛起,堪真破妄,怒指苍穹。   呃,说自己是英雄没问题吧……夜无名偷看了赵长河一眼,他显然不知道死瞎子内心在自吹,正在专注看孩子的战局。   凌若羽的对手是个高瘦道士,口中念念有词,一把桃木剑挥得花团锦簇,左手符箓不要命地往外丢。   于是场面蔚为壮观,什么火球雷霆冰霜应有尽有,各种迟缓术定身术麻痹术轮番生效。可怜凌若羽一个在江湖上刀剑打滚的小姑娘什么时候遭遇过这种战斗,没打多久就灰头土脸,至今连对手的衣角都没摸到,始终被限制在远程。远程暗器和剑气又被对方什么冰镜冰墙之类的符箓给挡了,基本没用。   赵长河出神地看着,也在吸收营养。   如夜无名所言,对于大家现在的级别来说,很多东西未必要实战才能体会了,旁观就能吸收得清清楚楚。   凌若羽显然一时破解不了,原本打的是把对方的符箓拖没了的主意。结果拖了半炷香,自己搞得灰头土脸,对方的符箓却像无穷无尽似的,实在受不了了,打算喊龙雀帮忙。   耳畔忽地传来爸爸的传音:“符箓出手到形成术法之间有一个短时间的过程,对方衔接虽然很好,还是会有一丝破绽可抓。除符箓本身威力之外,这就是这套体系最大的弱点。认真观察,找准出手的时机,落日神剑一击必杀。”   凌若羽眼眸微眯,神色肃然严厉。   道士甩手掷出新符。   刹那间眼前剑光暴起,苍茫霞光覆盖了整个空间。   道士心中泛起一种日暮穷途的挫败感,刚刚惊觉这状态不对,小姑娘的长剑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道士吁了口气:“以武入道,剑破万法,佩服。请上楼。”   凌若羽有些小惭愧,路子是对方说的这八个字没错,但眼下破局靠的还是爸爸的经验眼力……至少目前自己的能力还达不到剑破万法。   但很快就可以的!   少女磕了枚丹药调息片刻,再度元气满满地登上第三层。   第三层同样是个道人,祭出了一个小铜钟。   铜钟飞速放大,就要把凌若羽罩在下面。凌若羽二话不说地一拍后背,龙雀跳了起来,“哐”地一声把铜钟劈飞老远。   道士:“?”   凌若羽理直气壮:“我法宝也未尝不利!”   龙雀:“谁是你法宝……”   凌若羽感受着手中瞬间沉重了七八倍的傲娇刀,急忙安抚:“好好,你是我宝宝。”   龙雀:“……滚。”   不管龙雀承不承认自己是臭丫头的法宝,靠凌若羽自己的实力也只能走到这了,这钟很明显已经拉开了力量差距,她的剑解决不了。   在京师门口睥睨人榜的当世主角走到异界连三层守卫都过不去……凌若羽并不气馁,抱着龙雀蹬蹬蹬地直奔第四层。   是为了见识和历练而来的,又不是为了赢,所以娘说了是游乐场嘛……   娘说了这地方的幕后老大天剑尊者是只比爸爸弱不太多的水平,估摸着可能是半步御三的样子,这样的顶尖强者想要会的“英雄”显然是御境以上,天知道如果他看见破关出来的是个秘藏一重的小卡拉米会是什么表情……   凌若羽想着就有点乐,到了四层索性收了剑,举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龙雀兜头就砍。   第四层的守卫人都看傻了,赵长河也看傻了。   姿势倒很神佛俱散,可怎么看都看不出那种狂暴惊惧的气势,只剩萌了。   “噗”地一声,龙雀仿佛劈进了大气层。定睛看去,对方所处的是个阵法,龙雀之力被阵法吸收,如劈棉花。   对方的掌心已经聚起了雷霆,掌心雷。   再也没有符箓需要启动的破绽,阵法加术法,各类瞬发。   凌若羽“嗖”地错步,一脚踏在了阵法一角,截断了能量流转的关键通道。   身为星河,即使不启用星河的力量,天赋上对一个空间内的能量流转反应也是世间一等,阵法这种东西在凌若羽眼中约等于无。龙雀横斩而过,劈碎了雷霆,劈散了气盾,守卫闷哼一声飞退:“我认输!”   凌若羽扛着大刀扑通扑通跑向第五层。   “打嗨了。”赵长河负手跟在后面,对孩子她娘评价:“打高层居然比低层都轻松了……不仅是龙雀的缘故。”   夜无名一直和蔼地看着孩子打架,笑眯眯的,此时才应了一句:“一开始不适应这种战斗而已,打习惯了就那么回事……总之她高兴就好。”   话音未落,第五层入口“噗”地一声,凌若羽变成了一只小兔子,眼睛眨巴眨巴。龙雀压在脑袋上,差点没把小兔子压扁。   一只大手捉了过来,就要将小兔子揪起。   小兔子一跃而起,忽地就变回了人,长剑骤然在手,差点把捉来的手直接砍断。   对方紧急收手,极为震惊:“怎么这么快就挣脱了?”   凌若羽大怒:“是你不宣而战,不然都未必能对我生效!”   赵长河跟在后面点了点头,确实若羽的神魂不是闹着玩的,但凡有准备,这种术法还真未必能生效。还好她识海内还埋伏着红翎的剑气,防的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中了招也能秒破。   小丫头的挂多着呢。凌若羽觉得自己被偷袭了,很是生气,举着大刀追着守卫砍。那守卫哭笑不得,飞速后退:“我认输。此非偷袭,而是这类术法需要预先准备,一般是用于团队战斗辅助,单打独斗当然是提前备好了的。我以为姑娘知道。”   凌若羽收刀:“那你除了这招没别的了?就这么认输?”   “我们是见识各路英雄应对我们不同手段的能力,不是非要打得如何……姑娘能瞬息破我绝学术法,已经足以证明实力,可以登楼。”   凌若羽挠了挠头,忽地感觉这英雄阁的存在简直就像是专门为自己父女俩展示之用似的。   赵长河也转头看了夜无名一眼,夜无名依旧笑眯眯的看娃。赵长河叹了口气,暗道如果这不是死瞎子自己整出来的东西,就只能证明是为了大家目前的状况而特意找的,找个这么适配的地方可能都花了有些年头。还有一定的可能,所谓天剑尊者搞这个英雄阁,就是被夜无名忽悠着搞的。   她没有直接教,但一直在引导,从赵长河入世起就是。   只不过能吃得消她这种引导的人真的不多……吃得消还不介意的人就更少了,这种双向奔赴可不好找,起码夏龙渊赵长河都介意。   明明可以做个让人感恩的老爷爷,非把自己弄成敌人。   “铛!”六层传来兵刃交击声,赵长河也恰好走到楼梯口,抬眼看去,前方是个白衣剑客,正御飞剑和凌若羽打得有来有去。   剑修……   龙雀脱离了凌若羽手中,化身一把大飞刀,乐滋滋地和对方的飞剑对砍。然后凌若羽持剑绕了过去,捅人腚眼子。   赵长河捂脸,你让龙雀怎么不说你……   对方也是哭笑不得,手中剑诀一掐,飞剑忽地一化为二,向着凌若羽冲了下去。凌若羽眼眸忽地锐利起来,一拍腰间,黑黝黝的星河剑冲霄而起。   “铛!”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楼层开始摇晃,遍布楼中的吸纳能量的法阵竟然有点扛不住这力量的对冲。   守卫喷出一口鲜血,心中骇然:“这是什么力量!”   话音未落,星河已经悬停在他咽喉。   破关。   这才是凌若羽最擅长的赛道……但星河剑出,也就意味着她已经放弃了秘藏级小菜鸟的试炼,正式启动了星河之力。那可是能困一界天道、能自我遨游位界虚空,天书世界最强兵器的代名词。   第七层。   凌若羽抬头看着半空袭来的恐怖金光,感受着其中蕴含着的强大威能,心知这前面各层都是看不同手段的,后面三层才是真正硬实力的对撞。力量在那,能破就是能破,不能就是不能。   手持星河之前,她不能。手持星河之后……   七层守卫眼睁睁看着少女灵动的眼眸变得幽深,从闪闪的繁星变成了静谧的夜。   一剑平刺,风雷不起。   但却似一整个苍穹降临,威压天下。   自己的法宝打出的威能炫光如同泥牛入海,被这一剑破得干干净净,连个浪花都没溅起来。   赵长河摸着下巴看着这种纯威能的法宝,摇了摇头:“不好用。”   夜无名点了点头,不予置评。   第八层。   一只布袋张开,狂暴的吸力遍布空间,凌若羽刚刚踏入就差点连人带剑被吸了进去。   少女抬头而望,那不是简单的吸力,袋口森森,犹如宇宙黑洞一般吞噬一切。   “呛!”星河剑鸣,划破虚空。   仿佛位界之隔,隔断了红尘,隔断了时空。   星河镇天,龙雀横扫。   守卫骇然后撤,胸膛已经被兴奋的龙雀划破了血肉。   赵长河出神地看着,评价:“还是这种限制类的更有意义一些,可惜其力不足。”   夜无名点了点头。   说穿了,法宝也就是几个类型,怎么也超不出能够理解的框架,何况区区一个英雄阁又能见到多少呢?   凌若羽轻轻喘息着,踏上最后一层。   中央站着一个白袍老者,负手而立,神色有些倨傲:“这把黑剑是什么来路?”   凌若羽微微一笑:“阁下莫非就是天剑尊者?这英雄阁还没打完,没到阁下出场的时候吧?”   老者道:“确是老朽……见神剑而心喜,急不可耐,让客人们看笑话了。”   凌若羽道:“让我打完第九层好不好嘛……”   天剑尊者哑然失笑:“那我来当第九层如何?”   凌若羽后退一步,站到爹娘身后:“你耍赖皮。”   天剑尊者道:“人们来闯英雄阁,本来就是为了见我,我都已经出来了,你这第九层闯不闯还有什么意义?执着什么呢……”   凌若羽道:“要见你的是我爹又不是我,我就是来闯关的!我不管,我要第九层。”   天剑尊者的目光落在赵长河夫妇身上,眼里更加惊诧:“所以你们这是一家子带娃试炼?连孩子都能破我英雄九阁,贤伉俪究竟什么来头?”   赵长河淡淡道:“倒也没什么来头,孩子终究还是倚仗的外物。”   “人之所以有别于禽兽者,善假于物也,倚仗外物没有什么不对。阁下过谦了。”天剑尊者道:“何况我看你们这外物可不一般,这孩子原本修行并不高,可手持此剑之后忽然连自身修行都变了……如此奇物,老朽平生闻所未闻。”   赵长河淡淡道:“所以尊者是什么意思?想要这把剑?”   天剑尊者道:“如果我说想要,阁下当如何?”   赵长河道:“求仙问道之辈,应该知道有些东西非有缘者不可得,起了妄念反而遭灾。我们既然敢让孩子持神器过闹市,想要的当然也就只能想想。”   天剑尊者沉默。眼前男子气势迫人,倒也罢了,不知为何,总感觉他身边那个静谧不言的女子更可怕,有种瞥一眼就让人胆战心惊的味儿。要知道自己是此界最顶尖的人物之一,整个世界能给自己这种感觉的,大约只有虚无缥缈的天道了……   这是天道化鸿钧降临?   这男人说得对,敢把神器随随便便丢给孩子出来玩,单是这底气就不是一般人。   他实在拿不清这一家子的来路,不敢妄为,慢慢道:“阁下很有自信。适才令爱说,她不过试炼,想见老夫的是阁下……不知阁下找老夫何事?”   赵长河诚恳道:“先让我女儿把第九层打完吧,孩子都快气哭了。”   天剑尊者又好气又好笑:“之所以没必要打第九层,是因为这神剑过强,令爱这都已经可以直接找我打了,还打什么守卫?如果非觉得少打一层难受,那老朽陪令爱过几招也就是了。打完之后,阁下能否好好谈谈神剑事宜?” ###第890章 有本事你打我啊   赵长河看了夜无名一眼,他很怀疑这个所谓相对祥和的修仙世界到底有没有祥和到这个地步。   按理既然有法宝有争斗,天剑尊者和之前那个武器店的后台也有龃龉,那就证明还是存在战争的。终归是与天争命的世界本质,再祥和也有个限度。   堂堂世界顶级的大佬,真愿意亲自陪小孩试炼,不要面子的?   夜无名没有表情,反而开口道:“那羽儿就向前辈讨教几招。”   凌若羽并不心虚,反倒有些跃跃欲试。当她与星河一体之时,力量共有,就已经不再是凌若羽了,那是能对天道产生威胁的星河。由于加上了作为凌若羽的人类思维和主观能力来运剑,还比当初纯粹作为一把剑的自我行为更强三分,反正蠢龙雀是打不过自己的,随意吊锤。   这个天剑尊者比爸爸弱,其实是个很好的试炼对象。   小姑娘深深吸了口气,认真拱手:“请前辈赐教。”   就在说完这句礼节的同时,凌若羽就立刻感觉到天剑尊者似乎“不见了”。   人还在那里,但却似与周围环境一体,仿佛这栋楼阁里本身就有这么一个存在似的,缺了他就不完整了。于是她面对的似乎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个环境,扩大言之,似在面对天地。   这一剑竟不知怎么出,不知刺向哪里。   凌若羽闭上眼睛,一剑斜撩,不刺对手,而是刺向了周边空处。   浩渺的星空之意在楼中扩散,仿佛挤进了另一个世界,把对方天人一体的意境挤得乱七八糟。   但天剑尊者的剑已经到了面门。   凌若羽闪电后撤,星河回撩。随着动作,“轰隆隆”的雷震之声响彻空间,苍穹撕裂,银河倒悬。   楼阁之中遍布的禁制开始剧烈晃动,本来是消弭能量避免塌楼的禁制根本吃不消这一剑溢散的能量,禁制纹理忽明忽暗,有崩裂之兆。   天剑尊者心中震骇不已,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确定不是哪个世界的天道演化而来?   不……不是小姑娘自身的力量,是和这把黑乎乎的神剑共有的。   “铛”地一声,天剑尊者的剑劈在星河剑上,双方各自一震,凌若羽微退数步,眼中有些不解。   这位号曰“天剑”,战斗也是剑,之前楼下守卫还说什么“如此剑心尊者一定喜欢”云云,感觉是个十足的剑修。但这一轮交击,却感觉对方没有什么特别的剑意。   反倒是环境开始炽热,似有心火炙烤,从身到魂有种要被融化般的感受。   “你根本不是剑修……”凌若羽忽然道:“你暗中在用法宝,法宝在哪?”   “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天剑尊者笑了起来:“那么法宝在哪,也继续猜猜?”   凌若羽厉声道:“这栋阁楼就是法宝,你在试图炼化我们!”   天剑尊者愕然,飞快瞥了眼那边的小夫妻,夫妻俩很是同步地在挠头。   他们当然是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但两人都没想到凌若羽居然也能这么快发现猫腻。这娃的挂开得太大了,大到自己爹娘都绷不住了……   更绷不住的是天剑尊者。这一家子怎么回事,知道有猫腻还不快速破局,还站那干看着,真以为你们是天道级别,可以随意破解这种乾坤?   赵长河终于开口:“原来所谓英雄阁,整体就是个陷阱……所谓挑战九层就能见到阁下的英雄们,要么被炼化了,要么屈服投诚。我看前面守关的有几位颇有气度,想必和你不是一路,也是无奈屈从于你吧……”   天剑尊者飞速避开凌若羽一剑,笑道:“我倒是没有把握困住二位的……但二位是不是也太过自负,便是你们不怕我这乾坤阁,令爱也不怕?刚才出手还能及时救出令爱,可既然至今仍不出手,那怕是再也没机会了。”   随着话音,凌若羽闷哼一声,刺出的剑势都弱了七八分。   那种强烈的炙烤,分出了她太多的力量去抵抗——如果说她的人剑一体有什么不足的话,当然是人类躯体太弱了,过于高攻底防。平时剑势够强可以掩盖这个缺陷,一旦被无差别范围攻击,这人身显然顶不住。   而这个所谓“乾坤阁”法宝,似乎是每过一息攻势就翻倍增长,越是呆得久了,伤害就越强。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这把黑剑的问题了吧?”天剑尊者笑呵呵道:“实不相瞒,我不指望这法宝能炼化二位,但要困得数息,让令爱灰飞烟灭,还是很容易达成的。”   赵长河微微一笑:“所以?”   “所以如果二位如果让出黑剑,我在这里直接让此剑认了主,二位大可带令爱离去,我绝不阻拦。”   赵长河笑道:“你就不怕我们去而复返,找你报仇?”   天剑尊者看着星河剑,眼里露出炽热的光:“得到此剑,我即远遁修行,有它在手,吾道成矣!将来无论是谁,也不会再是我的对手!”   赵长河笑道:“想得挺美。”   “如何?”天剑尊者厉喝道:“再不决定,令爱将死无全尸了!”   赵长河打了个呵欠:“是么?”   天剑尊者正要说什么,忽然眼珠子都鼓了出来。   小丫头原本怒气冲冲地对着自己乱砍乱刺的,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嗖”地一声消失了。   消失了……   空留一把黑剑悬停半空,剑尖幽幽地对着天剑尊者,仿佛小姑娘不服气的眼眸。   天剑尊者揉了揉眼睛,刚才这么大一只少女,人呢?   刚才有没有眼花?怎么感觉小姑娘是钻到剑里去了呢……   人都没了,还炙烤个屁啊!   天剑尊者反应也快,第一时间去握剑,试图在那边小两口攻来之前抹除原主烙印,掌控神剑。   黑剑忽地暴走起来,轰然呼啸,直刺灵台。   与此同时,身后狂风乍起。天剑尊者神念一扫,却是一把大阔刀劈头盖脑地冲自己脑袋剁了下来。   阔刀不是自动在砍,而是小夫妻中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闪现到了身后,手持阔刀,当头怒斩:“欺负我女儿,想好怎么死了没!”   “铛!”天剑尊者飞速回剑一架,震耳欲聋的爆响传来,手臂一阵酸麻,腾腾后退了好几步。   赵长河也没追斩,狂刀怒劈地面:“区区阁楼,也称乾坤!给我破!”   “轰!”恐怖至极的力量劈正地面,随着“哗啦啦”一阵裂响,地面皲裂,周边禁制尽毁,楼阁瞬间垮塌。   “你!”天剑尊者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这可是他极其重要的法宝,承受过多少力量冲刷依然屹立万年,竟然被人简简单单一击毁了个干净。   “你什么你?”赵长河的声音再度出现在耳边,那硕大的阔刀再达脖颈:“烤我一家子?我们受的是日月炙烤,你也配?”   “哐!”天剑尊者勉强再架一刀,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当机立断地化光飞遁。   没法打。   这男人战斗比他女儿霸道得多,一浪一浪根本不会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时间。这种打法决定了只要双方有一丝的实力差距,都会在他狂风暴雨的压力之下成倍放大,而自己的力量恰恰比他低一层,打不了!   他的刀法更没有任何根底可以看出来,早已返璞归真,简简单单的一劈一斩,便是开天辟地。   这到底是哪来的过江龙?天道之力也不过如此了吧……   心念闪过,突然警兆大起。   就在飞遁的路径上,那柄黑剑安安静静地等在那里,仿佛自己把腚眼子送上去给它捅一样。   天剑尊者飞快祭出一面小铜镜。此镜名唤夺灵镜,但凡器灵之类被照到,都会刹那失神,若一些的直接灭灵。镜光正照黑剑,一只少女又从黑剑里掉了出来,手持剑柄飞刺。镜光照过黑剑,连一点效果都没起到,因为剑中压根无灵。   一个判断错误,天剑尊者就再也没有跑路的机会了……身后赵长河早已追上,一刀劈掉了他半边身子。   父女俩对视一眼,很是同步地露齿一笑。   赵长河御使星河对敌的战斗多了,但与星河以这种形势并肩作战的体验还从没有过,感觉挺不错的……按理没比赵长河弱太多的对手,如果一意想跑,想留住并不容易,但有女儿配合这么一下,轻轻松松就留下了。   臭瞎子屁用没有,还得是女儿靠得住。上阵父子兵嘛。   低头看去,天剑尊者在云端翻滚,鲜血染透了云层,痛苦地嘶嚎:“你们……到底是谁!”   赵长河落了下去,也踩在云层上,蹲下身子拍了拍天剑尊者的脸:“本来我们只是来陪孩子长长见识的,顺便找你问问你手里的破虚星铁卖不卖、怎么卖。可没想到你居然二话不说就要抢我女儿,给你脸了?”   老子抢的是剑,怎么就抢你女儿了……天剑尊者又痛又悔,无奈道:“若我交出破虚星铁,道友是否能放我一条生路?”   赵长河笑道:“你看我像个傻子么?”   天剑尊者无奈道:“破虚星铁并不在我身上,你抢了我的储物戒也没用。”   “没什么,问你这个问题只不过是确定你确实有这东西,那人没有骗我,这就够了。”赵长河说完,手起刀落。   “等……等一下……”天剑尊者话都没说完,脑袋已经被摘了。   凌若羽都没想到爸爸这么狠:“不是要搞破虚星铁的么,就这么杀了?那破虚星铁去哪找?”   赵长河揉揉她的脑袋:“欺负我家若羽,不杀留着过年?”   凌若羽眨巴眨巴眼睛:“破虚星铁是雀雀要的诶……”   这白莲的……分明在给龙雀上眼药,“爸爸对我比对你好!”   赵长河哭笑不得:“这人已经与我们结下深仇,哪有为了个材料就纵虎归山的道理。至于材料,自然有办法……爸爸再教你点江湖经验。”   说完捋下天剑尊者的戒指,神识扫了一圈。戒指里材料是有的,倒确实没有符合“无坚不摧”需求之物。   赵长河并不意外,又拎着天剑尊者的脑袋再回城中,直接进入之前买东西的店铺,把人头丢给了店主:“你说你们与他有龃龉?”   店主瞪大了眼睛。   知道英雄阁被人毁了,他们正准备开会商议怎么趁这个机会去打天剑山呢,可没想到才几息时间,连天剑尊者脑袋都被割了……我就是给天剑尊者找个麻烦,啥时候想到有这个效果……   这入夜散人也太可怕了,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狠人,以前从来没听过啊……   见店主痴呆得失去思维的模样,赵长河笑笑:“他既然死了,他的势力你们必然不会放过,对不对?”   店主擦汗:“是、是的。”   “你们去攻打他的势力,自然会收取他的资源。我以人头换取破虚星铁,够不够?”   “尽够了,尽够了。”店主擦汗,赔笑道:“这位前辈,之前利用了你去找天剑尊者麻烦……”   赵长河摆手:“你告诉我破虚星铁所在,消息不假。我问你是否与他有龃龉,你明确回答有,各自心知,那便不算利用。行了,我在这里等你们,天黑之前把破虚星铁带给我,此后山高水长,怕也无再会之期。”   店主长长吁了口气,拱手道:“前辈可先入后院歇息,我们必不让前辈失望。”   凌若羽目送店主离开,呆呆地问:“这就完事了?”   “不出意外的话,是完事了。我特意跟他说无再会之期,他应该知道意思,以后没交集,好好交易没必要惹我们。”赵长河跟着店小二走向后院,笑道:“行走江湖呢,并不是要徒逞武力搞得举目皆敌的,须知敌人也有敌人。”   凌若羽觉得自己姨娘这么多,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咦对了,娘呢?   凌若羽转头去找,却见夜无名始终就站在自己身后,眼神里有些歉然。   “看她干什么?”赵长河坐在后院石桌上,自顾自斟了一杯仙酒:“她看别人欺负你,很生气,想揍人,但又怕惹出此界天道,死死忍着不敢出手,不就这样了……”   夜无名不说话。   赵长河斜睨她一眼:“还有脸争抚养权不?”   夜无名不服气道:“如果真惹出此界天道,交战起来不是我们胜负问题,而是可能惹来我们自己的大敌黄雀在后,我们还没准备好。何况真起了大冲突的话,对若羽不利。”   “行行行。”赵长河懒得和她争,递了杯酒给凌若羽:“来来,喝一喝仙道世界的酒,看看比之我们那里如何?”   凌若羽坐下喝了一口,眼睛笑成了月牙:“挺好喝的,灵气还足。”   “毕竟高端地图,反派都差点能从我手头逃命的,这档次的反派在咱们世界都已经没了。”赵长河轻抿着酒,分析内里的构成,半晌才摇头叹气:“除了原材料性质有差异之外,酒还是酒。正如和他们的战斗,形式不同,本质依然还是力量。”   夜无名道:“那是自然。不过他们借助外力比我们多……琳琅满目的法宝祭出来,越级比我们都容易。”   赵长河丢过刚才捋来的戒指:“这里法宝很多,你品鉴一下里面有没有适合我们用的法宝……不单指我们仨,还有别人适用的,你懂的。”   夜无名道:“我为什么要帮她们挑东西?”   赵长河翻了个白眼:“为了天道决战,你挑不挑吧?”   夜无名淡淡道:“用不了那么多人的……如刚才的乾坤阁无差别炙烤,类似于这样的法宝或者术法太多了,弱一些的参与这种战局并无意义。”   赵长河抓住了重点:“你这潜台词,是已经同意和她们联手对敌了?”   夜无名微微偏头,没多说,只是接过戒指扫描。   如果自己始终破不了那一线,就很难不和这群人联手,尤其是九幽。   夜无名依然觉得三十年前赵长河那一箭是多事,本来什么都完结了,非要搞成这样……当然赵长河总归是为了护她夜无名的命,反而自己沉睡三十年,真要反骂人家多事就太不是人话了,说不出来。   理论上要感谢他才对……但两人都很默契地没去提,毕竟他护下这条命的目的也没多单纯,一旦扯到这方面,话题就可能脱缰。   “天剑尊者还挺富的……这里有些东西确实适合她们,我会一一给上标签,到时候你教她们用……”夜无名掂着戒指看了好一阵子,又瞥了赵长河一眼:“不对,你自己都不会用法宝,要不要我教你?”   “怎么教?”赵长河眨眨眼:“像晚妆教我弹琴一样手碰手的可以试试,手指一点灵台那种方法就算了。”   夜无名气道:“这是正事,你调戏没完了是吧?”   赵长河沉默片刻,回答得很是诚恳:“难道你不知道,对于我来说,调戏你还让你不能翻脸,本身就是我穿越以来最大的正事?”   夜无名柳眉倒竖。   凌若羽偷偷把石凳往后搬了少许。   你们是离异夫妻……呃不对,根本不是夫妻。继续这调戏个没完的,总感觉要打起来了……   也不对,娘好像不敢随便出手,怕惹来此界天道什么的……   正这么想着,就见赵长河光明正大地伸手抓住了夜无名的手:“有本事你打我啊?” ###第891章 你才是我的BOSS   夜无名气劲骤然爆发,试图震开赵长河握住手腕的魔掌。很遗憾以现在两人的差距,仅仅爆发气劲已经不可能震开掌握了。   夜无名另一手疾拍,赵长河也出手砰砰啪啪地过了好几招,那手依然紧紧握着死都不松。   凌若羽没眼看,怎么感觉这俩就像自己和雀雀吵架一样幼稚。尤其这番交手,又不敢动用过强的力量,完全就像在打猫猫拳。   不知道别家孩子看自家爹调戏娘是个什么感受,凌若羽现在尬得脚趾头都要在地上抠出一个学区房了,恨不得现在外面有瓶酱油让自己去打一打。   夜无名必须承认,当自己不敢爆发过强的力量,单以技巧对决,那赵长河已经一点都不虚自己了,根本拿不下他。   眼见赵长河试图靠近那只被捉住的手,猪嘴都要嘟起来了,夜无名又气又急,差点就要爆发出超纲的力量。然而就在即将爆发的前一刻,赵长河笑吟吟地松开了手,顺势揉了一把:“瞎瞎……”   夜无名紧急收回力量,怒道:“你还有没有一点大局观?!”   “这话说的,要爆发超纲力量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我倒是在出事之前及时收手的那个,是谁没有大局观呢?”赵长河笑呵呵地把手收回鼻子前嗅了一下:“还是这么香,细腻柔滑,一如往昔。”   凌若羽低着脑袋,抠出的学区房已经快要扩大成了夜宫。   夜无名冷笑:“说得好像你以前摸过似的。”   “我还真摸过,在很早很早以前。”赵长河笑吟吟道:“说起来那时候我实力微弱,夜帝大人何许人物,怎么可能被我触碰?想来想去,只能认为你那时候就有意勾引我……”   夜无名怔了怔,醒悟过来他还真摸过一把,也确实是在很早以前。那时候的赵长河才刚刚开始习武不久,只不过区区玄关一重。   说起来夜无名自己都不知道当初怎么会被他摸到的……那时候自己应该是在分心处理一些重要事宜,加上完全没想过他竟然胆敢伸手,才意外被碰了一下。但这就很难解释,那是多大的实力差距啊,能被擦到衣角都不可思议,说你不是存心勾搭谁信啊!   夜无名只能嘲讽:“我会勾搭那时候的你?真下头。”   赵长河道:“这意思,是会勾搭后来的我?”   夜无名拍桌:“赵长河你是不是有病!”   赵长河悠悠抿酒:“我就是想气你,怎么了?难道你之前有意引导我走向你的对立面的时候,就没想过这么一天?”   “你……”   正想说什么,远处传来动静,似是有人接近。   夜无名没继续说下去,赵长河也在笑:“好了好了,气度,淡漠,悠悠高悬,静谧如夜,别崩人设。”   夜无名闭嘴不言。   真是神经病。   当然曾经有意引导对立,既是不想这厮对自己产生什么不应有的想法,也是为了当初那场赴死的决战。自己既有同归之意,大家就不要有什么好关系,赵长河九幽飘渺都会乐意见到自己去死。   想过的“有这么一天”,指的是生死,而不是现在这种没名堂的东西!   “道友一家子都在呀?”之前的店主笑呵呵地进了后院,手中捧着一块黑乎乎的陨铁:“这便是破虚星铁,道友检验一二?”   赵长河笑道:“我妻子对这些东西比我内行,给她鉴定。”   夜无名憋了一下:“谁是你……”   赵长河打断:“打天道用的,你鉴定不鉴定吧?”   夜无名气闷地接过星铁。总觉得在所有人心里列为最大敌人的、自己试图以命相换的天道,在赵长河这里只是play的一环……完全是为了调戏自己才有存在的价值,否则赵长河都懒得搭理这个天道。   想想也确实,赵长河又不是此界生灵,和天道其实没有直接冲突,并没有自己与九幽她们那种命运被操纵的愤懑不满,他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被抓到这里才与之有了瓜葛。   而且上个纪元夜无名撕裂天穹之前,这个天道也没做过灭世之类的反派举措,对于一般生灵没有影响,真做过灭世反派之举的反而是她夜无名。这个纪元天道报复,做的事有了反派味,根子也可以算在她夜无名身上。   是不是如果夜无名不反抗,就压根没有这些事?   想到这里,夜无名忽然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对于对抗祂这件事没有多少兴趣?”   赵长河笑了笑:“错了,有。”   “为什么?”   “祂欺负了我喜欢的女人。”   夜无名抬眼看他。   却听赵长河续道:“她叫夜九幽。”   夜无名抿紧了嘴唇,心中滋味很难言喻。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赵长河忽然道:“你想得没错,祂在我心中虽属必杀名单,但确实不是什么最大的BOSS……祂不配。我心中的最大BOSS,从来都是夜无名,无论哪个战场。”   夜无名想起现世的占卜屋,自己问他的那个问题:想要达成什么结果?   他的回答是,弄死那妖女。   从来与别人无关,她夜无名才是最后的关卡,兜兜转转,从来没变过。   赵长河下了结语:“祂从不是我踏足此世的终点,你才是。”   夜无名没有回答这句侵略十足的话,平静地递过陨铁:“确属诸天顶尖的材质,斩破虚空,无坚不摧。若要重锻龙雀,有它足矣。”   赵长河收起破虚星铁,长身而起:“若羽还想在这里玩玩么?”   凌若羽托腮看爹娘对话,之前感觉还挺蠢的,最后这几句却让她感觉到了一些难言的滋味,少女听得居然有点莫名其妙的惆怅感。文青气一犯,还想继续听,结果就完事了……   看来爸爸心中,娘的位置很特殊啊……微末之时遥不可及的梦?   咳……少女甩开脑子里的青春文艺想法,起身道:“爸爸不要再挑一些法宝之类的么?”   “给你姨娘们的法宝,挑一些做礼物就可以了……至于真正战斗所用的……”赵长河再度看了夜无名一眼:“那并不是这些。”   凌若羽似懂非懂:“那我们回去吧,离得久了,姨娘们要打死你了……”   那店主听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就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一家三口毫无征兆地突兀消失,连个轨迹都没有。不管他怎么努力感应与测算,都根本察觉不出这三个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仿佛根本不存在于此世。   徒留石桌上的三杯残酒,证明着曾经有人在这里对酒闲谈,恍然如梦。   …………   “道友请留步。”   次元裂隙之中,夜无名忽地顿住了身形。她破界穿梭,用的是时空折叠的大神通,看似直达另一界,实则当然还是有通道、有一定路程的。   但在这种时空折叠的次元虚空内能把她拦住的情况,以往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意味着对方也是接触到了一界本源的最顶尖强者。   转头看去,一个峨冠博带的老者出现在身后:“道友屡次入侵我的位界,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以往没做什么,倒也罢了,这次竟然连本位界内的顶尖强者都杀害……产生的因果动荡、气脉影响,道友可曾考虑过?”   看来是夜无名此前担心过的事还是发生了……此界天道找上门来。   夜无名淡淡道:“我无意干涉贵界。然则他先起歹念,难道我们还必须让着?”   “那也是道友带人穿梭所致,若是不来,会有这些变故么?”老者冷冷道:“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夜无名冷笑:“位界不同于人家,误入的穿越者比比皆是,从来没有什么公约保护。你突然来说这个,恐怕不是因为我随意来去,而是另有缘由吧……”   老者冷冷道:“强词夺理。”   夜无名道:“依我之见,你根本就不是此界天道。因为此界天道如果要留我,也会困我在界内作战,那才是祂最强的主场,而不是在这时空通道之中拦截。你冒他之名,只是想让我觉得理亏……那我只能告诉你,算盘打错了,因为本座不是什么好东西,从来不会觉得理亏。”   赵长河悄悄对凌若羽道:“学着点。”   凌若羽:“……”   那老者倒被夜无名几句话说得卡在了那里,显然没想过这女人判断力如此敏锐,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就这略微犹疑的刹那,一只纤手已经拍了过来。   随着这一拍,整个空间塌陷,次元崩碎,寂灭归无。   老者骇然闪现,时空乱流席卷,差点把他卷得神魂俱灭。   “好狠的女人,这一家子到底是什么来路?”老者踉跄而退,再度出现时已踏足实地,百思不得其解:“这片星海之中,从来没听说过。测算也不得要领,仿佛依稀存在于此世,又不完全存在,似在非在……”   他所处的地方是一片星海,属于主位界宇宙,星海之中无数星球,各自都有极强的修行者占据。刚刚那一家子所逛的修仙大陆,只不过是这里的一个强悍修士的洞府演化之天,所谓别有洞天便是如此。   只是那个修士已经陨落,这个老者正准备收服那个洞天来着。   夜无名的猜测略微有误,因为这里没有天道可言,自然不存在天道来找她麻烦的剧情。只不过是她构建时空通道位界穿梭,被这个老者感知到了时空异动,以为是谁要和他争洞府,过来查看而已。   星海之中自然有许多强横的法宝,有些法宝比人都强,其中就有一本铭刻了武道法则的天书法宝在星海虚空之中孕育诞生,渐渐启灵、演化出一个位面。和洞天位面性质完全一样,只不过天书的级别还高半档。   所以老者测算似在非在,是没错的。因为天书确实在这个星海里,夜无名作为书灵也算是在这里,但他们本质上却又是书中人。老者一时半会想不到这方面,搞得一头雾水。   当年天书启灵之时,能量有所异动,被一个强大的魔修察觉,想要收服这个法宝。但收服不了,导致只能强行分割书灵,自己插足布置,借此掌控。一度算是很成功的,天书在他手里发挥出了重要价值,借此统治了一个星球。   但从某一年开始,书中最顶尖的生灵一个接一个的觉醒堪真,魔修没能及时察觉,被书中夜帝狠狠地坑了一记,导致彻底失控。三十年前的再度博弈又出了岔子,至今还躲在自己的洞府里休养。   想要收服一个和自己等级差不多的法宝就是这么艰难,被反噬而死的修士比比皆是,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天书挣脱他的控制之后,在夜无名的操作之下隐匿于虚空,无人知晓所在,反倒是夜无名自己开始带着老公孩子一个两个的往外撒欢跑……   天书此刻理论上依然无主,但魔修很焦虑……因为他知道原生书灵其实已经算是有主了,现任书灵恐怕也快了……终究是被强行分割的双生姐妹,她们的爱与恨,恐怕都会很接近。   再不抓紧时间,就会彻底失去这个法宝,失去这个世界。   魔修在自己的洞府里睁开了眼睛:“刚才有一刹那,是不是夜无名的能量在波动?是错觉么?她胆敢在主位面撒野?”   …………   夜宫。   夜无名左右拉着赵长河凌若羽,踉跄落在地面。   临时摧毁所在的时空通道,同时再构建另一条,这份实力赵长河是真心佩服的。即使是夜无名要做这样的操作也并不容易,略微受到了些反噬,此时站立都有些不稳。   赵长河一把扶住,有些小小的怨怪:“干嘛这么操作,多危险?我看那老头修行也没比你高,所以才需要假借天道之名来让你觉得理亏不是?我们一家子一拥而上,也能揍死他丫的,你何必如此?”   夜无名微微摇头:“我始终觉得我们的天道就是处于那种环境里,说不定就在左近,不能与别人过多纠缠。”   赵长河道:“所以你寻找这些位界,其中一个意义是不是找到天道在哪里?”   “不是,我是为了自己。”夜无名有些出神地望着天空,低声道:“诸天万界,能者多矣……刚才这个老者就不会比我弱。早晚有一天还会有其他存在盯上这里,我必须尽早达成彼岸,才能真正的遨游诸天。”   “所以你的征途明明是星辰大海,为什么总想着去死?”   “因为你至今都没有真正体会到面对祂的绝望,在你心里都没把祂当成一个大BOSS看待。只有我和九幽她们心中明白,能够同归于尽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需要布局两个纪元、算尽一切前提。”   赵长河定定地看了她半晌,低声道:“瞎瞎,我从来没有想过,会从你口中听见绝望两个字。”   夜无名微微一笑:“九幽岂不也觉得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她难道不绝望?”   赵长河不语。   夜无名道:“因为真正面对的人不是你,你没有切身体会那种无力与艰难。即使是当初那一箭,也是我在帮你扛住最难的正面,才让你能够一箭功成,以至于你现在还在低估祂。什么不把祂当BOSS,亏你敢说。”   赵长河摇头,其实并没有低估,不过是战略上藐视罢了。怎么可能低估让夜无名发疯、让夜九幽切齿的敌手实力?具体在行为上,他同样是在寻觅重锻龙雀的材料、在认真观察有法宝的战局,那是为了什么?   实际上是夜无名在低估他赵长河才对……因为这一次的异界之旅,看似在练娃,而赵长河所得的远比夜无名想象中的多。   夜无名手腕一翻,一本完整的天书出现在手中:“世界是天书所化,可我们手中却依然有天书,你还接触过那么久……你是否觉得奇怪?”   “无非是一种具现显化罢了,理论上我用来擦枪的并不是你的脸,是你的倒模……”   “滚!”夜无名气得想打人:“你给我正经点!在这里我可不会顾忌出手!”   赵长河很无所谓地道:“所以你现在是急着让我学会怎么真正地使用天书?”   “我只是以此为引,教你怎么用法宝……毕竟你最熟悉的法宝其实就是它。等到学会了,到时候你用什么、怎么用,那是你的事。”夜无名若无其事地伸出一只指头:“就是用手指点灵台,你学不学,一句话。”   “不学。”赵长河笑了笑:“因为我已经知道怎么用了。”   ———— ###第892章 御的终点   夜无名有些小吃惊,倒也不算过于意外。这男人是她看着成长的,深知这厮有时候看着只顾装逼,或者只顾泡妞……实际上内里自有思量,被他面上表现骗了的人现在坟草都能跑马了。   从一介棋子到了现在,大家已经平起平坐,无论实力地位,还是他对修行方面的理解与分析。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只是旁观就已经勘破了不同体系的运用……哦是了,他也不仅是旁观,在刀劈英雄阁的那一刻,就深入接触了能量构成。   “体系不同,终归都是能量的一类,是能量就是可以互相转化的。在很早以前,老夏的六合神功就有着转化不同能量的作用,在那个时候老夏就已经勘破本质了,在这些事上,他是绝顶天才。”赵长河从夜无名手中接过天书,口中道:“我这三十年沉睡,实际是入定,外界的事我不知道,内在修行一直很清晰。”   手中天书无风自动,翻开了扉页。   “以前我们的修行分两类,一则外功,二则内力。我一直是外功锻体的代表,内力长期转化成外功能量去用,以至于我后来都快忘记了自己还有内力这种玩意儿。重修之时我就在想,既然如此,何不归一?能量就是能量,理解最本源的核心就行。”赵长河慢慢说着:“所以现在我的修行,既不是血煞功,也不是六合神功,也不是什么血魔不灭体……算是我自创之功。”   说着顿了顿,看向夜无名:“不管如何本源,个人之意决定了任何自创之功都会有个人的方向,我的不出意外还是浩渺星空,银河闪耀,日月并行。如今此功未命名,依你之见,叫什么名字好点?”   夜无名偏头:“问我干什么,你自创的你自己命名。”   “但这个方向是被你一路引导而成的,本来我还是血煞功的传承……你要负责。”   “烈的传承比我好是吧?”   赵长河:“?”   凌若羽:“……”   夜无名不说话了。   女人……赵长河神色古怪地憋了一阵子,终于道:“算了,不命名就不命名。我说这些的意思是,如今我所修的力量可以轻易转化为任何性质,在我观察英雄阁内守卫战斗之时就解析完成了。”   随着话音,书页“哗啦啦”翻动,五行阴阳,真幻生死,光影时空,玄奥无比的大道法则在空中弥散。   有别于曾经一页一页的展示,如今已经浑融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它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凌若羽抬头看着,颇有些心动神驰。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悟沁入心中,仿佛沐浴在大道之光里,这个世界最顶尖的力量就在自己面前随意获取,摊开了释读。   对于一个武者,没有什么比这种感受更动人。   夜无名有些出神地看着这副场面,忽然道:“你的力量,比昨天和我对战之时又变强了?”   “是啊。”赵长河道:“我是被提前吵醒的,本来还需要闭关几天,继续增长……这不是被自家丫头吵醒了么,所以本来这些日子我的修行就是在一路增长中的……”   凌若羽:“……”   怎么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而这些时日,我见了时光如流,见了沧海桑田……如今又随你穿梭时空通道,折叠位界之桥,看见了另一个时空的光怪陆离,看见了不同的修行体系……此即修行。”赵长河说着,手中天书散发的光芒忽地一收。   夜无名忽地感到恐怖无匹的吸力,比之前英雄阁见到的那个布袋法宝强横了不知几万倍,囊括一切,无法遁逃。   除却天书法宝本身的力量之外,赵长河的实力也起码达到了御境三重的中期以上,才能驱使得法宝发挥出这样完整的力量来。这个成长太过惊人,这些时日他到底是在练娃还是在练自己?   还是说练小号的一个意义就是养主号?   不过很可惜,天书的力量再强,也不可能对她夜无名生效,她就是天书,哪有自己抽自己巴掌的道理。   于是被光芒笼罩的夜无名不动如山,抱着星河站在附近看戏的凌若羽眼前一黑,忽地连人带剑被光带走,关在了天书里。   凌若羽:“???”   “咳。”赵长河干咳一声,忙把可怜孩子放了出来:“操作还不娴熟,误伤,误伤。”   凌若羽从进去到出来,人都是懵的。她这可是带着星河的,这种状态下的凌若羽强度都能在异界打出一片天了,英雄阁那个布袋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竟然在边缘误伤之下连个反应都反应不过来就被捉了……   这还不是真正天书,只是天书的具现化,爸爸称之为倒模……   那如果手持真正的天书,也就是这个世界,那强度有多高?   但是真正的天书有书灵的……如果书灵不认主,是不可能发挥出最大化力量的。所以你们夫妻俩在测试天书干嘛用?凌若羽偷眼看了看夜无名,不敢吱声。   赵长河手腕一收。天书闭合,重新成为平平无奇的一本书册。   赵长河把书递回给夜无名,眼中也似有深意,同样没多说,只是道:“吸纳控制,只是其中一项作用……还有更多妙用我就不一一展示了,你知道我会用就行。”   夜无名面无表情地接过书,“嗯”了一声。   两人一时无言,气氛变得很安静。   夜宫的风徐徐吹拂,送来远处花园里天材地宝的芬芳,却没有鸟语蝉鸣,静谧得像是曾经的九幽深渊。   赵长河此来夜宫与夜无名讨论的问题就两项,一是问问有没有重锻龙雀的材料,二是商议怎么对付天道的问题。前者已经解决,后者却始终很难言——作为盟友共抗天道,好像是不用说就自然成型的关系,然而两人都知道,仅仅这种关系的话,不够。   实力不破那一线,就是差那一线,最多达成三十年前类似的战果,永远没个了结。   把夜家姐妹融合一体的方案,她们不会肯,连赵长河自己都不愿意。那是否另有方案?或许有,那就是赵长河来御使天书。   “书灵女士,要不要考虑……给我用用?”赵长河看似调戏的话语里,早就已经说透了。   但这种事情靠“谈判”,那永远别想有结果。   其实就连这个方案有没有效,也还是未知……两人很默契地做了个简单测试,但这种测试未必有什么意义。   大人之间的默契,凌若羽看不懂。只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怪异难言,让孩子心头有些发堵。   过了好一阵子,赵长河才道:“离开一天一夜,我得带若羽回去了。”   夜无名道:“你回去便回去……若羽在人间没有什么可以历练的了,真不如留在我这里。无论是天材地宝,还是异界见闻,我能提供的,你们给不了。”   赵长河沉默片刻,慢慢道:“你认为若羽真缺那点历练和提升?”   夜无名道:“她自己喜欢啊。”   赵长河道:“你问问她自己,如果她愿意留下来,是为了喜欢那些呢,还是为了和你在一起。”   夜无名心中抽动了一下,看着凌若羽不说话。   凌若羽低着脑袋,低声道:“想和娘在一起。”   夜无名神色一喜:“那就留下来好不好?”   凌若羽认真道:“为什么不能是娘跟我们回去?”   夜无名实在无奈:“我和他根本就不是那种关系,什么叫跟你们回去?”   凌若羽装着不懂:“那种关系是哪种关系,我和雀雀都天天住一起,你们为什么不能。”   夜无名想说你十六了不是六岁,而且你旁观了多少,真能不懂?装什么呢……   但看着小丫头一脸清澈的样子,实在骂不出来,只能道:“你和雀雀都是女孩子,当然可以。”   凌若羽道:“但爸爸和姨娘们都可以啊……”   夜无名忍无可忍:“就因为我不可能做其中之一!”   凌若羽道:“如果只有娘一个呢?”   夜无名卡了一下,竟然一时半会回答不出来。顿了一阵子才道:“这种不可能的假设有什么意义?难道你真让你师父离这狗男人远点?你师父不先揍死你个小东西。”   凌若羽没有回答这句话,她的任务其实已经完成了。能让夜无名卡壳这么一下,意义无穷大。   赵长河适时道:“走了。有人心中面子比你重要,就别跟她依依不舍了。”   夜无名:“你……”   “我有说错吗?”赵长河翻了个白眼:“走了。”   什么面子啊……姓赵的惯会偷换概念。不会下界去看若羽,或许是因为面子,但不可能跟他发展成那种关系,这就不是面子问题。姓赵的把两个概念混淆了,一时半会还不知道怎么辩。   等到捋明白了,赵长河早已带着凌若羽消失在夜宫,带球跑路。   夜无名一肚子话憋了回去,四下看看瞬间安静得犹如鬼狱的夜宫,往常的静谧美丽此时都变得枯燥可憎。   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孤独感,悄无声息地蔓延。   算了,还是去看看他们父女俩在干嘛。   窥测天地一看,赵长河正在挨打。   …………   “让你偷偷去见夜无名,让你自以为是,让你不顾安危!”   皇宫地底天穹,观星台上,刚刚牛逼轰轰的赵长河抱头蹲防,元三娘皇甫情夏迟迟一人一脚围着他踹。凌若羽早就识趣地抱着龙雀躲起来了,这种战局傻子才参与。   “冤枉啊……”赵长河申诉:“我是为了重锻龙雀,去找天外材料的……”   皇甫情揪起他的衣领子:“当我们好忽悠?材料在哪呢?”   “叮”地一响,一枚陨铁出现在面前。   皇甫情:“……”   还真有。   才去一天,这种极为麻烦的绝世材料就到手了……   三娘狐疑:“你找夜无名卖身了?”   赵长河哭笑不得:“卖身也得人家肯要啊。现在的情况是我单方面想要她,她可对我没兴趣。”   “那可未必,否则她凭什么不揍你,反而给你东西?”   “东西是我们出去杀人越货得来的。”赵长河献宝似的摸出一枚戒指,又从戒指里摸出一条金灿灿的绳索:“这个法宝叫捆仙绳,很适合三娘的,以后咱们的龟甲缚可以用这个……”   “滚蛋。”三娘一把抢过捆仙绳,法宝散发的奇特能量让她颇感兴趣,喜滋滋地研究:“看在这臭猪出去还知道给我带礼物的份上,就饶你这回。”   “我的呢?”皇甫情伸手。   赵长河赔笑着递过一枚珠子:“这里封印一种火种,叫三昧真火,你瞧瞧……”   夏迟迟伸手:“我的呢?”   赵长河又献宝似的取出一枚丹药:“这是养仙胎的,可养仙灵之力,比什么都重要。”   夏迟迟满意地接过丹药。   夜无名:“……”   敢情你让我挑适合她们的东西,是为了回头讨好她们用的……我辛辛苦苦在那分门别类选宝物贴标签,是用来给你讨好你的女人的?   我都做了些什么……   结果赵长河还真在帮她说话:“这些礼物吧,也算夜无名帮你们挑的,表达对你们的善意……”   夏迟迟奇道:“她对我们有什么善意?”   夜无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她们有个什么善意。   赵长河道:“她是正儿八经的夜帝,我是个假货。原本你们都是供奉她的,算是她的人,怎么也有一点香火情……”   夜无名差点吐血,你真好意思说这个?   三个女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怎么评价……怎么说呢,赵长河当初上位,是两位尊者自己拜倒在男人的石榴裤下,导致明明知道他并不是夜帝,还是心照不宣地曲解教义,让他强行上的位。也就是说,大家都是叛徒,篡位者。作为真夜帝,夜无名不弄死这帮叛徒就算是大度了好吗……   遥想当初,为了不让供奉自己的教派被这个男人当窑子逛,夜无名还刻意拨弄了命运,试图给她们的红线添点堵,最终什么都没有改变,四象教终究全军覆没。   但话说回来了,最终把赵长河扶成夜帝也是夜无名自己顺水推舟的结果,毕竟赵长河后期诠释的夜空之意确实是上古时夜无名自己正在追求的意,只有他这异界来客最为明晰且贴合。三娘皇甫情的“曲解教义”,严格来说并不是曲解,而是夜帝自己确实正在追索的路径。   因此责怪她们背叛并无道理,夜无名对她们没有意见。真要说香火情的话,倒还真说得上,如果她们愿意认自己这个夜帝,那大家甚至可以算一伙的。   他后宫的四象教山头又壮大了……呃不是,呸。   却听三娘有些犹豫地道:“长河……”   赵长河“嗯?”了一声。   三娘道:“三十年前那一战,夜无名的意思是她为悠悠天道,你为夜帝。如今你的意思是不是相反,夜帝还是让她自己当,而你执掌天书。”   夜无名心中一动。   这好像确实是自己与赵长河之间最本质的矛盾点。   在自己的视角里,赵长河始终在下,由自己安排与任命。但赵长河只想把她摁在下面。   无论是实力地位,还是男女战争。   夜无名仰首望天。这事真可笑,自己心心念念布局两个纪元,为了挣脱他人的执掌,回过头来自己拉进局中的棋子却在试图执掌。   算不算前门驱虎,后门进狼?   但最可笑的是,自己对这匹狼的排斥与抗拒,居然并没有对之前天道的那么强烈……心中觉得荒唐的情绪反而盖过了其他。   走神之中,隐约听见赵长河对三娘的回应:“执掌天书,是彼岸的典型象征,只有跳出去,才能执掌。从我们这个世界的武道分级‘御’这个概念来说,御天书,便是道途的终点。但我对执掌天书并无兴趣,最多也就借用来对抗天道……”   三娘奇道:“彼岸何意?你又去念佛经了?”   赵长河把夜无名的理论解释了一下:“按夜无名的说法,应当是天道至境。”   众人点了点头,都在消化这个概念。   明知道赵长河没有权欲,夏迟迟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既是彼岸之途,为什么你说对此没有兴趣?”   “执掌天书是彼岸象征,但彼岸并非必须靠这个实现。充分条件和必要条件了解一下。”赵长河说得很认真:“既许神佛俱散,世间也不必有赵长河……这个世界不需要谁的执掌,否则我们这一生跋涉,就是个笑话。”   夜无名心中微动,就听见赵长河续道:“对我而言……反正我的兴趣很凡俗。”   “有多凡俗?”   “相比于御天书,我只想御夜无名。” ###第893章 刀如臂膀   听着这种直球话语,夜无名没有表情,甚至内心都没什么波动。这两天已经被调戏习惯了……不仅嘴巴说,都上手了。   反正自从当初被波旬窥见内心最深的欲望之后,赵长河在这事上就从无遮掩,毕竟内心都被知道了,遮掩也没意义,徒惹人笑。   倒是这话听在夜无名耳内,别有一些意义。   刚刚在想他也在试图操控的事情,一秒打脸,他明示无意……倒有了点“你比江山更重要”的味道,也不知道该骂他下头还是该心中自得。   万千思绪,终究化为夜宫之中的悠悠一叹。   夜无名站起身来,转身踏入莲池。   赤足点水,涟漪微漾。人间上空有人望月,便看见有星云泛起,分散聚合,如水中涟漪一般。   天帝所踏,自是人世夜空……她的每一个步伐都是天时变化。她要这天雷霆暴雨,那便雷霆暴雨。   当看见赵长河小心翼翼地抱着有孕的夏迟迟共卧龙床时,那雷霆暴雨就真打下来了。   有文人骚客正在对月饮酒,忽然哗啦啦一阵瓢泼大雨。人们慌忙入屋避雨,狼狈不堪地整完一看,天又晴了。试着出门再看,呼啦啦一阵狂风,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老天爷今晚犯病了是吧?”   “你怎么知道是老天爷,不是个老娘们绝经期到了……”   “轰隆隆!”说话的被雷劈得在地上抽搐。   凌若羽抬头看天,往常从来没有觉得清冷的月色能读出一种烦躁之意,还有隐隐的……孤独。   “雀雀……临别那会儿,她看我的眼神我现在还难忘,像是有丝连在身上似的……你说,她是不是很孤单?”   怀中阔刀嗡嗡:“眼神都能拉丝?你确定所谓的丝,不是她在操纵你的命运线?”   凌若羽:“……大家对她的成见都这么大吗?”   “她自找的啊。说是说反抗天道什么的,但她对别人做的事,和天道有区别吗?岂不也是掌控他人、苍生为子。别人的思想,她在乎吗?”   凌若羽很是震惊:“哇,这是你说出来的话?”   “……这是你爸爸内心的想法,我与他心灵相通。”龙雀得意洋洋:“现在知道你和我的差距了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为我出气,连你的材料都不管了。”   “那是他自有后手,知道能拿到!”双马尾少女虚影气得跳出了刀:“你当了人之后怎么越来越不当人了,以前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烂刀没文化,表达能力这么差,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不能是你没文化,理解能力差?”   一人一魂两个少女很快扭打在一起。   凌若羽不带星河打不过龙雀,被残忍镇压,很快作弊摸上星河,又反把龙雀镇压在下面。   两个少女气喘吁吁地怒目对视,龙雀切齿道:“你给我等着,我马上就重锻了!”   “哼,重锻了也不怕你。”少女松开姐妹,两人仰躺在观星台上看着天穹,一时都没再说话。   小姐妹打归打,还是自幼一起蹲在戒指里关系最好的好朋友。   过了好一阵子,凌若羽才犹犹豫豫地说:“娘没有那么坏。”   龙雀四仰八叉地躺着晒月亮,懒洋洋道:“你帮她说什么好话啊……按理你本该最恨她才对,她那是真把你丢弃了一整个纪元,要不是赵姓杂鱼把你捞出来锻造,你现在都还是个坯胎。”   凌若羽犹豫道:“可她是无奈的啊,当时她不够能力把我锻造完整,只能留待来日。后来爸爸……嗯,师公找到我之后,她就开始把师公从血煞方向往星河方向引导了,那意思就想让师公帮忙铸剑。要不是为了我,恐怕师公还会一直走血煞路子。”   龙雀奇道:“怎么又喊回师公了,我看你爸爸喊得挺顺口嘛。”   “那是说好了的,在她面前喊爸爸,正常时候还是师公……”   “有必要嘛?脱裤子放屁。”   “因为这真不是常规意义的爹娘啊,很尴尬的。”凌若羽弱弱道:“真要那么算的话,难道你是他和夏龙渊生的吗?”   龙雀整个人抖了一下,很快怒道:“并不是!你之意是从夜无名到赵长河一脉传承、两人综合而成的,而我不是。原先龙雀只是隐有灵性,并没有一个人形刀灵,我是因为赵长河而诞生成形,和原先夏龙渊那把龙雀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最典型的标志在于原先龙雀是帝王刀,你看我是吗?”   凌若羽转头打量了她一眼,感觉确实不是。反正从星河认识龙雀起,这货就和“帝王”二字没什么关系了,纯憨批一个。   龙雀的启灵完全是赵长河与身边红颜们的意综合而成的,所以长得人山人海,同时也意味着她启灵时是赵长河修行过程的过渡期,没有形成自身的“道”,杂七杂八什么都有。   所以龙雀确实是到了必须重锻的时候了……现在的档次确实不足。凌若羽想着就有点好奇:“那你要是再被重锻一次,长相会变吗?”   “……刀意会变,外形应该不会了,就像刀的外形一样不会再改了。”   “连你的大小都不变吗,还是这么小只吗?”   “我哪小了?”龙雀跳了起来:“我比你大!”   凌若羽扫了眼龙雀胸前,眼神难言。我是平啦,你好像也差不多,哪大了……难姐难妹。   龙雀读懂了她的眼神,悲愤地捂胸:“你一直扯我干嘛,不是在说你爹娘?”   凌若羽沉默片刻,低声道:“就是不知道怎么说她的事,才转话题嘛……反正你会当师公是你爹么?”   龙雀想了半天:“不会啊。他以前倒是恶趣味地想让我喊爸爸来着,反正我不喊,臭杂鱼。”   “那我说他们不是常规意义的爹娘,你反对个什么?”   “……我反对你需要理由吗?”   凌若羽又好气又好笑,但又没力气和龙雀扯屁,只是低叹道:“可明明知道这个道理,看见她看我的眼神时,心里还是怪怪的,有点难过的感觉……雀雀你有这种感觉吗?”   龙雀想了一阵,大概只能脑补出如果自己被别人抢走了,赵长河看自己会有什么眼神。想着突然也有点难过,便道:“可夜无名对你,真有这样的感情嘛?当年你被铸成之时,她还没失联呢,也没见她对你有什么特殊表示了。就在身边都不珍惜,现在来扮演什么母女情深呐……”   “我不知道……”凌若羽坐起身来,把下巴抵在膝盖上,抱膝自语:“我总在想,她不要一个人在天上就好了,这样不就能都在一起了吗……她为什么不呢?”   她为什么不呢……   夜无名定定地看着小丫头们的对话,眼眸幽幽。世人只见夜空层云密布,难睹天心。   龙雀跃跃欲试地怂恿:“要不要你给他俩加点码?”   凌若羽愕然:“怎么加?难不成按人世话本那样下春药吗?对他们无效啊。”   “……”龙雀震惊:“你到底是怎么当人的?行走江湖看的就这些?”   凌若羽气道:“我行走江湖奔着的是战斗历练,不是这些……你那么懂,那你出个有创见的主意呀?”龙雀伸出食中二指摸着虚幻的下巴,压低了声音:“要不你仿老赵的笔迹,给她送一封情书?不对不对,老赵都那么直率宣示了,不需要情书了……应该是反过来,仿她的笔迹给老赵递情书,打破她死要面子的僵局。”   凌若羽眨巴眨巴眼睛,莫名觉得很有道理:“可是没见过她的笔迹诶。”   龙雀叉腰道:“蠢货。你没见过,难道老赵就见过?”   凌若羽:“……”   龙雀叉腰指天:“所以随便写,笔锋含有她那种夜帝之意就可以了,这不是你的老本行?”   夜无名抄着手臂看着两个娃娃当面密谋,歪头无语。   蠢货说谁呢……你主人藏在肚子里暗谋的阴险手段是没学到半点。   但不知怎么的,明明看着别人在谋算自己,却一点都生不起气来,倒觉可爱。   夜无名的目光凝注在凌若羽身上……小丫头你真会这么做吗?   凌若羽没想好,苦恼地抓着头发,满头凌乱。   就不该找雀雀做军师,主意歪头巴脑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   那边赵长河既不管天时变化,也没管孩子密谋,只是很老实地抱着有孕的迟迟好生歇息了一晚。   既是陪老婆孩子,也是自我沉淀和调整。   夏迟迟也没说什么,很是开心地窝在老公怀里美美地睡了一觉。   重锻龙雀对赵长河而言是一件很肃穆的事,对于这把从玄关四重就跟着自己走到今天的战刀,赵长河的重视度远远不像表面看着那么云淡风轻。当晚回来时有点疲惫,便休整一夜,以最好的状态来面对这件事。   结果次日早上起来到了观星台一看,凌若羽抱着龙雀,两个小丫头睡得正香。   那副场面怎么说呢……太萌了,萌得人心头软软的。   真是老了吧……赵长河心里泛过这样的想法,蹲下身来在边上的龙雀刀柄上轻轻一弹。   双马尾少女睡眼惺忪地在一边坐了起来:“谁打我。”   旋即看见赵长河,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要锤我了吗?”   这话说的……赵长河没好气道:“先给你检查身体。”   凌若羽坐了起来,揉着眼睛,目光诡异。   赵长河:“……”   本以为凌若羽要骂变态,想不到她说的是:“师公要我帮忙按住雀雀吗,我有经验。”   赵长河觉得这两个娃都已经被养歪了……下次怎么见红翎……   然而实际上歪的人是他自己。无论是星河还是龙雀,对于自己是把刀剑这种事的认知和人类从来不一样,凌若羽代入星河视角去看龙雀重锻这件事,那是羡慕、替朋友高兴的,和人类脑补的那些东西一点都不搭界。   直到被师公盘成一坨丢出地底天穹,凌若羽盘膝托腮,都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下面传来师公的声音:“去请你朱雀玄武两位姨娘过来帮忙。”   凌若羽觉得不用请,就你这句话喊出来,两位姨娘本来就在祭坛附近,早听见了……   果然正这么想着,就见到两道光芒直入地底,皇甫情和元三娘同时出现在赵长河身边,打量着躺在锻炉上的龙雀:“真就这么一块星铁就够?不需要其他准备?”   赵长河道:“理论上说,随便添加任何一点外界之物就可以了,这就意味着龙雀不再是单纯此界之物。之所以需求这块破虚星铁,是我想把龙雀体内一些早期的锻造之物剔除出去,用这个替换。龙雀不需要星河那般承载意义,它只需要最纯粹的破坏力,作为我武道之中‘力’的代表。一刀破虚,斩破万法。”   皇甫情笑道:“你对龙雀的期许很高啊……越是纯粹,其实就越难。”   