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更多精校小说尽在【黑图小说】下载:http://www.hts886.com/ ========================================================== 书名:《覆雨翻云》 作者:黄易   内容简介:魔师庞斑,退隐20年,终于带领门下弟子,重出江湖,掀起江湖以及朝廷的滔天巨浪。浪翻云自爱妻纪惜惜身故后,他顿悟到人生也不外如是,于是臻至剑道至境,从情,感受到了生命的真意。与庞斑成为互相尊重的对手。   韩柏本是韩府卑贱的小厮,偶然被卷入了江湖争斗中,成了各门派之间的牺牲品,却因祸得福,成为了黑榜高手赤尊信的传人,从此背负着他的武功他的心思他的一切,为着江湖的风云变换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武林圣地慈航静斋的传人秦梦瑶,下山插足江湖事,为本来就乱的江湖,再次添加了许多不确定的因素。而年轻一辈的杰出人物:风行烈,戚长征也卷入各自不同的争斗之中,被命运的旋涡,卷在了一起,经历了生离死别,爱恨情仇,还有各种磨难,他们都各自成长起来,成为了最好的朋友,而一同度过许多难关。但他们逐渐发现,事件背后的阴谋竟然指向大明的江山。 ★☆【第一卷 覆雨翻云】☆★ 第一章 末路豪雄   浪翻云步入观远楼二楼厢房雅座,恰是华灯初上时分。   观远楼在怒蛟岛上,属于小酒楼的规模。浪翻云爱它够清静,可以观望洞庭湖外的景色,所以这两年来成为观远楼的常客。   两年了!   自惜惜死后,转眼便两年。   他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是如何度过,想到这里,意兴索然。   怒蛟岛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与赤尊信的尊信门、黑道大豪乾罗的乾罗山城,同被列为武林黑道的三大凶地。   这三股势力,主宰着当今黑道的命运。   有人预言,只要这三股势力打破均衡,合而为一,就是天下遭殃的时刻。   这一种趋势正在发展,确实的内情异常复杂。   怒蛟岛是洞庭湖上一个占地万亩大岛,岛上山峦起伏,主峰怒蛟岭,矗立于岛的中心地带。   怒蛟帮的总部怒蛟殿,建于半山腰处,形势险峻,易守难攻。   这等建筑,是与浪翻云并列为怒蛟双锋的右先锋凌战天精心设计和督建的。   接近三千的帮众,过万的家眷,聚居在沿岸一带的低地,热闹升平。赌场、妓院与酒楼林立,贩商云集,胜比繁华的大都会,又俨如割地称王。   自上一代帮主上官飞,以怒蛟岛为基地,在左右先锋“覆雨剑”浪翻云和“鬼索”凌战天两人的协助之下,南征北讨,把湖南、湖北洞庭湖一带收归势力之下,其影响力借着长江东西的交通,几乎遍及中原。贩运私盐,又从事各种买卖,坐地分肥,一般帮众都家产丰厚,遑论头目级以上人物。   有钱能使鬼推磨。钱也促进了这个湖岛的兴旺。   浪翻云对窗坐下,要了两大瓶女儿红。   窗外淡淡一轮明月。洞庭湖水面波澄如镜,月下闪闪生光。   秋雾迷茫凝月影,寒斋清冷剩梅魂。   惜惜就是在明月迷蒙的一个晚上,欲舍难离下,撒手归去。   浪翻云没有流泪,他从不流泪。   湖内有灯火疾掠过去,浪翻云知道这是本帮巡逻的快艇。   近年来以四川、云南一带为基地的尊信门,在完成了对西陲的控制后,魔爪伸向中原,威胁到怒蛟帮的存在,形势已到一触即发的险境。   自惜惜死后,浪翻云从不过问帮内事务,现任帮主上官鹰继承父业,锐意图强,乐得浪翻云投闲置散,好建立自己的处事作风和新兴力量。   成又如何,败又如何!   纵能得意一时,人生弹指即过,得得失失,尽归黄土。譬之如惜惜的绝代风华,还不是化为白骨!   浪翻云心内绞痛。   长达四尺九寸的“覆雨剑”仍系腰际,这宝剑曾是他的命根,现在却像是破铜烂铁,对他没有分毫意义。   挂着它只是一种习惯。   一阵轻微的步音传入耳内。   浪翻云知道有高手接近。   步音熟悉。   一人推门进来,随手又把门掩上。坐在浪翻云对面的位置。   这男子容貌瘦削英俊,两眼精明,虎背熊腰,非常威武。正是与浪翻云齐名的右先锋“鬼索”凌战天。   凌战天的身体刚好挡着浪翻云望向窗外的视线。   浪翻云无奈的把欣赏洞庭湖夜月的目光收回,心内一阵烦躁,知道今晚又要面对险恶的世情。   凌战天今年三十五,比浪翻云少了一岁,正值壮年的黄金时代,生命的顶峰。   浪翻云望着这个帮内最相好的兄弟,想起当年两人出生入死,共闯天下;勉力提起精神,露出一个罕有的笑容道:“战天,明天你即要起程往横岭湖的营田属帮,我借此机会,为你饯行。”   凌战天道:“你居然也知道了。”   浪翻云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   的确是,若非为他打点日常起居的小郭告诉他,不管凌战天离去多久,他也不会知晓。   自惜惜死后,什么事他也不想知、不想理。   想到这里,对这生死至交生出了一份内疚。   浪翻云温和地道:“放心去吧!我浪翻云有一天命在,保你的妻儿一天平安。”当时帮规所限,外调者一定要把妻儿留在岛上,藉此牵制部下。   凌战天面容一整,正要发言。   浪翻云一抬手,阻止了他说话,道:“休要再提,前任帮主待我等恩深义重,岂可在他老人家魂归道山后,反对他的后人。叛帮另立之事,不可再说。”   凌战天面容浮现一片火红,双目射出激动的神色,怒声道:“大哥,这个恕难从命,我们明天以后,可能再无相见的日子,心内之言,不吐不快。”   看到这个有生死之交的兄弟悲愤坚决,浪翻云尽管不愿,亦不得不让步,叹道:“你说。”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似乎连一字也不想多说。   凌战天道:“恕小弟直言,自新帮主上官鹰继位后,不断安插像翟雨时、戚长征、粱秋末等无能之辈把持帮务;一班昔日以血汗换回怒蛟帮偌大基业的弟兄,却一一遭受排斥;不是权力被削,调任无关重要的位置;便是被派予完全没有可能成功的任务,不幸的身死当场,较幸运也横加上办事不力的罪名,以致人心离散。”他的声音愈说愈响,愈说愈激动,完全是一种不计后果的心态。   一向以来,凌战天以冷静精明著称,可是在这个最尊敬的大哥面前,他内心的感情像熔岩般爆发出来。   凌战天胸口强烈地起伏着,待得平静了一点,才继续说:“尤其自从上官鹰娶得乾罗那不知从何冒出来的女儿乾红青后,更变本加厉;一方面加强排挤我们这群旧人,另一方面,又筹谋与这野心勃勃的黑道巨擘——乾罗山城的主人‘毒手’乾罗合伙,说是联手对付尊信门主‘盗霸’赤尊信的扩张。其实乾罗这绝代凶魔,岂是易与之人,这样引狼入室,徒然自招灭亡。”说到这里,声音有点哽咽。   浪翻云一言不发,定定地望着杯内色如玛瑙的醇酒。   酒醒何世?凌战天望着浪翻云,俯身向前,一对掌指按在桌面,因用力而发白,桌面被抓得吱喳作响,沉声道:“老帮主和我们打回来的天下,难道便要眼睁睁拱手让人吗?”他的双眼喷火。顿了一顿,坐直身子,道:“大哥在帮内的声望不作第二人想,只有你能力挽狂澜于既倒,怎可以这样无动于衷?”   浪翻云一手握起满杯醇酒,一仰头,那酒似箭般射入喉咙,一股火热般的暖流往身体各处窜去。面容却如千古石岩般不见丝毫波动。溅出的酒洒在襟前,亦不拭抹。   凌战天把心中近两年的积郁,一口气痛快地说了出来,情绪宣泄后,人也逐渐平复下来。   他知道若不能将这个与赤尊信和乾罗并为江湖黑榜十大高手之列的“覆雨剑”浪翻云振作起来,前途再没有半点希望。   凌战天续道:“三日后‘毒手’乾罗便会亲率手下凶人‘破心拐’葛霸、‘掌上舞’易燕媚、‘封喉刃’谢迁盘等,倾巢而来。分明要一举把我帮接管过去。”一阵悲笑,哂道:“可怜上官鹰那小鬼对付自己人用尽机心,遇到这等兴亡大事,却晕头转向,不辨东西,还以为平添臂助,可以对抗赤尊信那个魔君。分明是被妖女乾红青玩弄于股掌之上。”   浪翻云闭上双目,不知是否仍在听他说话。   凌战天不做计较,时间无多,明天他便要给人外放,到了营田,那时鞭长莫及,只能空叹奈何,急忙续道:“目下乾罗唯一忌惮的人,就是大哥。我被外调它方,一定是乾红青受乾罗指示下所为,尽量削弱大哥各方面的助力,届时大哥孤掌难鸣,还不是任人鱼肉。目下唯一生路,就是在乾罗抵达前,把领导权争取过来。怒蛟帮的生死存亡,全在大哥一念之间。”   浪翻云再干两杯烈酒,神色落寞。   凌战天愤慨的眼神,转为怜悯的神色,放轻声音道:“大哥!不要再喝了,自从大嫂病逝后,你没有一天不喝酒,尽管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酒毒的蚀害呢。”言下不胜惋惜。   若非浪翻云这两年来意气消沈,全无斗志,乾罗和赤尊信等虽说是一方霸主,纵横无敌,亦不敢这样明刀明枪,欺上头来。   兼之现任帮主上官鹰乐得他投闲置散,好让他从容安排,弃旧纳新,建立自己的班底势力。外忧内患,使曾经雄霸长江流域的怒蛟帮,势力已大不如前。   当时天下黑道鼎足三立,乾罗山城以北方为基地,控制黄河两岸。尊信门则以四川、云南一带为据点,势力笼罩了中国西陲。怒蛟帮占据了中部地带,包括湖南、湖北、河南、江西等肥沃的土地。   无论是处在北方的乾罗山城,或是西陲的尊信门,若要在中原扩张实力,都自然而然要先攻克中原霸主,换言之,就是要先击败怒蛟帮。   但怒蛟帮昔日上官飞健在时,一代豪雄,统率全帮,武功有浪翻云,组织有凌战天,极一时之盛。无隙可寻,稳如泰山。   自从上官飞五年前逝世,浪翻云两年前丧妻,叱咤一时的长江第一大帮,已是今非昔比。   纵使如此,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帮内好手仍众,若非新旧势力倾轧不已,凌战天不相信有人敢这样欺上头来。   浪翻云不理凌战天反对的眼光,再尽一杯,才把酒杯倒转放在桌上,以示这是最后一杯。   凌战天知道浪翻云给足他面子,心下百感交集。   浪翻云第一次把目光从酒杯移开,望向凌战天道:“战天,不如今夜由你我护送秋素和令儿,逃离岛外,觅地隐居。”   他自爱妻惜惜死后,还是第一次这样积极的要去做一件事情。   凌战天毫不领情,一声悲啸,站了起来,缓步走向窗前,望向窗外明月夜下的洞庭湖。   凉风从湖上徐徐吹来,带来湖水熟悉的气味。   窗外的明月又大又圆,一点也不似窗内两颗破碎的心,满怀悲郁。   凌战天断然道:“凌战天生于洞庭,死于洞庭。我若要走,就算乾罗和赤尊信亲自出手拦阻,恐怕仍要付出可怕的代价。我担心的是大哥,乾罗威震黄河,手中长矛,鬼神难测,兼之擅耍阴谋诡计……”   浪翻云恰在这时长身而起,走到窗前。   两人一起望向月夜下的洞庭湖,这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   浪翻云喃喃道:“还有多少天是八月十五?”   凌战天想起浪翻云的亡妻纪惜惜便是病逝于两年前八月十五的圆月下,知道他怀念亡妻。   凌战天心下悲叹。   想他生无可恋,不自杀便是坚强之极。   这人才智武功,均不做第二人想,独是感情上死心眼之至。当下眼见的多说无益,唯有尽力而为,见步行步而已,顺口答道:“还有五天。”   浪翻云沉吟不已,好一会才道:“战天,回家罢,素秋和令儿等得急了。”   凌战天知道他下逐客令,其实他肯听他说了这许多话,已大出他意料之外。无奈暗叹一声罢了,转身离去。   刚推开门,凌战天又回首道:“在岛南观潮石处,我长期布有人手快艇,大哥只要在石上现身,便有人接应。”欲言又止,终于推门而去。   凌战天步出街外,夜风使他精神一振,回复平日的冷静机变。想起浪翻云昔日英气慑人,比之如今的颓唐失意,不胜唏嘘!   一人在暗处现身出来,是凌战天手下得力的大将庞过之。   庞过之坚毅卓绝的面容带着失望,显然从神色上察知凌战天无功而返。   庞过之人极机敏,绝口不提浪翻云的事情,沉声道:“上官鹰方面派人来侦察,都给我方的人截着。”   凌战天眼中寒芒闪动道:“若非我念着老帮主,便有十个上官鹰,也早归尘土。这小子也算了得,势力扩张得这般迅速。这次我们硬不给他面子,以后的冲突,会更为尖锐。”   庞过之面容不变,沉着地道:“正式闹翻,是早晚间事,乾罗一到,便是那摊牌的时刻,可恨在那妖女怂恿下,将副座你硬调外放,令乾罗可以在此从容布置,将我们连根铲除。”   凌战天冷笑一声道:“我凌战天什么风浪不曾经过,鹿死谁手,不到最后一刻,岂能分晓。”话题一转道:“明天离去的事,安排妥当没有?”   庞过之道:“一切安排妥当,行走路线,除你我之外,只有曾述予一人知道。”   凌战天听到曾述予的名字,冷哼一声,似乎对这手下有极大的不满。   庞过之待在一旁,静候吩咐。   凌战天心想:我纵横江湖,比现下更恶劣的场面,仍能安然度过,岂会如此可欺,不妨等着瞧吧。   一轮明月,高挂天上。   好一个和平宁静的晚上。   凌战天转头望向庞过之道:“过之,这次我们动用的人手,须有两个条件,首先应是核心阶层的人物,忠心方面无可怀疑;其次必须武功高强,贵精不贵多,才能在防止风声外泻下,发挥最大作用。”   庞过之道:“副座放心,一路以来,所有安排,都循着这个方向发展,当然,曾述予是唯一例外。”面上出现一个诡秘的笑容。   凌战天道:“他是我们最重要的一颗棋子。他不仁我不义,也没什么好说。”   说完凌战天望上夜空。   刚好一片乌云掠过,明月失色。   明天,名义上他要起程赴营田。   三日后,威震黄河的乾罗山城主人,大驾光临。   五日后,浪翻云亡妻忌辰。   所有事情,都堆在这数日内发生。   赤尊信的尊信门又如何?他怎会坐视乾罗吞掉怒蛟帮?他不来则已,否则一定是在这三日内到来,在米已成炊前到来。   风云紧急。   龙虎相拼。   酒楼外的街道一片热闹升平景象,一点也不似有即将来临的灾劫! 第二章 毒如蛇蝎   乾虹青坐在马车内,踌躇满志。   一想到可以见到乾罗,她便全身火热,阵阵兴奋。乾罗这号称无敌的黑道高手,对女人有一种惊人的吸引力,连她这个假冒的女儿也不例外。   一个时辰前她刚再踏上怒蛟岛,手下报告浪翻云和凌战天两人在观远楼商谈的消息。   她不惊反喜,连忙回府梳洗,把自己打扮好,才驱车前往怒蛟殿见她的丈夫上官鹰。   在任何一刻保持最美丽的形象,是她媚惑男人的一种手段。   马车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   近卫在车前分两列排开。   这种排场,上官鹰最为欣赏。他认为大帮会应有大帮会的气派,排场是必需的。单是这项,讲求实际效率的凌战天等旧人便看不顺眼。   新的一代试图争取新的形象和地位;另一方面,旧人坚持旧有的传统和规律,矛盾丛生,自是必然的。   乾虹青轻摆柳腰,走出马车,顿时车外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乾虹青深明对付男人的诀窍,她虽然拥有一副美丽修长、玲珑浮凸的胴体,却绝不会随意卖弄风骚,反之她每一个动作都含蓄优雅,面上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凛然不可侵犯、玉洁冰清的神情。   这样反而使热中于征服女人的男人,更为颠倒。   愈难到手的东西,愈是宝贵。   所以当她稍假辞色,他们莫不色授魂与。   只有那硬汉浪翻云是例外。   尽管以凌战天为首的一干旧人,和她是站在完全敌对的立场,但从他们眼睛在她身上巡弋的神态看来,也可知道他们没有一个不是对她有兴趣和野心的。   独有浪翻云例外。   他真是对她丝毫不感兴趣。   这不是说他对她视若无赌,而是当他望着她时,便若看见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   那种眼光令人心悸。   浪翻云身材高大,面貌粗犷。   皮肤粗黑不用说,双眼细长而常常带上一种病态的黄色,使人不欲久看。   可是在乾虹青这成熟而对男人经验丰富的女人眼中,浪翻云另带有一种神秘奇异的吸引力。他的确有异乎常人的卓特风范。   况且浪翻云虽然外貌粗犷豪雄,但头发和指掌都比一般人来得纤细。乾虹青知道这外貌吓人的豪汉,绝不如表象的钢铁模样,而是一个温柔多情的细心男子。   否则他也不会因妻子的病逝而陷入这样的境地。   无论如何,一般人都追求表面的美,所以粗犷的浪翻云有幸遇到一个极懂欣赏自己的妻子,种情至深,以致不能自拔。   想到这里,乾虹青步进了怒蛟殿的大堂。   刚好一个人迎了上来,原来是怒蛟帮第二任帮主上官鹰手下的第一号谋臣和大将──翟雨时。   翟雨时面上泛起尊敬的神情道:“夫人回来了,帮主正在议事厅批阅卷宗。”   乾虹青露出一个微笑,梨涡乍现,秀色可餐。她佯做娇嗔道:“这人也真是,只要工作便什么也不顾,每天都这么晚。”   她的语气亲切,但她却知道这令翟雨时更不敢接触她那会说话的眼睛。暗赞一声,这翟雨时对上官鹰的忠心无庸置疑。   翟雨时是上官鹰提拔的新人中之表表者,帮内资历虽低,却位高权重。翟雨时感恩知遇,对上官鹰自然是忠心耿耿。于是成了上官鹰这新帮主的重要班底。   乾虹青心想,如果鹊巢鸠占,夺过怒蛟帮的偌大基业,第一个要除去的人,自然是名动江湖,被誉为当今最可怕剑手的“覆雨剑”浪翻云。第二个要除去的人,不是凌战天,而是翟雨时。   翟雨时一向反对乾罗的支持,不过名义上乾罗是上官鹰的“岳父”,疏难间亲,无可奈何罢了。这人精明厉害,又忠心一片,是心腹之患。幸好她深知乾罗的瞒天手段,尤胜毒蛇的城府,所以并不担心。   这时翟雨时的声音传入耳际道:“夫人若没有吩咐,属下先告退了。”   乾虹青一抬手,阻止翟雨时离开:“今日入黑时分,浪翻云和凌战天两人密谈的事,你知不知道?”   翟雨时面容不改,淡淡应道:“两人份属至交,明天凌战天外调他方,叙在一起说说离情别话,平常事吧。”   乾虹青暗骂一声。翟雨时所代表的新派势力,和凌战天所代表的旧派势力,对立的情况,于今尤烈,斗争无日无之。所以今晚浪、凌两人的聚首,若给凌战天把中立超然的浪翻云争取过去,翟雨时即使有上官鹰撑腰,仍难避免全盘覆没、落败身死的局面。所以乾虹青不信翟雨时不比她紧张浪、凌两人见面之事。   翟雨时这刻偏要装作若无其事,不问可知是待乾虹青笨人出手。   乾虹青心内冷笑,谁是笨人,可要到最后方知。一边应道:“翟先生所言有理,如此我不阻先生休息了。”   翟雨时哦的一声,显然料不道这一向仇视凌战天等旧人的帮主夫人如此反应,颇有一点失望。遂告罪一声,自行离去。   乾虹青心中好笑,往议事厅走去。   议事厅大门关闭,门前站了两名身穿蓝衣的侍卫,他们胸前绣有一条张牙舞爪、似蛟似龙的怪兽,正是怒蛟帮的标志。   两名近卫一见帮主夫人驾到,连忙躬身施礼。   乾虹青影响力大,他们怎敢掉以轻心。   乾虹青阻止了两人通传后,推门便入。   议事厅中放了一张长十二尺阔五尺的大木台,四边墙壁都是书架书柜,放满卷宗文件,是怒蛟帮所有人事、交收、买卖、契约的档案。   一个容貌俊伟的年轻男子,正坐在台前工作,他台前分左右放了两堆有如小山般高的文件,看来已完成了大量批阅,但剩下的,还是不少。   听到有人推门入来,男子不悦的抬起头来,显然不喜欢有人不经请示贸然闯入,打断他的专注。   乾虹青迎着他的眼光,露出个体贴温柔的笑容。   年轻男子一见是乾虹青,眼光一亮,不悦神色一扫而空。   乾虹青走到他身后,贴着椅背望向他台上的文件。乾罗曾吩咐她要尽量了解怒蛟帮各方面的财军布置和操作程序,所以她从不放过这些机会。   一面看,一对纤纤玉手放在年轻男子疲倦的双肩上,缓缓按摩。   她的技巧甚高。   年轻男子停止了工作,闭上双目,面露松弛舒适的神情。   乾虹青以近似耳语的轻柔声音道:“鹰,为什么每日都工作到这么晚,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体。”语带嗔怨。   乾虹青娇美动听的声音传入耳内,使上官鹰心内充满柔情。他的头刚好枕在乾虹青那柔软而带有弹性的高耸胸脯上,想起她昨夜那火热的身体,一切是那样实在,一种幸福满足的感觉,流遍全身。   乾虹青不待他答话,续道:“我很为你担心,这样夜以继日苦苦工作,全为了本帮全体的利益,那些人不知感恩图报,还暗中图谋不轨,真是岂有此理。”   她说到最后有点咬牙切齿,像是为上官鹰忿忿不平。其实这便是她高明的地方,每一件事都丝毫不牵涉到本身的爱憎,每一件事都是仿如从大局出发,为上官鹰处处设想。正是一个帮主夫人恰如其分的态度。   上官鹰露出一丝笑容,若无其事地道:“刚才雨时来通知我,浪翻云和凌战天在观远楼上,谈了一段时间。我已经告诉了他不用担心。”   乾虹青心中冷笑。这翟雨时刚才装作对浪、凌两人相见的事,毫不介怀,其实恰恰相反。在这件事上她和翟雨时目标相同,当然不会蠢得和他抬杠,扯他后腿。   乾虹青轻叹道:“你这人心胸太阔,过于为人着想,所以事事都不计较,可是人心险诈,昨日忠于你的人,今天未必如是,你不要总是令我担心啊。”   娇妻体贴入怀,上官鹰感激万分,道:“虹青你真傻,难道连我的性格为人也不知吗?昨天向凌战天发出要他外调的命令,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造反,一是遵命外调。若是前者,一切都会在秘密下进行,像这样公然找上浪翻云,只代表两人还未建立起默契协定,不足成事。不用杯弓蛇影了。”   乾虹青娇哼一声,高耸的臀部被上官鹰反手打了一记。   乾虹青嗔道:“帮主大人,小心有失体统。”   上官鹰笑道:“帮主大人见到帮主夫人,还要什么体统。”   跟着轮到他一声呼叫,乾虹青的玉手按住他背上穴道,非常舒适。   上官鹰面容一整道:“帮内大小各事没有一件能瞒得过我,什么风吹草动,我是第一个知道。”   乾虹青道:“我也知道你这帮主有通天法眼,精明厉害。听说这次浪、凌两人相见时,周围满布凌战天方面的人,禁止我方的人接近,这就有点太过不放你在眼内了。”   上官鹰怒哼一声道:“凌战天打由我少时开始,从没有看得起我,怎会把我放在眼内,现今公然在帮内建立另一个势力,与我对抗,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眼光灼灼,露出狠辣的神色。   在他心中,浪、凌两人,一个看不起他,一个毫不理他,使他非常不满。   到此乾虹青大为满意,她触起上官鹰对凌战天的仇恨,大大有利于她针对凌战天而定下的毒计。她见好就收,不再说及这方面的问题,转而道:“爹还有三日便来了,爹最疼爱我,尽管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到时将我们乾家绝学倾囊向你传授,你身兼上官和乾两家之长,再多个凌战天,也不碍事了。”   上官鹰面上露出向往神色道:“虹青,你这样为我,我也不知道如何感激你,凌战天外调后便不碍事,因为帮规所限,他心肝宝贝的妻儿,一定要留在怒蛟岛,这等于人质在手,他是有翼难飞。浪翻云两年前无可否认是绝世奇才,但两年后的今天,只是一个手颤脚抖的醉猫吧。唯一担心的,只有赤尊信那凶魔,此人博通天下武术、精擅各类兵器,即使奇兵异刃,到了他手上,便像是苦练多年的成名兵器那样运用自如。兼之手下七大煞神,凶名卓着,实在不好对付。故能与你父亲在黑道上平起平坐,对他我们绝对不能疏忽。”   乾虹青心下同意上官鹰的说法。浪翻云这样壮志消沉,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武技减弱,不在话下。不过余威犹在,但亦如那日落西山的太阳,余时无多。可是她的义父乾罗却绝不是这样想。三个月前她装作回乾罗山城请乾罗出手助阵时,乾罗曾训示各人说:在被誉为黑榜十大高手里,只有三个人他放在心上。   第一个就是尊信门门主赤尊信,这人扬名江湖三十年,所向无敌,败在他手下的高手,不计其数。被誉为古往今来最能博通天下武技的天才。   当时有人问乾罗,为什么无论怎样形式的武器──刀、枪、剑、戟、斧……以至长鞭软索、飞轮旋陀,到了他手上,运用起来都纯熟自如,便如苦练了多年一样?这个与赤尊信并列黑榜十大高手的乾罗正容答道:“这好比是写画大师和技匠的分别,技匠只工一艺,但大师意到笔到,天下景物,千变万化,无一不可入画,只要一经他的妙手,佳作豁然有若天成。赤尊信亦复如是,他在武学上,贯通天下武技的精华,把握了事物的‘物理’,任何兵器到了他手中,都能发挥得淋漓尽致。所以难怪他三十年来,虽然仇家满天下,仍能屹立不倒。”   众人听了乾罗的分析,无不叹服。   乾罗续道:“第二个不可轻视的高手便是‘左手刀’封寒,有很多人以为他曾败于‘覆雨剑’浪翻云剑下,应该在十大高手中除名。其实是大错特错。首先,他和浪翻云是十大高手中唯一有机会互相较量的一对,这等高手对垒的经验,最是宝贵难得。武功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已不是纯靠苦练而能进步,更重要的是思想和精神上的突破,能和程度相近的人作生死较量,便提供了舍此之外,再无他法的办法,对于使他们更上一层楼,有绝大的推动性和裨益,这是不可不知。其次,封寒这个人眼力高明,否则也不可能在浪翻云施展最凌厉的杀着前,抽身退走,成为至今以来,唯一可在覆雨剑下全身而退的人。”   当时有人问到,封、浪两人决战时,乾罗本人并不在场,如何可以知道封寒是在浪翻云施展杀着前退走,而不是在施展中或施展后退走?乾虹青还记得乾罗当日傲然道:“天地间自有其不可更改的物性和数理,阳极阴生,阴极阳生,每逢至凌厉的杀着展出前,必有最松懈的一丝空隙,这是在覆雨剑下唯一逃脱的机会,当然,能察觉出这丝空隙的人,天下只有寥寥数人,所以我说尽管封寒名义上是败了,只是他选择了退走罢了。当然这显示出他在浪翻云的强大攻势下,失去了争胜的信心。这些年来他以浪翻云为目标,潜心刀道,当他卷土重来时,必然大有看头。”   乾虹青插嘴道:“我知道第三个人是浪翻云,但是他近年悲痛亡妻,无心武事,功夫必然倒退,反之封寒矢志雪耻,精进励行,当时两人差距已然不大,现今一退一进,胜负之数,不问可知。”乾罗大摇其头,答道:“虹青你这样说是大错特错,浪翻云的武学已经达到由剑入道的境界,人在剑在,就是因为他能极于情,所以能极于剑,这种境界,微妙难言。对付浪翻云,有两个途径,一是借封寒的刀;一是施以防不胜防的暗杀手段,非到不得已,我也不想正面和他对敌。”   当时对乾罗品评浪翻云的话,乾虹青颇不以为然,但是她一向信服乾罗,知他见解精辟超卓,所以依然照他吩咐去做。   一切都安排妥贴。   上官鹰的说话声继续传入耳内,把乾虹青从回忆中惊醒过来,只听上官鹰说道:“其实不应该劳动他老人家,这样万水千山地到来。”   乾虹青连忙大发骄嗔,道:“你再要这样说,我就不理你了。你是他的女婿,他怎能不亲自前来。”   上官鹰慌忙赔罪,这样体贴入微的妻子,往哪里找。   乾虹青暗暗窃笑,有时连她对自己的真正身份都有真伪难辨的感觉,她的演出实在太投入、太精彩了。   这一切都为了乾罗。   想起他便要到来,全身兴奋莫名。 第三章 月夜奸情   八月十二日晚。   戌时。   凌战天走后第二日。   乾罗抵达怒蛟帮前一日。   浪翻云并没有喝酒。   这是他的家。   一所隐在怒蛟岛南一个小山谷内的石屋。这是岛上最僻静的地方,一里内再无其他人家。兼且石屋藏在山谷的尽头,屋前小桥流水,非常幽雅。   万里入无径,千峰掩一篱。   屋前的小窗,因为山势颇高,恰好看到一小截洞庭湖的湖水。   洞庭湖潮水涨退的声音,隐隐可闻。   浪翻云心中正在重复凌战天说的“生于洞庭,死于洞庭”。   惜惜也是死于洞庭。   在一个月圆的晚上。   在惜惜的要求下,浪翻云抱着临危垂死的爱妻,踏上一艘系在湖边的小艇,直放往湖心。   小艇随着水流漂动。   在明月的照射下,惜惜苍白的脸散发着一种超乎世俗的光芒。   直到她死去,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说话已是多余的事。   死在洞庭。   自从第一天遇到这兰心慧质的美女,浪翻云只觉得他不配。   在另一个早上,两人坐在小溪边,把双脚浸在冰凉澈骨的溪水里。   一切是那样美好。   浪翻云忍不住问道:“惜惜,你为什么要对我这莽夫这样好?”   惜惜转过她的俏脸来,她的肌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眼中带着笑意,温暖的纤手,轻轻抚摸着浪翻云粗犷的脸庞,无尽的怜爱,轻轻地道:“其他的人那样蠢,怎知你才是这世上最美丽的人。”   