赵长河道:“那是当然,这可是龙雀,伴随我最久的臂膀,几乎和我的手一样,能期许不高么……”   凌若羽:“……”   “另外和上次铸剑一样,铸造的过程其实也是我自我修行的一个步骤,当龙雀重锻完成,我的御境三重也就走到了顶点。”   龙雀在刀中叉腰,爽得差点飞起。   这就叫命运相连,手足一体。   蠢货星河能比嘛?   别人哪知道刀剑在较劲儿,皇甫情正在问:“这次要我们怎么帮你?”   “原先的地火温度肯定是不够的,需要你的火焰……哦对了,昨天的三昧真火如何?”   “很有意思的火焰,对我有很好的补充作用……我还觉得这个火种不完全,真正的三昧真火要比我更强。”皇甫情幽幽叹了口气,有些憧憬:“长河,有时间了我也要遨游外界,看遍诸天不同。”   “这一天不会很远了……”赵长河小心地将龙雀放入锻炉,引导地火升腾而起:“我心神主要用于排出龙雀体内我不需要的材质,三娘帮忙熔炼这块星铁。”   三娘笑嘻嘻地手搓星铁,问道:“你说这样算不算我们也做了一次龙雀的娘?”   赵长河哑然失笑:“你们从来都是。”   三娘莞尔,把星铁投入烈焰之中,闭目引导。   赵长河也闭上了眼睛。   重铸龙雀不仅是兵器升格的意义,还是自己御境三重的终点,这一点不知道夜无名事先有没有想过……如果她想过,当知龙雀重生之日,也就是她夜无名再也压制不了他赵长河之时。   她是会为了大局旁观甚至帮衬一把呢,还是会试图干涉,不让自己长进得太快?   念头一闪而过,赵长河无暇分心去想这些有的没的。神念完全融入龙雀刀身,把在火焰之中渐渐化为铁水的材料逐一分离。   器灵没有痛觉,但开始虚弱。   有一种力量被抽离的感觉,双马尾少女的眼皮开始打架,身影愈发淡薄。   她知道自己不能睡,睡了再醒的话,说不定就不是她了,会是另一个新的刀灵。她必须坚持住,在刀身已经不成刀的时段延续她的意志,这也是她的修行,脱胎换骨的过程。   这个过程与主人的意志是融为一体的,赵长河贯彻的“纯粹的力”,也会在这时候与她相结合,于是刀灵成为主人意志的一部分、刀为手臂的延伸。   随着破虚星铁的融入,斩破虚空的力量与锋锐、破尽万法的睥睨与骄傲,眼前所见一切俱杂鱼的霸道与桀骜,由人至刀、从刀到人,浑然相通。   哪里有什么雌小雀,那性格无非就是赵长河本人的诚实反馈罢了……加上姨娘们的各类傲娇跳脱威严飒爽慵懒忠诚,养出了一个共有的灵。   双马尾萝莉淡下去的身影渐渐又凝实起来,犹如有了肉身一般厚重,而此刻挥锤锻打的赵长河手臂鼓起,虬结的肌肉里,霸道无匹的力量正在汹涌澎湃。 ###第894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   锻刀的过程远远比当初更久。   那一次重锻龙雀不过是锻造星河的开胃菜,试手的,总用时不过一炷香。   这一次整整花了一天,用时竟然比铸造星河还要久几分。   用料上,破虚星铁的档次并不强于星河的材料,都是顶格。但破虚星铁更纯粹极端,熔炼难度反而更大一些。   好在赵长河三娘皇甫情都已经经验丰富,连带着从铸剑的感悟之中去提升自己也是驾轻就熟。   当龙雀从混沌之中清醒,发现自己的魂体凝实无比,已经快要和正常人类差不多了,连白里透红的肌肤都如此真实。与以往略有差异的力量在体内蔓延,龙雀仰首看天,总觉得像个蛋壳,可以轻易劈碎。   乾坤不过蛋壳……次元也是可以任意劈碎的。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龙雀的刀锋。   龙雀的目光落在铸剑三人组身上。皇甫情和三娘都只是提供辅助,对于如今的她们来说,控火什么的已经不再像早前那样脱力或者不够温度了,一天下来只是有些疲惫,此刻都毫无形象地坐在一边休息,打量着新生的龙雀,嘴巴笑得咧咧的。   颇有一种“我们也有女儿”“什么夜无名夏迟迟其实都在我们后面”的味儿,聪明的龙雀一眼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赵长河的状态就有点特别……他的浑身衣服都已经崩碎,就剩个破烂烂的裤衩在身上,浑身肌肉虬结,遍布汗渍。那种刚刚撸铁完的雄壮身躯实在很有美感,看得旁边的三娘和皇甫情都不看龙雀了,美目很快被吸在他身上,挪都挪不开。   龙雀总算见识到什么叫眼神拉丝,原来是真有啊……别说她们了,就连她自己都看得有点挪不开,这是雌小雀启灵以来,第一次认识到人体的美感。   真好看啊……   其实锻刀的过程对龙雀的意志力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否则就会变成一个新雀雀,但浴火重生后的龙雀对此却没有太多感触,想法反而是——何止被检查身体,简直是被从头到尾搓了一遍。   那种感觉别提多怪异了。   如果凌若羽在身边,就会告诉她,会诞生“他的身躯好看”“我的身子被搓了”这些思维,那就已经无限接近于人类,几乎已经不是一把刀会想的事了……   虽然平日里龙雀这憨批已经很不像一把刀了,但直到此时此刻才算是真正的思维蜕变。   当然赵长河并不是站在那里耍帅的,他也在感受力量增长与蜕变的过程。此世最强刀与剑都经由自己锻造,对于力量本源的理解与掌握已经真正站在了此世之巅,御境三重自此真正走到了终点。   除去夜家姐妹这俩BUG达成了伪彼岸,这个世界上能达成的最高成就也就如此了,这是位界的局限,世界位格强度只能如此。想要更进一步,则必须超出这个世界的范畴。   这一点对于别人是天堑,可对于赵长河从来不是。他没能突破下一步,与世界位格无关,那是自己修行还不到位罢了……只要给够时间和资源,这个关卡他早晚能破。   夜无名从异界摇人的举措,从根源上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的,现在算是达成了她最初的期待?   可夜无名高悬夜宫,定定地看着赵长河的肌肉,半天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是该欣慰于自己规划的成功与完整呢,还是该心虚于这货已经和自己越发接近?   “什么感觉?”夜九幽忽然出现在面前。   夜无名收回目光,扫了夜九幽一眼:“你是怎么上来的?”   “只要知晓你夜宫之所在,这里的所谓防御与虚空缥缈对我来说形如虚设。”夜九幽淡淡道:“前两天没来找你麻烦,那是因为长河需要锻龙雀,我不想节外生枝。”   “如今龙雀锻造完成,你待如何?”夜无名平静地问:“带着赵长河与飘渺,来征服我?”   “有何不可?”   “你我的争锋,从来都是天道刻意安排的结果。你不是你,我不是我,你我互相给对方造成的麻烦越大,天道笑得就越是开心。你如今明明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踩在祂的陷阱里继续走下去?”   夜九幽淡淡道:“他的阴谋之中,本来就套着阳谋……难道你不知,你我想要突破最后一步,以现在的状态永远达不成?”   夜无名沉默。   夜九幽道:“不,你知道,你从来都知道……之所以身合天书,也是想要尝试以天书为躯是否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对不对?但最终发现不行,因为天书本来就是你我的身躯,再怎么结合,我们终究还是缺失了对方。”   夜无名终于道:“所以?”   夜九幽道:“你当年想与天道同归,是否有其中一个原因,是在想如果你消失了,我会吸收你残余之意,变得完整?你用自己的命来送我造化,也是不需要任何人去纠结就天然达成的最佳解法。”   夜无名失笑:“自作多情。是因为有了男人,开始凸显自己的女人善感了?”   夜九幽置若罔闻,继续说自己的:“就连飘渺对你的恨意,也会在你预备了莲台的前提下,看你人死灯灭,仇恨渐消。夜无名,你的布局确实很厉害……如果一切按照你想的去走,说不定还真是功行圆满,什么事都解决得漂漂亮亮。”   夜无名终于发起怒来:“所以?赵长河为了那点精虫,破坏了如此完美的计划,也等于破坏了你完整的机缘,你无一字责问,跑来找我干什么?是要我在你面前自尽一回?抱歉,时过境迁,现在做梦去吧。”   一直很淡漠的夜九幽忽然笑了起来:“你觉得赵长河是为了那点精虫?你真心这么认为?”   夜无名面无表情:“不然能是什么?难道是他感激我把他骗到这里背井离乡?他从来都憎恨这一点。”   “为什么不能是他舍不下三年的相伴,看不得你真那么消失在面前?”   “当然不可能。”   夜九幽有些怜悯地看着夜无名,却没说话。   “你那什么表情?”夜无名怒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怜悯我了?”   “我怜悯的是,有人算尽一切,却算不得自己的心。”夜九幽打了个呵欠:“算了,看你现在过得这鸟样,我很开心。”   夜无名嗤声道:“你如果是特意来嘲讽我的,那就请回,真无聊。”   “当然还有点要说的。”夜九幽道:“你说他破坏了我完整的机缘,我却说他懂我,起码比你懂我。”   夜无名无语道:“不用给我喂狗粮秀恩爱……哦,这些词儿你听不懂,我和他之间的默契比你多。”   “看看,看看……”夜九幽哈哈笑了起来:“你居然会用这种事来气我?”   夜无名:“……所以他懂你什么了?”   “我的机缘,我自己会争,而不是你在没有征得我意见的情况下自作主张地强加给我,哪怕那是你的命……”夜九幽笑意收敛,神色重新变得冷淡:“夜无名,我要你命的话,自己会拿。”   夜无名淡淡道:“说完了?说完可以滚了。”   夜九幽再度一笑:“我夫君要来找我了,我有人陪,你在这慢慢呆着……哦,你从异界搬来了很多诗句混在纪元历史里对不对?其中有一句挺适合你的。”   说完也不说是哪句,自顾消失不见。   夜无名却仿佛猜到了她想说哪句。   是不是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真无聊。   …………   赵长河拿起龙雀,爱不释手地挥舞了一阵,感受着和爱刀心意相连的感觉,笑道:“我现在感觉就算天道站在我面前,也能一刀劈死。”   三娘笑道:“别自大了,如果你之前说的理论没错,那后面还有境界,说不定不止一个。你靠个龙雀,真觉得可以越级天道了啊……”   赵长河笑嘻嘻地搂住她:“我可不仅靠龙雀,我有你们啊……要说靠龙雀,那是你们要我的龙雀……”“要死了你!当着孩子的面什么话都乱说。”三娘嫌弃地推开他:“去洗洗,一身的汗都不知道哪来的,又黏又臭。”   赵长河撒娇:“我要三娘帮我洗。”   三娘随手一拍,一个硕大的水球把赵长河关在里面。球内的水哗啦啦旋转,如洗衣机一样滚动搓洗,球外三娘扛着球,一溜烟带球跑了。   皇甫情醒悟过来:“死乌龟你给我站住,想趁机偷人是吧?”   三娘跑得飞快,才不理她。男人刚才太诱人了,简直是犯规,龟龟可嘴馋了。   刚刚铸造好的龙雀就那么丢在锻台上,孤零零的无人理会,让龙雀很是怀疑人生。你们把我造出来干嘛的?   所以生孩子只要生就可以了,孩子要考虑的更多是吗……   旁边探出凌若羽的脑袋:“雀雀你好了吗?”   龙雀泪流满面:“还是星河好,知道来陪我玩。来来来,打一架,看看现在谁强。”   凌若羽不想跟她打架,犹犹豫豫地道:“我思前想后,你之前提议的模仿娘的笔迹给师公写情书,这事可行。”   说到这个龙雀就不困了,连架都不想打了,兴致勃勃道:“怎么写怎么写,内容如何,要我参详么?”   “就是需要才找你啊。”凌若羽苦恼道:“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写这种东西,如何表达女性对男子的爱慕?尤其是爹娘这种状况的,连人世话本和诗词都不能现抄,没有参考。”   龙雀摸着下巴沉吟片刻,打了个响指:“有办法,这种事我们不在行,可以去咨询唐晚妆。”   “唐丞相?让她替别的女人给自己相公写情书,她肯吗?会不会打死我们啊……”   “那只能说你一点都不懂唐晚妆。就算让她亲自把夜无名绑到你爸爸床上,她也会绑的……只要她有那个实力。”   “那唐丞相现在何处?”   “好像在苗疆。”   那边把男人甩到洗衣机里洗干净准备上马使用的三娘,最终没能如愿。赵长河狼狈地挣脱出来,赔笑道:“三娘,我有事做……”   “又要去陪哪个骚蹄子?”三娘嘤嘤嘤:“让给夜无名一天了还不够?”   “夜无名不是骚蹄子。”   “……这是我说的重点吗?”三娘哭笑不得:“所以你还是想去找夜无名?”   赵长河摇头:“我得去找一下九幽,关于下一步突破的事情,没有比问她更方便的了。另外此刻她在苗疆,我也想去苗疆看看她们的巫法进行得如何,晚妆她们所谓追溯天道所在,这都好几天了,没个下文。”   说到这个,三娘似是有点话想说,终究憋了回去,恹恹地道:“那就去呗,反正我们不觉得她们能成事,再给几天也没用的。”   “我也觉得没那么容易,所以心中有点担忧。这事终究是现在的第一要务……”   “去吧去吧。”三娘赶苍蝇一样把他赶走,恹恹地趴在一边不动了。   到嘴的肉没了……那身肌肉好馋人啊……   后颈忽地一紧,已被皇甫情揪着后颈提了起来:“你没事干吗?”   三娘挣扎:“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事可干?”   皇甫情道:“当然和她们比一比谁能先测算出天道所在。反正就算不反攻也要对于对方在哪心中有数,知己知彼。难道就被动在这儿等着,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没这样的用兵之道。”   三娘刚才欲言又止的就是这个,这事儿她们其实也在和唐晚妆思思她们暗中竞争,所以不太想和赵长河明说。   那边说是有什么巫法可以追溯测算,四象教这边觉得不靠谱,毕竟那是天道,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被你算出来的。而且所谓的巫法也是天道一环,你凭什么用祂的技能去测算祂?   但四象教能提出反对意见,自己却也不知道怎么做。她们的很多术法或祭礼都很高端精妙,沟通苍穹什么的……但细思起来又很尴尬,因为她们发现不管怎么沟通,要么就是沟通到夜帝,要么就是沟通到天地之灵。   不管夜帝还是天地之灵,两个都是夜无名。四象教和她是扯不断关系的,这番因果怎么也斩不了。   尴尬的是,即使是沟通了夜无名来合作,似乎也测算不了天道在哪。夜无名要能做到这一点,直接跟赵长河说就完事了,还要大家算个什么?   但四象教尊者们还是想试试,不想被唐晚妆她们先立了这功,回头吃饭被嘲笑起来,饭都吃不下。说不定单纯夜无名不行,但夜无名加上四象就可以了呢?   而四象祭礼缺了谁都可以,就是不能缺了三娘。别人占卜用龟甲,这边直接把三娘杵着就可以了……   “把迟迟喊来,都加把劲儿,要让她们那帮小蹄子知道咱们四象教永远是大房,她们只配敬茶。”   赵长河回去拎了龙雀:“走,我们去苗疆。若羽你要跟我一起去呢还是留在京师?”   凌若羽差点直接蹦了起来,这简直是瞌睡送上枕头:“我也去苗疆!我要行万里路!”   “呃,这次没万里路,我直接降临过去。”   “那我也去,师父在那里不是吗?”   “这倒是的,想师父啦?”   “想。”   赵长河一把拉住凌若羽的手:“那就坐稳了……”   “嗖”地一声,父女俩消失不见。   再度出现的时候,面前已经是苗疆的半空,前方是笑眯眯的夜九幽:“我就知道你要先来见我。”   赵长河奇道:“你也学你姐姐……哦,你妹妹,开始玩测算了?”   “那倒不是,只不过我刚刚和她在吵架,然后就看见你来苗疆,我就丢下她先来见你了。”夜九幽笑眯眯地揉着凌若羽的小脑袋:“果然是先来找我……看夜无名气不气。”   赵长河哭笑不得:“她有什么可气的……难不成还能吃醋?”   “那倒未必……”夜九幽笑道:“长河……当年你那一箭,射穿了很多东西。”   赵长河:“?”   夜无名面无表情地看着,暗道如果说要生气,最气的是凌若羽正和夜九幽亲亲热热吧,大猪蹄子谁在乎。   女儿跟哪个后妈都那么亲,就和自己没那么亲……   正念叨碧海青天夜夜心呢,心中忽动。   她竟然感应到了四象教的召唤。   天可怜见,四象教的教义召唤夜帝降临,本纪元第一次真正地实施,接收到信息的不是现在人们眼中的夜帝赵长河,而是前夜帝夜无名。   夜无名一时有些犹豫……要下界么?   这借口挺好的,不是自己下去,是四象召唤降临诶…… ###第895章 她们的彼岸   夜无名又瞥了一眼西南方向。   赵长河把凌若羽赶去打酱油找师父去了,自己拥着夜九幽,找了个云朵坐在上面咬着耳朵说悄悄话,学足了刚刚在修仙世界所见的味儿。   两个人靠得甜蜜蜜的,脚还悬在云外晃悠,那副鸟样看着让人好生憋气。   夜无名都懒得去听这俩在咬什么耳朵,咻地一闪,就出现在了四象教祭台上。   作为教主正在念祷词的夏迟迟:“……”   三娘和皇甫情加上一群二十八宿高层集体目瞪口呆。   高层们甚至都不知道这漂亮女人是谁……还是个短发女子,这世上见都没见过这种发型,可意外的觉得很洒脱,很适合她。   然后也都反应过来,这是夜帝。这幽夜蒙蒙之意,亘古月照的目光,天心高悬,静观众生,此非夜帝而何?尤其是大家都是修夜帝体系的修行,那种共鸣与威压,一眼夜帝,比赵长河当面都明显。   不是,大佬,我们喊你了吗?   大家的祭礼属于一种“借力”性质,沟通天地神力以借用,要说召唤指的是你的神力和意志,不是真把人给召下来啊。   大家沟通的是夜帝,你现在是夜帝吗?你来干嘛?这回叶公好龙了,连招呼都不知道怎么打。   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先帝?那是说死人的。太上皇?你又不是赵长河他娘。难道说前朝余孽,大家把她抓起来献给陛下?   一时之间整个祭台上下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傻愣愣地盯着夜无名看,看了一阵,又纷纷垂下眼帘。   那种威压受不了……尤其是她还那么漂亮,让人看一眼就有自惭形秽的感觉,下意识就避开目光。   只有四象教三位领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眼神也不知道是在看先帝还是在看前朝余孽,复杂至极。夜无名的目光也在看夏迟迟,重点看小腹。   夏迟迟微退半步,捂着小腹神色警惕。   别人不会乱给打胎药,这位难说……指不定她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夜无名嘴角抽了抽,终于开口,声音威严淡漠:“尔等诚心祷告,召唤于吾,所为何事?”   夏迟迟:“爬。”   二十八宿们的脑袋埋得更低了,已经有人在憋笑。   夜无名玉指轻弹。清风扬过,祭坛上的人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被转到了地表之外。然后才磨了磨牙,冷声道:“你们是真不怕死?”   夏迟迟梗着脖子:“我们的相公为了救你,自己睡了三十年。你有脸杀我们就来杀,真以为我们怕你!”   夜无名冷冷道:“九幽飘渺跟我说这话还差不多,你们每个人都用着我的传承,有什么资格这样和我说话?原本你们因我而聚合,我暗中给予你们的造化和指引多如牛毛,却转身全投入别人麾下,如何好意思与我叫嚣?”   夏迟迟:“……”   夜无名越说越气:“夏迟迟也就算了,他一开始就抽到了你相关的卡,算是他命定的缘法,可谓天缘。你们两个呢?一个抢徒弟老公,一个抢闺蜜男人,两头老牛争吃嫩草,我要扯歪你俩的红线都扯不开!最后为了个男人,集体叛教篡位,有何面目站在这里瞪我?”   这便是四象与夜帝的初见。   气氛十分融洽。   三娘悠悠道:“那是别人吗?那难道不是陛下自己安排的人?我和情儿为什么会和他交往得越来越深,难道不是因为误会他像陛下转世?尤其是情儿,要不是因为这个误会,怎么可能和他开启缘法,说不定杀了他的可能性倒高一点。到了后来,陛下自己想让他铸星河、承续你意,甚至自己都安排夜帝之位给他了,说我们篡逆,还不如说我们迎合了陛下之心。”   说得好特么有道理,本来有点心情复杂的皇甫情一下子就坦然了。   当年自己是很纠结的,都爱煞那个男人了,还是因为他并不是真正的夜帝而很难接受,最后是龟龟重新诠释教义才说服了自己,硬推他上去的。所以并不完全是自己叛徒,这因果本身就有夜帝本人的一部分。   夜无名也不知道是赵长河先有了宇宙星空之意导致,还是因为他和四象尊者们的交集越深才导致自己因势利导去布置后续的局,这因果纠缠已经是一团烂账,说不分明了。   从成因来看,可能更该说是赵长河自己的因,并不是每个地球人都会有星辰大海的意、与星河倒悬的气魄。一旦赵长河这样的人与她夜无名和四象体系相纠缠,或许就会变成这样互相成就的螺旋。自己扯不断他与三娘皇甫情的姻缘,应该与此也有很大的关系。   夜无名忽地想起自己最早给赵长河的批语……长河落九天,汇于江湖。   那时候自己就已经冥冥有感了么?   若是赵长河与朱雀玄武的孽缘都因此而扯不断,那与她夜帝自己呢?   夜无名一时出神,四象教三人互相看看,倒也没再针锋相对。说穿了她们与夜无名确实无仇,反倒这个香火情还真存在的,一定要细究的话确实反倒属于大家对不起前夜帝。说来大家对夜无名的不满也只不过是因为自家男人气她操纵自己的人生,但如果没有她的操纵,大家甚至都不认识赵长河……这么算反倒要感谢她。   嗯,她之前是不是让长河送了大家礼物……   皇甫情终于开口打破沉默:“陛下今日临凡,是因为我们的祭礼?”   夜无名面无表情:“不然呢?你们的祭礼是为了寻找天道,我也有此意,自然可以合作。”   皇甫情道:“陛下刚刚与我们夫君分离……为什么不与他谈合作,却到了我们这里?”   夜无名理直气壮:“因为你们诚邀于我。”   啊对对对。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心中忽地都冒起念头:这不典型的傲娇么,原来夜帝居然是这样的啊……   “咳。”三娘干咳一声:“我们的情况陛下知道吧,就是那个,另有一些女人试图通过逮捕的魔魂来追溯天道所在,我们觉得她们的巫法不靠谱,想自己找方案。如果陛下能帮上这个忙……”   夜无名淡淡道:“请人帮忙要付出代价,便是祭礼也有祭品。”   还装上了……夏迟迟忍不住道:“先说你行不行……堂堂夜帝陛下总不会空手套白狼?”   夜无名平静回答:“我可以确定的是,她们真可以……”   四象教三个人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真的?”   “她们藏着灵族大地的尸傀,又收集了这么多残余魔魂,从身到魂如此完整。巫法虽然源于天道,但规则就是规则,从这么完整的躯体溯源血肉本体,是一定可以追溯到的,只不过有个局限……”   三人异口同声:“什么局限?”   “如果对方早有准备,事先立分身于外,则很容易被干扰,无法确定哪个才是本体,有可能被误导落入陷阱。”   “这可不行……那么我们可以做些什么完善它?”   夜无名看了三人一眼,心中有些叹息。   说是说争功,但听说对方可能会落入陷阱,却完全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也没想过她们做不到我们就有机会了,脑回路不约而同的全都是“要怎么帮忙完善”。   所以你们这叫什么争功……不过是没事就争个乐,有事分明众志成城。夜无名叹了口气:“这或许也是我与九幽的互补吧。我与天道互相干扰神识,各自都很难追溯对方所在,但夜九幽通过血肉之傀可以做到。同样,她很难捋出规则锚定,我可以理顺仪轨,就算对方身化万千、躲藏古往今来,我也可以理出本命所在。九幽需要思思她们帮忙,我也需要你们帮忙。”   夏迟迟问:“需不需要聚集一处?”   理论上不需要……对于夜家姐妹的修行,整个世界也不过一个屋子,在哪都一样。   但夜无名还是说:“暂时不需要,我会去苗疆看着,等她们开始了再回来找你们。记住了,是你们召唤我来帮忙的。”   四象教三人组:“?”   感觉是不是哪里不对……   三娘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问道:“陛下这么用心帮忙……我们不是还没给祭品吗?”   “哦。”夜无名面无表情:“祭品有很多类型,只要有所付出,皆可为祭。你们愿意付出什么?”   “这样吧。”三娘眨巴眨巴眼睛:“我们会尽量满足陛下一个愿望……”   夜无名压根没打算要什么祭品,不过是坐实了“是你们请我来帮忙”的借口而已,没给祭品都已经想走人了,此刻更懒得细究,摆摆手道:“有此心最好,我记住了,等你们兑现。”   说完消失不见。   皇甫情悄悄附耳问三娘:“你又在出什么鬼主意?”   三娘小心传念:“她的愿望那么多,满足哪个都一样……比如给她和相公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你确定这是她的愿望?”   “不管是不是,是的话我们无债一身轻,还胜造七级浮屠;不是的话,她来咬我啊……我玄武以前就是撺掇朱雀叛教的叛徒,你以为是什么忠诚志士啊……夜帝堕落的乐子,不比朱雀和徒弟抢男人好看?”   皇甫情拂袖而去。   乐子谁不想看,你能不提和徒弟抢男人这茬么?   夏迟迟还在旁边呢!   …………   其实赵长河在那边和夜九幽拥在云端说悄悄话,倒还真不是什么花前月下,聊的事情挺正经的。   反正前两天夜九幽也吃饱了,现在不饿。   既然已经达成了御境三重的顶点,自当窥伺彼岸。赵长河并不想去咨询夜无名,坐实她没教三句话就想当师父的臭屁,当然先来问自家老婆比较合适。   夜九幽曾经被夜无名压制了一整个纪元,如今的境界却已不低于夜无名,同属伪彼岸。如果说和夜无名有什么差距,那差距主要是两点。   一则夜无名遨游诸天,见识广博。夜九幽这些年其实偷偷出去过,赵长河醒来时她不在身边,也是因为误判了赵长河醒来的时间,出去还没回来。但这三十年历程和夜无名整个纪元的遨游没法比,所见浅了许多,至少她至今都没找到赵厝在哪。   二则夜无名毕竟身合天书,在此界不可能有人实力能超过她去。但那是借由天书发挥的硬实力胜出,单论境界确实与夜九幽没有区别。   “夜无名把这个境界命名为彼岸的话,我是赞同的。”夜九幽道:“除去性格讨厌之外,见识上她无可指摘。”   赵长河问道:“按理这个境界的标志是突破此界樊笼……但理论上说,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樊笼,该不该算天生彼岸?但我没有找到如何突破的路径,连感觉都没有。”   夜九幽道:“你的特殊性只能说对于这个境界没有坎儿,不会卡住,也不需要此界中人那样额外去寻求领悟。但突破自然还是需要修行的沉淀积累,以及寻求那把钥匙。”   “积累……怕是不够时间了……钥匙如何寻求?或者说,这个境界的具体表现力是什么?”赵长河道:“三十年前那一战,我最缺憾的就是没有正面对敌天道,以至于完全不知这个境界应有的表现。”   夜九幽道:“夜无名那样折叠时空之桥,任意遨游位界,你现在做得到么?”   “我能折叠空间之桥,直达界外。”   “知道这与夜无名的区别么?”   “有两处,一是无法太过遥远,这是量的差距,修行上去了自然可以跟上。二是她的折叠包括时间,她或许可以抵达任何时间线上的任意空间,而我目前只能做到空间,这是质的差距。是么?”   赵长河说着,心中暗道这一项其实也是自己踏足此世的最终目标。如果要回地球,现在只要知道位置,多半已经能回了,大不了多费点工夫。但想返回自己穿越的时间点,那现在还做不到。   若是时间不能更改,自己经历这三十三年回去,等于父母要承受三十三年的儿子失踪之痛,这想着就让人揪心。   上下四方,古往今来,无所不在……遨游于任何时间与空间之内,自由往返,这才是彼岸的典型标志么……   赵长河心中再度浮起这次出关之后的见闻,前方是子孙满堂的唐不器,后面是容颜永驻的唐晚妆……那一刹的触动,直至如今。   原来这不是御境三重的感悟,这份经历可以一直延续到彼岸。   曾经与飘渺一起穿梭上古的经历也是一份沉甸甸的经验,值得再翻出来反复琢磨。   见他陷入思考,夜九幽微微一笑,又道:“宇和宙的认知与掌握,自是其中一项……这一项我是比不上夜无名的。但还有其他表现力,是我有而她无的,你要看看么?”   赵长河醒过神,笑道:“自是要的。”   “那跟我来。”夜九幽拉起他的手,身躯一晃,直达九幽深渊。   无尽的幽垠之中漂浮着一具巨大的尸骸,一眼望不到尸骸的尽头。尸骸的血肉已经被烈一刀斩尽,只剩枯槁的干尸模样,而身躯已然钢铁化,是个标准的尸傀。   这便是当初的灵族大地。   夜九幽伸指轻触尸傀钢铁般的体表,赵长河凝神看着她轻触的地方,竟发现钢铁似有软化之意,重新有了血肉般的弹性。   “这是……由死化生?”   “不……我可不是在复活它,或者说,我只是把它作为一个材料。它若是活了,也已经不是原来的它了,就像破虚星铁锻成了龙雀。”   赵长河心中微动,似乎把握到了夜九幽的意思。   夜九幽轻声道:“我从混沌而生序,从幽垠而生光,从无而有……我的路途不是寂灭,而是诞生。这才是我的堪真。”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所以?”   “我在造人。”夜九幽微微一笑:“造物才是真正的神祗……目前的我还需要这样的特殊材料去创造,有点尴尬,所以彼岸尚伪。如果我可以进化到虚空造物,或者仅凭普通材料就能捏造生灵,那我便达彼岸。” ###第896章 生与死   赵长河蹙眉看着面前的尸傀血肉变化,若有所思。   如果说宇宙星空之探是自己修行后期的要点,那么生命血肉一直是自己前期的修行。   并不是说夜家姐妹综合起来就是自己的修行,单论造物这种神通就不能这么笼统概括,还涉及到了整个天书囊括的多方面法则,可以对应世人任何一项修行。但这就像是当初孙教习帮自己奠定的基本功一样,无论还囊括了多少变化,基础都在那里。   有过相关的基础,自然更利于找到钥匙。   同样也不意味着他赵长河就要走造物之类的路子……这只是夜九幽给予的参考,关于彼岸具体该有怎样的表现力,以前没有见过,现在开启了大门,开始清晰。   至于自己的路子,还需要继续寻求。   说不定还真需要再咨询夜无名,综合参考……不过这面子有点不好拉,现在都摆明车马说了我要曰你,还怎么腆着脸叫人教东西?   头疼。   夜九幽见他沉思,笑着捏捏他的脸:“小男人已经很了不起了,欲速则不达,别急。”   赵长河回过神,笑道:“怎么,现在反过来你宠我了?”   夜九幽道:“你知不知道,当初你自己都是个孩子,还做出一副成熟的样子说要宠我照顾我的姿态,有多可笑。”   赵长河哼哼道:“我哪小了?要不要摸摸?”   夜九幽莞尔:“难道你自己不觉得,这一次睡醒之后‘老’了很多?哪怕对你只是一觉醒来。”   赵长河怔了怔,默默点了点头。   沧海桑田带给人的触动,远不是之前可比……尤其是历过了后代的诞生与亲友的死亡,人就“老了”。   夜九幽那是历过多少……如今想想,当年自己对她的攻略,或许很多时候在她眼中就像孩子。   “但我就吃这套啊。”夜九幽抬头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下:“别的什么,都不重要……明明自己只是一个孩子,还在努力地说心疼我,要照顾我,要让我不再孤独……这最重要。”   赵长河挠挠头,有些惭愧:“好像……我没怎么做到,毕竟一睡三十年。”   夜九幽笑道:“她们都怨这三十年,我可没感觉,对我来说三十年不过弹指。而且你可是被我藏着的,我随时想看就看,可不像她们那么馋。”   赵长河歪头:“怎么感觉你现在好温柔。”   “温柔么?”夜九幽也偏头想了想:“只不过是走出了标签,也走出了囹圄,心态平和得多……毕竟有人疼了不是?我连面对夜无名都没有了早年那样的戾气,别提是和你独处了。”   赵长河笑了起来,拥着她不说话。   夜九幽却扳起了脸:“你该不会是更喜欢我原先那样又凶又冷的,征服起来比较有滋味?就像现在的夜无名。”   “说哪去了……”赵长河哭笑不得:“难道你不知,把又凶又冷的变成温柔大姐姐,才是最有成就感的事?就像现在的你。”   “那夜无名是不是还欠这么一遭?”   “……为什么都喜欢转进夜无名?”   “都?我转到她岂不是天经地义。”夜九幽淡淡道:“其实现在有个解题的最佳方案,只是大家都不想提,宁可绕弯路,不是吗?”   赵长河沉默片刻,低声道:“没什么最佳方案,我不愿意的,那就是最差方案。”   夜九幽笑了起来:“好好好,我的夫君。”   赵长河道:“现在晚妆思思她们的溯源开始没?”   “暂时还没,苗疆这边准备的巫法有点繁琐。”   赵长河点点头:“那夫人陪我去见见故友?你当知道他葬在何处。”   夜九幽愣了愣,旋即知道他的意思,便伸手握上他的手。   很快挪移闪现,已到了苍山之巅。   当初灵族秘境“站起来了”,里面的所有山川地理尽数消失,秘境都没了,圣殿自然也没有了,如今灵族圣殿重立于大理苍山。   烈斩灵族大地于苗疆,生死同归。灵族大地被夜九幽收为研究材料,烈的神魂散尽,也无躯体。但血神刀与破碎的阵盘仍在,灵族人不可能任它们再被什么魔教徒拿去使用,在思思操持之下只会好生归葬,作为衣冠冢供奉于圣殿之中。   灵族大地复苏、蛊虫反噬、血肉崩颓,各种套路首当其冲的就是灵族人,如果当初没有赵长河等人的布局阻止,灵族已经灭族。   其中烈为此神佛俱散。   如果灵族人不再认这片要害死他们的大地为祖神,那大家应当供奉的祖宗便该是烈。   因为烈是灵族大地衍生出来的人类……纯正的灵族人。虽然当年他的身份只是个奴隶。   “当初战斗匆匆,都没机会好好拜祭前辈。”赵长河盘坐在圣殿之中,对着灵牌,洒酒于地:“这次醒来,面对了很多故人的逝去,我都没有特意去祭拜,内心深处有些不想面对。但前辈这里,必须要来。”   “对我影响最大的人,不是夜无名,而是前辈。无论是前辈的精神,还是功法刀技,助我斩破了江湖风雨,走到如今。”   “我有时候会想……前辈当时是认为那一战便是终局,断然同归。若是前辈知道那一战被我破坏了,这事没完,前辈会不会怪我多事,使得前辈的牺牲看上去显得有些不值……”   “后来想想,前辈应该不会怪我……因为这里是灵族,身后都是族人。你的同归,并不仅仅为了配合夜无名之战,更因为这里是灵族。就像当年,你在雷霆烈火之中雕刻阵盘,身后是族人的追杀,但你没有离开,还是盘坐在灵族之外。”   “这个细节,我很久以后才明白。”   “前辈的功法暴戾,人也是魔道杀神,但内心的这些意志,才是支持前辈以凡人之躯练就御境三重的根本。”   “原本或许我会成为第二个你……但我比前辈幸运,我遇上了她们……从红翎开始,直到九幽。于是我不需要在魔意与煞气之中痛苦纠缠,可以走自己的路,大步前行。”   “其形不同,其神一致。前辈放心,你的薪火,世间会继续传承。神佛可散,人心永在。”   言毕,酒尽。   被供奉在灵牌之前的血神刀嗡嗡作响,似在回应。   赵长河也觉得自己泥丸跳动,之前在思考的生与死又有了一些了悟。   用赵厝人尽皆知的话来说,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   何谓生死……在这有神的世界,可说不分明。   赵长河取出从异界得来的饮血石,也摆在灵前:“既然血神刀在这里,薛教主没拿回去,那这材料也一并放在这吧。我在里面注入了一些考验,将来无论是血神教还是灵族人,若有通过考验的,则是血神一脉的传人。”   身后传来护殿长老们的回应:“是。”   赵长河回过头,看见两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大妈:“你们认得我?”   大妈叹气:“当年我们是圣女亲卫,我们还给过你虫子饼。不然你以为我们能随便让人在圣殿里叨逼叨这么久?”“原来是你们这些二五仔。”   “……”   赵长河问道:“思思现在何处?”   “这里呢。”随着话音,思思从殿外漫步踏入。   于是两个二五仔大妈之间站着娇俏如初的小女王,那份强烈的视觉冲击一如姑苏。   思思气度沉凝地走到殿中,庄重地对着灵牌行了大礼,淡淡吩咐:“刚才圣使所言考验,吩咐下去,全族通传。”   长老们再度行礼:“是。”   思思站起身来,看着上方的灵牌,低声道:“以前我们拜祖神,拜了那么多年却不知道拜的究竟是谁,似乎只是一个虚幻的意象。如今才有了实体,知道自己在拜什么。”   赵长河“嗯”了一声。   旁边夜九幽正在嘀咕:“其实拜我也可以的,我罩你们。”   大汉上下拜的其实都是飘渺,其中国教拜的是夜无名,夜九幽左想右想都有点小妒忌。   思思看了她一眼,笑道:“思思和姐姐不熟……下次我们床上拜拜,以后说不定也可以。”   夜九幽鼓起了眼睛。   她确实和思思不熟,没想到赵长河后宫里还有这一款的。你刚才不是还气度沉凝地祭拜和吩咐,怎么才转个头就这样了?   赵长河倒是非常习惯思思这德行:“走吧,别在烈前辈面前胡言乱语,我们去这次的巫法布置所在看看?”   “好。”思思从善如流地挽着赵长河的手,漫步出殿。   夜九幽就跟在一旁上上下下地打量思思,像看见了宝贝。   什么叫与秩序相对的放荡啊……你不该做烈的传承,明明该做我的传承。   离开圣殿到了山下,思思坐在山脚凉亭,左右便有侍从摆上了酒水。   久违的鲜花饼,久违的烤虫子,久违的花酿。   山间花醉,流水潺潺,映衬着思思倒酒的淅沥声,忽地显得十分清幽。   思思倒完酒,抬首嫣然一笑:“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觉得最对不起我,千言万语不知道怎么说?”   赵长河低头“嗯”了一声。   原本限于山高水远,和思思见面就是最少的,上次相见就是战场,打完就是沉眠。   想想上次的战场上,还是小妖女很巧妙地引发了“同心所想”,才破解了同心蛊……赵长河有时候会想,如果她不套路,大家真的尝试同心所想的话,可能真的办不到。   “你其实没欠我什么……几次三番救我灵族于水火,把我扶上了苗疆之王,我倒是给不了你什么……”思思眨眨眼:“只能赔给你思念,算不算?”   赵长河只能道:“算。”   “所以说我名字起得不好。”思思笑道:“不过嘛,现在对你来说,路程再也不算事了,而此后时间也不算事了。人世痴男怨女的重重阻碍,对于我们都不复存在,算不算苦尽甘来?”   赵长河有些闷闷的心情倒被慢慢说散了:“算。”   “那就别摆出那副沉默脸。”思思款款离座坐到了赵长河腿上,举杯凑到他的唇边:“喂我。”   夜九幽:“?”   这不是你喂他吗?怎么叫“喂我”?   却见赵长河喝了口酒,直接低头吻在思思唇上,把酒渡了过去。   夜九幽:“……”   果然是“喂我”,学会了。   不是,你们就这样当着我的面?你大小还是个王呢。   一口酒渡尽,思思脸上有了点嫣红,灿若桃李:“本来该带你们回城安歇的,不过这会儿晚妆红翎她们都在,我就贪你一会儿,好不好?”   夜九幽敲了敲脑袋,这话简直就是在明着赶人。   算了,听起来也真不容易,夜九幽便也不做灯笼,起身道:“我去找她们。”   说完直接溜了,她怕再看下去思思的幽怨都要溢成河了。   思思缩在他的肩窝里,偷眼看了看夜九幽离开的方向,低声道:“这位九幽姐姐比我想象中的善解人意,她真是魔神九幽吗?”   “现在或许不太算了……她已经是人。”   “所以人类想修成魔神,魔神却希望当人么?”   “所求不同。”   思思点了点头:“反正我不管当不当魔神,我要有魔神之能。只为了不再有山高水远,不再有如隔三秋。”   赵长河轻轻吻了吻她微微发烫的面颊,没回话。   思思柔声道:“其实除了烈前辈的衣冠冢设于圣殿,另外在玉龙雪山那边还有另一个衣冠冢。你猜是谁?”   赵长河心中微动:“剑皇。”   思思灿然笑了:“就知道你能猜到。我给他设衣冠冢,都瞒着别人不敢说的,怕她们不高兴。但对于我们来说,那是我们的缘法。”   赵长河觉得剑皇当初设疑冢,除了隐藏自己行踪之外还有坑人的意思,一旦贸然擅闯剑皇之陵,估计要死得很惨。结果遇上的都是他赵长河思思唐晚妆,一个比一个脑子清醒,一个大雷始终引爆不了,成了哑炮。   不管剑皇怎么设计,必须承认那是自己与思思最纠缠的缘法。   对于所有人都憎恨的天道暗子,唯独思思会去设立衣冠冢,只为了寄托她独有的思念。   想到这里,赵长河直接把思思横抱起来:“那我们也去祭拜一二,不为别的,只为他让你我纠缠。”   ———— ###第897章 剑皇的隐藏因果   雪山之巅,无名荒冢。   无人祭扫,覆雪满碑。   赵长河与思思手牵手站在墓前默默看了一阵,心中确实没有对剑皇的恶感,毕竟他的出现如流星飞逝,都没留下什么印记。反而他的剑法在前期还是给予了很大的帮助,那种层层叠浪的聚气手段也为赵长河刀法上势不可挡的气势奠定了基础。   江湖打滚,也算得上是师从百家,多多少少都有香火情,反而那些仇恨越来越淡。   话说回来,剑皇本人在赵长河这里没什么存在感,但他这一脉在赵长河的修行路上却是老朋友。作为从赵长河出道起就一直在纠缠的听雪楼,虽未给赵长河带来过伤害,实际上多次跑路都是在躲他们,麻烦还是不小的,早期的历练也与他们息息相关。   如今埋骨雪峰,似也应了听雪之名。   这一脉修行很特殊,从韩无病到时无定到雪枭到剑皇,层层控制掠夺,搞得像虫族,一点都不像剑客。由此推之,天道在修仙世界里应该是个魔修,这种修行绝对不正派。   赵长河蹲下身来,拂去碑上积雪,伸手在无名碑上刻了两行字:“上古剑皇之墓。纪长河思思之缘。”   口中道:“既是你我纪念,那便铭之。她们不会因为这个不高兴的,现在大家都没有那么多戾气。”   思思喜滋滋地打量那行字,笑靥如花:“听你的。”   赵长河起身又握回思思的手,正要说什么,忽地“咦”了一声。   思思也怔了怔,两人脑海里同时都浮现出远古的画面,就像曾经在天书中所见的,苍茫大地之上,老者正在挥剑。   一横一竖。   横是剖判天地,竖是斩破乾坤。   这是剑皇临终还留有残意,在感受到两人的善意之后隐现而出?   这次所见比当初天书VR更直观,天书只是模拟出来,还是需要你自己学习的,而这一次却似是直达识海,如点化传功一般。   不知思思是什么个感悟,总之赵长河觉得这对自己意义可太大了。   才几个时辰前在做什么?在锻造龙雀,用的是破虚星铁,斩破虚空之意。但那是龙雀的属性,他赵长河没这招啊,无法与龙雀互相加持,达到最佳效果。   想寻求突破彼岸之路,又觉得九幽的不适合自己,就是因为内心想找的是破灭之道,而不是创生……如今这岂非送上门的枕头……   这一横一竖,未必是剑,更可以是刀!   赵长河心中大动,忽地伸手掏龙雀,却摸了个空。才想起凌若羽被自己赶去打酱油了,龙雀在她身上抱着呢……   赵长河摇头失笑,忽地并掌作刀,远远一斩。   一道无形刀气骤然斩出,越过不知几万里,斩在天地的尽头。   “嗖!”极远之处有山峰被削断,却依然杵在山体上,看似完全没有变化。   慢慢地,山顶碎成了粉末,散尽虚空。   思思吃惊地看着赵长河,这一斩甚至没用刀啊……他现在的实力已经这么恐怖了吗?   赵长河却微微摇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掌沿:“只能算技能上进步了,对我找到最终一刀很有助益……境界上还是没找到钥匙……不过略微有点感觉了……”   思思挠头,却挠到了苗疆标志性的琳琅满目的珠冠。   赵长河笑了起来,双手捧着她的脸搓:“怎么又开始卖萌了。”   思思哼哼道:“你们的修行我已经看不懂了,算了我不管,我御境足够了,反正战斗用不上我,我只需要负责漂亮。”   相比于曾经央央连御境都不知道自己御个啥的,思思倒是很明确是御风者,只不过修行循序渐进,至今也就是个正常御境。   “我家丫鬟当然负责漂亮就好。”赵长河捧着她的脸轻轻吻了吻,笑道:“话说灵族秘境消失之后,那些异兽还能养么?”   “水土不同,已经养不了了……如今世间真就只有普通兽种。另外我们以前所修的御灵之术,引兽力入体之类的都已经废弃不用,不过御兽之法还是在修,挺好用的。此外,蛊虫废弃,但巫法诅咒之类的也在修。”   赵长河点点头:“自当如此,也是与中土不同的特色,弃之可惜。”   思思道:“那刚才的剑意是什么?”   赵长河目光落回墓碑上,沉吟片刻,低声道:“剑皇不是这个世界自我衍生的魔神,是天道额外创生的,与大家起源不同。但归根结底也是一个独立生灵,并不是天道分身之类,他有自己的想法与修行。那一横一竖不是天道的技能,是剑皇自己的,在当初的最后时刻,他也窥探到了本源。”   思思转头看着他的侧脸。对于思思的修行层次来说,其实听不明白赵长河说这些的意义,但无所谓,只要是在他身边听着他说话,心里就安宁。   赵长河当然也不是在和她讨论修行,只是在自己捋思路:“如果不是被天道干涉,剑皇的剑最后也是走向反叛的。那落日残霞的意境,说是因为知道敌人是夜无名?我看未必。他把普通传承留在疑冢,却把最后的意留在外面,内心其实是希望避开天道所知,将来有人承续。很幸运,承续此意的是红翎。那时候在昆仑见到红翎,他的剑道测试应该是发自内心的。”   思思道:“你是说,三十年前他的死亡,有故意自绝于世的意思?”   “可能有……当初那一战并没有让人感觉到他的破坏力达到了这个层面,所以极有可能留了手……如果是这样,我们此刻接收的传承就是剑皇反过来给天道埋的钉子。”赵长河低声叹了口气:“果然当年能到魔神第三,比飘渺还高,也不是易与之辈。天道总是想把这些英杰掌控在手,终究是要被反噬的。”   思思道:“那我若不给他收拾衣冠冢,是不是就没有了。”   “这是你的善意应得的缘法……虽然好像便宜了我?”   “刻字的是你嘛……”思思心情很好,笑嘻嘻道:“我们还分谁跟谁的?”   赵长河微微一笑,再度向墓碑一礼。   思思也陪着一礼,夫唱妇随。   墓碑上清风拂过,仿佛回礼。   当年剑皇之陵的因果,至此划下了句点。   “走吧。”赵长河挽起思思:“带我看看今日大理。”   …………   这边在祭拜剑皇了却因果,那边打酱油的凌若羽抱着龙雀四处闲逛,与中土完全不同的风情让小姑娘看得很是乐呵。   作为星河的时候来过,但不说记忆模糊,单论作为一把剑的时候对于风土人情也是完全不入心的,只有现在才会兴致勃勃。   连龙雀也是。凌若羽背着大门板,一个双马尾萝莉的虚影浮现,就公然趴在她背上让她背着走,同样好奇巴巴地打量左右:“来了这么多次,从来没注意过这里挺好玩的哈。”   “你能先从我背上下来再说话吗?”   “本来就是你背着我啊。”   “我背的是刀,背着个人就太奇怪了,像是背媳妇。你躲回刀里再跟你说话。”   “反正一般人又看不见我,谁知道你在背媳……不对,我又不是你媳妇,你才是我媳妇。”   “你不躲回刀里,就默认你是我媳妇。”   龙雀滋溜钻回了刀,凌若羽吁了口气,觉得正常多了。   虽然本质好像还是在背着龙雀,如同背媳妇。   说来这对儿如今再类人,也是由刀剑所化,至少对人类的装扮与吃食都不太感兴趣,倒是对战斗与修行方面的东西特别敏感。没逛多久就发现洱海之畔有一座祭台,周遭遍布与中土迥异的巫法痕迹,整个巫法的范围遍布广大,约有十余里方圆。凌若羽一眼就知道这应该就是姨娘们说的用巫法追溯天道的地方,小丫头立刻背着媳妇好奇巴巴地跑去看。   结果在外面就被人拦住了:“巫法重地,闲人免进。”   龙雀替凌若羽翻译:“这里不卖酱油。”   凌若羽切齿:“闭嘴。”   守卫:“哟呵,还敢叫我们闭嘴,哪来的小丫头!”   “……”凌若羽撤退跑路,绕了个弯儿,试图从边上无人之处翻墙而入。   结果刚刚翻过去,立刻感到一种特殊异力降临,整个人抑制不住地飞速变老。   这是一种巫法诅咒,能让人衰老,但凌若羽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熊有点胀痛,然后肉眼可见地变大了少许。   如果师父或者爹娘在这里,或许会谆谆教导,告诉她这叫发育。可小丫头哪知道这个,惊恐得脸都白了,比在英雄阁里变兔子都惊恐:“雀雀救我!”   龙雀探头,语含妒忌:“这不是好事么,谁这么帮你的忙?咦不对……”   感觉凌若羽不仅熊大了,连身高也长了少许,那青春少女的面庞朦朦胧胧间变成了风韵少妇,越发像极了夜无名。   龙雀也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救命!”   可怜一刀一剑两个孩子都不会玩这些东西,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这回把酱油打翻了。   周边很快传来掠空声:“今日唐丞相在此巡视,竟有奸细在此窥探!给我拿下!”   凌若羽大喊:“唐丞相是我姨娘!”   “老子看你长得比唐丞相都老,拿下!”   凌若羽:“……”   其实你们如果看见唐丞相的侄儿,也会这么认为。   不是,我不要那么老……救命!   “这外貌……你该不会是夜无名?怎么来了这里……”唐晚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飞速接近:“都退下吧,你们不是她的对手。”   守卫后退,眼睛不服气地打量凌若羽,这女人都快哭了,有唐丞相说的那么强吗?   凌若羽眼泪汪汪地看着凌空而来的唐晚妆,从来没觉得唐丞相这么美:“姨娘救我。”   唐晚妆差点打了个趔趄:“若羽?”   是了,那么大把龙雀背身后,当然是若羽。唐晚妆哭笑不得地扶住她:“原来是中了巫法……这里叠加了多类巫法防护,倒是一时间没想到你中的这个。”   凌若羽感觉自己皱纹都冒出来了,差点没哭出声:“能解吗?”   “巫法本质上也是能量作用的一种,在御境之前大家无法分辨,御境之后就明确得多了。”唐晚妆伸手按在凌若羽脑门上,清凉如水的真气注入。   凌若羽很快感觉自己重新退回了青春貌美,长长吁了口气。   不经意低头一看,好不容易长大的胸没了……心丧若死。   龙雀也吁了口气,大家还是一个起点。   见小丫头的表情,唐晚妆笑出声:“怎么,你还挺怀念刚才那样的?”   “那个别的不好,这里好……”   “这是好事,证明了你只是发育有点迟……”唐晚妆若有所指:“将来随着年龄增长,这里也是可以长大的,不像有些人怎么长也就那样了。”   有些人,指当今天子。忠臣汉相不好直说。   凌若羽喜逐颜开:“谢谢姨娘。”   唐晚妆叹了口气:“不过你刚才的样子,我还真以为见到了夜无名。你远在京师,怎么会忽然到了这里?”   “师公带着过来的,他和思思姨娘去祭拜谁去了……”   “这样……那你来这里是为了?”   凌若羽心中一动,左右看看,正好四下无人,便压低了声音:“我其实是专程来找姨娘的。”   唐晚妆愣了愣,失笑道:“找我干嘛?”   “我若说我想撮合爹娘……姨娘会生气吗?”   “我为何生气?这是好事才对……”唐晚妆倒被说出了兴致:“你打算怎么撮合?”   果然雀雀的判断是对的,唐姨娘只会把女人给师公绑到床上。   “我打算仿娘的笔迹给爹写封情信……我应当可以模拟出娘的笔意,但这信应该如何措辞,我们不会……”   唐晚妆抚额无语,还以为你有什么光明正大的办法,那倒是可以直说。可竟然是这种手段,这样说出来还有什么用……夜无名窥视天地,哪里的新人菜鸟打个架都被她纳入观测写榜单的,你作为她女儿,怕是一半精力都在偷窥你,你这些话不是当面密谋?不管你写个什么,夜无名下一刻就让信成灰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不失为一个试探,看自己怎么写。   只要写得不让夜无名觉得丢人现眼,若是搞一个相对正常的纳采问名,夜无名会是什么态度?   是会直接化灰呢,还是会犹豫?   还真可以试一下。   想到这里,唐晚妆取出随身携带用于速写指令的石墨笔和便笺纸递给凌若羽,附耳道:“你就这么写……”   夜无名早就在竖着耳朵听了,可正在此时,赵长河并掌为刀,远劈天地之交。   夜无名豁然盯着山头寂灭的样子,有些动容。   剑皇竟然还有剑意遗存,居然能够规避自己的窥测……这份因果当真稀奇。   更让人心中悸动的是,赵长河居然真在这里找到了那么一丝窥探彼岸的钥匙。要知道剑皇自己都没这水平,不过他山之石,就让赵长河磨砺的刀锋。   这臭男人的天赋是当真厉害,老娘从地球摇个人怎么就摇得这么准呢……   咦等等,唐晚妆教若羽写了个啥?   夜无名再去看时,凌若羽已经把一张便笺藏进了星河剑空间里,再也看不见。   夜无名气得差点吐血,开启剑内空间可以携带衣物的手段还是娘教你的,你就活学活用,来藏情书?还是替我写给男人的情书!   正待过去揪着孩子耳朵叫她交出来,却见到凌若羽撒欢似的跑向一袭红裳:“师父师父!羽儿想死你了……”   看着凌若羽乳燕投怀般投入岳红翎怀中的孺慕样儿,夜无名咬着下唇,终于没出去现眼。   算了……等这臭丫头递给赵长河那会儿,总是要掏出来的,掏出来的瞬间飞灰了就完事,也不急于一时。 ###第898章 是人是鬼都在算计夜无名   岳红翎本来在和夜九幽飘渺一起勘察巫法布置,没想到所谓不知死活闯禁地的奸细是自家徒弟,出来一见也是哭笑不得。   这可是天道直相关的顶尖场所,布置的防护全部世界顶格,九幽飘渺亲自动手,额外加上了苗疆这种没见过的巫法体系,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也敢瞎闯……   本来还想惩罚一下不知死活的臭丫头,现在知道死了不?可看见小姑娘眼角红红好像刚哭过的样子,批评的话也骂不出来了,反倒觉得小丫头缩在怀里求安慰的小模样特别让人心中软软。   凌若羽很少有这种软弱模样,一直都挺刚强飒爽的,人人说是她岳红翎第二。可即使是她岳红翎自己,也会有软弱的时候,想要一个携手共渡的人。   目前为止,凌若羽只会在她岳红翎面前表现出这样的软弱和依赖。既不是赵长河,也不是夜无名。   这种感觉挺怪的……既高兴,又有一点点抢了人东西的负罪感似的……   管她呢,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关她夜无名什么事!   岳红翎收起心思,亲热地拥着徒弟:“羽儿不哭,师父带你去四处参观一下,巫法嘛,见多了也就这么回事,以后就不怕了。你也跟师父说说这些时日跟着师公的见闻?”   “我今天要跟师父睡觉。”   “好好好……”   “其实我想问,那个地方要长大就一定会胀痛的吗?”   “当年我没什么感觉诶,练武的人嘛。”   “可我也是练武的人呀。”   “哦我知道了,毕竟我们是慢慢长的,刚才你那一会儿就长了好多岁……”   “这个地方不够大,是不是不好喂宝宝?”   “应、应该是吧。毕竟当年把你捏出来已经是个五六岁模样了,没喂过……”   “那师父什么时候和师公生一个,我要个小师妹。”   “小丫头现在敢调戏师父了是吧……”   师徒俩勾肩搭背地离开,一路嘻嘻哈哈,两人的高马尾很同步地一跳一跳,夜无名目光一路黏着跟过去,感觉牙都咬碎了。   你在问谁生理卫生呢,谁才是你妈!   可她们好搭啊……连马尾都扎得一样。   完了,现在每次思维凝注在这些人身上时,都会忘记去看世界上其他地方发生的事,多核CPU已经烧成单核了。近期有没有什么表现优异的潜龙已经完全没有关注,好像前天还发生了人榜之战都没记录,这个代理天道失职到了姥姥家去了……   说来对若羽如此很正常,可为什么现在每次看赵长河相关之时,也会烧成单核呢?   夜无名揉着脑袋,胸疼。   祭台之处,夜九幽抬首看向了夜无名隐匿的位置,微微一笑。   身边飘渺正在传念:“如果说夜无名对此世法则还有什么方面缺失,应当是巫蛊?”   涉及夜无名,传念才是正确交流方式,不像凌若羽那小傻子。   夜九幽传念回:“她的弱项确实是巫蛊相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怕惊动天道,都在规避灵族这里的事宜。以若羽这种底子能中招,说明在夜无名的体系内完全没有这方面沾边,以至于星河也不沾边。”   “如果按照这么说,我这边有些东西她也是不沾的。”   “对,她虽精研气脉相关,但作用不同,起码她做不到你这样让该怀孕的人怀孕……你也是独立于夜帝与我的体系之外的。”   飘渺觉得夜九幽特意拿怀孕来举例是藏了一些切齿的,她装着听不出来,讨论得一本正经:“所以结合巫法和我的一些特性,确实有可能坑到夜无名……”   “没错。”夜九幽说着,目光落在了祭台上,这里有一缕头发丝放在很邪祟的青铜器皿里,内里似乎氤氲着恐怖的力量。   好几天前,她曾经把飘渺叫走,说“给你看个好东西”,好东西就在这里。   这是夜无名的头发。   夜无名理论上是以天书为躯,实际上和她女儿凌若羽一样,外在是有独立身躯的。天书之于夜无名就如同星河之于凌若羽,母女俩一样的概念,这也是当初夜九幽和飘渺建议把星河搞成凌若羽的启发所在。   三十年前那一战中夜九幽悄悄取得夜无名的头发,藏匿于自己的九幽深渊,用了多类很恶毒淫邪的法则去培植,毕竟这些反派法则是她的老本行。   而巫法可以通过对方身躯媒介来对本体产生作用……一般的巫法做不到,如今思思操持三十年、布阵十余里,针对的可是天道级别,当然对夜无名也能有效。巫法之中当然也有很著名的催情淫邪类别,就看选哪种。   如果还是担心夜无名的级别太高,以夜九幽祭炼加巫法催动的双保险都能被破解……那再加上飘渺的特性,以“此事有利于山河气脉”为基础,这种因果律级别的效果再做第三道保险……   夜九幽和飘渺对视一眼,都觉得成事的几率特别大。   当然这事还有个纠结的点——该找怎样的时机。尤其是该在与天道决战之前干呢,还是打完了天道之后再说。   之前的话,外敌未灭,内部就先搞起来,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儿……搞得定还好,万一出了纰漏,惹得与夜无名翻脸战争,那时候一地鸡毛谁能负责得起?   之后再做的话,与天道决战之前没收服夜无名,大家不是一伙的,决战光靠默契合作能不能行?   这事儿还不合适告诉赵长河……这厮的性子,如果知道大家想用这种手段推倒夜无名,他九成要反对。   大家的仇,哪能让他坏事……   “我和晚妆再商议商议。”飘渺有些犹豫地道:“你的性子,从根子上还是有些阴暗的,所思也未必合理。晚妆操持天下这么多年,她的想法最客观。”   正讨论间,赵长河与思思携手而来:“你们在研究什么呢?”   夜九幽飞快地遮蔽了装着头发的器皿,云淡风轻:“当然是在勘察还有没有什么缺漏——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多少要做一次……”   思思笑靥如花,一点都不在乎这点荤言荤语:“我们是去拜祭故人,虽然在人坟前做事也是部分人的特殊癖好,但长河不喜欢。”   赵长河干咳:“都想什么呢,巫法布置如何?”   飘渺道:“我这些时日都在这里勘察,觉得准备基本已经足了,随时可以启动。你觉得什么时候开始合适?”   这什么时候开始,指的当然不是怎么搞夜无名,是追溯天道的事宜。   赵长河有些犹豫……理论上当然是越快越好,三十年前天道显然是受了伤的,如今有一定的可能性尚未完全大好,正在养伤。如果能趁此时机打上门去永绝后患当然是最佳。   就算天道已经伤愈,那也是需要快速找到对方所在,才有主动权。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一直被动等着对方来搞事,早晚出岔子。   但这种追溯绝对不可能做到自己找到对方、而对方还毫无知觉的,天道必定会有所感应,说不定这个追溯就是直接引发大战的导火索。现在自己刚刚开始摸到彼岸的边儿,和夜无名的关系也还没个着落,这时候贸然开战,感觉不是时候。   沉吟良久,赵长河还是道:“暂且不急,我正窥彼岸,略有所得,看看这几天是否还有进展。”   夜九幽与飘渺对视一眼,都笑道:“行,那我们继续准备着,需要的时候随时开始。”   说完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赵长河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准备这玩意需要你们两位超级大佬排排坐吃果果地杵在这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凌若羽和龙雀呢……   “那什么表情?”夜九幽媚笑道:“不是留点空间给你和思思么……这么多年没见,就去看坟啊?”   赵长河觉得这俩有事,左想右想又想不出有什么问题,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毕竟巫法这块他也是属于基本外行的那种,杵这儿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交给懂行的就好了。   …………夜晚的大理王宫,凌若羽在和师父同榻而眠说着体己话,夜九幽飘渺纠合了唐晚妆正在密谋。赵长河和思思久别重逢的亲热难得着呢,理所当然在做爱做的事情。   思思的侍奉历来让赵长河爱不释手,要知道迄今为止在床笫上放得最开、给男人最极致体验的人依然只有思思,永远的神。   唯有号称对你放荡的夜九幽在这方面勉强能跟上,但受限于她级别太高还讲几分面子,怎么也放不了思思这么开。所以夜九幽觉得思思该做自己的传承,错了,她才该找思思学一下什么才叫放荡。   曾经赵长河甚至都怕自己沉迷思思的妖娆侍奉,会成为英雄冢,废了自己武道精进之心。不过今时今日当然再也没有这方面担忧,反而在疯狂的双修之中更能体悟今日微感触动的那一线彼岸之桥。   夜无名的时空与仪轨,夜九幽的混沌与创生,剑皇的极致破灭……中间或许囊括了很多因果虚实等方面的结合,但都缺了阴阳。   夜无名和夜九幽必须结合才能更完整,剑皇就更是孤阳偏颇,如果要找自己与这前三甲魔神的最大差别,依然在于阴阳和合,以及共为所用。   尤其是“共为所用”这一项,其实才是“御天书”的关键环吧。   夜无名没能做到,所以只能“合天书”,终究缺失一线。   恍惚间,赵长河隐约在想,是不是未必需要她们姐妹融合,借由自己阴阳中转是否也能成立?   这个念头有点自恋了,赵长河不敢确认,暗道什么时候拉九幽和飘渺一起测试一下看看再说……希望不要被她们认为下头。   思思的呢喃声在耳边响起:“老爷……奴不行了……”   赵长河停下征伐,低头轻吻。   