就是那一句话,令浪翻云觉得不负此生。   他决定全心全意,将自己献给惜惜。无论是她生前,或是死后。   所有的人都认为浪翻云因纪惜惜的死亡,以致消极颓唐。浪翻云却觉得自己是更积极地去爱、去享受生命。   便像眼前的小屋、远方和他血肉相连的洞庭湖、天上夜空中的明月和孤独。   只有在孤独里,它才能感受到心怀内那无边际的世界,感受到一般人忽略的事物。   往日快剑江湖,长街奔马。   今日明月清风,高山流水。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不如往凌战天妻儿处一行。他这人极重信义,答应了的事,一定要做妥。坐言起行,取过长剑,走出屋外。   树木清新的气味,传入鼻内,鸟鸣蝉唱,奏着自然的乐曲,杂着流水的淙淙响声,浪翻云费很大的努力,才把取消此行的强烈欲望压制下来。   在这清幽隐蔽的环境里,他无法联想到外边人世间的争权夺利、阴谋诡计。   他缓缓从小路走出山谷,这是他的禁地,除有限几人外,其他人都不准进入。   一边走,一边欣赏从月夜的丛林内传来的每一个声响。   惜惜似乎是一生下来便懂得享受这些上天赐给的恩物,自己却要努力去学习。不过这两年来大有进步,惜惜一定非常高兴。   浪翻云离开了山谷。   不到半个时辰,浪翻云走在沿湖的大街上。这已是上床睡觉时刻,大多数人都躲在温暖的家内。   浪翻云孤单一人。   在他身边走过的人,都认得这大名鼎鼎的怒蛟帮第一高手。他们似乎表面上毫无异样,心中都是惋惜浪翻云的自我消沉。   浪翻云习惯了他们的眼光。   帮众的房舍集中在怒蛟岛的南部和中部,凌战天的大宅在岛的东南处,这里的宅舍较具规模,属于统领级以上人物的居室。   浪翻云不想遇到熟人,拣了条山路捷径,绕个圈子,越过一座小山前往凌战天的私宅。走了不过半个时辰,山下里许远处出现了一点点灯火,目的地在望。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风声自背后传来。   浪翻云心念一动,身体如鬼魅般飘往一旁,在丛林一闪而没。   背后的夜行人刚好掠过。   夜行人身形虽快,岂能逃过这名列黑道十大高手之一的浪翻云的眼睛。   这人是凌战天的手下,与庞过之同被他倚之为左右手之一的曾述予。   浪翻云本打算无论何人经过,避过就算,不再理会。这时却不得不改变主意。   首先这人是凌战天的亲密手下。但浪翻云一向对这人没有好感,觉得他有点过于聪明,风流自赏,人也有点浮华。其次是他这时面上有点鬼祟的神情,双眼闪烁不定,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曾述予在十年前原来是凌战天的情敌,同时恋上凌战天现在的妻子楚素秋,结果当然是败在上司凌战天的手下。这都属陈年旧事了。   可是这时刚好凌战天不在,曾述予又是这样鬼鬼祟祟,防人之心不可无,浪翻云决定全力追蹑,若他真是对楚素秋图谋不轨,浪翻云也可施以援手。   他如大鸟翔空,在月夜下闪电追去。   曾述予心情兴奋,想到又可和佳人相会,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活跃。   生命是如此的有意义。   兴奋归兴奋,他一边展开身形,仍是非常小心。他是老江湖,专拣些容易避开跟踪的路线,速度忽快忽慢,他自信帮内能跟踪他而又不会被他发觉的,不会超过两个人。一个便是凌战天,已离此不在。另一个便是那变成废物的浪翻云,也可以不理。只要再过几天,他便可以大摇大摆的和佳人双宿双栖,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曾述予心想我怎会是屈居人下之人,凌战天何德何能,岂能永远骑在我头上。上官鹰那小子寸功未立,却贵为一帮之主,见到他还要礼数十足,想起便要生气。   他身形电闪,很快离开了山路,忽地跃入一树林内,忽又从侧边闪出,扑如一个庄院内,不一刻又从庄院跃出,从庄院旁一条窄巷,疾奔而去。任何人若以为他的目的是那个庄院,必然失了目标。   最后来到一所四周围有丈许高石墙的小平房前,平房虽小,院落颇为宽敞。   他并不立即跃过高墙,躲在墙角暗影里,口中装作鸟叫,连鸣三下。   屋内灯光一闪即灭。   曾述予毫不犹豫,跃过高墙,一闪身,从窗户穿进屋内,动作极快,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   他才扑入房里,一团火辣辣的温香软玉,小鸟投怀般撞进他怀内,响起一阵衣衫和肉体摩擦的声音。   黑漆的房子里,春情如火。   女子抵死缠绵下的娇呼,男子的喘息,虽在蓄意压制下,仍然瞒不过窗外三丈处矮树丛后浪翻云比一般人更灵敏的双耳。   他几乎想立即离去,若女方竟是凌战天的妻子楚素秋,他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就在他刚要离去的时候,室内传来轻微的语声。   浪翻云立时打消离开的念头。   发话的是女子。   他知道这时他们仍未完事,女子分神说话,大不简单。   他把听觉的接收能力,发挥至尽,房内传来的声音虽细若柔丝,仍给他收在耳里,听个丝毫不漏。   女子略带嘶哑的声音,杂在男子喘息声中道:“那件事有没有什么临时改变?”又一阵喘息和娇啼,女子催道:“说呀!”   曾述予带点无奈的语气道:“有什么事是你料不到的,到起程的前一刻,凌战天忽然通知我们,他要将往营田的路线改变……”忽地中断。   “呀!”一声,女子的娇呼传来,这是欲罢不能的时刻。   窗外的浪翻云冷汗直冒,他听出正有一个阴谋诡计,针对自己的生死之交凌战天在进行着。   他并不在这时贸然出手,让他们自己说出来,才最是妥当。   室内最原始的动作在进行着,好一会,才回复风平浪静。   女子柔媚地道:“你有没有依他们的计划进行?”她对先前的问题,一直锲而不舍。   男子有气无力地说:“我怎敢不依,幸好我是负责不断将帮内消息汇报给他的人,否则凌战天那奸鬼怕连我也会瞒过,所以一知道路线的改变,我便画下两份路线表,一份依你之言,以飞鸽传书寄给了封寒,另一份在我这处。”   女子一阵娇笑,非常得意,像是自言自语地道:“封寒和浪翻云、凌战天两人仇深似海。一知凌战天落单上路,如此良机,岂会放过,凌战天呀凌战天,今番教你死无葬身之地!”语气一转道:“你干得好,我有样东西送你。”   男子还来不及答话,忽地一声惨嘶,颤声道:“你干什么?”   女子娇媚不减道:“爱你呀!所以送你归西。”   男子气若柔丝的声音道:“我明白了,你是利用我。”带着无限的后悔。   女子的声音转为冰冷道:“若非利用你,曾述予你何德何能,可以任意享用我的身体?”   男子喉咙间一阵乱响,跟着声息全无,似乎断了气。   女子徐徐站起,赤裸的身子,刚好暴露在月色下,全身流动着闪闪的光采,非常诱人。   这时,一个平淡的声音在窗外响起道:“你的身体有何价值?”   女子全身一震。她的反应也是极快,一闪身从窗中穿出,跃入院内,手中握着一长一短两柄利剑。   剑尖蓝汪汪的光芒闪灭,淬了剧毒。   衬起她娇人的美好身段,高耸浑圆的双峰,不堪一掬又充满弹性的纤腰,修长的双腿,一身赛胜冰雪的嫩白肌肤,确是迷人至极。   一个高大的身形立在树丛旁,双目有如黑夜里两粒宝石,灼灼地照射着她。   一见来者是谁,女子几乎失声惊呼。   浪翻云神情落寞,淡淡道:“你叫吧,让大家看看堂堂帮主夫人的赤裸形象。”   乾虹青一阵娇笑,妩媚之至,一点没有因为一丝不挂有分毫尴尬。媚声道:“能令对这世界毫无兴趣的浪大侠产生兴趣,小女子不胜荣幸。”她的话语带双关,甚是诱人。   可惜这一套用在浪翻云身上毫无作用,他沉声道:“也好,人赤裸裸来,赤裸裸去,让我送你上路吧。”   乾虹青哎唷一声,装作惊恐的样子道:“浪大侠还请三思,曾述予这等小人物死不足惜,若帮主夫人赤裸死去,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即使浪大侠也招架不住。”   浪翻云哂道:“哪管得这么……”   他话还未完,满天蓝芒,从乾虹青双手暴射过来。这女人既机智又狠辣,一看事无善了,立即出其不意,骤施杀手,希望趁覆雨剑出手前,一击成功。   乾虹青柳腰摆动,两丈的距离瞬眼间掠过。   一长一短两把利刃,化做两道蓝芒,一左一右攻向浪翻云。她竭尽全力,务求一举毙敌。   蓝芒闪电般向浪翻云推去,这一下杀着,纯粹利用对方不敢触摸淬有剧毒的剑尖,故必须先避过锋锐,如此一来,便会落到她的计算中。她跟着的杀着正是完全针对敌人退避而设,即使对方较自己高明,猝不及防下,往往阴沟里翻船。这些绝活是乾罗亲授,利用种种因素,例如男性对美丽女人的轻视等等,为乾虹青制造最有利的条件,厉害非常。   浪翻云卓立不动,名震天下的覆雨剑仍挂在腰上。一对修长细滑的手,像魔术般弹上半空,掌指收聚成刀,刺削劈挡间,每一下都敲在乾虹青疯狂刺来大小双剑的剑背上。   乾虹青赤裸的胴体,倏进倏退,刹那间刺出了七十多剑。   无论她的剑从任何角度,水银泻地式地攻去,浪翻云总能恰到好处地化解她的攻势。她开始绕着他疾转,一时跃高,一时伏低,双剑的攻势没有一刻停止,暴风雨般刺向浪翻云。   这景象极为怪异,一个高大粗犷的男子,被一个千娇百媚的赤裸美女从四面疯狂攻击。   乾虹青刺出第一百一十二剑,浪翻云一声闷喝,覆雨剑终于出鞘。   乾虹青耳内尽是碎成千千万万的鸣声,她不知浪翻云如何拔剑,只看见浪翻云双眼射出从未曾有的精电,手上寒芒大盛。   乾虹青怒叱一声,展开浑身解数,长短双剑回抱胸前,洒出一片光影,护着要害。   身形暴退,却迟了一步。   浪翻云手上的光芒化做点点毫光,像一张网般迎头向乾虹青罩来。   浪翻云手上的光点一头撞上乾虹青的护身剑网,乾虹青纤手连震,在眨眼之间,她手中双剑最少被刺中了近十下,沉厚的力量,从剑身传向乾虹青的手,有如触电,全身麻木。   跟着双腕几乎同时一痛,那速度使乾虹青要怀疑覆雨剑是两柄而不是传说中的一柄。   乾虹青双剑一齐坠落在地上,发出叮当的声音。她蓦然后退,刚好撞在平房的墙上,旁边便是窗户。   长剑发出一波又一波的剑气,直迫靠墙而立的赤裸美女。   乾虹青心中叹道:乾罗的话果然对到极点,这人剑法之高,实在进入宗匠的境界,非是一般凡俗的武功可比。   因能极于情。   故能极于剑。   乾虹青的头贴靠墙上,把酥胸高高挺起,诱人非常,这是她目下唯一的本钱。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四周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浪翻云一皱眉头,听出大批高手在接近。   不一会墙上露出一个个的身形,如临大敌,强弓硬箭,全部瞄向高墙下的浪翻云。   在重重包围下,高墙内一个是卓越不群的怒蛟帮第一高手,一个是千娇百媚一丝不挂的帮主夫人,即使传将出去,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乾虹青心下大定,事情颇有转机,尽管解释困难,总好过当场身死。何况乾罗一到,天塌下来也有他挡着。当下连忙使自己站的更是玲珑浮凸起来,给这么多人浏览自己骄人的胴体,总是难得的。   有些人试图跃下高墙。   浪翻云一声喝道:“停!”平地焦雷,登时镇慑着要跃入院中的各人。   另一个声音道:“各人保持原位。”   一时成为僵持的局面。   上官鹰在浪翻云左方的高墙出现,旁边是他的得力助手翟雨时。   四周围着的怒蛟帮精锐,全是新帮主的亲信。均在跃跃欲试,想把这个他们一向看不起、空负盛名的覆雨剑毙于手下。他们的眼光亦不时巡弋在这美丽的帮主夫人身上,她真是少见的妖媚尤物。   上官鹰道:“浪大叔,大家都是自己人,放下刀剑,一切也可商谈。”他的声音仍能保持镇定平和,非常难得。   火把在四周燃起,把庭院照的明如白昼,乾虹青更是纤毫毕现。   浪翻云面无表情,在这迫不得已的情势下,昔日一代豪雄的情怀活跃起来。这时形势复杂异常,一个应付不好,便是浴血苦战之局。尤其表面上看来,终是自己持剑迫着赤裸的帮主夫人。   浪翻云沉着地道:“我可以立即说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吗?”   上官鹰旁边的翟雨时道:“当然可以,但浪首座必须先放下手中利刃,让帮主夫人回到帮主身边,否则夫人在你威迫下赤身露体,成何体统。”   浪翻云冷笑一声。   翟雨时确是厉害。不理是非黑白,先趁这个机会扳倒浪翻云。浪翻云一塌台,旧有势力自然烟消云散,他们这个系统的人,便可全面出掌大局。最好浪翻云一剑刺翻乾虹青,再由他们乱箭射毙浪翻云,那就一了百了。至于如何应付乾罗,那是后事。这些初生之犊,并不认为这世界有他们做不到的事。   浪翻云一边催迫剑气,使乾虹青不能开口说话,以免形势更为复杂,节外生枝,一边喝道:“上官帮主,我只和你一个人对话,请你要其他人闭口。”   上官鹰迟疑了片刻,道:“浪大叔,我知你丧妻的心情,如果你放下利剑,我保证不会重罚。”   浪翻云不怒反笑,到此他才对上官鹰真正死心。上官鹰现在认为他浪翻云是失心疯,正是要保留自己帮主的颜面;亦是乘机把自己从怒蛟帮剔除,以免阻碍他的发展。   他现在绝对不会给自己解说的机会,这个冤屈,是要他硬吞下去了。   他要做到两件事,首先就是取得那张由曾述予绘下凌战天往营田的路线图,其次就是要脱出重围,登上凌战天留下的快艇,前往救援将被封寒袭击的凌战天。   右边一声暴喝传来道:“浪翻云,我怒蛟帮为你羞耻,只懂威迫弱女,你再不弃械投降,我教你死无全尸。”   浪翻云凭声音认得这是上官鹰手下勇将“快刀”戚长征,这人号称怒蛟帮后起之辈中第一高手,手底下颇有两下子。   四周传来嘲笑怒骂的声音,这些人从没有见过浪翻云的厉害,对他鄙视之极。   上官鹰一言不发。   四周传来弓弦拉紧的声音。   气氛沉凝。   一触即发。   浪翻云心下一叹,自己剑势一展,不知要有多少人血染当场。   贴墙而立的乾虹青虽不能言语,却迫出两行泪水,流下面颊,真是使人我见犹怜。   众人更为此义愤填膺,连小小的怀疑也置于脑后。   翟雨时的声音响起道:“现在我从一数到十,如果浪翻云你再不弃剑受缚,莫怪我们无情。”他的语气变得毫不客气,直呼浪翻云不讳。   浪翻云距离乾虹青只有丈许,在墙上虎视眈眈的敌人由两丈到四丈不等,但出于对浪翻云的轻视,连上官鹰在内也认为可以在浪翻云伤害乾虹青前,以长箭把他阻截下来,再加围剿。   “一!”“二!”翟雨时开始计数。   全场百多名好手,蓄势待发。   啸声由浪翻云口中响起。   初时细不可闻,刹那间便响彻全场,盖过计“数”的音,连翟雨时下令放箭的声音,也遮盖了过去,一时间人人有点仿徨失措。   浪翻云开始动作。   他手中的“覆雨剑”倏地不见,变作一团寒光,寒光再爆射开来,形成一点点闪烁的芒点,似欲向四方八面标射开去。浪翻云的身形消失在庭院内的满空寒芒里。   怒喝声纷纷自四方传来,劲箭盲目射向光芒的中心。浪翻云借着剑身反映火光,扰乱了他们的视觉,非常高明。   只有寥寥数人,仍可察觉到浪翻云在剑光护体下,闪电般掠向赤裸的乾虹青。   翟雨时和上官鹰从浪翻云的左边墙头扑落。   被誉为后起之辈中第一高手的戚长征从右边墙头扑下。   一剑、一刀、一矛,以迅雷闪电的速度,疾向浪翻云攻去。   他们还未扑落院中,浪翻云的长剑已在乾虹青身上轻点了七下,封闭的她的穴道,同时一连串叮当声响,射来的长箭跌满一地。   戚长征人还在半空中,忽感有异,一道长虹,从浪翻云脚下处射来,他的反应也是一等一的快,立如闪电劈出,一触长虹便运力一绞,立时虎口一阵剧镇,大刀几乎脱手。他也险被击中,一个倒翻,借势坠地。那道长虹适才给他绞上半空,这时才当的一声掉在地上,原来是乾虹青长短剑中的长剑。   戚长征暗吸一口凉气,浪翻云确有惊人绝艺,尤其对环境的利用,诡变百出,智勇兼备,自己这群初生之犊,实在难望其项背。   翟雨时便没有他这样幸运,刚才浪翻云身形一动时,顺势分以左右脚踢起地上早先击落乾虹青的长短剑,长剑飞射向戚长征,短剑赠与翟雨时,他恨他们是非不分,只图谋私利,所以含怒出手,毫不留情。   翟雨时身在半空,眼前寒光一现,一道飞芒破空而至,事出意外,他还未来得及挥剑,短剑只离胸前尺许,他甚至感到短剑的锋锐,透体而来,大叫我命休矣。   也是他命不该绝,恰好上官鹰和他一齐扑落。   上官家传武功,非同小可,长矛一动,硬是将短剑挑开半尺,但也划过翟雨时的左肩。他惨叫一声,向后倒跌开去。上官鹰长矛一碰上短剑,亦全身一震,倒翻坠地。   他全力一挑,竟不能挑飞短剑,浪翻云一脚之威,令他满额冒出冷汗。   后起一辈三大高手的攻势,刹那间全部冰消瓦解。   这时浪翻云挟起乾虹青,穿窗跃入屋里。   上官鹰和戚长征两人站在屋前,一矛一刀,如临大敌。   翟雨时肩被短剑划伤,坐倒地上。他也算英雄了得,右手翻出匕首,将已发麻的伤口用力一剁,硬生生剜出一大块肉,又忍痛封穴,以免毒素攻入心脏。   一时天地无声。   只有火把烧得匹啪作响。   上官鹰临危不乱,一举手,阻止各人跃下墙头,保持合围的形势。现在唯一之计,就是以众凌寡,以逸待劳。 第四章 飞龙在天   怒蛟帮新进好手和浪翻云接触后,才知悉浪翻云厉害到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屋内传出浪翻云的声音道:“上官帮主,这是我最后一次要求,你肯不肯听我公开解说今晚的个中因由?”   上官鹰毫不犹豫答道:“我令出如山,你若再不弃械投降,我将治你以叛帮的大罪,凡我帮众,都可将你格杀勿论。”他也是势成骑虎。   浪翻云的声音从屋内传出道:“帮主呀帮主,你有子如此,恕我浪翻云无从选择了。”   人人都知道他叫的帮主是上一任帮主上官飞。   上官鹰铁青着脸,他动了真怒,决定不惜任何代价,要把浪翻云留下来。   翟雨时勉强站起身。他胜在底子够厚,兼有时间立即封闭穴道,阻止剑毒蔓延,所以一轮行功后,毒素已迫出了大半。增援的人手不断赶来,心下稍安。这些日以来他为了应付尊信门的突袭,加强了人手防卫和应变,想不到却是用来应付这样的场面。   超过三百精锐,把小屋团团围着,空出了小屋和高墙间一大片空地,以这样的人手实力,即使以浪翻云的厉害身手,也是插翅难飞。   在翟雨时的指挥下,五十多个武功较高的好手,纷纷扑入院中,占取有利的位置,静待血战的来临。   火光掩映,杀气腾腾。   哗啦一声。   一个人从窗中平飞而出,直向院落中扑来。   这立刻牵动了全场的目光和动作。   蓄势待发的刀矛剑斧,满场寒光,一齐向这人攻去。   两柄剑,一把斧,与上官鹰的长矛,戚长征著名的刀,不分先后同时刺入这人的身体内,各人同时一怔,这怎么可能?突变再起。   哗啦另一声巨响,浪翻云一手挟着赤条条的帮主夫人,另一手舞动名震天下的覆雨剑,撞破了屋顶,直冲空中,带起了一天的碎石瓦片。   当众人还来不及思索这是怎么一回事,天空中爆出千百光点,跟着无数碎石瓦片向四方激射,布满四方墙头的好手纷纷被击中,跌落墙下,火把纷纷熄灭,场面纷乱。   原来浪翻云利用凌空的一刹那,把覆雨剑展至极限,以剑尖刺挑碎瓦碎石,射向四周的敌人。   火把熄的熄、灭的灭,其余的也因为主人左摇右摆,闪灭不定。   整个院落难以见物。   即使以上官鹰、戚长征的眼力,亦难以判断快如鬼魅的浪翻云的行踪去迹。   当火把重燃时,浪翻云失去踪影。   浪翻云着着领先,令人大感气馁。   他们这时才看到早先从窗中跃出的人,竟是凌战天手下大将曾述予,衣衫不整,面目灰黑,早已中毒多时。   上官鹰面色煞白,沉声道:“不论生死,一定要把浪翻云找到。”   远方隐隐传来喧叫打斗的声音,西北方里许处火把的火焰熊熊,照亮了半边天。街道上不断有武装的卫士策骑飞驰,形势紧张。   楚素秋搂着儿子令儿,惊得心绪不宁。丈夫凌战天去后第二日,帮中便一片混乱,不知是否尊信门大举来犯,但细想又不像,外来的攻袭没有理由一开始便发生在这深入内陆的住屋区。   忐忑不安。   其实自从知道凌战天外调开始,她没有一晚能安睡。   她的长剑被她拿了出来。自嫁与凌战天后,她愈来愈少练剑,生了令儿后,几乎连碰也没碰过。凌战天一走,一种缺乏安全的感觉,才使她又把束之高阁的剑拿了出来。   窗户倏地打开。   一个人一闪而入,卓立厅中。   楚素秋一声娇呼,一手搂着儿子,另一手提起长剑,反应相当不错。   那人平静地说:“素秋,不用怕,是我浪翻云。”   楚素秋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她最信任两个人,一个是丈夫,另一个人便是浪翻云,在这非常时刻见到他,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了。   浪翻云望楚素秋秀美的面庞,见到她眼中射出勇敢无畏的光芒,心中暗赞了一声,道:“我没有解释的时间,你随我来,我们要立即逃离怒蛟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来!将令儿交给我。”   楚素秋表现了果断的性格,一言不发,将令儿交给浪翻云。   浪翻云一把挟起令儿,同时问道:“令儿,你怕不怕?”   令儿才只六岁,天真的道:“娘常说你是天下第一高手,我怎会怕。”   浪翻云一愕,望向楚素秋。   她面红过耳,很不好意思。   浪翻云若有所悟,但时间分秒必争,不容他多想。低喝一声:“跟着我!”便由窗户窜出。   浪翻云伏高窜低,穿房过舍,直向岛南观潮石处奔去。   这下可苦了楚素秋,她当年虽以轻功最出色见称,可是这些年来早已丢疏,浪翻云虽然迁就,也追得她心跳力竭,不过,凭着坚强的性格,她咬着牙根,苦苦支撑,紧跟着浪翻云,向南扑去。   浪翻云回首望向楚素秋,灼灼目光洞悉了楚素秋的实况。当年这美丽的女孩子,令他们这群年轻人神魂颠倒,浪翻云也是其中一个,最后楚素秋拣上英俊的凌战天,令浪翻云也失望了好一会。   浪翻云微微一笑,心想自己究竟怎么了,居然想起这些陈年旧事。   月夜下楚素秋见到浪翻云回过头来,不知想到什么居然微笑起来,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在他棕黑的脸上分外悦目。   浪翻云道:“前面敌人重重关锁,这翟雨时果然是长于布置的人才,一遇紧急事故,便显出强大的应变能力,大大不利于我们逃走。我必须要以最快速的身法,抓着小许空隙,乘机窜逃。所以要你伏在我背上,以使我能够全力展开身法。”   楚素秋看着他坚定的面容,绝对没有半点的犹豫,这正是浪翻云一向的行事作风。   她一言不发下,顺从地伏在他背上,双手紧缠上他宽阔强壮的颈背。   两人一时默然无语,浪翻云感到楚素秋动人的肉体毫无阻隔地紧贴自己背上,连忙用意志控制自己的思想,转移到敌方的布置上。   这时他们离开南岸的观潮石才不过两里许,但也是以这段路封锁得最是严密。因为怒蛟帮所有设施都是针对敌人从海上攻来,故在沿岸一带置有重兵,愈近岸边的地方,愈难安然闯过。   楚素秋伏在浪翻云雄伟的背上,心中生出一种安全的感觉。他的身体微弓,蓄势待发,果然一声“小心了”,便像伏在一只腾空起飞的大鸟背上,两耳虎虎生风,忽高忽低,忽停忽行,速度比之刚才快了不知多少倍,使她益信浪翻云是无法可施下,才要自己伏在他背上的。   浪翻云停了下来。   远处传来狗吠的声音。   楚素秋知道出了问题。   浪翻云把头略略仰后,嘴巴刚好凑在楚素秋的耳边道:“前面是观潮石,只要你在石上现身,自然有快艇来接应,如果我估计没错,快艇正在恭候我们。你一下艇,将会被带到安全处所。”   楚素秋听出他语气并不打算和她与令儿一齐逃走,双手下意识一紧,把浪翻云搂个结实,悄声急道:“大哥不和我们一齐走吗?”   听到她娇呼大哥,心下一软,又迅速坚强地说:“敌人在前面有重兵,又有巡岛恶犬,即使我们能登上快艇,亦难逃过他们巡艇的追截,所以我目下要现身引开敌人。当你听到我啸声,立即直奔往观潮石处,切记!”   楚素秋知道这不是纠缠不清的时刻。   她对这大哥素来信服,尤在丈夫凌战天之上。   终于咬牙点了点头。   浪翻云欣赏地笑了笑,淡淡道:“记着,我是覆雨剑浪翻云,何况我还有一张王牌在手。”脑中浮现出乾虹青玲珑浮凸的赤裸身体,但同时间背部感到楚素秋柔软的胸脯,正紧压背上。   楚素秋心中欢喜,这大哥终于回复当年豪气。这时浪翻云侧身把她卸下背来。   楚素秋一阵空虚,无论如何,在漫长的人生路上,她和这个一向尊崇的大哥,有一段最亲密的接触。   浪翻云一声珍重,身形消失在黑夜里。   不一刻一声长啸在东北方响起,外面立时一阵纷乱,狗吠声逐渐远去。   楚素秋再不迟疑,一把抱起令儿,往观潮石奔去。   为了防御敌人从水路攻来,怒蛟帮除了在山势高处设立了望站,又以快艇穿梭巡湖,在沿岸重要的战略据点建有了望楼,俯视着沿岸一带水域的情形。   这次变自内来,故此布置都掉转枪头,反过来监视岛内活动,防止浪翻云逸走。了望楼上最少有四至五人在站岗;了望楼下燃起了十多盏风灯。一队为数三十多人的怒蛟帮众,手持各式各样的利器,牵着两只巨犬,扼守着通往南岸观潮石的信道,如临大敌。   时间紧迫,他必须立时行动。   浪翻云借着房舍的掩护,迅速向了望楼掠去,一到了六丈之遥,两只巨犬已有所觉,向着那个方向“胡胡”低嚎。   数十人手中利器一振。一齐望往浪翻云那个方向。刚好看见浪翻云有如天神下降,在半空中平掠过来。   两只巨犬狂扑而上,浪翻云正中下怀,覆雨剑闪电两下,两只巨犬在鲜血飞溅中,打着旋转外跌出去。不杀这两犬,楚素秋如何可避过它们灵敏的感官。   浪翻云身形丝毫不停,一下撞入如狼似虎的帮众内,覆雨剑洒出点点银光,对方纷纷中剑倒地。他所刺的都是穴位,非常刁钻,中剑者伤虽不致命,短期内休想能行动。   了望楼上敲起警报钟声。   敌方援手转瞬即来。   钟声倏然而止,原来浪翻云杀上了望楼,解决了站岗的守卫。   分秒必争。浪翻云一声长啸,直向东北方驰去。他知道此举会引起敌人的大举追截,这正是他的目的。   浪翻云把速度增至极限,对遇上几股搜索他的敌人,都是采取一击远走的方式。他武功又高,行动如鬼魅,很快将敌人弄至疲于奔命,无从捉摸的混乱局面。   上官鹰和戚长征等一群武功较杰出的好手,站在东岸的高台上,这处是怒蛟岛的主要码头,聚集了数十艘大小船只。   翟雨时面色苍白,肩上以白布扎好。   上官鹰发出命令:“将所有人手召回,分布在沿岸重要据点。待天明才派精锐分子逐屋搜索。”这一着不愧是高明的手法。   怒蛟帮一众默然不语。浪翻云将他们打个天翻地覆,人人面目无光。   他们一向上承怒蛟帮先辈创下的虎威,纵横得意,以为自己这辈人后浪会胜前浪,故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内;加上旧人被他们削去势力,使他们更是骄横自大。   这次可以说是第一次遇上真正的高手,才发现己方着着失错,无论在武功上或才智上,比之浪翻云都是大大不如,怎不教他们心胆俱慑,自尊和自信大受打击。   上官鹰还有更深一层的忧虑。一向以来他都不把浪翻云和凌战天看在眼内,连带他也不太把乾罗、赤尊信等人放在心上。就是在这种心理下,他以为可以把乾罗加以利用,对付赤尊信,可是眼下和浪翻云一接触,他自认为智勇兼备,无可与敌的一群,莫不弃甲曳戈,却连敌人的边儿也沾不上;更可惧的是他每一着都是难以捉摸,令他们尽失先机,无从应付。浪翻云如此厉害,进而推之,乾罗、赤尊信等也无不是老辣成精之辈!他们何能抗衡。   上官鹰勉力振作,自忖一定要周旋到底,这时另一得力手下杨权走近来说:“帮主,庞过之、谢成就等人一齐托病不出,我们要如何对付?”眼中射出愤愤不平的怨恨。   上官鹰心想现下还怎能对付这班旧人,他们托病不出,隔岸观火,已是上上大吉。一边应道:“他们同为旧有系统,不出面助我,乃意料中事。”   戚长征在旁插嘴道:“所以浪翻云的事一定要迅速解决,早点了结这班旧人,否则夜长梦多,另生枝节。”   岛上约有三千帮众,旧人只占一小部分,约有二百至三百人,但是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力量不可轻估。   翟雨时心中暗骂戚长征废话,可以不拖下去,谁愿意拖。一边道:“帮主,梁秋末率领大批好手,在赶回岛上途中。他一返来,我们实力大增,可无惧于浪翻云。”   梁秋末驻在离怒蛟岛南洞庭湖边的陈寨,打点外界与怒蛟岛的联系,手下带领了最精锐的好手。   所以上官鹰一见局势难以控制,立即飞鸽传书召他返岛协助。   上官鹰心下稍安,翟雨时借机把他拉在一旁道:“检验曾述予尸体的弟兄说,他是中了一种不知名的剧毒致死……”顿了一顿,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地道:“他下身仍黏满精液,显然死前和女人有合体之欢。”   上官鹰紧咬嘴唇,一言不发,眼中闪着怒恨的凶光。   翟雨时道:“我吩咐了严守秘密,所以绝不会传出去。”   上官鹰道:“雨时,你做得好。”   翟雨时道:“如果我们能把浪翻云乱刀格杀,便一切妥当。”古往今来,灭口是最佳的保密方法。   上官鹰点头同意。这个赃,铁定要栽在浪翻云身上,他丢不起这个脸。   但要打垮浪翻云,谈何容易。   洞庭湖上一轮明月高挂。   海风徐来。   一点也不因人世的险恶有任何改变。 第五章 毒手乾罗   巡搜队伍开始从沿岸撤走,海岛陷入一片死寂,帮众的家属亦奉命躲进安全的据点。   浪翻云暗睹一切,明白这是上官鹰以逸待劳的方法。   心中转到赤裸裸的乾虹青身上,自己把她藏在一座废弃了的小楼上,目下正好趁机把她弄回手上,好作讨价还价之用。   他在夜空中乍起乍落,借着四周的障碍,潜回岛的中心处。   他的身子忽地停了下来,藏在一丛小树后。   风声飕飕。   一个黑衣人在丈许停了下来,跟着另一个人来与他会合。   其中一人道:“找不到浪首座,如果凌副座在这里就好办了。”   先前的黑衣人沉声道:“继续找。”   两人分头驰去。   浪翻云心想:找到我又怎样,争权夺利,我已毫无兴趣,只待救回凌战天后,便离开怒蛟帮,云游天下,岂非美事。他听出了刚才的黑衣人是自己的旧部,这样急找,当然希望自己挺身而出,领导他们大展拳脚,好出了这些年来所受的冤气。   待他们走远了,他展开身法,很快抵达他掩藏乾虹青的荒废小楼。小楼连着弃置的院落,杂草丛生,一片萧瑟。   大门破烂不堪。浪翻云穿过院落,一边留心泥土上有没有留下别人先他一步到来的痕迹。他从不自恃武功高强而粗心大意。想到平日凌战天比自己更为小心谨慎,为何如此愚蠢,竟然信任曾述予呢?世事往往出人意表,在一些环境下不会犯的错误,很可能在另一个场合犯上。   他虽然心中着急离岛往援凌战天,可是每一个动作和步骤都是在冷静下进行,丝毫不见慌乱。   细察附近环境,浪翻云能肯定上官鹰等并没有早他一步,夺回那狠辣的妖女乾虹青。   步进门内,赤裸的乾虹青安然放在一角,雪白的身子面墙蜷曲放在地上,肩腰臀腿的线条有如山势起伏,柔和优美。   月色从破窗透入,刚好强调了她下肢的美态。   浪翻云似乎回复昔日江湖猎艳的心情,吞咽一下口沫,暗赞乾虹青不愧人间绝品,上官鹰血气方刚,难怪给她迷得晕头转向。不过以后两人的关系,经过今夜的事,恐怕很难继续下去。   浪翻云走到乾虹青身前,伸手抚在他柔软的裸背上,忽然大感不妥,他的反应也是一等一的快,连忙运功封闭胸前几个重要大穴。   同一时间,乾虹青借着浪翻云一拉之势,双掌有如双飞彩蝶,连续击在浪翻云身上。   浪翻云闷哼一声,倒跌出去,在地上滚了两滚。赤裸的乾虹青霍地从地上跃起,纤足蓬的一声踢在浪翻云的腰下。浪翻云高大的身形应脚而起,轰的一声撞上墙壁,扬起一天的尘屑,再横跌地上。   乾虹青一阵轻笑,她受了一晚的窝囊气,现在才能一舒怨愤。   主客形势逆转。   浪翻云卧在地上,胸前隐隐做痛,若非临时运功闭穴,他早重伤身死。饶是如此,一时还难以动弹。   原来刚才他一触乾虹青的裸背,感觉到她的皮肤柔软,毛孔收闭,立时醒觉到乾虹青已解开了被制的穴道。否则若是穴道受制,不能运功抵御秋寒,必然皮肤变硬,汗毛倒竖,不会保持如斯温润柔软。   从他躺着这个角度望上去,赤裸的乾虹青妙态毕呈,俏脸上笑容可掬,浪翻云知道这笑容背后有着无限的杀意。   他全力行功,准备拼死反扑。   现在一个最有利的因素,就是乾虹青一定以为他胸前大穴尽被击中,绝难有任何反抗能力。   乾虹青逐渐行近。   浪翻云口角溢血,面相可怖。只要能拖多一刻功夫,他应可恢复攻击的能力。因乾虹青每一击都准确命中他胸前几个大穴,用力又刚猛,虽被他先一步运功护体,仍使他气血不畅,一时难以提聚功力。   乾虹青走到浪翻云身前五尺处便停了下来,娇笑道:“浪大侠,想不到你也有眼前的遭遇,天理循环,丝毫不爽。”   浪翻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道:“乾小姐这样公开展示胴体,自然应该取回些许代价。”   乾虹青眼中怒火一现,怒声道:“只是些许吗?”这男子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使她怒火中烧。   一个声音从外边传来道:“虹青不得无礼。”   语音起时,仍在十多丈外;到最后一个字时,人已踏进破屋中来。   浪翻云心中一震,立时知道来者是谁,怪不得自己完全察觉不到有人先来一步,布下这个陷阱。   这人缓缓步入破屋,一副慢条斯理的悠悠神态。   瘦削的脸庞,高挺微勾的鼻,轮廓清楚分明,两眼似开似闭,时有精光电闪,一看便知道是难惹的人物。   他看来只有三十许,还算得上相当英俊,浪翻云知道他成名江湖最少有四十年以上,如此估计,他的年岁应该不少于六十。只不过先天气功到了他们这类境界,往往能克服衰老这个障碍。   竟然是威震黄河流域,乾罗山城的主人,毒手乾罗。   乾罗一到,乾虹青由野猫变回一只驯服的家猫,悄悄地退到乾罗背后,她雪白的肌肤,衬起乾罗灰蓝色的披风长袍,景象怪异。   乾罗淡淡一笑道:“浪兄久违了,自十二年前道左相逢,别来无恙吧?”这番话听来只是平常客套的说话,可是对象是跌卧墙角、口溢鲜血的浪翻云,却是非常具有讽刺的意味。   浪翻云丝毫不怒,反而对乾罗非常感激,最好他多说些废话,使自己能有更充足的时间冲开被击中的穴道,目下唯一要做的,就是要瞒过这魔头锐利的眼睛。   浪翻云嘴角一牵,以最沙哑的声音道:“你的爱女赤身裸体,不怕她着凉吗?”他说的话似乎言不由衷,其实却含有深意。   因为刻下乾罗、虹青两人,认定浪翻云再没有反抗能力,在说话间便不会提防他,很容易泄漏出一些秘密,所以浪翻云先试探两人的关系。其次,他将话题拉远,是拖延时间的不二法门,只需要多半刻的工夫即可功力尽复。   乾罗一笑道:“这样的女儿,我有七个之多,都是我从各地精挑细选,乃万中无一的绝色佳人。虹青更是当中的出类拔萃者,经本主训练,她的功夫,你也试过,只是不知滋味如何?”说完得意狂笑,意气风发。他语带双关,但每句话都带有尖刺,至为阴损。   笑声一止,乾罗又淡淡道:“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不如先让我送浪兄上路,浪兄不用怕,旅途上自有贵帮上下一齐陪伴,保证不会寂寞。”笑里藏刀,刻毒无伦。   浪翻云看着乾罗缓缓接近,嘴角牵出苦笑。   乾罗大快,暗想原来你也会害怕吗?他故意放慢脚步,蓄意增加浪翻云死亡前的压力,达到从精神上折磨他的目的。   乾虹青俏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这次立下大功,定能脱颖而出,超过众宠,成为乾罗山城最有地位的女人,乾罗最心爱的人。   乾罗每一步也如擂鼓般敲在浪翻云心头,距离愈来愈近。   六尺、五尺、四尺……浪翻云右手在背后握上名震天下,被誉为江湖第一快剑“覆雨剑”的剑把。   乾罗终于出手。   著名的一对毒手如鹰爪张开,在窄小的空间向浪翻云头颅抓去。   一举毙敌。   他发现浪翻云眼中有一种非常怪异的神色。   那不是自悲,不是恐惧。   而是怜悯。   乾罗大感不妥。   双爪如出鞘利刃,离弦之箭,已发难收。   就在这刻。   一阵啸声轻响。   跌卧墙角的浪翻云被一团银芒遮盖。银芒迅速爆开,破屋内满是光点。   乾虹青失声惊呼。   事出突然,乾罗不愧是一等一的高手,不退反进,一双手化作万千爪影,强攻入浪翻云覆雨剑洒出的光点里去。   一个是事出突然,一个是蓄势待发,相差何止千里。   一连串噼啪之声,在破屋内响起,乾虹青耳鼓生痛,推想是乾罗以惊人的气劲。格挡上浪翻云的覆雨剑时,发出的声音。   乾虹青对乾罗无限佩服,她适才对上浪翻云时,连他的覆雨剑是怎么模样、指向何处也不知道,遑论要凭空手挡剑。兼且乾罗最擅长矛,双爪虽有绝艺,仍以矛为首本功夫。他的矛分两截置于背上,看来一时间不能取出。   她想插手援助,又是无从入手,这时她刚在乾罗背后,只见在满天眩目的光点剑雨里,乾罗有似毫无实质的轻烟,在屋内的空间以鬼魅般的速度移动,闪躲着浪翻云滔天巨浪式的进攻。   她明白了什么叫“覆雨剑”。   胜负立决。   血光溅现。   乾罗带着一蓬血光,暴退向后。   覆雨剑寒芒暴涨,以奔雷逐电的速度,激射而来。   不知乾罗能否有如封寒一样,在浪翻云施展最厉害杀招前,趁那一丝空隙逃遁。乾虹青心中正想着,乾罗已退到她身边。   乾虹青眼前尽是光芒闪耀,什么也看不到。   这时她想逃走。   乾罗败了。   另一个意念在她脑海里升起,她一定要阻浪翻云一小片刻,好让乾罗逃走。   这意念才掠过心头,乾罗无情的掌,已拍在她背上,一股阴柔的大力,使她身不由主,箭一样地以赤裸的肉体,硬朝浪翻云刺来的剑芒迎去。   乾罗这一掌把她推向浪翻云覆雨剑最锋锐的攻击点,使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也将她的心,无情地剜碎。   乾罗就是这样一个人。   正如乾虹青利用其他人,乾罗亦在利用她。   一到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利用别人的生命为自己争取片刻的残喘。   就在她的念头电光火石般掠过心间时,她撞入了覆雨剑化开的剑雨里。蓦然呼吸不畅,像有千斤大石压在心头,全身有若刀割,剑锋的寒气使她像浸进万年寒冰里一样,暗叫一声我命休矣。   光点散去。   浪翻云在三尺外。   乾罗那一掌刚猛之极,乾虹青冲势不减,一下子撞入浪翻云怀内。   浪翻云的身子奇异地左右迅速侧转数次,乾罗附在她身上的掌力全被化去,乾虹青知道自己捡回了一条小命,否则单是乾罗的掌力已可令她吐血身亡。   跟着身子腾空而起,浪翻云左手搂着乾虹青,向乾罗追去。   乾虹青身前身后,尽是覆雨剑在空间迅速移动所引起的啸声,四周满是剑雨。她的左右两侧和背后,都给寒剑割体,独有胸前的部分,因紧贴在浪翻云的身上,温暖而有安全感。   这时乾罗借着乾虹青的一挡,缓过一口气来,身形刚退出屋外。   浪翻云身背裸女,迅速赶来。   他的前冲动作,远快于受伤向后急退的乾罗。   乾罗刚离开破屋,他的覆雨剑离开乾罗只有三尺。   寒芒暴涨,向屋外的乾罗激射过去。   乾罗面上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这时浪翻云刚好掠出屋外。   明月当空。   月色下乾罗的面容倍觉诡秘。   覆雨剑全力击出。   乾罗双手一振,像魔法变幻般,一支长矛掣在手中,洒出无数矛影。矛尖颤动间,斜标向浪翻云的面门。   浪翻云一手搂着赤裸的乾虹青,刚抢出屋外。   两股庞大压力从左右迫来。   屋外布有伏兵,这便是乾罗回身拼命的原因。   浪翻云闷哼一声,也不见如何动作,乾虹青雪白的身子给他抛上半空,在月色下不断翻动,呈露女体各种妙态。   刚把乾虹青掷离手,浪翻云手中覆雨剑化出千道寒芒,万点光雨,一时天地间尽是剑锋和激动的气旋,啸啸生风。   一连串密集的剑矛拐交击声音,同时响起,乾罗跄踉倒退,手中长矛断为两截,早先浪翻云刺他那一剑内含劲气,伤了他的经脉,内伤远比外伤严重,使他发挥不出平日的四成功夫。   左边持拐的黑衣老者打着转倒跌开去,每一转都□出鲜血,胸前纵横交错至少十道以上深可见骨的血痕,手中仍紧握一对铁拐。   右边一人惨嚎一声,向后暴退,剩下一只连着手腕的断手,手指还紧抓着十支锋利的水刺。   乾罗三人一败涂地。   光点散去,浪翻云持剑立在门前,面容肃穆,前额一道血痕,显然是乾罗长矛留下的痕迹,左肩鲜血渗渗流下,顺着手臂流在泥土上。   乾虹青这时才在空中跌下,浪翻云猿臂一伸,又把她搂着。   乾罗连退十步,站定身形。   右边断手者一声不吭,以右手封闭断手穴道,一派硬汉本色。   左边黑衣老者以拐拄地,胸前不断起伏,襟前血渍迅速扩大。   四周一阵悉索声响,身穿黑衣的武士从四方八面出现,手中提着各式各样兵器,一副打硬仗的样子,分布在乾罗等人背后,竟达七十多人。   观其精神气度,全是万中挑一的精选。   这是一股庞大的力量。乾罗尽起精锐,志在必得。   乾罗面容苍白,嘿然道:“覆雨剑名不虚传,乾罗佩服。”他一句也不提自己在猝然不备下,致为浪翻云所乘,足见乃输得起、放得下的人。   浪翻云淡然道:“乾城主非常高明,这样大股人袭击怒蛟岛,我们竟还懵然不觉。”   乾罗哂道:“我女儿什么身份,若连个把人也弄不上来,这个帮主夫人也是白做了。”   浪翻云刚要回话,略感有异,一看手中搂着裸女,伏在自己肩上的俏脸,两串泪珠直泻而下,知道她心痛乾罗刚才无情的一掌。这时她背向乾罗等人,只有自己才看见她这凄怅的情景,心下恻然。不过这等事谁也帮不了。   乾罗道:“浪兄,今晚之事,到此做罢,尊意如何?”   浪翻云讶然道:“现下乾兄实力大增,足够杀死在下有余,何故半途而废?”   乾罗干笑几声道:“拜浪兄一剑之赐,纵能杀死浪兄,也失去逐鹿中原能力。不如留下三分情面,希望怒蛟帮能力抗赤尊信那群马贼,依然保有现今黑道三分天下的局面,岂不美哉。”   浪翻云暗叹一声,这乾罗不愧黑道巨擘,高瞻远瞩,在这等风头火势上,仍能放下私人恩怨,为大局设想。   想想也是,纵能干掉名震天下的覆雨剑,必须付出巨大代价,赤尊信一来,渔人得利,形成统一黑道的大业,这并不是乾罗愿意看见的结果。反而留下浪翻云,让他们与赤尊信拼个两败俱伤,对乾罗这一方却有利而无害。   浪翻云一声长笑道:“乾兄打的确是如意算盘。除非乾兄立誓答应即刻退走,两年内不得干涉敝帮之事,否则浪翻云今夜誓死也要留你在此。”   乾罗道:“浪兄眼力高明,竟能看出我要经两载潜修,始能康复,冲着你这一点,我便要答应你的要求。”跟着立下誓言。   刹那间,乾罗方面的人退得一干二净。 第六章 内外交困   附近的鸟鸣天籁,再响彻这荒废的庭院。   浪翻云猿臂一紧,把乾虹青搂个结实,她俏脸上满是泪痕,一双美眸闭起。   乾罗由头至尾都不提她的去留,她的心必碎成片片。   浪翻云轻声道:“我放手了。”   乾虹青急道:“不要!”她仍然没张开眼睛。   这两人关系奇怪,朋友,敌人,什么也不是。   浪翻云心中一叹,不知如何是好。自从和惜惜一起后,他从没有接触其他女子,何况是这样赤条条的尤物。   在这之前,他可以当她是毒蛇恶兽,目下形势微妙,她回复了可怜和需要保护的弱质形象,他再不能以这种心态对她,立时感到肉体接触那种高度刺激。   今夜的出生入死,令他心理和精神上生出异于过去两年的变化。   江湖的豪情,重新流进他的血液内。   一切都发生得那样急速和无暇多想,每一刹那都是生与死的斗争。   他好像听到惜惜的声音道:“这才是我爱的覆雨剑浪翻云。”抬头望向天上,明月在提醒他,那夜惜惜在月圆之下,安静地死去,在洞庭湖荡漾的水波上,一叶轻舟之内。   这能算不负此生?   乾虹青轻轻在他耳边道:“你知道你的眼神很忧郁落寞吗?”丰润的红唇,轻轻碰触到他敏感的耳朵。   他心中生出一种无由的厌恶情绪,有点粗暴地一把推开了她。   猝不及防下,乾虹青差点倒在地上。   一件长袍掷在她身上。   浪翻云喝道:“遮着你的身体。”   乾虹青一愕,不知浪翻云为何态度骤变,一时万念皆起,心中自卑自怜,想起自己在那无情乾罗指使下的种种作为,默默无语地把浪翻云的披风穿上。把雪白动人的肉体藏在衣下。   浪翻云一看,这敢情更不得了。   在他宽大的披风里,乾虹青全身线条依然若隐若现,胸前处的掩覆极低,露出雪白丰满的胸肌和半颗高耸跌荡的乳房,比之裸体时,更多一番神秘诱人的魅力。   乾虹青缓缓走到浪翻云面前,神色凄然,道:“我生无可恋,杀了我吧。”   浪翻云长剑一动,指着她的胸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会舍咽喉而取这位置。   乾虹青闭上双目,似乎因罪孽深重,甘心受死。   浪翻云心想,这只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但她曾贵为帮主夫人,这两个因素一加起来,造成她非常特殊的身份,使他不由也感到茫然和刺激。   他想,如果我用剑尖挑开她的衣裳,她绝对不会有丝毫反抗。跟着却大吃一惊,怎么自己居然有这个想法?难道这两年多来压制着的情欲,经过今夜的冲激,蠢蠢欲动至不能压制的境地。   乾虹青心知浪翻云不会这样干掉她。在他的剑尖下,她有莫名的兴奋。她很奇怪,自己因乾罗的无情出卖,应在极端悲痛的情绪里,可是现下却反而有再世为人的感觉,似乎以往种种,全不干她的事。   浪翻云哂道:“我俩间的事,至此了结,以后你走你的路,与我全不相干,若要寻死,便要自己找方法。”覆雨剑一闪,收回鞘里。   乾虹青吓得张开大眼:“你怎能丢下我不管?”   浪翻云心中浮现她和曾述予在暗室内干得诸般声情动作,竟动了无名怒火,喝道:“我不将你砍成百块,已算你祖宗积德,还要怎样理你。”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多话,大不像他一贯作风。   乾虹青乌溜溜的眼珠一转两转,不知在想什么东西。   浪翻云不再说话,走出庭院。   走了几步,乾虹青在后亦步亦趋。   浪翻云停下脚步,却不回头。   乾虹青在他身后道:“不知你信是不信,只要你一离开,我将立刻被乾罗的人袭杀。”   浪翻云一阵沉吟,这话倒是不假,乾虹青在乾罗山城的地位估计不低,又为乾罗“收养”多年,连姓氏也跟了乾罗,应属于最高一层的等级,故能深悉乾罗山城的虚实布置。乾罗心狠手辣,怎能容忍一个这样的人在外面自由自在,随时可以出卖山城的机密。   浪翻云道:“乾罗本人伤重不能出手,‘破心拐’葛霸和‘封喉刃’谢迁盘势才为我重创,乾罗方面堪称高手的‘掌上舞’易燕媚虽还未现身,算来她武艺也是和你在伯仲之间,你败敌不能,自保逃命,还不是绰绰有余吗?”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乾虹青非是一般女流,不但媚术惊人,兼且武功高强,狡诈尤胜狐狸,她不去害人,别人便额手称庆了,如何还敢来惹她。   乾虹青蹙了蹙娥眉,这个动作非常好看,事实上她迷人的地方,并非万种风情下的烟视媚行、妖荡形态,而是清丽脱俗中含蓄的诱惑,这把她的吸引力提升到一个一般美女无法冀及的境界。   乾虹青苦笑道:“你有所不知,为了控制他的女人,乾罗有一群阉割了的手下,我们这群由他自幼供养,以供淫乐的女子,无论如何动人,一遇到这批对女人全无兴趣的人,便一筹莫展;其次,我们的武艺都是由他亲传,他故意在我们一些招式中留下致命的破绽,所以只要他指点一二,这批阉割了的废物,便可以轻而易举取我性命。”   浪翻云失笑道:“乾罗真是想得周到之极,好吧,暂且让你跟我一会。”   乾虹青欣然道:“真是好!我什么也听你的。”一向以来,遵从乾罗的命令行事,成了她的生活习惯,这下目标失去,浪翻云对她先后施恩,使她立如发现新大陆一样,有所依恃。   浪翻云苦笑一下,大步前行。   还有两天便是惜惜的忌辰。   乾虹青不敢和他并排而行,紧跟在后面,轻声问道:“你是不是要离岛去救凌战天?”   浪翻云再望了天上明月一眼,刚好一朵云飘过,遮盖了部分的光芒。头也不回道:“连我这个不理世事的人,也知道一切事都会在乾罗来前这几天发生,凌战天岂会不知,若你是他,会否听话离开?”   乾虹青点头道:“可是我们曾用种种方法调查,他的确是在远离本岛的路上,据最后的消息,他最少在百里之外。”   “我们”自然是指她和上官鹰。   浪翻云哂道:“凌战天何等样人,连这种假象也做不到,何能称雄一时,乾罗不是忌他,为何要指示你弄他出去。”顿了一顿道:“若我估计无误,所有属于旧有系统的怒蛟帮精锐,都会在今晚潜回岛上。”他的目光望向远方的夜空道:“赤尊信一向都喜欢在黎明前发动攻击,不知这次是否会例外?”   生于洞庭,死于洞庭。   上官鹰、翟雨时、戚长征和数十名帮内头目,立在岛东码头上,一边是烟波浩瀚的洞庭湖,在月色下波光荡漾,另一边是山岭连绵的怒蛟岛。   接近二千怒蛟帮众,手提兵器,把堤岸完全封锁。   另外约五百喽罗,分布在沿岛而设的十二个监视海岸的了望楼附近。   无数火把熊熊点燃,把近岸一带照得明如白昼。   丑时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一队队战马,载着帮众,在沿岸大道穿梭巡逻。   上官鹰等看着这样的威势,寻回不少因浪翻云而失去的信心,又再神气起来。   一个头领从村内策马直奔长伸出湖水的码头,下马求见。   这头领走到上官鹰身前,肃立报告道:“遵照帮主命令,岛上全部妇孺,已撤入地下密室,村内房舍全空。巡岛的神犬共二十头,集中一处,天一亮,可进行彻底的搜索。”   上官鹰嘿然一笑道:“任他浪翻云三头六臂,看他怎样逃过我的五指山。”   众人点头附和。   怒蛟帮由凌战天一手建立的防卫和进攻系统,这时发挥出威力。   蹄声从左面堤岸响起。听蹄声急速,便知有事发生了。   一骑快马奔上码头,骑士连爬带滚走到众人面前,面色煞白,胸前不断起伏。   众人一齐抢前,翟雨时喝道:“何事?”   骑士仓皇道:“西北区七号了望楼兄弟五十二人,全部阵亡,我们巡至时,他们伏尸了望楼周围,身上伤痕由不同的凶器做成,陆上全无敌人的行踪,原先在了望楼附近的几艘快艇,失踪不见,敌人应由海路逸去。”   五十二人连敲响警号的时间也没有,敌人实力一定非常惊人。   如果浪翻云在此,一定料到是乾罗等人由此撤走。以他们的实力全力暗袭这样的据点,可说轻而易举,况且还可能有奸细接应,故能把攻击的时间安排得恰到好处,丝毫不惊扰其他人。   戚长征沉声道:“自从帮主下令总动员后,属于凌战天那系统三百多人,像是消失了一样,不见踪影,这事会否和他们有关系?”语气并不太肯定。大家虽说派系不同,总是同居一处,同出一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很难痛下这样的毒手。   翟雨时道:“这事只能暂时存疑,好在离天明只有两个时辰,到时自能有一个明白。”跟着转向上官鹰道:“帮主,目下我们务必增加人手巡逻,既要防止再有人外逃,也要防止敌人去而复返。”   上官鹰镇定地道:“照你的话去做。”   翟雨时自去传令。   有人呼叫道:“帮主!你看。”   众人一齐转身。   月夜下的洞庭湖,天边水平线处出现一艘巨舟,乘风破浪,张开巨帆,全速驶来怒蛟岛。   众人心中凛然。   难道敌人公然来犯?巨舟像只择人而噬的巨兽,直扑过来。   码头上和沿东岸二千余人,一颗心都提到口腔。   神经拉紧。   上官鹰极目望去。   巨舟愈迫愈近,有若一座在湖上移动的高山。把人压得透不过气来。   上官鹰长吁出一口气,低骂一声,转过身喝道:“是自己人。”   大舟上飘扬着怒蛟帮的旗帜。   众人一齐欢呼。   怒蛟帮驻在岛外陈寨,由梁秋末率领的精锐,及时赶回。   己方实力大增,何惧之有。   巨舟泊岸。   这样的巨舟,十多年来,怒蛟帮总共建成了二十七艘,以之行走洞庭和长江,乃争雄水域的本钱。   在历次战斗里,其中八艘,不是当场毁坏便是日久不能使用,现时仍在服役的只有十九艘,实力已远胜当时长江流域的任何帮会。   梁秋末这艘巨舟,名叫“飞蛟”,性能极佳。   与目下泊在怒蛟岛的另两艘巨舟“怒蛟”和“水蛟”,同是速度最快的三艘。   “怒蛟”是怒蛟帮主的座驾舟,威震大江的怒蛟帮帅船。   每艘巨舟能容五百之众,可以迅速把兵员运送至水流能抵达的地方,因而怒蛟帮的势力笼罩了整个长江流域。   他们勾结官府,以交换地区的和平和利益。   “飞蛟”开始减速,缓缓接近长长伸入湖中的码头。   “隆”的一声,巨舟靠上码头,码头一阵摇动。   飞索从船上飞下,码头上的帮众一阵忙碌,把大船扯紧。   船上放下跳板。   一个高大雄壮的身形在另一头出现,缓缓步下。   不是上官鹰得力的部下梁秋末是谁。   上官鹰刚要上前,忽然全身僵硬,面色大变。   梁秋末面色煞白,一只手缠满白布,身上还有多处血迹,完全是浴血苦战后的惨状。   船上接着走下一个又一个的伤兵。   由船上下来的人,没有一个不或多或少带着点伤,严重的更是给抬下来。   众人一时都怔在当场。   梁秋末有点步履维艰地走到上官鹰面前,双目赤红,激动地道:“属下无能,陈寨失守。”   上官鹰一震,急问:“这怎么可能?”陈寨与怒蛟岛一内一外,互相呼应,驻有重兵近千,谁能在刹那间,毫无先兆地挑了它。   梁秋末苍白的脸掠过一阵血红,道:“赤尊信亲率大军掩至,若非当时我等准备回怒蛟岛增援,正在枕戈待旦,后果可能更为不堪。”他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显然回想起当时可怕的场面,犹有余悸。   在上官鹰追询下,梁秋末道:“敌人忽然以强大的兵力,从西北的林木区杀来我们靠湖的基地,那简直不是战斗,而是屠杀。他们以火箭和快马强攻,使我们迅速崩溃。我们完全无法挡拒,誓死抵抗下,才能且战且退,藉巨舟逃生。”战况惨烈,可想而知。   众人默然不语。   怒蛟帮终于面对生死存亡的时刻。   梁秋末的声音有点哽咽,凄然道:“他们简直不是人,那种打法好像我们是他们的宿世死敌。能逃出的,只有三百多兄弟,其他全部壮烈成仁。”赤尊信是马贼起家,凶残暴烈,早名震西陲。   翟雨时道:“秋末,你如何肯定是赤尊信方面的人?”赤尊信门人从不穿着任何形式的会服,只在头上扎上红巾,所以又被称为“红巾贼”。这是江湖上众所周知的。   果然梁秋末答道:“来犯者头扎红巾,兼且力量强横若此,不是尊信门的强徒还有谁。”   上官鹰问道:“你有没有和赤尊信照过脸?”   梁秋末面上神色有点尴尬道:“根据传闻,赤尊信身高七尺,双目犹如火炬,满面虬髯,宛似硬毛刷,我曾详询各位弟兄,他们都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但‘蛇神’袁指柔,我却和她交上手。”   众人眼中射出骇然的神色。   这“蛇神”袁指柔,名列赤尊信座下七大杀神之一。女作男装,动作举止一如男人,专爱狎玩女性,是个变态的狂人。偏是手中蛇形枪威猛无俦,又有赤尊信这座强硬后台,武林虽不耻其行,依然任其横行。   梁秋末的功夫和他们一众相差不远,只要知道两人交手的结果,便可推测敌人的深浅。   各人都有点紧张。   梁秋末苦笑道:“我一向自负武功,其实是还未遇上真正的硬手,袁指柔一上便有若暴雨狂风,当时那种猛烈凌厉攻势,竟然令我心生怯意,我本以为自己全无所惧,岂知与高手交锋,他们所生的强大杀气,有若实质,我十成功夫,最多只可使出七成。”   四周只有湖水轻轻拍岸发出的沙沙声响。   上官鹰和其他十多名高手,默然不语,呆在当场。   他们惧怕真正与赤尊信对垒沙场的后果。   这时他们的心中,想到浪翻云和凌战天。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又怎能奢望他们会与帮会共同进退、抗御外敌呢?   梁秋末道:“我奋力挡了她蛇形枪十八下硬击,她几乎可以从任何角度攻来,连身体亦有若毒蛇,上下翻腾,时而跃高,时而倒滚地上,防不胜防,使人全无方法判断她下一招的动作。”他的面上现出恐惧的神情,像在回忆一个可怖之极的梦境。   梁秋末指了指包扎着的左肩,苦笑道:“这是第十九击,若非谢佳和一众兄弟舍命抢救,肯定我不能回来见你们。”跟着神情一黯道:“谢兄弟也因此死了。”   十八击,梁秋末也只能挡她十八击。想她十八击显然是在刹那间完成,所以几乎是甫一接触,梁秋末即落败受伤,相差如此之大,这场仗如何能打?何况还有名列黑道十大高手的赤尊信,这人武功远在袁指柔之上。   目下只是赤尊信座下的几个高手,已够他们受了。   上官鹰环顾众人,都是面色煞白,连一向以勇武著称,凶狠好斗,被誉为后起一辈中第一高手的戚长征,也噤口不能言语。   翟雨时眼中闪过悔恨。他们平时排斥凌战天等人,处处占在上风,自以为不可一世,到现在真正动起手来,一碰即溃,毫无抗争能力。   附近虽有二千名帮众,却丝毫不能给他们带来半分安全感和信心。   上官鹰记起父亲临危吩咐的话,当时上官飞紧握着他的手道:“鹰,你很有上进心,他日必成大器,唯需谨记帮务一定要倚重凌大叔,他长于计划组织,对全帮的发展,裨助最大,武事方面则有浪大叔,我生平遇能人无数,可是从未见过比覆雨剑可怕的剑法,切记切记,好自为之。”   