思思很享受他的温存,嫣然笑道:“现在很多姐妹都在附近,老爷要不要……”   “不用,她们知道今天你我久别重逢,有意让我们独处的。我又不是非要那个,陪我家思思好好睡一觉不好么……”   思思笑道:“你确定?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赵长河:“……”   神识往外一探,发现天都已经蒙蒙亮了。   弄了一夜……   赵长河懒得多想,笑着又覆了上去:“那就再来个晨练。”   “哎呀你慢点……”   天色蒙蒙亮,凌若羽从师父温暖的怀中起来,好生洗漱了一番,元气满满地背负龙雀怀揣星河,一溜烟往女王寝殿钻。   她知道女王大人也是姨娘,昨晚师公必然留宿那里。要找师公送情书的话去那边就行了,唐姨娘给了令牌,王宫随意通行,不怕又撞上巫法。   刚刚出示令牌进入寝宫范围,寝宫还在前面挺远的呢,里面嗯嗯啊啊的声音就已经隐隐飘传在破晓的天空。   凌若羽:“……”   偷眼看看伺候在寝宫周边的宫女们,已经一个个面红耳赤地躲了老远。显然大家伺候女王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女王陛下这么烧,这声音放纵得……这都一夜了,刚才没休息一会又开始,这声音怎么还不哑的,御境就是为所欲为?   “我当年作为星河的时候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凌若羽下巴挂在宫外石桌上,悄悄问龙雀。   龙雀也在挠头:“我也不知道我之前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我还比你呆得久。”   其实两个少女内心都知道,早前作为刀剑时根本不在乎甚至不理解这种事情,现在才会感觉到生而为人的尴尬。果然人类最是当不得,还是做一把刀剑好点儿……   “现在怎么办?”龙雀趴在凌若羽背上探头问:“你就在这等着?”   “能怎么办?”凌若羽道:“要不我们打架吧,消磨时间。这都天亮了,他们也该快了吧……”   龙雀跃跃欲试:“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我们在这里打架会吵到里面的,这里的东西也经不住我们的能量肆虐。”   “这好办。”凌若羽把星河搁在桌上:“你以前不就经常闯进我剑里找我打架嘛?现在我剑内更是自成空间了,我们一起进去,随便怎么打。”   刀剑妹子说干就干,两人同时钻进了星河。   侍女们只能看见一刀一剑搁在桌上,其中那把黑剑时不时地嗡嗡抖动,就像此刻寝殿内的被窝一样……   里面倒也很快停了,主要思思不堪挞伐,飞快找借口:“好了……老爷,门口两个丫头在打架呢……”   赵长河失笑:“不知道她们在干嘛,若羽且不提,龙雀有事完全可以直接喊我啊,还嫌看得不够多?”   “她们现在不敢见你我这种事了……”   “龙雀依然是刀啊。”   “嘻嘻……夜无名还是书呢,你说她看了我们一夜,这会儿有没有湿漉漉的……”   正在看女儿和刀打架的夜无名:“?”   赵长河:“……”   思思慵懒地推着他:“还是去看看吧,我要睡觉,都快被你拆了……”   赵长河便也不坚持,穿好衣服出了门。他也好奇这俩丫头大清早的跑来干嘛,徒弟请安也没必要这么积极的啊。   出去一看,倒还挺有意思,看得出来星河剑内自辟空间,真如同一个宇宙星空一样,两个少女脚踏星辰在打架,随手一挥都是星辰坠落,那种小世界胡乱肆虐的感觉挺爽的。   两个少女打上了瘾,见他出现都没搭理了,赵长河无奈主动弹了弹星河剑身:“喂……”   凌若羽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师公等等,我马上揍趴龙雀。”   龙雀正揪着她打滚:“我已经不是几天前的龙雀了!”   两个少女互揪头发纠缠在虚空,赵长河很是无语,忽地身形一闪,也钻进了星河剑内,一手一只,把两只少女都拎在了半空:“打完了没?”   龙雀大惊:“你怎能随便进入星河……”   凌若羽也道:“起码要说一句星河我进来了……”   赵长河:“你们不说这两句话,什么事都没有,说了这两句就怪起来了……说吧,大清早的跑我门口卖什么萌?”   凌若羽这才想起正事儿,忙从怀中摸出一张便笺:“这是娘悄悄让我给你的,恰好躲在这里看,别人看不见。”   夜无名见赵长河钻进剑里,一开始还没想到什么不对。几秒之后忽地醒悟,糟糕,本来还说若羽掏情书给他的时候直接飞灰完事,现在他莫名其妙进了剑里,岂不是可以直接看?   那情书到底写的什么啊? ###第899章 你要不要三媒六聘   赵长河看见的便笺是这样的:“天道觊觎不断,大战一触即发,你我若即若离,于战不利。现今更有若羽,我也不想看着她和岳红翎形如母女,而我只是个外人。”   “都不是少年男女了,一些事不妨挑明商议。”   “你想要我,出于欲,而非情。可惜我是夜无名,不会是谁欲望的战利品,你也没那手段,只能永远是个僵局。”   “你若真有手段,我倒也认。若没本事,倒不妨以人类纳采之礼,三媒六聘。结此名分,便于若羽往来夜宫,承欢膝下。此后天道之事,我可以配合你行事,除此之外,银河相隔,天人不见。”   毕竟便笺,字不多,到此为止。   赵长河挠了挠头。   这封信很夜无名。   无论笔迹蕴含的夜空之意,还是从历年乱世书的文风上看,都像极了夜无名。只是没有写乱世榜时那么咬文嚼字,更白话一点,毕竟不过随手私信,更合理。   内容上同样也是夜无名的性情有可能会说的话,甚至可能就是她真实的想法……当然实际上她永远不会这么说出口,可看在别人眼里这信可太真了。   至少这一刻赵长河没有怀疑,也不会想到若羽这丫头竟然胆敢冒充夜无名写信。   但即使可能真会是夜无名的真实想法,那也只可能到“我倒也认”这里为止,后面那些三媒六聘什么的是不可能的。   那是唐晚妆加的私货,想看看如果赵长河真的主动三媒六聘出击,夜无名会是什么反应?   另外信中还隐含了一个隐晦表达——你想要我是出于欲,我夜无名何许人物当然不可能搭理你,但如果你是有情呢?那又会是什么回应?   话不说尽,自己想。   这会儿赵长河就真的浮想联翩了,神色怔忡地呆了好久。   她是这么想的么?   自己对九幽柔情蜜意的追求了好久,终成两情相悦。夜无名看在眼里,是不是也在表达,如果你也肯对我这么做,也不是不能考虑给你机会?   但实际上这条路从来就没法走,赵长河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对夜无名是什么心态……对她的怨气还没消呢,她也没个道歉,谈尼玛的情。更别提九幽和飘渺的仇在那,有什么情可言?所以见面只有冷言冷语和吵架,成为僵局。   而夜无名这封信里依然没有一点服软道歉的味道,那这僵局就还是打不破。   至于纳采问名,三媒六聘?这是在让我先服软,给个台阶的意思?老子为什么要对你先服软,还三媒六聘,给你三毛彩礼要不要?   最终似乎还是集中在那一句“你若真有手段,我倒也认。”   唐晚妆不过随便动了动笔杆子,可怜的汤姆就被玩弄于股掌之间,自己想了不知多少千思万绪。   凌若羽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师公变幻莫测的脸色,一脸清澈:“师公,怎、怎么样?写的什么啊……”   赵长河回过神:“哦,没事……你没看啊?”   “娘给爹的私信,我怎能随便看……”   龙雀斜睨着她,欲言又止,还得小心藏着自己的心意别被主人共享去了……于是赵长河能感受到爱刀的强烈心意凸显:小婊砸。   赵长河瞪了龙雀一眼,若羽英姿飒爽,乖巧懂事,你作为小姐妹居然在背地里骂她……   龙雀:“……”   “没什么。”赵长河揉揉凌若羽的脑袋,柔声问:“若羽老实和师公说,你想和夜无名在一起么?”   凌若羽犹豫片刻,低声道:“终究、终究是我娘吧……而且这次去夜宫,去外域,她对我真的挺好的……我看大家和她也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   说了一半,声音越来越小,说不下去。其实赵长河那点怨气、夜九幽那种积年仇怨,说穿了确实都不算什么天大的问题,但没有别人能代替飘渺原谅。   “算了。”赵长河把便笺收进戒指:“先出去再说。”   离开星河剑,父女俩都忽地一愣。   原本已经蒙蒙亮的天色,这一刻却仿佛退回了夜晚,暗无天日。   一双白玉般的纤手从夜色之中探出,赵长河的戒指空间如同虚设,被直接抓进了戒指里。什么都没碰,直奔那张便笺。   夜无名的变天击地般的恐怖袭击,竟然只是为了看看便笺写的啥……   事实上,赵长河手里的这个戒指得自玄武秘境,里面当初装的是夜帝令牌和星河剑坯,这就是夜无名当年的戒指……从来就是她的东西。   赵长河都不知道夜无名这是在干嘛,你给的便笺,这是后悔了?你当这是QQ还是微信,发了消息还能撤回呢?   他顾不得多想,本能地左手一撤,右掌平推,直取夜无名胸腹,试图逼退。   然则就在前一刻、夜无名现身的刹那间,远处的巫法祭坛上夜九幽露出了笑意:“我看就是现在。”   夜九幽、飘渺,加上灵族数十名大祭司,围绕祭坛上放置夜无名头发丝的青铜器皿,同时施法。   那边赵长河一掌拍向夜无名胸腹之间,夜无名原本并不在意,左手随意一拨,右手已经把便笺拿到了手里。   可就是那不在意的一拨,却压根没挡住赵长河的掌。双掌相交,夜无名忽地觉得身躯一软,手上的力量都散了个七八分,竟被赵长河轻而易举地击溃。那大手破开阻挠,直接就按在了两下半球中间。   夜无名:“?”   赵长河:“”   赵长河自己都没料到这仅仅试图逼退对方的一掌会起到这么好的效果,对方是谁啊,那可是随手一击天地变色的夜无名啊!   好在如今的修行早已收发由心,在摁在对方下半球的时候就已经最大幅度地收了力,这一掌的力度打在夜无名身上大致也就跟拍苍蝇差不多,没什么伤害。   然而在夜无名的感受上,你还不如恶狠狠的不要收力呢,那样只能感觉到伤害与痛楚,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感觉被摸得触电一样。   本来就已经莫名的浑身酥软了,被这么一摸不仅软,还热了起来。心中更是有奇怪的淫邪之念纷至沓来,自诞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情欲,由胸腹之间升起,迅速上盈脑海、下达幽泉。   夜无名飞速后退,却禁不住一个腿软,踉跄了一步。   赵长河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立刻欺身上前,一把拥住她的腰肢。   夜无名本能地挨靠在他坚实的胸膛,这种贴身挨抱更把巫法的效果催发到了极致,一时间看什么都成了粉色,赵长河身上原本很熟悉的气息也变成了所谓的“男子气息”,迷得人心中乱跳。   远处的始作俑者夜九幽和飘渺等人都没料到会有这么好的效果,只能说恰好和赵长河贴贴,和巫法起了化学反应。夜无名咬牙,死死撑起最后余力,时空变幻,瞬息无影无踪。   赵长河已经第一时间摸出心魂锁链试图锁她,还是慢了一步。夜无名终究还是此世第一,实在太强,根本控不住。   耳畔飞速传来夜九幽的传音:“追!趁热打铁,不能让她独自消化破解,否则前功尽弃!”   赵长河很快明白刚才夜无名的异常是被人整了,一时半会也懒得去分析是怎么整的,飞快抄起龙雀直奔夜宫。   凌若羽手搭凉棚,目送爹妈消失在天际,心中惴惴:“还带了雀雀……不、不会出事吧……”   那边飘渺也在说:“长河带刀去了,我看是不是趁现在一拥而上,把她拿下……这是最好的机会。”   唐晚妆就在身边,摸着下巴沉思:“我看一拥而上会有反效果,让长河处理就好。现在这个时机太巧了,长河刚刚看了一封信……不知会产生怎样的反应。”   “那我们需要做什么?”   “不用做什么,继续催动巫法效果就可以了……”   …………   夜无名远遁没有别的去处,依然只能是夜宫。   夜宫里有她两个纪元布置的强大防护,便是天道降临也能周旋。此时遁逃界外,反而可能出问题。   夜无名踉跄落在观星台上,依然感觉欲念汹涌,满面潮红。她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飞快手结法印,内视自己出现了什么问题。   这种状况就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啊……   果然内视之下立刻发现了问题,原来是借助自己头发搞出来的巫法之祭。   “夜九幽、飘渺……”夜无名咬牙:“真以为这就可以对付得了我?”   事实证明,就算夜九幽祭炼+巫法催动+飘渺保底的三重奏,一时能够生效,但夜无名想要解决起来也很容易,只在顷刻之间,她的状态就已经正常了许多。   前提是不要再有个男人来捣乱。   可惜这个简单的前提,都无法实现……夜宫的防护再强大,唯独面对赵长河形同虚设。   因为赵长河对夜宫的坐标定位点是由星河定位的,位置就在最核心的观星台,他的出现便是直接绕过外围的一切防护,直接出现在夜无名身边。   夜无名:“……”   男人骤然出现,就蹲在面前看,大脸凑得近在咫尺,已经能够感受到互相的呼吸。   夜无名再也无法凝聚心神破解巫法,刚刚解决的状态迅速倒卷。她憋着一口淤血,忍住那种想要投怀送抱的情欲,咬牙喘息:“赵长河,你也会用这种无耻手段得到女人?算我看错你了。”   赵长河饶有兴致地蹲在她面前打量。夜无名面色苍白发丝凌乱眼神愤怒的样子实在太过难得了,几乎崩碎了他对这个女人故有的一切认知。   惯常所见的夜无名,宁静淡漠,心思深不可测,目光看尽古往今来,棋局布尽两个纪元,众生为子。她可以漠然对待一切,包括她本人的生命,从来没有在乎过……连“急”这个姿态都从来没有表现过,更别提如今的慌乱了。   她这是真在慌自己会被男人上了啊……这对她来说比死更可怕?   听夜无名这么说,赵长河笑了起来:“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有这种想法?跟着看了我那么多年,一点都不了解我么?”   “别的事了解,女人方面你的节操可难说得很。”夜无名咬牙道:“对我欲望不是你自己说的么?否则你追上来干什么?”   “呃……”赵长河倒被这话说得挠了挠头:“我还真不知道我追上来干什么……或许只是她们谋了局、使了力,没达成个结果好像也说不过去。”   夜无名大怒:“你想要达成什么结果?”   赵长河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其实内心觉得能看见夜无名这副模样都已经值回票价了。   当然这话可不能说,说了九幽飘渺她们非跟自己拼命不可,花了那么多心思,你就这?   便只能道:“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情,自己真不觉得对不起谁?”   夜无名冷冷道:“没有。”   赵长河又凑近了少许,鼻尖都快要相触了。   夜无名其实并没有被定身,她可以动,却就是动不了。因为她心里憋着的,实际是要钻进男人怀里索吻,以及索要更多。   能够死死压抑自己不投入他的怀抱,已经是费尽了力气。想要后撤躲开,才不想呢。   但口中还是要说:“你想借这种机会轻薄,我永远都看不起你!”   赵长河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低声赞叹:“真美。这算不算轻薄?”   夜无名咬牙:“下头。”   “我不会用这种手段轻薄你,哪怕我真的很想亲下去。”赵长河收起笑容,认真道:“但我会把你丢在九幽飘渺她们面前,让你被她们笑话一辈子。”   夜无名心里很想说,你还不如上了我。可惜实在说不出来,只剩怒目而视。   赵长河慢慢道:“我只希望你能去向她们道歉,尤其是飘渺。当你强大的时候,我也是想这么说,只是那时候你不可能搭理……但现在这个样子,你我是不是可以谈谈?”   夜无名深深吸了口气:“你只为了飘渺?你自己所谓的恨我呢?”   赵长河伸手拨开她鬓角的乱发,低声道:“你我之间,是你我之间的事情,与别人无关。就算我想解决,也不会借她们的手段。”   夜无名抿紧了嘴唇,半晌才道:“如果我坚决不肯去道歉呢?”   赵长河忽地发起怒来:“你是不是有病?你心思缜密天下罕有,难道不知,不把这些恩怨解决,我就无法给你想要的三媒六聘?”   夜无名半张着嘴,情欲烧脑之中一时想不明白,你怎么就忽然要给我三媒六聘了?   ———— ###第900章 和尚可以带庙跑   由于赵长河并没有真趁机乱亲乱摸,少了接触,那巫法和他产生的化学反应终究没催动到极限。夜无名情欲燃烧,倒也不至于完全没有抗力,正在暗自抵抗排解,默默凝聚力量,等着他扑上来时给他一记狠的。   结果却听到了这样的一句,夜无名本来就有点混乱的CPU直接被说宕机了。   他不趁着这种万古难逢的良机轻薄,倒说起了这个?   三媒六聘?你在说什么啊?   过了好半天,夜无名才不可思议地开口:“你……给我下聘?”   赵长河没好气道:“我对你的心思全世界都知道,难不成你以为我真要用强还是怎么的?你若觉得可以用下聘问采的方式解决,那我当然会做。”   是吗……我若觉得可以下聘,他真会这么做吗?   不行了,情欲焚身,思路混乱,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总觉得这莫名产生的、本不该属于自己两人应有的对话,一定有哪不对,却一时想不出问题在哪。   正混乱间,赵长河又补了一句:“不过……瞎瞎……”   夜无名组织不起的语言也不用组织了,喘息着抬头看他。   “所谓我对你的心思全世界都知道,但或许全世界都想得不对,包括你自己。”赵长河再度挑起她的下巴:“你是不是真以为,我对你只是因为欲望?”   混账东西又挑我下巴!   夜无名暗自咬牙,内里死命排解巫法,面上眼神不屈地瞪着赵长河,传达出“难道不是吗?”的意味。   难道不是么?即使不纯是色欲,也有很严重的征服欲吧。我能不懂你?   要不是因为那点精虫,你现在在干嘛?靠得那么近,说话的呼气就呼在脸上,下巴被轻佻地挑着,你以为在逛窑子吗!   赵长河看懂了她的眼神,轻声叹了口气:“真以为我就为了这个,拿自己的命护你,导致自己沉睡三十年?”   夜无名眼眸微动。   赵长河低声道:“或者你认为,我那只不过是为了坏你好事?或者是认为,是因为我本就存有散命重修的念头,趁势就那么做了?”   夜无名终于说话了:“难道不是?”   “是吧……你是这么想的,所以从没对那一箭起过任何表示……我就知道。”赵长河捏着她的下巴,冷冷道:“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   夜无名的巫法效果越来越淡,已经到了快要解决的边缘,身上的力量越来越恢复。   她的手已经悄无声息地蓄势待发,就准备给赵长河一记狠的。   结果听了这句,手掌虚悬未动,有些出神地没有回话。   “三年相处的情分,在你眼里一钱不值。数次合作对敌,在你眼里只是达成目标的必须。”赵长河怒道:“你夜无名心无情义,淡漠高悬,我赵长河不是!”   夜无名呆滞地看着他,这话什么意思?   是在说不止有欲,是有情?   你在开什么玩笑?想用甜言蜜语那套是吧,当我是九幽呢?   “异乡异客,没有能说乡音的人,没有能玩梗的朋友。”赵长河慢慢道:“初临贵地时,与迟迟相濡以沫,她都不能……在这世上能这样的,只有你和老夏。我和老夏分歧很大,本来的走向该会是敌对,却始终起不了敌意,无非是这个缘故。他对我另眼相待,也是这个缘故,他眼中谁都是NPC,唯你我不是……老夏都如此,我呢?你知不知道和你对话时可以恣意说着那些只有你我才懂的词语,是什么感受?”   夜无名怔怔地看着他,还是没回答。   “虽然这本来就是你造成的……但老夏走后,你便是唯一。我对你再有气,也不会轻易看着你去死。”赵长河说着,撇开她的下巴:“按霸总文的说法,你欠我的,没我的允许,你不许死。”   夜无名被撇开了脸,心中怪异已极。   明明这个撇开下巴的动作很侮辱,却又不恼怒。明明他这句话应该挺搞笑的……可笑不出来。   巫法的余韵依旧影响着身与心,随着他的话语正在悸动。   “三年相处,你不在乎,我在乎。携手对敌,你觉平常,我说要紧。嫌你教我的东西没三句,那也是教了……我有今日,离不开你的引导。”赵长河淡淡道:“我不知道有情无情,但我知道你我之间不是用欲字可以概括得了的……”   夜无名还是不说话。   赵长河已经看出来了,这厮不说话并不是真被情欲烧傻了,而是主要精力用于排解巫法,不想分心组织语言。   但他还是低估了夜无名,没有想到这时候巫法对夜无名的影响已经很轻微了,并不影响思路,可却还是没有说话……这意味着什么。   赵长河也不细究,就当她是被烧傻了,继续道:“你要三媒六聘,我也不知道你会缺什么,需要我给什么……夜帝之位是你的,天道现在也是你,就连我手上的戒指都是你的,我没有任何可以给你的东西。如果有,那就是完成你的夙愿,把两个纪元的布置彻底了结。到那时候,算不算以江山为聘,看你怎么认为。”   夜无名正待说什么,神色忽变。   夜宫忽地传来隐隐的震感,似有时空被撕裂般的错觉。   赵长河神色也变了,豁然起身:“祂居然找上来了……该不会是因为你的虚弱导致的时空外泄?”   天书世界是被夜无名藏匿在虚空之中的,一般情况下很难被找到具体所在。原天道都无法从外部确认具体坐标,只能通过之前残留在内部的魔意去夺取星河,从内部破界。   夜无名与天书一体,一旦她陷入虚弱,这种遮掩藏匿就可能会有短暂的破绽,可能有一点外泄。   所以原本大家都认为,在天道决战之前不宜和夜无名撕破脸,万一打起来可能被外敌钻了空子……但大家却没想到区区几分钟的情欲都会被钻空子……正常来说这一会儿的事情而已,天道人都不知道在哪,宇宙茫茫,哪有可能会恰好感知到这位置有点小变故?   如果连这都有变故,那万一真的好上了,做起爱做的事来,那情欲烧得可一个时辰打不住,是不是都不敢做了……没那道理。   夜无名肃然抬头看了一眼,摇头道:“那点事不至于外泄……只是赶巧了,告诉她们不用自责。”   赵长河:“……”   你人还怪好嘞……   夜无名嘲讽地笑笑:“说不定我反倒要感谢祂,阻止了你接下去可能的趁热打铁?”   赵长河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有病,这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夜无名抬头望天,心中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会被找上门。大家都没有准备好……赵长河的彼岸才刚刚摸到门坎,而大家的恩怨也尚未解决,并不是适合的决战时机。何况这时候自己的负面还没完全消掉,简直是不利到家。   其实原因很简单,前两天一家三口为了找界外材料锻造龙雀,回家的时候被域外修士堵上。夜无名崩碎时空通道,那一刹的恐怖能量爆发恰恰被身在不远的天道隐隐察觉,这两天一直在附近探索。如果说赵长河一方想要找到天道只不过为了知己知彼,了解敌人身在何处;那么天道想找到天书世界就真是为了速战速决。因为祂比谁都清楚,这时候的夜家姐妹都差一线没能突破彼岸,这是他最后的胜利机会。   一旦夜家姐妹融为一体,踏破彼岸之桥,从此这个世界就再也和他没有关系了。搞个不好真被反杀都有可能,岂能不急?   死死在这附近找了两天,恰好在这时候找到,天道二话不说地决然破界,把夜无名于心乱如麻的边缘拯救了出来,也开启了两个纪元以来的第三次天道之战。   夜宫气脉与世界相连,天道一击,夜宫震颤,所有防护自动激发,汇聚成一道炫光向外轰然击出。   “砰!”天道随手一拳,炫光散乱,一个形如书册的世界外壳隐隐浮现出宇宙虚空。   三界震动。夜九幽愕然望天:“该不会是我们惹出来的吧?”   她来不及考虑,飞速祭出那个灵族大地尸傀,闪身直上战场。   在她动身之前,夜宫之中已经飞出一道人影,双手握持阔刀,重重斩向域外破界之处。   这是第三次天道之战,却是赵长河第一次与天道正面对敌,他甚至是第一次看清楚这个天道的外貌。   竟然面如冠玉、唇若涂脂,是个很帅或者说很花美男的男子……只是他此刻看上去非常大,一个世界在他面前也就和他的脸差不多大,仿佛一个星球也只是被他握在掌中。   赵长河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一直以天道的概念名之,实际上他是一个横行宇宙的修士,有他自己的名字,不知道叫什么……   第二个念头才是:天书之内自成世界,究其本质也就是和小小戒指内有一个屋子空间的概念是一样的。当人钻进戒指,看见的是几亩空间,当人在外面,戒指就只是带在手指的大小。   天书亦然,在外界看去,这就是一本普通大小的书。所以界内看界外,看上去就像蚂蚁看巨人。   念头闪过,阔刀已经斩出界外。   一只很干净修长的手直接硬碰硬地拍向刀锋,似要把赵长河连人带刀拍得粉碎,巨大的阔刀在他面前简直像一只绣花针。   同时伴随着轻笑的讥嘲:“你以为当初真是靠你那一箭逼退了我?”   掌与刀未曾相交,在二者之间已经爆出了恐怖的能量对撞,龙雀的尖锐破空之意恶狠狠地劈进对方的能量之中,第一时间势如破竹。   天道“咦”了一声,手掌一翻,从正对刀锋变成了压制刀侧,似是对这一刀的强悍感到十分意外。   便是绣花针,也能扎手的!   赵长河来不及高兴自己秒打脸的表现,刀侧传来恐怖无比的压力,浑身气血差点直接爆裂,闷哼一声向后倒退。   一只玉手从身边探出,接下了天道接踵而来的一击。“砰”地一声,各自微退。   赵长河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怪异。   原来你有力气啊……还好刚才没真轻薄,不然怕是真要死她手里。   但夜无名是借着世界之力才能勉强和天道旗鼓相当,但这一刻状态并不好,仅仅接这么一击,嘴角便淌出了血迹。与此同时,世界震颤,地震海啸突兀爆发。   天道后退之中都愣了一下,继而狂笑:“夜无名……哈哈……你居然情欲未褪?刚才莫非在与这男人苟且?这是你吗哈哈哈哈……”   笑得乐不可支,连追击都一时没去追。显然夜无名这种表现简直比杀了她都有意思,社死也是死嘛……   夜无名懒得搭理他,飞速拉住试图再上的赵长河,秒传念:“今日我们的实力还是要比三十年前强一些的,当年需要谋划才能做到的局面现在可以直接成型。速让若羽持星河构建空间束缚,你与九幽飘渺封锁三面,只需要一刹那就好……”   “然后呢?你又和他爆了?”   夜无名显然还是这个思路,此刻更有理由:“不然如何?现在本就不是决战之时,托你们的福搞得形势更不利,再无决死之心还打什么打?别婆婆妈妈,快安排!”   “我刚才都白说了?”赵长河冷笑:“女人,我说了你的命是是我的,没我的允许,不许死。”   “你特么……”夜无名忍不住粗口都爆出来了,神经病吧你……   但天道之拳再度轰来,她也没闲工夫和赵长河吵架,拉着他继续飞退,已经退往界内。   巨大的人影突兀出现在面前,却是夜九幽携带灵族尸傀堵在了界膜位置,如山般的拳头恶狠狠地抵在天道轰来的拳劲上。   与此同时,凌若羽手持星河,突兀出现在侧面。   星河剑横贯而过,毫不客气地穿过尸傀的手,在中间构建了一个独立虚空,恰恰把天道和天书世界隔在两端。   夜无名急道:“没有用的,他很快就会破灭这个空间,若羽你先回来!”   凌若羽转头看了她一眼,倒是很乖地退回界内。另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是么?”   凌若羽夜九幽都退回来了,赵长河却突破了界膜,到了位界之外。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赵长河的身躯开始变大……又或者是天书世界正在相对变小。   赵长河此刻再看天道时,也就是个正常人类大小,还特么没自己高呢。   界内界外的奥妙,不过如此。哪有什么被他掌握乾坤的窒息?   赵长河嗤笑一声,一把抄起了悬浮宇宙的书,揣进怀里转身就跑。   天道:“?”   夜无名:“?”   “发什么愣呢?他找上门了难道我们不能跑?我尽量拖住他,死瞎子受伤了,趁机调理。还有,你们筹备了那么久的巫法,区区一根头发都可以让死瞎子发情的,对天道有身躯有魔魂,难道只有一个追溯的作用?他人都在面前了还追溯个啥,看看能不能换个套路催动个什么其他法门,弄他!”   “抓紧时间,你们老公拖不了太久!”宇宙虚空之中,男人身背一把刀、怀揣一本书,疯狂向远处的星球跑路。   身后跟着一个气急败坏的花美男,奋起直追:“赵长河,别让本座捉住,必将你碎尸万段!” ###第901章 流浪天书   世界之内,女人们被赵长河的操作惊得目瞪口呆。从来没有人想过还可以怀揣着整个世界跑路的,连夜无名都没这么想过。她所谓的把天书世界隐藏一般是空间转移,主要还是遁入不同的次元内。   身在井中,自有思维局限,哪怕夜无名已经跳出界外遨游诸天,还是很难在脑子里把自己所处的世界当成一个可以揣着跑的东西。   这种思维只会诞生在真正的外来人心里,比如原天道,再比如赵长河。   都说了天书是法宝是法宝,法宝不就是让人带着走的嘛?搁原地的那叫阵法或陷阱。   再说了,没看过流浪地球还没听过嘛?   一天天的等在这里等着被人找上门,不是傻逼嘛……之前天道在这里暗子无数暂且不说,后面这三十年时间完全可以用来跑路嘛,早都不知道跑到宇宙哪个旮旯去了,谁能找到?   所以说,还神特么布局两个纪元算尽一切的夜帝,就是个蠢女人。   赵长河跑得很欢快。   里面女人们就欢快不起来了。无论这局面看着多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是多危险。   那是赵长河单人独力,在面对彼岸境界的恐怖强敌的追杀!   在这种追杀之下飞速闪转腾挪,大家在“车上”应该会被甩得颠三倒四的,但很出奇的完全没有感觉,该怎样还是怎样,都感觉不出是被人带着跑。仔细感知,赵长河不管自身怎么腾挪迁跃,怀中的天书都用能量稳定包裹着,不动如山。   他在最危急的时刻,还在顾虑大家在界内呆得舒服不舒服呢……   “我要出去帮他!”夜九幽试图向外飞。   夜无名一把拉住她:“别去!现在我们境界未破,强行作战必有伤亡。他怕的是任何一人有伤亡,你以为他真是怕决战不成?”   夜九幽看了她一眼,夜无名嘴角仍有血迹。   如果夜无名刚才状态正常,说不定这一战还可以打……可好死不死的凑在这种时候,当世最强主C夜无名伤了……赵长河自陷险境,至少一半因素是期待夜无名快速恢复。   想到这里,夜九幽难免还是起了几分自责。不整这出活的话,赵长河也不用受这番危险。   她失去了和夜无名针锋相对的力气,直接离开:“现在听长河的。你尽快恢复,我去和她们琢磨一下巫法。”   夜无名目光有些迷蒙地看着夜九幽飞速下界,抿嘴无言。   旁边凌若羽抱着星河,怯生生道:“娘……需要我做什么吗?”   夜无名目光落在她身上,柔和了下去:“我把夜宫掌控权给你共享……到需要的时候,你可操纵夜宫防护之阵发动一击。”   “夜宫之力借我,那娘你呢?”   “我去一趟四象教总坛……之前和她们商议的东西,不料会应在这里。”   凌若羽欲言又止。本来想问你的目光看透古往今来,算了那么多东西,大部分还是很成功的,可为什么连情书这种小事都算不到……是因为算不了自己?   可现在显然不是问这种话题的时候,凌若羽老实站在夜无名面前,任她一指点在眉心。   很快就感到这个环境开始与自己融为一体,不仅是夜宫,就连天地之力也如指掌。凌若羽有些震骇:“娘……”   “别慌。”夜无名微微一笑:“这可不是我要寻死的意思。”   凌若羽:“……”   都能抢答了……   夜无名轻声叹了口气。其实说算不了自己,倒也不尽然,命运线上有一些比较大的方向还是可以看得见的。去捋自我未来命运线的尽头,怎么都有一种感觉:天地之间再无夜无名。   但现在再看,却开始模糊,原本似乎有了尽头的线,从某一节点上倔强地延展开来,隐隐约约,再难看清。   命运是能被干涉的,只要有足够强的实力,以及誓不罢休的意志。   可那意志不是自己的,自己没有那种想法。   那是谁?   ——没我的允许,你不许死。   夜无名抬头看了一眼,世界在他怀里,看出去就是他的胸膛,此时看上去感觉人都被他揣兜里似的,有种很强烈的归属感。夜无名死命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出脑海,飞速下界去了京师。   什么归属感,要说归属也是天书的归属,和人有什么关系!   但自己身合天书,自己就是天书……   “陛下。”下方传来皇甫情的声音,夜无名抬眼看去,四象教众人板着脸站在地底祭台:“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你们还不如去找夜九幽飘渺唐晚妆要解释。”夜无名直接盘坐在祭台中间:“还好赵长河有节操,如果刚才真的趁机对我做了什么,强敌来临,尽为齑粉,那就真叫死在女人肚皮上。”   三娘:“……你确定你说有节操的这个人是赵长河?”   夜无名瞥了她一眼:“是。”   四象教众人集体后退半步。   大家都大致经历过这么三个阶段:一开始觉得这男人毫无节操,快爱上的那会儿才会觉得他哪哪都好,分明节操满满,以前都是误会。到了以后老夫老妻了,又重新觉得这男人确实节操不多。可谓看山是山的三重变化复刻。   如今仿佛一群过来人在看一个萌新走在自己曾经的路上,眼神充满了喟叹。   “你们那什么表情?”夜无名不知道大家在想什么,飞速在说:“现在需要最强盛的四象大阵,我为阵核,四象各居其位,不能再用夏迟迟身兼两职的替代了。我把岳红翎挪过来,你们各自就位。”   随着话音,岳红翎踉跄着出现在台下,眼神震惊。   四象教众人也压着心中震惊,各自就位。夜无名这一手太强了,连动作都没见动,突兀就把一个大活人从苗疆挪到了京师。对方可不是没有反抗之力的普通人,是御境三重、当世最强剑客岳红翎,竟然连个反抗的意识都没兴起,人就已经过来了……   这就是夜无名吗……哪怕大家都尽量高估她的实力,也从没有眼下这一刻的直观。   赵长河打算推这种变态?   夜无名淡淡道:“四象大阵有多类功效,你们往常只注重于威力杀伐,忽略玄经妙法。虽是形势使然、传承有缺,不是你们的问题……反正眼下还是听我指令。”   岳红翎收拾心情,问道:“怎么做?”   夜无名目光落向西南:“等配合,这一次巫法为主。”   巫法能对夜无名生效,自然也能对天道生效。相比于一根头发丝,这边对天道的玩意儿收集可多得多了……   这也是自夜家姐妹诞生以来,夜无名第一次把自己放在配合夜九幽的位置上。   苗疆,巫法祭坛。   在夜无名前赴京师之时,夜九幽“吨”地一声,把硕大的尸傀搁在祭坛上,直接覆盖了整个洱海平原。   飘渺飞速祭出此前崔元央抱琴等人收集的魔魂袋子,二话不说地洒在尸傀上。   魔魂呼啸着进入尸傀,那尸傀的钢铁身躯也肉眼可见地开始有了肌肉的弹性光泽,似乎要凑成一个弱化版的天道复刻,也似是夜九幽此前演示的“造物”过程。   这不是尸傀也不纯是造物。巫法惯用雕刻草人木人等作为主体的替代,操纵人偶的一举一动就会反馈于本体,加诸伤害也会被本体承受,这是巫法惯例。   而在夜九幽飘渺手里,这“人偶”的档次自然高了无数倍,直接就是天道的复制人。   曾经只打算用于追溯天道本体所在,其实是大材小用了……当明确天道位置就在面前,能够选择的手段太多了……   夜九幽手指轻点尸傀眉心,尸傀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   这两端的筹备工作说来话长,实际耗时很短,都不如赵长河与夜无名挑着下巴说那几句话的时间长。   就这么短短时间里,赵长河已经险象环生。   此前被凌若羽持星河切断空间阻碍了一下,赵长河趁势跑路拉开距离,但也就阻得这么一下,天道很快抹平空间追了过来。   赵长河是直接闪现降临,一步数万里,看似跑得飞快……可惜的是在宇宙层面,所谓“数万里”和尘埃也没有区别。在天道眼里,赵长河甚至都算得上还在眼前。   天道轻轻弹指。赵长河正习惯性地闪现,却骤然感觉空间一阵混乱,整个人差点被直接扯碎,死无全尸。   好在他的临场反应极快,瞬间刹车。旋即醒悟自己的所谓闪现并不是一步跨过去,本质上还是在玩弄空间折叠,从这边的空间点直达另一端。既然是空间的变化,就是可以被搅乱的,对方直接搅碎空间,自己等于直接闯进了绞肉机里。   由于境界上的绝对碾压,便是自己试图捋顺空间,也争不过对方。   难道要被限制得连闪现都做不到,必须靠飞?   赵长河心念微动,忽地往怀里摸了一把。   天书散发着幽幽的光,前方空间瞬息抹平,直接闪了过去。   天书是法宝!时与空,历来就是天书最典型的一页,自然也是这法宝应该发挥的效果之一。   天道跟在后面都看傻了,这法宝老子折腾了两个纪元都没法用,你上手就随便用?   殊不知正在四象祭台上和四象说话的夜无名面色微红。作为书灵,赵长河刚才摸那一把是真正结结实实地在摸她……然后很难言地注入了一丝“法力”,沟通“书灵”,告诉她“给主人扫平空间”。   确实法宝是这么用的没错,之前就用天书倒模测试过了,用在真天书上方法一样。   书灵本来是可以拒绝的,都没认主呢,让你用了?   但这一刻书灵小姐毫无抗拒地让用了。   这不没办法么……夜无名叹了口气,还是传念:“你再拖延片刻,尽量不要多用天书之力,否则我伤势难愈。”   “知道了。这一手只是让他觉得这招没用,换个方式。”   “嗯。”夜无名道:“你……小心。”   “呵……”   赵长河轻而易举地靠软饭破解了天道拦截,继续飞遁。天道果然觉得无法再在空间上玩什么花活,也只能靠自己的跨越距离比赵长河远,闷头去追。   赵长河扭头一看,心中有些小小的诧异。   天道的闪现距离比自己当然是远了无数,瞬息接近。但这个表现力竟然比不上夜无名构建空间通道、任意隔界穿梭的水准。   是因为各有所长,天道在这个方面确实比不过夜无名?还是因为天道顾忌法宝的作用,担心空间通道被反过来崩碎,不敢做得过于嚣张?   不管是哪种原因,这次的逃亡更有了几分信心。   “嗖!”后方能量袭来,天道已经达到了出手距离。   赵长河二话不说地挥刀后斩,恐怖的能量冲击而来,赵长河整个人被轰飞老远,恶狠狠地撞在远处一个小天体上,天体被撞成了粉末,悠悠飘散虚空。   赵长河擦了把血,借着被轰飞的距离,亡命再逃。   确实打不过,力量层次有绝对的差距。还好龙雀重锻得太是时候了,自身力量与龙雀互相加持,足以破开对方的攻击,受点冲击还算好。   带刀上夜宫,是防夜无名心思难测……想不到用在了这里。   另外……能接一击不被秒,其实也属于亮血条,真不是不能打。   “赵长河……”天道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茫茫宇宙,你逃不掉的。没有空气、失重……你现在的实力虽然勉强能够身处其中,却必然对实力发挥有很大的影响,何必苦苦支撑?”   果然赵长河的实力也让天道觉得意外棘手,竟然开始劝降。   “你有病吧。”赵长河回手竖了个中指:“我不支撑,脑袋送给你砍不成?”   天道却道:“你我无必杀之仇,若能交出天书,饶你不死又有何不可?”   赵长河只用了两个字回应:“傻逼。”   “你!”   “你什么你,这一书里揣着都是我老婆,交给你?你老婆先给我玩玩?”   “……你可以把人带走,我要人何用?”   “夜家姐妹是天书自生之灵,人带走书给你?你先把你老婆灵魂抽走,肉体给我玩玩。”   “不知好歹!”   “老子一生反骨,从来不知什么叫好歹,滚!”   “嗖!”几句对话间,天道已经拦在他闪现的路径之前。显然劝降不过动摇心志,他从来不可能放过赵长河。   赵长河却早有准备,向前不过是个假动作,实际骤然下坠,却是向下而行。   宇宙可不是平面……他的逃亡自始至终都是有明确目标的。   天道刚才劝降的话语说得并没有错,宇宙之中的环境对赵长河而言实在太不习惯了,逃得久了恐怕都不要人打,自己都呆不下去……以他目前的水准遨游宇宙还是有些吃力的,更别提对敌了,需要有个脚踏实地的感觉,一个合适的战场。   眼前路过的这些天体都不靠谱,真正靠谱的地方是上次去的修仙世界,那才是自己惯常的战斗环境。   或者说是那个世界的上级世界……因为那个世界的级别好像还不如天书世界,极有可能也只不过是个次级位界,那个位界所在的主体环境才是真正的大修仙界。天道极有可能就是来自于此,天书也是诞生于此,只有主位界才能诞生这么强大的修士和法宝。   既然大家都来自于同一个地方,说明实地不远。   极有可能,现在所处的整片星域都是。对于一整个修仙星域来说,一个修仙星球就像普通世界的一个州郡而已。   乱星海嘛……   所以只要抵达任意一个行星,就知道自己的判断对不对。   赵长河举目而望,最近的一个行星就在下方不远。   狂暴无匹的力量从上方轰然斩落,天道竟然有些急了。   赵长河心中笃定,不降反升,持刀向上跃斩:“滚!”   能量早已不纯粹是能量,它们有着太多的变化与法则的运作。   而赵长河曾经隐隐猜测过,天道的主修法则是什么……如若没有猜错,自当是岁月。   否则九幽这样的长生种又如何会说,唯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轰!”一瞬对决,刹那枯荣。   赵长河的黑发迅速变白,整个人断线风筝般掉落下方。   鲜血漫天洒落,却伴随着赵长河的大笑声:“岁月无情,命运摆布……说穿了不过如此。何谓彼岸?哪有那么复杂,超脱这些,便是彼岸。” ###第902章 不过是逃避   大道至简。道理是很简单,但怎么才能做到摆脱这些?   至少眼下的赵长河没能扛住岁月的流逝,头发都白了。   但他依然笑得很欢。   因为他不像当初若羽撞上巫法,从头到脚都在变老;也不像当初在天河测试时光的时候,让枯杨生华。   他的身躯扛住了苍老衰变,依然如故。面孔也依然青年,英俊阳光。   仅仅是头发变白……算是部分衰老的标志,但一点都不影响战局。说不定还更帅了,毕竟还有人就要染白,冲国人均白毛控嘛,虽然不是对男的……   扯远了。这种局部的衰变影响,意味着有空还可以休整调节回来的,没什么问题;最主要是意味着,赵长河能扛得住天道级别的岁月衰变。   那就不过如此。   彼岸已经推开了那扇门,隐现曙光。   果然战斗才是最快的提升方式,即使这样的越级是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赵长河反倒更觉激情与乐趣。   狂笑声中,赵长河整个人砸进行星大地上,轰然砸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远处风声闪动,这疑似“天外陨铁”的降临惹来了不少修士的关注,纷纷前来窥探。   赵长河浑身骨骼都快碎了,辛苦地咳着血撑起身子,心中却更加有了底。这确实是个修仙星球——也就是说之前的判断完全正确,这个星域就是一片乱星海,绝大部分行星都是修仙大陆。   这才是星辰大海……区区一个小世界的修行,才哪到哪……现在赵长河甚至怀疑彼岸都不是修行的最高境界,上面说不定还有呢。   念头一闪而过,上面传来惨叫声,靠近探视的修士们惨遭天道毒手。   赵长河心中一凛,这个天道果然是魔修,一点道理都不讲。   惨叫声中竟然隐隐听到了这样的言语:“是洛川……”   “洛川,你胆敢在天玄星滥加杀伐,真以为此星无人么!”   这厮真有名字,叫洛川……听着居然一时有点不习惯,仿佛从一个虚无的概念落成实体,也从九天之上掉入凡尘。   但事实上心中一直就知道是这样,都是不同维度的生命,哪有什么虚无与不可名状,认真说来还挺好看呢。   赵长河懒得考虑这些,趁着上方的刹那混乱,飞速从地底融于土行,无声无息地钻到了地下水处,又融于水行,直达大海。   空间法则不能随便用,天道比自己更娴熟,还不如测试一下其他方面。大陆之上和宇宙之中的最大差别就是有没有地水火风、五行元素。时空奥妙玩不过天道,别的方面看看有没有可以争取的地方。   洛川这种魔修,有一定的可能,对于自然是相对偏颇的。即使没有短板,也会因为刚才一直是用空间跳跃而误导天道的思路。   果然赵长河刚刚离开,洛川就出现在他跌落的坑底,旋即皱紧了眉头。   他习惯性地感知周边的空间变化,竟一时感应不到,不知赵长河往哪边遁走了。   张开神识覆盖整个大陆,竟然还是没有。   继续扩大搜索海外,第一时间扫视海中,竟然还是没有。旋即发现了踪迹——赵长河人都在九天之上,差一点就离开这个行星了……   地、水、风。   赵长河各方面之御,或许比专研某一项的差,但其全面性真有点让洛川叹为观止。就这么一刹那的功夫,居然真就差点让他脱离了自己的追杀。这还是受伤颇重的状态呢……   当年确实知道此人浅尝辄止接触过多方法则,但不可能有这么深的沉淀,这三十年的重走修行路,真是一次绝妙的蜕变。   他心中杀机更起,这样的天生战士绝对不能继续成长下去,否则不需要夜家姐妹,单是赵长河一个人都够自己喝一壶的。   洛川瞬息闪现,再度追了上去,拦截在大气层外。   却见赵长河一个扭身又落了回去,直奔海岛一处仙山。   那一看就是一个强大修士的灵山洞府,禁制无数,护山大阵强悍绝伦,散发着让人胆战心惊的气息。   身后洛川的攻击再度来临,赵长河一个闪现飞速避开,洛川的攻击轰然落在那仙山的护山大阵上。大阵反击轰然回弹,一道强横的五色炫光直冲霄汉。   “原来赵长河也是会引人伤及无辜的么?”洛川一把震开大阵反击,语含嘲讽:“所谓侠名也是虚伪。”   赵长河才懒得搭理他,第一时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外貌,习惯性的变成王道中的样子。然后左手再度探入怀中,摸上了天书。   起初落入这个星球引发伤及无辜,是无心之过,也是没想到这么细。而这一次引护山大阵则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刚才听见别人说了,“真以为此星无人么”……这个星球上的顶尖修士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外来魔修在这里恣意妄为的,必会出手。赵长河观测海陆,发现气脉汇聚于这座仙山,这里必是此地真正的掌控者所在。   这还不借力,更待何时?   果然洛川正在嘲讽时,护山大阵洞开,一把金光灿灿的巨剑轰然飞出,伴随着苍老而平淡的声音:“天玄星不是尔等魔修妄为之处,阁下再不回头,休怪我等狠辣无情。”   洛川冷笑:“本座追杀仇敌,识相的少掺和,否则别怪本座不留情面。”   那人的声音依然平淡:“这位道友同样请回,私人恩怨莫入此星。”   “轰!”巨剑冲在洛川身上,狂暴的能量卷得海天狂啸。   与此同时一只大手从山中拍了出来,似要把赵长河拍出这个星球。   赵长河却毫不在乎这一拍,连闪的姿态都没做,摸在天书上的手注入了浑身所有力量:“就是现在!”   …………   就在疯狂逃亡的过程里,夜家姐妹不断在神魂交流。   “你的伤怎样了?还需要多少时候?”夜九幽心急火燎。   “天道之创,虽然受伤不重,想要痊愈是没有那么快的。”夜无名平静回答:“但只图压制的话,再给我十几息的时间。”   “若要压制,事后痊愈是不是会更麻烦?”   “是。”   夜九幽没有再问,夜无名也没多说。   事后痊愈更麻烦,又算得什么呢?   两人的心神都落在外界,赵长河一刀破开生死路,把天体撞得粉碎的场景。   他的战斗从来如此……霸道起来好像经常一刀分胜负,更经常的却是遍体鳞伤。因为他绝大部分的战局都在挥刀面对更强者。   夜无名的目光再度落在苗疆,无数灵族巫师正在结阵念念有词,夜九幽和飘渺都在闭目施术,气氛肃穆压抑。   大家再急也没用……不仅是她夜无名的伤势没这么快搞定,那边巫法的准备与普通阵法也并不是一回事,并不是说生效就生效的……有些巫法甚至要进行什么七七四十九日之类的才可以生效,也正因有如此多的前置,真正爆发起来才能让人难以抵御。   前摇越久的技能,威力自然比瞬发技能强,连赵厝的游戏都知道这么设定,这是天理。   面对天道这样的敌手,没有办法将就,否则只是浪费机会。   但越是这样的前摇,赵长河的压力就越大。夜无名看过无数次赵长河承受巨大压力生死一线的战局,但以一个被保护者的身份去看还是第一次。这种体验让人心情非常怪异,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   世界忽地一阵震颤,正是赵长河落入行星,一刀回斩,此时再也无暇顾及维持世界的稳定。   但没有人有闲工夫在乎此时的天摇地动,所有人都在怔怔看着赵长河瞬息白头的场面,集体失声。   夜无名紧紧捏住了拳头,指甲不自觉地掐着掌心,竟隐隐掐出了血迹。   “原来他叫洛川。”夜九幽低声自语,声音里透着刻骨的恨:“我知道了。”   ——意外有了真名,对巫法还有额外作用。   夜九幽最恨的人从来不是夜无名,是天道。   “差不多了……”见赵长河引洛川攻击别人的护山大阵,旁边一直观察的唐晚妆闻弦歌知雅意,飞速道:“就是现在。”   夜九幽划破自己的手指,一滴鲜血滴在尸傀额头。   “轰隆隆!”尸傀坐起了身躯,骤然一掌插进自己的胸膛,抓住了一颗血淋淋的巨大心脏,一把捏得粉碎。   那边洛川正应对巨剑攻击,忽地心中一阵绞痛,心脏似乎要崩碎一样。   好在他实力强绝,千钧一发之际护住心脉不失。那巨剑却在此时从他身上冲过,洛川紧急一闪,飞遁万里试图避开。   皇宫地底天穹之内,四象闪耀,夜帝归位。   四象教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夜无名消失在中央,不知道哪里去了,连气息都找不见。而自己的四象关联也与夜无名失去了联系,其关联上临夜宫,下达九幽。   ——从来没有一个夜帝,所谓夜帝不过天道强分的秩序,当秩序重归混沌,光暗集于一身,那就是天书的本源重现,撕裂的天书之灵重归。   夜九幽睁开了眼睛。   身边的飘渺骇然转头,她发现夜九幽的气息变了,多出了不属于她的秩序,不属于她的仪轨,不属于她的命运与气脉。   那种气息很熟悉,悠悠高悬,夜帝无名。   这种感觉飘渺是有经验的……她也曾经和别人神魂纠缠,犹如一体。   夜家姐妹合体了!而且竟是夜无名主动放弃自己的存在,以夜九幽为主体的合体!   赵长河抚摸天书,再也不是摸夜无名了,摸的已经是夜九幽。   天书开合,时空,光暗,生死,真幻,五行……各种各样的法则汇聚一处,在书页上凝起一团如同宇宙黑洞般的混沌幽影,冲着洛川遁逃之处轰然碾过。   夜家姐妹合体后的力量,真正突破了彼岸的力量……甚至不仅仅是初期,一旦成型,至少中期。   同时被巫法、巨剑、天书三者合击的洛川终于再也没能扛住,整个身躯被冲得破破烂烂,连刚刚护持的心脉也没护住,心脏直接爆裂,内脏碎片都随着淤血狂喷而出,瞬息之间遁逃得无影无迹。   而此刻的赵长河恰恰被仙山之中的巨掌拍中,在千钧一发之际,夜宫之中的凌若羽策动夜宫防护,群星闪耀,护持周天。手掌砰然击破星辰,力量却被抵消大半,只剩少许落在赵长河身上,将他拍皮球一样拍离了这颗行星。   赵长河断线风筝一样在宇宙之中飘荡,已然昏迷,完全是因为惯性继续向前向前,游荡向不知名的地方。   星域之中有不少怪物睁开了眼睛:“刚才那堪比黑洞的强绝攻击,是什么法宝?”   “危险。”夜九幽飞身而出,一把揪起赵长河的身躯拖入天书之内。   一本天书翻着页,如流星飞遁,直赴星域边缘。   有人来临之时,已经再也找不见。   …………   星域边缘,次元虚空。   天书隐匿其中,静静闭合。   书内世界岁月静好,世人依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惊心动魄的战局。只知道三十年来没有发生过的灾难,地震、海啸,都在刚才突兀来了一次,但很快消弭,朝廷正在组织救灾。   夜宫之中,夜九幽抱着浑身浴血的赵长河,紧紧抿着双唇。   她的识海并不平静,头痛欲裂。因为两个神魂正在纠缠扭曲,有互斥之意。   即使夜无名自愿、即使夜九幽也可以接受、即使双方本为一体根本没有任何阻碍,但双方绵延两个纪元的对于对方的不满与排斥还是本能地在发挥作用,这不是自己想无视就无视的,不以个人意愿为转移。   当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双方几乎是完全同步地产生互斥。   排斥得更强烈的是夜九幽:“你给我滚,谁让你和我合在一起了!”   夜无名淡淡道:“有本事你泯灭了我,就像当初飘渺可以随时泯灭崔元央一样。不要告诉我你居然手软。”   “你为什么不自我泯灭?”夜九幽冷笑:“难道是因为赵长河说过,没他允许,你不许死?”   夜无名淡淡道:“你想多了……只不过是因为他因我而再度重伤,我必须看着他复原才能安心离去。”   夜九幽道:“那你滚出去啊?”   夜无名沉默。   然后夜九幽也沉默。   融合一时爽,想要分开就没那么容易了。就像两瓶不同颜色的颜料倒在一起,以两人的能力想要分开不是不可以,但显然需要一定的时间,毕竟都没有经验。   做这件事最有经验的那个人是赵长河,他正在昏迷,头发苍白,血迹斑斑。   夜九幽失去了和夜无名吵架的心情,轻抚赵长河的面庞,低声道:“他总是这样……”   夜无名不语。确实总是这样,从出道起就是这样,从来没变过。只不过以前为了别人,这一次为的是她夜无名。   理论上三十年前也是,但绝对没有这一次的直观。   如他所言,三十年前那一箭,可以认为是他想要破坏夜无名的计划,也可以认为是他本就存有散命重修之念,各种因素……没有什么触动可言。   但这一次不是。明明白白,就是为了她夜无名。这一次不是,那就可以证明上一次也不是。   他说不仅是有欲的。没有人会为了那点欲望,连命都不要。   他在为自己的话立下佐证,书页开合,铭刻此心。   “所以你呢?”夜九幽忽然问:“你的自我融合,是为了那一刻的时局,还是为了你我的彼岸之悟,还是为了逃避?”   夜无名静静看着赵长河的头发,随口回应:“逃避什么?”   “逃避他让你道的歉……逃避你和他终将面对的关系。”夜九幽冷冷道:“从三十年前开始,由始至终,你所谓完美的计划,都只不过是在逃避而已。” ###第903章 擦擦那里   “你又懂了?”夜无名语气讥讽:“我怎么不记得我们有过什么心灵相通,别用你那阴沟里的思维来揣测我。”夜九幽冷笑:“你光明你磊落,怎么嘴巴跟缝上似的一个字都不肯跟合作者说明白呢?”   夜无名淡淡道:“因为他还不配是合作者。”   “我看你嘴巴不是被缝上,是焊上,毕竟比铁都硬。”夜九幽冷笑道:“不配合作,但配亲你啊。”   说着直接俯身,吻在赵长河嘴上。   夜无名:“你干嘛,等、等一下……”   合体一时爽,还是接近自我消亡式的合体,却忘了当把主动权交到夜九幽手里之后,自己的处境比当初的飘渺都要蛋疼。   人家飘渺随时可以夺取身躯控制权,崔元央压根没法抢。之所以会闹得总被轻薄完全是君子可欺之以方,被小绿茶坑了。而现在自己却把控制权白送,在夜九幽手里还想轻易夺回那是不可能的。   眼睁睁地看着夜九幽亲了下去,竟连阻止都阻止不了,识海之中死命反抗拉扯,却如何拉得回来?   夜九幽只不过是强忍着头痛感,就轻而易举地吻上了男人的唇。   同时传念:“我不管你怎么想,我的夫君受伤了,我必须给他疗伤。你要么配合疗伤,不想配合就自我封闭,别在这扯后腿,还是人吗?”   夜无名:“……”   单论疗伤这一项,夜九幽有创生之能,强悍是很强悍的,但对于疗伤不算太对症,不像青龙回春那种草木滋长的滋养之效。而这一项夜无名囊括四象,是最佳选手之一。   赵长河这次伤重是为了谁啊……于情于理她都该配合帮赵长河疗伤才对。   夜九幽很快感觉识海内的挣扎拉扯一下就没了,头也不疼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凉之意从体内滋生,通过自己的唇舌渡进赵长河口中。   夜九幽也泛起一种奇怪的感受。   夜无名这表现,像极了被强暴的小姑娘死命挣扎,然后被附耳威胁了一句什么,挣扎的力气变小,老老实实躺平被啃的感觉……   甚至都能脑补出那种含羞忍辱闭目偏头的表情,只要想想这种表现出现在夜无名身上,夜九幽就别提多欢乐了。   “你在那脑补个什么?”识海中传来夜无名咬牙切齿的声音。   夜九幽:“……”   大家虽然没有心灵相通,可毕竟此刻神魂交缠,思维太过凸显的话就很难瞒过对方的感知。夜九幽眼珠子转了转,吻着男人的唇传念:“难道不像吗?”   “当然不像。”夜无名切齿:“这是我在上,主动为其疗伤,你在脑补什么被强暴的小姑娘?”   “是吗?”夜九幽笑嘻嘻:“那你舌头叩个关。”   夜无名怒道:“身躯是你控制,我怎么叩……不是,疗伤为什么要伸那个!”   “你真不懂假不懂,这叫香津暗渡,玉液相缠,效果会更好的……”   “哪来的歪理?疗伤是靠的对应的能量,岂是这种玩意儿?”   “你我身为此界之灵,自可细化定义。以前或许差一点做不到,现在你我归一,已经可以了,我的妹妹。”   夜无名:“……”   是了。此界由我定义,这才是真正的天道,也是真正的彼岸。   洛川试图做到的也是这一点,定义此界的一切,生灵的命运不过是其中很普通的一项罢了。   如今姐妹合一,她们确实可以做到这一点了……只不过如今的定义权实际在夜九幽手里,不是她夜无名……她已经拱手让出去了……   现在夜九幽说需要什么暗渡,说需要什么交缠,那就是真需要。   夜九幽已经叩关而入,反正她和夫君光明正大。   可怜夜无名憋着脸,神魂都微微有些发抖。   仅仅唇对唇的渡气还好说,这种是会有感觉的……而现在这副躯体的感觉也就是她的感觉。   夜无名很想呼唤飘渺,问她当时是怎么过来的。可夜九幽连发呆的机会都不会给她,已经传念:“你刚才说的,是你在上,你在疗伤,那现在你来啊。”   传念未落,夜无名已经感受到了夜九幽让出了部分身躯控制权,于是那和男人相吻的感觉更明显了,完全就是自己在吻。   夜九幽的传念还在继续:“动啊,怎么不动了?不是说你主动疗的伤,不是被强暴的小姑娘吗?”   夜无名用力抱住下方的男人,恶狠狠地卷了上去。   魂海深处,夜九幽抄着手臂斜眼看着,觉得感觉怪怪的。   虽然很想看夜无名这副傻逼样子吧……但与赵长河其他女人不一样,这个会让她感觉到很强的醋意,很不舒服。   以至于明明是自己促成的,这一刻却不想了。   她再度回收控制,感觉就像揪起夜无名丢到一边似的:“这是我夫君,你有什么资格亲?一边去,做好你的辅助工作。”   夜无名暴怒:“你……”   话还没出口,就听赵长河轻轻地闷哼了一声,似在昏睡之中感觉身躯的痛楚而无意识地呢喃。   这是伤势有所好转的标志,神魂有了一定程度的苏醒。   夜无名想说的话吞了回去,默默输送青龙法则。不管怎么说,帮赵长河疗伤确实是第一位的,别的都往后稍稍。   夜九幽也暂时不去挑夜无名的事了,认真治疗。   其实刚才哪怕一直在互怼,双方的心神也没脱离赵长河的身躯,两人都能感受到他躯体的破败不堪,以及岁月侵蚀的痕迹。   有时候夜无名都必须承认,即使没有任何干涉,也有“命运”的概念始终在冥冥生效。比如这三十年醒转之后,赵长河受到时光方面的触动感悟是最深刻的,洛川的技能恰恰落在赵长河最有领悟的方向上,导致扛个严实。但凡换个没这么精研的方向,说不定都已经死了。   这便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而这次伤而不死,只要能救回来不落后遗症,那以后对赵长河的好处无可估量。那是真正吃了彼岸的法则,正面感受到了那扇门背后应有的风景。一旦消化,他的彼岸之路会比任何人都快。   只是这“救回来”还“不落后遗症”,属实没那么容易。单是化解他体内残余的天道之力就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别提还需要把受损得像块破布的身体恢复如初,起码短时间内不太可能。   夜九幽亲吻渡气了一阵,直到渐渐将天道残留力量驱逐殆尽,赵长河痛苦的轻哼终于渐渐平息,进入安稳睡眠。   她微微坐直身躯,轻抚赵长河不自觉皱紧的眉头,将它抚平,继而定定地看着他平静睡眠的样子,低声道:“我认识他的时间,都没有看着他这样因伤沉眠的时间久。”   夜无名沉默。   “两次都是因为你。”夜九幽低声问:“他到底欠你什么了?”   夜无名抿紧嘴唇,依旧不言。   夜九幽盘坐下去,闭目道:“本来想学央央对飘渺那样,让你无奈暧昧……现在我改主意了。我一刻都不想你用我的躯体和我的男人发生什么,现在你我应该做的是趁着他还没醒的时候,设法分离。”   夜无名终于道:“两个问题。”   “说。”   “首先,长河伤势未愈,只算暂告一段落,后续还需要继续治疗。如果你我分离,彼岸境界或许就此跌落,治疗效果也会变差……所以是否要此刻分离?”   夜九幽沉默片刻:“其次呢?”   “其次,你我保持这种状态,有利于各自感悟彼岸,说不定分离之后也能分别突破。此刻草草分离,是否可惜,你自己判定。”   夜九幽忽然笑了起来:“我以为最想分离的人是你,想不到你居然在找不分离的理由。”夜无名淡淡道:“是我主动融合的,为什么会最想分离?我又没精分。”   精分……夜九幽咀嚼着这个词,听不懂,但语境下能勉强理解:“这就是赵长河心中对你特殊的原因?”   夜无名不答。   “算了。”夜九幽叹了口气:“看在你把他的伤势放在‘首先’,把突破彼岸放在‘其次’的份上……你我且先保持眼下状态,各自修行……之后究竟如何,让他决定。”   这一次的变故,不仅对赵长河是祸中藏福,对夜家姐妹当然也是。   此前一分为二的状态下都能各自达成伪彼岸境界,只是因为都不完整所以始终卡着这一层突破不了。然而从赵长河到她们本人,内心都并不认为非要融合才是跨过这道坎的唯一方案,都在积极谋求自己突破的可能。   夜九幽真不想和夜无名混成一个人,夜无名同样不想,两人互相嫌弃不知道多少年了……可与飘渺和崔元央的你好我好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此番两人都感受到了融合之后的彼岸风景,自然都能有自己的选择方向。即使到时候没有融合后的强大,至少也能有各自突破初期的水准,那便足矣。   “那么……”夜无名忽然道:“还是藏在夜宫?不应该让她们一起来照顾么?”   夜九幽没好气道:“至少先把他的头发恢复再让她们看见,否则原本与你无仇的那几个,现在都会想撕了你。以后你们还相处不相处了?”   夜无名有些惊诧地看了夜九幽一眼,从来没有想过她居然会从维护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   虽然出发点或许有点那啥……我为什么要和她们相处?   但这话到了嘴边终究没说出来,倒是说了一句千万年来没有说过的话:“抱歉。”   这回轮到夜九幽惊诧莫名:“你向我道什么歉?害了我男人?”   “不是。”   “那是你我之仇?你我的对立是被人恶意分割的结果,至今互相看不惯归看不惯,但我内心也知道非要论起来你我都没错。”   “我早你一步知道真相……原本你我才是最同仇敌忾的合作者,我却依然视你为敌。”   夜九幽沉默下去,良久才道:“认识长河之后,我才知道世上确有能让我把后背托付的人,在此之前我的想法和你没什么区别,还会更极端。所以你的抱歉应该对他说,因为你们的相识比我早多了。”   这姐妹真的不一样了……夜无名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又忽地掠过很早以前赵长河与夏迟迟的过往。   夏迟迟手持匕首,想要偷袭赵长河的后背……他身后眼看见了,那一刻的心情。   如果当初夏迟迟没有丢掉匕首,赵长河回身而斩,那么从此不信任任何人的必将会多他一个。   有的路并不完全是自己的选择,更多取决于遇上了怎样的人、怎样的事。   夜九幽遇上了赵长河……可更早遇上他的是自己。   你们的相识比我早多了。   见她沉默,夜九幽忽然道:“我们感悟彼岸,都是需要入定的,可又需要有人照顾长河。既然不让她们来照顾,那我们轮流。”   夜无名醒过神,认同:“可以。”   “你先我先?”   “你先吧。”夜无名平静地道:“我来照料,不怕我弄死他就行。”   “呵……”夜九幽不置可否:“你知道怎么照料这种病人么?”   夜无名道:“输入能量抚平伤势,滋养身躯便是。”   “夜帝高悬于天,神灵当久了,竟不知我在问什么。”夜九幽有些嘲讽:“他此刻浑身血污,形貌狼狈,衣物结在痂里,需要有人清理。并且他受伤如此,已经无法不染尘埃,无论是体内分泌还是外部尘泥,都需要日日有人擦拭。你知不知道,我已经这么做了三十年?”   夜无名:“……”   夜九幽冷冷道:“所以你……会做么?”   夜无名如果此刻有身躯,可能会挠头。   不会做。   但……好像应该做。   她叹了口气:“你入定便是,这些我来。”   夜九幽微微一笑,入定去了。   其实她哪里做过三十年,一次也没擦过好吗……故意用“已经这么做了三十年”的经验误导,让夜无名一时半会忘了这些其实施术就可以解决的,压根不需要像凡人那样手动擦拭。   就是要让她伺候伺候男人,看她还装不装那副夜帝的臭面子。   不过看上去夜无名的心很乱啊……以至于连夜宫里其实还有一个能照顾爸爸的凌若羽都忘了。算了,偷偷传念,让丫先去打酱油。   …………   赵长河悠悠醒转,便看见天上星月生辉。   他迷茫地分辨了一下,才醒悟这不是夜晚,而是夜宫。夜宫之中历来都是黑夜,天上群星既是夜无名道途的象征,也是她观测命运仪轨的依据。   这么看,天道确实是被击退了,也不知道是死是伤……   不管他是死是伤,现在自己的状态糟糕得很,浑身散架一样疼,动都很难动一下。   好在内视可见,外力残余已经被驱逐得很干净,自身伤势也正在慢慢痊愈,可见得到了妥善的善后处理。但还是很严重,严重到了身躯很多地方甚至都感觉不到疼痛,已经彻底麻痹瘫痪,五脏六腑也几乎没有一处完好。   受伤养伤这种事儿,天下赵长河认经验第二也没谁敢认第一,一眼可知这伤想要完全复原少说需要一年,这不是回春诀就能完全解决的事情。   有点麻烦……   正这么想着,就感到身上有知觉的位置传来清凉感,勉强转眼去看,却是夜九幽安静地坐在身边,正用湿巾替他擦拭。   之前没感觉到,是因为正在擦麻痹的地方。看她的样子,似乎已经擦了挺久的,擦得如此专注,都没注意到他醒来。   赵长河心中软软的,暗道之前那三十年里,夜九幽也有多次这样替自己擦拭吧……   “九幽……”他勉强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正在擦拭的夜九幽猛地惊醒,神色有些怪异,没有出声。   因为这一刻她是夜无名。   要告诉他吗?   我夜无名在像个小媳妇一样帮他擦拭身躯?   刚才的出神并不是什么专注,而是因为刚才去除了他的衣物,让他赤裸呈现在面前。本来以为都看他做那些事不知道看多少次了,不会有什么感觉,结果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擦拭和以前的远远旁观根本不是一个概念,手上抓着湿巾简直都在发抖,根本擦不下去。   擦身躯就算了,那地方要擦吗?   “怎么不说话?”赵长河有些辛苦地道:“我这次也是没办法……别生气。”   夜无名抿了抿嘴,终于道:“没办法?怎么就没办法了?又为了夜无名,才没办法吧?”   赵长河叹了口气:“与人同归,终究是最无退路的选项,我不知道夜无名为什么总是要这么选择,感觉像自己不想活了似的。但我们只要还有别的选择,就不该这么想……夜无名的事终究是此界要事,牵涉广大,不是男女事能概括的。”   这不是夜无名想要的答案……但也知道当他以为对话的是夜九幽时,大概只能这么说吧……   她摇了摇头,不去扯这个话题,转而道:“能说这么长的话,你伤没事了?”   赵长河道:“当然有事,擦擦那里,我得感觉一下那里有没有出事……这很重要。”   夜无名手上一顿,傻了眼。 ###第904章 这位夜帝,你也不想   这是当天书时被用脸擦枪还不够,现在要主动擦了是吗?   夜无名憋着脸嫌弃地偷瞥了一眼,好大一条毛毛虫,瞎了。   说来往常见惯的都是剑拔弩张的样子,这副恹恹的样子倒还挺少见……另外更常见的是藏在别人体内的状态……   话说他经常把这玩意儿称为龙雀,夏迟迟什么的是白虎。那么夏迟迟躺那儿,他那个藏在夏迟迟里面,这是不是叫卧虎藏龙?   思维一脱线居然转到这种无厘头的地方去了,夜无名觉得自己以后还是少写点书,写书的人脑瓜子和别人不一样……   “喂?”赵长河奇道:“你在发什么呆呢,没看过啊?”   “你这里又没受伤没血污的,要擦这里干什么?”夜无名忍着砍掉那玩意的冲动,面无表情:“不用试了,人家又没冲着你这里打。”   “别啊。”赵长河道:“人体部件都是和其他地方相关的,万一打到其他地方也有影响呢,我现在没感觉,心慌。”   “你现在能有个什么感觉,伤成这样差点就是植物人了还能硬不成?”夜无名套着湿巾,恶狠狠地抓了一把:“有感觉吗?”   赵长河鼓起了眼珠子:“你谋杀亲……”   “我就是看着你总是豁出命很不爽,让不让教训?”   “那也不能这么抓,你的幸福生活还靠它呢。”赵长河腆着脸笑道:“别这样……被你抓肿了,要摸摸才能消……”   夜无名哭笑不得,夜九幽在我面前高冷得要死,私底下就和你这样的啊?   现在还好了,要是对比上个纪元反派味儿拉满的夜九幽,更会让人觉得沧海桑田,如梦一般。   “摸摸是能消吗,难道不是更肿?”夜无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答出这样一句来,是COS夜九幽呢,还是自己本就是个妖女……于是当不再是夜无名,戴上了夜九幽的面具,便肆无忌惮起来。   赵长河腆着脸笑:“更肿难道不是好事吗,说明它没问题,侧面也说明整个人问题也不大。”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夜无名没好气道:“你现在什么状态,手指头都动不了一下,怎么就净想着这种事情?”   赵长河叹了口气:“其实是因为我自知以现在的伤势,想靠正常治疗痊愈需要迁延日久,少说也要一年。但如果那方面功能不影响,可以双修的话,这一年起码可以缩短成一个月。所以当然最主要的是考虑这方面问题,万一双修不了就麻烦了,得另寻对策……”   你还打算双修一个月!磨针吗?   夜无名磨了磨牙:“一年就一年,你怕个什么?洛川的伤势只可能比你更重,少说也要一两年的恢复,短期是找不上门的。”   赵长河收起笑容,认真道:“但我们要找他。不趁着这样的机会永绝后患,还想继续流浪躲避,没完没了?”   夜无名想说其实现在你大可躺着睡觉,我们自己可以去打上门。但话到嘴边还是犹豫了,毕竟这种强大的主位面星域,对方能有什么特殊境遇谁也未知。万一洛川能够快速恢复,又或者看形势不对未必想独占天书了,可能纠合其他魔道人士一起,那还真未必就能胜。   最稳妥的当然还是赵长河恢复……不知不觉间,这个男人已经成了己方的最重要中坚,无论是势力的凝聚上,还是他个人的勇武。   能单人独力从天道手底逃亡那么久,最后利用各种形势博个两败俱伤,还不用付出任何人的生命,这种战果夜无名事先是预估不到的。而这种战果也扎实地证明了,她原先总想同归的思路是毫无必要的,只要赵长河在,那就完全可以期待全胜。   思路确实可以变了……   正出神间,腰间一紧,却是赵长河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夜无名浑身僵直,怒道:“好生躺着!瞧你那手,伸着都在发抖,还能好色!”   “我对你好色难道不是好事嘛……”赵长河抱住她的腰,撒娇道:“好啦,老夫老妻了还害这个羞……快试试,如果真不行了,双修不了,我们得想其他主意,就别墨迹了。”   夜无名偏着脑袋,低头看着他那雄壮的身躯。   原本这次重生之后,他身躯的疤痕都已经尽消了,这一次又添无数新痕,狰狞可怖。   但落在夜无名眼里,这每一道新伤都能让人心中悸动。   她轻轻叹了口气,默不作声地拿着湿巾擦拭、擦拭,一路慢慢向下,继而顿了顿,真擦在要命的地方。   真主动擦了……夜无名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算了,就当是照顾病人,别人照顾病人也就这样的,别想歪就行。   清凉的湿巾擦在上面,加上老夫老妻了,倒确实没有什么刺激感。赵长河状态又伤又疲,这点小刺激也确实没反应。   擦着擦着,毛毛虫还是毛毛虫,基本没变化。   夜无名脸色都有些微变,帮男人擦那个的羞耻都差点飞没了,暗道他不会真不行了吧……要是真不行了,这次造成的罪孽可比死了都严重,那群女人不得把自己撕了啊。   可这事能怪我嘛,要不是你们整什么巫蛊搞我,形势也不至于变成那样啊……   赵长河神色也变了:“不会吧……”   夜无名勉强道:“你……有知觉没?”   “有是有……”   “有知觉却没反应?”夜无名神色更难看了:“那岂不是……”   赵长河神色一样难看:“试试别隔着湿巾,用手?”   夜无名:“……”   “犹豫什么呢?”赵长河都急了:“该不会是怕夜无名看见?你管她呢,这么严重的事情,夜无名就算站在边上,老子也怼她嘴里去。”   “……”夜无名还真难得见到赵长河这种气急败坏的模样,莫名有点想笑。可配着他的言语,实在笑不出来,反倒恶向胆边生,手中湿巾一把塞进他的嘴里:“怼,让你怼!”   实际塞了嘴也没用,赵长河直接传念:“我要怼夜无名,你生什么气?”   “这个……”夜无名眼珠子一转,冷冷道:“正因为你这种时候都想着夜无名!就喜欢她对吧!”   “啊?”   赵长河正想找个借口狡辩,龙雀已经被掌握在如脂玉手里,挊。   然后想说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开始躺平。   “有感觉没?”夜无名冷冷问。   当然有……而且欲望一经挑惹,是会引发协同动作的……   赵长河本来仰躺,夜无名坐在侧边擦拭,这种姿态下赵长河右手只堪堪够搂着她的腰肢一点。结果不知不觉间,人不知道何时越挪越近,脑袋都快躺到她的大腿上了。那本来搂着腰肢的手开始摩挲,还开始向上攀登。   夜无名整个人绷得紧紧,继而眼睁睁地看着龙雀怒吼,勃然生长。   “我看你一点事都没有!”夜无名又气又急地捉住他乱攀的手,就要起身:“不管你多想双修,现在也不是时候,怎么也得等元气恢复一二再说,放手!”   等你元气恢复一二,就是九幽出来面对你了,到时候你爱怎么干怎么干,恕不奉陪。   结果这挣起身的动作太剧烈,赵长河被她一甩,伤势牵动,闷哼一声栽倒在床。   夜无名回首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又再度看见了他的满头白发,终究抿了抿嘴,又坐了回去。重新拿湿巾给他擦拭额头的汗水,声音转柔:“好了,知道无恙,不急于一时。”   赵长河抽着鼻子:“怎么就无恙了,明明不如往常的硬度。”夜无名暗道我往常只是看过没碰过,怎么知道你什么硬度……口中只能道:“你身体虚弱,当然如此。只要证明功能无碍就行,等你养好了身子就好了。”   赵长河还是不得劲:“你今天有些奇怪诶……怎么感觉很抗拒和我亲热似的。”   夜无名面无表情:“你想多了,只是你眼下状态不适合,我不能害你。”   “好吧。”赵长河叹气道:“既然无恙,那我继续休眠,再一觉起来应该会好很多。”   夜无名吁了口气:“这才乖嘛。”   赵长河嘟嘴:“亲我一下,不然不睡。”   夜无名:“?”   看着赵长河变得困惑狐疑的眼神,夜无名纠结得要命。   你们夫妻间无聊不无聊,这都多少岁的人了,还玩这套我要亲亲不然不睡的花活,人家若羽八岁就不需要岳红翎这样哄了!   可夫妻间既然常常如此,这都拒绝那就彻底露馅了……赵长河可是个聪明人,又亲历过飘渺和崔元央的情况,万一被他醒悟刚才又抱又挊的那个人是夜无名,那干脆自己抹脖子算了。   夜无名一咬牙,慢慢俯首在他嘴上亲了一口,手上还特意又挊了两把,柔声道:“乖哦,好好睡觉。明天……明天陪你那个。”   赵长河疑惑暂解,此时也确实心力交瘁,很快就真的睡着了。   夜无名站起身来,竟感觉浑身冷汗淋漓。   “嘻嘻。”识海中传来夜九幽的笑声。   夜无名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时候醒的?”   “有一阵了,就在你挊的时候。”夜九幽笑道:“真想不到夜无名居然真肯做这种事情,更想不到的是夜无名居然能意乱情迷到这种程度,连识海之中我醒了都没能察觉。”   “什么叫真肯做这种事?”夜无名梗着脖子:“恰恰是因为不肯,才必须扮好你的角色!我都不知道你在高兴什么,没见过你们这些脑子有病的女人,非让自己头上染点绿才高兴是吗?”   “谁让那个人是你夜无名呢?看你这种样子,我和飘渺都高兴。”夜九幽笑嘻嘻道:“不管你是扮还是肯,只要是你在做,我就高兴。”   “神经病。”   “哟呵还敢骂我……信不信下次我就直接告诉他,今天帮他这个那个,还温柔吻他哄睡觉的这个女人是夜无名而不是我?”   夜无名:“……”   本来以为九幽入定,无人知道,改天赵长河也不可能和夜九幽这样的老夫老妻谈论“上次亲热”的事情,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夜九幽醒了……   这回怎么办?   这位夜帝,你也不想让人知道你这么烧吧?   夜无名心念电转,面无表情:“无所谓,瞒不了就不瞒。我本来也不过是为了照料,是他想要看看自己功能是不是没了,这也算是疗伤大事,有什么可扭捏的。你爱说就说,想拿捏我,你没睡醒吧?”   夜九幽倒还真发现只要这厮摆烂,就真是拿捏不了,赵长河知道不知道又能改变什么?反倒会让赵长河更对她心软,大家更不高兴。   真不可爱,比飘渺那含羞带怯的差多了。   夜九幽颇觉扫兴,打了个呵欠:“算了,你入定去,这里交给我。”   夜无名带着一肚子冷汗,飞快入定,仿佛鸵鸟把脑袋埋进了沙子。反正要不要说全取决于夜九幽,爱咋咋地。   夜九幽倒是懒得一直去想这些事情,之所以选择先入定、让夜无名先照料,也是误判了赵长河醒来的时间,以为他没这么快的。早知道赵长河这么快醒来,这些测试双修什么的活儿自己干得比夜无名麻溜多了,要她何用?   此刻看着赵长河安静入睡的样子,夜九幽伸手轻抚赵长河的身躯,倒有些意外。   夜无名没有动用术法,真按凡人一样去擦拭,居然真擦得很干净,纤尘不染。   如此用心……   所以夜无名你心中对他……真就像你嘴巴一样硬?怕是真不见得。   夜九幽摇了摇头,放弃自己再擦一遍的想法,手中悠悠泛起光晕,摁在他的各处伤口,助他愈合。   …………   疗伤、入定,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当赵长河再度醒来,身边依然坐着夜九幽,正柔柔地看着他:“醒了?”   “嗯……你一直都守在我身边?”   “没什么,不过一日夜,弹指的事。”   赵长河感受了一下身躯,已经不那么疼痛了,内外伤势都在有序弥合:“才一日夜吗?你的疗伤效果怎么这么好?这不应该啊……”   夜九幽微微一笑:“我已彼岸,你上次醒来没发现吗?”   上次醒来尽在测试双修功能了,还真没留意这个。赵长河奇怪地打量了夜九幽一眼,怎么就彼岸了……再联系到之前天书法宝那恐怖无比的攻击力,赵长河心中微动:“夜无名呢?”   夜九幽没好气道:“夜无名夜无名,天天就知道夜无名!”   落在赵长河眼里,两次醒来,她的反应都是一样的。所以说夜无名的COS满分。   赵长河只能道:“我的意思是,按道理短期内你们都达不成彼岸,为什么会忽然彼岸,难道夜无名又自杀,与你融合?”   夜九幽暗道你真是太了解她了,口中回答:“并没有,她受了重伤,正在昏迷,你要不要看看?”   说着纤指一弹,夜宫深处的景象如镜面浮现在眼前。   那是夜无名的身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睡美人。   ——她主动与夜九幽融合,却没舍得崩毁身躯,藏在了夜宫里。   赵长河看了一眼,隔得老远并感受不到什么,便道:“没死就好,也不用多看,我先疗伤能起身了再说。”   夜九幽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媚笑道:“昨天测试,硬度不够,对吗?”   赵长河尴尬道:“体虚是这样的,只能等恢复……你有什么主意吗?”   “有啊。”夜九幽忽地伸手一招,夜无名的身躯忽地出现在边上,和赵长河并排放置在一起。   “男人嘛,喜新厌旧,你口口声声都是夜无名的,想必对着她能更兴奋对不对?”夜九幽笑眯眯地解着夜无名的衣服:“不如玩玩?”   识海深处,夜无名睁开了眼睛:“夜九幽!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夜九幽笑眯眯地掰着自家男人,让他压在身边的夜无名身躯上:“要不要试试?” ###第905章 耻辱之夜   夜无名在夜九幽识海之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反抗,之前夜九幽试图亲吻赵长河时,识海只是拉扯得头疼,这回翻江倒海天翻地覆。两个交缠的神魂虚影在识海之中揪头发撕耳朵扭打翻滚,大道都磨灭了。   夜九幽闷哼一声,滚在床边辛苦地抱头。夜无名的撕扯对于任何人都不是一件好捱的事,她也动不了了……   但在动不了之前,赵长河已经被她翻到了夜无名躯体上,压得严严实实。   赵长河也没力气去拯救身边抱头打架的夜九幽,此刻正趴在夜无名身上,痛并快乐着。   那衣裳是解开的!   身躯又香又软,温温热热,触感如玉如脂,舒服得让人趴着不愿起来。红唇就在面前,嘟嘴就能触及,身躯任由摆布,双手就搭在峰峦起伏之侧。   这可是夜无名的身躯。   还是闭着眼睛的、完全吻合自己心目中瞎子一贯形象的模样。   恣意鞭挞她,是不是落入此世以来最深的梦?   什么天道什么彼岸,与这件事一比,似乎全都变得无关紧要。   昨天用了那么多办法都达不成的硬度,这回天然崛起,炸得都快裂开了。   但怎么说呢……   倒也不是多有节操,不欺负她不能动。如果真是夜无名昏睡在这里,赵长河敢肯定自己低头就啃下去,先玩玩再说,反正她不知道。   然而这不是昏睡。   她体内没有灵魂……不仅没有灵魂,甚至是连呼吸都没有的,躯体完全一动不动,感受不到任何活着的气息。若不是因为依然温热,那就是个尸体。   那和兼施有什么区别吗?   这种事做不出来,赵长河自认还没变态。   真要是尸体的话,第一反应应该是怎么把她神魂找回来,尝试复活她才对。赵长河可不信夜无名真死了,真死了的话夜九幽可不会是这种态度。   “她的神魂似乎不在这里。”赵长河勉力憋出一句:“她在哪?”   夜家姐妹撕扯中,夜九幽只来得及辛苦地丢出几个字:“就在这啊。”   赵长河:“?”   没理解,“就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神魂还在躯体里,只是现在自己太虚弱了,感应不出来?   还在躯体里就意味着不是尸体,只是深度昏迷而已?   昏迷的话,试试回春诀?   赵长河二话不说地吻了下去,直接顶开了贝齿。   正在和夜九幽撕扯的夜无名快疯了:“住口!”   “哈哈哈哈哈!哎哟……”夜九幽笑得肚疼,就被发疯的夜无名拱开,自己身躯的控制权都差点被夺了,急忙反扑压制。   夜无名悲愤无比,终究是自己送了控制权,想从夜九幽手里夺回实在难比登天。她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般后悔自己的自毁思路,早知如此考虑个什么自爆,应该把这些狗男女爆了。   现在呢?被摁在一边看着别人玩自己……连在地球看的片子都没这款的,最多只有类似的把老公摁在旁边看别人啃老婆。   那感受想必不相上下。   “我要回去!”夜无名死命挣扎:“夜九幽,我与你势不两立!”   之前才说自己不精分,主动送的融合才不会想要分离……才一天就后悔得想撞墙。   “哈哈哈哈……”夜九幽乐不可支,很义气地把画面全程共享给了飘渺。   “噗嗤……”历来很淡定的飘渺笑得在苗疆打滚。   思思在旁边探头:“飘渺姐姐,老爷这是在玩谁啊?”   “好好好,就用这个字眼,用得很妙。”飘渺乐不可支:“多说几句,我爱听。”   思思:“……”   这好端端的温柔姐姐,好像坏掉了。   话说我都吃醋,你不吃的嘛?   思思挠头,目光落在镜中画面,那正在被亲吻的容颜,怎么这么像九幽姐姐,还有点像成熟后的若羽。   思思头皮一炸。   夜无名?   赵长河哪知道女人们这么多戏,他还在凝聚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点力量,驱动回春诀帮夜无名苏醒呢。由于自身过于虚弱,实在感受不到灵魂所在,但倒也确信这真不是尸体,确实没死。   因为这身躯自我运转,和正常人的身体是一样的,血液循环、能量流转,完全正常。还有一点点小小的内伤残余,正是这一战之前被洛川击伤未愈的,此刻也在回春诀的作用下开始痊愈。这肯定不是尸体的表现,确实是活的。   另外更直观的是,在自己亲吻渡气和回春诀的刺激下,她的脸蛋还越发红润起来,娇艳欲滴。   正和夜九幽纠缠的夜无名就越发崩溃了。赵长河昨天亲夜九幽的躯体她有感觉,这回亲她自己的躯体还是有感觉……越是热吻,那感觉越深,神魂越软,越打不过夜九幽,连最后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心中除了气恼之外,又有点复杂的滋味。   他自己伤成这样,只有一点点力量,竟然还是全部灌输到她的体内驱动回春诀帮忙疗伤,而不是轻薄。   虽然这个疗伤的过程有点……   你渡气就渡气,手在干嘛?   你还摸!   还捏!   不是,等等……你不会真想进去吧!   还好并没有……没过多久,赵长河自己能量渡尽,疲惫地趴在夜无名躯体上喘息,那副样子看着越发像极了完事后贤者的休憩。   夜无名:“……”   赵长河唇舌离开,有些困惑地转头问夜九幽:“奇怪,明明感觉神魂未失,分明是个活人,可我回春诀渡气这么久,还是没有激活的反应。这是出了什么岔子?”   夜九幽应付暴走的夜无名也疲惫着呢,此刻也在辛苦地喘息:“我不知道,你慢慢研究哈。怎么样,手感还可以?”   “咳。”赵长河在夜九幽面前当然不好夸奖夜无名,只能道:“一般般吧。”   夜无名想爆粗。   夜九幽哼哼道:“所以呢,你自己好不容易调养起一点能量,又全给她了?”   “这个倒没有,我留着引信呢,自我恢复用。”   “我有个建议哈。”   “什么?”   “采补啊。”夜九幽理所当然地道:“她这身躯能量充沛得恐怖,此刻又没法回应你交互双修,变成了你单方面给予,本质成了她在采补你。你现在自己都成啥样了,还在被采补呢?想快速恢复,最好办法当然是采了她才对……”   赵长河:“……”   “算了,知道你做不出来这种恶毒的事。”夜九幽侧卧托腮,撇嘴道:“你说你对她有气,我们也知道确实有,但现在你做的事让我们看不出来你有什么报复的意思。要知道我和飘渺都恨她的,你继续这样我们都不高兴。”   赵长河只能道:“采补确实不妥,别的你说当如何,我照做便是。”   “玩她啊。”夜九幽笑嘻嘻:“昨天不是说,怼她嘴……唔……”   夜九幽捂着头,识海再度翻江倒海,夜无名大打出手。   赵长河奇怪地看了夜九幽一眼,感觉她也生病了,哪有玩弄实体娃娃的心情?便很快离开夜无名身躯,抱住夜九幽:“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夜九幽咬牙:“你去玩她啊,管我干什么?”   赵长河没好气道:“胡闹,你可比她重要多了。”   夜九幽眨巴眨巴眼睛,原本有点小脾气,瞬间无影无踪,安静了下来。   识海内夜无名也安静下来,沉默。   “什么情况?”赵长河注入一丝灵力窥探:“奇怪,没觉得你有什么病症和伤势啊,这是怎么了?”   夜九幽有点好笑,你现在自己虚弱得像个菜鸟,怎么可能窥探出我们彼岸级别的神魂变故交缠?但这焦虑关心的样子让夜九幽心情很好:“我这种病有点特殊,嗯……你可以认为是之前帮你疗伤消耗过大。你去弄她,我心情一好,病就好了。越是花样多,我病好得越快。”   “真是胡闹。”赵长河低头吻上她的唇,运转回春诀:“你且休息,我试试帮你滋养。”   感受着男人的关心和温柔,夜九幽心中软软的,睫毛微颤,闭上眼睛,主动迎合。   这一刻什么想报复夜无名的心思都丢到了九霄云外。我有男人疼,你有嘛?他心里我比你重要多了。   她迎合亲吻了一阵,感受着男人的压迫,自己也有些情迷,呢喃道:“今天好像恢复得挺好的……要不要……试试双修?”   赵长河当然没意见,本来昨天的测试就是为了这个,能不能双修对于疗伤效率影响可太大了。   于是轻柔地解开夜九幽的长裙,好生伺候了一阵,覆了上去。   夜九幽舒服地抱着男人的脑袋,微仰螓首,暗道今天这硬度还得感谢夜无名躯体的刺激,否则就昨天那样还真双修不了。心中暗自对好姐妹说了句:“谢啦,你还是有点作用的,下次赏你先帮我夫君吹硬。”   夜无名气得差点自闭。   最气的是,刚才自己的躯体有感觉,现在是夜九幽在双修,她一样有感觉。   人家飘渺和崔元央是共享感觉,她是相反,两个躯体的感觉都能落在自己身上,不管弄谁都好像是在弄她夜无名。   同样此刻赵长河心里也刺激得很,因为夜无名的躯体就并排在边上……自己在身边和九幽双修,怎么看都像是姐妹双飞。   而且实质上真想要飞,是可以轻松办到的……无非是想不想上的事儿。   这种状况给男人心中的体验可想而知,原本虚弱无力最佳的姿势是九幽在上才对,这一刻赵长河都舍不得,非要自己策马不可。   夜九幽觉得老公很卖力,也享受得很,心中又开始闪着小念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媚声呢喃:“长河~”   赵长河问道:“怎么了?”   夜九幽咬着下唇:“玩点花样?”   “有什么创意?”   夜九幽眼眸往身边瞥了一眼,看了看夜无名白玉如脂的身躯,笑嘻嘻道:“我觉得床板有点硬。”   这床可是夜宫的床,采用的材料都是天材地宝云织锦绣,怎么可能硬……但不用说透,赵长河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要叠在夜无名身上嘛……   九幽自己提出的,可毫无心理障碍,赵长河一下就抱起身下佳人,转身摁在了夜无名身上。   夜无名:“等我出去,一定杀了你们,一定!”   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后悔过自杀,果然这种事不能做,赵长河之前的阻止是对的……是我错了……   一旦进入双修的节奏,那时间可漫长了,夜无名不知道在夜九幽的识海里煎熬了多久,被煎得都浑浑噩噩了,都感受不到狗男女有停下的趋势。   受伤虚弱之躯还这么主动卖力,弄得有些地方的伤口都崩裂流血了,还没完没了。夜无名觉得要色不要命这话扣在赵长河头上最适合不过。   “早晚死女人肚皮上,混账东西!”   夜无名切齿诅咒,其实倒也有点冤枉赵长河了。   因为赵长河起初虽是享受姐妹体感,后来就不太是了。双修的首要意义本来就是修行而不是宣淫,在双修过程中很快就感受到此刻夜九幽的彼岸境界,这种境界修行上的共享很快就把别的思绪带开,陷入了感悟里。   原本之前正面对决彼岸,并扛住了关键攻击,对赵长河的彼岸之悟就有极其重要的启发。如今更是和彼岸双修,那扇门彻底推开,景色尽在眼前。   原来现在的九幽不仅是创生,已经可以定义规则。   一界天道,本来就可以定义规则……至少可以在框架内定义。   赵长河隐隐在想,如果哪一天连框架都自我挥洒,那就是创造规则,是不是在彼岸之上?   那一步有点远,但似乎已经看见了门。果然推开一扇门,才能看见其他的门。而看见了更远的门,也就意味着这一扇门已经迈进了一脚。   当已经在考虑创造规则的时候,定义规则也就变得相对简单,就在眼前。   于是体内的伤势复原也开始加速,力量的恢复越来越多,本来还虚弱无力的勉强策马,随着双修越发勇猛。   夜无名在识海之中翻起了白眼。   夜九幽也同样在翻白眼:“长河……”   “嗯?”赵长河收回心神,看见瘫软如泥的夜九幽趴在夜无名身上,已经快不会动了。   “我不行了,你可以弄她。”夜九幽无力地说。   夜无名:“!”   别的时候赵长河可能有点节操,不会这样夺她贞洁,但这种战斗半途箭在弦上的时候,圣人的节操都不能赌!   正紧张着,就感到香风拂过,飘渺来了:“好了没?我也要。”   别的东西飘渺无所谓,膈应夜无名的事儿飘渺可积极了。   夜无名:“……”   也不知道应该松一口气呢,还是应该发脾气。   你们有完没完?   夜九幽慵懒地翻身滚在一边,懒洋洋地笑:“就知道你忍不住。”   飘渺哼哼两声,随手在夜无名胸前掐了一把:“她也不过如此。”   说着把夜无名摆成一个跪爬的姿势,自己坐在上面,张开双手:“长河抱抱。”   夜无名再度暴走起来,和夜九幽大打出手。   可惜姐妹俩刚才都翻白眼有气无力,现在打得还不如之前的战况,如同猫猫拳。   那边赵长河已经把飘渺放平在夜无名背上,继续新一轮的修行。   其实这还是飘渺和夜九幽第一次跟赵长河一起,往常两人都是死要面子的顶尖魔神,只有在弄夜无名的时候,才能放下一切顾虑。   然后飘渺“咦”了一声。   她忽地感到从赵长河这边传递过来的九幽之意、彼岸之悟,如同中转站一样。   之前赵长河就曾经想过,夜家姐妹未必要融合才能完整,是不是可以通过自己中转,让她俩各自体悟对方之意,是否也是一种完整?可惜夜家姐妹双修的愿望过于困难,可以先让九幽和飘渺试试。   意外地在这里测试成功,确实可以。   飘渺和九幽之意相差很大,她的修行也很特殊,不知道能从这中转之中得到多少好处,理论上飘渺是很难突破彼岸的。但如果对方是夜无名的话,说不定效果会很好……   夜无名并不知道狗男女们的主要思绪都已经在修行上,只觉得自己不仅是事前帮忙吹硬,还是推动赵长河兼收并蓄的粘合剂,这种存在感屈辱得让人想死。看着没被破身,也已经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凌辱。   这场凌辱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人间日升月落,鸡啼破晓。   夜九幽和飘渺各自被喂饱不知几轮,各自四仰八叉地躺在左右舒坦得满面春风,各自都在体悟这场双修中转得到的修行感悟。   赵长河却没陪她们事后温存,而是先跪坐在夜无名的身躯上擦了擦枪。   没办法,太习惯了。   夜无名羞愤已极,竟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忽地有部分神魂挣脱了与夜九幽一体的束缚,回归本体。   赵长河正认真擦枪呢,就见到躺平任玩一整天的夜无名睁开了眼睛。   那眼里的怒火,简直可以摧毁整个夜宫。   “赵!长!河!我要你死!” ###第906章 收点利息   “咔嚓……”有东西断了。   是床脚。   盛怒的夜无名一发力,整铺大床瞬间倾塌,四个人齐齐栽了下去。   还没落地呢,夜无名的手就已经切向龙雀。赵长河冒起一身冷汗,飞速去捉她的手腕。   赵长河刚刚经过一轮强势双修,效果好得很。那可是与彼岸的双修、理论上说不定还能算是姐妹双彼岸,再加上飘渺的气脉辅助之前伤得快不能动的局面已经好转了许多。虽是离彻底复原还有颇长一段距离,已经无碍于正常行动了。   但这副状态面对暴走的夜无名,显然不是一合之敌,感觉龙雀不保。   结果出乎意料,这一捉居然捉住了。只是很快又被挣开,一掌轰向胸膛。   就这么一阻,左右夜九幽飘渺齐齐出手,一左一右捉住了夜无名双手。   “砰!”直到此刻四个人才随着倒塌的床一起栽到底,可见这场龙雀保卫战是多么电光火石千钧一发。   原来此刻的夜无名只算是一缕分魂回归身躯,主体还在夜九幽体内纠缠,导致身躯能发挥的实力很是一般。   于是场面变成了夜无名双手张开被摁在左右,赵长河趴在她的身上,膝盖死死抵住她的大腿。   气氛安静了片刻,仿佛时停。   现在的状况好像比刚才装尸体的时候更糟糕,还不如装尸体呢,眼睛一闭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呢?   醒着的状态被人这样摁住,活脱脱的强煎姿势啊!   给夜无名十个纪元,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要面对这样的场景。   夜无名脑海短暂地空白了一下,很快死命挣扎起来:“有本事就杀了我!”   赵长河道:“这句话要带个‘咕’,味儿更足些。”   夜无名:“?”   夜九幽和飘渺对视一眼,一脸莫名。其实她俩倒是很希望夜无名被强,那种报复的快感简直胜过一切。   结果赵长河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把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瞧那俩上下对视的表情,怪怪的。夜无名也不挣了,越挣越丢人,赵长河似乎也没有轻薄的打算,就那么压着。   是因为已经贤者了嘛?   时间似乎又暂停了小片刻,赵长河才道:“还杀我不?”   意思是你不打算杀我,我就放开你。   夜无名还是道:“杀了我。”   赵长河直接啃了下去:“你真以为我忍得很轻松吗?既然想死,那死前给我爽爽。”   夜无名睁圆了眼睛,唇已被吻了个结结实实。   而且赵长河的手可是空闲的,也毫不客气地再攀高峰,恣意把玩。   一阵眩晕感冲上脑海,大脑再度空白。   此刻方知,无论是之前尸体状态被他亲吻渡气、还是居于夜九幽体内被迫双修,那种感觉都与自己亲身在自己体内被人啃上的感觉不可同日而语。   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   生理上,前两种就算能共享感受也都隔了一层没有那么直接。心理上就更要命了,这就是自己本人真真切切地在被男人啃,睁大的眼睛里尽是近在咫尺的他,鼻翼上都是他的呼吸,口舌里都是他的气息。   夜九幽和飘渺一左一右,神色大喜。   什么复仇比得上这样的复仇,夜无名你也有今天!   飘渺毫不客气地驱动山河之力,给所有姐妹同步直播。   直到夜无名脑子从空白中略微回神,赵长河也略微分开少许,喘息着问:“是不是很不服气?”   夜无名咬牙,恨恨地瞪着他。   “有什么不服气的,你得罪了这么多人,早晚要有被报复的一天。一死了之?哪有那么容易。”赵长河喘息道:“说来你总是想着与人同归,难道不是预感到了这样的一天,潜意识想躲避?”   夜无名不语。   之前夜九幽也说过类似的话,虽然她自己没有仔细去想过,如今看来不得不说还是有几分道理。   或许潜意识里确实是想要躲避,尤其是不想面对这样的场景。   但因果在前,是不是终将必须挨这么一回才算了结恩怨?   可是之前赵长河连面对被巫法催动情欲的机会都没有轻薄,这一次却如此恣意,是因为夜九幽和飘渺在身边?还是因为……他依然只不过是在用这种手段,打消自己的求死之念?   果然就听赵长河道:“我知道你不服气,毕竟这一次是因为我们搞了巫法,才导致外敌入侵使你受伤,最终你又爆发不知道什么手段导致昏迷……你是为了对敌陷入这种状态,我们却趁机弄你,你心里肯定不服,我也做不来这种破事。”   夜无名终于冷冷回应:“什么叫做不来,你不是已经做了?”   赵长河道:“这就叫已经做了?当我龙雀不利乎?”   夜无名:“……”   夜九幽飘渺差点没笑喷。   赵长河终于道:“这只是收点利息,但若你还是求死,我就真上了。”   夜无名偏头不答。   赵长河追问:“所以要不要试试?”   夜无名很是无奈地回应:“不要。”   明知道他还是在救自己,但这一刻夜无名心中滋味很难言——我已经不想求死了,还要你说这些干什么?   搞得还必须回答这种问题,答得弱气且屈辱,还不如死了算了。   赵长河却很满意地离开她的身躯,站起身来,一副事后穿衣的样子:“既然你不想死,我想现在恐怕是你要报复我们了吧……”   夜无名两手再度挣了一下,这次夜九幽和飘渺没再继续摁着,笑吟吟地松开。   夜无名揉着手腕,冷冷道:“你就这样放过我,会后悔的。”   “是吗?那不是挺好。我们想继续报复你,你也想报复我们,那就看谁拳头大一点。”赵长河穿好衣服,转头一笑:“今天你不服气,所以只收利息。若是有一天让你服气,是不是你我的终局?”   夜无名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赵长河却不理她了,任由夜无名如同一个刚刚受辱的小姑娘一样缩在坍塌的床榻一角,自顾对夜九幽道:“你那尸傀,之前怎么用的?”   夜九幽也穿着衣服,懒洋洋地回答:“自伤心脉,主体仍在。”   赵长河道:“也就是说,如果想要从它这里追溯洛川所在,依然是可以的?”   “可以是可以,不过洛川应该已经知道我们在搞这个套路,会有针对这方面的防备。现在就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所谓的防备能做到什么地步。”   “最高程度能做到怎样?”   “能反噬,所以不敢擅用了。”   一边说着,三人就自顾坐在屋内桌边,飘渺拿起酒壶温酒。   夜无名缩在榻边无语得要死,这里是夜宫,你们当自己家是吧?   哦对了,现在自己主体神魂都还在夜九幽那里,现在的夜九幽才是三界之主,夜宫也是她的……还真是自己家。夜无名头疼地捏着脑袋,默不作声地低头系衣带。这场面实在太生草了,以至于夜无名此刻脑子都是懵的。   从今天开始,她夜无名的逼格算是被彻底丢到了泥巴里。现在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对待自己这躯体,扬了吧好像很示弱,不扬吧,留在这里干什么用,给他没事当实体娃娃捏两把?   然后自己的神魂怎么处理,是把如今身躯里这部分残魂回归夜九幽那边,还是设法把夜九幽那边纠缠的主体神魂分离回自己的身躯?   如果要分离回来,靠自己是肯定做不到的,最起码要和夜九幽一起同心协力,最好是赵长河与飘渺在旁边协助,毕竟他俩对这事很有经验。   所以说难道还要开口去求他们?求这群刚刚玩弄了自己、还差点强煎了自己的犯罪团伙?   听到夜九幽说“能反噬,所以不敢擅用了”,夜无名终于找到切入点:“我自有办法让他无法反噬。”   狗男女们转头看她目光里都带着些与往常不同的意味。   以前她这么说,大家都会觉得夜无名确实牛逼,能做到很多大家做不到的事情。现在不管说什么,刚才那副差点被强的画面就死硬地出现在脑海。   “咳。”赵长河干咳一声:“穿好了?”   这话说的……夜九幽飘渺憋着笑偏过脑袋,夜无名面无表情。   赵长河继续干咳:“坐。喝点酒。”   夜无名索性真坐了下去和赵长河面对面:“现在的当务之急确实是先确定洛川所在的位置,最好是能监测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但是目前我们的状态做不了这件事。”   赵长河道:“为什么?”   “因为我的状态不行。”夜无名板着脸道:“难道你以为能被你们摁着动不了的夜无名能发挥正常实力?”   “没,只不过我很喜欢被我摁着动不了的夜无名。”   夜无名手上拿着一杯酒,差点就想泼上去。   夜九幽在旁边笑:“所以你的意思,是需要分离?但你我合一,岂不是我们能做的事都能做?”   夜无名面无表情:“我不想和狗融合。”   夜九幽嫣然道:“可刚才用狗一样姿势的人是你。”   “啪”,夜无名捏碎了杯子。   飘渺望天。   把她摆成那副姿势的功臣在这。   所以夜无名不是不想和狗融合,而是不想再被摆成狗。她终于不想要什么主动融合的事了,只想回归本我,然后鲨了这帮狗东西。   赵长河摸着下巴,倒是听懂了……之前一直没理解夜无名是什么情况,这几句对话下来瞬间秒懂,原来这姐妹俩先前还真是融合了,所以九幽突破彼岸、洛川挨的也是彼岸一击。   那不就意味着之前自己和九幽双修的时候,其实已经等于在上夜无名了?   夜九幽正在和夜无名吵架:“你先前自己说的,现在分离,一则不利于长河疗伤,二则不利于你我感悟彼岸。这才一天就变卦?”   夜无名拍桌:“怎么不问问你们做了什么?”   夜九幽冷笑道:“现在只要我不同意,你就分不出去!”   夜无名也冷笑:“那就都别找洛川了,等着他再一次打上门来便是!”   说完拍案走人,实在不想继续面对这群狗男女,管他们在自己屋里聊啥。   谈判还没开始就谈崩了。   既然谈崩了,首先把这躯体藏起来,藏得夜九幽找不到再说。   夜无名一溜烟去了夜宫枢纽,一眼见到凌若羽抱着星河剑正在闭目修行,懵然不知刚才爹娘经历了什么。   见夜无名出现,凌若羽睁开眼睛,笑得清澈愚蠢:“见娘没事,我就放心了。之前夜宫感应不到娘的气息,我以为出事了……夜宫控制枢纽娘收回去吧。”   夜无名一肚子气都被孩子清澈的笑容弄没了,心情好了许多,离开那些狗男女,意外还有和女儿独处的空间,挺好的。   她下意识揉着凌若羽的小脑袋,柔声道:“放心吧,娘怎么可能出事。夜宫本就是你的,不用收。”   凌若羽抽抽鼻子,神色惊奇:“爹娘是不是和好了?”   夜无名:“?”   “娘身上有他的气息……”凌若羽眼珠子滴溜溜地掠过夜无名的脖颈和锁骨,上面的草莓如此鲜明。小丫头红着脸偏过头,不做声了。   夜无名一把捂住脖子,又羞又恼:“没有的事!”   “啊?没有吗……”凌若羽抿了抿嘴,颇为失望地垂下脑袋。   夜无名看小丫头那模样,没好气道:“怎么,你很希望我被他那个?”   “不是。”凌若羽讷讷道:“只是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爹娘在一起的。”   夜无名:“……”   脑袋又开始疼了。夜无名头疼地捏着脑袋,靠在观星台上闭目无言。   太阳穴传来温柔的触感。夜无名睁开眼睛,看见凌若羽坐在身边,伸手替她揉捏太阳穴,小脸专注认真。   夜无名定定地看着,心中不自觉地漾了一下。像是本就不平静的湖面被丢下了一颗石头,再度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比刚才被人摁着啃摸的涟漪都大上七八分。   “你……”她迟疑片刻,终于还是低声问了出来:“你之前不是对我挺有意见的,也不想跟我?”   凌若羽低声道:“星河的记忆已经模糊……我只知道这次相认之后,娘对我一直很好……”   夜无名闭上眼睛,终于没再做声。   本来想问她写了什么情书,现在也没有再问的心情……似乎也没有再问的必要。赵长河对自己的态度,应该受了那封信的影响,变得更主动也更霸道,一副“我知道你对我其实有意”的臭模样,这当然是因为“情书”的误导。   但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难不成还去跟他说,那信压根不是我写的,你乱啃乱摸的要赔?   还是把正在替母亲温柔地按摩的小姑娘吊起来打一顿,都是你害的?   算了。   夜无名的多核CPU又不自觉地在看那边狗男女饮酒谈话的屋子,赵长河正在对夜九幽说:“别缠着夜无名神魂了,该分离还是放她分离吧。”   夜九幽笑道:“怎么,现在的状态你可以随便玩她,难道不爽吗?真分离了,那时候的夜无名谁也控制不住,说不定还真要杀了你。”   “她不会杀我的……”赵长河低声道:“她那封信……”   夜无名:“……”   赵长河出神地掂着手中酒杯,继续说着,仿佛自语:“再说了,能触动我欲望和思绪的,一直都是那个高悬于天的夜无名。” ###第907章 此宵风醉   赵长河这话落在不同人心里,观感不同。夜九幽和飘渺都觉得这是趁着夜无名虚弱的时候一拥而上,不仅夜无名自己不会服气,赵长河也少了征服感,强行占有也不是滋味。赵长河也不是那种人。   但听在夜无名耳朵里,心情挺复杂的……她听出了在赵长河心里的自己真的有很特殊的位置。   他说,你才是我的BOSS。   BOSS是有神圣感的。   但凡违背了他心中的BOSS形象,他会觉得那不该是夜无名,不想得到这样的夜无名。   像是地球的玩家们挑战副本,被官方削弱后才挑战过的都索然无味,被削弱前挑战过的可以吹一辈子,这种心态很难向非玩家们解释明白。不都是过了嘛,奖励也没少,有区别吗?有的。   夜无名在地球看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多,但没有打过游戏,不太理解这种心态。常规理解上这就是有情,连影响了心目中的形象都不愿意。   夜九幽正在说:“算了,其实我本来就不乐意和她融合,谁爱跟狗融合?”   夜无名:“……”   “之所以非要缠着,无非是报复,看她现在气急败坏的样子特别有趣。””夜九幽道:“既然你也觉得该分离,那就尝试分离吧,只不过单靠我们自己分离没有外力的话,有些难度。”   飘渺在一旁抿着酒,心情很好地道:“长河分过我和央央的,这个很有经验。不过现在长河受伤颇重,怕是做不了,还是需要先疗伤。夜宫之中其实有很多疗伤圣药,可惜没收了夜无名,现在不知道她肯不肯拿出来。”   什么叫收了……飘渺你现在说话已经变成这样了吗?夜无名痛心疾首。   更痛心疾首的是夜宫中有些什么东西,夜九幽都不知道,但飘渺知道……上个纪元曾经是好友的飘渺,多次来夜宫做客参观过很多地方,包括此刻她喝的酒,不知道有没有勾起什么回忆。   夜九幽道:“轮不到她不拿,长河受伤是为了谁啊,她有脸藏药?”   说着就在识海中呼唤:“喂,药呢?之前怎么不拿出来?”   夜无名没好气地回应:“之前他昏睡,能吃什么药?”   “我可以嘴对嘴喂啊,或者你想这么喂也行。”   “滚。”   “哟,装起来了,刚才不是被啃得很开心?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媚出水。”   夜无名很想告她诽谤,刚才明明是愤怒得想杀人,包括现在:“之前我亏欠他再多,刚才也抵完了,现在想让我拿药,做梦吧你。”   “给他拿药是为了早日帮我们分离,所以你到底是想不想分离?”夜九幽眨眨眼:“哦,我知道了,不用药,那就得多双修,你是希望我们和他多双修,你在我识海能多爽爽?”   “……药去找若羽拿。”夜无名丢出一句直接自闭。   夜九幽对赵长河转达:“夜无名说,让我们多双修。”   赵长河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夜无名会说这话?食髓知味不成?   话说回来,双修能疗伤,似乎疗不了自己头发变白的问题。这事情不解决,现在都不敢去见其他女人,怕挨揍——他还不知道自己欺负夜无名的实况已经被同步直播,现在一副白毛的样子早就被女人们看光了。   这顿揍早晚跑不了。   不过这头发问题倒也很好解决,无非是生命力的事儿,去九幽深渊的莲池修行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便道:“我们回九幽深渊一趟?要双修,在那里的效果也强于其他地方。”   飘渺很清楚他的意思,笑道:“没必要,头发这是很小的问题。当初那个莲台本就生长在夜宫,夜宫莲池自有其意残余,只为了这点小事就在那里就可以了,也算故地重游。”   赵长河倒也来了兴致。想当初和飘渺偷入夜宫,步步惊心,差点被夜无名一拳轰碎。   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到那儿宣淫,夜无名只能干瞪眼。   单是为了这感觉也该去玩玩……只能说飘渺变坏了,不知道被央央污染成啥样了……   …………   月明星稀。   夜无名正在观星台上和凌若羽并肩而坐,展开天书凑着脑袋,教凌若羽修行。   凌若羽跟着岳红翎,学的全是剑法相关,别的一概都无。这对于星河的属性来说挺可惜的,对于夜无名来说更遗憾,自己是天下第一,自家女儿却从来没有教过半句。   之前想抓凌若羽来夜宫,自己带,但凌若羽不肯,差点翻脸。   现在赵长河带着两个婊砸入驻夜宫,别的事情再恶心,倒也有一个好处,让凌若羽可以安心地在这里,不用取舍是跟谁。   表面上姐妹合体之后夜宫也属夜九幽,其实差远着呢。至少夜九幽连药都不知道在哪,夜宫的各种玄妙控制她也不知底细,夜无名其实可以发动禁制把狗男女们驱逐出去的。   之所以强忍着狗男女鸠占鹊巢胡天胡地的不适,也没有发动夜宫禁制把这群混账驱逐,就是为了能多陪陪女儿,教她一些属于妈妈的东西。   这一刻的母女俩并肩看书的画面挺美的,也让夜无名心中很舒适。   若羽的天赋绝伦,说什么会什么,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所以按照天书所呈现的时光之道加上生命之道,是可以把爹爹的白发倒回去的是吗?”凌若羽正在问。   夜无名怔了怔,小姑娘学习的时候竟然心里想的是怎么治疗赵长河……这臭狗熊到底走的什么狗屎运,身边女人都那么向着他也就罢了,孩子也向着。   她只能回答:“理论上是可以的。”   凌若羽道:“但娘和九幽姨娘融合着,这样的手段对你们来说应该很轻松,为什么不能直接施术治疗爹爹呢?是因为娘现在状态不佳、以至于力量不足吗?”   “倒也不是……”夜无名教育道:“任何事物都是相对的。表面看来赵长河这个状况很好解决,实际他承受的是天道之力,那就不一样了。我们的能力可以与天道之力相抵,这时候就还需要借助其他外力,才能影响天平,也就是药物作用。所以说在很多时候,术法并不能完全取代药物的效果,在他们修仙位面就更明显,丹药的作用很特殊。”   凌若羽沉思:“我们如果引入丹药符箓法宝,能不能把我们的位界升格?”   夜无名听着颇为欣慰:“并不能,这些是我们位界本来就有的,只是被压制了而已。换句话说,当这些全面复苏,也只不过是天书的完整效果,并不能导致升格。在整个宇宙视角,天书终究只是其中一个法宝,不可能有宇宙的位格。”   “所以我们要走出去。”   “是。当初给你命名星河,指的就不是此世星辰,而是那广袤无垠的宇宙星空。当我们彻底超脱此界,以夜空为被,醉卧星河,吾之愿也。”   “我知道了。”凌若羽认真点头:“以前娘总想与敌同归,实则是把自己的愿望寄托给了爹爹,让他代替你完成夙愿。就像你把夜帝传了给他一样……因为娘知道,他与你之志相同,越是一路看他成长,就越期待那一天。”   夜无名愣了一下:“胡说什么呢,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管娘自己有没有这种想法,我想爹心中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对你也从来不同。”   夜无名有些出神。   是这样吗?   事实上自己是不是有这种想法,连自己都不确定。听若羽这么说了,感觉或许潜意识里是有一点的。   搞了半天,自己没有养成女儿,其实是养成了一个儿子?   什么嘛……“刚才教你的东西,你且感悟,娘歇一会。”夜无名心中有些烦乱,站起身来,走到观星台边上,低头看向下方莲池。   纤手不经意地摸上脖颈和锁骨,上面好几个草莓……   真是的,那会儿也没感觉他亲吻这些地方,感觉只亲到嘴巴,这都啥时候啃到的……   那种被摁住的无力感再度泛过心头,以及他泰山压顶般的窒息,从来没感觉那么无力过就算曾经自爆濒死时都没有……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最可怕的是,心中只觉得愤怒屈辱,居然没有感觉恶心。   唇舌都缠在一起了,居然没有觉得恶心。   夜无名分裂的神魂又开始疼了,死死捏住了额角。   身边忽起风声,夜无名本能地挥掌一扫。赵长河出现在身边,屈起双臂架了一下,腾腾倒退好几步。   夜无名收了手,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还想再来一次?”   “我这都打不过你,被你一巴掌抽退好几步,能来什么?”赵长河没事人一样站到她身边,和她并肩而立,低头看下方莲池风景。   “所以你是来陪我看风景的?还是来趁热打铁,宣示一下你对我做了些什么?”   “哪有那么无聊。”赵长河叹了口气:“本来我和飘渺来这里故地重游,想在莲池鸳鸯浴来着。”   夜无名:“……是不是觉得曾经危险得豁出命的地方,现在随便玩,很爽?”   “是。”赵长河老实道:“但发现若羽在这,就算了。下次再来。”   “还想有下次?”   赵长河不答这个难道没下次?你现在还能赶人呢?   但终究是鸠占鹊巢在人家家里乱来,这话也没脸大声说,只是道:“我总是要找地方疗伤的。”   “那怎么不滚回你的九幽深渊去?”   “我要是走了确定若羽还留这么?”   夜无名不说话了。   不确定若羽还留不留,按刚才的态度看,她好像满心满眼还是爹。才刚刚和孩子腻歪几个时辰呢,不舍得。   赵长河也不说话,两人并肩静立,低头看着池水。各自心中似有万语千言,却都不知道怎么说。   摁在身上亲过摸过,此时再见,心理真的不同。   至少夜无名直到现在都不敢转头正视他的脸……自从诞生以来,都从来没有过这样犯怂般的心情。   可是这夜间静立,晚风徐来,越是不出声地并肩而立,心中就越是怪异,总觉得气氛越来越不对。   赵长河的心中也越来越不对,本来找她是打算讨药材的,结果到现在都没说出来。她身上好香啊……香味还如此熟悉,几个时辰前自己想啃就啃的那种。   连带着又想起触感也如此熟悉,连喘息和呻吟都如在耳边。   两人都没扛住这种气氛,忽地同声开口:“你……”   继而神色古怪地转头对视了一眼,又同声道:“你先说。”   夜无名终于笑了起来:“真肥皂剧。”   赵长河也笑:“可见还是有点现实依据的。”   夜无名纤手一翻,手中出现一枚丹药:“你是要找药的吧,拿去。”   原先又屈辱又愤怒,怎么也不肯主动掏药给他的,这一刻却掏得如此自然,好像本当如此。   赵长河也很自然地接过药,直接就吃了。   那头白发很快肉眼可见地开始变黑,过不多时便恢复原貌。   夜无名转头看了一眼:“还不如白的顺眼。”   赵长河很想问你也是白毛控?还是因为白毛形态夺走了你初吻?   话到嘴边终究没问出来,只是默默在继续消化药力。夜无名珍藏夜宫的药物,当然不仅仅是染个发的效果,内里蕴含澎湃的生命力,也有益于其他伤势的复原。   夜无名道:“所以你刚才想说什么?”   赵长河沉默片刻,回答:“想说看见你和若羽一起看书的样子……很温馨。”   其实刚才想说什么早忘了……   夜无名也沉默了一阵子,说道:“若羽建议我们全面复苏丹药符箓法宝等方面的法则,我会和九幽计议。”   这是有意把话题偏开,不陷入一家三口那种古怪的氛围。   赵长河一肚子话憋着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终于道:“行……等你们定义了新规则,我让迟迟那边以国家力度推广人间。”   说完又没话说了,两人静立了一阵,赵长河终于有点狼狈地告辞。夜无名依旧看着池水,连个再见都没说。   赵长河怕再不走,就想要抱上去……这状态下抱上去八成要被夜无名活活锤死。   他却不知,当他离开之后,看似平静看景的夜无名长长吁了口气,肩膀都有点垮塌。   她不知道如果刚才赵长河抱过来,自己会是怎样的反应。   旁边钻出凌若羽的小脑袋:“娘……”   夜无名堆出一丝笑容:“怎么了?是天书哪里难解?”   “没有,我想休息一会,娘陪我睡觉好不好?跟我讲讲上个纪元的故事。”   夜无名颇为高兴地搂着女儿:“好,我们去睡觉。”   凌若羽眨巴眨巴眼睛。   刚才可是听见爹说了,因为自己在这儿,才放弃了和姨娘们共浴鸳鸯。自己离开不就成了,娘怕是忘了她的主体神魂还在九幽姨娘体内,每双修一次,都是爹娘欢好一次。   今天他们的气氛已经够怪异了,再多来几次,是不是就越发习惯成自然了?   说白了就是两个死要面子的男女,见事还不如龙雀呢。凌若羽悄悄摸了摸怀里的龙雀军师,手指头悄悄勾了勾。阔刀里也伸出一只小指头的虚影,和她勾了一勾,宣布胜利。   夜无名抱着孩子讲故事,讲着讲着,主体神魂就在夜九幽识海看见了两人抱在一起,滚在了池水里。   多不多时,赵长河就和夜九幽合为一体,在夜无名的感受中,也无异于进入了自己。 ###第908章 习惯成自然   赵长河等人鸠占鹊巢夜宫宣淫的日子持续了十来天。   这十来天夜无名痛并快乐着。   当他们不在双修的时候,夜无名陪着凌若羽传授各类法则,讲远古故事,讲域外见闻;小姑娘帮娘按摩分裂神魂的不适感,陪娘漫步夜宫,好得蜜里调油。   原本夜无名对于“这到底算不算自己女儿”还是有那么点犹疑的,可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夜无名觉得谁再和自己抢女儿就跟他拼了。   夜无名自己都没意识到,其实自己和夜九幽最接近的属性,不是什么黑暗静谧,而是孤独。   当年的夜九幽身边也有一堆下属,黯灭什么的歪瓜裂枣,还有无数尸傀和暗影异兽,看着热热闹闹的。但夜九幽从来只把它们当工具,不可能有任何信任,事实证明黯灭等人也是一肚子鬼蜮,都是叛徒。   她永远只有一个人。万载之下,独处深渊、对镜顾影,那种寂寞触动了赵长河的心。   他在同情怜惜一个人们心中最恐怖的魔头,给她宠爱……最后的结果,魔心化人,柔肠绕指。不是赵长河泡妞技巧已达天榜,而是神箭落九天,恰在夜九幽堪真化凡的时日里,正中心中最柔软最需求的地方。   夜无名看似身边有朋友有下属,实则和夜九幽是一样的……她从没信任过他们,甚至亲手毁灭。   赵长河说,你不在乎三年相伴的情分,我在乎。   夜无名或许确实不在乎……但也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他在乎。赵长河说了那么多下头的话,却不知道真正破防的是其中这么简单的一句,这句在拼死相救的前提下意味着什么。   看着赵长河身边其乐融融,夜无名不会想成为其中一员,但难免对比自身分外不是滋味。赵长河是她带来的,一路修行造化由她引导,最终自己只是个外人,甚至是个敌人。   他们欢声笑语,自己只配居于无人的夜宫里,碧海青天,寂寞广寒。   然后凌若羽出现了……属性由她奠基而成,面貌和她如此相似,气息和她如此贴合,偎依在怀里,清澈愚蠢地喊着娘,体体贴贴地按摩太阳穴。   别人甚至很难理解,夜无名这样的存在,活了千万年,只有这十几天产生过一种名为“开心”的情绪,笑得比此前千万年都多。   她从来没有快乐过,只有这些天有。   但是这些天也是痛苦的。   毕竟那些狗男女不双修的时候凤毛麟角,大部分时候都在修。这还没法说什么,赵长河疗伤确实是头等大事,总不成真让他常规用一年恢复?   但和九幽双修的时候,她夜无名就叫一个悲剧。   回归躯体的只是部分分魂,主体神魂还在夜九幽体内纠缠着呢。赵长河每和夜九幽做些什么,都无异于和她夜无名在做,清晰无误地体验着一切感受,和九幽一起送上巅峰。   夜无名尝试沉眠自闭,夜九幽不让。   每一次都故意牵扯神魂,把她吵得无法入定,坚决让她体验。   每一次的体验都和上回用自己躯体的记忆反复交错,到得后来,夜无名简直都快分不清自己是在夜九幽体内被动感受的这些,还是赵长河真在和她夜无名做事了。   最气的是,每一次还都不止一个人。赵长河在和飘渺双修的时候,夜九幽也没脸没皮地抱在旁边和他亲吻,气得夜无名简直想自我消散。   你夜九幽现在是此世天道,能要点脸么?   哦对了,赵长河和天道做这些,赵厝对此是不是有个专用名词……赵日天?   写书人的脑瓜又开始脱线,夜无名除了苦中作乐,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脱线的念头之中被弄得两眼翻白,浑浑噩噩。   要不是为了留着若羽,早就把这群狗男女赶出去了。为了女儿,牺牲不可谓不大。   …………   “师公你来啦。”夜无名的寝殿外,凌若羽正在和龙雀试招,看见来访的赵长河高兴地跳了起来,亲亲热热地迎了上去。   赵长河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不是说在夜无名面前喊爹么?”   “没关系的啦,现在喊什么都一样。”   赵长河:“?”   