可惜当时上官鹰脑中转的却是另一些相反的念头,到现在他才知道父亲每一句话都是金玉良言。   人是否要通过失败才可以更好地学习?假设这是一个不能翻身的致命失败呢?据说赤尊信最喜欢在黎明前发动攻击。   他认为那是命中注定的最佳时刻,每战必胜。   事实上一向以来的确如此。   现在离黎明还有个半个时辰。   明月躲进乌云之后,好象不忍观看即将来临的惨事。   血战即临。   浪翻云领着乾虹青,回到他深藏谷内的山居。   一路上如入无人地带,整个怒蛟帮人聚居的村落,杳无一人,静如鬼域。   唯有远处近岸的地方,千百火把燃亮了半边天,仍在提醒他这岛上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山居前小桥仍在,流水依然。   一进屋内,浪翻云背窗坐下。乾虹青见他毫无招呼自己的意思,也不客气,坐在他左侧的椅上。   这是唯一空下的木椅,没有其他的选择。   乾虹青环目四顾。   室内陈设简单,两椅一桌,另加一个储物大柜,别无他物。   右边内进似乎是卧室,一道门□隔开了视线,想来也不会比外间好得到什么地方去。   清新的空气,野外的气息,毫无阻隔在屋内流通。   月色无孔不入地映进来,把屋外树木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地下,带有一种出凡脱俗的至美。   这是一个不用燃灯的晚上。   乾虹青这才发觉室内无灯也无烛。   就在这屋内,浪翻云度过了无数没有燃灯的晚上。   月亮西斜。   满天星斗。   四周的虫声风声,有规律和节奏地此起彼落,生机勃勃。   一种至静至美的感受,从乾虹青心内涌现出来,外边的世界是那样遥远和不真实,这里才是真正的“生活”。   浪翻云平静无波,似乎正在享受这里的一切,他现在这种神情,看在乾虹青昔日的眼内,便会被认为“落落寡欢”,可是现在乾虹青却有完全不同的看法。   其实浪翻云是在享受。   纪惜惜死亡的刺激,提醒了他一向忽略了的世界和生活。   所以他绝不是颓唐失意。   他的心灵晋至更高的修养境界。   唯能极于情。   故能极于剑。   还有一个时辰,便是天明了。   最黑暗的时刻。   就是最光明的刹那。 第七章 大军压境   十七艘鼓满风帆的船只,在洞庭湖天边的水平线上出现。   赤尊信终于在黎明前出现。   众人感到喉焦舌燥,紧张的情绪攫抓着每一个人的心灵,使他们濒近于崩溃的边缘。   上官鹰喝道:“将所有人集中在这里。”命令被传下去,除了必要的守卫,巡逻的队伍均被召回。   上官鹰发出第二道命令:“准备一切。”凌战天当年曾对怒蛟岛的防卫,下了一番工夫,现在仓皇之下,派上用场。   箭已搭在弦上。   战船迅速迫近。   这些帆船体积远逊于怒蛟帮的战船,若以每艘可坐两百人计,实力可达三千多人,比之目下怒蛟帮总兵力二千五百多人,超出了差不多一千人。   何况对方向以凶狠善战名震西陲,赤尊信座下七大杀神莫不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何况还有从未曾败过,被誉为古往今来,最能博通天下武技的“盗霸”赤尊信。   众人手心冒汗。   十七艘敌船缓缓停下,在洞庭湖面一字排开。   号角声从船上响起,传遍湖面。   不改西域马贼的进攻阵仗。   敌船放下一艘又一艘的长身快艇,不断有人跃入艇去。   数百快艇,不一刻聚集在敌船前面,显示了高度的效率和速度。   敌人以坚攻坚,准备一战以定胜负。   另一声长号响起。   月夜下杀气严霜,快艇上载有过千凶狠的敌人。   洞庭湖上战云密布。   怒蛟帮这一边也是蓄势待发。   他们现在退无后路,唯有背城一战。   若让这批马贼得胜,他们的妻子儿女,将无一幸免。   快艇像蜂群般汹涌而来。   上官鹰大叫一声:“放箭!”   霎时间洞庭湖面上的空间密布划空而过的劲箭,向着敌艇飞去。   生于洞庭。   死于洞庭!   号角声响起时,浪翻云靠椅安坐,闭上双目,意态悠悠。   反而乾虹青霍地立起身来,向浪翻云道:“赤尊信来了,你还不援手。”   浪翻云双目似开似闭,漠不关心地道:“他们是他们,我还是我,生死胜败,于我何干?”   乾虹青为之气结。事实上浪翻云不无道理,你不仁我不义,还有什么好说。只不过乾虹青的两个身份,一事乾罗养女,一是帮主夫人,都习惯把赤尊信视作敌人,故而下意识地作出这样的反应。   乾虹青又说道:“怒蛟帮创于你手上,难道你便这样坐着看它烟消云散吗?”   浪翻云似笑非笑道:“你这个帮主夫人早被革职,来!让我派给你一个新的任务。”跟着指了指背后,道:“给我按摩肩背,使我过点做帮主的瘾。”   乾虹青为之啼笑皆非,估不到自己为上官鹰按摩的事,竟然传到他的耳内,这人并不如他表面的无知。但她心中却是欢喜,欣然来到浪翻云背后,一对手尽展所长,提供这特别的服务。   便在这时,一把平淡冰冷的声音在屋外道:“浪兄死到临头,还懂得如此享受,确是有福。”   乾虹青全身一震,她的武功已然不弱,居然完全觉察不到屋外有人,吓得停了下手来。浪翻云轻喝道:“不得停手。”乾虹青这时才知道浪翻云早知有人在外,故命自己躲在他背后,加以维护,是什么人能令浪翻云也紧张起来?一对手不停地开始按摩起来,浪翻云宽阔雄厚的双肩,使她心中温暖,尤其难得的是浪翻云对她的信任。   室外冰冷的语声继续传来道:“浪兄要小弟入屋谒见,抑或浪兄出门迎客?”这人的语声,令人泛起一种冷漠无情的印象。   浪翻云笑声盈盈地道:“封兄贵客远来,若不入寒舍一叙,不可惜吗?”   乾虹青心中搜索姓封的高手,蓦地想起一个人来,全身如入冰窖,双脚几乎发起抖来。这才明白浪翻云要她站到他背后的原因。   封寒和浪翻云,一刀一剑,均名入黑道十大高手之列。   封寒初时排名,尤在浪翻云之上。   两人结怨先因凌战天与封寒的情妇,名震黑道的女魔头龚容悦的冲突。其中因由,错综复杂,非是当事人难知来龙去脉。   只知在一次龚容悦与凌战天交手,惹出了浪翻云;龚容悦在覆雨剑下当场身亡,引发了封、浪两人的决斗。   结果是封寒败走遁退,并声言要杀尽浪翻云的女人。   浪翻云要乾虹青站在他背后,正是怕封寒“误会”。   一名男子,在门前出现,背上斜插着把长刀。   这人高瘦修长,却丝毫不给人半点体弱的感觉。整个人像以钢筋架成,深藏着惊人的力量。使人觉得他不动则已,一动起来必是万分迅捷灵巧。   他面貌长而削,颧骨高起,双睛神采异常,光华隐现。   而且他神色无忧无喜,似是回到家中一样。   两人目光利如锋刃,立时交击缠锁在一起。   浪翻云笑道:“封兄来得合时。料不到以封兄的自负,仍要听命于赤尊信。”这几句话说明封寒和赤尊信一路而来,目的是由封寒来此牵制浪翻云,使他不能插手外面的阵仗。   封寒冷笑一声道:“赤尊信何德何能,可以使得动我,不过凡是可以令浪兄伤心难过的事,我封寒都不想放过,加以此事对我有利无害,落得拣个便宜,在此放手一搏。浪兄这两年来龟缩不出,小弟不知近况,只听得些风言风语,很为浪兄担心,所以一有机会,便来探望。”他的语气充满揶揄,怨恨甚深。   浪翻云悠悠闲闲,没半点烦急,微笑道:“多谢封兄关注。”   封寒一皱眉头,他本来以为浪翻云必然挂心外边的安危,致使他心烦气躁,心不定则气逆,露出破绽。   岂知他比自己还不在意,使他生出高深莫测的感觉。   这些年来他苦练刀法,自觉较胜从前,颇有自信,现下一见浪翻云,感到他的精神气度,大异从前,可是又不知不同处是在哪里,有点无从捉摸的感觉。   浪翻云闭上双目,像是正在专心享受身后美女的侍奉。   乾虹青浑身不对劲,封寒的人便像他背上的刀,不断散发出慑人的杀气,使她心胆俱震,首当其冲的浪翻云,不知为何可以这般悠闲自在。   犹幸封寒电芒般的眼神,眼角也未曾望过他一眼,由始至终都罩定浪翻云身上,否则她更不知如何是好。   封寒眼神充沛,连眨眼也不需要。   相反地浪翻云闭上双目,好像著名的“左手刀”封寒,并不在他身前一样。   远处传来阵阵号角的响声和喊杀声,大战展开。   封寒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心想我不信浪翻云你不急,看你能假装到何时。   浪翻云安坐椅上。   乾虹青战战兢兢的站在后面为他按摩。   前面八、九尺处是虎视眈眈的“左手刀”封寒。   三人便是这样耗上了。   离天明还有大半个时辰。   明天会是什么样子?   上官鹰大喝道:“火箭。”千百支点燃的火箭,直向十多丈外的敌艇射去。   天空中划过连绵不断的星火,煞是好看。   上官鹰登上码头旁的高台上,以灯号和擂鼓,指挥怒蛟帮全军的进退。   敌艇高速冲来,即使艇已着火,仍企图在焚毁前冲到岸边。   头带红巾的敌人,不断以盾牌武器,封挡射来的劲箭火器。他们武功高强,火箭对他们没有多大伤害。   敌艇愈来愈近。   最快的数只敌艇,进入了十丈之内。   戚长征等一众人在码头上枕戈待旦,静待近身肉搏的时刻。   上官鹰表现了出奇的镇定,直到几乎所有快艇都迫至十丈许的距离时,才一声大喝道:“擂石!”   高台上的战鼓一阵雷鸣。   岸上忽然弹起成千上万的石弹,每个石弹其大如鼓,重逾百斤,刹那间漫天向敌艇飞去。   这一着极为厉害,石弹以机刮发动,因石弹要达到某一重量才可造成杀伤力,故不能及远。所以上官鹰待到敌人进入射程,才发出号令。   这些石弹加上冲力,几逾千斤,非是兵刃所能加挡格,在惨叫连天中,红巾盗纷纷中弹落海,大部分中弹的快艇,即使不断开两截,也不能行动。   这一着令尊信门伤亡惨重。   上官鹰暗道:“凌大叔,多谢你。”原来这都是凌战天的设计,怪不得如斯厉害。   这些红巾盗凶狠异常,仍纷纷泅水过来,十丈的距离,绝对难不倒他们。   一阵鼓声又在高台上响起。   怒蛟帮重将一桶又一桶的松脂油,倒在沿码头的湖面上。   红巾盗愈来愈近,最快的离岸只有丈许。   上官鹰一声令下。   火箭燃起。   再一声令下。   千百支火箭,对正泅水而来的数百红巾盗,电射而去。   这一着避无可避。   火箭一下燃点起湖面上的松脂油,红巾盗顿时陷入火海里,无数人全身着火,在湖水中烧得匹啪作响,惨叫和痛嚎声混在一起,尊信门的先锋部队惨遭挫败,未沉没的艇和离岸较远的敌人立刻撤退。   熊熊火焰,照得近岸的湖面血红一片,有若地狱。   怒蛟帮众一齐欢呼,士气大振。   翟雨时和戚长征两人兴奋地互拍膊头,同时想到:这都是凌战天精心创出的设计,一到这生死关头,发挥出惊人的威力。   这一接触,尊信门至少损失了六百多人。   翟雨时、梁秋末和戚长征三人站在码头身出海的一端尽处,享受着初步胜利的成果。   敌船中号角传来,组织着新的攻势。   湖面的火势略减,松脂油烧得七七八八。   便在这时,哗啦水声,从码头左侧的水面响起。   惊呼传来。   翟、戚、梁等三人霍然望去。   一个头扎红巾,身材短小精悍,面相凶恶的人,手中双斧翻飞下,己方的弟兄纷纷浴血倒地。原来他自恃武功高强,竟潜过火海,独自一人扑上来拼命,凶悍之极。   翟雨时心中想起一人,必是赤尊信座下七大杀神之一的“矮杀”向恶。这人向以不怕死著称,凶名颇著。   看到己方弟兄血肉飞溅,三人眼也红了,不约而同一齐扑去。   向恶的斧法老辣非常,兼且身法进退快如闪电,在怒蛟帮的战士中便像只灵巧狡猾的箭猪,触者无不或死或伤。   三人中以戚长征武功最高。大刀在人群中迅速推前,一下子越过众人,直往向恶背上横削过去。这招颇有心思,因为向恶背向着他,背后的动静全凭双耳监察,横削带起的风声最少,最难提防,戚长征不愧后辈中出类拔萃的人物。   向恶凶性大发,这些年来战无不胜,刚才初攻不利,使得这凶徒怒火如狂。这下劈飞了两个斗大的头颅,又剖开了一个人的肚皮,忽感到背后有异,一道劲风割背而来。   他非常了得,知道不及转身,竟在原地一个倒翻,变成头下脚上,双斧凌空向戚长征猛力劈去。   利斧划过两人间窄小的空间,左手斧劈向戚长征的大刀,右手斧直劈戚长征的眉心。   戚长征在这生死存亡的一刻,显示出多年苦修的成果,大刀反手一挑,当的一声大震,勉力挡开向恶力逾千斤的一斧;跟着刀把倒撞,刚好在斧锋离眉心前一寸时,硬把利斧撞歪,贴肩而过。   向恶激起凶性,一声暴喝,身形再翻,又一个筋斗,双斧再攻向戚长征。   戚长征双臂酸麻,知道退缩不得,喝一声好,大刀化做一道长虹,直往仍在半空的向恶劈去。带起呼呼破空声,气势强劲。   翟雨时刚好及时赶到,也不理会先前为浪翻云踢剑所伤的肩膊,双手持剑跃起,由向恶左侧直插其腰。   向恶一声狞笑,一脚踢中翟雨时刺来的长剑,双斧原封不动,迎向戚长征的大刀。   一阵金铁交鸣的声音,戚长征倒跌向后,头上连皮带肉被削去一大片。   翟雨时连人带剑,侧跌一旁,落地时脚步跄踉,几乎翻倒,旧伤口立时爆裂,血染衣衫。   向恶虽无损伤,但在两大年轻高手合攻之下,亦侧跌落地,还未站稳,梁秋末的长戟已闪电从后背刺来。   向恶身体失去平衡,大叫一声,迫不得已乘势滚在地上。   梁秋末乘势猛追,长戟水银泻地般向地上翻滚的向恶疯狂急刺。   四周的怒蛟帮战士奋不顾身,刀枪矛戟,死命向这凶人攻去。   向恶先机一失,双斧挥舞,堪堪抵敌住加诸他身上狂风暴雨式的进攻。   锋芒一闪,一枝长矛像从天际刺来,当的一声刺在向恶左手斧上。   长矛的力道沉雄无比,连向恶也禁不住斧势一顿,严密的斧网露出一丝空隙。   梁秋末见机不可失,长戟甩手直刺,对着向恶的胸前要害飞去。   向恶左脚弹起,一脚踢飞袭来的长戟,刚要借腰力弹起身来,长矛再次袭体而至,同一时间,一把大刀当头劈下。   向恶刚想运斧挡架,大腿间一股剧痛直入心脾,原来翟雨时乘他踢开梁秋末的长戟时,露出了大腿的内侧,翟雨时长剑趁虚而入,长剑穿过这凶人的大腿,在另一边露出剑尖。   长矛和利斧绞击在一起,向恶全身一震,利斧险险脱手,刚要变招,面颊一凉,惨叫一声,一柄大刀嵌入脸颊,一代凶人就此了结。   周围所有动作一齐停顿。   上官鹰手持长矛,刚才全力出击,使他虎口震裂,渗出鲜血。   戚长征把嵌于向恶脸上的长刀用力拔出,一股血柱,直喷三尺之遥。   翟雨时倒在地上,手上还紧握着洞穿向恶大腿的长剑。   梁秋末跪倒地上,长戟跌在两丈开外。   怒蛟帮年轻一辈最著名的四大好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铲除这个凶人。   四人毫无欢喜之情。   敌人的号角又再响起。   第二次进攻快将来临。   天际露出鱼肚白色。   黎明。   洞庭湖上,无数快艇迫来。   这次进攻将更为激烈。   松脂油倒尽,石弹不剩一颗。   他们除了以他们的血肉,还能以什么抵挡敌人的猛攻?绝望降临到每一个怒蛟帮战士的心头。   生于洞庭。   死于洞庭! 第八章 血肉长城   撤退的号角声传入浪翻云和封寒两人的耳内。   尊信门初战不利。   封寒神色诧异。   这怎么可能?赤尊信一生在刀头舐血上长大,群战独斗,无不出色,又有压倒性的兵力,居然吃了亏。看来有对怒蛟帮重新估计的必要。   封寒沉声道:“凌战天是否仍在岛上?”   浪翻云缓缓睁开双目,道:“不在这里,在哪里?”   封寒心中一沉,他并不是惧怕凌战天是否在此,而是他发觉浪翻云真的处在非常松弛的悠闲状态里,比之自己像条拉紧的弦线,截然相反,相去千里。   在自己蓄势待发的气势侵迫下,他居然能保持休息的状态。   久等不利。   封寒决定出手。   浪翻云眼中寒芒暴闪,全神贯注在封寒身上。   杀气弥漫室内。   乾虹青感到一股股劲气,来回激荡,不由自主停下手来,运功全力抵抗,幸好浪翻云生出一道无形的气墙,抵消了封寒大部分的压力。   纵使这样,乾虹青还是万分难受,全身肌肤像是给千万枚利针不断椎刺。   浪翻云一对锐目,正在仔细地审视封寒,没有一点细节能漏出他的法眼。他思绪的运转,比常人快上百倍,以致为正常人来说是快如电光石火的一击,在他的瞳孔内便像是缓慢不堪的动作。   在他的视域里,首先是封寒的双脚在轻轻弹跳着,使他的身体能保持在随时进攻的状态。   跟着封寒的瞳孔放大,射出奇光,这是功力运集的现象。   他甚至看到封寒露出在衣服外的毛孔收缩,颈侧的大动脉和手背露出的血管扩大又收缩,血液大量和快速地流动,体能发挥到至尽。   封寒出手了。   同一时间浪翻云的手握上了“覆雨剑”冰冷的剑柄。   封寒右肩向前微倾,左脚弹起,右脚前跨,整个人俯冲向浪翻云;左手反到背后,这时右脚刚踏前三尺。   浪翻云“覆雨剑”离鞘。   威慑黑道的左手刀从背上划出一个小半圆,刀尖平指向五尺外浪翻云的咽喉,右脚弹起,左脚闪电标前,活像一头饿豹,俯扑向丰美的食物。   他的“左手刀”不啻虎豹的利齿锐爪。   浪翻云眯起双目,他看不到封寒,他的精神集中在封寒直标急劈而来的左手刀上。   刀尖有若一点寒星,向着他咽喉奔来。   一阵低啸有若龙吟,室内顿生漫漫剑雨。名震天下的“覆雨剑法”,全力展开。   生死立决。成功失败,都变化于刹那之间。   乾虹青什么也看不到,只觉眼前尽是刀光剑影,耳内满贯剑啸刀吟。   尊信门的快艇比初攻时增加了一倍有多,实力增至近两千人。   赤尊信终于下了主攻的命令。   三百多艘快艇扇形散开,向渔翁撒网一样,向怒蛟岛合围。   这次敌人蓄意将战线扩展拉长,避免再被集中消灭。   要知怒蛟岛的沿岸线绵长,只要有一个地方被冲破缺口,整条防线等于完全崩溃。   快艇进攻的范围,除了东岸的码头外,还包括东南、东北和偏北的浅滩。   上官鹰站在码头上,心胆俱丧,对手实在太强,刚才若非利用凌战天留下来的装备,他们早已全军覆没。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想到位于主峰下的怒蛟殿,正是凌战天的设计,易守难攻。   现下与敌人硬拼,必无幸理,何不退守殿内,凭险而守,远胜在此遭人屠杀。   上官鹰想到这里,喝叫高楼上的鼓手道:“撤回怒蛟殿!”   身旁数十手下,一齐愕然以对。   撤退的鼓声敲响。   准备死守沿岸的二千多精锐,潮水般倒流回岛内。   怒蛟殿位于矗立岛心的怒蛟峰下,只有一道长约三百级的石阶,迂回曲折地伸延上大殿的正门,其他地方或是悬崖峭壁,或是形势险恶的奇岩恶石,飞鸟难渡。   昔日凌战天亲自督工,聘尽当地匠人艺工,经营十年之久,才大功告成。   怒蛟殿前有一个广场,广场的入口有两条张牙舞爪的石龙分左右卫护,一条蛟龙望往正殿,另一条蛟龙血红的眼睛,俯视着通上来的石阶,负有监守的职务。   它们是怒蛟帮荣辱的象征。   室内光点散去。   浪翻云覆雨剑还鞘。   封寒左手刀收回背上。   一坐一立,似乎并没有动过手。   乾虹青虽然身在当场,但双目为浪翻云剑雨所眩,其他事物一点也看不到,有一刹那她甚至听不到剑刀触碰下的交鸣声。   两人交手的时间,似乎在瞬息间完成,又像天长地久般的无尽极。   那是难以形容的一刻。   封寒面色霍地转白,跟着眼观鼻,鼻观心,好一会才回复先前模样。   乾虹青知道封寒受了伤,表面上却是全无伤痕。   浪翻云依然大模大样坐在那里,眯起双眼,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不知他是否是喜是怒。   封寒双目寒光掠过,盯着浪翻云道:“浪兄剑道上的修为大胜往昔,令小弟感到非常惊异,要知宇宙虽无极限,人力却是有时而穷,所以修武者每到某一阶段,往往受体能所束缚,不能逾越,难求寸进。”顿了一顿,似乎在思索说话的用辞,续道:“浪兄现今的境界,打破了体能的限制,进军剑道的无上境界,成就难以想象,未可限量。”眼中射出欣羡的神色,这世间能令他动心的,只有武道上的追求。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我也不过是比封兄走快半步,岂敢自夸,不过方才封兄运功强压伤势,可要使你最少多费半年时间,才能完全康复。”   两人娓娓深谈,仿似多年老友,没有刚才半点仇人见面的痕迹。   乾虹青给两人扑朔迷离的表现,弄得头也大了好几倍。   封寒缓缓答道:“早先我以一口真气,由赤尊信船上潜泳来岛,故能神不知鬼不觉来到这里,目下兵慌战乱,我要安然离岛,怎能不压下伤势,事实上乃不得不如此。”他说来神态自若,似乎不是述说本身的问题,比之昔才交手前,像换了另一个人,现下才是大家的风范。   浪翻云张开双目,精芒透射封寒,正容道:“封兄,小弟有一个问题,多年来悬而不决,希望由封兄亲自证实。”   封寒嘴角一牵,露出了一丝罕有的笑容,似乎对浪翻云的问题,早已了然于胸,道:“浪兄请说。”   浪翻云道:“上次和今番交手,封兄都是只有‘杀势’,却无‘杀意’,封兄有以教我。”   乾虹青这时的兴趣被引了出来,封、浪两人第一次决斗,是因为封寒的情妇龚容悦为浪翻云所杀,所以成为死敌,故而封寒欲杀浪翻云而后快,怎会对浪翻云毫无杀意;但浪翻云既有此言,自然不会是信口开河。   封寒道:“我也知道这事不能将你瞒过。龚容悦和封某早便恩尽义绝,况且她所作所为,凶残狠毒,若非封某念在一点旧情,已出手取她性命,浪兄除之,封某不单不怨恨,反而非常感激。”   乾虹青感到两人对答奇峰突出,离奇怪诞,既是如此,封寒为何又苦苦相迫。   封寒续道:“对手难求,尤其到了我们这个层次的高手,等闲不想无谓争斗,所以今日之前,除了你我之外,十大高手中,从没有人切磋比试,遑论以命相搏。我亦不能厚颜迫人决斗,何况这并不是可以迫得来的事。”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好一会才道:“故当日我将错就错,诈作报仇,故而得到与浪兄两次决斗的良机,痛快呀痛快!”一副欢欣雀跃的模样。   乾虹青心想,就是这种对武道的沉迷,才能使他晋身到这等刀道的境界。   远方一阵阵鼓声传来。   浪翻云咦了一声,奇道:“上官鹰这小子绝不简单,居然有进有退。”   乾虹青也感愕然,心想这不正式撤回怒蛟殿的讯号。   鼓声提醒了三人,外面世界正有另一场生死争逐。   浪翻云道:“封兄,小弟有一事相求。”   封寒爽快应道:“但说无妨。”   浪翻云一扬下颔,翘向背后的乾虹青道:“此女背叛乾罗,生命危在旦夕,此处亦无她容身之地,还请封兄不怕麻烦,把她带离本岛,送到安全地点,那小弟就安心了。”   乾虹青眼圈一红,浪翻云的确设想周到,自己实在不宜留此,有封寒护送,胜比万马千军,可是心中依依,又不想离开这特别的男子。   封寒道:“小事而已,浪兄放心。”两句话决定了乾虹青的命运。   乾虹青欲言又止,终于将话吞回肚里。   浪翻云望向窗外。   天色开始发白。   黎明终于来临。   白昼驱走了黑夜。   清新的空气里,传来浓重的血腥味。   长长蜿蜒向上伸展的三百多级石阶上,满布敌我双方的尸体和残肢。   最少有三百多人倒在石阶上的血泊里。   攻击才刚刚开始。   尊信门在赤尊信座下仅余的六大杀神率领下,以雷霆万钧的气势,像刺刀檑木一样冲破了怒蛟帮近百级距离的封锁,攻至百级之上,怒蛟殿在望。   到了这里,进展放缓起来,这处山势收窄,石阶的阔度只有五尺,比之山脚处宽达十五尺的石阶,窄了三分之二,仅可容二至三人并肩而过。   长驱直上变成逐尺逐步争取的血战。   喊杀声震撼着整道登山通往怒蛟殿的石阶。   这怒蛟殿利守不利攻,若非尊信门有高手若“蛇神”袁指柔、“怒杖”程庭、“透心刺”方横海、“大力神”褚期、“暴雨刀”樊杀及“沙蝎”崔毒迹这六位著名凶人轮流主攻,红巾盗早被赶落石阶。   缓慢但却在进展着,尊信门威震西陲的红巾盗,推进至石阶的中段约一百五十多级处,鲜血从双方战士的身上流出,顺着石阶流下去。   红巾盗踏着死人的尸体,疯狂向上死攻。   怒蛟帮的战士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时刻,借着以高压低的威势,奋不顾身地向攻上来的敌人痛击。   空中长箭乱飞。   双方就像两股互相冲激的潮水,一倒卷向上,一反撞向下,在石阶的中段溅出血的浪花。   赤尊信在山脚下,背后一列排开十二名汉子。每名汉子身上都有几种不同的兵器,千奇百怪,无奇不有。这都是预备给赤尊信随时取用的。赤尊信每次对敌,都拣取最能克制对手的武器,故能事半功倍,杀敌取胜。   赤尊信高大威武,双目神光如炬,长发垂肩,身披黑袍。   一轮肉搏急攻下,红巾盗又推进至第二百一十级石阶处,还只有一百多级。   目睹己方仍难尽占上风,赤尊信眼中凶芒隐现,道:“好!上官飞有子如此,已是无憾。”   旁边的谋臣“毒秀才”夏云开急忙应道:“门主所言极是,在我们原先算计中,怒蛟帮凌战天已经离去,又找得封寒牵制浪翻云,这批后生小辈,还不是手到擒来,岂知如此难缠。”   赤尊信冷哼一声,表示心中的不满,他今夜折损了不少人手,向恶的阵亡更是不可弥补的损失,大大不利于日后一统黑道的发展。乾罗若然知晓,当在暗处窃笑。可是这条争霸之路已走到中段,无论向哪一头走,前进或后退,都是这么遥远和费力。   红巾盗又推进了二十多级石阶,现在离怒蛟殿前的广场,剩下八十多级的石阶,喊杀更激烈。   石阶顶的石蛟龙,两眼冷然地俯视着石阶上的恶斗。   上官鹰和一众手下大将,和石蛟龙望着同一方向,监察着敌我双方的形势,不同的是他们的眼睛,喷发着仇恨的火焰。   敌人很快便会攻上殿前。   上官鹰大叫一声:“布阵!”   殿前金铁声一齐响起。   千多名怒蛟战士,手持长矛,在殿前的空地排开战阵。   这些战士的足踝上、手肘上都缚有尖锐的呈半圆的尖刺,鞋头又缚了一支尖刺,一副近身搏斗的装备。   千多支长矛尖都是蓝汪汪的,显然在剧毒内浸过。   这是怒蛟帮的秘密武器“毒矛”阵,当年凌战天根据怒蛟殿前广场的环境,特别设计,远攻近搏,非常厉害。   矛尖的毒液,是以十八种毒蛇的唾液制成,共有十二大桶,平时密置于怒蛟殿的地下室内,一到生死存亡之际,只要把矛尖浸入毒液内,便成厉害的杀人凶器,既方便又容易,使杀伤力迅速加强一倍不止。   一向以来,上官鹰和翟雨时都不将这种借助毒物的战术看在眼里,认为非是大帮会所为,岂知到了这山穷水尽的时间,才知凌战天思虑周到,大派用场。   这个战阵在凌战天的指导下,排演了千百次,那时只用未染毒的尖矛,真正染上剧毒,还是第一次。   上官鹰等见矛阵摆开架式,心中稍定。   接着上官鹰还情不自禁道:“如果凌大叔在这里就好了,只有他能把矛阵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翟雨时笑容苦涩,无奈点头道:“若有凌副座和浪首座在,赤尊信即使有六臂三头,何惧之有。”   梁秋末沉声道:“我有一个很奇怪的直觉,就是一直不相信凌副座会肯听命离开怒蛟岛,虽然根据眼线,他的确是在远离这里的路上。”他提出的疑问和浪翻云的想法大同小异,不同处只是浪翻云坚决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则在存疑的阶段。   上官鹰陷在沉思里,似乎在努力追寻一些久被遗忘的记忆。   戚长征道:“岛上属于凌副座系统心腹手下,全部失去踪影,若说不是有人在暗中主持大局,令人难以相信。”他们的语气间,重新建立起对第一代怒蛟帮的英雄人物,真正的尊重。   上官鹰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望了身后的怒蛟殿一眼,沉声道:“记得当年父亲临终时,曾提及怒蛟殿有一条秘道,可从山脚直通殿后,细节可问凌大叔。”面上现出尴尬的笑容,续道:“父亲死后,我一直忙个不了,到我想要问这件事时,大家的关系已非常恶劣……”   众人面上都现出明白的神情。   正要再说,山下喊杀声大增,尊信门的凶徒又再推上数十级,离开守护山路的石蛟龙,剩下十多级石阶的距离,上官鹰面色一变,下令道:“准备接应。”   毒矛阵中立时冲出一队近百人的战士,蓝汪汪百枝尖矛,一齐指向冲杀上来的敌人,准备接应己方撤回的战士。   尊信门剩下的六大杀神,轮番攻向怒蛟帮死守石阶的战士。   这六人武功高强,出手狠辣,每次全力出手,必有人溅血倒下,加速了红巾凶徒的推进。   这次轮到“大力神”褚期。   这凶人一身功夫,尽在一对铁拳上。   只见他运气开声,一个筋斗翻过在前猛攻的尊信门凶徒,像只向下扑杀猎物的恶虎,跃进怒蛟帮战士的封锁内,拳劈膝撞无所不用其极,怒蛟帮的战士虽是奋不顾身,死命阻截,仍被他连杀十多人,他才安然退回红巾盗丛中,使他们又推上了几级。   他才退后,“怒杖”程庭手执精铁打成的铁杖,硬地抢前,杖出如风,忽左忽右,使人无从捉摸他的杖势。不一会便有四人给他撞裂胸骨,血染石阶,他全力施为后,“暴雨刀”樊杀又立即补上,杀得怒蛟帮帮众惨嚎连天,血肉横飞,令人不忍目睹。   