其实这些天夜无名的蛋疼赵长河没太直观感受。   虽然内心知道夜无名神魂在夜九幽体内,和当初央央飘渺情况差不多。但人的思维总是受观感影响,夜无名在夜九幽体内憋得好,完全感受不出夜九幽体内还有一个灵魂在交替,再加上这边又有一个夜无名的躯体在和若羽母慈女孝的,观感上这就是分开了两个人,所以赵长河一直都没觉得自己和九幽双修的时候也同时和夜无名怎么了。   这些天他没双修疗伤的时候也时不时会来夜无名这边,不是为了见夜无名,主要是为了陪若羽和龙雀。   凌若羽这话他没太听明白,也懒得多想,笑问:“练招如何?”   龙雀道:“我让星河反复模拟之前洛川那一击,现在斩破很容易,但这个小杂鱼和洛川不能比,不知道再面对他会怎样。”   凌若羽拍桌:“我怎么又小杂鱼了!娘说那一招我除了力量不足之外,模拟得已经很标准了。”   赵长河想起一事……天书是能记忆对方的技能,分析模拟的,只要不超纲。很明显洛川那一击除了力量之外,在法则层面并未超出天书纲领,它是能全盘烙印模拟的。   这几天夜无名和凌若羽应该就在分析对方的技能。   龙雀道:“力量不足就是最大的不足,同样都是夜无名,现在的夜无名跟个病秧子一样被欺负,难道是因为感悟不够吗?她现在感悟可多了,以前没试过的现在全试了……”   寝宫中飞出一只巴掌,一巴掌把龙雀拍到了与地平齐。   龙雀抽搐了两下,不吱声了。   凌若羽拔萝卜一样试图把小伙伴从泥巴里拔出来,却拔不出,不手持星河的凌若羽就是个真杂鱼。   拔了半天没拔动,不讲义气地直接放弃了,转头对赵长河赔笑:“我今天跟娘学了点算命,要不要给师公算算?”   龙雀:“?”   我还在泥巴里呢,你算你娘的命。   赵长河一弹指,凌若羽死都拔不出的龙雀“嘭”地一下就跳出了地面。   凌若羽眼神有些变了,暗道师公之前伤得都快不会动了,一般人躺个几年都不稀奇,他这恢复得好快,感觉离彻底恢复已经没多远了。所谓双修大法真的这么神奇?   按现在的实力对比,只有部分神魂在体内的娘恐怕要被彻底镇压,动弹不得……   算了不去想那画面。凌若羽重新抱回龙雀,撸猫似的摸了摸,安慰:“雀雀乖,不哭哦……”   龙雀挣扎:“你明明在笑。”   “有吗?”   “你娘俩天天合伙欺负我,我让我爹去欺负你娘。”   两个小伙伴就要开打,被赵长河一手一只拎开两边:“夜无名真天天欺负你啊?”   龙雀告状:“她每次被你欺负了,就来打我。”   赵长河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我这些时日哪欺负过她了?次次来这里都躲着不见我的,压根都没见她两面啊?”   凌若羽立刻弹了刀柄一下,示意龙雀别漏嘴提醒了赵长河,旋即赔笑打岔:“师公要不要算命。”   龙雀闭上了嘴,赵长河失笑:“连你娘都看不尽我的命运线,你怎么算?”   “她也是能算你一部分的。”凌若羽跃跃欲试:“再说了她算你是偷偷算,我要算的话,师公会很主动配合的不是吗?那效果自然不一样的。”   “好好好。”赵长河也是宠她宠得要死:“要怎么配合,说吧。”   凌若羽雀跃道:“手掌伸出来给我看看就好。”   赵长河伸出右手,又换了左手:“男左女右是不是?”   “其实都可以的。”凌若羽捉着他的手打量了一阵,又抬头看了看他笑吟吟的脸,闭上眼睛测算。   赵长河偏头看着,有点想笑。有点梦回当年占卜屋的样子,装模作样的臭瞎子。   凌若羽算了一阵,睁开眼睛挠了挠头。   赵长河笑道:“是不是算不了?”   “不是……”凌若羽犹豫道:“我可能算错了……”   赵长河奇道:“你算的什么?”   “当然算爹娘的姻缘,我们一家三口能不能其乐融融的在一起呀。”   “难道算出来不能?”   凌若羽挠头:“倒像意思是先问是不是,再说能不能。”   赵长河听着倒不以为意,生物学上若羽就不是自己和瞎瞎的孩子,当然不是一家三口。再说了,从另一角度看,这一家子大着呢,怎么可能是三口。命运这东西最难测,就是因为有各种各样的解释,夜无名自己都算不尽,你一个初学乍练的小卡拉米能算个球。   倒是寝宫中的夜无名说话了:“不要好高骛远,你能算明白身边的小伙伴就不错了,他赵长河是一般人能算的?真有那么好算,洛川早打进来了。”   凌若羽“哦”了一声,颇为失望。   赵长河听着夜无名的声音有些恹恹的,中气不足像生病了一样,不由奇道:“她怎么了?刚才拍龙雀不是还挺精神?”   凌若羽一脸天真:“之前在教我学算命,没多久忽然脸红红地跑进去关上门。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师公会治病,去看看吧?”   赵长河:“……”   夜无名会生病,你特么在逗我。   夜无名也在里面喊:“哪来的病,你才有病,别进来!”   赵长河听那语气确实怪怪的,心中困惑,直接隔门闪现穿了进去。   一堵空间之墙隔断了闪现之路,赵长河猝不及防,“砰”地一声奆字型趴在了气墙上,缓缓下滑。   还没滑到底,并掌成刀,笔直一划。   空间之墙破碎,残魂的夜无名根本阻碍不了已经恢复大半的赵长河,被轻松闯进了闺房。   赵长河甫一落地,眼睛立刻一直,慢慢后退。   寝殿中央摆着一个硕大的澡桶,夜无名整个人缩在桶里露出个脑袋,凤目含煞地瞪着他。   “那个……”赵长河赔笑:“没想到你没事也要在这洗澡……洗澡为什么会洗得中气恹恹的……”   夜无名切齿。   什么叫没事,你刚刚在和九幽啪得死去活来,我也在这里死去活来,有东西黏黏的流个不停,怎么可能不洗?   为什么恹恹的?你说为什么恹恹的我现在都还手足无力,你倒是满面春风。   所以你们到底是在双修还是在采补!   两人都没做声,互相看了一阵子,目光闪动间,心中却又同时浮起了很早以前的画面。   已经忘了是在什么背景下……好像是在崔家还是哪,赵长河也躺在澡桶里恹恹的,夜无名出现在虚空看着他。   那时候她看他,淡漠高悬。他是在洗澡还是在疗伤对于夜无名而言毫无意义,就像看路边的石头一样。赵长河就算再羞恼,也无法阻止她爱来就来爱看就看,只能说些摆烂的话,问她大不大。   现在乾坤逆转,是夜无名在澡桶里,无力阻止他爱来就来爱看就看。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几秒,夜无名面无表情地开口:“看够了没?”   赵长河也不后退了,平静回答:“又不是没看过。你看我的,我看你的,扯平了。”   “……”夜无名冷冷道:“你今天来干什么的?看样子不太像是仅仅为了陪若羽和龙雀。”   “嗯。”赵长河道:“今天本来就打算找你的。”   “何事?”   “我的伤势已经差不多了,至少不会比当初分离飘渺和央央那会儿的实力差。所以当初能做到的事,现在也能。”   夜无名沉默。   这意思就是,赵长河是来问她准备好了没有,姐妹可以分离了。   所谓准备,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只有一项,她们纠缠了这么久,是否已经可以各自彼岸。   其实夜无名感觉还差一点,但此时此刻几乎不需要取舍,就算这辈子都彼岸不了,夜无名也不想继续呆在夜九幽体内艾草了。   “我准备好了。”夜无名很快回答:“九幽怎么说?”   “九幽没有问题……作为主体,她有自信在你分离之后依然彼岸。”赵长河叹了口气:“但我有问题。”   夜无名淡淡道:“说。”   “当你们分离之后,我们这段居住夜宫的日子是不是就结束了?”   “当然。”夜无名冷笑:“你们还想鸠占鹊巢,把我这里当淫窟多久?”   “离开之后……是否再度恢复曾经的天人不见?”   夜无名道:“羽儿随时可以来,我也会下界见她。”   “我呢?”赵长河问。   “有你什么事?”   “那要是这样,我觉得还是迟些分离。”赵长河踏前一步:“我还没看够呢。”   夜无名气急:“反正以前我已经把夜宫送你了,是你自己不要!你爱来便来,与我何干!”   赵长河露出一丝笑意:“真这么想分离?”   “废话。”   “你是不是还没有搞清楚,想要早点分离,是你要求着我帮忙。你看你现在像个求人的态度嘛?”   夜无名冷冷看着他不说话,一副你爱帮不帮的表情。   赵长河就在她的瞪视中,一步步走到了桶边,伸手掂起她的下巴:“给你一天时间准备,把这副身躯的残魂回归本体。明天晚上,两具身躯摆在一起,我也不要你低声下气求人,只要你亲口说一声,准备好了,进来吧。”   那种羞耻的话夜无名不知道能不能有脸说出口。此刻更让她感到可怕的是,再度被他触及,竟然感觉很习惯,左手握右手似的。他手指的触感,这些时日无数次地感受着,不管是挑着下巴还是更加羞耻的姿势,神魂在夜九幽体内的时候都已经见识过了无数次。   就连此刻在澡桶里被看得光光的,也好像都习惯了,都提不起想要遮掩一下的意思。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力量。 ###第909章 破碎神性,彼岸登临   想要神魂分离,当然要把这部分分魂抽回去,用完整的神魂来操作这件事,不然很容易出岔子。但分魂抽回去,就意味着这躯体又有一段时间要呈躺尸状态,任那些狗男女搬弄。   赵长河还算好的,他不会乱来,真要乱来的话现在直接钻澡桶里她夜无名现在也没啥办法阻止。但赵长河显然不会这么干,丢下那句话后就闪了,跑去外面逗龙雀玩:“帮你欺负回来了。”   夜无名:“……”   算了。你觉得这是欺负那就算是吧。   真正会乱来的是夜九幽和飘渺,这俩为了报复,什么破事都做。夜无名完全可以想象到时候自己躺了尸,又会发生什么没节操的事情,搞个不好那俩抓条棒子乱捅都不是没可能的。   还好不是在飘渺魔化时期落在她手里……现在的飘渺性情温和,就算有仇也不会太过分。   夜无名头疼地捏着脑袋心神投入屋外。外面赵长河抱着刀,正在和凌若羽龙雀讲故事。   讲的主要是赵厝的童话故事,三只小猪什么的,故事幼稚但寓意满满,本来不太适合若羽和龙雀现在的年纪,可意外的两个少女却都听得津津有味。   也许不是因为故事好听,是因为有爸爸陪着讲故事。   夜无名看着看着,目光不知不觉地也变得很温和。   这十来天蛋疼的日子,似乎也不那么让人抗拒,甚至还有了点不舍。也许所有神性打落尘埃,化而为人,所思所求就再也不一样了。   是否也是一种神佛俱散?   是否也是一种登临彼岸?   不管是蛋疼还是不舍,明天也终于是划下了句点。   夜无名发出一声意味难明的叹息,慢慢走出澡桶,纤手轻拂自己光洁的身躯,看着水珠消散,在夜色里白玉般的躯体似有朦胧的光晕,很美。   身躯轻转,自动披上了法衣。夜无名移步走向床榻,盘膝坐在上面,闭目开始做神魂归位的准备。   但半天都静不下心来。神魂归位就意味着把躯体交出去了,夜无名在想这法衣穿得还有什么意义,到时候哪留得下来?   心中再度泛起赵长河最后的要求,“准备好了,进来吧”……其实这话都不用说出口,现在在做的本来就是这事儿。   做好一切准备,迎接神魂回归躯体,也是在夜九幽的体内迎接他的进入。   之前刻意被双方淡化的概念,这一次无比直观地面对,还必须由她自己开口邀请。   夜无名知道赵长河为什么要让她开口说……还不就是为了打碎她的神性。但现在她的神性还剩下多少,夜无名自己都不好确定。   渐渐地,分魂回归,融入夜九幽体内。   夜九幽正在莲池泡澡澡,感受到夜无名神魂完整起来,笑道:“哟,回来了啊?”   夜无名懒得理她,自顾说正经事:“你确定此刻分离,你有彼岸的自信?”   夜九幽笑道:“怎么着,你还不舍得了?”   夜无名还是不搭理她的揶揄,自顾道:“前一刻我还没太大自信,这一刻我忽然很有自信,因为我已经找到了自我缺失。你若需要感悟,我可以和你分享一二,若是不需要,那各自闭嘴。”   夜九幽有些吃惊于她的态度,也不膈应她了,淡淡回应:“我早已明了。”   夜无名道:“那他呢?”   夜九幽更是吃惊,卡了好一阵子才失笑道:“你居然关心他能不能突破?”   夜无名平静道:“无论如何,都需要他的战力,他有没有突破关系重大。”   识海深处,夜九幽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面前的姐妹,眼神意味深长。   他有没有突破关系重大?   你夜无名难道不是从来都只把自己当成一切的核心,你突破就够了不是么?   …………   次日晚间。   凌若羽吭哧吭哧背着抽离神魂的夜无名躯体,扛到了观星台顶端。   这里是夜宫灵气最盛之处,也是所有玄妙的汇聚点,要做什么大事选择在这里都是最佳场所。   唯一的问题是如果做的事是那种事的话,那就成了幕天席地。   凌若羽放下夜无名身躯,摆成一个正经盘坐的姿势,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夜九幽。   小丫头知道此刻娘的完整神魂在九幽姨娘体内,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又在打架,面上看去九幽姨娘挺平静的,看着她凌若羽的眼神也很慈祥:“若羽来了啊?……话说你来干什么来着?”   凌若羽讷讷道:“我有点不放心娘,总觉得她身躯不能动,要被欺负。”   旁边飘渺忍俊不禁:“你怕我们欺负她?来保护她来了?”   凌若羽赔笑:“姨娘们当然不会……”   你防的明明就是我们。飘渺叹了口气:“你现在对夜无名到底是有些什么误解?就因为弱气了几天,就把她的强大给忘光了?”   凌若羽挠头。或许不是忘了强大,只是因为有了感情,便有了担心。   她找了个理由:“神魂分割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护个法呗,也算长长见识。”   夜九幽抄着手臂:“你知道要发生什么吗你就护法?这里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   凌若羽道:“我做星河的时候,看着你趴在池水边摇屁股,咬着手指头回眸,说……”   这回不仅是夜九幽,连飘渺也面红耳赤。这才想起凌若羽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花,她可是星河,这里所有人的黑历史她都一清二楚。谁敢笑夜无名被摆成狗,人家那是被动非自愿的,这里哪个自己没主动摆过,她飘渺也摆过……   但镇压两个姨娘也是需要付出惨痛代价的,下一刻小丫头被两个姨娘齐齐出手盘成了一坨,直接丢出了观星台。   识海之中夜无名笑得打滚:“欺负谁不好,胆敢欺负星河哈哈哈哈……”   若羽居然能替娘出头了,夜无名老怀大慰。   夜九幽语气凉凉:“这话说的,女儿比娘的经验都丰富,当娘的怎么还笑得出来?”   夜无名的笑声戛然而止姐妹俩在识海里揪着头发再度大打出手。   “咳。”旁边传来赵长河的干咳,若羽在的时候他也尴尬,小丫头被丢出去了他总算可以说话了:“准备好了么?”   识海中的打架顿止。   夜九幽似笑非笑:“当然随时可以开始。”为什么不能让凌若羽在边上护法?当然因为这事儿需要在双修的时候做。   其实本来单论分割神魂这件事并不需要双修,当初赵长河分割飘渺和崔元央的时候,就只不过是神魂摩擦,近于双修。但那种摩擦的表现反馈在身躯上,和做了也没区别,说不定反应还更严重,那还不如真双修。都修了这么多天了有什么可矫情的。   而在双修之中操作,对于赵长河自己另有价值。   这是夜家姐妹以完整融合的神魂,其中夜无名不再自闭,主动配合,与之前所有场次都不同。这才是真正的与完整彼岸的双修,他能不能突破彼岸,就看这一次了。   夜九幽当然说随时可以开始,赵长河还是看着她,继续问:“你呢?”   这话问的是夜无名。   夜无名在夜九幽识海之中捏碎了手,故作平静地说了句:“准备好了。”   要求是说“准备好了,进来吧”,省去了后三个字,已经是夜无名经过一整天心理建设的极限。说出来的这一刻,似乎人都轻松了很多,放下了很多。   其实也不过如此吧,有什么不可承受的……甚至连夜九幽和飘渺听了这种话,都没多少报复的快感,好像挺普通。   赵长河也不去继续进迫:“那……开始?”   夜无名没有反应和夜九幽的神魂安静并存,看着赵长河抱了上来,吻上夜九幽的唇,也是吻上她的唇。   紫裙开解,滑落在地,夜无名忍受着身躯的战栗感,精神勉强投入夜空,才发现此刻幕天席地,清风徐徐。   边上就是夜宫莲池,曾经自己从这个角度一拳轰过去,差点没把赵长河打死。   而如今被他抱着拥吻把玩,慢慢推倒放平,放在了……旁边自己的躯体上。   台上无床,她夜无名的躯体理所当然就是床。   之前穿上的法衣果然毫无意义,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边上辅助的飘渺脱了个干净,代表着夜帝龙袍的法衣都不知道丢哪去了。   赵长河已经兵临城下,附耳又问了一句:“准备好了吗?”   夜无名迷迷糊糊间,听见自己和夜九幽同声在说:“准备好了进来吧。”   下一刻满满当当,姐妹俩同步仰起了脖颈,目光看向天上的星月。   四象闪耀,像是好几张熟悉的面孔在眨巴眼睛。   赵长河的神魂已经进入了夜九幽的识海,可见的是姐妹俩的虚影交缠在一起,一眼看上去有点克苏鲁,能把人吓萎。好在这种事情非常有经验,夜家姐妹的属性和气息也差别非常明显,很容易区分。   神魂到了两人中间,小心翼翼地开始穿插切割。   姐妹俩同时发出了一声呻吟。   神魂摩擦的感受,历来超越肉身。   同时神魂接触的传导效果也远超平时,姐妹俩的彼岸之意同时交缠在赵长河的神魂之中,三者之间越发渗透烙印,各自沾染。   如果说夜家姐妹往常尽是神性而非人,那么赵长河恰恰相反。   她们需要打碎神性,因为神性是因为天书之灵而自具,她们是此世天道,想要登临彼岸就必须打破“此世”这个局限,迈向更广阔的视野。   赵长河则需要神性。仙人需要化凡体验人间七情,因为那是仙,凡人再怎么沉湎七情那还是凡。没有一点神性,永远都只是那个人间武夫,得不到抽离与俯瞰人世的视角。   这一次沉睡三十年后醒来,已经有了很明显强烈的抽离之意。随着夜无名遨游域外,见识其他世界之后,这种意识就更明显了。   直到手持天书,掌握一界,正面对敌界外之敌,此非彼岸还有什么是彼岸?   双方的缺失与交融,又正应阴阳和合,天理之常。   似乎还差了一点助推黏合……便是太极,也要它能旋转起来。   飘渺就在此时除去衣物,抱着赵长河吻上了他的唇。   苍生气脉尽入其中,超脱之后是为了守护。   宇宙虚空里,一本书册悬浮,渐渐绽开了灿然金光,如恒星一般闪耀。   被垫在下方当床的夜无名躯体睁开了眼睛,她的神魂已经被切割出来,回归本体,于是天书之灵也随之回归。那是夜九幽送还她的……   夜无名定定地看着被叠在自己身上的夜九幽:“为什么还给我?你才是原生天道。”   夜九幽逐走了识海中的姐妹,此刻独自享受双修舒坦,眼里脸上尽是春意,喘息着回答:“你身合天书那么久,如果脱离,可能达不成彼岸。我就不一样了,我觉醒至今,都与天书没什么关系。”   夜无名:“……”   夜九幽道:“如果要谢我呢,那就老实躺着,好好给我做一次床垫。”   夜无名抿着嘴,感受着姐妹贴在自己身上的耸动,本想推开,却久久没有动静,似乎懒得动。   反正都习惯了。   闭上眼睛内视,体内的能量不但澎湃增长,在质上也有了少许变化。   可以感受到天书与宇宙开始对接,不再是其中衍生的一个位界,而是开始并行于宇宙之中,就像是星域里的其中一颗星。   她的视角居于其上,环绕周边。无尽星辰拱卫,在周遭构建出四象仪轨,星河悬天。   星域之中的无尽黑夜,那才是永不见底的九幽深渊。   夜家姐妹分割,齐齐登临彼岸。   这一刻,整个天下所有武者都能感觉到,世界灵气似乎又浓郁了三分,连诸天星辰都变得清晰起来,好像提高了分辨率。   若是把视角从宇宙之中去看,仿佛能看见星域之中有一个虚影,背负阔刀,腰间挂酒,天书虚持在手中,书页之上虚悬一把神剑。身后是诸天星图,四象勾勒,血气氤氲,形成背景法相。   如神似魔。   赵长河踏入彼岸之门,历时三十三载。   这一刻天上在下雨,气象观测上本来不该有雨,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 ###第910章 再上征程   夜九幽把“书灵”的身份还给夜无名,犯下了夜无名自我舍弃之时一样的错误。夜无名差点自我消散把控制权都给了夜九幽,导致被玩得惨不忍睹,还不如死了干脆。   现在夜九幽把一切还回去,导致夜无名重新成了天道。世界之力加持、加上夜宫禁制一体,大伙身处这个世界内根本不是天道的对手。   当雨收云散,狗男女们都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就被齐刷刷丢了出去,彻底终结了这大半个月的鸠占鹊巢。   赵长河盘膝笼手飞在半空,脑子里都还在回味突破境界的感悟呢,回过神才发现都已经被丢出天界了。左右看看,夜九幽和飘渺同样笼着手跟在两边怀疑人生。   反转来得太突然,大家还不习惯,总觉得还可以品味一下虐虐夜无名的余韵,眨眼就没了。   “若羽呢?”赵长河问左右。   话音未落,一把阔刀被丢垃圾一样丢了出来,伴随着夜无名冷冷的声音:“若羽扣押了,这破刀你带走。”   龙雀大哭。   赵长河接住龙雀,气笑了:“好好好,你等着。”   天空闪过金光。   “六月六,赵长河携夜九幽飘渺侵占夜宫,夜帝尽逐之,扫地出门。并生擒凌若羽,收归门下。”   还带了句批语:“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赵长河:“?”   夜九幽飘渺:“”   “天书现在可以这么用的?”夜九幽不可思议地问。   赵长河也不可思议。   世界自有规则,天书是世界本体,一切外显都要根据规则而行,就像日升月落、水往低流。在没有书灵操作的时候,天书被动显化出来的字样是绝对客观的表述,不掺杂任何倾向;当夜无名在操作写书的时候,自然会有点主观性,但那主观性只能让她在事实不变的基础上整点小花活,不可能做到罔顾事实瞎扯。   夜九幽这一小段时间暂代书灵,也是做过测试的,想要随意显化不存在的事情或者扭曲事实,是做不到的,字迹根本显不出来,太过强行的话还会自伤。   所以曾经夜无名说过她不能决定乱世书写什么,这话原则上没骗人。   但是现在这句话,已经完全可以算瞎扯了……就算有那么一点点事实,这事实最多不超过一分,九分都是假的。   从中极为明确地凸显了现在的天道是什么概念……她已经基本上可以自定义此世规则了,言出法随。   怪不得大家觉得压根都没反应就被踢出了夜宫,夜无名只需要定义一个规则“非我同意,不得入内”就完事了,直接就是因果律。   另一层面说,夜无名曾经所代表的是世界秩序,四象体系、星辰仪轨,是一个严整秩序的代表,与之相对的是夜九幽的混乱与寂灭。也就是说,就算可以随便瞎扯,夜无名的性情本质也决定了她不会那么做……可现在做得这么随便,轻易把天书的公信力摁在地上摩擦,只为了自己爽一把。   这是她的彼岸……彻底脱离了应有的框,随心所欲。   夜无名坐在观星台上,摸着下巴看半空中狗男女讨论的样子,心念微动。   定义:“名为赵长河夜九幽飘渺者,身上不得着片缕。”   三人身上忽地一凉,感觉刚穿好的衣服有离体而出的架势。   这回感觉十分明显,可以去尝试破解。实际赵长河夜九幽也都已经超脱了此世定义,不在规则之中,神念护持,定义便直接失效。顺便可以延伸,帮忙飘渺也护持住了。   “还能这样玩。”赵长河忽地觉得很好玩。特意张开神念俯瞰天下,果然发现有同名赵长河的被误伤,莫名其妙站在那儿没了衣服,赤条条裸奔回家。   还好夜九幽和飘渺这种名字好像没有同名,赵长河好几个,个个泪奔。   赵长河乐了。   “你还乐!”飘渺捂着衣领子,气得满脸通红:“不管她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以后我们走路都不得安生?”   赵长河摸了摸下巴,反倒觉得夜无名萌起来了。被弄了十几天,却只采取这种报复手段,对比以往的夜无名,那简直是天壤之别的反差。   “不急。”赵长河抬头看了一眼虚无缥缈的夜宫所在,笑吟吟道:“若羽还在夜宫呢,我早晚也得去探视的……”   “不就是互相伤害嘛……”夜九幽忽然问飘渺:“这一次你虽未达彼岸,难道没有长进?”   飘渺跟着三个彼岸双修,当然也有长进。她的修行十分特殊,理论上不需要自我修行,影响她实力的东西有两项,一是随着世界升格而自动提升,二是随着山河气脉的旺盛而越发蓬勃。当夜家姐妹齐齐突破,天书世界有升格的表现,她自然也就有所长进。   如果她的气脉覆盖能超出此世局限,比如整个修仙星域都算的话,她应当也能突破彼岸但这就要求星域一统,并且主宰必须是她如今所绑定的赵长河。   飘渺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修行会变成随着自家男人的势力成长而成长……当代言人世河山的神灵被绑定,那便成了私,与本意不符。   但飘渺并不觉得后悔,本来大家都在追求打破所谓的本来设定,这不就结了。何况当习惯了满心满眼只为一人而生,以前那种不知道为何而生的神灵模版就再也不想记起。   扯远了,说到这次的长进,实际上飘渺发现与以往最大的不同是,以往天界的各个碎片散落虚空,成为大大小小的秘境,嬴五等人找了一辈子也只找到部分。尤其是其中夜宫所在虚无缥缈,不靠星河的烙印根本谁都找不到,但现在飘渺竟然已经可以察觉所有天界碎片所在,甚至可以明确感知夜宫在哪了。   整个天界、包括夜宫,似乎都已经进入了“此世河山”的概念一部分,气脉已经与人世联结。   ——这似乎意味着赵长河收服夜宫似的……飘渺心中有些怪异,真要是收服了,大家还会被赶垃圾一样赶出来?明显还差了一大截好吧……   或许意味着,至少联盟了。在对付洛川的事情上,夜无名应该会配合赵长河,说得难听点可能会听赵长河安排。   毕竟夜无名已经肯承认,赵长河的突破意义重大。   既然已经可以同心对外,那自然可以算是天地一统。   而既然气脉归一,飘渺就无所不在,她可以整合所有天界碎片形成一个新位面,也可以干涉到夜宫内部了……飘渺心念微动,放着整合天界的创世纪壮举不干,先干了一件没名堂的事。   夜无名正悠悠然靠在观星台上看夜空呢,此时宇宙星域尽在眼底的感觉让她很沉迷,懒得去管那边狗男女在干什么。结果看着看着,眼前云雾氤氲,慢慢变成了大屏幕。   大屏幕清晰无比,像是放着连续剧一样,足足四五个小时的合集。从夜无名躺尸被弄,到醒来被摁着手脚欺辱,再到被做成各种姿势的床垫……面部特写都极为清晰,发丝凌乱,眼神不屈,却满面潮红。   甚至还有切屏,那是夜九幽的识海之内,两个神魂交缠。属于她夜无名的那张脸正无意识地翻白眼。   然后就是赵长河开始神魂切割,切割的过程旖旎无限越是切割到后期就越明显,赵长河挤在姐妹俩身躯中间简直像个肉夹馍,其中正面面对的正是她夜无名,身躯正面紧贴厮磨。夜无名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中的自己。事发之时怎么没有感觉到,这个时候居然无意识地亲在一起了,自己的手还搂着对方,主动得很。   这部分一定是P的吧?   视频能不能P?   切屏看看外面的身躯,此时正在做床垫,夜九幽趴在自己身上。这时候感受到的手,居然不是夜九幽的,是赵长河的?   你摸哪里……   屏幕里的姐妹俩同时抽了一下,一个躺平一个趴死,都不动了。屏幕之外夜无名也抽了一下,夹得紧紧。   继而虚脱似的喘着气,飞快偷眼看看四周……还好羽儿这会儿不在,正在因为自己丢了龙雀在屋里闹脾气呢。   屏幕里怎么又开始循环了……这是要全天候循环播放?   夜无名憋着脸,传音远方:“飘渺,你有完没完?”   飘渺的声音就来自周边云雾:“这是帮夜帝陛下回顾修行细节,免得错失。陛下不谢我也就算了,还申饬于我,是何道理……”   夜无名才懒得管这茶里茶气的,直接道:“你敢把这些给其他人看,我们不死不休。”   “不好意思,姐妹们在当场就围观过的。”飘渺悠悠道:“别说得好像我们本来不是不死不休似的……”   夜无名:“……”   飘渺懒洋洋道:“放心,长河可不会让你被其他人看。只要你不用你的天道规则对付我的衣服,我就在天下人面前保住你的衣服。”   夜无名突破彼岸玩弄天道规则的快感都被这小视频合集打没了。   想想自己千万年来高悬于天观测世人,把谁都当片看,想不到终有一日自己成了片。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   “征战回来了?”   赵长河回归人间的落点依然是苗疆,追溯洛川所在的巫法还必须在这里进行。抵达的时候是大清早,思思在上朝,唐晚妆靠在王宫花园的躺椅上悠悠然喝着花酿,笑眯眯地看着从天而降的三人组。   狗男女入侵夜宫,被乱世书通报“扫地出门”,脸丢到全世界去了,只有看了同步直播的女人们知道这是多么大获全胜。   只不过这个“征战”用的不是龙雀,是龙雀……而且还未尽全功,多少让这胜利变得有点讽刺。   听了唐晚妆揶揄的问话,赵长河干咳一声坐到对面,拿起石桌上的花酿喝了一口:“谈何征战,不过是疗伤。”   唐晚妆收起笑容,打量了一眼他的头发。   之前的影像里他已经白头,如今又恢复过来了,可那一刻看见他满头白发的样子,大家的心中简直揪紧。   “伤愈了?”   “嗯……比预计的用时短只用了大半个月。正常情况下洛川那边的复原没有这么快,现在是我们主动出击的最佳机会。”   唐晚妆神色不悦:“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赵长河尴尬道:“如果我说我是故意去硬扛他这一击的,为的是更明确体验彼岸的伤害表现力,你们能不骂了么?”   唐晚妆怔了怔,连带边上夜九幽和飘渺也都怔了怔,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如果不挨这一下,赵长河这次还真未必能单靠双修突破彼岸……双修历来都只是润滑剂,而不是直接送突破的钥匙,钥匙需要自己去寻求。   赵长河豁出命去寻求,最终不负有心人。世人只知这厮修行快,知道他多拼的却没几个。   唐晚妆终于道:“如果要主动出击,不仅仅是要追溯洛川所在,还需要通盘考虑更多,务求毕其功于一役。”   赵长河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被这种级别的对手跑掉了,那今后都将千日防贼,不可终日。所以必须做好通盘的准备,一击毙命。在此之前,不要妄加追溯,以免打草惊蛇。”   唐晚妆道:“你有什么考虑?”   赵长河道:“我要去见一个人,了解星域状况……也算是找个场子,了却因果。”   “谁?”   “我利用他们家的护山大阵对付洛川,他也一巴掌把我差点拍成肉酱。起因虽在我,恩怨已生,总该了结。并且他们与洛川也必然有怨,整个星域的势力分布和对立状况也需要了解利用……我打算找上门去看看状况,做到心中有数,才好做下一步的布局。”   唐晚妆道:“一个人去过于危险。”   赵长河捉着夜九幽的手,笑道:“我们可从来不是一个人。”   夜九幽微微一笑。   “何况我其实还有帮手。”赵长河顿了一顿,笑道:“这也是我们从天书世界这个山沟沟里走出去的第一步……若能打开局面,从此无尽星河,任你我遨游。”   夜无名在夜宫之中也在听,听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   若羽说,自己是把期待压在了他身上,希望他能做到自己未尽之事。   事实证明,他都不用谁说,已经开始做了。   原本需要把天道之事解决了才能走出这一步,以往前赴其他位面都不敢轻泄自己是另一界天道的身份,以免多生事端。并且也不敢引入外人对付洛川,以免驱虎而进狼。   但现在有了赵长河……他可以用他自己的力量,无所顾忌地去做这一切。以星域为舞台,去布置最后的杀局。   对比起来,以往所谓三界为局众生为子的布置都太小了,只能艰难地咬牙策划着与敌同归的决绝。   当年从地球摇人,如果存的是找个帮手的心思,而不是找个棋子……是不是早就可以踏出这一步?   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循环播放的视频上。   棋子掀翻了棋盘,伸手揪住自己的短发,恶狠狠地吻了下来。那侵略和压迫,如在眼前。   “还有帮手”,指的不就是自己在天书之内做个书灵,随时呼应法宝主人的策动么……自己在他心中,已经是如此定位了,自然得好像商量过似的…… ###第911章 彼岸初战   天玄星。此星最高统治者枯木帝君近期颇有点心惊肉跳之感,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修行到他这样一方仙道帝王的层面,很少有什么事是算不出来的,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就意味着涉事相关的对手至少同级,大概率还要更强。   捋了一遍这些时日发生过的事,只有洛川是这个层面。至于当时被追杀逃亡的那个拿刀的汉子,级别还不够。   洛川受了那么重的伤,短期不该给人带来这种警兆才对……难道这么快恢复了?   枯木帝君来回踱着步,总觉得这事不对,没这么快的。   另外说到洛川受伤,枯木帝君知道自己当时那一击可造不成那么强的效果。之所以让对方受伤严重,是因为那个拿刀的汉子怀里法宝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正好与自己那一击混在一起,导致洛川吃了个大亏。   一个未达彼岸的汉子,怀揣彼岸级的法宝……老实说枯木帝君很心动。   这种级别的法宝可遇不可求,得到这样的法宝加持大概率就能超过其他老对手,打破长期平衡,借此一统星域也不是没可能的。洛川追杀那汉子,必然是为了争这个法宝,才会公然犯禁,跑这里来开杀戒。   被本帝君知道了,那法宝可就能者居之了……   但枯木帝君派人在星域搜索了这十来天,一无所获,想要测算对方在哪,同样迷迷糊糊。   这就见鬼了。   枯木帝君觉得自己的不安感说不定来自这里,而不是洛川。   一个未达彼岸的汉子,能让自己感到不安?要知道他枯木帝君可不是孤家寡人,是一整个星球势力!   正这么想着,忽然“砰”地一声,自己派出去探索那汉子的部下被丢进了护山大阵,大阵反应自启,万千剑气冲霄而起。   那部下冷汗淋漓,紧急掏出一枚令牌。   令牌上的气息被大阵识别,停止攻击。   就在这刹那间,人影一晃,一男一女携手立于大阵显露的微小破绽之处,男子阔刀出鞘,劈在阵眼上。   次元隔断,空间混乱,大阵能量流转脱缰乱窜,瞬间毁于一旦。   变起突然,枯木帝君第一时间出手拦截,大阵都已经挂了……   “呛!”阔刀回转,斩在枯木帝君袭来的神通上,双方都是一晃。   枯木帝君眼皮直跳:“彼岸!”   他凝聚的大神通和对方交击,就像普普通通的剑气对撞一样,完全对对方起不到任何效果,破解得如此轻松只能证明是同等境界。   眼下这男人面貌有所变化,之前被追杀那个是个中年长须男子的外貌,现在是个年轻人……但枯木帝君还是一眼认出是同一个人,此前那种遮掩变化显然是为了不被人轻易找到,如今突破了彼岸便用本来面目示人了。   这厮十几天前被追杀之时还未达彼岸,连半步都不太算得上……受了重伤这么快就好了也就罢了,伤愈即突破?   这哪来的耍赖皮的……要是受个伤就能突破,枯木帝君宁愿天天千刀万剐。   枯木帝君目光又在男子身边的紫裙女子身上转了一转,惊疑不定。   若这男子是彼岸,身边女子气息接近,莫非也是?   这星域数万载都没什么变化了,哪来这么多彼岸!如果真是夫妻双彼岸,星域要变天了。枯木帝君心中很是凝重,屏退了围拢的下属,独自立于这对男女之前,暗自猜测来意。   人多没什么意义了……   “道友面生得很,可否通名?”   “赵长河。”赵长河握着身边女子的手:“这是拙荆九幽。”   夜九幽撇撇嘴,天书中的夜无名翻了个白眼。   之前还入夜呢,现在是入过了是吧。   赵长河问:“不知道友尊姓大名?”   枯木帝君哪知道狗男女还在玩这种小性子,见对方发问,也慎重回答:“枯木。”   “来此之前打探了一下……枯木道友虽居仙山而非帝宫,但尊号是帝君?”   枯木帝君淡淡道:“道号不过星域规矩,一星之守,皆为帝君。大兴宫室者也有之,不过在下喜山水,无须宫室。”   赵长河笑了笑:“仙道人士,该当如此。搞什么日殿夜宫的,土不拉几。”   夜无名:“……”   枯木帝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冷冷道:“道友此来,伤人毁阵,是真当我天玄星可欺不成?”   赵长河微微一笑:“帝君说的哪里话……日前在下被人追杀,误入此星,还是借阁下大阵反击敌手,说起来道友还算得上是救了在下一命。”   枯木帝君淡淡道:“既然道友也说我们算是救了你一命……如今伤人毁阵,便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是救命恩人,却也是伤我之仇。”赵长河收起笑容,淡淡道:“帝君那虚掌一拍,可是让在下躺了半个月。不过毁个阵,身外之物,阁下就心疼了?”   枯木帝君心中抽搐,才半个月……我那一拍可以让大部分人直接成肉饼,何况当时你本来就已经伤得很重了,再吃一拍居然才躺半个月……   他不知道实际上也就躺了两天,后面十几天都在做爱做的事情,如果知道了估计更要怀疑人生。   赵长河也没想过,自己在天书位界的血肉锻体与横练功夫,拿到外界依然是顶流的魔躯防护。这么多年的修行,终究没有一项是白练。   “所以道友此来毁阵,是寻仇?”   “是也不是。若不暂废此阵,我们进来可没把握出去。”赵长河淡淡道:“刚才我丢进来的那位兄台,便是帝君派出去搜寻我们的吧……如今敌友难定,当然得防一手。”   枯木帝君眯起眼睛。   “敌友难定”……这话说的,好像真不是来寻仇,是敌是友只看自己的态度决定?   若说态度,之前还想抢法宝来着……但面对夫妻双彼岸,那傻子也知道和这种夫妻为敌没什么好处。   枯木帝君想夺宝的念头暂时歇了,心念电转,口中道:“在下那一拍,驱逐阁下出此星的意思多些,倒没有杀人的想法。否则用的就不是掌,而是其他法宝利器了……当然也没多留手,毕竟阁下擅闯禁地,引动大阵牵扯外敌,拿在下当枪使……呵,在下也不是个软柿子。一拍之下,是死是活,看阁下造化。”   这话说得倒是实诚当场他确实是这么个意思。对法宝起意是这一拍之后的事了。   赵长河点了点头:“所以如果我没扛住,那一击确实就要了我的命。”   枯木帝君淡淡道:“阁下待如何?”   赵长河微微一笑:“接我一掌,此怨两清。”   枯木帝君心中有些恼怒。如果是你好我好的谈话,此时就该说恩怨两清,毕竟自己确实也帮这人挡下了洛川。虽然不是单为了救他,主要是因为洛川侵犯了自己的领域,必须驱逐,否则今后自己无法立威。可这救命之恩总是客观存在的,这人居然只是想着报怨。   他也起了几分气性,冷冷道:“接你一掌……若是你再伤于此,又待如何?”   赵长河根本不搭理这句话,并掌成刀,已然劈了过去。枯木帝君瞳孔骤然一缩。   无数此星修士和枯木帝君的下属各自悬浮天际,躲在远处围观,见这一劈也全都骇然倒吸一口凉气。   “是错觉吗?”有人骇然道:“我竟然感觉这一劈足以把天劈开。”   有更懂行的神色凝重:“如果这是一个次级位界,这一劈确实已经撕开天穹了,绝非错觉。”   这是真真正正的,开天之斩!   星域什么时候又出了这样一个帝君级人物?   枯木帝君是很传统的仙道修行,法宝和飞剑比人都重要,这种贴身肉搏拳掌对决可并非所长。面对这开天辟地的一斩,枯木帝君常规是要祭出法宝来扛,可众目睽睽之下,对方只出肉掌,你堂堂帝君有脸动用法宝吗?   一旦动用了法宝,就算打赢了在旁人眼里也毫无面子,更丢脸。   枯木帝君心念电转,硬着头皮也切出一掌。   双掌相交,天地同寂。   围观者忽地感觉眼前的光影似乎扭曲了一下,又没什么变化,只觉世界好像失去了色彩,也失去了声音,什么都没有了……但只是刹那,又飞快恢复原状,普通人可能只觉得眼花了刹那。   唯有枯木帝君知道发生了什么。   赵长河这一掌,斩的竟然是自己的过去。   如果真被斩成了,那天地之间再无枯木帝君之名,过去未来的存在彻底消亡。   赵长河的断因果,修到如今,宣告大成。   区区这一掌对决之中,两人的神魂实际已经在古往今来各种不同的时间节点交汇冲突,又归于原点。   枯木帝君忽地倒退数里,淡淡道:“受教了。”   赵长河原地不动,衣袂风起,看着潇洒得很:“此怨已清。”   表面看去,赵长河不动,枯木帝君倒退,胜负分明。但也没什么伤害,不过下风而已,点到即止。谁都不知道枯木帝君死死憋着一口淤血,忍得极为辛苦才没喷出来。   围观群众不知道枯木帝君已经受伤了,都已经尽数震惊得失去了思维。   彼岸之敌,一击而败!   方圆万里鸦雀无声目瞪口呆地看着仙山上空的场面……这位过江龙是哪冒出来的!   夜九幽始终静立在身边替此战护持,不让旁人打扰。此时也转过头,美目凝注在情郎侧脸上,都是涟涟的光。   她知道赵长河闹这一出有几个目的,其中一个就是试炼。境界单是突破不够,还需要和同级对手的对局才能更加明确地把握自己现在的能力、磨合与巩固新的力量。但她也没想到,真能一击破敌,取得的战果比想象中的更好几分。   这可是能逼退洛川的彼岸帝君!真能一击而伤!   夜九幽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赵长河这一步,感觉不一定能。不知不觉间,曾经要靠夜无名的牵扯才能在自己手下活命的小男人,已经压在自己身上了,各种意义上的。现在大致要姐妹合体才能稳胜他,在另一个战场就算姐妹合体都要溃不成军。   此刻夜无名的想法几乎和夜九幽一模一样,同样想到了这些,姐妹俩各自出神,脸蛋微红。   枯木帝君同样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即使自己没动用法宝,也不应该被压制得这么严重,差点就像不是一个级别似的……他好不容易咽回了淤血,故作平淡地再度开口:“阁下扬威已成,还呆着不走,莫非是想赶尽杀绝?”   一边说着,手中已经暗暗摸上了法宝。   真是憋屈,要不是因为你身边还站着一个老婆,这事怎么会搞得如此被动。如今搞个不好,被灭门都不是没可能的……   却见赵长河微微一笑:“此怨已消,现在该报恩了。”   枯木帝君:“?”   “我之前不说恩怨两清,是因为这两件事不能对抵。”赵长河伸手一挥,一个巨大无比的尸傀出现在半空:“方才感觉帝君道体尚有欠缺……这是一具曾经自我演化小世界的魔躯,便赠予帝君,助力帝君彼岸之途更进一步。”   枯木帝君脑子都还是懵的:“送我?”   这魔躯的气息强横无匹,单是练成尸傀都是一个伪彼岸级别的恐怖助力,更别提还有各种研究参照的修行价值,可谓拿一个星球都不换的宝贝,就这么送了?   赵长河似笑非笑地问:“怎么,莫非帝君觉得我赵长河的命不值一个宝物?”   枯木帝君憋了一下,半晌才道:“哪里,只是当初举手之劳,感觉受之有愧。”   说是这么说,还是飞快地把魔躯收了,生怕赵长河下一刻反悔似的。   赵长河看在眼里,也不在意,笑道:“不仅如此,天玄星为我之事,有数位修士惨遭洛川毒手……这几位若有家人亲友,从此便是在下的家人亲友,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找我提。”   声传全星,举世皆闻。   “……”枯木帝君抽了抽脸颊,压低了声音:“道友究竟想要干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你趁着这个机会可以趁机杀我,然后收服整个星球、乃至周边附星?   一个星系的资源是什么概念,你有数么?   结果借着战胜之威,忽地画风急转,送宝物送人情来了……等本帝君伤愈,你们可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恩怨分明,念头通达,仅此而已。”赵长河道:“说来我夫妻初临贵地,想要游览群星,如果帝君能给我们派个导游,那就很感激了。”   “这不过小事一桩……”枯木帝君略一犹豫,终究还是开口道:“既是游览群星我们天玄星阁下已经游览完了?”   赵长河笑道:“帝君有什么指示?”   枯木帝君沉默片刻:“我也有许多事费解,想问道友。道友若不嫌弃,不妨在此暂居一日,你我促膝夜谈,如何?”   赵长河夜九幽对视一眼,都是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既然跑到人家主场闹这么一出,当然不是就为了秀一把的,还有很多事要做。   为什么一来就先毁阵?   当然是为了住这里呀,大阵不毁,谁特么敢住。   夜家姐妹和洛川斗了两个纪元,实际都不了解对方的背景情况。但从上次的见闻来说,天玄星上的人很明显是了解的,这才是此行的最大目的。   就比如送魔躯,虽然有点心疼……但那是洛川的分躯。枯木帝君不馋也就罢了,一旦真馋了想要,这就是拉上战车的坚实盟友。就为了永远占据这个魔躯,枯木帝君也必然会与自己合作,将洛川这个后患永绝。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反正洛川吃了一记巫法,对此必有戒备,这魔躯对己方的意义已经没有原先那么大了,还不如拿来买凶。   但不管存有什么合作的想法,前提是宣示实力,否则只能引来眼红红的鲨鱼。这一战哪里是报怨,不过是威慑而已。 ###第912章 万象星域   枯木帝君自然是感觉得出这魔躯的坑,很明显与洛川息息相关。但那又如何,得罪一次也是得罪,多得罪一点也是得罪,没有人能拒绝一个彼岸魔躯的诱惑。这个魔躯反倒是提醒了枯木帝君,这对夫妻是洛川之敌,想要抹除洛川这个后患,和这对夫妻合作是最佳方案。   与此相比,之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面子反倒是件小事中的小事,好歹人家给了宝物,态度良好。   一时间气氛全变,刚刚还在对战的双方忽地就像是认识了多年的老友,枯木帝君枯槁苍老的脸上泛起了极为爽朗的笑容,大声传令:“去取我珍藏万年仙露,今日与赵道友伉俪共谋一醉。”   说着颇为亲热地挽着赵长河的手,带着他往山巅落下:“实不相瞒,在下至少有三万年没有待过客了……赵道友莫嫌粗陋。”   “灵山洞府,别有意趣,何陋之有。”赵长河也回答得风度翩然,一派文人雅士悠游仙山的模样。   夜九幽似笑非笑地跟在身边,也在打量。   山巅云雾缭绕,身处其中便如仙境。崖边有石桌,石桌上刻着纵横十九道,看似棋盘。一株青松立于边上,斜枝伸出,遮蔽石桌上方,形成天然的伞盖,阴凉可喜。   三人入了座,赵长河低声对夜九幽道:“玉虚和归尘那些人想必会很喜欢这样的地方、这类的修行。”   夜九幽咬着耳朵回:“你怎么不说唐晚妆也喜欢?”   “晚妆喜欢有我的地方。”   “呸。”   “终归意味不同,你看这位枯木帝君,名为帝君,实则喜欢独处。”   夜九幽点了点头。或许对他们这样一个闭关出来就是千年之后的人而言,很难有什么亲友,所谓团队的交情也只不过是一次秘境探索之中的短期交会,事过便罢。这千里群山都是这位帝君的所属势力,看上去像个宗派一样,实则他认识的人都不见得有几个。   长生是孤独的。   但她们已经不是。   见小俩口咬耳朵私语的样子,枯木帝君哑然失笑,伸手为二人添酒:“到了二位这样的修行,还如此道侣相偕的,实在罕见。”   夜九幽问:“何故?贵地都不讲阴阳和合么?”   枯木帝君摇了摇头,眼神平淡:“时间能冲淡太多东西。再是相得的道侣千万载之后也无所谓思念了。大道求索才是不见尽头的跋涉。”   赵长河道:“所以心如枯木?”   枯木帝君怔了怔,哑然失笑:“倒还真确实有点关系。”   这话说得赵长河与夜九幽再度对视了一眼,心中想法相似,这枯木帝君其实是个有情人,道号是个纪念。   有情人的合作会比黑暗森林更稍微令人心安几分,至少不会只有赤裸裸的利益。便是交情会随时间淡去,那也是将来的事。   枯木帝君正在叹息:“修行到了这般地步依然恩爱的道侣,此情难得……见到二位,颇有些喟叹。”   夜九幽语气酸溜溜的:“不止二位呢。”   枯木帝君:“……”   赵长河低头喝酒。   枯木帝君可没闲工夫品味小男女的醋意和尴尬,脸色倒是有些微变。心中暗道你们有几位我是管不着,魔道之中多的是采补过万的,但如果你们所谓的不止二位指的都是类似修行,那有点恐怖。   希望只不过是采补的人多,而不是一大堆都是这么强的。否则这样的势力降临,万古死水的星域似乎要变天了……都不用这么强,其实单只是这夫妻俩,都足够让万古死水的星域大起涟漪。   话说回来,真是这么强的势力,洛川和你们打什么,居然还有本事追杀你?   想到这里,枯木帝君试探着问:“前不久赵道友似乎尚未彼岸?不知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治愈伤势还顺势突破的……哦,若是涉及隐私,恕在下问得冒昧。”   赵长河才不会自爆自己才是个刚刚突破的菜鸟,连彼岸相关的战局都是刚刚第一次打,回答得很自然:“自然是本为彼岸,只不过被洛川阴了。帝君见我之时已经重伤看上去境界跌落罢了。”   枯木帝君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赵长河又道:“事实上我们自己就有灭杀此獠的把握,这次来找帝君,主要是因为我们对这里并不熟悉,希望有帝君这样的地头蛇帮忙设计,看是否有机会永绝此患。”   枯木帝君眼皮直跳:“看来道友的确不是此星域之人,不知来自何地?”   赵长河道:“那美克星,帝君听说过吗?”   夜无名:“……”   “帝君不用试探。”赵长河道:“宇宙无垠,次元无尽,间隔不知多少,我们也只是无意间到此,双方不会有交集。你我交集仅限洛川。如今看来,洛川身为彼岸,他是否也有如帝君这样的一个星系势力?”   “明面上肯定没有。”枯木帝君道:“这片星域名为万象星海,曾经势力纷杂,如洛川等魔道修士也是割据星系的强大势力。千万年前,据称洛川得到了一个至宝,正在试图收服炼化,以此为基,一统星域,当时人心惶惶。”   赵长河夜九幽低头抿酒。   这事我们懂,小破书可能是当事至宝。   枯木帝君续道:“结果洛川不知是否炼化法宝出了问题,被反噬受了伤,我与另几位彼岸道友趁机合作,驱逐魔道,分割星海。这一战被称为三皇之战,最终确立万象星海三个势力鼎立的格局,我就是其一。”   说到这里笑了一下:“这里被称为三大禁地之一……老实说,星外布有幻阵,一般人连看都看不见,接近都难。当然这对赵道友或许不是问题,但当时逃窜那么多地方可以走,却直接就逃到这里来,倒也算是一场缘法。换个星球逃窜,可未必有人够资格帮你抵挡洛川。”   赵长河也笑了起来:“我的运气历来很好。”   这事儿运气最好的恐怕是你枯木帝君。洛川出岔子那时间必定是天书世界的上个纪元破灭,那是夜无名的棋局、也是烈等人的破天之战。界内群雄并起,怒指天道,对于天书世界重中之重的一场天地劫,搞了半天摘桃子的是你们星域修士。不过或许也是双赢……洛川在那一役之后沉寂了整个纪元没声音,直到他赵长河崛起……这中间的空白或许就是在被枯木帝君等人围剿,腾不出手来。   果然就听枯木帝君续道:“当时魔道势力虽亡,我们却也很难做到斩尽杀绝,还是颇有一些魔徒流窜,单是为了这尾巴都折腾得我们不得安宁。那一战也算打的万象星海强者凋零,我们也有道友死于此役,至今星海之中还有无数人在寻找他遗落的洞府。”   夜无名:“……”   这事我们可能也懂,那洞府我们可能去过。而且回归之时被人拦截,那位恐怕也是个和洛川一样的流窜魔道人士……话说既然还有这类人士存在,说不定洛川那边还真能纠合一票势力出来,可能现在暗中都有了。   枯木帝君道:“这么多年下来格局大致也稳定,这些魔道余孽并不敢大张旗鼓地做出什么事,生怕落入我们的重围,更不会在明面上纠合势力。而我们也不敢逼迫太甚,一旦惹急了洛川这样的顶尖魔皇,会闹出什么事来谁都不好说……于是各自相安。上次他为了追逐赵道友擅入此地,老实说我都十分意外,可见他对赵道友的必杀之意多么急切。”   赵长河抿酒沉吟。   按这么说,洛川想要收服天书的急切与不甘之意就更能理解了。   枯木帝君话说得委婉,其实还是显出了对洛川的忌惮,这么鼎盛的三大势力竟然都不敢“惹急了顶尖魔皇”,这话里话外的忌惮之意十分明显。说明这位BOSS倒还是个真BOSS,即使在整个星域也是BOSS。   可见三大禁地单拎出来都未必是巅峰状态洛川的对手,当初是借着洛川被天书反噬的机会一扫魔氛。现在人家势力鼎盛,他洛川孤家寡人丧家之犬,不敢贸然掀起什么风浪,保持着一种各自相安的微妙平衡。但如果他重掌天书,带来的战力提升或许会成为打破平衡的关键,届时反杀三大禁地、乃至于一统星域魔焰重临都不是不可能的。   这是打破平衡的关键之宝,一切风云的核心点,从古到今一直都是。   另一层面说,如今三大禁地各自实力差不多,星域千万年平衡。可若是枯木帝君有他赵长河一方的加盟,说不定也有了一统星域的本钱……怪不得老登这么热情。   得出这些判断,赵长河长长吁了口气。   原先最怕的是什么,是所谓彼岸的修行在整个大世界里不值一提,跑出来也是个中流选手。如今看来,彼岸境界虽然不是碾压众生的独一档,还是有不少同级强者存在的,但也已属金字塔的顶端。或许真有更高维度的存在,似乎也不在此战的考虑之内了。   话说夜无名个人命名的彼岸境界,外界居然真是这个称呼……臭瞎子不仅是身子诱人,修行见识确实是一等一,没得黑。   “所以……”赵长河沉吟良久,终于道:“如果我们要与帝君合作对付洛川,帝君有什么看法?”   枯木帝君道:“首先想要找到他就很难。星海茫茫,宇宙无边,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这一点如果我们能解决,还有什么需要注意?”   “当时未尽的其他魔道修士。”枯木帝君道:“他们面上各自独行,或许也怕被人背后捅刀子,但一旦牵涉生死大局,必有接应,终究唇亡齿寒……说不定有可能背地里早就有所组织。所以洛川看似一个人,但不能当成一个人。”   赵长河点了点头:“还有呢?”   “另外两大禁地。”枯木帝君笑了笑:“如果你我合作剿灭洛川甚至其他魔道修士,我天玄星系势力膨胀,其他两家岂无忌惮?又或者谁又不怕战况胶着之时被人摘桃子?之所以大家一直没法清剿魔道残余,这互相忌惮怕人黄雀在后从来都是一大关键。”   夜九幽淡淡道:“如果洛川交由我们对付,帝君只负责处理这些杂事,是否可行?”   枯木帝君微微摇头:“事关重大,需要更加仔细,无法直接给出答案。另外……”   “如何?”   “无论成与不成,都可能要做好与其他势力全面翻脸的准备。”枯木帝君意味深长地看着赵长河:“洛川与我们终究是长期互相平衡,并不会有太过直观的冲突。如果仅仅为了绝此后患,我是否有必要做出这样破釜沉舟的决断?”   赵长河微微冷笑:“洛川若是要做一统星域的事情,帝君觉得他第一个会找上谁?”   枯木帝君淡淡抿着酒:“第几个找,没什么区别。何况洛川做不到。”   赵长河冷笑:“那我不客气地说如果我们被他收拾了,他就一定做得到。”   枯木帝君盯着赵长河不做声。   赵长河又道:“到了那一天,别人大不了投降,不失为一方之主……帝君怕是想要保着洞府独善其身亦不可得了。”   枯木帝君淡淡道:“事因道友而起,道友倒把这话说得这么面不改色。”   “事情起都起了,还纠结起因可不是一位帝君的思维。抓住这与其他两大禁地不同的机缘,能做到怎样最大化的结果,才是帝君应该考虑的。”   枯木帝君看了赵长河半晌,忽然道:“道友身具山河气脉,浓郁至极,是否曾为一位帝王?”   赵长河道:“没有,我只是面首……三界之主共用的面首。”   枯木帝君看了夜九幽一眼,夜九幽面无表情。   如果天书世界有冥界,她夜九幽就是幽冥主,人界是夏迟迟,他确实都是面首。   天界那位呢?你预定了?   枯木帝君却心知肚明,哪来的三界面首……真有人能做到三界之主共同的男人,那就不是面首了,是天下主。   “所以……”枯木帝君一字字道:“道友如何保证,你我的合作之中,我不会受反噬?”   “我刚才说了,以后双方不会有交集,但我不知道怎么给出保证,更不屑剖腹自证,帝君只能自己判断……须知我的合作对象未必只有一个选择。”赵长河饮尽杯中酒,重重顿在桌面上:“进则有星域一统之机,退则把这个机会交给别人去赌。我想只要是位帝王,都希望自己坐庄,而不是把骰子交到别人手里。”   枯木帝君看着桌上残酒,目光幽幽地泛着涟漪。   良久才慢慢起身:“左首留客峰,近百万年未曾待客,环境清幽,灵气浓郁。贤伉俪不妨暂歇一晚,明日再与二位把臂同游。” ###第913章 这才是混沌与寂灭   留客峰中,赵长河立于山巅看着周遭漫过腿部的云雾,感受着此地的灵气之浓郁,竟似要比夜无名的夜宫都强几分。包括刚才所饮的玉露酒,对修行也大有裨益,让他的彼岸更加巩固了三分。   不愧是主宇宙之中的顶尖“禁地”,彼岸帝君修行之所。   神识隐隐察觉,护山大阵虽然暂毁,各处依然隐含无尽杀机,颇有一些地方扫过便给人心惊肉跳之感,绝非表面看着的祥和。   枯木帝君也不是表面看着的真被自己一招打败的简单货色……人家修行不同,第一时间没掏法宝罢了,换个主动权的话胜负难说。   “你真觉得这位帝君可以合作?”夜九幽站在身边陪他观察了好一阵子,轻声问。   “合作基础是有的,信任基础尚需磨合。”赵长河低声道:“今日示威、送礼、晓之以理,该做的都做了,就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夜九幽道:“如果是我,不会选择合作。无论他是怎样的人,终归是一位掌控星系的帝王,而不是真住一个仙山就把人当隐士了。帝王之心莫测,藏着的鬼蜮也多,不是好的合作者……依我之见,刚才谈话弄清了这里的形势,其实就可以走了,留宿没有意义。”   赵长河道:“哪怕是个隐士你也不会选择合作呀。你性子虽与以往不同了,根子没变,对外人哪来信任……我看肯坐在这里和人谈话饮酒都已经很给面子了。”   夜九幽嫣然道:“肯谈话饮酒,可不是给他颜面。一则因为我也想弄清楚此地形势格局,二则听他说着贤伉俪的,爱听。”   赵长河失笑不答。   夜九幽道:“你还是想合作?”   “万象星域是别人的主场,如果没有地头蛇协助,我们贸然在这里和彼岸级别的强者生死战,变数太多了,多到连推演变局都难。”赵长河道:“本来夜无名早该做这件事,但她有顾虑,不愿轻易引入外人,我理解……她连我都不肯信任,又怎么肯随便和外人合作?但我觉得我可以试一试。”   夜九幽在这一点上和夜无名一样,并不想和外人有什么牵扯,都怕给自家世界惹来更多的麻烦和觊觎。但她同样也知道,洛川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家本就有根底。有根底就意味着只要走出井底之天,那就从来都有外人的存在,想要双方闭起门来解决恩怨只是一厢情愿。   想要永绝后患,就必须考虑整体,赵长河的想法是对的。   “枯木帝君留宿你我,是双方信任基础的第一场观望。”赵长河笑了笑:“只要我们肯住、敢住,这本身就是一个开始。”   夜九幽知道这个道理:“这是他的观望。你我呢?仅仅这么住一夜,难道就能判断他在合作之中会不会起变故?”   赵长河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这只是个开始,何必着急。我现在都怀疑你之前千万载是怎么过来的。”   “我现在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过来的。”夜九幽微微噘嘴:“我道心都被你毁了,你要赔。”   “好好好,怎么赔?”   夜九幽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有些叹气:“在别人窥伺之下,不能亲热,难受死了。”   “……”赵长河哑然:“现在你们比我色多了。”   夜九幽笑嘻嘻地挽着他的手臂:“我男人累不坏,怕什么?”   “夫人请安坐,我来给你点娱乐。”赵长河抱起她,放在山边亭台里坐着,旋即手心一翻,一张古琴出现在亭中石桌。   过不多时,琴声响起。   夜九幽坐在一旁托腮看着赵长河特意给自己弹琴消遣的样子,眼眸越发温柔。   对于夜九幽的性情来说,牵扯上外人,她内心一直是有点避忌和不安的。在悠然琴声里,那点不安渐渐消退抹平,心中渐渐安宁。   他既是在用清新的音乐舒缓她的心情,也是为这什么事都做不了的漫漫长夜提供她的娱乐。   曾经在想,他会不会得到了就不再珍惜,会不会没有想泡她时那么宠了……事实证明,除了人多导致他的时间不好分之外,别的依然无可指摘,甚至更温柔。   因为男人年岁越大,就越懂得疼人了……   现在已经不是小男人了……是个连修行上都已经并驾齐驱的顶尖强者。   不知不觉间,夜九幽连身处的环境都忘了,满心满眼都是情郎。   远处山峰,枯木帝君负手静立,远眺这边的山头。赵长河弹了多久的琴,他也听了多久。   直到琴音略止枯木帝君低声叹了口气:“说来也好久没听人弹琴了……你觉得他琴艺如何?”   身后始终安静地站着一名下属,听枯木帝君发问,才低声回答:“是凡俗琴艺,没有仙道加持……但修行至此,在技法上已经不可能会有什么缺失,堪为完美。”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其意而言,心胸旷达,羁绊却多,乃情义之辈。其中颇有杀伐之音,手头血腥不少。”   “矛盾么?”   “不矛盾,怜子如何不丈夫。”   “可作伪么?”   “此非仙道之技,在你我面前怕是难以作伪。”   “野心如何?”   “略有。”   枯木帝君定定地看着那边山头,赵长河已经停下弹琴,在和夜九幽下棋消遣了……然后看见了两个臭棋篓子。   枯木帝君看了一阵,哑然失笑:“谋局者,就这小儿水平的棋艺,夫妻俩都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下属也在笑。   对于他们漫长的人生,就算不是专研这方面的仙道,单作为消遣小技,也一个个水平都是登峰造极,毕竟运算能力不一样了,很少见这种修行的人士水平还能这么臭的。   只能说这俩是真完全在消遣,压根没上心。   