尊信门这个战略非常成功,六大杀神蓄势待发下,轮番全力出手,很快杀到石阶的尽头。   这次轮到“沙蝎”崔毒,他一振手中长戈,大喝一声,眨眼间挑飞了两人,忽然敌人潮水般退回山上。   “沙蝎”崔毒经验丰富,一看机不可失,身形闪电冲上,正要跟着敌人的队尾穷追不舍,杀个痛快。   五、六支蓝汪汪的长矛,从不同的角度疾刺而来,他何等了得,长戈闪动,几枝长矛被他一齐拨开,但长矛的角度非常巧妙,把他前冲的势子完全封着,兼且矛尖显然含有剧毒,他不敢犯险,一个筋斗倒翻入己方之内。   其他众凶一声喊杀,待要冲上,适在这时一阵强劲的箭雨射来,把他们硬生生挡着,难有寸进。   当他们再要冲前时,敌人安然退走。   通上石阶顶的道路杳无一人。   只有两条守护阶顶的石蛟龙,巍然座镇。   “蛇神”袁指柔最是性急,一马当先,抢上阶顶,眼前现出一个可容数千人的大广场,千多名怒蛟帮战士手持长矛,全副武装列成矛阵,在广场另一边严阵以待。   矛阵前立着四个年轻男子,神情坚决。   矛阵背后是气势恢宏的怒蛟殿。   这种阵势,连凶胆包天的袁指柔也不禁犹豫了一会,她背后的其他杀神和红巾盗蜂拥而上,很快填满这边的广场,形成对峙的局面。   红巾盗这边裂开了一道缺口,一个高大粗壮,气势威猛,身披黑袍的大汉排众而出,身后跟着十二名凶徒,带着各式各样不同的利器,紧随而上。   正是名震西陲的黑盗霸主,“盗霸”赤尊信。   六大杀神,一字排开,列在他身后。   决定胜负的时刻,就在眼前。   赤尊信冷哼一声,连说了几声好。   上官鹰道:“赤尊信你这魔王终于亲自出手。”   赤尊信向天一阵长笑道:“凌战天果然一代人杰,久闻他精通行军布阵之术,今日一战,盛名之下,果无虚士。尔等虽败犹荣。”   上官鹰道:“凌大叔今日如果在此,叫你死无葬身之所。”语气透露出对凌战天的敬意。   赤尊信道:“好!虎父无犬子。今日尔等若有人能挡我十合不败,我赤尊信掉头便走。”他原本打算一上来立即骤下毒手,杀尽此地生人,以泄心头愤恨,目下一见等阵势,知道虽能必胜,毒矛亦能令己方元气大伤,故而从战略入手,先以威势寒敌之胆,再从容定计。他能称雄黑道,自有手段。   戚长征叱喝一声,提刀大步踏出,众人想要阻止,已来不及。   赤尊信两眼射出两道寒光,扫视了戚长征上下数眼,冷然道:“对付你空手便可以。”   身后众凶人一齐发笑,充满轻视。   怒蛟帮人感同身受,愤慨万分。   戚长征心中狂怒,可是今晚敌势凶顽,使他早已收起傲心,知道这关系到己方生死存亡,敌人愈是轻敌,对自己愈是有利,一声不响,身子弓起扑前,大刀直劈赤尊信。   赤尊信寂然不动,冷冷望着敌刀攻来的轨迹,直至刀锋离开门面三寸,双脚一移,闪到戚长征右侧刀势难及的死角。   戚长征大骇,正要转身运刀,赤尊信左脚踢出,扫向他的左腿,原来戚长征的刀势走狂猛的路子,最着重下盘坚稳。所以进退间,总以一脚拄地,一脚变动,一虚一实,支持重心,赤尊信眼力高明,这一脚正是扫向戚长征左脚作为重心的刹那,时间拿捏得无懈可击。   戚长征魂飞魄散,无可奈何下迅速将重心转移右脚,变成侧跌开去,反刀护着要害,优势全失。   赤尊信喝道:“第三招!”乘势抢入戚长征的刀光里,一拳打在刀背上。   戚长征只觉刀身有一股如山洪爆发的大力传来,大刀脱手当啷落地,口喷鲜血,打着转跌往十步开外。   翟雨时、梁秋末一齐冲出,加以援手。   赤尊信负手而立,毫无加以追击的意思。   红巾盗方面欢声大笑。   怒蛟帮人人面无血色。   戚长征被扶回矛阵内,虽无性命之忧,但已失去作战能力。   这被誉为怒蛟帮后起一辈的第一高手,竟不是赤尊信手下三合之将。   赤尊信沉声道:“还有谁要再试试看?”   上官鹰面上忽红忽白,不知应否亲自上阵。他的武功和戚长征只在伯仲之间,何能讨好?赤尊信不愧名列黑道十大高手榜上,这时上官鹰只想到“覆雨剑”浪翻云,只有他才能对抗这魔头。   红巾盗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六大杀神中的“透心刺”方横海道:“何用门主出手,光是我方横海的透心刺,足可保他们没有二十合之将。”他特别将“二十合”以尖声说出,充满轻蔑的态度。   其他尊信门的人一齐发笑。   形势决定一切,怒蛟帮受尽凌辱。   一串使怒蛟帮人深感熟悉的声音,在阵后响起道:“方横海,我们来个赌约,只要你能在我手上走上二十合,我让你保留全尸,你看可好?”   全场之人一齐愕然。   一个人从殿里大步踏出。   怒蛟帮众一齐欢呼。   赤尊信面上第一次露出慎重的神色,沉声道:“凌战天!”浪翻云估计无误,他果然未走。   怒蛟帮的矛阵裂开一条信道,让凌战天通行无阻,直至阵前,上官鹰神情激动,大步迎向凌战天。   凌战天高举左手,和上官鹰的右手紧握在一起。   眼光相交。   通过紧握的双手,所有误会恩怨,瓦解冰消,代表着新一代与旧一代重建起新关系。   凌战天道:“帮主,你当之无愧。”   上官鹰神情激动,不能成声。   赤尊信道:“凌兄,久违了。”   凌战天松开紧握的手,回身望了身后众人一眼,转向上官鹰道:“帮主,请让右先锋凌战天出战方横海。”   上官鹰闻弦歌知雅意,连忙大声道:“如你所请。”心想不愧是凌战天,打蛇随棍上,先迫方横海决战一场,胜似硬向赤尊信挑战。   赤尊信知道这与方横海面子有关,难以推卸,挥手示意方横海出战。   方横海狞笑一声,提起著名的“透心刺”,大步走往广场中心。   凌战天神情无惊无喜,一拍缚着腰间的长鞭,他藉之成名立万的“鬼索”忽然标出。   方横海暴喝出声,手中利刺像劲箭般向冲来的凌战天射去,破空声大作,那种速度,确是惊人。   凌战天左手一动,一团黑光漫天升起,又化成一缕乌光,向着方横海射去。   方横海急退向后,凌战天黑索的破空声,已在他身前身后响起,这时他才知道厉害。透心刺从不同的角度刺出,霎时间刺索交击了十多下。凌战天鬼索神出鬼没,站在场中,把方横海迫得在场中打转,满场鼠窜,如此这般下去,累也要累死他。   尊信门众贼寂言无语。   反之这次轮到怒蛟帮欢声雷动。   “鬼索”名不虚传。   赤尊信心念电转,凌战天虽不及浪翻云,也是难得的高手,远胜己方的六大杀神,自己虽能稳胜,亦要费一番艰辛,今日形势并不乐观,幸好浪翻云尚未现身,不知是否已和封寒两败俱伤,甚或同归于尽,那就非常理想。   场中打斗的声音停止。   形势大变。   凌战天的长索顺着方横海的水刺,像毒蛇一般,缠卷上去,直到他的肩膊。   长索拉紧,两人正在比拼内力。   长索不断抖动,显示出通过长索,两人的内劲在激战。   这刻比之刚才动手拼斗,更为凶险,败的一方动辄身亡。   全场鸦雀无声,静待结局的来临。   方横海面上现出吃力的神情,蓦地一声断喝,一个惊人的情景出现,他的手臂竟然整条断出,带起一蓬血肉,连着缠紧的透心刺,向凌战天电射而去。长索便像拉紧后放松了一端的弹簧,反弹向凌战天。   凌战天面容肃穆,吐气扬声,右手掣出一把匕首,一下把射来的透心刺和着手臂一齐击落,发出一声当然大响,至此大获全胜。   方横海自封穴道,制止鲜血流出,面上神情狰狞可怖。他非常了得,借着自断手臂,一方面避免被凌战天内劲震毙,另一方面试图伤中求胜,将断臂借着凌战天的拉劲,倒激回去,可惜未能成功。   怒蛟帮欢声雷动,士气大振。   赤尊信神色不变,道:“凌兄不凡,我让你休息片刻如何?”   凌战天一扬双眉道:“赤兄你我一战势在必行,早点解决,不是更好。”   赤尊信仰天狂笑,连说几声好,喝道:“取护臂。”   登时身后奔出人来,躬身呈上一对短刃,闪闪发光,非常锋利。   凌战天心下叹服,赤尊信选取这对护臂短刃大有学问。首先这护臂运转灵活,利于应付他出没无常的鬼索,以短制长。因为即使赤尊信用上丈八长戈,仍及不上他鬼索远达三丈的长度,所谓物性相克,极短往往能制极长,这种道理,巧妙异常。其次,只要赤尊信能抢入鞭势,作近身肉搏,便是凌战天末日到临的时刻,为此凌战天一定要把赤尊信迫在远处,这种打法,最是消耗体力,所以几乎还未动手,凌战天已知道这一局有败无胜。   可是己方只剩下自己一人,尚有可战之力。   浪翻云!你究在何方? 第九章 覆雨翻云   赤尊信摆开架式,天地一片肃杀。   凌战天手按腰际,鬼索待势行事。   全场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太阳在远方的潮东升起,大地光明。   这是决定两帮人命运的一战!   另一道声音响起道:“凌兄弟,这一战留给大哥吧。”一人大步循凌战天的旧路自殿内踏出,不是被举为当今最可怕的剑手覆雨剑浪翻云还有谁。   赤尊信收势后退,第一次脸上变色。   凌战天退回本阵,这等硬仗,自然是让浪翻云出马为宜。   凌战天与错身而过的浪翻云互望一眼,曾共过生死的交情,在这一刹那表现无遗。   浪翻云大步走到离赤尊信两丈前站定,嘿嘿笑道:“赤兄不在老家享清福,劳师动众,来动我帮的根基,一个不好,还落个全军覆没,何苦来由。”   赤尊信仰天长笑,还未答话,尊信门方一人闪跃而出,直向浪翻云攻去,一边喝道:“别人怕你浪翻云,我袁指柔丝毫不怕,看我取你狗命。”   浪翻云眼角也不望向手舞“蛇形枪”冲来拼命的“蛇神”袁指柔,眼神罩定赤尊信,防他乘机出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兼且事起突然,怒蛟帮一方的人连喝骂声都来不及,袁指柔的蛇矛离浪翻云只有五尺。   矛劲把广场上的沙尘带起,双方的战士都感到一股使人窒息的压力迫体而来,他们离开广场中心的浪、袁两人最少有五丈的距离,仍感到这一矛的凶威,身在攻击核心的浪翻云所受的压力,可以想见。   长矛离浪翻云只有四尺时,袁指柔那半男不女的声音又一声大喝,运集功力,全速击去。   这是袁指柔一生矛技的精华。“她”成名多年,在七大杀神里被尊为首席高手,知道浪翻云的覆雨剑至灵至巧,自己若在这方面和他比高低,无疑自寻死路,所以化巧为拙,这一矛以硬攻硬,纯以速度、角度、气势取胜,非常凌厉。   天地变色。   广场上的人停止了呼吸,只有数千个紧张得忐忑跳动的心。   浪翻云这才动作。   一动覆雨剑,便劈在以高速刺来的蛇形矛上。   覆雨剑以拙制拙,毫无花巧,侧砍在袁指柔刺来的矛尖后寸许处。   一下沉闷不舒服的声音,在剑矛交击时传出,声波激射往四周围睹的每一个人的耳膜内,使人心跳意躁。   袁指柔看着长矛要击中浪翻云,眼前一花,浪翻云的覆雨剑已在她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下,劈中她饱饮人血多年的长矛。   袁指柔心知不妙,运起神力,方要把剑震开,运力前挑,岂知浪翻云这一剑似拙实巧,变化微妙,虽是打横侧劈,却是暗藏一股惊人的劲道,把蛇形矛带向前去,袁指柔登时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要知她整个人冲前急刺之下,再运矛前挑,整个势子全是向前,浪翻云这样巧妙一带,不啻是浪翻云和袁指柔两人一齐“合力”把袁指柔带往前方,这下袁指柔何能抗拒,像是只猛冲的狂牛,被带得从浪翻云身侧直扑出去。   浪翻云乘势一膝疾撞在这不男不女的凶人下阴。   袁指柔惨嘶一声,蛇形矛脱手飞前三丈有余,狂冲的身体却给浪翻云撞得倒跌向后,口中喷出一口血箭,蓬的一声反跌地上,当场身亡!   全场鸦雀无声。   连雄霸西陲,不知见惯多少大场面的盗霸赤尊信,霎时间也给这惨烈的变化,震慑当场。   其他的红巾恶盗更是脸色大变,噤口不能言。   尊信门七大凶神,二死一伤。   这时怒蛟帮众才爆出一阵呼叫,欢声雷动。袁指柔杀了他们不少至爱弟兄,大仇得报,怎能不大喜若狂。   浪翻云像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头望向赤尊信,微笑道:“请!”两大顶尖黑道高手,到了不能避免的决战时刻。   赤尊信嘿然道:“好!让赤某领教高明。”向身后拿兵器的手下打个手号。   他和乾罗一样,力图避免与浪翻云正面冲突,可惜事与愿违。他成名江湖数十年,这一刹那立时收慑心神,准备力抗强敌。   一个手下大步踏出,双手抬着一个高可及人的大铁盾,盾上满布尖刺,乍看起来像只弓背的刺猬,形状怕人。   从这人捧起铁盾的吃力模样,铁盾重量绝对不少。   赤尊信一把取过铁盾,左手紧持盾后的手把,把他的身体自颈以下完全遮盖着。   这时另一大汉奔出,抬来一支长达两丈的大铁矛。   赤尊信一矛一盾,配上他高达七尺的身形,垂地黑袍,满脸虬髯,形状威武。   赤尊信向着两丈外的浪翻云,一阵长笑道:“痛快啊痛快!三十多年来赤某手下从未曾有十合之将,浪兄,请!”   红巾盗得见门主意态豪雄,不禁重振战意,一齐呼叫喝采,声震广场。   反之怒蛟帮见到赤尊信这种强横的形相,一时目瞪口呆起来。试想两人功力相若,浪翻云一支长剑,如何对抗这守可如铁闸的大盾,攻可击裂金石的大铁矛。   赤尊信在选取兵器上,的确心机独到。   浪翻云气定神闲,剑在鞘内。   赤尊信大喝一声,登时把为他喝采的声音盖过,跟着运腕一振,大铁矛化做一连串的寒芒,在身前两丈的空间狂飞乱舞,左手持盾,一静一动,双脚一步一步向浪翻云推进。他藉着手下喝采声助阵,乘势以雷霆万钧的姿态,发动攻击。   两丈距离在眨眼间越过,大铁矛化出重重矛影,罩向浪翻云身上每一个要害。   铁矛破风声,震慑全场。   每一矛都贯满赤尊信无坚不摧的惊人气功。   红巾盗如痴如狂,大喝助威的声响,震耳欲聋。   怒蛟帮人紧张得张口无声。   连凌战天也在为浪翻云担心,盛名之下无虚士,赤尊信多年来纵横不倒,确是技艺超群,先声夺人。   一阵似乎微不可闻的低吟,在浪翻云手中响起,连大铁矛强劲的破风声,亦不能掩盖。   覆雨剑离鞘而出,像蛟龙出海,大鹏展翅,先是一团光芒,光芒蓦然爆开,化作一天光雨,漫天遍地迎向刺来的矛影。   一连串声音响起,活像骤雨打在风铃上。   每一点光雨,硬碰上无数矛影的尖端。   剑尖点上矛尖。   赤尊信暴喝连声,身形向左右闪电急移,每一变化,都带起满天矛影有如暴雨狂风般,由不同的角度袭向浪翻云。   浪翻云卓立原地不动,但无论赤尊信怎样攻击,从他手上爆开激射的剑雨,总能点在矛影上,硬把矛势封挡。   赤尊信难作寸进。   怒蛟帮众这才记起大声喝采。   一时双方齐声发喊,杀气腾腾,形势紧张!   赤尊信一边保持强大的攻击,一边暗暗叫苦,重武器只利攻坚,却是不利久战,若果自己始终被迫在这距离外,不出百招,当要力竭,只要稍露空隙,便被浪翻云乘虚而入,主攻之势一失,将会处在挨打局面,心中一动,决定改变战略。   赤尊信一声大喝,大铁矛大力打横一扫,浪翻云大奇,这种硬扫最是损耗功力,赤尊信必有后着。   大铁矛横扫时带起的劲风,把他全身吹得猎猎作响,浪翻云运剑一带,待要卸去大铁矛的重击,剑锋拍上铁矛,蓦感轻飘飘的毫不着力,眼前人形一闪,原来赤尊信弃矛强抢上来。   长矛当啷坠地,扬起一地尘土,浪翻云眼角感到一片黑云劈面撞来,覆雨剑连忙出手,一撞上黑云,全身有如触电,禁不住向后退了一步,黑云迅如轻烟,横撞而过。   这才看清楚赤尊信双手舞动那高达六尺,盾面满布尖刺的大铁盾,盾边四周银光闪闪,锋利之极,有如利斧。   这个大铁盾在赤尊信手中轻如无物,有若毫无重量的黑烟乌云,可以从任何角度,以任何速度发动攻击,有时平推如轮,有时却似泰山压顶,招式绵绵,千变万化,直看得双方目瞪口呆。   浪翻云一连退了七步,才能站稳阵脚,覆雨剑法再全力展开,阻挡着敌手水银泻地的攻击。   赤尊信大喝一声,全力再击出几招,身形忽地后退,他似占尽了上风,要走便走。   众人大惑不解,不知赤尊信为何舍下苦战才得的优势,只有明眼人才看到赤尊信虽占上风却不能胜,这种打法最为耗力,所以趁仍可退走时退走,以免泥足深陷。   浪翻云并不追击。   赤尊信退回己阵,心内一阵犹豫,不知要选取哪种武器。浪翻云的剑势可柔可刚,可拙可巧,已经超越了长剑的限制。   赤尊信是以天下兵器为己用。   浪翻云却以手中一剑尽天下兵器的变化。   一个由博入简。   一个由简达博。   在无数次的战斗,赤尊信都能迅速决定选用最佳的兵器,但这次面对可怕的覆雨剑,他第一次犹豫起来。   赤尊信心中忽然醒觉自己已经输了,浪翻云专心一意,以剑制敌。自己却要在选取武器上,三心两意,甚至还不知道应要选取什么武器,以致气散神弛。   全场鸦雀无声。   赤尊信乘势一阵狂笑道:“浪兄,难道我们真要分出生死,才可停手吗?”   赤尊信深谋远虑,知道无论如何只要事后传出他在稳占上风时求和,面子上也大有光彩。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赤兄有手有脚,又不是有人迫你前来敝岛,这样可笑言辞,亏你说得出口。”   赤尊信老脸一红,自己这次前来偷袭,本就不安好心,是要乘隙覆灭敌人。当下坦言道:“浪兄且莫见笑,事已至此,再死拼下去,你我必两败俱伤,致乾罗坐享其成,对你对我,皆是不利。”   他所言句句有理,因为赤尊信并未真败,所余四大杀神均有完整的战斗能力,手下红巾盗除去战死者外,仍达二千多人,实力强大,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兼且黑道三分天下,均势一失,弱肉强食,干戈大起,永无宁日。   凌战天插口道:“非也非也,赤兄你虽有再战之力,却绝无取胜之望,山脚下我已布下精锐之师,由我手下大将‘穿山虎’庞过之亲自率领,断你后路,不可不知。”   赤尊信哂道:“纵使我们全军覆没,怒蛟帮亦将元气大伤,当今天下,谁不想取你我之位而代之,必乘势崛起,怒蛟帮的灭亡,比之我尊信门,不过早晚间事,不知凌兄以为然否?”   这人辞锋厉害,把后果分析得淋漓尽致。凌战天若还狡辩,便显得有欠风度。   因赤尊信坦承怒蛟帮有使他兵败人亡的力量,态度诚恳。   浪翻云淡然道:“上官帮主,是战是和,现在由你一言决定。”   上官鹰全身一震,忽地醒悟到自己的帮主身份已被真正承认,心中感激,知道浪翻云利用这事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踏前几步,目光毫不畏惧地迎上赤尊信射来的灼灼眼神,朗言道:“这次因你们挑衅突袭,致令我帮损失流血,若就此容你从容退身,怒蛟帮必为天下之人所笑。”顿了一顿续道:“除非门主能划下本帮可以接受的条件,否则一切免谈。”   赤尊信仰首望天,天上晴空万里,还有两天便是中秋,自己要是坚持再战,则此仗之后不知还有多少尊信门人,可以得睹月圆的景象。一时沉吟起来。   全场不闻一点声音,静待这威震西陲的“盗霸”决定将来的命运。   秋阳挂天,大地一片静穆。   赤尊信目光扫过敌我双方,突然:“好!我赤尊信从此退回西陲,只要上官鹰你在生一日,便不再进犯。上官帮主尊意如何?”这不啻当众认输。   上官鹰目光扫向浪翻云和凌战天,两人均毫无表示,知道他们尊重自己,任由自己决定,大声道:“好!赤门主快人快语,一言九鼎,就这样决定吧。”   赤尊信举起右掌,走前和上官鹰击掌三下,黑道的两大巨头,立下了互不侵犯的誓言。   怒蛟帮众欢声雷动。   尊信门方面的红巾盗亦松下一口气。有浪翻云和凌战天在,这场仗打下去与送死何异。   上官鹰回首望向巍然矗立的怒蛟殿,心中叫道:“爹,你放心,我一定遵照你的遗言,励志奋发,把我帮发扬光大,永保威名!”   凌战天脸上终于露出阳光般的笑容,怒蛟帮经此一劫,以后当会上下一心,重振帮威。   赤尊信望向浪翻云,道:“浪兄天下第一剑手之名,当之无愧,他日驾临西陲,小弟必尽地主之谊,共谋一醉。”   浪翻云淡然自若,道:“赤兄客气。”心中却在想,两日后,便是惜惜的忌辰,到时他荡舟洞庭,便要先谋一醉!   赤尊信率众退走。   怒蛟岛回复和平。   《覆雨翻云》故事至此告一段落。   但覆雨剑浪翻云的故事,却是刚刚开始。 ★☆【第二卷 剑霸天下】☆★ 第一章 种魔大法   高崖下的长江,活像一条张牙舞爪、起伏狂翻的怒龙,带起汹涌波涛,延绵无尽地向东激冲奔去。   这截江流被两旁蓦然收窄的崖壁紧夹,和江流底许多暗礁阻遏下,不甘屈服的激流奋起挣扎,形成一个一个择人而食的急漩,凶险万象。   风行烈立在高崖上,俯瞰三十丈下这令人叹为观止的急流,心内却找不到分毫豪情壮志,只想到自己英雄了得,自负平生,当年叛出恶名昭彰的“邪异门”,大破“邪异门”十三夜骑于明月之下,又娶得艳绝武林,来历神秘的美女靳冰云为妻,慧星般崛起于武林,成为可与“黑榜”上十大名人撷抗的白道传奇人物,竟落得目下这般田地。   冰云!   你究竟到哪里去了?   没有人能明白他对冰云那刻骨铭心的爱情,她像一朵彩云的飘现,忽尔间占据了他的天地,将它化成美丽的桃源;将火热的爱流,注进他自少由“邪异门”训练出来那冰冻的心田去。   轻言浅笑,流波顾盼,无不牵动他的心。   但十日前她已不告而别。   厄运并不止于此。   在冰云离去后的极度颓废里,最可怕的事蓦然降临到他身上,在一次入定里,毫无先兆和在绝不可能的情形下,他忽地走火入魔,回醒后功力只剩下一小半。   三年前,“毒手”乾罗和“盗霸”赤尊信先后暗袭怒蛟帮,在“覆雨剑”浪翻云剑下无功而退。   “毒手”乾罗吃了暗亏,潜返北方“乾罗山城”养伤,“盗霸”赤尊信折兵损将,还要立下只要怒蛟帮主上官鹰在生一日便不得侵犯的誓言。而同一时间与浪翻云挑战的“左手刀”封寒,亦负伤败走。一夜间,“覆雨剑”浪翻云跃登“黑榜”第一高手宝座。   “黑榜”十大黑道高手的第二把手,之位仍以“尊信门”门主,博通天下各类兵器,当日于怒蛟岛上尽展绝艺,虽未能挫败浪翻云,但见机忍辱求和,未曾真败,不减其无敌名,论者仍于他极高评价。   乾罗本在“黑榜”里位列前茅,该夜因误判敌情,瘁不及防下,为浪翻云所伤,功力能否回复旧观,尚在未知之数,兼且先施诡计,有欠光明,因而声望大降,排名跌至榜末。   封寒两败于浪翻云剑下,是否仍可跻身黑榜十大高手之列,当属疑问。   其他剩下的“黑榜”人物,是“矛铲双飞”展羽、“独行盗”范良极、“十恶庄主”谈应手、“邪灵”历若海、“逍遥门主”莫意闲和“毒医”烈震北。   此六人和先前的黑榜高手从未交锋,论者只能根据间接资料,推断其成就高低,故此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谁先谁后,只能待时间验证。   “黑榜”十大高手外,还有地位超然的“魔师”庞斑,此人二十年前退隐秘初,潜修魔道中古今从未有人修成的魔门大法,带有玄秘的宗教色彩,晋身宗师级的地位,隐焉凌驾黑白两道的顶尖人物,虽不入“黑榜”却像神一样受到天下黑道的尊崇,白道的畏怕。   此人天性邪恶,喜怒难测,众人都知,当他再涉足江湖时,将是恶梦开始的时刻。   天上白云悠悠。   江水怒叫咆哮。   风行烈长叹一声,往崖边走去,以了结这悲惨的命运。   一声冷哼,自身后传来。   风行烈耳股发麻,愕然回首。   一先两后,三名男子,赫然卓立三丈开外,当中站在前面的华服男子,身形雄壮之极,一看便知是领袖人物,其他两人衣服一黑一白,予人非常怪异的感觉,明显地是随从身份。   华服男子看上去只是三十许人,样貌近乎邪异的俊伟,尤使人印象深刻处,是其皮肤晶莹通透,闪烁着炫目的光泽,一头乌黑亮光的长发,中分而下,垂在两边比一般人宽阔得多的肩膀上。鼻梁高挺正直、双目神采飞扬,如若电闪,藏着近乎妖邪的魅力,看一眼便包保毕生也忘不了,配合着有若渊停岳峙的身才气度,却使人油然心悸。   风行烈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人物,他还是第一次遇上。   这活像魔王降世的男子,身上的紫红锈金华服一尘不染,外披一件长可及地的银色披风,腰上束着宽三寸的围带,露出的一截缀满宝石,在阳光下异彩烁动,只是此带,已价值连城。   风行烈猛地想起江湖上一个类似属于神话的人物来,全身袭过一阵冰冷。   男子眼内寒意结凝,仰首长笑,回音轰传远近崖岸峭壁。   男子笑声倏止,淡然道:“辛苦你了。”   风行烈凛然不解。   对方续道:“风兄有大恩于我,请受庞斑一拜。”   “庞斑”二字入耳,风行烈虽早已猜到,仍忍不住栗然大惊。   庞斑正要下拜。   风行烈哪敢受这魔君此礼,尤其连自己究竟对他做过什么好事也不知,便要避过一旁,刚欲移动,一股奇异的劲气,已封死移路,欲动不能。   庞斑一躬身,算行过了礼。   风行烈身体一轻,知道对方收回劲气,如此强迫别人受礼,也算奇行,不禁沉声道:“前辈无敌天下,风行烈只是无名小卒,何德何能,怎会有恩于前辈?”   庞斑回复冷漠的神情,冷眼扫了风行烈一遍。   他的眼光利若鹰隼,风行烈感到自己的衣服一点蔽体的作用也没有,身体内外的状况完全裸露在他的观察下,他知道这是魔门秘传的一种“观人察物术”,失传已久,想不到又在这魔君身上重现。   庞斑负手缓行,悠悠地在风行烈身旁走过,直至高崖边缘,才转过身来,眼神像利剑般刺在风行烈背上。   庞斑柔和的声音从背后传入风行烈的耳内道:“风兄对我的大恩,我已一拜谢过,现在轮到算算我们之间的大仇。”   风行烈愕然转身,迎上庞斑燃烧着仇恨的目光,道:“前辈!”庞斑截断他道:“休说废话,冰云乃庞某女人,你盗她红丸,不啻我之死敌,可惜你死到临头,还似在梦中,如蒙鼓里,可笑呀可笑!”他虽说可笑,却一点笑意也没有。   风行烈只感到手足冰寒若水,靳冰云来历神秘,尽管是对她夫婿,也不肯泄漏半点世家派别,庞斑如此一说,其中当然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庞斑缓缓踱步走回原处。   风行烈不敢相信此时眼见之景象,一方面他清楚看到庞斑踏行的每一个动作,但他对时间的感官却更清楚地告诉他,所有这些看似缓慢的动作,都是在一眨眼间的功夫内完成,这两种彻底在时间里对立的快慢极端,竟然在庞斑身上出现,怎教他不大惊失色。   庞斑回到原处,转身微笑道:“冰云确是媚骨天生,人间极品,令我过去数天乐得浑忘一切,差点连对你的仇恨也忘记了,风兄你我都可算艳福齐天了。”   “轰!”   悲愤的火焰直冲上顶,风行烈全身抖动,双目尽赤,哪管冰云是何来历,爱妻受辱,怎能无动于衷。   庞斑对风行烈的悲愤露出快意,摆手哂道:“风兄有何激动资格,若非庞某为了修练神功,因缘巧合下,风兄岂能得此造化,先我一步拔冰云的头筹?”他盯着风行烈续道:“当然,这代价自是高昂之极,风兄有幸也有不幸地,成为庞某修练大法的踏脚石,若非我利用我因冰云而对你产生烧心的嫉恨,庞某如何能闯过魔门这古往今来从没有人闯过的一关。可笑我魔门自古人才辈出,不乏智能通天之士,竟全是闭门造车之辈,不懂这假诸外求的不二法门,一一含恨而终,实属可悲。”   山风把庞斑的长发吹得拂飞后舞,有种难以形容的邪异,背后黑白二仆,脸容冷漠,像一点属于人的感情也没有。   风行烈强压下自己波动的情绪,他本身也是智能圆通的人,面对压力下,自然生出反抗的意志,脑筋连忙活跃起来。   他沉声道:“前辈智比天高,语含玄机,恕我并不明白。”   庞斑脸色一寒道:“明白与否,已是无关紧要,此游戏至此,庞某破例让风兄了此残生,于庞某来说,已是施予你的最大恩典。”   风行烈不怒反笑道:“庞兄好说,阁下岂会如斯易与,开出你的条件吧!”他对庞斑的称谓,由“前辈”转做“庞兄”,显示出他誓抗到底的决心。   庞斑丝毫不放在心上,淡淡道:“风兄果是不凡,能在本人面前侃侃而谈,足见英雄了得,这次庞某前来,实有一事相询,若得坦诚告知,便让风兄得个痛快。”顿了一顿,双目精光暴闪,冷然道:“否则我在生一日,便保你一日之命,要你尝遍天下惨事。”   风行烈哈哈一笑,欣然道:“如此风某更要洗耳恭听了。”直到此刻,得知庞斑有事求他,才算争回一点主动。   庞斑城府深沉,毫不动怒,傲然道:“本人武道,上承百年前‘魔宗’蒙赤行一脉,专讲以精神驾驭物质之道,而本人二十年前已成魔门第一人,天下难寻百合之将,为求能更上一层楼,由魔入道,故进军从无人能修成的‘道心种魔’大法。”   风行烈心中一震,庞斑在江湖上属于无人敢提的人物,所以地位虽高,对其出身来历却知之不详,这刻才知他是百年前贵为蒙皇忽必烈老师,被誉为可与同时代两个已是大地游仙级的人物,无上宗师令东来和大侠传鹰相埒的蒙赤行的继承者。   庞斑道:“这‘道心种魔’大法,顾名思义,最关键的过程,就是要找个天资卓越,禅心坚定的正义之士,作为练功的‘炉鼎’。”说到这里,上下扫视了风行烈一遍,微笑道:“风兄道心晶莹洁净,乃千年难遇的上佳‘炉鼎’,至于练功细节,不提也罢,修此功者,必须潜进对方心灵深处,历经种种变异,播下魔种,由无至有,大法始成。”   风行烈呆了起来,这魔王刻下所说之事,确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试问天下还有谁人能与之对抗?   庞斑续道:“人的心灵虽有层次高低之分,广窄之别,但俱是在茫不可测中,风光无限,有如大自然无穷景象,时而天晴风和,日照月映;时则阴云密雨,雷电交加,七情六欲,变幻难测。修练大法者,譬之怒海操舟,一不小心,受‘炉鼎’情风欲潮的狂击,舟覆人亡,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万劫不复,形神俱灭,故古往今来,先辈虽人才迭出,凡修此法者,均落得败亡身死之局。”   高崖上刮起一阵狂风,乌云忽至,似为庞斑所述说的魔门大法,鬼号神哭。   庞斑傲然道:“庞某不才,悟出‘以情制情’之法,首先本人破天荒锺情于一女,待情根深种后,才巧妙地安排她成为你的妻子,以激起对风兄疯狂之嫉恨,成为我潜入风兄心灵内怒海操舟的凭依,指示方向的罗盘,尽管如此,这三年来仍是历尽千般险阻,直到我下令冰云离你而去,你的心灵才露出空隙,使我有机可乘,播下魔种,修成大法,成为魔门古今第一人。”   远方一阵闪电,闷雷暗响,生似感应到人世间即将来临的灾劫。   风行烈只觉脑内一片空白,难以正常运作,叹道:“庞兄神功既成,大可任意纵横天下,肆意作恶,不知还有何事下问于我?”   庞斑道:“那是因为风兄仍能活得好好的。”   风行烈愕然道:“这又有何关系?”   庞斑仰首望天,沉吟片晌,才道:“这种魔大法,每代只传一人,然只限于口口相传,不立文字,据‘种魔诀’所云,若能播下魔种,身为‘炉鼎’者,必会精枯血竭而亡,可是现今风兄只是功力大幅减退,所以其中当有一定之因由。”   风行烈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如此死去,确是令人栗然惊震。   庞斑冷笑道:“其实早在我施展精神大法,潜进风兄道心内时,已感到风兄除了本身精纯的功力外,还另有股潜藏的奇异力量,此力量与风兄本身内劲迥然有异,显然是在某一特殊情形下,由外人输入风兄体内,故能在风兄本身的护体真气崩溃之际,猛然而起,救了风兄一命,嘿,亦使我大法不能得竟全功,唯一补救之法,就是要将此人找出来,还望风兄告知。”   风行烈脑中闪过一个人的影像,沉声道:“庞兄难道以为风行烈竟是如此出卖朋友之人,尤其此人更有大恩于我。”   庞斑冷然一笑道:“庞某既亲自来此,还由得你作主吗?”   两人的眼神都变得凌厉锐利,紧锁在一起。   长江怒哮的声音,在高崖下隆隆轰响。   天地色变,风暴将临。   庞斑眼神精芒闪烁,比天际的阵阵闪电更摄人心魄。   这邪道的不世高手,与此白道年轻一辈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关系奇异复杂,局外人尽管想破脑袋,也不可能弄清楚他们之间交缠的恩怨。   风行烈蓦地露出一个诡异奇怪的笑容,道:“天下事若每一件都由庞兄作主,岂非不公平之至,例如冰云,你先是失去夺得她童贞的机会,现在又失去她的心,虽然得回她的躯壳又有何用?”   庞斑脸无表情,令人不知这番话是否命中他的要害。   对风行烈来说,这番话是一石二鸟,要知这魔王心智武功,均无隙可寻,唯有对他的嫉恨,却是他自己本人多年来蓄意培养,根深柢固,所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风行烈正要撩起他的妒火,才可趁他盛怒下混水摸鱼,寻出死里求生之道。其次,他故意指出冰云的心并不向着他,假如庞斑确为此勃然大怒,便可反证冰云仍深爱自己,她的离去只是被迫的,否则这番话只会适得其反,引来嘲辱。   一旦探出冰云仍是真的深爱着他风行烈,若能死里逃生,便将不惜一切,也要救回爱妻。   当他仍紧张地等待庞斑的反应时,蓦地人影一闪,庞斑已欺入十尺之内。   风行烈连欢喜亦来不及,巨大无形的力量,当胸压至,使他呼吸立止。   庞斑黑发像火焰般的在头上飞卷狂舞,眼神凝聚成两盏可照耀大地的光灯,在盛怒下一时失了理智。   风行烈巧计收效,同时亦把自己投入九死一生的险地,但他又岂能不行此险着?他的功力虽然大幅减退,但眼光反应仍在,庞斑才迫近,他即往后疾退,岂知背后竟另有一股大力迫来,像有两个庞斑同时向他前后夹击,这魔君一击之威,包含了前迫和拉扯的正反两种力道,魔功秘技,确是惊人。   风行烈无奈下拼尽剩余的三成力道,双拳击出。   “魔师”庞斑嘿然一笑,双掌化爪,往双拳抓去,若给他抓中,风行烈拳头休想有一块完整的骨头。   眼看庞斑白晰修长的手要抓住拳头,风行烈做了个不啻自杀的动作。   他收拳转身,由面对面变成以背向着庞斑的魔爪,这是从没有高手在决战时施展的身法,尽管以庞斑的机变,仍呆了一呆。   这时庞斑双爪,离风行烈的背脊只有一寸的距离,若保持原势,肯定可以把风行烈的背脊抓出两个洞来,甚至掏出对方的脏腑,以泄其妒恨之愤。   庞斑毕竟是庞斑,风行烈异常的动作,使他妒火中烧的神经猛地一惊,他何等样人,若就此杀了风行烈,他要知道的事岂非永无答案,为了对魔道的探讨,他不惜任何手段也要达到,否则也不会故意爱上靳冰云,又将她送人为妻,强去忍受那烧心的妒恨。   一寸的距离,已足够这威慑天下的魔师,悬崖勒马,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完成很多动作和变化。   庞斑手指一挺,化抓为掌。同时收回九成魔功。   双掌按实风行烈背上。   庞斑暗呼不妙,身形发动。   风行烈刚跃出高崖之外的虚空。   庞斑不见动作,但已追至高崖旁,一手往风行烈抓去。   岂知风行烈一个倒翻,加速了前冲之势,“嗦”的一声,庞斑撕下了一条布条,眼睁睁看着风行烈高大的身形由大变小,再化作一小点,没入水里,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滔滔江水,滚滚东流,便像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庞斑挺立高崖上,神色出奇凝重,望着下方滚动的江水,沉声道:“你们两个人立即去追他,不论用任何手段,务要将他生擒回来,否则我的‘种魔大法’将功亏一篑,不能超越‘天人之界’。”   背后黑白二仆跪下连叩三个响头,一言不发,迅速离去,剩下庞斑一人。   庞斑仰首望天,忽地长笑起来。   “轰隆!”   一个惊天裂空的闪电后,暴雨倾盘泻下。   这成就前无古人的魔师狂喝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江湖的噩梦,终于由他带来。 第二章 一统黑道   岳州府。   “抱天览月楼”是岳州府最有派头的酒家,酒席必须预定,兼且非是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一般人要预定酒席还不受理呢。   该楼位于长江之旁,附近艺社妓院店铺林立,笙歌处处,只要肯花钱,保君乐而望返,大叹人生若此,虽死无憾。   这刻是入夜戌时初,抱天览月楼灯火通明,所有厢座摆满酒席,虽闻杯盘交错的响音,却不闻喧哗嚣叫,这里客人品流高尚,故少尘俗之态。   在该楼最高的第三层一个特别华丽的大厢房内,筵开两席,每席十二人,精美丰盛的菜肴流水般由美丽的女侍奉上,举杯劝饮,气氛欢洽。   此时恰好当地色艺双全的名妓楚楚奏毕琵琶,施礼告退,众人报以礼貌的掌声。   近窗主人席一名华服中年大汉,以主人的身份,意态豪雄地向座上各人敬了酒后,脸色微红,三分酒意下向一位方脸大耳,容貌俊伟,约二十五、六男子道:“上官帮主,怒蛟帮在你统领下,声势更胜从前,天下敬服,果真虎父无犬子。敬你一杯!”   这男子竟是与西陲尊信门、北方乾罗山城并称天下三大黑帮的怒蛟帮帮主上官鹰。   上官鹰饱经变故,已非是当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加上这些年来潜心苦修,气度迥然大变,淡笑道:“叶真前辈过誉了,上官某只是上承父荫,帮中之事,浪翻云和凌战天两位大叔和一乾兄弟把持,才不致出乱子,这一杯,让我代众叔辈兄弟喝了。”说罢一饮而尽,席上众人慌忙陪饮。   另一脸目精瞿,年约五十的老者道:“侧闻贵帮‘覆雨剑’浪翻云,最近忽起远行之念,飘然而去,未知是否还有保持联络?”   各人不约而同露出关注表情,“覆雨剑”浪翻云名满天下,除了至尊无上的“魔师”庞斑外,声势无人能及,如果他离开远去,不知行踪,那怒蛟帮无论在声势和实力上,削弱一半不止。   上官鹰表面从容自若,心中却在咒骂这发问的陈通,此老乃以洛阳为基地的黑帮布衣门的门主,这次已金盘洗手的黑道元老叶真摆的两围酒席,便含有化解怒蛟帮和布衣门积怨的含意,是决定黑道势力划分的“和头酒”。   他正要答话,他的首席谋士翟雨时以代他答道:“浪首座确有事出门,但只是暂时性质,一待事了,便会归来,多谢陈门主关心。”这几句话答似非答,模棱两可,但浪翻云不在怒蛟帮内,却给肯定下来。   不知怎的,众人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连叶真也不例外,翟雨时最擅观人于微,大感不妥,连忙思索其中因由。   一个面目阴沉的彪形大汉沉声道:“听说盗霸赤尊信为了专心武事,三个月前让位与师弟‘人狼’卜敌,未知上官帮主可有所闻?”这发言的梁历生曾是横行洛阳一带的大豪,五年前惨败于“左手刀”封寒刀下,声望大跌,暂时归隐潜修,但仍有极高地位,是黑道父老级的人物,这次聚会,便由他和叶真联名邀约,否则上官鹰也不会亲来赴会。   上官鹰不敢怠慢,道:“梁老所言,敝帮十日前才有所听闻。”眉额间闪过一丝忧色,这“人狼”卜敌外号虽吓人,指的确是他性好女色,人却生的风流潇洒,一表人才,武功逊于赤尊信但狠残狡辣处,则连赤尊信也瞠乎其后。   桌上另一三十多岁,文士打扮,脸目颇为俊俏,但眼角却满布鱼尾纹的男子道:“听说这次让位,可能并非赤尊信本人自愿,内中怕有别情?”这人叫“狂生”霍廷起,是个介乎黑白两道的人物,谁也不卖帐,是“布衣门”门主陈通的生死之交,一向都对怒蛟帮带有敌意。   上官鹰霍然动容道:“以‘盗霸’赤尊信的武功威望,谁能迫他做不愿意的事?”   一直未有发言,坐于上官鹰右侧的艳女燕菲菲美目水溜溜地转动,未语先笑道:“上官帮主如此在意,妾身倒有秘密消息提供参考。”接着却停了下来,卖个关子,敢如此作,放着她一身武技不说,只以她身为“黑榜”高手之一“十恶庄主”谈应手情妇的身份,便没有人敢惹她。   各人都是老江湖,故意不动声色,也不追问。   燕菲菲知道不主动说出,没有人会出言请求,忽尔娇笑起来,她喜欢那成为众人注意目标的感觉。   其他人见她笑得娇态横生,烟视媚行,心中都大叫可惜,因为她已经是谈应手了禁脔,名花有主,谁敢弄她上手?   燕菲菲笑声倏止,轻描淡写地道:“各位知否‘人狼’卜敌,两年前已入了方夜雨门墙,成为‘魔师’庞斑的徒孙,有了这硬得不能再硬的大靠山,赤尊信怕也不能再像以往那样呼风唤雨了吧?”   上官鹰再也按不住心内掀起的涛天巨浪,脸色一变,同桌各人也神色有异,连隔桌的人也停止了一切动作,好像末日刚好在这一刹那降临。   要知方夜雨乃“魔师”庞斑亲传三徒的二弟子,庞斑潜隐后,“魔师阁”的一切便由他主理,隐焉为庞斑的代表,天下黑道无人敢拂其意,幸好他一向极为低调,从不理江湖之事,但假若卜敌真在他支持之下向赤尊信夺权,那便代表庞斑开始将魔爪伸向黑道了。   翟雨时脸色沉凝,道:“方夜雨虽得‘魔师’真传,但恐仍未能奈何赤尊信,若卜敌确能坐上尊信门门主的宝座,恐怕非要魔师亲自出手不可,只不知燕小姐消息从何而来?赤尊信目下究竟是生是死?”   燕菲菲又是一轮娇笑,道:“我还有一个消息,未知翟先生是否有兴趣?”不知可是天性使然,她总爱吊别人的瘾。   上官鹰无奈道:“燕小姐说吧,本人洗耳恭听。”   燕菲菲美目由翟雨时飘向身侧的上官鹰,道:“据我所知,天下三大黑帮,除尊信门落入卜敌之手外,‘乾罗山城’城主‘毒手’乾罗亦已向魔师表示效忠,你说这消息是否惊人之至?”   上官鹰这刻反而神情镇定,假若魔师庞斑真的打破二十年的闭关不出,踏入江湖,天下凶邪归附,是必然的事,燕菲菲的男人是“十恶庄主”谈应手,位居“黑榜”,地位显赫,当是庞斑招揽的对象,消息自是由其中辗转而来,只不知谈应手是否已加入了庞斑的阵营?   翟雨时心念电转,假若庞斑一统黑道的第一目标是三大黑帮,那一向被称为“黑道里的白道”的怒蛟帮现在将成为仅余的眼中钉,庞斑会怎样对付他们?他的眼光同时掠过同台的其他人。   主人身份的叶真神色有些微紧张,“布衣门”门主陈通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脸有得色,梁历生和霍庭起注意力都集中到上官鹰身上,反似对燕菲菲要说什么毫不在意。   翟雨时沉思其故,燕菲菲目下说的关乎武林生死荣辱,这些人怎能置身事外,漠不关心,除非他们早知道答案,想到这里,登时冒出一身冷汗。   这以智计著称的高手,联结起众人早先对浪翻云外游的态度,已得出了一个结论。   今晚的宴会是个对付怒蛟帮的陷阱。   刚好这时燕菲菲说道:“那告知我此事的人是……”   翟雨时知道刻不容缓,双手一合,穿在左右手腕的两只铁镯猛地相碰。   “叮!”   清响镇彻全场。   这是早先约定的警号,自从知道卜敌出掌尊信门,怒蛟帮便处在最高警戒,因当年赤尊信曾立下誓言,只要上官鹰在生一天,尊信门便一天不犯怒蛟帮,所以尊信门若要来攻,首先便要取上官鹰性命。   这时除隔桌十二人中有六名是怒蛟帮的精锐外,厢房还有另十八名帮主的随身铁卫,这警号正是要通知个人立时护驾。   上官鹰正留心着燕菲菲说的每一个惊心动魄的语句,当她说到“那告知我此事的人是……”时,语音忽地细了下去,似乎深恐被上官鹰以外的其他人知道。   上官鹰下意识地侧身倾往这美丽的黑道艳女去,恰在此时,“叮!”一声警号清响。   他的反应也是一等一的迅捷,真气立时灌满全身。   便在这刹那,一股尖锐寒冷的杀气从燕菲菲处直袭腰眼,同一时间,背后劲气压体,自然是背后的梁历生施以暗算,此人精擅掌功,若给他拍实背上,十个上官鹰也要送命。   上官鹰等怒蛟帮后起之辈,自三年前与尊信门一战后,知己不足,于是刻苦练武,此时早非吴下阿蒙。   他暴喝运劲,座下的酸枝椅禁不住强大压力,寸寸碎裂,“喀嚓”一声坐往地上时已弓背蹲身,同时左右开弓,掌拍燕菲菲刺来的淬毒匕首,拳迎梁历生的铁掌。   在上官鹰身形由坐变蹲的突变下,主客形势大转。   左手刚好拍在燕菲菲持着匕首的手腕上,借力横拖,带得这具有美丽外表的蛇蝎身不由主地侧撞向大台的边缘处,这时情势混乱,也不知是谁一脚把大台连菜肴踢翻,俏佳人立时变作丑夜叉。   梁历生便不是那么好应付了。化解燕菲菲淬毒匕首的致命一击,上官鹰已经分去了一半力道,而梁历生的一掌却是蓄势全力暗算,所以一碰上上官鹰的拳头,掌劲吐实下,上官鹰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即时喷出,吃了大亏。   幸好上官鹰反应敏捷,不敢硬撑,借着掌劲侧滚,一方面化去梁历生刚猛的掌力,另一方面争取一隙重整阵脚的时间。   适才还是言笑欢洽的宴会,瞬眼间已变成你生我亡的仇杀屠场。   梁历生跃离座椅,蝙蝠般在豪华大厢房的空间滑翔,追击仍在地上滚动的怒蛟帮年轻有为的帮主,若能搏杀此子,今晚便大功告成,所以方夜羽特别拣选了自己这擅长室内近身搏斗的高手负责这最决定性的任务。如能成功,自能得方夜雨的青睐,想到这里更是雄心万丈。   上官鹰向着无人的墙角继续翻动,手中已连接起分成两截的救命长矛,准备与这若猛虎般扑来的黑道前辈决出生死。   此刻厢房内成混战之局。   翟雨时和其他六名怒蛟帮的精锐,都是在翟雨时发出警号的刹那间同起发难,反而争取了主动,此六名好手均曾得当今黑榜第一高手“覆雨剑”浪翻云这三年来亲身指点,实力惊人,否则上官鹰又岂敢如此大胆赴会。   警号才鸣,一股烟火从翟雨时手上射出,穿窗而去,在黑夜的天空爆出一朵白炽的光云,这是召援的讯号,洛阳位于怒蛟帮势力范围之内,翟雨时算无遗策,早在附近秘处埋了伏兵,以作后盾。   厢房内血肉横飞,敌我双方的鲜血不断溅撒墙上地下,厢房外亦是喊杀连连,显然外面怒蛟帮帮主的“十八铁卫”亦和敌人动上了手。   身为主人的叶真展开杖法,与翟雨时的长剑战在一起,却丝毫讨不到半点便宜,怒蛟帮这些人的真正实力,远在他们估计之上。   梁历生凌空向地上的上官鹰扑下。   劲气把上官鹰的头发衣服刮得倒飞向下,显示这一击全无余力保留。   这批人以他武功最是强横,否则也不配成为“黑榜”高手“左手刀”封寒的对手,兼之上官鹰又受伤在前,心想这一下还不是手到擒来?上官鹰蜷曲仰躺,全神贯注梁历生声势迫人的扑击,手中五尺钢矛一振,寒芒闪动下,标射梁历生面门。   他的矛技得自有“矛圣”之称的父亲上官飞亲传,岂可小觑,无论速度角度,均无懈可击,攻的又是对方必救的致命点。   梁历生怪叫一声,硬往后翻,乘势一脚蹴踢矛尖。   钢矛应脚荡开。   上官鹰中门大露。   梁历生想不到如斯容易,暗忖这小子定是伤得极重,趁他长矛不及回旋护持,再次回扑,硬抢入中宫,一对手幻出满天掌影,无孔不入地俯击而下。只要迫得对方进身搏斗,以己长攻敌短,哪怕不立毙敌于当场。对于上官鹰的矛,他确有三分忌惮。   上官鹰全无一丝应有的慌乱,虎目紧盯着梁历生假假真真动作里暗藏的杀着。   梁历生战斗经验何等丰富,暗感不妙,便要抽身而退。   但一切都迟了。   上官鹰胸前寒光一闪。   梁历生右腕一凉,一生与他形影不离的右掌,为他创下一生事业的铁爪,齐腕断去。   梁历生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嘶,身形疾退,“轰”一声撞在对面的墙上,左手反过来封闭右手的血脉,以免鲜血喷射。   轮到上官鹰像猛虎般从地上弹起来,紧蹑追上,这时他似寒芒突吐的兵器已收了回去,原来是把缠在腰间的锋快软剑。   铁矛颤动下,瞬眼间向靠在墙上的梁历生施了十三击。   这黑道前辈用尽浑身解数,一只左掌或击或拍,贴墙左避右游,死命求活。   上官鹰一时占尽上风。   翟雨时剑势全力运转。   叶真全身是血,也不知伤了多少处,落败是指顾间事。   其他六名怒蛟帮高手虽亦负伤累累,却非致命,若不是“狂生”霍廷起和“布衣门主”陈通合力挡了五人,连燕菲菲也将不能幸免,而其他较次高手,早血溅当场。   就在怒蛟帮似已控制了全局时,与叶真激战中的翟雨时发现一件令他心胆俱寒的事。   厢房外忽地静寂无声,使房内的喊杀声突然显得非常孤立。   要知守在厢房外的“十八铁卫”功力虽是稍逊于房内陪宴的六名怒蛟帮好手,但他们曾经怒蛟帮仅次于浪翻云的“鬼索”凌战天多年苦心训练,负起保护帮主之责,除非是名列“黑榜”的高手,否则想干掉他们绝非易事,但刻下厢房外的沉寂,只代表了一个可能性,就是他们都死了。   一个念头闪过心中。   翟雨时舍下叶真,向上官鹰扑去。   “轰!”   房门四散碎裂。   一名锦衣大汉负手悠然步入,便像是赴宴来的。   这时翟雨时刚好搂着上官鹰的腰身,向窗门冲去。   锦衣大汉神色一动,脚步一移,后发先至,追至两人背后。   两名怒蛟帮精锐舍下敌人,从两侧向锦衣大汉攻来,全是舍己杀敌的拼命招数。   锦衣大汉叹了一口气,皱眉道:“何苦来由!”身形奇异地闪了几闪,排山倒海的攻势全部落空,但追势也被迫停下。   两名怒蛟帮精锐想不到对方强横若斯,正要再组攻势,只见对方一对大手蓦地涨大,往自己面门拍来,来势虽慢,但无论如何也像是躲闪不了。   “喀嚓!”   两人面门陷了下去,仰跌而亡。   但上官鹰和翟雨时成功穿窗而出,跌往茫茫黑夜下的长江而去。   锦衣汉怒哼一声,身形闪动,其他仅余的四名怒蛟帮好手,纷纷了帐。   燕菲菲一头钻进锦衣汉怀里,撒娇道:“庄主啊!为什么你这么迟才进来?”原来竟是“黑榜”高手之一“十恶庄主”谈应手。   谈应手脸色沉凝,又再叹一口气,向着上官鹰和翟雨时逃出的方向道:“唉!这是何苦来由,通往怒蛟帮的路途已被‘逍遥门主’率领门下全部封闭,除非‘覆雨剑’浪翻云亲临,否则你们能逃到哪里去?”   “抱天览月楼”外是无际无边的暗黑,一点星光也没有。 第三章 道消魔长   一点灯火,在武昌府长江岸旁迅速移动。   啼声的达。   一个瘦弱的身形,一手策马,一手持灯笼,正在连夜赶路。   灯火照耀出一张年轻的脸,看样子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的虽是粗衣麻布,一对眼睛却非常精灵,额头广阔,令人感到此子他日必非池中之物。   这时他神情焦灼,显然为错了渡头而苦恼。   马停。   他跃下马背,走到空无一人的渡头尽端,苦恼地叫道:“这回惨了,回去时那恶人管家必要我一番好看了。”   江水滔滔,对岸一列民居透出点点灯光,分外使人感到内里的温暖,又那样地使人感到孤独和隔离。   马儿移到他身后,亲热地把马头凑上来,用舌舔他的后颈。   少年怕痒缩颈,伸手爱怜地拍着马嘴,苦笑道:“灰儿啊灰儿,你可知我的心烦得要命,去吃草吧!”   马似懂人言,一声欢嘶,回身往后走,在江边的草地吃起草来。   少年走到渡头边缘,坐了下来,为明早的遭遇担心,顺手将灯笼插在木板的间隙处。   “哎呀!”   少年吓了一跳,往下望去。   在灯笼照耀下,一只手从急流里伸出水面,紧抓着木搭渡头下边的其中一条离开水面约三寸的横木。   少年只觉头皮发麻,抖索着道:“不!不要吓我。”   “嘶唉!”   抓者横木的手青筋蓦现,接着一个人头在“哗啦”的水响声中,从水里标出来。   少年魂飞魄散,一个筋斗,翻往渡头近岸的一端去。   “帮我!”   沙哑的声音从渡头底传上来。   所有听过的有关水鬼找替身的故事立时掠过少年心头,他颤声道:“水鬼大哥,我帮……帮不了你。”   下面再一声呻吟,那人道:“我是人……是人……”   少年侠义心盖过了恐惧,左手抓着渡头绑缆的木柱,一手探下去,抓着那人手腕,用力一拉,岂知那人身体极重,几乎将他倒扯下水,幸好那人另一只手及时伸出,抓着较高处的另一条横木,才不致连累这年轻的救命恩人。   少年用力再扯,那人借势翻上渡头,大字型软瘫渡头上,不住喘气。   少年怀疑之心尽去,扑到那人身边,关切问道:“你怎样了?”   那人张开没有神采的眼睛,待要说话,忽地身子弯曲起来,一阵狂咳,张口一吐,一团瘀黑的血雾狂喷而出,洒满渡头。   少年大惊失色,一手将他扳过来。那人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少年从未遇过这等事,一阵手足无措后,才定下神来,暗忖:“救人事大,此事不可不管,前天曾听人说东山村来了个神医,日下唯一之计,是将他送到那里。”目标既定,忙叫道:“灰儿灰儿!”   那匹灰马长嘶一声,乖巧地奔至两人身旁。   少年轻拍马颈,柔声道:“灰儿灰儿!蹲下蹲下!”   灰儿顺从地蹲了下来。   少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那年轻汉子搬上马背,一声令下,灰儿撑起马脚,立了起来,少年乘势跃上马背,一抽绳,两人一骑,消没在岸旁的黑暗里。   冰冷的河水使上官鹰和翟雨时精神一振,他们没有时间为牺牲的怒蛟帮兄弟悲痛,顺着水势往下游泅去。   那是将他们带离险境的最快方法。   两人落到水里便像鱼儿回到家乡。   怒蛟帮是水道的霸主,以洞庭湖起家,故而这次宴会,翟雨时选了“抱天览月楼”,看似无意,其实却是极其厉害的一着棋子,令位列“黑榜”的“十恶庄主”谈应手也只好眼睁睁目送他们逃去。   湍急的水流不一会已将他们送往下游五里外的远处。   转了一个急弯后,水流缓慢下来。   两人打个手势,一齐往岸旁游去。   爬上岸后,均感力尽筋疲,这处是岳阳城外的郊野,四周全是黑压压的树林。   翟雨时将耳朵贴在地上,不一会弹了起来,平静地道:“长征和接应的兄弟来了!”   上官鹰对他竟能从步声听出来者是己方的人并没有丝毫惊异,因为这是怒蛟帮的第二号元老“鬼索”凌战夭的设计,不但在鞋底装上了特别的铁码,怒蛟帮人还可以一种特别的节奏和步伐走动,以资识别,此等看来没有什么意义的细节,往往能在敌我难分的混战里,发挥出惊人的作用。   黑暗的森林里传来“察察察察”的声音,一群人敏捷地扑了出来,在上官鹰前一起伏下见礼。   上官鹰急扶起当先的年轻壮汉,道:“长征请起,不必多礼!”   年轻壮汉卓然而立,双目闪闪有神,肩宽脚长,一脸勇悍,正是被誉为怒蛟帮第二代里的第一高手“快刀”戚长征。   翟雨时踏前一步道:“有没有遇到敌人?”   戚长征道:“没有!我们一接到讯号,便依早先定下计划,到这里来接应你们,现在连我在内共有四十八人,足可以应付任何的危险。”   上官鹰苦笑道:“但却仍不足以应付像谈应手那种高手,除非是浪大叔在此!”   戚长征全身一震道:“什么?是‘十恶庄主’谈应手?”   翟雨时沉声道:“没有详说的时候了,长征你立即召回放哨的兄弟,同时将我吩咐预备好的水靠和浮袋取出来,我们立即换上。”   上官鹰愕然道:“这岂非愈走愈远?”   要知岳州府位于洞庭湖之东,快马半日可到,但若顺江流走,水向东流,只会愈逃便离洞庭湖的怒蛟帮总坛愈远。   戚长征一向对翟雨时的才智敬服之极,但他乃率直性急的人,忍不住道:“在离此半里处我预备了快马,若抄小路回洞庭,明早前便可到达,以我们的实力,逃总可以吧?”   翟雨时沉声道:“谈应手一向与逍遥门关系密切,假若谈应手归附庞斑,‘逍遥门主’莫意闲又岂能例外。”   上官鹰脸色一变道:“逍遥门的副门主孤竹和‘十二逍遥游士’最擅跟踪追慑之术,若要对付他们,的确令人头痛,我明白了,雨时!”扭头向众手下道:“立即换上水靠,吹起气袋。”接着微笑向戚长征道:“长征!我们多久未曾在水里比赛过?”说时伸出右掌。   戚长征伸手和他紧握,眼中射出炽烈的友情和对帮主的崇敬,坚定地道:“无论到哪里,我也会奉陪到底。”   翟雨时将手加在他们之上,道:“不要忘了我那份,我们可以由这里一直比到武昌府。”   半个时辰后,志切救人的少年在山野里迷了路。   灯笼燃尽。   四周是无边际的暗黑。   伏在身前马鞍上那人的气息愈来愈弱。   少年急得几乎哭了起来。   数年前他曾随人去过东山村一次,但在这样前不见人后不见店的黑夜里,要凭着褪了色的记忆去找一个小村庄,就像要从水里把月亮捞上来。   的达蹄声,是那样地孤寂无助。   “呀!”   少年惊呼起来。   二百多步外的疏林间,隐约里有点闪动的火光。   一夹马腹,向前奔去,就像遇溺的人看到了浮木。   一所破落的山神庙出现眼前,灯火就是由其中传出来。   少年跃下马来,牵着马,穿过破烂了的庙门,进入庙内。   在残破不堪的泥塑山神像前,三支大红烛霹霹啪啪地燃烧着,一个慈眉善目、眉发俱白的老和尚,盘膝坐在神像前,低开似闭的眼正望着他,看来最少也有八十多岁。   少年道:“大师!有人受了伤……”   也不见那和尚有何动作,眼前一花,他矮胖的身体已站到那受伤的男子旁,默察伤势。   少年本身虽不懂武技,但却是生长于著名武林世家的童仆,知道遇上高手,机灵地退坐一旁,不敢打扰。   和尚将男子从马背上提到地上平放,便像搬个稻草人般毫不费力,同时从怀里取出一盒银针,乍看间似是双手乱动,转瞬间男于胸前已插了七支亮闪闪的长针。   男子呼吸转顺。   灰儿的的达达,溜往庙外吃草去了。   和尚舒了一口气,这才有空望向少年。   “小哥儿?不知高姓大名?”   坐在一旁的少年呆了一呆,嗫嚅道:“问我吗?”一向以来,在主人府中来往的高手,眼尾也不望他一眼,这和尚无论神态气度,均远胜他所遇到的武林人物,竟然如此和颜悦色和他说话,怎不教他受宠若惊。   和尚一脸祥和,鼓励地点点头。   少年道:“我是府主在一棵柏树旁拾回来的弃婴,所以跟他姓韩,名柏。”   和尚低开似闭的双目猛地睁开,眼睛像星星般闪亮起来,瞬又敛去,道:“好!好!名字和人同样的好,现在告诉我你怎会救起这个人。”   韩柏连忙将经过和盘托出。   和尚沈吟片晌,摇头道:“怎会是这样,天下间有哪些人能伤他?”   韩柏一呆道:“大师,你认识他吗?”   和尚点头道:“你救起的人在江湖上大大有名,被誉为白道武林新一代中最出类拔萃的高手,叫风行烈,说起来,他与我们‘净念禅宗’还颇有渊源,所以这事我更不能不管。”   韩柏两眼也睁大起来,道:“大师原来是‘净念禅宗’的高人,真令人难以置信,我竟遇到‘净念禅宗’的人!”   韩柏执役于武林世家,平日耳濡目染,听了不知多少绘影绘声的武林逸事,而最令他心生景仰的,就是并称武林两大圣地的“净念禅宗”和“慈航静斋”,这两地都罕有传人行走江湖,秘异莫测,怎知竟教他今天遇上了。   