枯木帝君转身离开:“好了,别盯着客人了,过于无礼。之前准备的那些什么美人试探的,都撤了吧,我看不必。”   下属跟在后面笑:“我觉得私下塞几个,他说不定会喜欢。”   “他夫人可一点都不比他弱,说不定沉淀更深几分。莫惹得盟友家中河东狮吼,罪莫大焉。”   “盟友?”   “非阴谋而来,那就可以。至于之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   次日,枯木帝君驾云而来,悬在赵长河的亭台边上,神色古怪。   赵长河靠坐亭柱,悠然在喝酒,妻子慵懒地枕着他的大腿,身上盖着他的外套,正海棠春睡。   修行到了这个地步棋下得臭也就罢了,居然还要睡觉的……枯木帝君也是无力吐槽。   这睡得枯木帝君都不知道该不该说话,说了把人吵醒是不是很无礼?   却见赵长河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传念道:“帝君传念聊。”   你还真怕把老婆吵醒……枯木帝君一肚子老槽,还真用传念道:“尊夫人需要睡眠?”   赵长河道:“她只是喜欢靠在我身上睡觉的感觉。”   枯木帝君若有所指:“因为有你在身边,可以安然入睡,无论身在何地?”赵长河笑了:“帝君挺懂的,看来也有故事……嗯,闲着没事,下棋不?”   枯木帝君面无表情:“相信道友不会喜欢和小孩子比武。”   “这就错了,我连自家孩子都欺负。”   枯木帝君实在觉得这厮是个妙人,失笑道:“道友既不爱棋,为何随身带棋?”   赵长河道:“没办法,老婆多,有人喜欢。”   枯木帝君:“……”   不是随身带棋,只是随身带着一个世界,想掏什么就掏什么。还可以掏个女儿出来喊叔叔,你要么?   话说昨晚陪夜九幽弹琴下棋,女人们也都在怀里看着呢,一个个嘴巴噘得都可以挂油瓶了,尤其是晚妆,现在脸色都是黑的。   她最喜欢的生活,却被一点都不喜欢这些的夜九幽给体验了,颇有一种自家养出来的鲜花插给了牛粪的愤懑感。   其实她们虽然没有破界的实力,但只要有人带就都可以带出来玩。只是身在异域敌我难定,赵长河不好带,带上夜九幽更多的意义是威慑,夫妻双彼岸的威慑力不是闹着玩的。要不是夜无名现在没收服,赵长河更希望带着彼岸姐妹花,那才秀……   但现在唐晚妆很怀疑是夜九幽恶意不让带,就为了独霸男人,这事她有前科。   赵长河心中考虑啥时候带晚妆她们出来玩玩,口中道:“帝君今日有什么想法?”   枯木帝君定了定神,笑道:“昨日说了,与道友把臂同游,何如?”   赵长河道:“星域号称万象,必有多类乾坤……若是平日倒是有些游览的兴致,但现在兴致不高。”   枯木帝君笑道:“如果了解星域各处,是你我合作的前置条件呢?”   赵长河怔了怔:“这话何解?”   “因为如果阁下不了解星域特异,到时候面对洛川主场之利可能要吃亏。”   话说到这份上了,基本就已经宣告合作成立。   这回赵长河倒很是费解:“帝君区区一夜就有了决定?”   枯木帝君微微一笑:“有些时候,看人只需要一眼。”   说话间,夜九幽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睛,第一时间察觉似乎有外人在侧,眼眸瞬间凌厉,恐怖的杀机闪过,天地瞬间幽寒。   很快发现自己还是躺在老公腿上,老公正在和人谈话。那杀机飞速消敛,重新变成了懒洋洋的小猫咪,靠在腿上懒得起来。   枯木帝君有幸目睹了一个盖世魔头怎样变成一只小猫的过程,刚才的冷酷幽寒饶是以他的修行心中都有些余悸。赵长河有些无奈地问:“比如这一眼如何?”   枯木帝君哑然失笑:“至少更确定了,二位确实有对付洛川的底气。”   赵长河抱起妻子,揉了揉她的脸蛋好像助她清醒似的,笑道:“起来啦,彼岸级的帝君给我们做导游,这待遇可不常有。”   说到宇宙遨游,之前赵长河觉得一步也就数万里,步步都要被人追上,除了当时的硬实力确实不及之外,更主要还是由于不习惯身处宇宙的环境。真要习惯了,到了后来遁逃行星之时,速度已经远超初始。   并且当时怕空间被搅碎,不敢擅用空间折叠穿梭,纯靠速度飞遁的。若以空间折叠来跑,那夜无名多早以前都可以直达地球了……距离早已经失去了意义,需要的是定位能力。   如今的赵长河就已经很习惯宇宙环境。便是不靠空间能力,单是飞行,跟在枯木帝君身后遨游也已经一点都不落下,跟得十分轻松。   更轻松的是夜九幽。   枯木帝君心惊地发现,他竟然都感觉不出这个女人飞遁的轨迹,仿佛前方黑暗在哪里,她自然就到哪里。   枯木帝君有时候觉得这位赵道友的老婆并不存在,有种所有的宇宙幽垠都是她的错觉。   他心中也有了些判断……这夫妻可能是从次级位面出来的,这种一界混沌幽暗初始的味儿不是主世界可以获取……就像凡人国度一辈子呆在庙堂里总难得到从基层历练上来的体验一样,经历一个世界的生灭与破茧往往是大道之途的重要组成。   但能自成世界的位面可不好找,要么就是太小了,位格太低,就像乡镇主官的体验对于做宰相没多大价值,好歹得做过州郡吧……位格恰当的次级位面实在可遇不可求。所以会有很多人想要搜寻那个遗失的洞府,据说那也是一个位格颇高的世界。   想到这里,枯木帝君忽地止住身形,传念道:“道友且住,再往前是险地。”   赵长河夜九幽一起驻足,神念探开。前方极远之处似乎有一个可怕的黑洞,周遭不知多少光年寂灭不存,一片混沌与死寂。   三人驻足的地方正是黑洞吸力的边缘,若是再往前一点就会触及。若是不加详查突兀擅入这种环境之中,恐怕不用别人打就已经要出大岔子。   “这便是星域之中的无数险地之一,我们虽然可以抗拒,但不知情的话擅入还是会有很大危险,最好有所准备。”枯木帝君看了夜九幽一眼,若有所指:“此外,对于相关修行者,险地也是造化。”   夜九幽出神地看着前方,虽是在赵长河模拟的宇宙场景中见过类似的东西,自己的神通也有意无意在往这方面靠拢,可亲眼目睹、亲身体验这样的力量还是首次。   这里的寂灭,是一个位界范围的寂灭。   无怪乎赵长河往日就笑自己的混沌与寂灭不值一提,神州的混乱更是过家家的把戏。   “此地如何?”枯木帝君笑眯眯地问。   赵长河替老婆回答:“风景独有。”   枯木帝君道:“你我谈合作,未曾建立信任,也无法有什么可以约束保障。这虽然不是我的东西,若说是在下的一点诚意,算不算?”   赵长河道:“算。帝君想要什么?”   枯木帝君道:“我带道友见此灭,道友若能带我见其生,你我合作既成。”   这意思,已是明着想见这对夫妇所在的世界。   赵长河微微一笑:“或许可以换一个方案。”   “道友请说。”   “帝君之前说,曾有一个遗失的洞府,诸位遍寻不得?”   “不错。”   “如果帝君能助我们完成所需,那我就带帝君去见那个洞府,是否见其生?”   枯木帝君眼里精光爆现:“成交。”   赵长河笑着点了点头:“那帝君请先回,我回头再来找帝君。”   枯木帝君愕然:“你们不跟我回去?”   赵长河看了看身边出神的夜九幽,笑道:“因为我们要进这里面看看。”   枯木帝君:“……为了修行?”   “是,为了修行。”赵长河灿然一笑:“帝君自己都说了,险地也是造化。”   我指的是边缘感悟,我看你们的意思是想去闯核心……枯木帝君暗道这怕是一对疯子,为了即将得到的洞府还是劝了句:“若是平时或许还好……如今既然大战在即,二位还是不要轻涉险地。”   “没办法,我夫人已经看痴了。”赵长河笑笑:“只要她想去,那刀山火海我也陪着去。” ###第914章 狭路相逢,一触即发   夜九幽这辈子可能都没体验过“下秘境”是个什么感觉,古往今来她所在的地方都是别人的秘境。   当视角到了域外,才发现宇宙处处都可以是她们的秘境。   至今夜无名修行已经不能碾压她,但包括夜九幽本人在内所有人心底依然公认夜无名最强,就是因为她起步早,见得比所有人都多。如今让夜九幽看得心动神驰的黑洞以及更多的东西,夜无名想必是探过了的,至少在外围感悟过。   所以夜无名有资格在尚未彼岸之时就能布局对峙彼岸者。   如果把天书世界当成一个星球,那似乎整个世界在这种宇宙黑洞面前也像个沙尘一样,只有被归无寂灭的份儿。不过完整的天书世界也不仅仅是一个星球,那毕竟是有星空、有三界的。以这种世界的力量对峙黑洞,力量不及,倒也不会被碾压。   赵长河夜九幽的力量如今与天书平齐,夫妻携手再加上天书护持,已经有资格往核心一探。   两人手牵手,互相给予助力,小心地站在核心之处,感受着被吞噬消亡的力量,抬首看着一言不发。   对于夜九幽而言感悟尤其多些,自始至终眼神都处于神游状态……赵长河代替不了夜九幽的体悟,不知道老婆在想什么,对他自己来说悟得最明显的还是力量的牵引。   什么法则都比不上这种最直观的力量对抗,稍有不慎就是形神俱灭,消散归无,没有受伤的余地。   其实对于天书世界走出来的武者,都会更喜欢这种绝对力量的感受,赵长河尤其典型。那些七七八八的法则、五行阴阳之流,像个法师赵长河接触比谁都多但基本不用,用得多的也就回春诀和时空之道,就喜欢拔出阔刀一顿乱砍,做个狂战士。   现在夜家姐妹的性质越发往施法者靠拢了,赵长河觉得自己就没必要了,狂战到底挺好的。   赵长河呆了半晌,忽地伸手往外一招。   空间折叠,不知多远之处一个小行星被摄入黑洞领域,夫妻俩眼睁睁地看着星球被黑洞吞噬,碾得渣都不剩一点。那种冲击太过直观,无声的暴力美学看得夫妻俩眼睛异彩连连。   怀中的天书世界,女人们也都在看,这一刻不知道多少感悟涌入心中,直接入定的都好几个。   赵长河忽地拔刀,向远处一斩。   不见刀光轨迹,远处一颗星辰悄无声息地爆成齑粉。   龙雀欣喜长鸣,比什么斩断古今都舒畅。   凌若羽揪着夜无名的袖子:“我也想去玩……”   什么夜宫观星台的感悟,哪有这个好玩……   “你可不能自己去。”夜无名犹豫片刻:“实在想去的话,你躲在星河剑里,娘带着剑去。就像此刻龙雀一样。”   凌若羽有点小遗憾,躲在星河剑里,和躲在天书里的体感有什么很大区别吗?   不过应该会更直观一点点……凌若羽很听话地钻进了剑里,夜无名持剑而出,很快出现在赵长河身边。   赵长河没想过天书世界有人钻出来,此刻精神绷得正紧还以为有人偷袭,下意识就是一刀横斩。   夜无名持星河架了一下,却被力道劈得自然向黑洞方向飘了少许。赵长河很快醒悟过来,左手一伸,一把揽住她的腰。   这一揽的体感如此习惯,以至于夜无名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挣开,很是自然地被揽在他身上。   夜无名:“……”   两人你眼望我眼地呆看了一下,夜无名才飞速持剑架住赵长河的脖子:“松手!”   赵长河翻了个白眼,继续抱着不松。   还架脖子,有本事你就砍我头。   不说你自己砍不砍得下去,星河首先会造反。   夜无名又气又急,飞速扫了那边正在入定感悟的夜九幽一眼,又用力一挣:“放手!”   那剑果然没切下去。“剑灵”压根不动,揣手手坐在剑里,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顾自在琢磨黑洞。   赵长河不放:“别乱动,力量都用在对抗黑洞了,随便乱动一下就可能被吸进去,别搞得一起死这儿就搞笑了。”   夜无名简直气笑了:“你也知道乱来会死?你是什么时候都能好色揩油是吗?”   “没有,只不过是想抱你。又没乱摸,哪揩油了?”   “滚。”   赵长河不滚:“既然你都出来了,讲解一下?”   夜无名没好气道:“有什么可讲的,你刚才那一刀寂灭不是犀利得很?”   赵长河当然只是没话找话:“我问的是你对枯木帝君怎么看?”   夜无名道:“能怎么看?合作是必然成立的,只是合作之后会不会反水搞事就谁也不知道。”   赵长河道:“之前你不想引入外人,是怕不可控。但现在他们三禁地三彼岸,我们一家子都有这么多彼岸了,怕他们个锤子……只要落川这事能解决,后续我们自己扫了他们星域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夜无名冷笑:“你怎么知道他们三个禁地就必然只有三个彼岸?对他们的势力构成你又知道几分?”   赵长河道:“你反驳这个居然没有反驳我们一家子?”   凌若羽在剑里听着都有点乐,感觉娘真的完全不是爹的对手,如同彼岸碾玄关。   夜无名梗着脖子道:“因为他们的势力构成属于正事,别的没名堂的嘴炮有什么可说的?”   “是这样吗?”   “不然怎样!”   赵长河笑眯眯道:“好好好……但他们的势力构成反正你肯定知道啊,可以告诉我啊。”   夜无名:“……”   她确实知道,这片星域她这些年来探索不知道多少次了,连别人没找到的洞府世界她都找到了,何况其他。   但她实在不想继续被揽着腰、两人贴得紧紧的讨论这个问题,有些傲娇地偏头不答。   现在大家的姿态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为什么总是会变得这么亲密,我们是可以亲密的关系吗?   赵长河附耳过去:“怎么不说话了?”   被他唇凑在耳边,麻麻的,夜无名实在绷不住:“你放手我就说,不然干脆一起死。”   赵长河也不逼迫过甚,当真松开了手。   总是要给人台阶下的嘛……夜无名长长吁了口气,绷着脸面无表情:“排除洛川那些流窜魔道来说,三大禁地确实是只有三彼岸。这个境界本就意味着一界天道,一界就那么一个,不是谁都能达成的,这里已经算多的了……”   赵长河笑道:“我们一界就有三个。”   夜无名冷冷道:“理论上我们一界也就一个,你是外来者压根不算。而我和九幽本为一体,分开的话是不应该能各自彼岸的……之所以达成,有点特殊性……”   之所以达成,是因为有个双头龙中转,把姐妹俩都补齐了。夜无名这话不好说,说了好像自己已经被曰过一样,明明还没有。   明明没有,都能中转成功,不得不说这事也很离谱。夜无名夹着腿,思维一散都不知道散哪去了。   她怕赵长河顺着杆儿就要爬,飞快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们之前去的那个世界是他们要找的洞府?”   “很简单,因为我可以感受得出那个世界是个不大的位面,整体位格还要略逊天书世界半筹,假如它有天道,可能要比你们姐妹略逊。那种感觉与置身于大宇宙星域之内的感觉有很明显的区别。然后那世界的一切几乎与枯木帝君这里一致,想必就是这星域内的次级位面……听枯木帝君说起遗失的彼岸洞府,那多半就是了。”   夜无名点点头,没做声。这臭男人破案历来很厉害。   赵长河也很佩服这臭瞎子:“说来枯木帝君他们地头蛇都找不到,你是怎么找到的?”   “同属次级位界,会比他们多一点同类感应。”夜无名道:“更主要的是,我从一开始就是进行的位界穿梭,探索万界,而不是在宇宙中遨游。那个洞府位面是最接近我们的万界之一。他们是从宇宙之中寻找,方向不同……如今成为我们一个优势,倒也始料未及。”   赵长河也点了点头。   夜无名又道:“这位界对我们虽然没什么大用,却也说不准有点用途……你确定就这样送出去?”   赵长河道:“因为当时我们被人拦截,基本已经快泄露了洞府所在,别人顺藤摸瓜可能快找到了,藏不住。”   夜无名颔首道:“既然交由你出面,你决定就好。”   星河龙雀刀剑轻碰,两个小伙伴并坐托腮。   总觉得这俩其实好搭啊,要是算上赵厝方言,那比任何人都更搭……他们如果能早早就这样商议着讨论问题,说不定早都成一对儿了,何至于现在这样关系古里古怪的。   凌若羽是希望爹娘能够言归于好,做吉祥的一家。至于龙雀是想看些什么就不知道了……   正讨论间,边上始终在入定感悟的夜九幽忽然睁开了眼睛,传音直达两人识海:“寂灭之渊,连接诞生之始。在这里的最深处,有另一片混沌苍穹……如果我没有猜错,洛川极有可能就在那里,并且极有可能也已经复原……”   赵长河愕然回首,忽地浑身冷汗。   如果洛川实际就潜藏在这最深处,鲜红的眼眸狰狞地藏在黑暗之中盯着这边的动静,随时准备爆发致命的袭击……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还好刚才自己想要替九幽护法,没有一起入定。否则若是以为此地没有外敌埋伏,也入了定,被偷袭一记就完犊子了。   宇宙之中神妙之处多了去了,枯木帝君恰好带大家到这个黑洞之处,是因为感觉九幽的修行契合,是个巧合呢,还是他本就知道这里与洛川所在有关联?   赵长河不动声色,权当不知道,问道:“你感悟如何?”   夜九幽微微一笑:“颇有所得。”   赵长河便握着她的手,笑道:“在这里需要一直对抗黑洞,呆久了着实扛不住,先回去?”   夜九幽眼波流转:“回枯木帝君那里?”   赵长河道:“那里不方便亲热……我们回天书,明天再去找他。”   夜九幽笑着吻了吻他的侧脸,昵声道:“昨晚就想了……”   赵长河搂着她的腰:“刚才你的感悟,双修分我一点?”   “呸!真恶心。”刚刚还在正儿八经讨论事宜的夜无名实在受不了狗男女转眼就打情骂俏,愤愤然持剑钻回了书里。   狗男女才懒得管她,都若无其事地退离黑洞吸力范围。赵长河迫不及待似的,刚出边缘之外就立刻摸出天书,使了个空间折叠手段把天书藏匿在异次元中,拉着夜九幽同样滋溜钻回了书里。   天书幽幽悬浮虚空,一双魔瞳悄然从黑洞之中显现,盯着天书所在的位置,眼眸狰狞。   天书世界内与他相关的残余已经被肃清得干干净净,外部幽垠分隔,三界渺然无名,他如今再也观测不了天书内部状况。从刚才狗男女的对话可知,这会儿他们多半是躲在里面双修共享感悟所得呢。   别看夜无名刚才骂恶心,指不定她也半推半就地在参与?洛川总觉得夜无名和赵长河是有那么一腿的,先前那一次就感觉夜无名满脸春情,瞧刚才那揽腰咬耳朵的对话模板,说没一腿谁特么信啊……   如果这群狗男女在里面胡天胡地,这是不是一个袭击天书的良机?   不管是不是良机,能让他明确看见天书在哪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要知道上一次找到被夜无名藏匿的天书位置都找了足足三十年,如今突兀出现在眼前,就那么无所顾忌地悬浮虚空……对于洛川而言,简直就像饿极了的色鬼看见了赤条条的小姑娘,实在很难按捺澎湃的心。   此乃天时。   而这个位置有点讲究……恰恰就在黑洞影响的领域外围,只要随便一推就能把天书推到领域之内。到了这个领域里,他还能进行一些别的操作,这可是他的主场。   此乃地利。   势力上说赵长河应该正在与枯木帝君谈合作,从之前的对话分析应该还没详谈合作细节,还要等明天再议。这时候如果突兀袭击,枯木帝君这伙势力是不是就此排除在外,来不及支援?而自己这边还收拢了一些魔道修士,可以助力。   此乃人和。   洛川眼眸赤红地盯着天书,总觉得这些狗男女的一番色欲可能会造就自己千万年来夺取天书的最佳机遇,错过了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一只黑暗魔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天书附近,悄悄接近,想要将天书一把拍进黑洞范围。   而此时天书内部,看似一路抱着乱啃滚进书内的赵长河与夜九幽,在进入书中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分开。   枯木帝君正在仙山上修复被破坏的护山大阵,一个短发闭目的女子虚影就骤然出现在面前。那是分魂遨游域外,无所不在的夜无名。   “阁下何人?”枯木帝君心惊肉跳,怎么又来一个彼岸……外貌还和之前那位赵夫人如此相似。   夜无名淡淡开口:“发现洛川踪迹,长河让我来告知帝君,收网就在此时。”   “……莫怪本座多疑,阁下与赵道友什么关系?可有信物?”   “说得好像你和他熟到已经见证信物了似的……帝君难道看不出我与九幽之相似?”   “外貌不过表象,随意可以更改,不足为凭。更何况即使双生姐妹也可能为敌,能证明什么?”   夜无名抿着嘴,卡壳了好几秒,才无奈地外放气息波动:“帝君难道感觉不出我身上这么强烈的……他的气息?”   枯木帝君神色抽搐:“所以你也是赵道友的妻子之一?”   夜无名又憋了好几秒,明明只是分魂虚影,俏脸都憋得通红,区区一个字就像憋尽了浑身的力气:“是。” ###第915章 风评毁灭者稳定发挥   枯木帝君如何想得到夜无名亲口承认自己是某人老婆的那种羞恼与百感交集,觉得这位简单答一个字都是带着杀气的,颇有些莫名其妙。   你凶什么……难道因为我问了“之一”让你不爽了?可你就是之一嘛。   夜无名一肚子恼火,你是赵长河派来在这等我的?   事发突然,对方不敢贸然信人,想要对个信息那是理所当然很正常,可非要这么问吗……   其实夜无名身上与赵长河相近的气息,不完全是双修带来的他们虽然中转过,却没有真个双修,气息交融可没有这么明确。真正的原因是夜无名此刻带着星河剑、加上赵长河在这个方面是真正的她的传承,明确一致。   夜无名本来以为枯木帝君第一反应会是同出一脉,甚至更识相点觉得是赵长河师父就更爽了,结果这第一反应居然是以为这是双修带来的……   你堂堂帝君怎么就这种脑回路,和赵长河接触过都会变成这样?   天知道之前夜九幽那句“不止二位”给枯木帝君带来多深的心理阴影。   这怎么回答?说不是吧,明显多生事端,又要解释到底什么关系。说是姓赵的师父那也得对方肯信,说系出同门吧那关系也未必近,同门为敌的多了去了,平白没事找事。脑子转了几秒发现,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承认确实是他老婆,直接了当,也最是同进退。   枯木帝君得到了预想中的回答,果然变得简单起来,捋须叹息:“彼岸姐妹花,赵道友这手笔真是令人惊叹,果然‘不止二位’并非虚言……”   叹你妹啊叹。夜无名手中星河差点都想捅过去了,憋着气道:“此非闲聊之时。”   枯木帝君颔首道:“方才我送尊夫到黑洞附近,尊夫和令妹……哦,是姐姐还是妹妹?……他们说要在那里修行……莫非恰好在那边发现了洛川?如今情况如何?”   尊你妹的夫,你管我是姐姐还是妹妹。   夜无名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按捺住捅人的心思:“那边有可能潜藏了洛川的巢穴,内外或许有其他魔徒。”   枯木帝君道:“尊夫之意,让我出手对付其他人?”   夜无名道:“洛川如果当时窥测到帝君送赵……送我夫君到黑洞,想必会知道你我两家有联合之意,他不会等到我们合作张开捕猎,必然会趁现在你我分开之时突袭我等。”   “所以?”   “我们以身做饵布置陷阱,有信心击而破之,却没有信心让他跑不掉。这里是帝君的主场,外围群星俱为一体,棋布星罗、堪为天网,我们不需要帝君正面出手,只需要做到星罗束缚。”   枯木帝君沉吟片刻:“是可以做到……但动静很大,可能引来其他两家禁地的窥探,你们能否速战速决?”   夜无名淡淡道:“还没开始,谁能确知能否速战速决……能否扛住别家伸手,本就是你我合作之中的重要一环,帝君不会到现在才考虑?”   枯木帝君微微一笑:“不过试探阁下是否真知道我们的合作内容,如今看来确实是赵道友的妻子无误。”   哪壶不开提哪壶,夜无名一肚子羊驼呼啸而过:“当然,也只有我夫君这种满江湖交朋友的旷达之士,才会把根本还没谈合作细节的对象直接纳入帮手考虑,若是让我拿主意,我根本不会来。还望帝君莫要辜负我夫君一番信任。”   说完拂袖而去,直接消失:“开战了,帝君速决。”   即使没开战,夜无名也说不下去了,这一口一个“我夫君”的越说越顺溜,还从写书吹河变成用嘴巴吹,实在是种折磨。没熟人听见也就罢了,可若羽此刻就盘在星河里,托腮看着呢……   夜无名简直不敢去看凌若羽的表情,飞速回归本体。   她的本体天书此刻正在爆发大战。   …………   洛川出手的第一选择,是把天书推向了黑洞深处。   从之前的观察,感受得到赵长河似乎已经突破彼岸了,身边的夜九幽似乎也突破了,推而广之原本就是天书世界天花板的夜无名更应该彼岸了。   一家三彼岸……哪怕只是初期。聪明的话应该躲得越远越好,永远再也不要出现在这家子面前。   但千万载执念在心,可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洛川还是选择认为他们的实力有点假。   不满二十天前还在自己的追杀之下仓惶逃窜完全没有抗手之力的赵长河,区区二十天就突破了彼岸,你当彼岸是玄关呢?   而夜家姐妹没有融合,理论上是永远不可能彼岸的,作为始作俑者的洛川对此很清楚。   这一家子有很大概率是虚张声势……   当然洛川也相信如果再给他们时间是真的有可能突破,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   把天书推向黑洞核心,世界动荡,皆为齑粉。对方的最强战力夜无名,身为书灵必须护住书内生灵,把所有力量用于对抗黑洞,那就可以把夜无名的战力废在那里,至于别人大可慢慢炮制——他内心最在乎的对手,从始至终都是夜无名。   洛川闪身到了天书边上,伸掌一推。   被隐匿在虚空次元的天书被直接推得现了形,化作流星向黑洞所在直冲而去。   洛川如影随形地跟在身侧,再度一掌,直插天书内部。   他比谁都清楚天书界内衍生之源在哪里……那便是夜九幽的九幽深渊。只要破坏其根源,他就可以再度插手定义此界规则,与夜家姐妹争夺世界控制权。   刚才目睹赵长河抱着夜九幽一边亲吻一边滚进天书,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间狗男女在交尾呢,面对这种突然袭击是不是傻了眼?   手掌插入天书在界内生灵眼中,一只巨人之掌从天而降,似乎要一掌拍碎整个大地。   洛川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下一刻笑容僵在了脸上。   一抹刀光横亘天地,剖判乾坤,飞斩在他插入的手腕之处,似要将整个手掌留在界内。   而手掌拍落的大地似乎变成了一个幽暗的漩涡,夜九幽悬浮其中,长发飘拂,双眸闭合。   这一刻洛川甚至分不清这是夜九幽还是夜无名,他只知道对方的实力是真正的彼岸!   界外是黑洞,界内也是黑洞。夜九幽置身所在,就是最纯正的混沌与寂灭之所。   手掌拍在其中仿佛深陷漩涡,欲逃不得,恐怖无匹的寂灭之力消融天地,处于其中的一切都将寸寸成灰,还原成宇宙最初始的真空之“无”。   只在片刻牵扯,赵长河的刀光就在此时斩过他的手腕。   洛川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声,心心念念了两个纪元终于破入界内的手恨不得从来没有进来过。   好在他也非易与,下一刻赵长河两口子眼中的手掌忽地虚化,消失不见。   天书之外,洛川捂着手掌,手腕上鲜血淋漓、指尖已有部分消亡,像是被活剐过一样。   眼前一花,赵长河已经从书内到了书外,一个标准的蛤蟆跳,神佛俱散兜头而下:“候你多时了!”   “铛!”一柄飞剑横亘眼前,挡住了这斩破次元的一刀。   交击的能量波纹泛过虚空,远处的悬浮天体无声地化成灰烬。夜九幽的身形如鬼似魅地出现在洛川身后,玉手猛拍他的后背,眼里的恨意杀机犹如实质。   她才是最恨洛川的一个,比夜无名更加憎恨……而这竟然是她与洛川正面对敌的第一战。   一个奇异的魂幡出现在洛川身后,挡住了夜九幽这一击。   刹那间万魂呼啸,宇宙虚空尽成鬼狱。   一剑一幡……这同样也是洛川首次法宝尽出的战局。   前后交击几乎同时碰撞,三人各自闷哼一声,洛川原地未动,赵长河夜九幽各自被震开,漂浮虚空数万里。   夫妻俩嘴角都溢出血迹,看向中央洛川的眼眸却越发冷厉。   果然洛川全力之下,还是比大家都强……夜无名能扛,是借了整个天书世界之力,他们没有。   但对比当初一招都接不住,一击喷血亡命逃窜的经历……如今仅仅这点差距,在赵长河有生以来的战局之中简直是家常便饭,比这差距更大的多如牛毛。   这点差距,在赵长河眼里简直不叫“亮血条”,简直已经可以称为“势均力敌”了!   看着洛川震惊的神情,赵长河露出了灿然的白牙:“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洛川深深吸了口气:“你们早知道我在左近?”   “早知道倒也不至于,能发现你我也很意外很惊喜。”赵长河微微一笑:“原本我们一直在考虑怎么去找到你藏身的狗洞,巫法会不会被反噬、会不会惹起你的警觉而远遁之类的,纠结蛋疼着呢。结果你自己冒出来给我们惊喜,那就却之不恭了。所以老兄,执念入魔没什么好处,修到彼岸的人了,怎么这点认知都没有?”   洛川不置可否:“二十天前,你远远没有这个实力。”   “那还得感谢阁下,当时教诲,没齿难忘,必有以报之。”   洛川:“……”   我教了你个锤子,当时已经动用神通就差没直接把你扬了。你能活下来也就罢了,居然能从当时那一击吸收彼岸经验,化成自己的养分,这种天赋简直冠盖天下,洛川纵横万象星域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第二个。   “看来赵长河崛起于此世,确实非侥幸……本来我以为你能这么快崛起是借了天书之力,甚至可能接受过夜无名的灌顶。如今看来我想岔了,天赋如此,便是没有天书,你也能从战斗之中自我总结。”   “过奖……没有天书,我倒真没这么快。当然了,跟你比起来好太多了,毕竟你遇上天书之后,好端端的彼岸狂魔从此停滞,被赶成了丧家之犬。”   洛川:“……”   “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阁下想必也精研因果,何必强行?”赵长河叹了口气:“天生之宝,有缘者居之。你当初见到天书的时候,如果能对书灵好点,就算不能收服,起码也能交个朋友。瞧你做的什么烂事?”   “不用冷嘲热讽。魔道与天争命,所过无非征服,征服不了,那便毁灭。”   “其实我也想征服,不过我们想的战场不一样。”   洛川:“……”   短短几句对话,洛川已经三度无语。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和赵长河等人交流,怎么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交流模版。更让他费解的是,夜九幽眼里明明燃烧着对自己的恨意,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千刀万剐,可赵长河说着这些不着调的屁话时,她居然一点不耐烦的表现都没有,静静地按捺着情绪在后面听。   看来果然赵长河的征服战场更有用,那是情感上的,由身到心。   但这招一般人学不会,起码他洛川处男了一辈子,这方面连个玄关学徒都不如。   当然洛川也知道赵长河不可能吃饱了撑的跟自己闲聊,这对话有很明显的拖延时间的意味。洛川心中微动,忽然喝问:“夜无名何在?”   原本觉得夜无名必然在护持世界,结果如今看着味儿不对。   天书竟然没有继续被黑洞吸取,而是很自觉地钻进了赵长河怀里,赵长河不动,天书安如泰山。   洛川心中颇有些震颤感,这天书分明没有认主,可这表现和认主还有什么区别?   脑补出小鸟依人躲在男人怀里的夜无名,洛川一阵恶寒。   身后的夜九幽淡淡开口:“你以为夜无名会老老实实在界内护持,把她这样一个顶尖战力浪费在这种事里?”   洛川一凛:“糟!”   远在黑洞深处,寂灭与创生的交汇之点,夜无名手持星河,拦住了一个正在构建空间通道袭击战场的人影:“道友请留步。”   熟悉的台词,却不是来源于地球。   而是来源于当初一家三口出去旅游,夜无名的空间通道被人拦截,当时对方就是这么一句。   那一战泄露了气息,导致洛川找上门来,赵长河带球跑路受伤。更深远的影响是夜无名自弃神魂,与夜九幽融合,导致被狗男女们羞辱了十几天。   若说怨气,夜无名对此的怨气才是最大的。   而她此刻拦住的人影,便是当初拦截她们一家三口的魔修。   魔修看着突兀出现的夜无名,也是有些震骇:“你是……当时那个洞府修士?如何找到此地?”   夜无名淡淡道:“本来只是想过来绝洛川后路的,不意还别有收获。”   魔修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冷笑道:“当初你们一家三口都不敢与我争锋,如今你单人独剑,是来送死?”   夜无名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身形一闪,星河掠过:“还真以为当初不和你交战是因为怕了你啊……”   那魔修骇然出手试图抵挡,却发现这一剑根本避无可避,斩破时间,刺破空间,断万古之河,绝四维之变。   虚空同道凝滞,片片碎裂,连带着魔修整个人化成千片万片,不成人形。   夜无名看也不看身后的惨状,一步迈向前方洛川的老巢:“本来你不需要死得这么惨的,可惜你说错话了。”   魔修至死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是刚才那句“送死”让这个妖女听了不爽吗?   打破他的脑袋都想不到,夜无名心里想的是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被说是他老婆?连个路人都要说我们是一家三口……   凌若羽在剑中叹了口气。   你就认了吧,何必呢…… ###第916章 灭世,因果之战   当枯木帝君说星域之中还有不少流窜魔徒、并且还问这部分是否需要他处理时,赵长河就没把这部分货色放在眼里。   他真正担心的是洛川会有一个经营的大本营。仙道世界的“主场”是非常危险的,人家韩老魔布置个洞府都能吭哧吭哧布置几章,里面什么乱七八糟的防护能整得人欲仙欲死。一旦主人归位,配合内里设置的防御和阵法加持,保证能让打进去的人伤亡惨重。   好在夜九幽意外感知到了魔道大本营所在。   既然已经引蛇出洞把洛川引到天书主场来,那洛川自己的主场趁机毁灭就好……   夜无名静静地高悬于外,淡漠观察。   这是一个初诞的位面,有极其强烈的新兴气息,气息上能够感觉万物初生、朝气蓬勃。性质上却是险恶的,整个位界如同传说中的炼狱,四处火海雷霆,狂风席卷,环境极其恶劣。   整个位界地广人稀,只有少量魔道修士藏身其中,各据一处灵气浓郁之所作为洞府修行。倒是位面的异兽颇多,其中颇有一些成长之后能作为位面顶级神兽的存在……或许演化亿万年会成为妖族神皇什么的,未可知。   只不过眼下都只能称之为幼体,还有待成长。   夜无名淡漠的眼神里渐渐有了些怅惘。   她追溯因果,推算出这个位界的来历……这个纪元以来,她在摇人布局,屠戮先天魔神,逐步清除洛川对天书世界的影响力;洛川也没有闲着,一边争夺天书,一边也在进行两手准备——趁还有少许天书世界的控制权在手,暗中借用天书世界的衍生之力,来给自己做从寂灭到创生的创世试验。   这个位界是洛川自己借由宇宙混沌寂灭之极而衍生出来的,他是这里真正的天道。   所以之前天书世界缺失了一些仙道相关的东西,她夜无名和赵长河都分析是因为洛川恶意的压制,如今看来不仅仅是压制,而是被吸血了。这是吸着天书世界的血,去创造属于洛川自己的世界,构建他的道途。   很有可能从上个纪元开始,洛川就已经在不露声色地这么操作了。她们姐妹之所以很迟才觉醒真我,一直浑浑噩噩如同提线木偶般遵循着“天道设定”、始终没有突破的上限,有很大的可能性是灵性被悄然转移。   无怪乎洛川这两次受伤的恢复都这么快。他借着这个世界的本源在给自己疗伤,这一次索性更是吸收本源,不仅快速伤愈还提升了少许。   可折腾了这么久,创世衍生,他还是没突破更高的层面啊……简直损人不利己。   或许是因为这个新兴位面还缺了点什么……这才是洛川一定要夺取天书的根本原因,只有取得了完整的天书世界,融于他所创的位面之中,才能让他更进一步?   夜无名的眼中渐渐泛起了戾气。   这是洛川千万年来所有行事的最大意义,却是以整个天书世界所有生灵为代价。   当天书书灵到了这里……那便一切归无吧。   你要我的世界,我灭你的世界……这很公平。   夜无名手掌摊开,掌心显出点点星光,仿佛有诸天星辰尽在掌中运转。   手腕一翻,群星坠落,地覆天翻。   “轰!”   恐怖无匹的力量爆开,位面之内的生灵此刻才惊觉出了大事,骇然望天。   天空变成了暗无天日的漆黑,黑夜之中仿佛显出一双神魔冷漠的眼,漠然注视着大地。   周边雷火乱坠,天地动摇。   “怎么回事?”   “哪来的灭世天魔!”   有强者奋起豪勇,飞速抵达界外,就看见夜无名长发飘飘,虚悬于夜空。   那眼眸微转,落在包围着自己的魔修们身上,冷冽的杀机让所有人心中泛起寒意。   灭世天魔竟然是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可那是怎样的魔神之眼,比在场杀人无数的魔修们都冷漠,仿佛根本不是一个生灵。   虚空安静了半秒,有人回过神来,正待喝问,夜无名手中星河忽地横斩。   无声,无形,距离最近的魔修忽地被斩成两段,鲜血虚浮在宇宙之中,灿若花开。   每个人下意识地后撤。   刚才这位可是这里的最强者,竟根本不是这女人一合之敌!这女人的实力完全不逊色于位界之天。   所有人心中同时泛起了天道传音:“快跑,你们不是夜无名的对手!”   夜无名这名字如此陌生为什么听着就像已经和天道纠葛万年……   天道传音再临:“夜无名出此灭世之击,非一时半刻可就,和她纠缠无益!你们速来我坐标所在,和她换家!”   “嗖嗖嗖!”万道遁光飞逝,被洛川收拢在位界之内的魔修纷纷遁逃。不管天道说的啥、夜无名是哪来的、选择不选择去陪他换家,每个人能听懂的一个核心要素就是——特么的真被灭世了!   谁懂啊,在洞府里修行得好端端的,突然就被一个美女找上门来灭世了啊!   能在三大禁地的围剿之下活下来的魔道修士可没有一个弱者,各具神通,眨眼四散不见。   夜无名确实没有余力去管四散遁逃的魔修,俏脸微白。   催动灭世之力,对她也有点超负荷……若非这些时日被某双头龙拱上了彼岸,还做不到这一步。   “轰隆隆!”   位界之内天倾地陷。   夜无名出神地看着界内的灭世雷霆火焰,心中浮现当年之景。   好熟悉啊……那一年的纪元破灭,何其相似。   那时候心中是怎样的决绝心情,已经不记得了……   区别在于当时有飘渺护持河山,故能留着一线生机,重开人道新纪。而如今此界之内各自遁逃,大地崩碎,苍穹不复,生灵尽灭。   夜无名眼眸一肃,手中星河笔直地一斩。   位界之外,空间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咔嚓……”仿佛琉璃碎裂的声音响起,整个位面分崩离析,空间碎片四散,彻底消失在宇宙长河里,再也不复存在。   夜无名苍白的脸上露出畅然笑意。   谁说上古夜帝灭世?这才是真正的灭世。   一界覆灭,因果终偿。   心中好像也有什么绷着的弦断开似的,感觉心灵都圆满了三分,此生似已没有什么需要追求。   明明始作俑者洛川还没死呢……为什么会有这种已经完成了毕生夙愿的感觉……   就连凌若羽在星河之中都兴起了类似的感觉,好像自己诞生以来的意义都在这里了。   夜无名自语般低声问:“羽儿……”   凌若羽应了一声:“我在。”   夜无名低声道:“是否觉得这一世只为了这一斩。”   凌若羽挠了挠头。   不对,我的人生还很长,我还是个少女,还要看爹娘和好,带我去赵厝玩呢……   “想说什么就说啊。”“我还想跟着爹娘出去玩。”   夜无名没想到在这种灭世之景里,居然还能得到这种低格调的回答,实在想摁着臭丫头抽一顿屁股,切齿道:“我们不是爹娘。”   凌若羽撇撇嘴:“哦。”   “你那什么语气?”   “没什么……若说娘为了这一斩,那洛川难道不要斩么?”   夜无名回眸,望向遥远的宇宙深处:“真正最恨他的,是你九幽姨娘。”   凌若羽:“……”   刚才谁说不是爹娘的,这姨娘你倒是说得很顺口嘛……   夜无名似也察觉失言,没好意思再和孩子扯淡,身形慢慢淡去。   赵长河怀中的天书微起亮光,书灵归位。   而此时从位界之中遁逃的魔道修士们有部分已经溜了,也有部分真向洛川坐标飞遁而去,魔修们搏命的凶戾是有的,虽然他们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毁家之怒没几个能忍。   但还没靠近战局核心,不同方位上都被人堵住了:“此路不通。”   都是女人。   魔修们打量着面前姿容各异的绝色女子们,心中都泛起一个奇怪的感受。   这像是一场域外天魔入侵的位界战争……但这伙“域外天魔”怎么全是女的,还都这么强。   其实这时候出征的岳红翎皇甫情等人心中也有一样的怪异感……从守卫自己的世界变成打了出来,这边御敌于国门之外,那边夜无名可能都已经在摧毁对方核心了,这像不像另一个层面上的封狼居胥?   原来人间的道理,在其他层面也是一样的。   没有永远防御的道理,在一定的时候就该主动出击,扫平一切威胁,还天下万载之安。只不过需要一个能把所有人拧成一股的主心骨,共同冲着一个目标行事……   话说这是什么时候开始,赵长河已经把夜无名都拧成一股了?   难道就因为飘渺传来的小视频里,拧了夜无名的股?   算了别想这些……岳红翎长剑微震,指向前方用剑的魔修:“我还以为星域之中会有什么强者……如今看来,彼岸难见,不过如此。让我看看域外之剑,有些什么特别?”   谁特么才是域外?你们才是域外天魔吧?魔修们到了现在都一头雾水,这一战对他们来说简直稀里糊涂。   曾经多少万年来,洛川都不愿意在天书之事上引入其他人,就怕横生枝节,这一点和夜无名的思维是一样的。但到了如今的形势,他也不可能再藏着掖着,必然动用势力,甚至可能会有其他禁地势力的暗盟。   赵长河早就判定了这一点,当战场进入宇宙,就不可能还是天书世界内关起门来自己解决恩怨的时候。   这是势力战争!包括了己方势力和外部势力。   外部势力上,还不知道枯木帝君靠不靠谱……但在己方势力上,赵长河从来没怕过谁,打的就是一个老婆多。   …………   当夜无名在灭世之时,赵长河与夜九幽已经和洛川战到了白热化。   “锵!”龙雀重重劈在洛川的飞剑上,飞剑被劈得打了个旋儿,落回洛川手中。   龙雀兴奋直抖:“他的剑,不如我!”   曾经对洛川连伤害都起不了、必须靠自己献祭血肉才能达成“不属于天道范畴”的攻击,如今随手一刀就能做到。   融合星铁重锻后的龙雀,其无坚不摧的暴力已经能与洛川的飞剑不相上下,其凶暴犹有过之。   刀剑材质只是基础,契合主人的发挥更加重要。刀剑交击之中,那清晰的岁月流逝、生命枯萎之意,已经被龙雀断得干干净净,在相关的法则上,赵长河再也不逊洛川半分。   一切前置准备,都为了今天的狭路相逢。   赵长河没有回应龙雀的嘚瑟,欺身再度一刀。   洛川飞剑回旋,化作厉芒直射而出,重重冲在刀刃上。   这一次交击无声,两个人的识海同时一震,眼前似乎都出现了幻觉,仿佛同时堕入了另一个时空。   “赵长河!我忍你很久了,站到门口清醒清醒!”   熟悉的声音仿佛来自极其悠远的地方,赵长河迷糊睁眼,看见的是大学课堂上教授怒气冲冲的脸。转头四顾,同学们都在转头看他,个个脸上憋笑。   这一次的梦好长啊……再也不是阔刀乱砍,然后被妖女捅死了。   好多的故事,好完整的始末。   多少恩怨情仇多少鲜衣怒马,多少知己红颜的缠绵,多少酣畅淋漓的显圣。   狂歌痛饮,驰骋草原,纵横星海,一梦如是。   是梦?   回来了……这是自己一直以来的追求不是么?   不,不是。   这年头连写小说都不敢写做了个梦结尾了,会被读者骂的。   那些神魂之锻,古今遨游;那些肉身百炼,千刀万剐。一切细节历历在目,如何能假?   晚妆咳出的血迹,红翎坚定的回眸,朱雀摘下面具的刹那,荒岛的风雨中懒洋洋的三娘。   迟迟在抄书,思思在痴缠。雨檐下戴着兔帽可怜巴巴的央央,魔气缠身却舍不得轰出致命之击的飘渺。   在幽暗的深渊里万载孤独的九幽,淡漠高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拿她的脸擦枪的某某。   如果她们是梦,那此刻自己不舍的心是什么?   妄图玩弄岁月,动摇因果,颠倒我此世之果,回溯本源之因,让一切归于原点?   这不是幻象……是和自己那招“断因果”极为相似的法则神通。这一招很强……但好像没用。   因为我从来就没打算直接回去……在弄死那妖女之前,我就没想回去。   她才是BOSS,你不配!   一柄阔刀重重劈向讲台上的教授,刀刃上的寒光映照着教授惊愕的脸。   苍老的面庞裂开,现出洛川那张花美男般娘炮的外貌,只是此刻形貌狰狞,眼神怨毒:“赵长河,我忍你很久了……”   “我就不一样了……”赵长河一刀再斩:“我眼里基本没什么你的位置……早点离开这教室,我还要见夜无名。” ###第917章 彼岸并起,群星列宿   ————   当赵长河陷入教室场景之时,洛川同样陷入了他的因果。   刀剑交击是互相攻伐,作用相互。赵长河并不仅仅是在抵御,洛川承受的也是一模一样的一招,断因果。   赵长河看见的是自己穿来之前的始末,洛川看见的则是当年天书现世的那一刻。   这个时候的洛川还正在寻找突破彼岸之门,还只不过是个半步彼岸,正与几名同伙在外劫掠而归。   他突兀看见了无尽虚空里,一本书页在混沌之中静静开合,书中散发着强烈的先天之气,印证着无尽大道的本源。   茫茫宇宙,自我生灭的异象多不胜数,能被人们认知与观测到的不过九牛一毛,如果这些异象都可以具现成宝物,那都可以称之为“先天至宝”。对于小世界里的“先天至宝”来说,主宇宙中诞生的先天至宝威力可想而知。   而这些先天至宝的形态可能各异,比如它天然就长得像个钟……但是变成一本可以翻页的书帛可能性就很小了。   之所以会有这种形态演化,一般会是受到了后天的影响。洛川能够感受到,这是宝物正在接收整个万象星域的性质,吸收演化,归纳记录星域之中的法则,甚至记录其中值得记载的战事,故而演化成书。   谁能得到这种宝物,不仅是得到了一份仙道总纲、修行指引,更可能成为向更高层面突破的晋升阶梯,甚至不仅仅是彼岸!   得到这样的宝物,这是多大的造化,简直天选之子。意味着彼岸再也不在话下,更高的层次也可以窥探,一统星域的光明未来已经出现在眼前。   洛川第一时间的选择是出手偷袭身边的两名同伴。同伴并未察觉有宝现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被偷袭,惨死当场。   洛川夺得天书,立刻躲回自己的洞府,开始收取炼化。   结果第一步就进行不下去……   没有想到此刻天书内部已经开始启灵了,在一团混沌的幽暗之中若隐若现地有了一个女子的虚影。不仅如此,混沌之中还开始有了光明诞生,这是太极生两仪的标志,是“神说要有光”的初始,是世界诞生的前置。   这法宝初生,就开始自演世界了……这世界成型之后文化大致会和万象星域相近,毕竟是吸收万象星域的性质而成。   法宝一旦有灵,那炼化规则和无灵之宝就不一样了。如果无灵之宝,只需要加上自己的神魂烙印就可以,一旦有灵,就必须收服器灵认主,或者抹杀这个器灵。   抹杀的话,极有可能导致法宝降阶,正在衍生的世界也会消失,洛川无论如何也不舍得。收服器灵倒是可行,也必须趁她还没有完全成型的时候趁虚而入。一旦成型,那就会是一个彼岸级的恐怖器灵,他洛川这个时候都打不过这种器灵。   趁着器灵初生,意识混沌,洛川悍然入侵。   正在此时,一抹刀光跨越时空长河,不知来自何时何地,突兀地劈向他的脖颈。   赵长河达至大成的……断因果!   这一刀的效果和穿越回去把人弄死差不多,但性质更加玄奥。抹杀过去,斩断未来,在古往今来的直线维度里,泯灭他存在的痕迹。   真正的绝杀之刀,顶级神通。   这一刀如果斩在更早的洛川身上,比如刚出生的,那更无悬念……但没法那样斩,它只能出现在双方因果的诞生之所,比如现在洛川对新兴的书灵出手的时刻,那便是双方交汇的因果之根。   是否能破解这一刀,也是彼岸之证。   所谓彼岸,不仅仅是“踏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而是踏出了单线的时空,在不同的位界、不同的维度里存在。只断单线的时空长河,是杀不死他的,他随时可以归来,这才是真正的踏过彼岸。   此外,既是彼岸,倒也不需要靠这么被动的方案来解决这一刀,他是可以提前阻止的。   果然就在刀光触及洛川脖子的瞬间,一道暗影隔绝时空,把刀光悄无声息地消弭。正在侵略天书的洛川奇怪地转头看了一眼,刚才似乎有什么威力临身的错觉,但莫名消失了……   就这么一个分心,书灵睁开眼睛,恶狠狠地一掌平推。   “砰”地一声,入侵天书的洛川神魂差点被打散,洛川试图收服书灵的举措功亏一篑。而书中世界已经开始演化苍穹,天地初分,秩序从混沌之中诞生。   等这个过程完毕,他就真打不过书灵了……洛川又气又急,悍然采取了另一措施,借着天地初分的意境,因势利导,让新生的“秩序”成为了天书的代言。   夜无名的虚影出现于天际。   从此书灵两分姐妹分离。   ——赵长河从来不愿意穿越过去,干涉历史,就是担心会出现不可控的变数。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因为自己的干涉参与了历史,或许没有自己这一刀的干扰也一样会有这样的走向……但终究“断因果”这一招是失败了,因果依旧,斩断不得。   彼岸之敌,不是一刀可破。双方用在别人身上堪称必杀的因果之技,在对方面前都失效了。   但洛川还是觉得自己当初炼化天书的失败是不是真受了赵长河这一招的影响,勃然大怒。原来从古至今,从千万年前到三十年前,搞得自己进退维谷优势尽丧的全是赵长河!   “赵长河!我忍你很久了!”   “我就不一样了……我眼里你基本没什么位置!”   “锵!”刀剑再度交击,仿佛琉璃碎裂的声音在两人识海响起。   赵长河的教室之景碎裂,洛川也从千万年前的场景回归,双方可见的只是普普通通的刀剑交击,仿佛玄关武者对了一招。   谁也不知道,这一招已经对过了万古长河,也对过了不知多少光年外的文明。   “很遗憾,你现在看不见夜无名。”洛川嘲讽。   赵长河露齿一笑:“没关系,当看见夜无名的那一刻,就是你的死期。”   神念相冲,各自退开少许。   这一次赵长河没有下风,因为在这因果对决的同时,洛川还在应付身后的进击,没法全力和赵长河对敌。   身后夜九幽的玉手拍在洛川的魂幡上,鬼哭之声响彻魂灵。   洛川经历不知多少岁月收集祭炼的万魂之幡、应对枯木帝君等同级强者游刃有余的顶级法宝,在夜九幽面前就像遇上了克星,魂幡应有的威力在夜九幽身上完全泥牛入海,反倒瞬间神魂超度,云散烟消。   可以看见无数鬼脸从魂幡之中泛起,凶戾狰狞的面貌竟然有了平和感激之意,继而消散在虚空。   千辛万苦祭炼的万魂幡,只一刹那威力折损大半。   夜九幽面露嘲讽:“你居然把天书世界的先天神灵炼在魂幡之中,威力确实比一般万魂幡强大,但不该遇上我。”   洛川:“……”好像是这样。   掠夺天书世界的先天神魔之灵以养魂幡,在外无往而不利,毕竟这么多御境神魂不是那么好找的……但它不能用来打夜九幽!   洛川忽地有点庆幸夜九幽等人还没有习惯借助法宝威能,否则这一战他会更难打。即便如此,他也已经察觉这一战不能继续了。   因果VS因果,没能压制赵长河。   生死VS生死,竟似不如夜九幽。   这狗男女的实力绝对不是虚张声势,他们竟然是真在这区区二十天内突破了彼岸!   妈的彼岸真是玄关吗,能这样突破的?突破一个就算了,还突破一群?   夜九幽冷冷道:“分割我姐妹之魂,压制我们的真我,操纵我们的位界,定义我们的法则……不但如此,还攫取魂灵,转移灵性,以养自身。我们初诞于宇宙,没招谁没惹谁,凭什么要和你牵扯千万年,付出多少生灵之血?”   “弱肉强食,无非如是。”洛川淡淡回应:“便如你们见到天材地宝,也不会问问它有没有灵性,先炼了再说。大家都是一样的,何必说我?”   赵长河截断:“可别,若是我们知道什么花花草草已经诞生灵性,我们可不会吃了它。别拿你的魔道思维来套一切行事。”   “我魔道?”洛川冷笑:“你夜九幽难道非魔?手中无辜之血就少了?”   夜九幽淡淡道:“灵性压制,本我缺失,过往种种不会在我心中留下涟漪,妄图用这种言语动我心志,还是省省吧。就算我也滥杀无辜又如何?你我的仇怨,只是你我之事。”   随着话音,手中再度凝起幽暗的能量,森森漩涡仿佛一个小型的黑洞。   她根本没心思和洛川多扯皮……这双方的仇怨难道还要分对错?   本来可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灵,遨游此域,观望星海,却坐困千万载,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仇怨无须用言语来诉说。不仅是她,整个世界、无数魂灵,生而无知的束缚与掠夺,作为世界初诞的原生天道,一切的仇怨都会反馈在夜九幽心里,憎恨无以复加。   夜无名会屡次想与这厮同归于尽,可不仅仅是逃避,而是憎恨到了极致的心理反馈。   她夜九幽只会比夜无名更恨。   见夜九幽手中黑洞,洛川更是心惊。这混沌寂灭之力已经和真正的黑洞没什么区别了,赵长河手中阔刀也在凝聚一个新的刀势,下一击不知道是怎样的神通。   最关键的是,他感应到自己那个世界寂灭,夜无名灭世即将完结。   这回真要应了赵长河那句,等见到夜无名就是他洛川的死期了。真等夜无名回来,一家三口夹击,加上天书驱动,不死也残。   洛川心念一动,飞速传念给那个世界里的魔徒,让他们“来这个坐标换家”,继而在赵长河与夜九幽愕然的目光中,极为果断地抽身远遁。   ——他根本不是让那些人来换家,只是让他们来拖住这一家子!   当一位彼岸强者一意要逃,那根本没有人能拦得住,就算夜无名持星河在这也最多只能限制刹那。   夜九幽手中黑洞都还没轰出去,洛川身形一闪,已折叠时空,遁入不知名的所在。   夜九幽:“……”   “这特么还没分胜负就跑,不愧是在各大禁地围剿之中还能活下来的魔道狂徒,和我当年有那么点像嘛。”赵长河远目:“当初我在他手里逃生的时候如果敢这样随便折叠空间,也不会伤得那么惨。”   夜九幽没好气道:“你还悠悠然的有心思点评,追啊!就算破坏不了他的空间折叠,起码也要缀上他在哪!”   “不急……如果盟友不靠谱,我们追上了也杀不了。如果盟友靠谱,那就不用追。”   话音未落,洛川在星域尽头紧急刹车。   他构建的空间通道被阻断了!   就像是挖掘地道出去,却挖到了一堵墙。若是强闯的话,整个空间都要坍塌。   洛川心中一凛,抬头观察前方虚空,才发现区域内的所有星体隐隐勾连,构建成了一个铁壁铜墙般的阵型,束缚成一个独立位界般的存在。   想要从这种束缚中离开,则需要击碎这以群星构建而成的奇阵,这显然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事。更麻烦的是,星辰宿列,自有威能,如同磨盘一样在逐步磨灭他的力量。   这是谁的手笔,以星辰列奇阵,化虚空为炼狱?   洛川心中浮起一个名字……能在这片星域里做到这一点的,只有经营了万古岁月的枯木帝君。   赵长河竟然真和枯木勾搭上了,不仅仅是简单接触并肩同游的交情!   洛川简直不可理解,枯木帝君和赵长河最多也就是二十天前那一战引发的交集吧,甚至可以说才刚认识,怎么就能交情都这份上了!枯木帝君是图个什么,竟然愿意动用这么强大的力量来支持赵长河,就为了杀他洛川?   对枯木帝君有什么好处?就不怕动静太大,引发另外两大势力的觊觎?   赵长河也居然真敢玩这样驱虎吞狼的套路,就不怕自己也身陷这囚牢里,天书都要被枯木夺取吗!   形势容不得他多想,就这么阻得一阻,赵长河夜九幽已经顺着这边的能量激荡找上了门。   夜九幽手中凝聚的神通都还没消散呢,此刻更是直截了当地轰了出来:“我们都没有寄望过盟友真的可靠……是不是意味着你多行不义,得罪人太多了……”   老实说洛川还真没正面得罪过枯木帝君,如果有,那也是老黄历的事了,最近的得罪还是赵长河引发的……   洛川没心思去剖析这是不是失道寡助,夜九幽这一击让他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危机。   原本凝聚在手心的小小黑洞,一经击出便迅速扩大,只在刹那间就成了一个真正恒星陨落后的黑洞,吞噬一切的寂灭之力恰恰将洛川笼罩在最核心。   这已经与之前大家混迹的黑洞威力没有任何区别!夜九幽在界内模拟了无数都没能真正成型,却在观摩了真实黑洞感悟片刻之后就彻底掌握。   洛川暴起力量试图挣脱黑洞拉扯,眼前一片刀光兜头而下刀中隐含血色的光,那是血煞。   血煞刀法第六式再启造化。   烈心中没有神没有魔,天地重开的郎朗造化。   借由夜九幽这一手极致的破灭,引发生与灭之中的转换……这正是洛川自己那个小世界的诞生由来,却在赵长河这一劈之下重现。   在赵长河重开地水火风的一刀之中,远处洛川的小世界恰在此时灭世完成,夜无名回归天书。   仿佛日升月落,一灭一生,自成天数。   在生与灭的极端交织之中,天书暴起恐怖的炫光,夜无名手持星河,从书中直贯而出。   远处观望的枯木帝君倒吸一口凉气:“若是我在这攻势之中,怕也是十死无生……这一家子着实可怕。”   下属做了个切的手势,低声问:“是否要趁机……”   话音未落,远方传来清朗的笑声:“枯木道兄做的好大事,为何不与兄弟们先透个底?”   “轰隆隆!”对话声中,赵长河一家三口的攻势同时轰在洛川身上,能量轰然暴走,群星宿列都被推离仪轨,星海动摇!   枯木帝君骇然色变。   他以星辰列宿的强大阵法,竟然被这伙人的对决震荡得动摇失位,大阵破了! ###第918章 刀坠星河,剑炼乾坤   那凶残的一家三口的合击,让枯木帝君感觉换了自己在场中十死无生的攻势,竟然没能拿下洛川。双方交击的震荡竟然把群星都推离了轨道,大阵露出了缝隙。远观的枯木帝君心中都震骇,暗道洛川什么时候强成这样了,二十天前有这个实力,自己的仙山大阵哪里拦得住他?   都别说那一战了,单是之前赵长河夜九幽围攻之时,他有这能耐还需要逃窜?   他来不及多想,飞速对前来搅局的说道:“如何,这种战局,二位道兄若要参与,那便上吧。”   来人:“……”   上你妹啊,我们又没病,好端端的去跟莫名其妙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强者去决这个死局干什么?   “枯木道兄,这一男二女是哪来的过江龙?”   “不知道。”   “这洛川何时变得这么强了……”   枯木帝君笼着袖子:“不知道。”   来人也不说话了,转头打量战局,心中暗自琢磨。枯木这厮原本的架势应该是想阻拦别人过去,但现在一看那边强大至此,都懒得拦了,哪个脑残这时候过去打这种敌我都不知道是谁的烂仗?   枯木大概是有摘桃子之念的,但现在胜负难料,不是摘的时候……桃子这东西,枯木摘得,我们摘不得?   却见战局核心处,洛川法袍已经被轰得破破烂烂,浑身带血,肌肉虬结。那原本颇为花美男的容貌变得狰狞,双目赤红,脸上冒出奇异的血管,构成了魔性的纹理。   枯木帝君等人知道那是魔气外显,落在赵长河心里这特么叫BOSS二阶段。   其气息明显强于之前,如果说彼岸也分阶段,那么之前的洛川最多中期,现在多半已经是彼岸的最巅峰。   他们自己一家三口此时也各个带伤,嘴角都是血迹,脸色苍白,显然刚才的震荡让大家受伤都不轻。   洛川“嗬嗬”地喘着粗气:“夜无名,你该感谢三十年前这男人拿自己的命阻止了你的同归……否则纵是你形神俱灭,也杀不了我。”   夜无名抿着嘴,没有回应。   洛川能藏着这样的力量,当初确实死不了。   事实上大家对于因果推算到了这个层面,心中岂能没有一点隐隐感觉?那一战洛川就是有意卖破绽,引她策动同归,自寻死路。赵长河已经这么说了。   其实赵长河当时根本没看出来……但不管看不看得出来,他只是纯粹不肯让夜无名死,什么借口都肯找。   原本夜无名想不明白洛川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如今也明白了。   因为她夜无名此前只是伪彼岸却能对洛川产生威胁,前提是借用整个天书世界的力量,然而洛川自己也有一个世界的后盾,哪有那么容易死。   那是他突破更高层面的依托。   这一刻洛川的世界湮灭,更高层面是别指望了。他在世界灭亡的同时抽走了本源,融于自身,做出最后破釜沉舟的强化,临时达成了彼岸之巅。   这是以从此再也没有突破更高层面的希望为代价,绝了道途。   某种意义上绝了道途和杀身之仇一样不共戴天!   洛川切齿暴怒:“你们……一定会后悔今日之事……都给我去死!”   无边血色暴起,虚空茫茫一片血海。   夜家姐妹飞速退回了天书里,只留赵长河在界外双手护着身前,带着怀中天书震退万里。   夜无名此刻才确知,藏于灵族的血肉之道,才是洛川最核心的修行。她心中也有几分怪异感,当初引导赵长河承续烈的血煞,是因为确知烈绝对和洛川无关,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这还真是洛川自己的核心……   当然烈的血煞之道和洛川的魔功肯定不是一种东西,但却能让赵长河在应对这方面有着极为充足的了解和经验。   无边血色之中,赵长河止住后退的身形,弹射向前。双手持刀,劈天怒斩。   刀中暗红的血色光芒,与这无边血海融合在一起,旁人甚至分不清内里的能量属于哪一边的。   就连眼眸都和洛川一样,泛着赤红的光,连眼白都是红的。   看上去又是习惯性的天地无我加上神佛俱散,赵长河出道以来最惯用的越级之斩。   洛川的剑飞刺而来:“黔驴技穷,死!”   “哐!”刀剑狂暴交击。   在交击的刹那间,洛川心中忽地一跳,远处枯木同样心中一跳。   赵长河这一刀压根不是神佛俱散,只是借其形……终究不过一横一竖。   枯木帝君清晰地感觉到,原本自己用来列阵的群星之力竟然被这货借用了,明明呈环形轨迹在自我运转的星辰已经被带偏了轨道,汇聚成河。   随着一刀劈落,万千星辰如银河咆哮,轰然而落。   这一刀是赵长河自己一直在探索的最终之刀,吻合他一贯道途的星河倒悬之刀。   再也不是意象,是物理!   刀意也就罢了,他如何能用出这样的力量?   枯木豁然转头,却见不远处漂浮一女子,隐隐约约宛在水中央。正双手结印,似是将自身所有力量转移给了赵长河。   正是刚刚在外拦截魔徒而归的飘渺,助力赵长河强化自身。   另一方向不远,又是四名女子凌空盘坐,结成阵型。在她们身后,四象虚影呈星图勾勒,策动群星之力,同样灌注给了赵长河。   四象大阵从来不仅仅是杀伐,而是助力其神。天之四象,助力星辰调动,汇聚于夜空之主。   没有日月,散发着灿然血光的刀客就是太阳。   环绕着赵长河,组成了一个星系。   枯木张大了嘴巴。   你妈,真“不止二位”!   本来以为你有彼岸姐妹花就已经够恐怖了,这里都是啥,全部御境三重啊!其中那个山河气脉氤氲的女子,已经半步彼岸了啊!   洛川这是一个人在面对一支军团……   不,这是在面对一个世界的力量,一世精华的综合。他自己那歪瓜裂枣靠魔道修士们填充的初生世界,根本不可能与之相比。   “轰隆隆!”群星乱坠,淹没了洛川。   赵长河猛喷一口鲜血,倒飞而出。同样洛川也并不好受,死死咽下涌到了喉头的血,追身上前试图补刀:“你尽力了,可惜……”   话音未落,赵长河眼里厉芒一闪,忽地弃了龙雀,伸手抓住了洛川的剑。曾经所修的锻体之术更改了手掌的构成,把所有防护汇聚于此死死握住了洛川的剑不松。   洛川本能地抽剑,带得赵长河手心一蓬血雨。   而龙雀里的双马尾萝莉自我挥斩,砍向洛川后颈,与此同时,赵长河的怀里再起光芒。   夜九幽形如鬼魅,穿出天书,双掌拍向洛川胸腹。   这一刻的夜九幽不再是夜九幽。   那分明是夜家姐妹的合体,带上整个天书世界之力的加持,汇聚在一双玉手之上。   这也是至少彼岸中后期的力量,在这一刻骤然临身。   打昏了的洛川都没想到刚才赵长河那一击竟然没有带上她们的力量,竟然还是独立力量在伺机而动。   这一家子什么老六……   不,夜家姐妹为什么能这么合作无间,毫无芥蒂地亲如一人?   念头闪过,此时此刻强压伤势的洛川真的难以应对夜家姐妹合体的一击,飞速丢弃手中飞剑,极为勉强地闪身飞遁。那手掌还是带过了他的肋下,轰出深可见骨的伤口,狂暴的力量冲进五脏六腑,瞬间搅得体内乱七八糟。   这还没完,竭尽全力躲避夜家姐妹攻势的洛川,竟没有余力再应对另一个小卡拉米。   龙雀斩过他的侧颈,脖子都被砍掉了一半,只剩骨头还连着脑袋没有被砍下来。   当飞遁离开,整个人已经不成人形,脑袋斜斜坠着,开胸破腹,肺腑糜烂,只差一口气吊着了。   这副躯体不能用了……   洛川厉声道:“来日方长,下个纪元再决生死!”   说完果断自爆身躯。这种级别的强者自爆的威势几如恒星爆炸,远处观望的枯木帝君等人不敢近前,反倒又向后撤离了不少。   他们甚至不知道尽在咫尺的赵长河等人怎么抵御这一爆,更不敢想还能阻止洛川元神遁逃的事。   这样的强者确实难杀……可能再决胜负之时,还真是下一纪的事了……   念头刚刚闪过,就听见爆炸的中央传来洛川惊怒的声音:“怎么可能!”   枯木帝君神识扫过,却见爆炸余波消逝,一个元气少女手持一把黑剑立于中央。黑剑演化乾坤、自成一界,洛川遁逃的神魂正撞其中,好像早在那里兜网等着一样。   少女飞速把剑一收,口中还在嘟囔:“这里面装着我好几套衣服,全浪费了……”   枯木帝君:“……”   这是几套衣服的事吗?   你一个连御境都没到的少女,凭什么站在宇宙里,又凭什么驱使这样一把顶级神剑,还捕捉了洛川元神?   你是谁啊?   下一刻就听少女冲赵长河喊:“爹爹,现在怎么办……”   枯木帝君:“……”   她当成主心骨的“爹爹”此刻正在夜九幽的怀抱里被护持着呢,替他护住了刚才的自爆冲击,此刻一家子都伤痕累累,疲惫至极。   赵长河有些虚弱了瞥了枯木帝君那边一眼,飞速传念凌若羽:“洛川未定,外人窥伺,不宜久留。回天书,带球跑。”   凌若羽会意,持剑滋溜钻回了天书。   看在枯木帝君等人眼里,就是小丫头钻进了爸爸怀里。   下一刻飘渺等人尽数钻进了男人怀里。   围观人士:“……”   夜九幽目光冷厉地瞥了那边一眼,抱着赵长河飞速撤离。   她清晰地感受到那边的不怀好意,己方此刻尽数带伤,洛川还在剑中随时冲破,真打起来除非枯木帝君绝对站在自己这边还好说,但凡他也有什么恶意自己一家子就要交待在这里。   枯木帝君有可能绝对站在自己这边么?显然不现实。   之所以没有动,无非是形势变幻太快,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如今看她们还有战力,无法轻易拿捏,而其他禁地来的强者各怀思谋各自顾忌,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家逃离。   这事儿还没完……   此刻大家都负伤,带球也跑不远。一旦三大禁地达成什么共识,扑过来找到天书所在,那时局怎么应对?   赵长河感受着在老婆怀里空间不断变幻的急速推背感,有点好笑:“随便找个虚空先藏一下,他们各自顾忌,短时间不可能有什么共识的。我们短暂安全,先解决了洛川再说其他。”   夜九幽停下遁逃:“好。”   只要赵长河发了话,夜九幽心中立刻就安定下来,这就是主心骨。   她抱着赵长河遁入书中夜宫,凌若羽正蹲在星河剑边上抱在膝盖瑟瑟发抖,周边一群姨娘正在围观。   星河剑正在狂暴震颤,内里的洛川元神随时都可能破界而出。真要被他突破出来,星河剑也毁了,凌若羽绝受不了这种事发生,都快哭了。   赵长河看了状况,第一反应是洛川好像被星河剑演化的空间困了好几次了,这才是对付他的宿命之敌……当年瞎瞎铸剑,恐怕没想到是这么用的吧。   见夜九幽抱着赵长河进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凌若羽抽着鼻子道:“现在怎么办?”   夜无名从夜九幽体内轻而易举地自我分离,回归了自己躺尸的躯体,坐了起来:“难道你没看见,伤在你九幽姨娘身上,你娘我没伤。”   凌若羽:“……”   剑内的洛川也感知到了,气得差点吐血,弊还能这样作的?   他元神逃出来,却也是精疲力尽,外面这可是毫发无损的全盛夜无名!   几乎能感觉到夜无名不怀好意的眼眸,碧油油地盯着剑身。这横跨两个纪元千万载的恩怨,落在她们手里会是怎样的下场?洛川简直不寒而栗。   剑身震颤得更厉害了,似乎下一秒就要破壁而出:“夜无名,你全盛又如何,以你的力量一样磨灭不了我的元神……等你们一家子都恢复,我也早破剑而出了。”   话音未落,一只纤指点在剑身上,伴随着夜无名清淡的声音:“我定义,此界凡是没有肉身的魂灵,无法触碰实体、无法穿梭、无法破壁。”   洛川:“???”   他忽然就感到剑内空间变成了不可触及,不管自己怎么动用元神之力冲击,都只是虚幻,根本碰都碰不到。   试图借由这种虚幻之体直接穿出去,却又如铁壁铜墙,怎么都不可穿梭。   洛川心中寒了半截。   原来成为真正的一界天道,是可以这样言出法随去制定此界的规则,只要身在此界之中,就必须遵循,根本不需要自己想象的靠力量强行关押磨灭。虽说理论上彼岸之境的意义就是可以跳出规则,但这一刻他伤着呢,元神虚弱,不够实力挣脱世界规则级的定义啊!   夜无名的声音再度传来:“星河剑内,乾坤自具。日升月落,祭炼如炉。”   这一刻姐妹心灵相通,夜九幽长长吁了口气。   曾经天意如炉,定义一切,炙烤生灵,如今因果偿还,报应不爽。   这是最佳的报复。   洛川发出了一声惨叫。   原本幽暗死寂的星河剑内,骤然爆起了恒星般的炽热,犹如魔气置身在佛塔之光里炙烤洗练一般,神魂如锻,痛不欲生。   连飘渺都露出了报复的笑意,她也入过魔,置身在佛塔之中承受过……归根结底也可以算在洛川头上,如今连这都报应回去了。   夜无名转头看了夜九幽一眼:“如何?”   夜九幽沉默片刻,慢慢道:“剑内时间加速,以免夜长梦多。”   夜无名露出一丝笑意:“剑内规则,可不是我定的。”   一群姨娘转头,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凌若羽。   凌若羽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赵长河道:“你去抓了唐僧师徒。”   凌若羽听不懂,什么唐僧师徒,反正洛川好像确实是自己抓的。至于星河剑内的定义……她前些时日跟着娘学习天书,时光之道是学了的,就是不怎么熟练……   然而她是星河之灵,也就是界内天道。只要她想,就能做到。   凌若羽手按星河,低声定义:“星河剑内,时间加速万倍。”   洛川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那可不仅仅是时间的流速,同时也是祭炼的加速,万倍的痛苦。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星河剑,心中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曾经的天道,被所有人视为最大敌人、耗尽了世界两个纪元以来所有精英血泪,曾经认为需要同归于尽才能解决的最终反派,就这样在大家的目睹之下被终结……所付出的仅仅是一些伤势,甚至都不重。   赵长河转头看向了夜无名:“我说过,在我心里他从来不是BOSS,你才是。”   夜无名没有看他依旧看着星河剑,淡淡道:“你待如何。”   赵长河站起身来,在洛川越发虚弱的哀嚎之中,举刀指向夜无名:“你如今全盛,我不是,但我正式向你发起挑战,就在此刻。请夜帝陛下……不吝赐教。” ###第919章 二擒二纵   看着指向自己的龙雀,夜无名愣住了。知道赵长河早晚有一天要向自己正式挑战,但没想到居然会选择在这个时候。   洛川神魂还在挣扎,大事未定;星域强者别有心思,尚存变局。   赵长河自己刚刚作为主力打完决战,身上伤痕犹新。不说伤势如何,单论心理上也是会有一个泄了口气的贤者期,人之常情。至少她夜无名此刻没有什么战心。   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适合的挑战之机。   他居然就在这绝不合理的时间里,挥刀而指,当众邀战!   旁边的岳红翎美眸都化成了水,凌若羽的眼睛也在闪闪发光。这是侠客们的江湖,到了今天,此心如旧。   夜无名静静地看着赵长河战意勃发的眼睛,过了好半晌才问:“为什么选择现在?你身上带伤,可别说我欺负你。”   赵长河笑了笑:“你心中大敌方擒,气势已泄,我心中之敌还有你,此势如虹。不趁此破敌之机一鼓作气,更待何时?”   夜无名道:“你该不会在此战之前就打算挑战我了吧?”   赵长河道:“那倒没有……既然气氛到这了,我没打过瘾,你陪不陪这一场?”   夜无名微微一笑,终于道:“好。”   一群女人飞速撤开,凌若羽跑上跑下给姨娘们搬小板凳拿小零食,远远围观。只留一个夜九幽拎着星河到了一边,着力镇压炼化里面的洛川,不让他起变故。   洛川能够感知剑外的场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赵长河心里不仅不是BOSS,还只是play的一环。这气急攻心的程度简直比在剑内炙烤祭炼还要难熬,如果此刻有肉身,想必会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想的倒也没错……还真算play的一环。   因为这两人的所谓挑战,隐含的一个意义颇类于当初赵长河挑战朱雀。从由高看低的“小男人”,“委身下嫁”的倒贴,变成了有资格让自己辅佐的、能够被捧上新任夜帝之位的顶梁柱,意味着主客逆转。   挑战夜无名,含义类似。   从“被选中的棋子”,连商议对敌都不够资格的对象,到了今日不但毕生大敌是以他为核心解决的,在实力上也已经超越一头。   ——早晚有一天,我要把龙雀架在你脖子上。   你还能不能如往日那般清冷高悬,如在云端俯瞰?   还能不能总是以一种引导者和指导者的姿态,面对这个男人?   他们之间,需要一场征服。   夜无名也不知道当自己战败之后会不会如朱雀一般俯首,想都没有想过……但她知道赵长河的意味。   看着龙雀掠空而来的轨迹,夜无名甚至还有点小小的恍惚,都没进入战斗状态。   直到龙雀都快要触及脖颈的刹那间,夜无名才动了一下,一掌拍在龙雀刀侧。   在赵长河第一次带着凌若羽入夜宫的那一次挑战中,夜无名同样这么一掌拍在龙雀刀侧,那一次赵长河嘴角溢血倒栽而回,夜无名说的是:“这就是你说的,和我同一层级?”   然而这一次,明明负着伤的赵长河岿然不动,全盛的夜无名反倒手上微软,差点没架住这一刀,让刀锋又往脖子近了三分。   夜无名心中一凛,飞速向右闪开。   赵长河如影随形追斩而去。   围观的女人们瓜都停在了嘴边:“夜无名居然一击下风?”   “她压根不在状态,如同梦游,倒是长河气势如虹的。”飘渺笑道:“长河选择这时候挑战,实是出人意表,连我们都没想到。”   岳红翎道:“但夜无名身陷险境,就会立马认真起来吧……”   飘渺眨了眨眼:“我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岳红翎:“?”   却见夜无名退避闪身,赵长河龙雀追斩,再取侧肋。   夜无名一个扭身,欺近赵长河怀中,手肘撞向赵长河胸腹。   赵长河露出一丝笑意,左手环抱了过去。   夜无名:“?”   你飘了是吧?还真敢在这种战斗中抱我,我这一肘不把你顶得胸腹尽碎?   她下意识地收了几分力,一肘顶在赵长河胸膛,同时抽身挣脱赵长河揽过来的手。   却愕然发现,赵长河这一环抱之中形成的气压强悍绝伦,根本不是刚才那一刀所体现出来的受伤力度,反而是极盛的彼岸之力,她这梦游般的一挣竟然没有挣脱,被抱了个结实。同时这手肘顶在赵长河胸膛,赵长河却毫无知觉似的一动不动。   区区一招之内,夜无名居然就这么束手就擒,被紧箍在怀里挣扎,气得面皮通红。   吃瓜群众瓜都掉了,个个瞠目结舌。   还没等没看懂的发问,就听夜无名大怒:“你身上还有飘渺的全力,刚才第一刀还藏着骗我!这不公平!”   飘渺悠然磕着瓜子:“长河刚才与洛川之战,身上就有我的力量转移,我又没收回来也没人告诉你我收回了力量啊……你自己脑补的怪谁?”   夜无名怒道:“说了挑战,你们狗男女一起上,算哪门子的挑战!”   飘渺悠悠道:“我们打洛川是并肩子上,打你怎么就不行了?你是我们的仇敌,莫非自己没点数?”   夜无名:“你……”   话好像没错……可怎么就这么不对味呢?   刚才心中想象的是怎样一场征服……不对,我为什么要想被他征服!   夜无名用力挣扎:“赵长河!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赵长河似笑非笑:“不然呢?我们之间有过什么其他默契吗?”   “我……”夜无名卡了壳。总不会说我以为和你的默契是你单打独斗把龙雀架在我脖子上,给我一个从你的台阶吧?我都没考虑好。   赵长河低头,近在咫尺地看着她的眼睛:“刚才手肘为什么收了力?”   “……”夜无名偏头不去对视,却如救命稻草般找到了台阶:“你们视我为仇敌,我尚且收力。你们真有脸拿这当战果?”   飘渺终于飘然到了身边,笑吟吟地捏了把夜无名气得滚烫的脸:“既然是仇敌,敌人犯了傻,我们为什么不能当战果?”   夜无名愤然把头偏到另一边,不搭腔。   当飘渺要找她报仇,她从来都没法回怼,无论是被当床垫那会儿还是现在。但嘴巴不说,任谁也看得出来她一点都不服。尼玛狗男女合力也就算了,第一刀还藏着,太阴险了,怪不得负伤之躯也敢挑战呢,下流!   却听飘渺笑吟吟道:“瞧你这副愤愤然的样儿……合着你的意思,如果没我之力,你就认抱吗?”   夜无名终于道:“什么认抱……如果你们公平作战,我可以认输。”   “眼高于顶孤悬于世的夜无名,居然有朝一日要求公平作战……”飘渺微微一笑,没继续说。   赵长河替她说:“好,那就给你公平。”   夜无名清晰地感觉到赵长河箍住自己的力量变小了,飘渺那部分力量已经全盘撤回,如今的赵长河就是个彼岸初期、还带着伤。   她再度一挣,这回总算挣脱了魔掌,愤然一个旋身,又是一肘顶向赵长河胸膛:“你要不收力,那便不收力!”   当夜无名全力一击,那手肘就不再是手肘了。   是星爆。   赵长河再托大也不敢再用胸膛顶这样的一肘,身形一晃已到了远处,夜无名这一肘只顶到了个虚影。   下一刻赵长河纵跃而来,举刀怒斩。上空星辰随之汇聚,如星河倒灌,汹涌澎湃。   夜无名眼眸认真无比,同样挥掌疾拍。   她看得出赵长河这一刀就是之前战洛川之时用过的银河落九天……用在天书界内,其威力差不多足以再掀起一场纪元破灭了。   但相比于洛川,她应对这样的技能更有心得……从头到尾赵长河这一招都是在她的引导之下而成的,有着极为明确的夜帝传承、调动群星之力。只是赵长河偏向的是银河之意,她夜无名是调动诸天星辰,构建四象之奇。   所以这两个人在这一招上的对决,本质是谁对群星之力的掌控更胜一筹。若在宇宙之中不好说……在天书界内与她争夺群星掌控,那显然会是她夜无名胜出的。   围观群众清晰地看见上空汇聚的星辰开始混乱,河不成河,阵不成阵,那银河倒悬的气势瞬间就散了个七八分。   “砰!”阔刀斩在手掌上,发出能量交击的闷响,那足以斩破虚空的龙雀竟然斩不进夜无名掌心三寸。   夜无名抬头看着半空中的赵长河,正要说什么,脸色忽变。   群星之力不听使唤了……莫名其妙地再度汇聚成了银河之意,龙雀的力量暴涨一倍,轰然破入她的气场之中。   夜无名气急败坏地向后闪开:“你们又插手,还要脸不要了!”   正是三娘皇甫情夏迟迟岳红翎盘出四象大阵,分别争夺四象控制,并把核心主导给了新任夜帝赵长河。   夜无名气得差点吐血,夜帝之位是她实打实地让出去的,在尚未重构规则之前,赵长河加四象的体系才是此世完整的星辰体系,她这个前夜帝争不过!   就这么一个误判,龙雀破入防御,在她急闪之中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夜无名止住了身形,面无表情。   三娘磕着瓜子,叹了口气:“我们没插手啊……夜帝赋予我等四象神位,刚才莫名的有人妄动仪轨,我们只是把它带回了应有的轨道上,呼应夜帝的差遣。”   说一千道一万,都藏不住内心的真意:夜帝堕落的乐子,不比朱雀和徒弟抢男人好看?   夜无名:“……”   当年自毁四象,甚至转移夜帝之位给赵长河,如今回旋镖打在自己身上,都说不出三娘等人的错处。   人家维护四象仪轨,针对的是此世星辰,又不是打你有问题吗?没问题。   可怎么就这么憋屈呢……   夜九幽叹了口气:“夜无名你也有今天。”   真叫一个失道寡助,身为此世天道,竟然没有一个自己人会帮她。是不是当天道的都有这么一天?   夜九幽看了看被刀架在脖子上面无表情的夜无名,又看了看揣着手坐在身边的凌若羽,暗道可能唯一会向着夜无名的小丫头在这里……但夜无名敢让她帮忙嘛?   恐怕这丫头比谁都希望爹娘和好,不坑她一把就不错了……   夜无名同样在瞟自家女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向赵长河道:“你觉得胜了么?”   赵长河微微一笑,把刀挪开:“如果你要作弊,可以更改世界规则,我要吃大亏。所以……我们换个地方,到界外一战如何?”   夜无名斜眼看着龙雀挪开,淡淡道:“界外之战,你就不怕引来枯木帝君等人?”   “你我之战,还需要在这片星域里么?”赵长河轻声道:“我们有另一个战场。”   夜无名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两人对视之间,心意相通。夜无名沉默片刻,伸出了手:“来。”   赵长河伸手握上,下一刻齐齐消失在夜宫。   吃瓜群众没瓜吃了,都愤愤然“呸”了一声。   赵长河与夜无名之间最让她们憋气的就是总有属于他俩的小秘密似的,也是夜无名在赵长河心中地位最特殊的显现,他们这时候换的战场必然是属于他俩独有的“老地方”,仿佛铭刻着白月光似的记忆,这让大家极为不爽。   你牛什么牛,到了最后你还不是最小的一个?   这回二擒二纵,事不过三,我们就等着天道大人给大家一个个的敬茶。   至于赵长河不靠众人之力去作弊能不能打赢夜无名,从来没有人考虑过。这些年来,似乎只要是赵长河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失败过的。   皇甫情神色难看地站起身来,揉着拳头走向星河剑:“长河对他没兴趣我们有。炼化如何了,让我来加一把火。”   剑内乍起烈焰,洛川的惨叫声更加凄厉了。   夜九幽露出报复的快意,低声道:“长河急于挑战夜无名,其实是另有意义的。”   皇甫情一边放火,一边问道:“怎么说?”   “以我们目前的力量,其实都是逊于洛川的,现在是趁他受伤、靠着天道定义法则,才能暂时困他于星河之界。但我们都没有抹杀他的能力,只能持续祭炼,让他没那么容易脱困,仅此而已。”夜九幽解释道:“必须有更强的力量干涉,才能彻底抹杀他的元神……并且不能拖太久,拖久了谁都不知道是否还会另起变故,夜长梦多。”   皇甫情懂了:“夜无名是最终环……得她归心,我们才有可能达成超越洛川的力量。”   飘渺插话道:“不仅仅是超越洛川的力量,我们还需要镇压万象星域的力量,否则必生变故。并且这件事同样迫在眉睫,必须快速解决。”   “其实夜无名自己内心也明白这些,但她需要台阶。”夜九幽叹了口气:“既然她自己存了这样的念头,那就永远赢不了了……”   在座的哪个不是打了一辈子架的宗师,一听就知道,当你自己潜意识里都希望对方能战胜自己,那这一战你怎么打也别想赢。赵长河又不是吃素的,相反,他的战斗嗅觉比任何人都敏锐,你这一丝心灵破绽在他眼里会千百倍放大。   这二擒二纵就是在强化这个破绽,犹如在堤坝上的小小蚁穴里不停地冲刷。就连凌若羽此刻都可以预见,爹娘这番远赴域外的战斗会是怎样的结局。 ###第920章 梦中的你   大家都以为夜无名带着赵长河去了“赵厝”,那是独属于他们的小秘密之地。实际上并没有。   无论是通过什么方式达成穿越,基本道理都是越遥远就越费精神,在这种时刻夜无名并不会浪费力量去穿地球这么远的地方。   力气浪费了,打不过他怎么办……   两人双手相握,心意相通,同时策动了神通。   下一刻两人齐齐出现在一片荒山野岭,月黑风高,遍地尸骸,兵刃散乱满地。   赵长河出神地看着周遭场景,半晌不言。   这是当初梦中的场景……就在这片荒山野岭中爆发着多方的混战,满地尸骨,自己身处其中不知道谁友谁敌,只能随意抓起地上散落的武器乱砍。   当时选择的是阔刀,乱舞一气都能让一群人近不得身。   阔刀的缘法直至如今,龙雀在手中兴奋嘶鸣,刀刃上仍有刚才斩破洛川脖颈带来的血迹,彼岸之血渗透刀锋,散发着幽幽的神性。   年年岁岁,场景依旧。妖女就在身后,身上的香气一如往昔。   其实这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场景……当初确确实实在做梦,是夜无名以神魂入侵识海,在识海之中构建出来的场面。所谓混战中的多方,实则都是不同武道的入门水准,一则用来测试选中者的的不同武道天赋适性,二则测试选中者的战斗嗅觉与坚韧不拔的意志。   看似简单的测试,其实筛掉了很多人。天赋这东西,本来就是万中无一,意志这玩意更是知易行难。   地上的兵刃也是任意类型都有,看被选中的人会选哪一种,也是测算气运与观测武道的一个环节,如同给孩子抓阄。   赵长河选择的是最粗暴的类型,直接抡圆了力破千军。正如其人豪迈勇烈。   这种打法很容易受伤,也很容易受到来自身后的伤害。她每次背刺偷袭,其实都是在提醒赵长河这么打不行。   同样也正如其人,过于刚烈又重情义,一旦遭遇背刺则可能全线崩盘。   然而他的运气很好……从头到尾,那种背叛都没有出现在他身上。也或许不仅仅是运气使然,而是他待人以诚,所以朋友满天下、红颜遍江湖,终究承担起三界之重,让绵延两个纪元的战争落下帷幕。   不过这些虽是夜无名搞的,但夜无名并没心情去构建场面是荒野还是山林还是城市战,更不会去安排白天还是黑夜、山有多高水有多深。这些是依托于赵长河自己的梦境而生,他梦到什么就是什么。   以之前夜无名的能力,也不能使梦中这虚幻的场景具现成实物,如今才堪堪可以办到……但想要具现,也需要赵长河自己配合,追溯提取出曾经自己梦中的幻景,把它还原出来。   于是两人同时使力,完成了一个小小的“创世”之举,这是一个新创的小空间。   看赵长河转头环顾的样子,夜无名轻叹了口气。   刚刚赵长河还在说“你和我有过什么默契?”你说有没有默契……两人根本没说过要换什么地方战斗,却不约而同地完成了一个小型创世。夜无名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赵长河有这样的心意相通,竟如此不约而同……但很明显,这才是两人的初见之地、恩怨之始。   赵长河始终背对着她,看了好久才轻声问:“当时你为什么会选择学生?按理应该去军队找人。”   夜无名道:“当然是找少年,可塑性强……但一直都不太满意。第一次尝试找大学生,就找到了你。”   赵长河忽然笑了:“算不算缘法?”   夜无名平静却肯定地回应:“当然算。”   赵长河终于转头看她,夜无名平静对视。   深邃的眼瞳中,似乎没有赵长河的影。   赵长河眼眸微动,终于抬起阔刀:“我所谓的受伤,其实已经好了……本来我的恢复力就强,刚才迟迟一直在暗中给我治疗。”   夜无名道:“为什么不继续装了?示敌以弱,暴起杀之,不是你惯用的伎俩?就在刚才还在用。”   赵长河道:“江湖争胜,只论生死……不管用什么方法,活下来才是第一位的。乱世书也认的,不是吗?”   夜无名不语。   赵长河笑了笑:“但你我之间,不讲这个。”   夜无名面无表情:“你我之间有什么特别?”   赵长河笑道:“至少我若是用手段捉了别人,可不会轻易放了。”   夜无名心中一跳,脸上有点发烧。   之前被压在下面当床垫,哪哪都被摸过去甚至亲吻,都没有刚刚两度被擒获的丢人与羞恼。毕竟那时候自己不能动,大把的借口说服自己,而刚才是真的全盛状态被擒。   虽然自己留了力……虽然他有人帮。被擒就是被擒,真是敌人的话,俘虏就是俘虏,早已经被弄了。   心神正自恍惚,前方风声呼啸,阔刀已经抡圆了狂斩而来:“注意了……此地只有你我。”   此地只有你我,一旦战败,再无理由。   “铛!”夜无名收拾心神,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柄匕首,斜斜架住了刀锋。   匕首架阔刀,稳稳地架住了,却终究不可能震掉。   赵长河眼里闪过异样的光,忍住问这匕首哪来的冲动,龙雀挥舞,瞬间斩出了千万刀,犹如狂风暴雨侵袭而下。   夜无名倒持匕首,身形穿梭在狂风暴雨之中,如鬼似魅。   若有外人旁观,估计连人影和刀光都看不见,只能听见珠落玉盘般的声响连绵不绝。   两人不约而同地没有再去动用什么星辰之力、什么因果之能、什么时空之斩。只是最纯粹的力量与速度,武道之技的对决。   因为那是大家的初始,也当在这初见之地做出了结。   赵长河所见的夜无名从来都很玄幻,但这一刻也发现,便是纯论武技,夜无名也是所见之中最强的一档。她是书灵……曾经天书演化出来教他的一切,事实上都可以视为是夜无名在推演、在慢放了教他。   他会的一切,夜无名都会。曾经沉浸在天书VR里的点点滴滴,都化成了这一刻的战局曾经每一招模拟,都像是为了今天。   “叮叮叮……”阔刀匕首不知几万击,赵长河横刀而斩,夜无名凌空而起,玉足轻点刀侧,姿态优美绝伦。   刀里的双马尾萝莉感觉脑袋被人踩了一脚,愤怒地从刀中伸出小手去捉她脚踝,却捉了个空。   连赵长河的肉眼都一时失去了夜无名的踪迹,她的速度太快了。龙雀再是灵便,物理特性决定了阔刀不可能和匕首一样轻巧灵动,适才的战局之中已经开始有了点迟滞感。   但同样的物理特性决定了,灵动不足,暴力弥补。夜无名需要玩弄无数花活,他只需要一刀斩过去,力破万巧。   左侧劲风袭来。赵长河爆喝一声,龙雀横扫。   狂暴的刀气呼啸而出,千军皆破。无论臭妖女在玩什么花活,都必须避开这一斩之威。   然而一刀斩出,那袭来的劲风却不见了,香风隐约在右侧弥散。这一刀横扫带得身躯也向左转动,右侧便是空门,若有若无的尖锐直抵右肋,尚未临身,鸡皮疙瘩已经起了一身。   多么熟悉的场景。   两个人心中都泛起了同样的感受,好像这一场对决就只为了这一刻。   赵长河左挥的刀完全违背规律似的,忽地顿在半空,扭身回斩。标准的回身斩……穿越以来所练的第一招。力不用尽,余裕无穷。   这一刻夜无名心中闪过很多想法。   她当然知道赵长河会这么回身一斩,这本来就是见招拆招的基本反应。作为本在预计之中的反应,标准处理当然是算准提前量,再度换个方位拉扯,把这种阔刀蛮子拉扯得左右失据,逐步积累胜势。   但还有一种处理,就是走险。因为这一刀回斩本身就会略慢一线,如果她愿意弄险,完全可以在阔刀斩到之前先把对方捅个透心凉,再洒脱地飘然离去,复刻当年之景。   明明知道如今的赵长河实力不是闹着玩的,选择前一种才稳妥,但这一刻夜无名心中无法按捺地涌起了选择后一种的冲动。   你要了却当年因果,我非要让你以当年一样的场面落败。   那才能重新在他面前恢复心理优势,把之前这些时日的所有屈辱尽数抵消。   动作比心念闪得更快,夜无名的匕首已经扎在了赵长河右侧后肋。   那阔刀也已经扫到她脖颈边上,只差数寸即至。   夜无名这一次没有打算留手。只要这匕首捅进去,这刀锋的数寸距离便是天堑,她完全可以闪得无影无踪,胜负便分。   但在匕首捅进肋下的刹那,夜无名心中忽地跳了一下。   赵长河不闪不避,反而身子一拱,往她身上直撞过来。匕首结结实实地扎进肋下,血流如注,连带着她的身躯也同时像是被坦克撞了一下,向后倒退。   这一撞把她预想的闪身给撞没了,赵长河的回身一斩可没收刀呢……阔刀长度在那,她倒退之中都没能避开阔刀囊括的范围,刀尖部分正抵脖颈。   空气一时安静。   夜无名怔怔看着赵长河鲜血狂涌的右肋,又看看眼前的阔刀,脑子一时空白。   赵长河这是已经预计到了她会弄险,不会按部就班地拉扯……这回身斩就是等着她来捅呢,早就准备好了自己撞匕首的,就为了把龙雀架在她的脖子上……   如今非要说胜负的话,怎么说呢……   理论上她先击中赵长河,并且在大家这个层面上早已没有什么要害之分,她的劲气肆虐在赵长河体内一样是能要命的。但赵长河同样能在被要命的同时断了她的脖子,同归于尽。   当然她不可能催动劲气,赵长河也不可能划断她的脖子。场面看着就是一个受伤,一个被刀架在脖子上。   如果有外人做裁判,多半要判她输……最微妙的是,在大家自己内心的认知上,也似乎只要他把龙雀架在她的脖子上,就证明了什么。   他的一切行为都奔着:我要你。   而这一刀只不过为了告诉她,我有资格。   “事实上,我从来没想过我能完全赢你……你不是单挑能赢的,连洛川都不行。”两人对视半晌,赵长河慢慢开口:“二擒二纵动摇你的战心,我的气势反倒在最巅峰。此消彼长,所有人都认为我有信心,或许连你自己都这么认为……可我依然不认为能赢你。”   夜无名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应。   赵长河低声道:“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是复现这一场背刺……在你认为得手的时候,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然后问一问你,今日的我,你怎么看?”   夜无名还是没有回应。   赵长河挪开龙雀,大步踏前一步。夜无名本能地后退半步,却依然近在咫尺。他雄伟的身躯如山一般立于面前,低头而视,她需要微微仰首才能和他对视,忽地就感觉弱气三分。   赵长河重重把龙雀插在地上:“你用两个纪元告诉洛川,被天道掌控的生灵早晚有一天要掀翻了他。我在三十三载之内,站在你的面前,告诉你相同的一件事。”   夜无名终于开口:“你要我认错么?”   “没什么意义。”赵长河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夜无名抬头看着他,没有挣扎。   赵长河看着她的眼睛,慢慢道:“你说你淡漠如夜,眼中不会有任何人……我在想,曾经我的身躯里有你的眼睛,如今你的眼睛里有我么?”   那秋水般的眼瞳微微闪动,里面清晰倒映着赵长河的脸。   “好像是有的。”赵长河终于笑了起来,伸手指了指周边:“你我心意相通,同时构建此地,到了这里……你是否认为,只是圆你我初始的缘法,了我曾经的梦?”   夜无名道:“难道不是?”   “不仅仅是。”赵长河低声道:“之前你说,要我给你下聘……我思来想去,不知道应该给你什么聘礼。你富有三界什么都有,连域外诸天你都见识得比我们多,我给不了你任何特殊的东西。若说以击败洛川为礼,这似乎也不算,那毕竟是大家共同的大敌,九幽对他的怨气可比谁都大,哪好意思腆着脸说那是送你的聘礼?”   夜无名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这时候还说那情书不是我写的,还有什么意义?   “思来想去,我觉得这里不错。”赵长河指着周边:“这是我的梦,你没经我同意,闯进了我的梦里。如今我把它化为现实,你也从梦中走到了我身边。你我共同构建此天地,创造属于你我的梦中世界,算不算一个说得过去的聘礼?”   夜无名心跳忽然加快了。   之前什么霸总语录,土味情话,在这一句面前都被击了个粉碎。   赵长河继续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认可这个聘礼了。”   夜无名很想说话,却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从被龙雀架在脖子上那一刻开始,她的思维就是空白的。   这一刀,似乎给之前的所有轻薄提供了法理,也给之后的聘礼提供了三媒。   憋了好一阵子,夜无名才终于有些无力地说着:“你就从头到尾只有这么点主题?我们之间难道就不能谈点其他关系?”   赵长河倒被这话说愣了:“什么关系?师徒吗?”   按天书的所有演示都是她的意志来说,那确实是师父,孙教习都没有这么标准。   夜无名抬头想了想,忽地笑了:“难道你没想过,你是我姐夫?”   赵长河目瞪口呆。   夜无名的笑容变得有些妖媚:“怎么,是不是觉得叠起来了?”   “……你说这个难道是在勾引我?”   “不知道怎样的人才会把这种话当成勾引。”夜无名转身背着手,悠然走向山岭之畔:“听在正常人耳朵里,这难道不是拒绝?哪有姐夫给小姨子送聘礼的。”   赵长河一把从后面揽住了她:“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正常人了……难道你不知道我出了名的匪类?”   夜无名挣了一下,赵长河肋下伤口吃痛,闷哼了一声。   夜无名终于没有再挣,安静地站在那里任他抱着。   气氛一时静谧,只是空间无风,也无月。   两人的心慢慢平静下去,一切恩怨一切欲望一切纠结,终究走到了终点。   夜无名出神地看着远方天际,低声道:“此界简陋,无月无风……你送我诸天星辰,我就认了这个聘礼。” ###第921章 抄书   很难分清死瞎子这到底是愿意还是拒绝。现在大家所处的空间,确实是大部分元素缺失。之所以只用武道而没动用更多法则来较量,也是因为在这种环境里很多东西是用不出来的,只有最纯粹的力量与速度不受限。   构建这种简单的空间,对于如今可以斩出“再启造化”这一刀的赵长河来说不算太难的,何况还加上夜无名自己合力。   但要构建一个具备地水火风日月星辰一切元素的完整位面,那就太难了……或许给予漫长的时间去慢慢演化,即使不需要施加什么干涉也能演化而成,就像天书世界和那个洞府世界都是经历了长时间自我演化成的。但想要短时间内创造出来,那就不是现在的修行可以办到的了。   洛川以天书世界灵性为基、以宇宙黑洞的破灭与创生转化之意为引,弄出的小世界也还处于初生状态,里面的原生物都还是幼体,说不定还有其他很多缺失……那已经是洛川构建了多少年的,人家从上个纪元就开始搞了。   其实一旦能完成,大概也就是彼岸之上的更高境界。   所以夜无名这话意思可以翻译成“我答应你了”,同样也可以翻译成“慢慢等吧,亿万年后再说”,只不过在找个做不到的条件来变相拒绝。   但赵长河不在乎是哪种翻译。   当夜无名这样的人愿意跟你提出条件,就已经意味着不再是众生为局的弈者,不再是幽幽青冥的书灵,不再是俯瞰一切的夜帝。只是一个女人在面对想得到她的男人,正在绷着最后的矜持。   她连被从后面抱着都没挣呢……身子绷得紧紧的,就怕下一刻男人要乱摸,她都不知道该不该来个背摔。   如今的赵长河对于女人这点小心思洞若观火,只是回答:“即是如此,我就筹备这个聘礼。”   说是这么说,却没见什么筹备,那手反倒开始不规矩起来,从搂着腰开始向上探。夜无名似笑非笑地摁住,慢慢道:“聘礼呢?”   赵长河故作惊奇:“我们可是赵厝来的,什么时候有非得成了亲才能做该做的事的破规矩了?”   夜无名挣扎起来:“赵长河你耍无赖!”   “别动。”赵长河轻嗅她的脖颈,低声道:“拜堂之后算成亲,送了聘礼算未婚妻……那在商议这些的时候,算不算男女朋友?”   夜无名傻了一下。   还有这说法?好像也没错,只有男女朋友才会商议要八万八彩礼……当谈到这一步,早就不是普通关系了。   “既然已经是男朋友了,亲一下不过分吧?”赵长河说着说着,就已经吻上了她天鹅般的脖颈。   夜无名身躯再度绷紧,想要缩着脖子避开,却感觉力气都被他这一吻之下散了个干净,整个人软软的,麻麻的,思维又开始有了空白化的趋势。   不同于往日,这是自己在所有力量在身的情况下,被他吻上。   他的手又开始向上爬,而自己摁住他的手却失去了力气,眼睁睁地被他一寸一寸往上接近。   “赵长河……”直到触及下半球了,夜无名浑身一抖,有些慌乱地飞快道:“你不过就是想作践我报复我让你至亲分离的这些年……我也……已经被你报复过了……你为什么还不依不饶……”   赵长河轻声道:“所以你之前的一些表现……其实是潜意识在还债?”   “你说呢……”夜无名咬牙道:“真以为我当时真就毫无办法地任由你们摆弄?无非是知你欲望如此,任你糟践罢了,也算各不相欠。你又何必没完没了……”   “可是瞎瞎……明明你给了情书。”   “我……”   “如果你不想没完没了,在封印洛川于星河之后你就可以飘然离去,何必接我挑战,又何必在两度遭擒之后还愿意陪我打第三次。”赵长河慢慢道:“由始至终,你的战意都那么弱,你到底想不想赢我?”   不知不觉那手已然尽数掌握。   夜无名喘息着,咬紧了牙。   “你也希望我赢你,对不对?你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也在给我一个借口。”赵长河说着,左手揪着她的头发往后扯了扯,明明没有用力,夜无名却本能地后仰,看着他凑到面前。   然后吻上了唇。   整套动作就像是被击败了的俘虏,屈辱地臣服。   配着他的言语,丝丝入扣。   “你说……”赵长河微微离开少许,低声问:“你这是在还债呢……还是动了情?”   事实上,直到如今,夜无名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还债还是动情。   她本无情感,但既然夜九幽和飘渺都能诞生情感,她自然也能。然而若是诞生了,那是什么时候诞生的,夜无名自己都捋不明白。是如他所言三年相伴不知不觉诞生的情分,还是在他暴露出对她欲望的那一刻心慌?亦或是他豁出命去的那一箭……还是一家三口潜移默化的其乐融融?   若是没有诞生,那这些时日如麻的心是什么?   这被他抱着亲吻却无力挣扎的柔弱又是什么?千方百计地给双方台阶和借口又是为了什么……   “你说我糟践你……可是瞎瞎……飘渺和九幽可能想糟践你,我真那么做了吗?”赵长河叹了口气:“你现在都还是完璧。”   夜无名终于道:“你想要的更多。”   “是啊。”赵长河承认:“我想要的更多。”   随着话音,右手打了个响指。   点点荧光从周边泛起,渐渐上浮,越来越高。夜无名抬头看去,远远望着就像是天上多出了点点星光似的。   很假。   夜无名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现在突然开始给聘礼了。   又亲又摸的,还运过球了,这时候开始给聘礼。   夜无名面无表情地打量片刻:“这就是你给的漫天星辰?不如说是萤火虫。”   “当年灵族小世界,日月星辰都很假,不妨碍灵族繁衍。”赵长河微微一笑:“都是由假而真的,世界如是,你也如是。”   说着再度打了个响指。   白云徐来,悄然到了两人脚下。   清风乍起,拂过夜无名的面庞,带起几缕乱发覆在眼前。   赵长河抱起夜无名坐在云端,任由云朵随风漂游,口中问道:“这是风么?”   这还真是风,虽然可能只有短暂的一阵,是赵长河驱动自身灵气造就,不是天然形成,也不可持久。但它真的是风,也是云。   赵长河这会儿伤都没包扎呢,也不知道他驱动这等风云能坚持多久。   明知是假的,夜无名心中却依然感觉有些复杂,低声回应:“是。”   赵长河腾云一路往高空而行,渐渐快要破界。以两人堪真破妄之眼,已经可以透过位界之限,看见隔着位界之外的真实宇宙中极远之处恒星闪耀,距离不知多少光年。   “那是星么?”赵长河继续问。夜无名回答:“是。”   赵长河忽地伸手一招。   恒星跨越空间,带起长长的尾巴,奔赴而来。夜无名目光迷蒙地看着,觉得这场景好美。   星辰悬于界外,隔着位界感受不到温度,也有些朦胧。看着不像太阳,反如月色。   “这是月么?”   夜无名抬头看了半晌,还是那句:“是。”   人世间常常有这样的情话——哪怕你想要天上的星星,都会想办法摘给你。   他正在把这句情话变成物理。   虽然对于她的条件来说,这些全是假的……但由假而真,不过是个开始。星辰是假的,风云是假的,心是真的。   夜无名绷着的身躯渐渐有些放松,悠然靠在他怀里听风赏月,一时无言。   他又开始运球了,夜无名抿了抿嘴,还是叹了口气:“我找你要这些,倒也不仅仅是在刁难。”   “是有期许。”赵长河替她说:“你期许我能更进一步,彻彻底底地超越你。”   夜无名“嗯”了一声。   所以那依然是台阶——只要你超越我,就可以得到我。   可是不管超越不超越,思维既然已经到这了,如何不是明晃晃的“我愿意被你得到”?   夜无名轻轻叹了口气:“你就一定要我亲口承认出来,把所有面纱撕碎?”   这回轮到赵长河不答。   夜无名却知道他的意思,沉默了好半晌,终于有些难堪地低声道:“是,我愿意。”   说出这句话,仿佛心里绷紧的弦彻底断开,整个人都松了下去,完全失去了力气却又莫名地轻松。   他想要得到的更多,也已经得到了。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连拥着她的力气都加大了好几分:“瞎瞎,你知道吗……我说的你才是BOSS,指的不是刚才那一战,而是得到这一句。”   夜无名感受着身躯被箍紧,柔声道:“我知道。”   她从来都知道。   洛川是她们夜家姐妹的结,赵长河对其并没有那么在乎……他只想征服她夜无名。   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的顺从。   或许也正应着那第三张卡……从一开始,他抽到的就不是什么“关于妖女的线索”,也不是得到夜帝之位,而是得到这个几乎不可能得到的人。   当得到了,这一世踏足此间江湖,也就走到了终点。   赵长河轻轻吻了下去,手也开始去解她的衣带……他的动作很慢,仿佛在试探她是否会再度阻止。夜无名没有阻止,也没有说“你还没有超越我,也没有给我足够的聘礼,还不能这么做”,只是睫毛微颤,终究闭上了眼睛。   当说出“我愿意”,一切台阶就再也不存在了……他得到了他的BOSS。   云端之上,风已经停了,界外的恒星依旧朦胧,隐隐约约,如月一般,映照着云端那副完美的身躯。   衣裳开解,如脂如玉的身躯在月色之下有些圣洁的光晕,就像最顶尖的造化雕刻出的艺术品。   夜无名和凌若羽一样,天书是身躯,却额外有一个人类之躯。原先天生地养的夜帝之体早在上个纪元自爆而逝,如今这副人类之躯本是为了对应全新的人道纪元而打造,然而从头到尾没发挥过半点作用,尽在夜宫被人糟践了。   如今更是横陈云端,任由男人把玩鉴赏。   仿佛打造这副身躯,就是为了给他用的。   毕竟不能真抄书不是……   夜无名想到这里,写书写多了的脑回路又开始了,有些羞耻也有些好笑。四象教一天天的整人抄书,敢情应在这里?最终是天书被人抄了。   分开她的衣裳,是不是就像翻开了书页一般?   赵长河可不知道书灵小姐在脑补什么,他此刻早已心神俱醉,迷醉在这副完美的身躯里。   夜无名再怎么知道,也很难完全代入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当那轻闭双目孤悬夜空如神似魔、操纵着他整个穿越人生的神祗,此刻顺从地躺在面前……不再是被制无奈,不再是满心借口,不再是自以为在还债而是心甘情愿地任由褪去衣裳,任由亲吻把玩。   那种征服感与成就感真的爆得满溢,就算是什么都不做都好像已经快出来了。   那自然散发的体香,对他历来都如同催情药一样,从梦中到现实,勾得人心蠢动。   随着他的动作,夜无名的身躯也开始再度绷紧,在月色映照之下渐渐泛起了淡淡的粉色,再也没有心思去想抄书这种没名堂的玩意儿了,咬着下唇低声道:“玩够了么……”   正常都是压在上面索取的,哪有坐在边上像玩艺术品一样的……这羞耻感简直爆了棚,夜无名甚至想来一句“要就快点,行不行啊你……”   我愿意也不是愿意这样的,有病吧你……   夜无名眼珠子转了转,媚声呢喃:“姐夫……我和姐姐谁诱人?”   赵长河顿了一下,瞬间炸了。这还能忍下去才见了鬼,很快就覆了上去,用力吻住夜无名的唇:“小妖女……”   夜无名再度闭上眼睛,心里也有些小无奈。   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主动挑逗勾引他来上自己……   这也是他算计中的么……   可无奈之中也颇有几分“早该如此”的轻松,于是主动分开贝齿迎接他的索取,纤手反搂过去,拥住他坚实的身躯,口中含糊呢喃:“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得意?”   赵长河轻抚她的面庞,喘息道:“还不够……”   “那……怎样让你更得意一点……是不是这样?”夜无名搂住他的脖子,让他的耳朵靠在唇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语:“求你……要了我……”   赵长河人都顿了一下,一时失神。   夜无名闭上眼睛:“给你,你要的征服。” ###第922章 两天两夜   赵长河发现死瞎子实在太懂怎么拿捏自己的星宇了……区区两句短短的话,就把他浑身血液都调了起来,沸腾奔涌,喘气声都粗了七八分。虽然双方门儿清,赵长河是真的想达成这样的征服,夜无名心里也是有数得很。   三擒三纵,非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才罢休,就含有极强烈的征服意味。但很可惜的是,哪怕打好了那么多前置心理战,夜无名实力摆在那里,终究不是能被轻易击败的,机关算尽也只达成了一个两败俱伤……好在面上看去,起码是真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双方要的好像也仅仅是这么一个场面带给的象征意义,能把很多东西击碎,把高高在上的夜无名扯下神坛,在赵长河心里已经满足。   可那终究没有真正征服。   夜无名知道他想要什么,于是“给你”。   ——只有我自己主动给你,你才能达成想要的,否则你永远做不到。   依然是她的骄傲,效果却实在太欲了。尤其是说这话的时候杏眼迷蒙,粉面含羞,是个男人也懒得去分辨到底是你给的还是我自己达成的,刹那间地狱咆哮,洞彻幽冥。   夜无名闷哼一声微仰脖颈,纤手在他背上抓出了深深的血痕。   她比正常人冷淡得多,以至于折腾了那么久其实压根就没足。赵长河这无法按捺的一击,效果直如用强,导致双方都有些痛苦。   空气凝滞了片刻,寂静的空间里连呼吸都停滞。   过了好半晌,赵长河才低声道:“你……为什么肯这么说?”   夜无名回应:“你一生跋涉,只为这一刻……所以你现在放下了么?一切执念和欲望。”   赵长河没说话。   夜无名又道:“此刻犹如惩戒般的用强……是不是也在你心里常常泛起的恶念,却又觉得坏了人品不敢做的?”   她太懂了。   终究是从头到尾旁观着他从青涩到成长一切始末的女人。   “那就不用忍了。”夜无名再度闭上眼睛,低声道:“你就打算这样杵着不动到什么时候?”   赵长河一时都不知道这是自己在强她呢,还是再度被臭瞎子主导了一切。   反正只要是个男人都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去细思,你要主导是吧……看我怎么捣!   夜无名为自己的主导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装逼的话语还回荡在云端,很快就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只剩失神的眼眸看着天际。那隔界的恒星朦朦胧胧,上面的黑点不像玉兔,像一个嘲笑的斜眼表情。   本来以为这玩意儿不就这么回事,之前和夜九幽共享感知的时候就已经体验过了,后来分割神魂的时候那种灵魂交融的体感更强烈。之所以愿意让他这样一回,其实和已经习惯了也很有关系,感觉就那么回事,颇有一种遂了他便罢,免得没完没了的意思……   结果自己肉身来亲身体验就是不一样。   别人的东西有没有真的在你身体里这样那样,能一样吗!   之前给了自己分魂无力的借口让他轻薄,内心还颇觉得“我是让你的”,“只要我想反抗,有的是办法治你”。然而这一刻明明力量全盛在身,依然感觉自己像是惊涛骇浪之中的小舟,飘飘摇摇的,任由他恣意摆弄,弱气得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对于连庞大星辰都可以一拳轰爆的彼岸者,以往从来不在乎双方的体型差距,可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突出。在他雄壮的身躯之下,自己纤柔的身子就是被镇压蹂躏的份儿,那种泰山压顶的窒息与征服,从未如此分明地感受。   夜无名本能地有点想要逃离的举动,双手撑在他的肩头试图推开,却像是推着一堵墙。   然后他一把就将她的两只手腕一起捉住,摁在头顶,又低头吻了下来,堵住了她呜呜呜的无意识发音。   所有的挣扎就像在提供play情趣,他似乎都没感觉到自己是真的想挣扎,在无意之中就宣告随手镇压。   迷迷糊糊中,隐隐在想,自己说什么其实没有意义,当在进行这件事的时候,他就是在进行一场征服,比刀架在脖子上还明显。   并且……   似乎已经成功了。   强壮的臂膀将她抱起,又翻转过去。夜无名本能地跪趴在云端,等反应过来这姿势有多耻辱,再度满满当当。   夜无名连手掌都撑不住,变成上臂撑着,脑袋深深地埋在自己手臂之中,捂住了无法压抑的低吟。   就连这点小小的退避都没有资格……他的手抓住了头发,往后一拉,她就本能地抬起了头。   全身上下,任何思绪,都已经不属于自己。   原来一旦真做了,是这样的……   这还没完。当他开始运转起双修功法的时候,夜无名才知道自己纸上得来领悟是多浅。   明明知道极乐大法能促进极乐的,有一部分功法核心还是自己帮他补完的呢……可直到自己体验,才知道这在已经这玩意儿再加促进是什么概念。   那是真能让人连最后一点浑浑噩噩的思绪都打散,只剩本能在应和功法的运转,在他的主导之下和合往返,要生就生,要死就死。   …………   小世界不知日月,夜无名也无法计算经历过多少风雨,终究是有雨收云散的时刻。   夜无名躺在云端,失神地看着界外恒星,失去的思绪休息了好久才慢慢的有些回归。   脖颈上枕着一只臂膀,很舒服。   她有些艰难地慢慢转头,看着男人的侧脸。男人也在这时候转头看她,两人对视了一下,夜无名下意识躲开了目光。   赵长河笑了起来,伸手托住她的下巴掰了回来,夜无名怒目而视。   赵长河神色温柔,低声道:“我终于……得到你了。”   夜无名怒气冲冲的眼眸慢慢化开,眼中波光粼粼,看不清真意。   这是一句本该在进入的时候就说的话,但却发生在事后。   如果事前还有一种试图主导的意味,“你要的是我赏给你的”“当被狗日了”,那么现在似乎已经没法这么理直气壮地告诉自己。   直到现在都贪恋他的肩膀,不想离开……他确实得到了,没有借口。   从地球摇人的时候,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被这个男人这样彻彻底底的占有……真是丢死人了。   夜无名咬了咬牙,强撑着试图坐起:“男女之事,今日知矣……也就这样。”   “哈……”赵长河拥着她的肩膀,把她固定在肩窝里不让起来:“你说,天书的书脊,算不算你的嘴?”   夜无名:“?”   赵长河续道:“全部丢去烧了,就剩个书脊缝线,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夜无名负气地转过身。   赵长河从背后拥住,轻轻摩挲着她光洁的小腹,低声说着:“我会继续完成,给你的聘礼。”   夜无名抿了抿嘴:“你可以赖账。”那东西本就是台阶,当说出“我愿意”的那一刻,台阶便再也没有什么实质意义,完不完成都一样。   动了情就是动了情……捋不明白哪一个时刻诞生的,那只是在他不断的攻势和各种各样的助攻之下,不知不觉地渐渐沦陷。   或许姐妹俩很是接近……都因为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这么穷追不舍地想要得到你,把你视为最终的意义。所以从波旬幻境里揭开这面纱起,她就开始逃离,因为心慌这样的感觉而逃离。   既然心慌于此,那结局便早已注定。   赵长河道:“既然你提出了,那我就一定会做到。”   夜无名再度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   赵长河道:“何况你送我的,可不仅仅是一场征服。”   当夜九幽尚未彼岸之时的那场双修,都能助力赵长河达成彼岸,那还不是红丸呢。夜无名既为彼岸,又是红丸,这一场双修带来的裨益难以估量,起码赵长河觉得这会儿如果回头再打洛川,自己单打独斗都能把他脑袋锤爆。   距离更上一层的境界显然还有距离,但有了方向,早晚的事。赵长河从未如此刻这般有信心。   他终于坐起身来,开始穿衣。   夜无名再度抿起了嘴。   事后男人若无其事地在旁边穿衣……这种感觉甚至比被玩弄的过程都耻辱。   毕竟他对别人都会柔情蜜意地抱着休憩,搁自己这儿就没说两句话,一派懒得应付了提起裤子玩完走人的意味,让人难受得很。   似乎感受到了她目光的注视,赵长河转回头,笑了:“你这眼神……”   夜无名面无表情,我什么眼神?   “居然在幽怨。”   “……”   赵长河笑着俯身,在她眼皮上轻轻吻了一下:“这眼神才叫值回票价。”   夜无名有些负气地推开赵长河,坐起身躯,连衣物都懒得遮掩:“我的面纱都被你撕完了,现在还说这个有什么用……我就是对你动了情,就是幽怨,满意了吗?”   那带着些慵懒和娇嗔的小风情,看得赵长河目不转睛。   他没说什么,从戒指里摸出一块绢帛,小心地替夜无名擦拭。   夜无名愣了一下,继而神色变得古怪。   您终于不是拿我来擦了,改帮我擦了?   这感觉真怪异。   赵长河擦拭片刻,才终于道:“我急着起身,并不是不想和你多缠绵……只是你知道此刻形势,我们已经做了两天两夜了……”   “哈?”夜无名绷地坐直身子:“多久?”   “两天两夜。”赵长河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没办法,你太诱人了。”   其实是彼岸双修需求就是久,没法说停就停……但夜无名倒也相信自己的身体对赵长河真有这么强的诱惑力,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怪不得现在都浑身发软,两天两夜,真有你的……   现在是什么形势……洛川还没死呢,万象星域各方反应也难测,此前只是短暂带书离开,依然还在星域之内,这时候说不定都被枯木帝君找上门了。   赵长河确实没法继续抱着香香软软的身子继续柔情蜜意下去,再下去家都要被偷了。夜无名比他更紧张,起身一个轻旋,此前被扯开丢在一边的黑色丝衣便再度覆在身上,两人飘然凌空,瞬息不见。   …………   天书界内,形势倒没有两人想象中的紧张。   洛川毕竟是受伤状态被封印于星河剑中,若是没有干扰,或许很快他就能破界而出,可夜九幽不是吃素的。   同为彼岸,即使修行不及洛川,把受伤的神魂封在里面几天还是没问题的。何况还有飘渺与四象的协助,就算是全盛的洛川站在这儿都能顶一阵了……   对夜九幽而言,其实洛川死不了还更好……她对洛川的憎恨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恨不得把他的神魂永远关在剑中日日炙烤。   她有信心,至少折磨个十天半月的不成问题。等到老公搞定了夜无名回来,修行想必也长进了,那时候再看看是否能让洛川神魂俱灭。   但前提是不要有外人干扰……一旦外人搞事,那就难免捉襟见肘。   事实上,万象星域三大禁地,在当天就开始搞事了……   事发当时,变起突然,枯木帝君和另两大禁地互相掣肘,谁都不敢妄动,导致夜九幽带书跑路都没能第一时间来追。   但人是能交流的。   “枯木道兄,这意思,你在替那方不知名的过江龙拦截我等,不让我们干涉他们与洛川之战?”一个帝冠老者沉声问枯木帝君。   枯木帝君微微一笑:“我可什么都没说,二位自己不敢上前,与我何干?话说回来,洛川魔徒肆虐星域,人人得而诛之,有人代劳不是挺好?又何必干扰。”   另一道人冷笑:“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道兄以群星列阵,恐怕困的不仅是洛川,还包括了那些人……道兄打的也是坐山观虎斗的主意,一旦两败俱伤,自有桃子可以摘。只不过道兄自己也未必想得到,他们居然强到这个程度,双方交战竟把你群星之阵都废了,击败洛川的同时还能逃离我等窥伺……”   枯木帝君笑容依旧:“他们虽击败洛川,自己也是伤痕累累,消耗也巨大,这都是可见的。现在可没有群星列阵,二位为何不追?”   两人都冷冷地看着枯木帝君不说话。   让我们追,你再摘我们的桃子?   话说回来枯木帝君和这帮外客显然有一定的盟友之谊,而且没有撕破脸,具备后续合作的可能性。万象星域三方帝君鼎立已经很多年了,这回枯木这边莫名其妙多出了这么一支生力军,他们两家怎么办?   是否该趁着那伙人此刻遁逃,先合力弄死枯木帝君再说?   想到这里,两人的眼神都有了些恶意。   枯木帝君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摇头道:“我与那位道友之盟,仅限于对付洛川这件事。洛川既败,其他事情便该另议。这伙人来路不明,强者无数,单是眼见的彼岸就有三人。你们怕我和他们合作对付你们,我又何尝不怕事后他们把我清算,独霸此域?他们终究是外客,其心难测。”   两人对视一眼,都道:“那么枯木道兄的意思?”   “你我三家曾经便是一起对付魔道的盟约,如今为何不能再合作一回?”枯木帝君道:“我看他们有些宝物极为神妙,那书那剑,参天地造化,二位难道不心动?如今他们与洛川两败俱伤,再非鼎盛之时,我们若能精诚合作,当可一举破之。”   终究是知根知底的老伙计,千万年来虽然各有摩擦面对域外之敌的时候合作起来的可能性也远超其他。三位帝君并没有多扯皮,合作几乎是顺理成章就成立。   毕竟那书那剑,着实诱人。外人干涉星域,也绝不是他们所愿见。   当三大帝君要顺着刚才的战斗气息一起去找遁逃的天书,那难度真不高。只花费了一天一夜,就被一位帝君当先找到了。   然而他们的所谓“精诚合作”,在第一天就出现了差池。   看着在虚空之中静静开合的书页,那散发着的精纯无比的大道气息,帝君眼神都变了。   战斗之中距离遥远,没有感受得这么明显……这是何等顶级的至宝!   若说打败这伙人之后夺取宝物,那宝物也分三六九等,恐怕没有任何东西比得过这本书的。便按一书一剑来算,那也只有两件,他们三个人,要怎么分? ###第923章 因果终偿   这位帝君名为昊阳帝君,论及个人修行是要比枯木帝君胜出一些的,甚至该说是整个万象星域之中的最强者,能够在三人之中第一个找到天书所在就是他神念最广的明证。作为最强者,自信当然也最强。   既然宝物只有两个,却有三个人争……那是否可以撇开那俩,自己达成独占?   昊阳帝君也不鲁莽,远远尝试探入神念,去观测这个书型法宝的状况。神念探入的第一反应就是捡到宝了的狂喜……这居然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甚至不该称为小世界,该成为一个位面,因为它连诸天星辰都有,实际就是一个小型的平行宇宙!要是得到了它,莫说这万象星域,便是更进一步的道途也有了依托!   惊喜之中又有些诧异,因为这里竟然没有器灵在阻碍自己的窥测,也就是这个世界竟然没有“天道”。   这种档次的至宝,没有器灵……说得过去吗?   不对……这感觉应该是有灵之宝才对……难道是有器灵,只是不在家?   昊阳帝君神色怪异无比,还有器灵不在家的……   他穷极自己的想象也没办法想到,这时候器灵小姐正在另一个时空里被人揪着头发鸿儒得死去活来。   此时能想到的只是之前这伙人与洛川两败俱伤,其中有一男一女两股强横的彼岸气息貌似不在。少了两个彼岸……而唯一剩下的那位彼岸女子此刻正在剑边盘坐,似乎与剑内封印的洛川僵持。   只有一个彼岸镇守此书!   这么好的机会,不趁机独占还等什么时候!   昊阳帝君认真考察了许久,确定周边也没有埋伏,一剑渐渐起自手心。   继而骤然一甩,穿星破界,奔袭夜九幽后脑。与此同时人也一晃近前,一把握向书册。   袭杀界内最强者,掠宝离开,天地便为掌中囚笼,思路很是清晰明确。   可就在这破界一剑刺进夜宫的同时,夜九幽嘴角便露出了嘲讽的笑。玉手一指,虚浮于观星台上的星河剑骤然飞起,准确地飞刺身后袭来的飞剑。   昊阳帝君在外观察了大半天,她夜九幽岂能毫无所觉?   剑尖对撞,爆起一声尖锐的脆响。剑内同时传来洛川的惨叫声:“昊阳,你他妈的,蠢货!”   真要论及万象星域最强者,妥妥是他洛川,在三大禁地围剿的同时还在和夜无名对弈两纪,简直三头六臂。这样的狠人都栽在这一窝狗男女手里,你昊阳帝君凭你妈的自信单独来搞事,连个下属都没带?   单论这一剑,就被夜九幽算得准准的,这第一剑必是破界之剑,含有极强的位界穿梭直指内部生灵的力量,她夜九幽正愁没法多折磨削弱洛川呢,可不正好借这一剑让他吃一记?   彼岸强者的穿透力汹涌入剑,搅得洛川元神仿佛千刀万剐一般,痛得在剑内打滚。   昊阳帝君同样也不好受。洛川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形神俱灭,那元神的绝地反击岂是开玩笑的?一股阴冷邪祟的气息顺着剑尖钻来,昊阳帝君识海像是凡人被冰水浇灌了一样,整个人都麻了。   就在此时,夜九幽闪身而出,昊阳帝君只觉鬼魅临身,胸口已经无声无息地挨了一掌。   就像被什么大道法则直接从宇宙之间抹去似的,护身法衣直接出现一个大洞,胸膛像被挖进去一样塌陷,血肉消失,脏腑不存。   “噗……”昊阳帝君喷出一口鲜血,心有余悸地飞快后撤。   还好自己的法衣防护力超卓,愣是消除了部分伤害,否则这一击怕是可以直接毁掉他的肉身了。   昊阳帝君简直无法理解这女人明明之前一战消耗很大,到现在都没恢复完全,并且她本来的实力也不过就是彼岸初期,根本不该这么强才对,这是怎么一夜之间突然吃了天材地宝吗?   “蠢货!”洛川气急败坏的声音从星河剑中传来:“她和书灵双生一体,书灵不在,她便是此世之天!你在对抗一整个位面的力量!真以为老子这么多年收服不了天书,是因为老子弱吗!是她们强!”   当初夜无名加上整个世界的力量,都能和他洛川僵持两纪。当夜九幽替代夜无名的位置,昊阳帝君又如何能例外?   毫不知彼的昊阳帝君一击重伤,又痛又悔,试图遁逃,却发现走不掉了。   四周星辰闪耀,明明是他们万象星域的群星,却不知不觉构建成了四象之形。   四方四时,群星为牢。   有四名女子各据一方,微微一笑:“枯木帝君的群星列阵,我们觉得挺好的,学着用用。”   是枯木帝君的列阵之法,却用的是她们自己的内核。当走出天书世界,见到更广袤的宇宙,岳红翎皇甫情等人同样也在不断吸收属于自己的营养。   彼岸之路,不独属于先天魔神,同样也属于她们,哪怕现在还是只能以结阵来实现。   就如当初洛川被枯木帝君限制住一样,这会儿的昊阳帝君也出不去了!就这么一阻,夜九幽已经如影随形地跟在身后,又是吞噬一切的一掌拍向他的后背。   昊阳帝君忍着伤势,飞速祭出一方铜钟。   玉手拍在钟上,瞬间四分五裂。   昊阳帝君冷汗直冒,厉声道:“你还看戏!我若是栽在此地,你还能有好果子吃?”   群星之外传来叹息声,一个枯槁老道出现在星牢边缘,一柄玉如意打着旋儿飞了过来,直取四象之中看似最弱的夏迟迟。   万象星域的第三位彼岸帝君,无妄帝君。昊阳帝君考察了那么久,第二位帝君终于也找到了。   那玉如意法宝不是在帮忙破阵救人……是在杀人!   他们都看得出,这些女人的阵法和她们本人的属性硬相关,只要死了一个,就会彻底崩盘。   首当其冲的夏迟迟叹了口气。   她看似最弱的,但外人永远不会知道,她才是最强的……   身为神州之主,还怀着赵长河的第一胎,她才是飘渺最直接相关的护持者。飘渺的力量除了可以全盘转移给赵长河之外,唯一还可以转移的就是她夏迟迟。   冰魄骤然出鞘,斜斜斩在玉如意边缘。   看似根本不可能挡得住这一击的夏迟迟竟然当真把这足以破碎星辰的玉如意直接挑飞了,无妄帝君吃惊地瞪大眼睛,下一刻星辰之力如同被捅了蜂窝的马蜂群,万道华光轰然而来,追着无妄帝君一顿狂轰滥炸。   四象大阵可不是困敌的,它本来就是攻击之阵!   无妄帝君祭出一柄浮尘卷上天际,试图偏移这群星之力,飘渺却不知何时悠悠出现在身后,手中一柄清河剑,悄无声息地捅在他的后心。   自从融于团队以来,飘渺一直自甘坐在辅助位置上。很多人都忘记了,她在当年分铸四剑、贯穿幽冥,一击钉死魔神的风采。   落在旁人眼里,简直就像是一群兔子莫名地跳起来咬人,却不知她们本就是猛虎。   前后夹击之下,无妄帝君狼狈退开。只这么电光火石的一个变故,那边昊阳帝君已经被夜九幽轰得浑身如破布一样,溢散的鲜血悬浮在宇宙虚空,看上去诡异可怖。   夜九幽其实没法追击,因为封印在星河剑内的洛川时时刻刻都在试图挣脱,她无法分心。耳畔传来这一战的总指挥唐晚妆的传音:“穷寇莫追,小心自爆……这鲜血凝阵看上去也有异常。不如卖破绽送昊阳离开,看枯木在想什么。”   夜九幽心领神会,恰在此时洛川动荡,夜九幽飞速回掌拍在剑身上,昊阳帝君得了个喘息的空子,刹那间化光而去。   夜九幽作势欲追,漂浮周遭的血珠忽然爆开,瞬间宇宙虚空化成血海。   好在夜九幽根本就没打算追,虚晃作势,实则撤回了天书之内,恰恰避开了这一血海幽冥。   紧接着又从天书闪现到了无妄帝君身边,与飘渺双剑合击。无妄帝君反而成了面对夜九幽飘渺与四象所有人围攻的那个,哪里敢恋战,趁着自己还没被四象大阵合围,果断遁走。   远处的枯木帝君轻声叹了口气,形势和预计的不符。本来认为这两人能逼得夜九幽等人苦苦支撑,自己乘机出手才最有赚头……可没想到她们竟然靠着洛川元神来顶掉最锋芒的袭击,此后主动权尽在手中,反倒成了她们大占优势。   该怪昊阳这蠢货太贪婪,不等无妄帝君一起出手,也不等知己知彼了解清楚对方的特性,贸然给了她们各个击破的布局之机。   可事已至此能怎么办?   虽然自己在刚才最紧要之时趁机出手,必然能够成为压垮她们的稻草,可她们的主力狗男女还不知道躲在哪里,极有可能就是在观望他枯木帝君的动向。一旦贸然出手,下一刻狗男女蓄势已久的神通就要齐刷刷落在自己脑袋上了。   枯木帝君慑于压根不知道在哪的赵长河与夜无名,从头到尾动都不敢动一下。   三大彼岸围堵天书世界,一伤一逃一木鸡,其危遂解。   一群女人得胜而归,夜九幽很是佩服地对唐晚妆道:“你怎么猜得到枯木不敢动?”“此易知也。毕竟连我们都不知道那对狗男女在哪,枯木如何敢赌?只要我们自己能打得漂亮,他就越不敢动。”唐晚妆悠然抿了口茶旋即又叹道:“但这只是顶过了他们不知彼的第一战,下一次他们对我们已经有所了解,一旦三方合力,再调集部下强者分别针对我们四象布局,那我们必然是打不过的。现在大家议一议,是立刻远远离开此方星域呢,还是再等等,等长河回来?”   星河剑内洛川正在狂笑:“不用选了……得益于那俩蠢货拖住了你们的力量,本座已然脱困!”   随着话音,星河一阵动荡,一缕元神离剑而出,转瞬消失在界外。   众人骇然。   已经尽量高估这厮的能力,还是没想到就这么区区一会儿的干扰,就让他找到了脱困之机。赵长河夜无名不在,大家真拦不住这瞬间即逝的元神。   终究是没有实体的元神,想要挣脱束缚比正常情况要简单得多。之前能够封住他,无非是夜无名更改天道规则的结果,可彼岸者又能被这样的规则限制多久?   这回难办了……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夜九幽神色更是难看,这可是她的生死大敌,好不容易捉住了却杀不掉,没虐两天呢就让人跑了。   都怪那些狗屁的帝君……怪不得三大彼岸统治星域这么多年,都拿一个被夜无名牵制着的洛川没一点办法。真要是被洛川收服了天书,就这三个货色怕是早被碾过去了。   正在此时,夜九幽神色忽动,黑成炭的脸色瞬间春暖花开:“他们回来了。”   留下这句,夜九幽身形一闪,已然追了出去。   外面洛川的笑声犹然回荡在虚空,却如被斩断似的戛然而止。   “去哪啊?川妹。”元神遁逃之中,明明隐遁在虚无空间之内,前方依然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赵长河笑眯眯的脸,都不知道怎么堵上的。   洛川骇然,折身想要遁入其他时空,却发现时空紊乱无比,根本不能利用。   神识一扫,果然夜无名静静地悬浮身后,眼眸淡漠如初。   在夜九幽和三大彼岸之战中都能火中取栗的洛川,这一刻却亡魂直冒。如赵长河一样,其实洛川眼中,最重视的对手也是夜无名。见她出现,那感觉都和其他时候不一样。   他洛川此时状态再差那也还是有着彼岸的力量。能够禁锢他的时空,起码要有彼岸中后期的绝对压制才能办到,这对狗男女的实力什么时候已经到达这个层面了?   “嗖!”夜九幽出现在身后三人三角将他围在中央。   洛川正要突围,赵长河龙雀出鞘,平平无奇地兜头一斩。   没有风声,没有刀芒。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最本源的一刀,仿佛斩在了宇宙的奇点。   洛川骇然发现,自己竟然连躲避的意念都被压制似的无法泛起,就像眼睁睁内视着自己元神的根本构成被一刀破了进去,就像破开了内部的天地。   开天辟地的一斩。   “这一斩,是烈的再启造化,也是剑皇的一横一竖,重开此天。”赵长河的声音从元神内部响起:“彼岸者不灭,也不是真不灭……只要找到了办法就可以。便如把你视为一个能量初始之点,以你为核,开此天地,是不是尽化青冥,渺然无迹?”   随着话音,夜家姐妹忽地齐齐出手,同时拍在洛川身上。   洛川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意味,疯狂挣扎:“老子就算自爆元神,也不会让你们这么轻易得手!”   “想自爆?也要问我同不同意,我专业阻止这个的。”赵长河露齿一笑,刀身轻震。   “咔……”似有奇怪的钟摆停摆之声响起,洛川骇然发现自己真连自爆元神都爆不成。   造化之力从他体内绽开,所有能量分解、消融,自爆之力散如尘烟,已经根本无法凝聚成伤害的力量。   夜无名的眼神有了些许复杂。曾经自己试图自爆元神,与洛川同归于尽,后来证明即使自爆也杀不了洛川……如今轮到洛川试图自爆,风水轮流转,他的自爆也伤害不了任何人。   “不!”洛川不甘的怒吼声传来,他甚至都理解不了这些是为什么,赵长河是怎么做到的。   哪怕自己受伤很重,哪怕他们一家三口在围攻,也不该这么没有还手之力,连临死的反扑都做不到……   当力量层级拉开了差距,造化与毁灭的理解也已经不同。   夜九幽彻底放下了心,眼眸恨意再现,再度催动寂灭之力。哪怕刚才的大战,她都没有催动如这一击的全部力量,仿佛有生以来的孤独与憎恨尽数倾吐于其中,贯穿了万古长河。   “啊!!”痛苦的嘶嚎响彻宇宙,洛川的元神扭曲消散,再也形不成一张人脸。   扭曲着扭曲着,渐渐化作点点萤火,漂浮虚空。   与天书世界纠葛了千万年的“原天道”洛川,在哀嚎之中形神俱灭。无论过去还是未来,无论任何平行宇宙时空,都不会再存在此人的烙印。   夜九幽人都像虚脱了一样,竟然有些喘息。   “要给你的聘礼,世界缺失本源,让他去填?”朦朦胧胧中,听见赵长河这么问。   夜无名柔和地笑笑:“听你的。”   她伸手一指,点点萤火仿佛有了去处,如彗星般汇聚飞遁,没入不知名的空间里。   夜九幽没有对夜无名变得温柔的语气有什么反应,此刻她的眼神同样复杂。   曾经自己初诞于混沌之中,灵识懵懂,被洛川分割。而如今他也在自己的掌中被切割分解,又在夜无名的驱使之中散入一个不知名的世界,化成本源灵性。   一饮一啄,因果如是。   这是最好的结果。   “解恨了么?”赵长河问。   夜九幽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有些迷茫地看着周遭残存的灵气,忽地灿然一笑:“因果偿还,有些空虚,好像有些不真实……”   “空虚么?”赵长河眨眨眼:“那我负责填好不好?”   夜九幽毫不在意这荤话,用力抱住赵长河的腰,抬头索吻:“长河……亲我,用力一点……让我感受到我还存在。”   赵长河从善如流,用力地吻了下去。   万千星辰闪烁,仿佛点亮了婚礼的烛光。   夜无名欲言又止,抄着手臂悬浮一旁,心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酸溜溜的情绪。   原来吃醋是这样的啊…… ###第924章 醉卧星河   当赵长河堵上洛川的时候,那边三大帝君也汇聚在一起。昊阳帝君身上伤痕累累,很是心疼地嗑了一颗极为稀有的仙药,伤势飞速复原,瞪着枯木帝君道:“你是不是刚才就到了?”   枯木帝君淡淡道:“对方两个彼岸潜于暗中,不敢妄动。”   无妄帝君顿足:“你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高了!”   枯木帝君愕然:“何意?”   “还能何意!两个彼岸坐视自家位面被攻击,埋伏不动,就为了蹲你?你算老几!”昊阳帝君勃然大怒:“真有埋伏,刚才我最危机之时何不直接出手把我杀了,剩你两个还能起什么风浪!”   枯木帝君张了张嘴,忽地觉得有道理。   所以那俩口子是真的不在,并不是刻意在蹲自己……   想到这里肠子都快悔青了,刚才要是出手机会真的很大……   不对……枯木帝君忽地一个激灵。   能有什么机会?杀人的机会而已,而不是夺宝的机会。杀人又不能确定宝物能被自己夺取,机会摆在面前也不见得就该出手,一对彼岸夫妻日后的疯狂报复不是谁能轻易承受。   所以刚才不出手依然是对的……只要先前没偷袭出手,就算后续还要对敌,那也算得上堂堂正正,不会把人给得罪得太死,不管怎样都有转圜的余地。现在真正把赵长河得罪死的是这两个蠢货,自己还真没什么……   心念及此,枯木帝君便也不心虚了,淡淡道:“那都只是尔等的猜测,做不得数。如果人家就是想蹲我呢,我豁出自己的命陪你们两个蠢货去赌?”   “你!”   “你什么你?难道你们不是蠢货?最蠢的就是你昊阳!”枯木帝君反客为主,指着昊阳帝君的鼻子怒骂:“说好了找到之后合作行事,你独自出手是什么意思!现在被人抓住机会各个击破,到底是该怨我不出手还是该怨你自己贪妄?”   昊阳帝君哑巴了。   无妄帝君干咳一声,忙打圆场:“如今确知,对方是一整个位面的尖端力量,便是和我们整个星域为敌都有资格。所以便是不为其宝物,单为了你我安危也不该再有私念,应当精诚合作起来。别的不提,你我部下也多有强者,可喊来协助,起码不会被她们列阵围殴。届时彼岸对彼岸,自凭本事。”   昊阳帝君点了点头。   刚才一战,他还是察觉如果单打独斗的话能比那女子强上几分,再打一次还是有信心取胜的。其实最关键的在于,她们几乎不用法宝,主修自身,这在同等修行的对决之中还是很吃亏的。   一个高档次的法宝,足以改变整个战局,正如那本书自身。   赵长河一方已经有意识地接触天书之外的法宝,但短时间内还是没法做到。修仙者都知道适合自己的宝物需要长年累月的量身定制,类似赵长河之于龙雀,随身打磨了多久才有今日,这不是一蹴可就的事情。   换句话说,如果万象星域想要攻打天书世界就趁早,趁着她们都还没有更上一层楼还有机会,再给些年头就完蛋了。   枯木帝君便道:“那就这样吧,如今看来那两位极有可能是觅地疗伤去了。你我趁此机会各自召唤得力下属,在他们来前攻破此书。”   当他们要召集部下,是很容易的……当初的夜无名都可以轻易跨界摇人,他们就更是可以如同大召唤术一样,过不多时就见身边华光闪闪,一大群人纷纷出现在周边。   三大禁地这些年龃龉可不少,乍见对方这么多人在还以为要开片了,场面上法宝光芒四起,杀气冲霄。   三位帝君制住下属,各自看了一阵,都觉得此战胜算很大,昊阳帝君便斜睨着枯木:“道兄对她们相对熟悉,这一战由道兄领衔如何?”   “不用麻烦了。”远处传来隐隐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如雷震一般在耳畔突兀炸响,炸得三人魂海翻涌,一时骇然。   “赵道友?”枯木帝君豁然转头,就看见赵长河悠然从宇宙之中漫步而来。   那天书不在怀中,而是跟在身侧漂浮环绕,如同伴星。   三大帝君下意识后退半步,他们都察觉到这赵长河的力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如果说之前和洛川那一战只是个初入彼岸的状态,硬修行上比不上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可这时候的力量已经让他们都感觉到了压力,起码已经不比他们低了。   甚至还有种隐隐的朦胧之感……虽然此人的修行此刻和大家差不多,但境界上可能已经触摸到了下一层面的边缘。大家修行到了这个层次,对此十分敏感,很可能不是错觉。   这是怎么做到的?   要知道大家在千万年前万象星域禁地三分那一战之时就已经彼岸了,千万年来修行也只是在这个层面上积累,都没能察觉到下一层面的门在哪里。整个万象星域之内可能只有洛川在这方面最是领先,但也仅仅是领先了身位,并没有让大家感觉到拉开层次的差距。   但这个赵长河此时此刻就带给人这样的感觉……即使还没踏出那一步,起码是找到门径了。   这是怎么回事?别人千万年都做不到的事,他隔天做到了?   枯木帝君谨慎道:“赵道友,你先前莫非在扮猪吃虎隐藏实力?”   “哈?”赵长河笑了起来:“怎么可能……”   “那你这是……”   赵长河诚恳问:“你们有老婆吗?”   三大帝君:“?”   赵长河又问:“你们活了这么久,该不会还信所谓太上无情那套吧?懂双修吗?”   枯木帝君:“……”   别说我们不修这套,就算是懂双修,也没有彼岸道侣啊……你以为达到彼岸的道侣尤其还留着红丸的那种,是满地可以找的大白菜吗,获取的难度可能比得到天书还难。   哦,对你来说是一件事,那没事了。   赵长河又道:“你们老婆亲眼见证过世界初开的过程,又有过亲手灭世的经历,并在双修之中全面共享吗?”   枯木:“……我们没有老婆。”   “哦。”赵长河道:“你怎么知道我有老婆……话说如果你们有老婆,她会用嫁妆的名目,引导你探索更高的修行吗?”   三大帝君面无表情。   看出来了,这人是来装逼的。   赵长河又道:“对了,你们有一个境界上差点触摸到下一层边缘的敌人,并且还正好很虚弱,杀了垫脚吗?”   “……”这种敌人,大家在修行过程中还真有过,只不过如果说这是在彼岸之上发生的,那比找老婆难多了。   枯木忽地反应过来:“洛川!”   “是啊。”赵长河露齿一笑,忽地摸出了龙雀:“好了,看在曾经的盟友情谊,道兄的困惑我已经解答了,现在是找场子的时候了。”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一抹刀光突兀地冲破重围,出现在了……无妄帝君身侧。   当事人都没想到为啥赵长河会先找上自己,明明此战是枯木帝君引发、昊阳帝君先打的,他无妄帝君在其中明明是最不醒目的一个。   但也容不得他多考虑,一柄拂尘飞卷,试图偏移这一刀。   与此同时,身边的下属们法宝齐齐绽起光芒,冲着赵长河轰然奔袭。   千军万马之中,赵长河恍若不觉,手中龙雀一振。那伴随无妄帝君无数年头的顶级法宝拂尘竟然如同凡物一样,丝线被刀锋平削而断,连半点阻碍都没起到。   无妄帝君骇然弃了拂尘闪避:“怎么可能……”   “帝君!”下属们的无数法宝此刻在轰在赵长河身上,天书泛起悠悠光芒所有法宝力量犹如泥牛入海,被盘坐夜宫的夜无名吸收得一干二净。   龙雀没能受到半点干扰,如影随形,追斩而过,无妄帝君的闪避犹如无效动作,瞬间开胸破腹。   枯木昊阳两人此刻才闪身试图相救,已经晚了一拍,眼睁睁看着无妄帝君一击重伤。赵长河龙雀横扫,将前来救援的两个帝君隔绝于外,才冷冷道:“敢袭击迟迟,她要是动了胎气,你死一万次都不够赔!”   无妄帝君眼前一黑。   怪不得此人跟疯狗一样盯着自己咬,敢情那女人怀着他的孩子!   天书之中伸出一只手臂,“嗖”地将正在跌落的无妄帝君捉回了书里,虚空之中还回荡着他的惨叫声,随着进入书中戛然截断,也不知道在里面遭受了怎样的围殴凌辱。   一时虚空震骇,看着赵长河持刀静立的身形。   这万军之中,三个彼岸,深入重围,一击擒敌。这种壮举怕是星域诞生以来都没有人想过,这一刻的赵长河在万象星域修士心中直如魔神。   赵长河漠然转头,看向枯木帝君:“我之前已经和枯木道兄说过……我们之敌只有洛川一人,除杀洛川之外,根本不想掺和你们星域之中的任何事。可惜你们利欲熏心,非要染指天书星河,搞成如今的局面……瞧这纠合人手的样子,我若是晚回来半天你们是不是已然大肆入侵?”   枯木帝君正要说话,赵长河直接打断:“道兄有什么也不用说了。因果既生,便需了结,以免后患。我赵长河一生攻城伐国一统三界,也不差再多个星域。”   昊阳帝君怒道:“和他多说什么,他修行也就与我们伯仲之间,就不信我们一起上对付不了他!”   “是么?”赵长河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忽地举刀作势欲砍:“你是第一个偷袭我老婆的是吧?”   昊阳帝君下意识向后飘退,他的伤势可没好彻底呢,更希望枯木此刻能够看清大局,帮助顶住最锋芒的力量。   枯木略一迟疑,赵长河却已经趁着两人拉开距离,忽地闪身出现在昊阳帝君身后,双手举刀,跃劈怒斩。   征战江湖至今,赵长河已经太过习惯在万马千军的围困之中利用敌方的各种心态,寻找配合破绽,凿穿核心。   便有无尽星河、亿万修士,也与跃马江湖之时没有任何本质区别,找到本质,就不过是一人的舞台。   昊阳帝君临时出剑,试图招架。   可回首望去,心神骇然。   不知是心神被夺的缘故还是因为对方的境界确实已经超越得他看不懂了……此时此刻的眼中的赵长河影像巨大无比,整个人覆盖了一整个星域内的所有恒星,仿佛所有星辰都只是构成他身躯的细胞与血液,随着这一刀的劈落倾泻而下。   见过他曾如银河倾泻的一刀,却没想过有人浑身血脉都是星河流淌。   夜无名却知道,这是赵长河所修气血之道和她的星辰之意彻彻底底地融合的结果,走出了他自己的最终之途。只不过其实并未大成,这一刻落在人们眼里的影像和以前看见的法相类似,不过是错觉。   产生这样的错觉,也就意味着昊阳帝君心志被夺,已经彻底不是对手。   “哐!”飞剑被龙雀生生斩断,双马尾萝莉在刀中雀跃,这种摧枯拉朽的战斗快感每次都能让龙雀高潮不已。   “道友住手!”枯木帝君飞身来救,却已经来不及了。   往日里各种神通妙法无往不利的昊阳帝君和无妄帝君一样,几乎和普通的修士反应没有任何区别,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刀劈成了两半,连个反抗余地都没有。   因为赵长河看似一个人,实际是一个团。他们所有的时空之妙、虚实之变、因果之逆,能够动用的所有方案都被赵长河身边的天书消磨得一干二净,时空禁锢、生死难行。   在赵长河返璞归真夺天地造化的刀锋面前,他们的法宝形如虚设,他们的下属只配旁观。   昊阳帝君身躯被斩断,元神飞速遁逃。天书之中忽地飞出一柄黑剑,“咻”地碾了过去。   昊阳帝君的元神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来,就被一剑碾了个干干净净。   剑中似乎还传来小姑娘的惨叫声:“姨娘为什么丢我!”   无人回应,虚空之中鸦雀无声。   赵长河挥刀指向枯木:“道兄,就剩你了。”   枯木帝君默然看着昊阳帝君元神消逝的位置,又转头看看目瞪口呆的修士们。所有人的神色痴呆震撼,似乎都没人敢相信,镇压万象星域千万载的三大帝君被人一刀一个,两刀两个跟剁饺子一样弄死了……   刚才那一刻的观感……整个星域都像是此人的一部分,血液淌如星河,镇压一切,如同主宰。   枯木帝君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是我们输了,道兄要杀要剐,我也无话可说。”   “你未曾出手。”赵长河语气反而平和了很多:“不管是有什么考虑,是怕我们会插足星域之事也好,是想谋夺法宝也罢,你终究没有对我的妻子出手,盟友之谊没坏。”   枯木帝君愣了愣:“道兄这意思,你不杀我?”   赵长河道:“我知道有一种臣服烙印,献上一抹元神给我,这事就过去了……嗯,算是收服此域?说不定可以让我家飘渺有所突破。”   枯木帝君才懒得管他家飘渺怎么突破的,生怕赵长河反悔似的,二话不说地献上了元神烙印:“你……真不怕后患无穷?”   “无所谓后患,因为我说过,我根本就对星域之事没有兴趣……以后你甚至都不知道我会在哪里,何患之有?”赵长河长刀收鞘,摸出腰间酒葫芦仰首喝了一口,转身离去:“这万界诸天,宇宙无穷,万象星域不过一隅,谁要困于此地,小家子气。”   随着话音,人都已经到了不知多少光年之外。   枯木帝君怔怔地看着,虚空之中传来他最后的话语:“如今因果已消,块垒尽去,心中再无执念。此后携妻遨游,醉卧星河,我之愿也。” ###第925章 四象窑终于完整了   “能耐了是不是?”刚刚在外面装完大的,刚回归天书的赵长河就被人揪起了耳朵,群情汹涌:“为了偷情一去两天,是不是要等家都被人抄了才肯回来?”   “那是什么坐地吸土的玩意儿能把你足足吸了两天?”   “怎么不吸死你?”   赵长河理亏,老实低头被揪着,赔笑道:“那是没办法,修行就要那么久,不然也不够资本打得这么干脆利落不是……”   “你好意思说呢,肯定浪费很多时间在柔情蜜意上,直接摁翻了给她一顿香肠炒肉不就完事了,就你事多!”   赵长河简直无法想象这么彪悍的话是温柔恬淡的飘渺说出来的,可想而知是多犯众怒。本来还想说夜无名自己是书灵,天书真有危机她滋溜一声就回来了……但这会儿也不敢反驳了,耷拉着脑袋挨点骂完事。   本质上大家不是担心危险,其实有地方让她们发挥反而更高兴才对。真正不高兴的点是大家都觉得赵长河对夜无名特别偏爱,醋意勃发。   夜无名和她们也说不到一块去,赵长河在挨揍,她就独自一人试图去找娃。   彻底敞开心扉接受了和赵长河的关系之后,对夜无名最大的意义之一就是可以公然和女儿在一起了,再也不需要像以前那样抢孩子。天知道“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这种心思在她的投降里有多大的占比,说不定比重大得超过赵长河的想象,费尽心思穷追猛打都不如一个娃。   但还没找到凌若羽在哪,就被夜九幽堵住了:“聊聊?”   夜无名有些犹豫地看了她一眼,终究“嗯”了一声。姐妹俩并肩而行,走在夜宫的花园里,良久都没出声。   两人的关系很是特殊,理论上本该是一个人,如今各自独立,也确实该算是双生姐妹。但两个纪元下来的恩怨太多,互相视为大敌那么久,心里那点疙瘩还真没那么容易说消失就消失的。   关系的转折点,或许在夜无名主动放弃控制权,与夜九幽合体,让夜九幽来主导一切。   那是夜无名在为了大局主动退让,结局是被夜九幽揪着她的躯体报复,搞了那么多没羞没臊的事情。可实际上她并没有亏欠夜九幽的地方,若说还债,对象是赵长河而已。   过了好半晌夜九幽才轻声道:“之前那么对你,这两天想想,是我过了。你心中是大局,明知会遭遇什么还是义无反顾……我却被私怨占据了太多思绪。”   夜九幽居然先道了歉……夜无名心中惊诧,口中淡淡道:“我顺水推舟罢了,偿的是飘渺,也是长河。”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和飘渺说?”   夜无名不语。   夜九幽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什么都藏在自己心里……这不好。”   夜无名奇道:“你也会说这样的话?”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呗。”夜九幽笑笑:“何况你和飘渺之怨,是现在最后的结,需要你自己去解,长河在这事上很难说什么。我说你这人也是奇怪的别扭,明明心里愿意向飘渺还债,甚至已经实际行动那么做了,嘴巴上却不愿意说。就像之前自以为是的布局一样,看着挺了不起,还不是被长河骂到现在。”   夜无名淡淡道:“知道的自然知道,多说何益。”   “就嘴硬吧你。”夜九幽叹了口气:“其实我看飘渺心里倒确实知道……”   夜无名道:“当然,飘渺何许人物,心如明镜一般。”   “你总是以观测的视角去看待一切……但有件事你不知道。”   “什么?”   “上个纪元的飘渺已经开始初诞情感,她最初的情感是友情,心里曾有一个朋友……只有一个朋友。”   夜无名停下了脚步。   花园尽头便是莲池,莲池之畔亭台隐隐,四象教和唐晚妆思思等人正在亭中摆庆功酒,笑语欢声。飘渺独立另一亭台倚栏看水,衣袂飘飘。   笑语欢声之中,显得有些寂寥。   明明是飘渺惯常的性情,本就不是太合群,可这会儿落在姐妹俩远远观望的眼中,却无端觉得一阵萧索。   池风拂过,衣袂轻飘,更显遗世独立,渺然如梦。   夜无名出神地看着,夜九幽拍拍她的肩膀:“我找长河去了,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飘然不见。   飘渺倚栏看水,听着不远处的笑语欢声,思绪也有些恍惚。   或许跟了赵长河之后,最大的收获不是有了一个相互有情的道侣,而是有了这么多能够携手同行笑语欢声的朋友,哪怕自己并不是太能融进去,但听着很舒心。   恍惚间总能想起当年,自己唯一信任的那个人,一掌轰碎了自己的肉身。   那一刻的怨恨直堪入魔。   但时至今日,是该终结的时候了。她心甘情愿地被自己摆出跪趴的姿势,任由作弄……飘渺知道对她那样的人来说这是比死都难受的惩罚,但她忍下来了……飘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是在还债。   是不是该对她说一声,往事过去了?   身边熟悉的香风乍现,飘渺下意识绷起了神通。   夜无名没有做出防御,静静地站在身边,陪她一起凭栏看水。   飘渺凝聚的力量散去,淡淡道:“你来干什么?”   夜无名沉默片刻,说道:“看见那处残荷了么?”   飘渺抬眼望去,正是当初“偷走”莲台的地方。   夜无名道:“其实你心里应该清楚……那时候我能留下你们。”   飘渺不语。   “因为是你,所以可以带走。”夜无名低声道:“那本来就是准备给你的。”   飘渺冷冷道:“所以我应该感恩戴德?被你自以为是地安排着未来,安排着生死?”   “对不起。”夜无名低声道:“那时候肩负甚大,我谁都不敢信,这是能想出的唯一方法。”   飘渺抬高了声音:“但我敢信你!”   “所以你信错了。”   飘渺:“……”   夜无名沉默片刻,又道:“你要怎样才能消气?之前那样弄,不够么?”   “你又自以为是,你以为的还债,就是我要的了?”   夜无名道:“所以今天来问你。”   飘渺卡了一下,她并不知道怎样才消气,实际上之前那么弄过还直播之后,已经消气了……   当入魔被消解,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能想出最恶毒的报复,也就仅止于此。   两人颇有些尴尬地沉默着,过了好久,夜无名才低声道:“谢谢……曾经当我是朋友。”   飘渺抬头想了想,忽地指着那边的酒宴:“你能放下臭架子,喊她们做姐姐,一起把酒言欢,我就原谅你。”   这事儿对飘渺自己都有难度,至今没做到。对夜无名就更难了,她和大家压根就不熟,别提喊姐姐……但飘渺既然把话说到这了,夜无名便决然回答:“好。”   飘渺目送夜无名走了过去,尴尴尬尬地冲着大家挥手打招呼:“姐姐们好啊……”   “噗……”刚刚喝了口酒的三娘尽数喷了出来,差点喷了对面的皇甫情一身都是。看夜无名尴尬地站在那里无人招呼的样子,飘渺忽地笑出了声,所有块垒烟消云散。   赵长河这时候才出现在酒宴上,一头雾水地挠着脑袋,不知道夜无名为什么会老实巴交地站在这里:“都怎么了?”   “没什么。”唐晚妆憋着笑问:“你刚才哪去了?”   “修复了一下星河剑……可怜星河又封印洛川又抹杀昊阳,都是高强度,有些微损,若羽在那边嘤嘤嘤的。”赵长河坐了下来,一把将呆立的夜无名揽在身边:“介绍一下,我们的天道。”   “天道诶……”夏迟迟眨巴着眼睛:“乱世书再闪一下呗,当面写书这种事还没见过。”   夜无名绷着脸道:“这几战都与界内之事无关,写不了。”   “怎么无关了?夜帝被人抱在腿上赴宴,这不值得大书特书一笔?”   夜无名就想拂袖而去,瞥眼看见一边的飘渺,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终于没说话。   片刻之后,世人再度看见天上闪过了金光:   “七月,赵长河尽起红颜,诛域外天魔洛川,绵延两纪之战终结。”   “当是时,有万象星域乘势入侵。夜九幽、飘渺、岳红翎、元三娘、皇甫情、夏迟迟、唐晚妆等御敌于夜宫之外,赵长河身入重围,刀斩帝君,镇压星域,三界遂安。”   “初,赵长河邀战夜无名,三擒三纵,尽收其心。昔时夜帝无名,今日赵家之妇。”   “神佛俱散,重归天榜。”   “天榜第一,赵长河。”   曾经那个不知名的魔神第一,时至今日再无遮掩。   昔时夜帝无名,今日赵家之妇。   没有判词,这句话就是判词。   三界愕然,看着这不知道是战报还是降表还是情书的几行字,举世无言。   什么时候乱世书可以写得这么随便了……都可以拿来示爱了?   就连夜宫酒宴上都鸦雀无声,所有人看着脸色微红却平静无比的夜无名,连想都不敢想象她居然真的肯把这样的字眼公布在天下人面前。   不知道这一刻赵长河的心理……是不是满足到了飞起。   …………   “要我说,就不该惯着他。”庆功宴罢,四象教众人留下了夜无名闲聊。   有些香火情的她们反倒开始为自家前夜帝愤愤不平,但话到口中变成这样:“飘渺姐姐也是,陛下弥补姐姐就弥补姐姐,何必给姓赵的赚飞了……”   夜无名倒是看得很开地抿了口茶,微微笑道:“倒也没什么,既然决意,就没什么好遮遮掩掩。在天下人面前当众示爱,用他们赵厝的话说,这叫浪漫,我也喜欢。”   “浪漫……”夏迟迟吐槽:“所以得到了你的浪漫之后就和飘渺姐姐睡觉去了?”   夜无名:“……”   这时候赵长河确实在和飘渺同寝。作为在理论上平定了万象星域的主宰,所谓山河气运暴涨不知道多少倍,飘渺确实能够得到恐怖的提升,赵长河理所当然要帮她助力突破彼岸。   只不过这个助力,用屁股想也知道是双修。   夜无名抿着茶,按捺着心里酸溜溜的情绪,故作平静:“双修本就是最便捷的途径,飘渺此刻确实需要提升,没什么可说的……”   四象教众人面面相觑,暗道这前陛下栽得其实有点彻底。按这栽的模版看,应该是挺早就喜欢上姓赵的了,只是时至今日才认清了内心,放下了一切吧。   夏迟迟道:“算了不说他们,说我们。姐姐知道,我们四象教以前是供奉你的,按照当初未曾修改的原教义来说,四象教是没有教主的,只有一个核心就是夜帝。我这个教主是后来硬拱上去的……现在既然姐姐和我们已经一伙了,这个教主之位我就卸了,还给姐姐?”   夜无名道:“我们现在不需要这样一个教派……或者说,如果要有教派,也应该从人间选拔新人代言,我们几个全部都该卸了。”   皇甫情笑道:“陛下这意思,还认我们是一伙的?”   夜无名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脉相承的香火,问题是你们认不认我,而不是我认不认你们……九幽说我要合群,若论这个,我比她们合群多了,毕竟我可有你们。”   三娘欲言又止。   夜无名奇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三娘面无表情:“四象教确实不该称教了……哪有连教派到所供奉的神灵都被人一网打尽的事情,这叫什么?”   夜无名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四象教不是……   算了。   三娘转了转眼珠子,又道:“当时我们召唤陛下,还欠着一个祭品,你要什么,我们帮你。”   夜无名笑道:“祭品不都是你们自己看着给的,哪有我开口要的?”   三娘笑嘻嘻道:“我们给了,陛下就接?”   夜无名很无所谓:“你们能给什么?”   三娘道:“难道陛下没发现,宴会后少了人?”   夜无名当然发现了,除了飘渺之外,夜九幽这小蹄子也不见了。   飘渺还说是为了突破无可厚非,你夜九幽是干嘛去的?   夏迟迟指出:“我们帮陛下争风,破坏九幽姐姐的好事,算不算个祭品?”   夜无名很想说不需要,可话到嘴边没说出来,仿佛默认。   明明知道是这几个小蹄子自己要争风,借着自己的名义……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从今往后,大家的战争好像就是围绕着这件事进行了……   赵厝的影视剧可以多看一点,什么甄嬛传啊金枝欲孽啊……   正这么想着,就见四象大阵闪烁着光芒。   夜无名愣了一下:“你们干嘛?”   “召唤夜帝之阵啊,现在我们指向可明确了,不是你是姓赵的。”三娘笑嘻嘻道:“放心,我们有数,会等飘渺姐姐突破完了入定之后,把他拽过来,不给九幽捡便宜。”   夜无名:“……”   一直没说话的岳红翎:“……”   总感觉哪里不对,你们到底是在坑人还是在坑己啊……你们难道没有想过,这样在他赤条条的时候召唤到面前,是真把四象教当那啥了?   岳红翎阻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夏迟迟兴奋地喊:“感应到了,那边结束了,飘渺姐姐入定突破去了。”   “就是现在。”   夜无名:“别……”   “嗖”地一声光芒闪过,赵长河赤条条地出现在面前,看着四象加夜帝目瞪口呆:“所以这就是完整的四象教吗?” ###第926章 梦开始的地方(大结局)   把带着夜帝在内的四象教当窑子逛的美好愿望,并没有因为四象众人的坑人坑己而成功。   再怎么被现场直播过,夜无名的自尊也绷不住大被同眠这种事情,第一时间直接溜了。   “诶?”赵长河伸着手,想要强留又觉得太难看,一个犹豫,人都没了。   夜无名一溜,四象教众人便尴尬无比,本来就是借着“替咱们夜帝跟夜九幽争宠”的借口把赵长河拽来的,现在正主儿跑了,别人哪来那脸接班?   尤其看着此番赵长河光秃秃伸着手的样子更是搞笑,亲热的气氛都被整成了乐子。岳红翎第一个跑路,反正这破教谁爱呆谁呆,她就是来为了阵法凑数的,谁要和你们组窑子。   夏迟迟有孕在身不想乱来,也跑了,剩下三娘皇甫情憋着笑一哄而散,只剩个赵长河自己孤零零地站在观星台上青筋抽搐。   那手还伸着一副挽留谁的样子,想留谁都不合适,终究不可能不顾她们的面子真当窑子不是。   “嘻……”夜九幽飘然而来,拥着他的脖子:“是我的就是我的,把你拽走也没用啊……”   赵长河哭笑不得。   夜九幽附耳道:“都说你荒唐,其实你至今都没有真正大被同眠过,最多就两三个。”   赵长河一脸正气:“我是那种人吗……难道你有主意?”   “不过都还要点颜面罢了,时日久了,早晚的事。”夜九幽笑吟吟地往他的耳朵里作怪地吹了口气:“可以提点你的是,谁最要面子,就先搞定谁……别的也就简单多了。”   赵长河暗道你不就是最要面子的一个,合着你的意思是搞定你?   不过对比之下,更要面子的还得是夜无名……这对彼岸姐妹花就是最难搞的两个。   话说回来了,自己还真的没有和双生姐妹一起过,这比完整的四象教可实际多了,那可是真双生姐妹诶……   感受到赵长河的气血都开始加速了,夜九幽心知他在想什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真是死相。之前拿她做床垫那会儿难道还不算?”   “那真不算……”赵长河倒也不好意思多说,拥着她就寝:“先休息吧,今天你也累了。”   “休息的最好方式,难道不是双修?”夜九幽缠了上来:“你和夜无名弄那两天,现在她修行又超过我了,我可不服……”   赵长河暗道你要和她争这个可就麻烦了,除非她再度把天道之位让给你。   当然这就没必要说了,老婆求欢还有什么必要多扯别的,赵长河直接就吻了下去:“那就让相公再推你一程……”   两人很快拥吻起来,身后却骤然传来夜无名的香风:“我说……”   赵长河手正插在夜九幽衣襟里,夜九幽衣襟半解正是看着最色的时候,被突兀干扰,夜九幽又气又急:“你故意不让我好过是不是?”   其实是的。   本来刚才就是不想你续飘渺的杯,才把赵长河拽过来的,结果四象跑路,又变成了你夜九幽。那大家刚才在干嘛,搞笑么?夜无名觉得大业未竟,不把这搅黄了不舒服。   口中当然不会这么说,只是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脸:“本来见四象散开,还以为你们没搞那事了,想起有点九幽相关的修行想说……看来我来的依然不是时候。”   “不,你来得正是时候。”赵长河轻舒猿臂,一把将她拉了过来:“知道我等这种台词等了多久吗?”   夜无名没想到他刚才没留人,这会儿突然出手了,猝不及防地被揪住。急忙挣扎:“姓赵的!你刚才不是还挺像个人的,现在怎么……”   “刚才大庭广众,还是要给你留点面子的,现在就你自家姐妹,又不是没叠过,怕个什么……”   “是吗?”夜无名斜眼瞥了眼夜九幽,很明显现在的夜九幽也一肚子被打扰了的不爽,正气鼓鼓着呢,和之前拿自己当床垫时的恶趣味表情截然两样。   夜无名心里也起了几分报复的快意,索性不挣扎了,语气开始妩媚:“姐夫……你真要在姐姐面前,先和我好么?”   赵长河:“?”   夜九幽:“……”   夜无名主动地吻了上去:“如果姐夫觉得我比姐姐诱人,那我是可以的哦……”   夜九幽七窍生烟:“夜无名!你还要点脸不要了?”   夜无名不屑地瞥了她一眼:“除了欺负我无力的时候,其他时候你有什么本事,包括抢男人……”   姐妹俩扭在了一起。   赵长河都被拱在一边成了个外人,一时目瞪口呆。   怎么变成这样了……   嗯,这样不是挺好?   见姐妹俩互相撕扯的样子,赵长河一个泰山压顶,把两人一起盖了下去。   两张极为相似的脸凑得紧紧,一起抬头看他,眼里都是相同的意味,又是羞恼,又是含情。   似乎都在无声地问:你先要谁?   妖花并蒂,赵长河真的不知道先要谁。   …………   “昨日安乐否?”   次日一早,赵长河扶腰而出,唐晚妆坐在外面亭台上悠然品茶,见赵长河发虚的样子,莞尔笑了。   赵长河脸上都有点发热,那还是观星台上幕天席地呢。还好要点脸,在外面施加了一个隔离术法,否则此刻里面姐妹相拥横陈的玉体简直淫靡得让人没法直视。   至于到底先要了谁,不足为人言。   赵长河干咳着走到唐晚妆身边,狗腿般给她捏肩,赔笑道:“是否怪我荒唐?”   说是说晚妆该是最无底线纵容他的那一个,但实际上赵长河总感觉自己只要看见晚妆,就总会冒出一种见到家长般的心虚感,良相不仅在国,也在家。   “万事抵定,谁不放纵……别沉湎就好。”唐晚妆咬着下唇,不让他看见眼里的幽怨。   我又何尝不想荒唐。   但人设不能崩。   唐晚妆勉强端着一副清冷认真的语气,正色道:“荒唐归荒唐,三界之事还是要考虑一下的。迟迟和思思都不会长期坐在金殿之中,终将陪你一起遨游星海,你要拿个章程,把后续之事定下来。”   “苗疆那边,做好合并的准备了么?”   “这些年一直在做这个准备,也差不多成熟了。”   “那就行……至于迟迟这边,当然是等孩子生下来培养一阵子。”   “那是多久?”唐晚妆叹气道:“怕就是怕这种不负责任的‘一阵子’‘几年’,没个定数,没个着落。哪怕你定个十六年,那我们就按十六年来安排。”   “因为多少年不仅仅是我定的……我们不会直接去遨游宇宙,会现在一个地方住一段时间,至于住多久,到时候恐怕得看你们舍不舍得。”   唐晚妆怔了怔,忽地醒悟:“你的赵厝……”   “是,也是老夏的赵厝,你想看看么?”   唐晚妆大起兴致:“想。”   “那行,是时候了,我和瞎瞎说去。”赵长河转头去找夜无名,却发现和晚妆说话时,夜家并蒂花也都已经各自闪现跑路了,夜无名不在里面了……   张开神念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是跑去找凌若羽说悄悄话了……   夜无名归服,其实最开心的人就是凌若羽,小丫头不需要纠结跟爹还是跟妈了,开心得要命。   见夜无名大清早就来找自己,很是高兴地靠在夜无名怀里,抱着她的脖子亲昵:“娘带我去诸天万界玩好不好,我还有很多地方想去看。”   夜无名觉得这丫头其实内心也藏着事的。她本来最喜欢的是像岳红翎一样仗剑江湖,看得出她特别喜爱在那段日子。结果出身太牛逼了,觉醒就站在世界之巅,三界第一关系户……那乘风破浪江湖试剑的时日终究昙花一现。   本来万象星域或许还能让她玩玩,结果又被老爹镇压了,一家子又在流浪天书。   不过夜无名知道小姑娘会喜欢大家下一站要去的地方:“如果你真的见惯诸天,就会知道有的地方比打打杀杀的江湖更好玩。”   凌若羽眼睛微亮:“娘指的是……”   “你爹心心念念的地方……他坐拥天下,一统三界,镇压星域,却都无留恋,真以为只是喜欢漂泊?那是因为他心中有家。”夜无名撇撇嘴:“外面那群女人,以为他对我多特别,总是醋意满满的。其实特别归特别,怨念却也是最重的。”   别的女人在他这儿,第一次可不会是被如同强暴一样进入,揪着头发鸿儒。   第二次就姐妹抱在一起,脸都没了。   凌若羽哪知道爹娘第一二次什么姿势,兴致勃勃地问:“那是哪里,就是传说中的赵厝吗?”   夜无名悠悠道:“是啊。那是一颗几乎没有灵气的星球。”   “没有半点灵气?”凌若羽愕然:“那有什么好玩的,能打架吗?”   “不要小看它……你们的江湖,我们的仙道,应该都与这个地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当初也是通过这缕冥冥关联,才会找到那个地方的。”夜无名望天,仿佛回味:“有些始末,我还探不明白……有很大的可能,那才是孕育我们的地方。”   凌若羽兴致勃勃:“那我要去……至少那是孕育的爹爹的地方。”   夜无名捏捏她的鼻子:“话说回来,就算不打架,也有其他好玩的,我都怕你这年纪会一头栽在里面出不来了。”   母女俩谈话间,赵长河飞身而来,未语先笑:“瞎瞎……”   夜无名心知他要说什么,头也不回地道:“准备好了?”   赵长河笑道:“当初你自己说过,回去的办法是完成执念。我的执念是弄死那妖女,你说我算不算完成,不算的话进屋再算一次?”   夜无名捂着凌若羽的耳朵,啐了一口:“当着孩子的面,说的什么胡话!”   赵长河只是笑。   弄死妖女的意义在于,当你能够做到这件事,不管在哪个意义上做到,都达到了回去的资格。是战场打死的,说明实力已经超过了她,她能做到的时空穿梭你也可以;是在床上“弄死”的,那已经是一家人,她自然会带你回去。   如今可以说是两个层面都达成了,想要回家不过分分钟的事。夜无名能够协助的是不需要赵长河自己去花费大量精力探索坐标,她熟门熟路。   赵长河收起笑容,正色道:“我想……带你们一起回家。”   两人对视间,眼眸里仿佛闪过了万语千言,闪过了数不清的画面。   在凌若羽滴溜溜的打量中,夜无名低声回应:“好。我跟你回家。”   赵长河转头环顾:“都准备好了么?”   四周传来笑声:“早想跟你去看看了,什么地方能养出你这样的混蛋。”   赵长河目光落在夏迟迟脸上,夏迟迟的笑容里有些许期待,也有些许惆怅。   那不仅是丈夫出身的地方,还是父亲出身的地方……某种意义上,那是她从未踏足过的祖籍。   “回归当日时空么?”夜无名问。   这是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意义……赵长河沉默良久,摇头道:“我特别想爸妈。当日在学期中,跳过去吧,直接到暑假,我要回家。”   “好。”夜无名握住他的手,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天书如流星划破夜空,次元折叠,消失不见。   …………   七月流火,夏日炎炎。   城中村的居民楼,一群大叔大妈正围着大榕树聊天。   学生们正逢假期,丝毫不怕日晒,成群结伙地在大中午的街道上争抢篮球,唱跳rap。   大妈们看得眼睛笑眯眯的,都在问:“我说老赵你们家河子今年怎么还没放假?”   老赵神色有些忧郁:“不知道怎么的,打他电话一直关机,这都放假好几天了也没见吱个声,这娃以前不这样啊……”   便有人道:“哟,该不会是被骗去传销了吧……”   “瞧你说的,能不能盼着点人好?”   “我这不也是提供个参考嘛,万一真的,有准备总比没准备好吧……”   “放你娘的屁,那小鬼头精着呢,哪能那么容易被骗,我看说不定在谈恋爱。”   老赵神色好看了许多:“我和他妈也这么猜,人高马大的,女孩子的手都没拉过,丢人现眼。真要说会被骗,老子看他也是死在女人肚皮上。”   “所以这就破案了不是?”先前那人道:“说不定就是被什么妖女给骗到传销窝里去了……”   “滚你妈的!”老赵弃了烟,一把揪起那人的衣领子,醋钵大的拳头就要砸下。   如果让天书世界的人们看见,就会知道北邙山匪还是有传承的。   那大妈撒泼嘶吼:“打女人啦!打女人啦!”   边上大爷大妈一拥而上,慌忙劝架:“别冲动别冲动,有话好好说……”“传销的说谁呢?”纷乱间,远处长河妈拎着大袋小袋的菜,风风火火地大步而回:“指不定今晚媳妇都带回来了,你们懂个屁!”   那大妈心有余悸地后退到人群,冷笑:“就你们家这素质,哪个正经人家的女孩子会跟他回来,怕不是瞎了眼?”   话音未落,街道上传来打篮球的少年摔倒的声音。   声音像有魔力一样,忽地就让街上的喧嚣变得寂静,只剩个篮球吨吨吨地跳动,连捡都没有人捡。   榕树下的人们转头看去,就见到刚才议论中的主角带着一大群汉服姑娘,正往这边接近。   所有打球的少年呆愣愣地看着这群女子,一个个半张着嘴,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这都是哪来的天仙?”有人喃喃低语:“什么明星也没这么漂亮这么有气质的,还一口气这么多……”   “这是什么女主从书里跑出来了吗?我好像看过这样的……”   赵长河好像听见了这句,转头一笑:“好像这么说也对……”   “什么书?”   “乱世书。”   “?”   “赵老大!”有少年壮着胆子喊:“这些都是……”   赵长河露出一口白牙,阳光灿烂:“你嫂子们。”   “扑通……”街上倒下一片,这暑中得不轻。   女人们饶有兴致地看着四周,这里的一切都让她们感到有趣。   奇怪的衣饰,奇怪的路面,奇怪的高楼,奇怪的大皮球。   没有灵气的世界,走出了与她们截然不同的文明。   这片文明里孕育了她们的相公。   赵长河没再搭理少年们,带着妻子们向榕树下大步走去。那先前饶舌的大妈正在步步后退,莫名就感觉胆战心惊。   那种说不清的压力……就像被一头老虎盯上一样,尽是血腥与凶戾。   一些有文化的大爷心中也浮起了一个词:“龙行虎步。”   这娃怎么一个学期不见,就变样了……   老夫妻怔怔地站在那里,也感觉儿子似乎有些小小的变化……更成熟了,仿佛大了两三岁的样子……嗯,可能两三岁看着也差不太多,但气质上变得太厉害,仿佛已有风霜。   该不会真去传销窝点里转一圈跑回来了吧……这么多大美女是怎么回事儿?   赵长河终于站在面前,低声道:“爸妈,我回来了。”   旁人无从知晓他这一句话里为什么会含着些颤抖。不过一个学期,也不是第一次离家了,你这也大二还是大三了来着……怎么忽然这么矫情。   只有身后的女人们知道,那已是三十三载的沧桑。   夜无名低下了脑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手机记得充电,瞧你这毛毛躁躁的。”   “嗯……我知道了。”   其实手机都不知道在哪,回头揪着臭瞎子问问。   赵母敏锐地看见一群好奇巴巴地左顾右盼的姑娘之中有个低着头的,小声问:“这位是?”   “你们儿媳妇……嗯,是个写书的。”   “?”老赵问:“那这几位?”   “全是你们儿媳妇。”   女人们收回四处顾盼的目光,纷纷憋着笑,施了一礼:“见过公公婆婆。”   夫妻俩手里的菜都掉了,榕树下一群人目瞪口呆。   这很刑啊,重婚罪了解一下?   凌若羽从夜无名身后探出了脑袋。   老赵绷紧了脸:“不要告诉我这最多还在上初三高一的娃也是?”   “哦,这个啊……”赵长河憋了一下,伸手拉过凌若羽杵在面前:“叫爷爷奶奶好。”   “啥……啥?”   赵长河拉过夏迟迟:“这肚子里还有一个,两三个月了。”   “老赵!老赵!……快来人啊,老赵俩口子高兴得晕过去了!”   这饭是做不了了,赵妈妈实在不知道怎么做这么多人的饭菜,一家子开赴酒店,发现必须订最大的桌才坐得下这么大家子。   吃饭的时候二老脸都是懵的,目光时不时地在凌若羽脸上和夏迟迟肚子上转来转去,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个学期到底怎么了……   还有儿媳妇们漂亮归漂亮,怎么一个个看着都有点呆呢,单就酒店这吊灯,瞧她们已经抬头看多久了,一个个饶有兴致的样子,也不知道灯有什么好看的……   “那啥……河子,我们知道儿媳妇们都很漂亮……可你知道这是犯法的不?”老赵低声问儿子。   潜台词里不仅是重婚,不知是不是还含着点拐卖弱智是犯法的意思。   赵长河只能道:“我们会出国,到时候接你们一起去住。你们也可以提前退休了……”   “你有钱呢?”   “有……”   二老总觉得儿子是去哪犯罪回来,憋了半天不知道怎么问,只能道:“去哪国,缅北吗?”   赵长河哑然失笑:“放心,我慢慢跟你们说……”   …………   好不容易把爹妈连哄带骗地带回家歇着,赵长河狼狈出门,揪着夜无名到门边:“我手机在哪?”   夜无名咬耳朵:“还在占卜屋,我可是租了三年的。惦记你那手机干嘛,早过时了,我拿来打游戏都卡。”   赵长河握起了拳头。   夜无名赔笑:“我带你去拿嘛……”   “别想甩开我们。”身后钻出一群脑袋:“我们也要去看你们梦开始的地方。”   其实那地方没什么好看的……那么小的铺子,一群人涌过去都不一定站得下。但这一刻赵长河心中忽有所感,总觉得该去看看。   于是一家子瞬间挪移,直接出现在占卜屋内。   占卜屋大门紧闭,一副经营不善已经倒闭了的模样。屋中陈设依旧,只是已经多有灰尘,显得很久没人呆过了。   桌上有一套衣服,一只手机,一串钥匙。   “你们相公的遗产。”夜无名介绍。   “……”赵长河环目四顾:“你这多久没来了?”   “有你之后,别的人就没有意义了。”   “我能把这话当情话么?”   夜无名微微一笑:“可以。”   赵长河心情很好地开了门:“走,带你们逛逛大学城的学生街……我以前跟九幽介绍过来着,说这才是人间烟火气最盛的地方。”   假期的学生街,已经不热闹了,但还是有商家开着,有假期未曾回家的学生三三两两。大学城周边往往还有附属中学和中专,许多学生就是本地人,也经常来学生街里晃荡。   对于古代的“车水马龙”来说,这已经冷清了许多的学生街依然算是烟火气超标的地方。   各种各样琳琅满目的食物和商品晃花了大家的眼。   街边有人COS,肩扛塑料大阔刀,腰间酒葫芦。   一行人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眼睛眨巴眨巴地看:“怎么连这里都有假扮相公的啊……这小身板……”   “那不是你相公是别的游戏角色。”   “什么叫游戏角色?”   “唔……”夜无名不知道怎么回答这话,正搜索枯肠想个通俗易懂的解释,不远处传来喧闹声,打断了思绪。   众人转头看去,却是几个不良少年在街角堵住了一个少女:“小妹妹这大放假的,一个人出来看漫展啊,有没有男朋友?”   小姑娘吓得缩在墙角:“我、我有朋友在的!”   “所以人呢?是不是看见哥哥们就吓跑了?”不良少年们呵呵地笑:“小妹妹我跟你说,那种没卵蛋的男朋友不要也罢,不如和哥哥们认识认……”   “呛!”凌若羽拔出了剑。   赵长河伸手按住。   凌若羽不解地抬头看看爸爸,又看看师父,这种事这二位难道不是最忍不了?阻止自己也就罢了,他俩的目光为何都如此奇怪,简直像在发怔。   比他俩更发怔的是夏迟迟和唐晚妆,简直呆了。   顺着目光看去,却见街角冲出一个比那些不良少年年纪明显更小几分的小黄毛,一把推开为首的少年,拦在少女面前:“滚!”   “哟,小弟弟。”不良少年气乐了:“初中毕业了没啊,就学人出来英雄救美?”   小黄毛声音冷酷:“快滚,再叽叽歪歪,朕……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控制得住自己。”   “哈哈哈哈……”少年们捧腹大笑:“这小弟弟真幽……”   “默”字还没说完,只听“砰”地一声,小黄毛一记下勾拳直捣在对方肚子上,一拳就把对方腾云驾雾般打飞了起来,撞在后方墙上直接晕死了过去。   小黄毛踏前一步,其余的不良少年骇然后退一步。   这小鬼的眼神太可怕了,感觉他真的杀过人一样。   “他没死?”赵长河终于问夜无名。   夜无名道:“死前我把他神魂挪回来了,重新回到原点……那一切对他而言只是一场梦。我也没想到,他凭借梦中的记忆自己练,居然还真在这没有灵气的世界练出武艺来了……他确实是了不起的天才。”   夏迟迟沉默半晌,低声道:“谢谢。对你而言,本来没必要花这力气。”   夜无名不语。   还不是为了不让你留疙瘩……话说原来那时候,自己就已经很在意赵长河与他身边女人们的看法了么?   赵长河低声问夏迟迟和唐晚妆:“你俩……要去相认么?”   唐晚妆摇摇头,示意没有必要。   夏迟迟目光迷蒙地看了好久好久,低声道:“他都开始见义勇为了,挺好的……至少说明,他在自己生活的地方,是能认真对待旁人的,是么?”   “嗯……是。”   “那我们走吧。这些人不够他塞牙缝的。”   “好。”一行人转身走进岔路里,那边小黄毛似有所感,豁然转头,只看见了一片古装衣袂,在拐角处一闪而过。   小黄毛一拳揍趴面前的不良少年,心中不由自主地走了神:“这年头的COS质量越发好了,那衣服简直和唐晚妆的流云水袖材质一般无二。咦……那不是梦么,为什么我连材质都记得这么清楚,好像真的见过一般……”   “也不知道那梦的后续……被我折腾坏了的乱世,那鬼火女婿终结了没有……”   岔道之中,赵长河停下了脚步,吐槽:“现在谁特么才是鬼火啊……”   众人莞尔。   赵长河灿然一笑,伸手拥了过去:“挺好的……除了拥有你们,一切仍在梦开始的地方。”   当此天下之安,那番乱世的书卷收起,只需铭刻在遥远的彼岸。   【全书完】 ###后记   终于再度写下了【全书完】。可能这是最短的一次后记吧,因为感觉想说的话在“一年小结(722章后面)”和“新年给书友的一封信(786章后面)”里全都说完了,不必赘述。   如信中所言,如今恰逢七月,以《肆虐韩娱》首发贴吧玩的时间算,现在恰好是姬叉写作十周年整,以此结局,是最好的十周年庆。   很感谢大家,相伴这十年。   肆虐、光影、春秋、问道、星球、女主、乱世书,十年七本,近一千五百万字。   乱世书是所有作品中写得最长的一本,虽然对于网文来说300万字并不长,可对我个人还是感觉写得太久了。现在身体确实不太行,到了后期实在疲惫,在功成圆满之日只想休息,往床上一躺什么都不去想。   该说不说,每次写完始末圆满的结局时,心中的满足感都是无与伦比的,就像打磨完好的手工品,陈列在屋中端详。乱世的书卷收起,记录着一年半心血的完满。   至于想写的东西,基本也是表达出来了。长河落九天,汇于此世,前前后后成长变化分为多段,应该体现得较为清晰,从江湖到天下到神魔到破界的整个历程也循序渐进比较完整。女主们也各有风采,这便足够。   很多人在猜,是不是又穿到过去整活,好像是我很喜欢的写法……其实这本在正文里都时不时体现一句,“赵长河并不想干涉过去”,就是为了和以往常见的元素做个区分,以免刻下太深的烙印,一看姬叉的书就觉得猜到啥啥了,没必要。只需要猜不会给大家喂毒就可以了,其他的交给我。   不过后宫所限,原先更想主要突出男主的想法还是有些差池,人多了,表现还是得均分给女主们,男主也就不如前期凸显了。这个实在没办法,但或许看后宫的读者会更喜欢,也说不上好或不好。   后半程由于精力实在不行,不仅更新拉了,可能内容也疲软了,没有早期那么激情。不过剧情没搞崩,整体还是按照该有的路子走完,个人对赵长河与她们的故事还算挺满意的。   最终均订不升不降,还是在七万三上下。很满足了,也证明了大部分读者也是满意的。   很是感谢,大家也能和我一样喜欢他们。回头想想,还是提一句吧,要求男角色的兄弟们也别太苛责了,后宫文的笔墨无论如何也要多给女主们,哪来多少笔墨分给男角色……大家同样费力塑造十几个人物,塑造男角并不比塑造女角更高贵。   何况咱们的男角色历来也不会比别人主写男角色的差哪去。主写男人的,又能有几个蔺无涯,能有几个李青麟,能有几个韩无病唐不器与烈。便是薛苍海王道中这些简单配角,给人的印象我想也是挺深的。   起码我自己很喜欢他们。   不多说了。   下一本的考虑,可能会打算降一点世界强度,中低武或者中低玄这种感觉会更有趣一点,像乱世书前半部分或春秋那样……至少人是很难找的,不会瞬息即至;暗算是要防的,不会神念一扫。那样的趣味性或许是会更高一些……具体故事没想好,休息之后再说吧。   对了,接下来我会先花一定时间帮逝世的脑袋续完《星媒舵手》,虽说计划没多少字,可加上休息充电,自己的下一本也最少要半年后了。   最后,感谢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在更新拉胯的时候也未曾放弃,同时也为此向大家道个歉。   希望休息之后,下本能向大家献上更精彩的内容和更连贯的更新,我们下本再见。   ——若有力气,希望再战下一个十年。 ========================================================== 更多精校小说尽在知轩藏书下载:https://zxcs.inf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