韩柏指了指那仰躺在地上的风行烈关心地道:“他会有事吗?”   和尚叹了一口气道:“生死有命,侵入他身体的真气阴寒无匹,兼之他木身真元奇异地败弱,我只能暂保他一命,能否复原,便要看他的造化了。”雪白的眉毛,忽地耸动起来,道:“有人来了!”   韩柏留心一听,果然远方沙沙作响,是鞋子踏在枯叶上的声音,听步声只是个不谙武功的普通人吧,但谁会在这等时分在山野间走动?   念头还末转完,一个沉雄豪劲的声音在庙外响起道:“想不到荒山野庙,竟有过客先至,若不怕被打扰,我便进来借一角歇歇。”   韩柏虽仍未见人,但对方如此有礼,不禁大生好感。   和尚平和地应道:“佛门常开,广渡有缘,往来是客,岂有先后之别?”   对方哈哈一笑道:“有意思有意思,竟有高人在此。”   一人大步入庙。   韩柏一看下吓了一跳。   来人身形雄伟,足有六尺以上,但脸目丑陋,一对黄睛似醒还醉,手比普通人长了最少二至四寸,肩上搭着一只黄鼠狼,背上背了把长剑,胁下来着个小包袱。   那人环目一扫,叹道:“我还是要走了!”   和尚和韩柏齐感愕然。   那人微微一笑,露出和他丑脸绝不相称的雪白牙齿道:“我原本打算在此为肩上这畜生脱皮开膛,烧烤送酒,谋求一醉,但这等事岂能在大师面前进行?”   和尚微笑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里头,兄台如此美食,怎能不让和尚分一杯羹?”   那人脸容一正道:“佛门善视众生,酒肉虽或不影响佛心,但总是由杀生而来,大师又有何看法?”   韩柏心中大奇,大师已明说不戒酒肉,这人理应高兴才是,为何反咄咄逼人,查根问底,揭人疮疤,不知不觉间,他已站在和尚那一边。   和尚丝毫不以为许,淡然自若道:“有生必有死,既有轮回,死即是生、生即是死,兄台杀此黄鼠狼,似乎造了杀孽,但换个角度来看,却是助他脱此畜道,假若能轮回为人,它还要谢你呢。”   那人哈哈一笑道:“答得好,左边这狼腿便是你的。”坐了下来,将黄鼠狼丢在地上。   “铮!”   背后长剑出销。   和尚和韩柏眼睛同时一亮。   长剑比一般的剑要长了尺许多,剑身狭窄,但精芒烁闪,一看便知是好剑。   和尚眼神一亮,动容道:“贫僧广渡,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迳自用剑为黄鼠狼去皮拆骨,一边道:“萍水相逢,管他姓什名谁,大师不要着相了。”   韩柏心想这人行为怪异,但转眼便给他的动作完全吸引,这长达五尺的剑,本应极不方便作屠刀之用,但在那人魔术般的动作下,长剑有节奏地前弯后转,条上忽下,黄鼠狼像冰化作水般解体,不一会已成一份份切割整齐的肉块。   那人外型粗犷,一对手却雪白纤长,与他毫不相衬。   那人又站起身来,看也不看,手一动,剑回到背后销内,不闻半点声息,就像长剑是有眼睛的长蛇,会找路回到自己的洞穴。   广渡大师叹道:“庖丁解牛,不外如是!不外如是!”   那人喟然道:“高高低低,无能有能,也不外如是!”眼神掠过躺在地上的风行烈,似乎对他胸前插的七根长针视若无睹,再移往韩相脸上道:“小兄弟,外面那匹马是你的吗?”   韩柏刚想答是,猛地改口道:“不!是我家府主的,我……我只是他的仆人。”心下一阵自卑。   那人深望他一眼道:“那是有高昌血统的良驹,好了!你们在此稍待一会,我这就往取柴来生火,好好吃他一顿。”   韩柏要出言表示愿意帮手,那人早迈步门外,转瞬不见。   剩下广渡大师、韩柏、躺在地上的风行烈,和烧得霹啪作响的红烛。   广渡大师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脸上神色充满了惊异。   “唉呀!”   一直躺着不言不动的风行烈呻吟了一声,将两人的注意力扯回他身上。   广渡大师站起移至风行烈身边,忽地神情一动道:“又有人来了!”   韩柏这次运足耳力,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蓦地风声呼呼,一卷风从门外吹进来,烛火倏地转细,登时庙内一暗。狂风消去,烛火复明。庙中多了两个怪人。   两人一穿黑一穿白,身形高瘦,一眼看去像很年轻,但细看又像很年老,冰冷的脸容,使人感到不寒而栗。   广渡大师不知何时盘膝坐在风行烈和两人的中间,白眉低垂,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韩柏不由自主退往一角,幸好两人看也不看他,使他狂跳的心稍微笃定。   穿黑袍的怪人道:“大师何人?为何要管这件事?”他的语气冰硬尖亢,生似一点人类的感情也没有。   广渡大师一声佛号道:“贫僧乃‘净念禅宗’的广渡,风行烈施主和敝宗渊源深远,可否看在这点放他一马?”他出言便点明自己来自武林两大圣地之一的“净念禅宗”,是因为看出敌手非常难惹,希望能因自己的出身知难而退。   白袍人漠然道:“尽管净念禅主亲临此地,也难改变风行烈的命运。”他的声音则和黑袍人相反,低沉沙哑。   狂风再起。   烛火立灭。   一时间韩柏什么也看不见。   “蓬!”   劲气激荡。   韩柏不由自主蜷缩墙角,劲风刮来,但觉遍体生痛,呼吸困难。   三点火星飞出,落在红烛台上,火燃起,光明重临,也不知是谁出手。   黑白怪客仍立原处,广渡大师却抱起了风行烈,贴在一边墙上,脸色煞白,已然吃了暗亏。   白袍客冷冷道:“只是一人出手,你已接不下来,大师最好三思而行。”   广渡大师微微笑道:“想不到随魔师庞斑隐居不出的黑白二仆竟亲临人世,广渡幸何如之,有缘得遇。”   黑白二仆脸容没有丝毫变化,但广渡和韩柏均知道他们随时会再出手,事实上他上次出手便不曾露出任何先兆。   韩相并没有听过魔师庞斑的名字,只知这黑白二仆连江湖地位崇高的“净念禅宗”也不卖脸,靠山当然是硬至极点。   广渡大师做了个非常奇怪的动作。   将手覆在风行烈的面门上。   黑白二仆一震道:“你想干什么?”   广渡大师忽地长笑起来,一字一字地道:“让我杀了风施主,所有人间恩怨来个大解决,落得干干净净。”   韩柏听得傻了起来,刚才广渡还死命护持风行烈,怎么一转眼又要把他杀了。   白仆低沉的声音嘿然道:“好!不愧‘净念禅宗’的高人……”眼光扫向缩在一角的韩柏,淡淡道:“这小子青春年少,还有大好的生命,这样因你夭折,大师于心何忍?”他语气虽平淡无波,说的却是有关别人生死的事,分外使人对他的天性感到心寒。   广渡大师一声佛号道:“天下事物莫不在‘机缘’二字之内,生命便基于‘缘力’牵引而生,假若我让你们带走风施主,你会放过我们两人吗?”   黑白二仆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两人间亦没有交换目光,使人对他们的讳莫如深不由心悸。   韩柏打了个寒颤,首次感到生命的无依和脆弱,以及死神的接近!他在每一个幻想里都曾把自己塑造成无敌的英雄,但在眼前的现实里,自己只是个完全无助的小角式,连站起来也因脚软而有所不能。   一把柔和的声音在门处响起道:“竟然来了这么多的客人,一只黄鼠狼看来还是刚刚好。”   那丑汉出现在门前,肩上托着一大困柴。   黑白二仆一直全无表情,活像带了面具的冷脸首次色变。   除了是魔师庞斑,谁能来到他们身后而不被发觉?   广渡大师也惊异得瞪大了眼睛,他早看出丑汉是高手,却想不到竟能到达如此“来无踪”的骇人地步。   韩柏却想到早前丑汉踏地沙沙有声,显是故意为之,不知如何,丑汉使他有种难言的亲切感。   丑汉像是一点也感不到颅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拍肩上柴枝,大步前进,要由黑白二仆中间穿身而过。   韩柏惊得叫起来道:“小心!”   岂知小心的却是黑白二仆,丑汉一迫来,他们心意相通似的往左右飘开,然后退往门旁,反而丑汉到了他们和广渡的中间。   丑汉将柴枝“哗啦”一声倒在地上,同韩柏招手道:“小兄弟来,助我架起柴火。”   韩柏勉力站起身来,压下心头恐慌,颤颤巍巍朝丑汉走过去,在黑白二仆冷眼投视下,十多步的距离像万水千山的远隔。   就在此时。   黑白二仆各自发出高亢和低沉两声绝然相反的长啸,全力出手。   他们的动作奇怪无比。   黑仆的右手拍出,恰好迎上白仆横推出来的左掌。   “蓬!”   一股比先前与广渡交手威猛十倍的旋劲,以那双交接的手为中心旋卷而起,刹那间波浪般推展至庙内的每一寸空间。韩柏身不由己,打着转向一边墙撞去,心叫“吾命休矣”。   左右掌一拍即分。黑白两仆身形倏地加速,侧身分左右两翼攻向丑汉,手撮成刀,分插他左右两胁。   这种合击之术厉害无比,首先藉奇异的内劲,激起气旋,往敌人卷去,紧接着分左右施以雷霆万钧的猛击,确是威力无俦。   “锵!”   丑汉背后的剑像有灵性般从背后跳出来。   一股尖啸由他手中的剑响起。   剑锋圈了一个小转。   蓦地扩大,爆成满庙的细碎光点。   黑白二仆产生的气旋风声,像被光点击碎般消散停止。   韩柏身体一轻,虽撞在墙上,却只是皮肉之痛,再没有那种将生命迫出去的压力。   当他回过头来时,见到的只是满眼暴雨般的光点,鲜花般盛开着。   光点消去。黑白二仆倒退回原位,衣衫满布破洞,脸上失去了早先的从容,隐见震骇的余痕。   丑汉剑回销内,叹道:“强将手下无弱兵,竟然能在我剑下全身而退,看在这点,滚吧!”   黑仆回复冰冷的脸容,沉声道:“‘覆雨剑’浪翻云,果然名不虚传。”   韩柏脑海如遭雷殛。   这丑汉一竟然是名震黑白道“黑榜”的第一高手“覆雨剑”浪翻云?一股热血冲上头,使他激动得要哭出来。浪翻云还和他说了话,叫他作小兄弟。   广渡大师亦瞪大眼睛,不能置信地望着浪翻云,他的眼光自比韩柏高明百倍可是也看不清浪翻云有若夭马行空,无迹可寻的覆雨剑法。   白仆道:“浪翻云你如此做法,不啻直接向魔师宣战。”   浪翻云眼中爆起前所未见的采芒,淡淡道:“若明天日出前你们不逃往五十里之外,必取尔二人之命,滚!”   黑白二仆脸色再变,尖啸低吟,夺门而出,转瞬不见。   浪翻云笑道:“吃肉喝酒的时间到了。”便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对于庞斑他似乎毫不着意。   武昌府。   韩家大宅后院的广场上。   一位年约二十的男子,手持长达丈二的方天戟,舞得虎虎生风,把持刀的老者,迫得步步后退,看来占了上风。   老者身形高大,毫无佝偻之态,白髯垂飘,虽是不断后退,可是神态从容,步伐稳健,一把大刀飘闪灵动,每一刀都守得无懈可击,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在采取守势,让持戟男子把招式发挥尽致。   便在这时,韩柏撑着疲乏的身体,踏入广场内,昨晚他喝了两大口酒后沉沉睡去,醒来时才发觉自己睡在渡头旁的草地里,还是灰儿把他舐醒过来的,浪翻云等杳无踪影,一切像作了个梦。   但他记得其中任何一个情景,此生休想忘了少许。   回府后免不了给管家臭骂,此时才溜往后院,刚巧碰上这一场较技。   旁观的还有三女一男,年纪由十六至二十三、四,都是屏神静气,细意揣摩。   运戟男子扬气开声,戟势开展,加剧攻势。   老者粗浓的眉毛一扬,颔下白髯无风自动,长刀刹那间大幅加速,连劈数下,每一刀均准确劈中戟头。   “铿铿锵锵!”   金铁交鸣,响彻全场。   男女们连声喝采。   换了往日,韩柏一定会看得眉飞色舞,但在目睹浪翻云神乎其技的剑法后,只觉这种一板一眼的招式,索然无味之致。   刀势再张。   满场寒光。   老者由守转攻。   这次轮到持戟男子步步后退。   男女更是大力喝采。   韩柏却是噤若寒蝉,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是下人的身份,尤其使长戟的三少爷韩希武心胸狭隘,一出声往后便有他好看的了。   他同时偷看了五小姐韩宁芷一眼,它的一言一笑,都是那样地娇媚可爱,令人心神皆醉。   老者一阵长笑,手中刀展开一套细腻的刀法,强撞人戟影里,变成近身搏斗,不利近斗的长戟,更是岌岌可危。   韩希武陷入苦撑之局。   “当!”   长戟坠地。   三少爷韩希武一脸羞惭,僵在当场。   老者收刀后退,形态由威猛化作闲静。   五小姐韩宁芷抢入场内,双手一把抓着老者手臂,猛摇道:“大伯一定要教宁芷这几下绝活,好教三哥不敢再欺负人家。”   老者望向这天真娇美的小女孩,怜爱地道:“只要你吃得起苦,什么也教给你。”   韩宁芷欢呼起来,像是已学懂了老者的全部功夫。   旁观的另一年纪最长的大哥韩希文道:“大伯刀法出神入化,难怪‘刀锋寒’韩清风之名,称誉苏杭。”跟着向满脸通红的韩希武道:“三弟得大伯指点,受益无穷,还不叩头调教?”   韩希武闪过不乐意的神色,犹豫了一下,才躬了躬身,却没有叩头。   韩清风人老成精,看在眼内,心底叹了一口气,却不点破,微笑道:“希武戟法已得‘长戟派’真传,欠的只是经验火候,若能多加磨练,在心志上再加苦功,异日可成大器。”   韩希武心高气傲,五兄妹中只有他一人除家传武功外,还拜于“长戟派”派主“戟怪”夏厚行门下习艺,故兄妹中方以他武技最高,他一向也看不起家传武功,这刻想的不是韩清风的训诲,而是暗忖刚才只是过招比武,不能放手比拼,才招败绩,否则战果难料,却不考虑人家亦是处处留手。   圆脸善良但胆怯怕事的四妹韩兰芷笑道:“大伯若能多来我家,我们兄妹的成就定不止此。”   韩清风待要答话。   一把雄壮的声音由广场入口处传来道:“大哥!不要说只有我这做弟弟的怪你,连兰芷也是这么说你,上一次你来这里是三年前的事了,放着清福不事,一把年纪仍马不停蹄,终年奔波,所为何来?”   随声而至的男子五十来岁,方面大耳,一面精明,身材与韩清风相若,样貌形似而态异,没有韩清风沉稳中显威猛的慑人气度,更像个养尊处优的大官绅。   正是本府主人韩天德,五兄妹的父亲。   韩清风笑道:“三弟你这些年来缩在武昌,天塌下来也不管,只埋首于你的航运生意,拼命赚钱,将来两脚一伸,看你能带得多少走?”   韩天德正容道:“大哥太小觑我了,我赚的钱虽多,但大部分也用在资助我们八大派联盟的活动上,否则何来活动经费?”   韩清风呵呵一笑道:“三弟认真了,我们韩家三兄弟,谁不在为联盟尽心尽力,唉!可惜道消魔长,黑道人才辈出,反观我们八大派近十年来人才凋零,令人忧虑。”   众兄妹和韩柏等从不知韩家居然是白道的经济支柱,呆了起来。   韩天德眼神掠过众人,心想他们兄妹五人,最少的事芷也有十六岁半了,这些事也应让他们知晓。   他正容道:“大哥!我的看法比你乐观,自十五年前八派联盟后,全力栽培新一代的高手,默默耕耘,照我估计,很快便有人可冒出头来,但反观黑道,自三年前赤尊信暗袭怒蛟帮不成,损兵折将而归,‘毒手’乾罗又吃了暗亏,黑道声势大为削弱,一向被压制俯首的其他黑道大小势力,如雨后春笋,纷纷勃兴,进一步瓦解黑道势力的凝聚,所谓聚则力强,分则力薄,黑道的恶势已今非昔比,大哥为何还如此悲观?”   韩清风叹道:“这只是表象,真正的情形,却是令人忧虑。”跟着向韩天德打个眼色,兄弟心意相同,做弟弟的立时知道做大哥的不愿在下辈前讨论下去。   韩夭德长笑道:“这些无聊话儿,不说也吧,你来了多日,我们兄弟俩还未有机会详谈,不如就借现下这点空闲,好好叙叙。”   众人大为失望,这边正听得津津有味,忽地中断,甚是扫兴。   韩柏更是失望,他心中一向羡慕那种戎马江湖、朝不知夕的冒险生涯,偏是下人身份,只能在佣仆间打转,较高级点的家卫和管事者也轮不到他高攀,像刚才那样直接与闻江湖之事,可说绝无仅有。   韩希武刚受大伯所挫,自尊受损,正没处泄气,见韩柏还在呆头呆脑,痴痴望着韩清风两人离去的方向,不禁怒火上冲,喝道:“蠢才,兵器掉在地上也不执拾,是否想讨打!”   韩柏大吃一惊,连忙拾起兵器。自少开始,他也不知给这韩家三少爷大打小打了多少回,故而哪敢怠慢,心中同时想道,是否武功愈高的人,愈有修养,否则为何韩清风的脾气便远胜韩希武,而浪翻云的风度气魄更是使人心生仰慕。   大少爷韩希文见三弟乱发脾气,眉头一皱,可是他人极稳重务实,心想三弟此刻气在头上,自己也犯不着为个下人和他伤了和气,硬是忍着。   四小姐兰芷一向怕事,哪敢插言,而五小姐宁芷还在气恼适才有趣的话题被临时腰斩,心中盘算着如何从韩清风处多压点出来,哪有空闲来理会韩相的困境。   韩希武望着拾起长戟的韩柏道:“蠢蛋滚过来!”   韩柏暗叫不妙,硬着头皮走过去。   这时二小姐慧芷秀眉一蹙,道:“希武!胜败乃兵家常事,你目下得大伯指点,知己不足,应该不恼反喜,努力进修,怎可心浮气躁,尽拿小柏出气。”   韩希武跺脚道:“罢了罢了,连你也只懂帮外人,我这便回师傅处去。”   慧芷嫣然一笑道:“你舍得走吗?待会有贵客前来,其中还有你想见的人,不过你真要走,我也不会留你。”   韩希武反驳道:“只有我想见的人,没有你想见的人吗?”   慧芷俏脸一红,接着兄妹间一阵笑骂,往内听去了,剩下韩柏孤单一人,托着长戟,立在广场正中处。   贵客?究竟是什么人会到韩府来? 第四章 一神巨舫   湖上大雾漫漫,将远近的山林小村都净化成梦幻般的天地。   老渔夫在艇尾轻轻摇橹,发出轻灵的水响。   浪翻云卓立船头,一对似醉若醒的眼与浓雾融化在一起。   自惜惜死后,这世上唯一能令他动心的只有朝霞晚雾,夕阳夜月,它们是如此地能使凡心提升到与天地共游的境界。   雾愈来愈浓了。   船桨有节奏地打进水里,牵起一个个漩涡,飞快地转开去,遂渐消失。   浪翻云指着东南方远处的一片与水雾融化了、若现若隐的绿岸道:“老丈!那是什么地方?”   老渔夫脸上掠过一丝惊惧道:“那是著名的‘迷离水谷’,只有一个狭窄的进口,但内里非常广阔,满布浅滩浮岛……”   浪翻云奇道:“既然有这么一个好去处,为何不划进去看看。”   老渔夫叹了一口气道:“客官你有所不知了,十天前‘邪异门’发出了封闭令,禁止任何船只驶入‘迷离水谷’,违者杀无赦,所以连一向往那里捕渔的人,也不敢进去了,唉!”   一片浓雾吹来,将迷离水谷变成一片迷茫的白色。   浪翻云眼睛精芒一闪,像看穿了浓雾似的,就像他看透了世情的心眼,冷哼一声道:“邪异门!”   老渔夫道:“客官身佩长剑,想亦是江湖中人。当知道邪异门是绝不好招惹的。”   浪翻云淡淡道:“我也没有那个闲情,老丈,附近有没有卖酒的地方。”   老渔夫哈哈一笑道:“管他世间混账事,我自一醉解千愁,想不到客官是同道中人,我这船中便藏有一大壶自制米酒,客官要不要尝尝。”   浪翻云微笑道:“我早已嗅到,还在奇怪老丈既为醉乡常客,为何还如此吝啬,不取酒待友。”   老渔夫笑得脸上的皱纹堆挤起来,连眼也给适藏起来了,伸手在船尾的竹席下掏出一个大酒壶,重甸甸的,最少有十来斤重,打开壶盖,自己先灌两口才递给浪翻云。   浪翻云一手接过,毫不客气连饮三大口。   米酒的香气弥漫船上。   浪翻云叹道:“好酒!”   老渔夫大为高兴,正要说话,忽地发觉浪翻云露出倾听的神态。   老渔夫大奇,往四周望去。   浓雾像高墙般,将他们封闭在另一个奇异的空间里。   看不见任何东西。   也听不到任何特别的声音。   浪翻云道:“有船来了,速度还很快,噢!不好!”   老渔夫一呆这时才听到“霍霍”震响,那是满帆颤动的响声。   老渔夫一生活在湖上,撑舟经验丰富,长橹立时快速摇动,往一旁避去。   小舟平顺地滑行了二十多尺。   蓦地左方一艘巨舟怪兽般破雾而出。   这艘船船身比一般的船高上至少一倍,所以由小舟往上望去,便像望上高起的崖岸般可望不可即。   巨舟上十六幅帆张得满满地,瞬息间迫至小舟右侧三十多尺的近距里,眼看要撞上。   老渔夫待要将艇摇走,已来不及。   舟未至,浪涌到。   小舟像暴风中的小叶,被浪锋抛起。   浪翻云冷哼一声,待小舟升至最高点时,脚下运劲,小舟顺着浪往一旁滑去,霎时间移离了巨舟的航道足有四丈多远,这一下并非纯靠脚劲,更重要是对水性的熟悉,顺其势而行,他出身于洞庭湖怒蛟岛,对水性的熟悉,天下难有过其右老上若连小舟也给人撞翻,传将出去会成天下笑柄。   同一时间巨舟剧震,竟奇迹似地往小舟滑去的相反方向偏去。   浪翻云心中大奇,究竟是谁家好手在操纵这巨舟。   要知操舟之道,是一门高深学问,各有流派,此巨舟能在满帆全速的急航里,突然改变航道,已超出了一般好手的境界,所以连浪翻云这堪称水道大师的人,也不由心中大讶。   浪翻云一边力聚下盘,忽轻忽紧地顺应着舟底翻腾的涌流,另一方面眼光往巨舟舟身扫去,看看有没有特别的标志。   恰在此时。   舱身的一扇窗打了开来,窗帘拉开。   一张如花俏睑现在窗里,美目往外望向浪翻云。   两人目光交迎在一起。   那对美目见浪翻云脸目陋丑,先露出冷漠的神色,但旋即美目一亮,爆闪出奇异的神采。   浪翻云却是神色一震,啊一声呼了起来。   巨舟一弯再弯,回到原来的航道,往迷离水谷直驶而去。   老渔夫以长橹摇动小舟,使船头迎浪而飘,叫道:“海神爷有眼,海神爷有眼!”   浪翻云望着遥去的巨舟,心里翻起的滔天巨浪尚未平息。   纵使他见到天下绝色,西施再世,褒姒复生,也不会使他感到心动。   可是偏偏窗内玉人的容颜,无论神态气质,均和他亡妻惜惜有八、九分相像,教他怎能自已。   老渔夫见他不作声,以为他仍是惊魂未定,安慰道:“客官!没事了。”   这老渔夫出言清雅,令浪翻云好感大生,自离开怒蛟帮后,他和其他人的说话,加起来也不够百句,但有十来句倒是和这老渔夫说的。闻言叹了一口气道:“老丈!你这艘小舟卖也不卖。我给你三两金子,你会接受吗?”   老渔夫一呆道:“我这小舟最多只值半两银子,三两金子足够我数年生活了,客官你有否想清楚?何况这小舟又旧又烂,你买来也没有用吧!”   浪翻云长笑道:“成交了!纵管小舟又旧叉烂,只要它能载我往迷离水谷去,便完成了它存在的使命了。”   韩柏脚步轻快,由内院经过三重院落庭林,走到前院,这是午饭后的休息时刻,并不需要工作,闲着的他最爱到处走。   韩家大宅的正门外是被高墙围起的广阔空地,此时停了几匹骏马,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饰物马鞍,均属上品,而且都刻上不同标记,显示他们的主人非比寻常。   可是其中一匹灰黑的马,装配却非常普通,就像一般农家养的马,和其他骏马比起来,像有钱人和穷家子弟的分别。   韩柏一看便知众马中,却要以此马最为优良。   韩家兄妹口中的贵客终于驾临韩宅,只不知是何等人物?   一把沙哑的声音在韩柏身后响起道:“阿柏,你呆在这里干什么?”   韩柏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原来是二管家杨四,他最怕看此君嵌在瘦脸上的细眼,心底一阵厌恶。   杨四是韩夫人的远房亲戚,一向看韩柏不顺眼,尤其韩柏颇得韩天德信任,能自由出入内院,更招他妒忌。   韩柏知他心胸狭窄,在他面前总是毕恭毕敬,使他难找把柄借题发挥。   杨四喝道:“你滚到哪里去了,大少爷吩咐下来,马峻声少爷、马二小姐和他们的朋友,梳洗过后便要参观武库,你还不快去准备?”   韩柏恍然。   原来是马峻声。   此人的来头非同小可,今年虽只有二十四岁,在江湖上的辈份却非常高,撇开他是载誉洛阳的武学世家“马家堡”少主的身份不论,只是他身为少林派硕果仅存的几个长老之一“无想僧”的关门弟子,已足使他受人看重。   况且他踏入江湖虽短短三年,但处事得体,又曾参舆过几起江湖大事,表现出色,使他脱颖而出,成为白道新一代的领袖之一。   韩柏不知怎地感到心头像给石头压着般不自在。   他曾无数次由韩家的少爷小姐口中,听到对这彗星般崛起武林的人物的赞誉,四小姐兰芷和五小姐宁芷对马峻声悠然向慕的神情不用说,连韩柏敬慕的二小姐慧芷,显然亦对马峻声芳心暗许,就使他大不是滋味。   假设自己能像马峻声般赢得她们的欣赏,那有多好,现实却是冷酷的。   杨四见他呆头鸟般站在那里,怒喝道:“你聋了吗?”   韩柏吓得跳了起来,急忙走回内院。   武库在适才韩清风和韩希武两人比试的武场东侧,收藏甚丰,在江湖上相当有名,难怪马峻声等一来便要开眼界。   韩柏从怀里掏出锁匙,打开武库大铁门的巨锁。   铁门应手而开。   他平日清闲得很,一有空便于门轴加上滑油,所以铁门虽重,推开却不难。   武库广阔深邃的空间在眼前晨开。   十多列井然有序的兵器架,气势慑人。   刀、枪、剑、戟、矛、斧,林林种种,令人目不暇给。   武库的尽端放了两辆战车,更是杀气森森,叹为观止。   韩柏将四边十六盏灯点燃,照亮了这密封的空间,火光下数千件锋利兵器烁芒闪动,使人生畏。   武库中间空出三丈见方,放了十多张太师椅和茶几,试茶论剑,另有情调。   韩柏忙了一轮,准备好土产名茶待客后,客人仍未至。   他的目光爱惜地游目四顾。   他在韩府的主要工作是打理武库,遇上浪翻云那天,他便是到邻村找该处著名的铁匠,打造新的兵器架。   对每一种兵器,他也有非常深刻的感情。   尤其是最近武库增添的一把“厚背刀”,不知为何,每次他的手沾上它时,就有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   这刀绝非凡器,虽然它看来毫不起眼。   韩家众人都对它没留上心。   他很想问这刀的来历,又不敢说出口。   胡思乱想间,人声自外传入。   韩柏想起韩希武的嘴脸,哪敢怠慢,忙走出门外,肃立一旁。   一群男女由环绕着练武场而筑的行廊悠悠步至。   带头的是韩家大少爷韩希文。   和他并肩而行的是位和他年纪相若的男子,衣着华美,脸容俊伟,顾盼举步间自见龙虎之姿,一比就将韩希文比下去。   韩柏心想这不就是马峻声吗?自己比起他更是不堪,难怪韩家三位小姐一说起他便眼目含春。   跟在两人身后除了韩家兄妹外,还有一男两女。   女子中当然有位是马峻声的二妹马心莹,只不知其他两人是谁?   众人来至门前。   韩希文见到韩柏,向身旁男子道:“马兄,这是小柏,自幼住在我家,专责武库。”   马峻声炯炯有神的目光,掠过韩柏,微微一笑,作了个礼貌的招呼。   紧跟在后是二小姐慧芷、四小姐兰芷和一位身穿黄衣的女子,容颜颇美,和马峻声有几分相似,不用说便是马家二小姐马心莹。   她明亮的眼睛不时回转身后,和背后的男子言笑甚欢,韩柏在她来说只像一条没有生命的木柱。   那男子的人品风度一点不逊色于马峻声,难怪将马心莹的心神完全吸引了去。   众人鱼贯进入武库内。   当那男子经过韩柏身旁时,礼貌地一笑,吓得韩柏慌忙回礼。   反之因年纪和他相近,一向相得的宁芷,却一反平时的亲切态度,连眼色也没有和他交换,像是他已不存在那样。   一种自悲自怜,由心中升起。   走在最后是韩希武和另一位女子。韩柏忍不住好奇心,向她望去,刚好她也微笑望向他,吓得他连忙垂下目光,心脏不争气地卜卜狂跳。   他知道这一世也休想忘掉那对美眸。   从未见过像那样的一对眼睛,连对方生就什么模样,已不太重要了。   那对望入他眼里的眸子,清澈无尽,尤使人心动的是内中蕴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平静深远。   过了好一会,才省起自己的责任,跟在众人背后,进入武库。   那女子的背影映入眼。   她身形纤美修长,腰肢挺直,盈盈巧步,风姿优雅至无懈可击的地步,尤使人印象深刻是她一身粗布白衣,但却有一种华服无法比拟健康洁美的感觉。   一个念头涌上脑际,那匹唯一没有华美配饰的灰黑骏马,定是她的坐骑。   她背上背着长剑。   像她的人一样,古朴高雅。   那必是把好剑,就像她的人。   这时韩柏最想的事,是看看她的容颜。   韩希文和韩希武随意介绍着兵器架上的珍藏,边行边说,来到武库中心的太师椅分宾主坐下。   韩柏连忙侍候众人喝茶。   当他斟茶与那布衣女子时,手抖了起来,眼睛却没有勇气往对方望去。   当他站在韩希文身后五尺许处时,那女子又恰好背着他坐,使他心中暗恨自己连看人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女子的秀发乌黑闪亮,束在头上,只以一枝普通的木簪穿过,但韩柏却觉得那比马家小姐等人一头发饰,要好看上千百倍。   众人一轮寒暄后,韩希文道:“家父近日重金购得一把东洋刀,据说来自福建沿岸抢掠的倭寇,造形简洁实用,大异于中土风格。”   韩柏非常乖巧,连忙转身往兵器架上,取来东洋刀,正要递给韩希文,韩希文打个手势,要他捧去给马峻声。   马峻声接过东洋刀。   一振刃鞘。   “锵!”   东洋刀像有生命般从鞘内弹出。   刀锋闪闪,在火光下,刀身隐现旋涡纹。   另外那男子叫道:“果是好刀!”   马峻声伸手轻抹刀锋,赞叹道:“刀身薄而坚挺,锋口收入角度微妙,若能配合运刀的角度和力度,将能达到最高的破空速度。”接着望向那青年男子道:“青联兄乃长白剑派嫡系高手,未知对着此等专走狠辣路子的刀法,有何应付之方?”   韩柏心道,这两人的关系,似乎并非朋友那么简单,只不知为何会走在一起。   那叫青联的年轻男子点头道:“我曾听师尊说过东洋刀法,最重速度气势,生死立判于数击之内,若是心志不坚之辈,确会在几个照面下心胆俱丧,落败身亡。”   马心莹插入道:“既是不老神仙说的,一定错不了。”   马峻声眉头一皱,显是不满乃妹如此讨好对方。   韩柏自幼耳濡目染,对江湖事非常熟悉,一听那青联是长白不老神仙的徒弟,登时知道这青联姓谢,是长白另一高手谢峰的儿子,身份显赫,足可与马峻声相比较。   难怪二人间充满竞争的味道。   马峻声望向那一直没有作声的女子道:“梦瑶小姐来自‘慈航静斋’,必有高论,可否让我们得聆教益。”当他望向那女子时,眼神不自觉流露出顷慕的神色,毫不掩藏,显示他对对方正展开正面的追求攻势。   谢青联眼中妒忌的神色一闪即逝。   梦瑶小姐缓缓侧过头来,不是望向马峻声,而是把俏目投注在刀身上。   韩柏终于看到她的侧脸。   脑际轰然一震。   世间竟有如此美女。   最吸引人并不是空山灵雨般秀丽的轮廓,而是清逸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恬淡气质,那是韩家姊妹和马心莹等完全无法比拟的。   梦瑶小姐淡淡道:“这把刀有杀气!”   众人齐齐一呆。   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刃的形式和运用,但梦瑶小姐着眼却是刀的惑觉。   韩慧芷娇呼道:“秦姊姊真是高明,因为每当此刀出鞘时,我都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原来这就是杀气,给姊姊一语揭破了。”   马心莹冷哼道:“刀杀得人多,自然有杀气了。”眼光瞟向谢青联,表示自己一点也不比秦梦瑶为差。   秦梦瑶淡淡一笑,丝毫不作计较,没有作进一步解释。   她的声音甜美雅正,韩柏只愿她不断说下去,原来她竟是与净念禅宗同被誉为武林圣地慈航静斋的传人,难怪有如此超脱的气质。想不到自己两日内先后遇上这罕有在汪湖走动的门派的传人,是否即将有大事发生?   谢青联微笑道:“马小姐不惯用刀,才有此误解,要知刀的杀气,乃由使刀者而来,否则刽子手的刀,岂非最有杀气。”   马心莹一愕,脸上神色不自然起来。   韩慧芷人极慧黠,不想马心莹难堪,岔开道:“马兄和谢兄都是在江湖上走动的人,只不知有否遇到刀有杀气的好手。”   韩希武抢着道:“江湖上以使刀著名者,莫过于名列‘黑榜’的左手刀封寒;可惜我无缘遇上,否则必定向他讨教。”   众人愕然。   以韩希武的功夫,对着封寒这类超级高手,可能人家刀未出鞘,他便已败北,亏他还在大言不惭。   马峻声道:“封寒乃黑道强徒,幸无大恶行,所以我们仍没有打算对他加以剿杀,我们八派联盟里,刀法胜过他的大有人在,只因从未交锋,所以难定短长,但被誉为黑道里年轻一辈使刀第一高手怒蛟帮的戚长征,三年前我却有幸遇上,并交上了手。”   他的口气极大,而且明显地表示看不起黑道中人。   韩柏心想:假设你遇上的是浪翻云,只怕你连他的剑是一把还是两把也看不清楚呢。   韩家三姊妹兴致勃勃地齐声问道:“结果怎样了。”   马峻声傲然道:“不才在第四百回合上幸胜半招,但若以使刀好手来说,戚长征实是上上之选。”这几句话明捧别人,却是在托高自己。   秦梦瑶秀眉轻皱,淡淡道:“戚长征三年前与‘盗霸’赤尊信交手,三招落败,所以这些年来痛下苦功,必然刀法大进,马兄精进励行,武功亦当更进一步,若再遇上,必更大有看头。”   马峻声朗朗一笑,甚为得意,却不知秦梦瑶在暗示他不要自满,三年前和三年后的戚长征已大不一样。而马峻声比起“盗霸”赤尊信,更是太阳与萤光之比,可是马峻声听不出弦外之意。   谢青联见他志得意满,大为不快,截入道:“马兄师尊无想僧前辈,据说四十年前曾两次和魔师庞斑交手,未知尊师对这被誉为邪派第一高手有何评语?”   马峻声脸容微变。   原来无想僧虽称雄白道,但四十年前对着庞斑却两战两败,据闻庞斑气魄极大,认为无想僧可堪一战,故两次都留他一命,希望他能再作突破,目下谢青联旧事重提,分明要压他的气。   原本不太融洽的气氛,更是僵硬。韩希文见势不对,岔开道:“庞斑是邪道近百年来最杰出的人才,幸好近二十年来龟缩不出,否则也不知会惹起什么风浪呢?”   韩宁芷天真地道:“一个人不够他打,为何不一起上?”她平常与兄姊练武,总是落败,但若与人联手攻另一人,即可支持较久,故有此说。   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亦轻松下来。   秦梦瑶见她天真可人,首次露出微笑,轻轻道:“魔师庞斑是魔道里最受尊崇的人物,围攻他谈何容易,何况武功到了他那层次,有鬼神莫侧之机,就算聚众围剿,亦未必奏效。”她的话语总是温柔娇婉,使人很难想象她含怒骂人的神气。   谢青联道:“秦小姐来自慈航静斋,令师言静庵前辈是罕有被庞斑推崇的人物之一,只不知可有降魔妙法?”这一比又立时把曾两败于庞斑之手的无想僧比下去,这人确是辞锋凌厉,马峻声心中恨不得把他杀了,但仍要装着笑脸,因他势不能作出抗议,致辱及心中玉人的师门。   韩柏大感有趣,原来庞斑如此有名,又有些担心,浪翻云得罪了庞斑,只不知他的覆雨剑能否对抗这可怕的人物。   秦梦瑶轻拨秀发,这女性化的动作,不但使众男被她吸引,连韩家姊妹和马心莹也被她动人心弦的风姿吸引,大生妒意。   她露出回忆的神情,轻叹道:“庞斑息隐前三年,亲自摸上慈航静斋,和家师论武谈文,至于谁胜谁败,家师从不提起,只说那是一场赌赛,若庞斑败北,便永不出世,至若家师输了又如何,家师却没有说出来。”   韩慧芷愕然道:“不知庞斑这二十年归隐不出,是否和此有关?”   秦梦瑶摇头道:“家师曾说庞斑此人天性邪恶,是妖魔的化身,成就超越了百年前的邪派第一高手‘血手’厉工,除非当年的传鹰大宗师复回尘世,否则天下无人可制。”   众人听到传鹰的名字,肃然起敬,同时心下懔然,庞斑难道真的如此厉害?他们这一代的人,自没有活在庞斑归隐前淫威下那一代人的深刻痛苦。   众人又再看了几件韩希文介绍的精品后,都有些兴趣索然,起身离去。   韩家兄妹和马心莹走在最前头,秦梦瑶和马峻声并肩走在后一排,谢青联较后,最后面跟着的当然是韩柏。   谢青联仍很有兴越地浏目四顾。   忽地全身一震,停了下来,还“咦”了一声。   韩柏几乎撞在他身上,连忙止步。   谢青联目射奇光,望着新添放在近门处那兵器架上韩柏特别喜爱的厚背刀。   马峻声耳目极灵,闻声往后望来,目光亦落在那柄厚背刀上。   韩柏感到他脸容一动,神色微变。   韩慧芷发觉了他们的异样,可是目光被阻,并不知道两人都因见到厚背刀而动容,娇笑道:“谢兄是否意犹未尽?”   谢青联强笑一声,否认两句后,随着众人往外走去。   马峻声略为犹豫,终移步跟上。   只剩下韩柏一人在武库内。   他来到厚背刀前二暗忖这两位白道的俊彦,明明对这把刀大感兴趣,为何仍装作若无其事。   他不由自主伸手摸在刀背上。   一股奇怪的感觉由冰冷的刀身流进他的手内,再流进他的心里。   浪翻云坐在对着迷离水谷的窗前一张桌子旁,目光定定地注视着愈积愈浓的水雾,在这水谷楼的二楼望下去,可见到泊在岸边那艘刚向老渔夫买回来的破旧小艇,正随着微波荡漾着。   水谷楼是迷离水谷西岸的这个小镇最有规模的酒楼,迷离水谷盛产鲈鱼,连带这小镇也兴旺起来。   浪翻云绝没想到迷离水谷如此宽广,他在浓雾里摇了两个时辰艇子,不单找不到那艘巨舟,连邪异门的人也没有碰上一个,不禁哑然失笑,自己究竟所为何事?那酷似亡妻纪惜惜的女子脸容,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惜惜早便死了。   在一个明月朗照的晚上。   他亲手将她的尸身放在一条小船上,点燃柴火,在洞庭湖上烧成了灰烬。   人死灯灭。   想到这里,一杯酒灌入喉里,火辣直滚入腹内。   浪翻云叹道:“好酒!”   窗外的雾毫无散去的意向。   这时还未到晚饭时间,二十多张桌子只有六七张坐了人。   就是喜欢那种清静。   脚步声从楼梯传上来,一重一轻。   重的脚步像擂豉般敲在木梯上,轻的似有若无,但总能令你听到,轻轻重重,形成一种非常奇异的节奏。   楼上的几台客人和店小二,都露出注意的神色,眼光移往楼梯上来处。   只有浪翻云无动于衷,连尽两杯烈酒。   先上来的是一名铁塔般壮健的年轻汉子。   众人见他足有六尺多高,肩厚颈粗,心下释然,这百多斤重的人脚步不重才怪。   但转眼间都惊得张大了口。   原来这“重”汉脚步踏在楼板上,步音竟轻若掌上可舞的飞燕。   “咚咚咚!”   重步声紧随而至。   一位娇滴滴的美女,从楼梯顶冒出头来。   众人目光都集中在她秀色可餐的俏脸上,忘了重足音应否由她负责。   美女终走上楼面,一身紧身劲衣,身材玲珑浮凸,非常诱人。可是每一步踏下都发出擂豉般的响音,使人感到一种极度不调和的难受。   大汉神情有点忸怩,见众人望着他,似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反而女子大大方方越过他身前,目光在众人脸上扫去。   那时的女人谁敢和男人公然对望,但这美女的目光却比登徒浪子还大胆,众人纷纷不敌,借故避开与她蹬视。   店小二见这二人行藏奇怪,一时忘了上前招呼。   女子最后将目光落在浪翻云背上。   女子踏前两步,望着背她而坐的浪翻云道:“下面那只小艇是否阁下之物?”   浪翻云再尽一杯,不言不语。   女子冷硬的声音放柔道:“刚才我在下面问人谁是艇主,他们说驾舟的高大汉子上了来二楼,究竟是否指阁下。”   浪翻云头也不回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女子声音转冷道:“若你是艇主,这艇我买了。”手一扬,一锭金元宝从纤手飞出,越过浪翻云头顶,再重重落在浪翻云杯旁处,嵌了一半进坚实的桌面里。   桌上的杯碟却没有半点震动。   楼上其他客人不由咋舌。   也有人想到这奇男怪女的功夫如此强横,干脆将船抢去了便算,何须费唇舌。   浪翻云斩钉截铁地道:“不卖!”   女子脸色一变。   一直没有作声铁塔般的壮汉踏前两步,来到女子身后,急道:“姊姊!”   女子深吸一口气,竭力压下心头怒火,道:“若非整个迷离水谷也找不到一条船,谁有兴趣来买你的破船。”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虽是破船,却可以载你往你要去的地方,如此破船好船,又有何分别?”   女子一愕道:“你肯载我们去吗?”   浪翻云缓缓点头,举起了另一杯酒。   午后的日光下。一只白鸽在山林上急掠而过。   银白的羽毛在日照下闪闪生光。   眼看飞远,一道黑影由上破云而下,朝白鸽疾扑过去,原来是只悍鹰。   鸽儿本能地闪往一旁,岂知悍鹰一个飞旋,利爪一伸,将鸽儿攫个正着。   鸽儿发出一声短促的悲呜后,登时了账。   悍鹰抓着鸽儿,在空中耀武扬威地一个急旋,望东飞去,飞到一个小岗上,往下冲去,岗上站了一个高瘦之极的人,伸出装上了护腕的左手,悍鹰双翼一阵拍动,以近乎凝止半空的姿态,缓缓降下,直至双爪紧抓着护腕,才垂下双翼,停在那人腕托上。   那大鹰怕有三、四十斤重,加上坠下之力,足有百斤两上,可是那人的手腕却不见一丝晃动,显示出过人的臂力。   那高瘦之极的人,伸出右手在鹰背轻抚数下,哈哈怪笑道:“干得好,血啄!干得好,不枉我多年的训练。”   他的目光落在绑在鸽脚上的一支竹筒上,哈哈怪笑道:“果然是怒蛟帮的‘千里灵’,可惜遇上了我的血啄。”   被称为血啄的大鹰轻振长翼,感染到了主人的兴奋。   那人勾鼻深目,皮包骨的脸像鬼而不似人,配合着似若从地狱里飞出来的魔鹰,教人感到不寒而栗。   他伸指一捏,硬生生将缚着竹筒的铜丝捏断,取下竹筒,一扬手,血啄一声长啸,直冲天上,再一个盘旋后,望北飞去,找地方享用爪下的美食。   那人拔开竹筒的活塞,将竹筒内的纸卷取出,张开看完后,仰天再一阵长笑,奔下山岗,在林木间展开鬼魅般的迅速身法,不一会来到一座山神庙前。   垂下双臂,恭敬地道:“上天下地,自在逍遥!”   一阵柔若女子的男声从庙内传出道:“听你的语气隐含兴奋,孤竹你定是有消息带来给找了,还不快进来?”   这才步入庙内。   孤竹朗声道:“多谢门主赐见!”   不知情者步入门内,必会大吃一惊,原来破落的山神庙里竟放了个豪华之极的大帐幕,雪白绣金边的帐布有着说不出的奢华气派,与剥落的墙、失修的神像产生出非常强烈的不协调对比,帐内隐隐传出女子的娇笑。   孤竹脸容一整,向着帐幕跪下,恭恭谨谨地连叩三个响头,才站起身道:“门主,抓到了怒蛟帮的‘千里灵’,发信人是上官鹰,收信人是怒蛟帮里武技仅次于浪翻云的凌战天。”   帐内又再一阵女子的娇笑声,那柔嫩懒慢的男音传出道:“你读来给我听听。”   孤竹对女子嘻笑声听若不闻,从怀中掏出纸卷,张开读道:“抱天览月楼遇谈应手之袭,随身兄弟当场阵亡,仅吾与雨时身免,现已与长征等会合,中秋前将可返抵洞庭湘水之界,务必使人接应。”顿了一顿道:“信尾有上官鹰亲手画押,看来不假。”   那懒洋洋的声音传出道:“这信你怎么看?”   孤竹冷笑道:“信里虽没点明返回的路线,但今天是八月十二,上官鹰等若想在十五前到达湘水入洞庭处,则必须以快马抄捷径赶路,如此一来,我们只要守在一两个要点,便可将他们截个正着。”   帐内那人长笑道:“好!翟雨时不愧怒蛟帮年轻辈第一谋士,只耍了个小花样,便将你这老江湖瞒过,可是却过不了我逍遥门主莫意闲这一关。”   孤竹愕然道:“难道这也有诈,可是他们既知有谈应手这类高手追在后头,难道还敢在外闲荡?”   莫意闲阴声细气地在帐内道:“以翟雨时之谋略,知道谈应手巳出手对付他,我逍遥门又怎会闲着?又岂敢大摇大摆,滚回老巢去?”   孤竹恍然道:“我明白了,为避过我逍遥门天下无双的追踪之术,他们定须以奇谋求逞,所以一定选取出人意外的路线,如此一来确使人头痛。”   莫意闲悠悠道:“我原本也不敢肯定翟雨时有如此谋略,但这‘千里传书’却证实了我的猜想。”   孤竹也是老谋深算的人,一点便明道:“属下大意了,翟雨时若能猜到有我们牵涉在其中,自然会估到我们有截杀他们‘千里灵’的能力,所以这必是假讯息无疑,可是他们到了哪里去?”   莫意闲阴阴道:“鸟儿在空中飞,鱼儿在水中游,孤竹你明白吗?”   孤竹仰天长笑道:“如此还不明白,还哪配做逍遥门的副门主,既然他们离不开长江,顺流而去,唯一的路线就是往武昌去,武昌为天下交通总汇,四通八达,一到那里,逃起来方便多了。”   莫意闲语调转冷道:“你立即集齐人手,务必在他们逃出武昌前,将上官鹰搏杀当场,此事不能有丝毫延误,否则若惹得浪翻云闻风赶来,事情便棘手非常了。”   孤竹冷冷道:“门主放心,他们岂能逃过我的指爪,上官鹰休想再见明年八月十五的明月。”   收拾好武库,韩柏在内院花园间的小径缓步,心里想着秦梦瑶,想起自己卑下的身份,假设自己变成浪翻云,一定会对这气质清雅绝伦的美女展开追求攻势。   是的!   只有浪翻云那种真英雄,那种胸襟气度,才配得起这来自慈航静斋的美丽侠女。   韩柏今年十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恰是想象力旺盛和情窦初开的青春期,每一位用眼望他,对他微笑的女孩都是可爱的。   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   “好胆!竟敢唉声叹气?”   韩柏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原来是五小姐韩宁芷,只见她眉开眼笑,显为吓了韩柏一跳大感得意,双手收在背后,不知拿着什么?韩柏舒了口气,道:“五小姐!”   韩宁芷将脸凑近了点,奇怪地道:“为什么你的脸色这么难看,是否着凉了,四叔说你昨夜没有回来,究竟滚到哪里玩耍去了?”   韩柏道:“病倒没有,倒是有点累,我也不是贪玩不回,而是错过了渡头,我……”   韩宁芷截断他道:“不是病就好了,我有个差事给你。”   韩柏一呆道:“什么差事?”   韩宁芷俏脸一红,犹豫片晌,将背后的东西拿到身前,原来是个小包里。   韩柏眼光落到包里上。   韩宁芷将包里飞快塞进他手里,忸怩地道:“给我将这送与马少爷,不要让其他人看到,也不要让他知道是我差你去的。”说罢旋风般转身奔离。   韩柏看到她连耳根也红透,真不知是何种滋味。   韩宁芷在消失于转角处前,扭转身来道:“还不快去!”这才转入内院去。   韩柏怅然若失,大感没趣。   又叹了一口气后,往外院走去。   中厅内空无一人,刚想由侧门走往侧院,马峻声的声音由背后传来道:“小兄弟慢走!”   韩柏刚停步,马峻声早移到身前,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使他受宠若惊,连五小姐宁芷交给他的重任亦一时忘了。   马峻声玉树临风,比韩柏高了至少半个头,更使韩柏自惭形秽。   韩柏道:“马少爷何事呼唤小子?”马峻声彬彬有礼地道:“我有一事相求……”说到这里,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韩柏道:“小兄弟将这信送给梦瑶小姐便成。”   韩柏伸手接信,记起了五小姐的重托,暗忖韩宁芷要我送东西给你,你要我送东西给秦梦瑶,只不知秦梦瑶又会否差我送东西给另一个人?韩柏待要说话。   “马少爷!”   韩柏侧头望去,见到二管家杨四恭立一旁,一对鼠目在两人身上来回扫射。   马峻声对他也没有什么好感,冷冷道:“什么事?”   杨四躬身道:“本府总捕头何旗扬求见马少爷。”   马峻声释然道:“原来是自己人,算起来何旗扬还是我的师侄辈。”声音中透出自重身份的味道。   韩柏探入怀里的手按着宁芷的小包里,可是当记起了她不准被其他人看见的吩咐,哪敢抽出来,呆在当场。   马峻声向他使个眼色,随杨四往正厅走去。韩柏耸耸肩膀,转身走回内院,秦梦瑶住的是韩家姊妹居处旁的小楼,确是不方便马峻声往访,只不知信内说的是什么?可能是个约会的便条。   想到这里,韩柏真想把信扔掉算了。   胡思乱想间,来到秦梦瑶客居的小楼前。   韩柏想到即将见到秦梦瑶,一颗心不由自主地剧烈跃动起来,两条腿失去行走的力气。   “秦小姐!”   小楼内没有半点反应。   韩柏呆了一呆,以秦梦瑶的听觉,没理由听不到自己的呼唤?   “秦小姐!我是韩柏!”   韩柏走前两步,待要拍门,手举起便停了下来。   原来门上用发簪钉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师门急讯,不告而别,事非得已,见谅!秦梦瑶。”字如其人,清丽雅秀。   韩柏心中空空荡荡,有若失去了一样珍贵的物事,此后人海茫茫,不知是否仍有再见伊人的机会。   浑浑噩噩间走向外院,在花园的长廊里几乎撞入一个人怀里,举头一看,原来是那语气刻薄,处处和马峻声作对,不老神仙的高足谢青联。   韩柏说声对不起,想从一旁走过。   谢青联作了个拦路的姿态,把韩柏截停下来,道:“韩柏小弟,谢某有一事相询。”   韩柏愕然道:“谢少爷有什么事要问小子?”   谢青联沉吟片刻,平和地道:“在武库近门处那把厚背刀,你知否是从何处得来?”   韩柏暗忖你果然对那把刀有兴趣,当时又为何要掩饰?   谢青联眼中射出热切的神色。   韩柏道:“小子也不清楚,据说那是大老爷老朋友的遗物,送到武库最多只有十来天,谢少爷……”   谢青联伸手打断了他的说话,喃喃地道:“这就对了,韩清风和风行烈……噢!小兄弟没有什么事了,多谢你。”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转身去了。   韩柏心下嘀咕,暗忖多想无益,忙移步往找马峻声,一来把信完璧归赵,二来也要完成五小姐宁芷交付的任务。   转出转入,却见不着马峻声。   横竖无事,不如回到武库,好好研究一下那把厚背刀,看看为何竟能使谢青联如此重视?事实上也到了打扫武库的时刻。   武库外静悄悄地。   韩家上下都有午睡的习惯,所以这个时分,最是宁静。   来到武库门外,韩柏全身一震。   只见大铁门的锁被打了开来,铁门只是虚掩着。   韩柏责任心重,“呀”地叫了一声后,推门便入,这也是经验浅薄之累,换了有点经验的人,定不会如此贸然闯入。   刚踏入武库,还未曾习惯内里的黑暗,腰处一麻,知觉尽失。   雾终于开始消散。   和风吹过,将湖面的雾赶得厚薄不均。   浪翻云高大的身形矗立艇尾,有力地摇着船橹,当起船夫来。   那奇怪的姊弟,姊姊立在船头,弟弟却懒洋洋地坐在船中。   天色遂渐暗黑。   姊姊极目远望,口中叫道:“快一点,我们必须在酉时内抵达迷离岛,否则将错过了机会。”   浪翻云默默摇橹,没有回应。   姊姊回过头来,怒道:“你听到我的话吗?”   弟弟正在打瞌睡,闻言吓了一跳,醒了过来,嗫嚅道:“我……我听到!”   姊姊气道:“我不是和你说。”   浪翻云淡淡道:“看!”   姊姊扭头回去,喜叫道:“到了到了。”   船首向着的远处,灯火通明,隐见早先那只几乎将浪翻云小艇撞沉的巨舟,安静地泊在湖心一个小岛上。   姊姊兴奋地叫道:“记着我教你的东西!”   没有人回应她。   姊姊大怒喝道:“成抗,你哑了吗?听不到我说话吗?”   那被叫作成抗的大个子吓得一阵哆嗦,战战兢兢地道:“成抗不知姐姐在和我说话。”   姊姊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成家正统只剩下你了,你再不争气便会给贱人生的三个败家子将阿爹抢了过去。”   成抗垂头嗫嚅道:“爹既不关心我们,我争气又有何用?”   姊姊杏目圆睁,怒道:“我们怎能就此认输,你难道忘了娘亲死前对我们说的话,不!我成丽永远也不会忘记。”   说到这里才记起了还有浪翻云这外人在场,向他望去,恰好见到浪翻云从怀里掏出一瓶酒,咕嘟咕嘟连喝了几口,心想幸好这是只醉猫,听去了我们的家事谅亦不会有大碍。   随着,接近的巨舟在眼前不住扩大。   成丽叫道:“快点快点!唉!最迟的怕又是我们了。”   浪翻云往湖心小岛望去。   只见岸旁泊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岛上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这究竟是什么奇怪的聚会。   这姊弟两人到这里来又是干什么?邪异门下令封锁这一带水域,看来只是防止一般的渔民,而不是针对武林中人。   巨舟像只怪兽般蛰伏岸旁。   只不知舟上玉人是否仍在? 第五章 含冤入狱   韩柏醒过来时,发觉自己的处境由天堂坠入十八层地狱里去。   他躺在着体冰冷的麻石上,四周满是人,一时间他也弄不清楚谁打谁。   一个人正以凶光闪闪的眼在打量他,见他醒来,冷冷道:“犯人醒了!”   韩柏定一定神,认出是总捕头何旗扬,刚才他还来谒见马峻声,不知为何会来到内院这里,还说什么“犯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股恐惧流过这对世情险恶全无认识的少年心头。   叫了一声,想挣扎起来,才发觉双手给反缚起来,一对脚系上了铐锁,落得一阵锁和石地磨擦的响声,混进武库内乱成一片的人声里。   何旗扬冰硬的声音再次响起道:“韩柏,谢青联和你有何仇恨,为何杀了他?”   韩柏脑际轰然一响,待要说话,左肩剧痛,不知谁给了他一脚,胸胁一麻,全身痉挛,哪说得出半句话。   一道声音诚惶诚恐地道:“这奴才不懂半点功夫,恐怕人不是他杀的吧?”   韩柏认得是大少爷韩希文的声音,便像遇溺者抓到了浮木,心中升起希望,终于有人为他说话了。   二小姐慧芷的声音:“韩柏虽爱胡思乱想,但生性善良,怕是别有内情吧。”   马峻声的声音:“我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人,当时这小兄弟手拿染血匕首!”   何旗扬道:“马师叔,是否从犯人身旁拣起这一把?”   马竣声道:“正是,他手上拿这把匕首,谢兄却伏地上,四周再无他人,所以我出手制伏他,这事我可以作证。”   大少爷韩希文懊恼地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偏偏爹和大伯父出了门,唉!”   何旗扬道:“这是犯人身上搜出来的一幅山水风景刺绣,上面还有五小姐的名字,五小姐,这是你的吗。”   韩宁芷颤抖的声音响起道:“不……不……是…是我的……”   何旗扬紧迫着道:“是否是你绣给他的。”   韩宁芷叫道:“不,我怎会送这种东西给下人。”   马峻声插入道:“看来定是犯人从小姐闺房里偷出来,给谢兄发现,尾随他入武库,想劝他交回,却给他乘谢兄不意,把谢兄暗杀了。”   韩宁芷默然不语。   嘴脸给压在地上的韩柏心中狂叫道:“不!为何不作声,是你要我将剌绣送给马少爷的!”   韩宁芷始终没有作声。   何旗扬喝道:“马师叔的分析定错不了,来人,将犯人押走,哪怕他不招认。”   韩柏只感一股冰冷传遍全身,一时间什么也想不到。   身子给抬了起来。   还有人在他嘴里塞进一团布。   小舟缓缓摇近岸旁。   数名全身黑衣,在襟头绣着黄色月亮标志的大汉,客气地指示着浪翻云这临时的艇夫,将小艇泊在仅余的其中一个空位处。   成丽向浪翻云道:“你会在艇上等待我们吧!”   浪翻云对她命令式的语气又好气又好笑,淡淡道:“我不知道。”   成丽杏目一瞪,强忍下火爆的脾性,眼珠一转道:“不如你跟在我们身旁好了!”   泪翻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这时一名带头的大汉走上来道:“贵客请登岸。”   成丽秀眉一扬,轻轻一跃,脚“重重”地落到岸上,成抗灵巧地跟上,轻若羽毛地飘落姊姊身旁,两姊弟那种轻重倒置的表现,令人生出非常突兀的怪感。   浪翻云大步跨上岸去,心神却已飞到巨舫上。   大汉向成家姊弟恭敬施礼道:“不知嘉宾高姓大名,本人乃邪异门下七大分坞‘摇光坞’副坞主马权,专负迎宾之责。”   成丽装出一副老江湖的样子,豪气干云地道:“马副坞主你好,我是成丽,他是我弟弟成杭,来自塞外小银乡的成家牧场,家父成天北。”   马权微一错愕,显是不知成家牧场是何东西,但终是老江湖,口边挂着久仰,眼光却转到浪翻云身上,后者仰首望着云雾散去后初露仙姿的明月,像完全听不到他们的交谈。   成丽也算头脑灵活,抢先道:“这是我们的仆人。”   马权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要知浪翻云乃当今黑道声望仅次于魔师庞斑的不世高手,举手投足,一坐一站,无不自具一代剑术宗师之气象,马权这种老江湖怎能不留上心,不过见浪翻云没有出言反对仆人身份,也便不再在意。   马权伸手一招,一名邪异门下走过来。   马权道:“带贵客入公众席!”   成丽一挺胸,当先跟去。   浪翻云缓步跟上,忖道:有公众席自然有嘉宾席,马权表面客气,其实却看不起这对入世未深的姊弟。不由大起怜惜之心。   在小岛的正中心处聚了数百人,却没有喧闹的嘈吵声,透出一种紧张和等待的气氛,直到此刻浪翻云仍弄不清这是个什么性质的聚会,但既然可使得动邪异门来负责迎宾,召开这聚会的人自是大有来头。   在岛心一处广阔可容千人的大草地上,数十张大桌团团围着了一块空地,桌子的摆布共分三层,内圈的桌子每桌只坐一至两人,中圈的桌子三至六人不等,最外围的桌子密密麻麻坐满了人,显然是马权口中的公众席。   大多数都是雄纠纠的年轻人,脸上盈溢着期待的神情。   引路的大汉把他们带到了很外围的大桌前,道:“贵客请入座!”   成丽眉头一皱,望了望内围空荡荡的桌子,道:“那边还有座位,我们可否坐在那里?”   大汉闪过一个不屑的神色道:“这是副坞主的吩咐,除非别有指示,否则不能更改。”   成丽秀眉一扫,待要发作,成抗一惊,轻扯了她的后衣一下。那桌已坐下了的七、八名青年里已有人笑出声来。   成丽怒目向发笑的人一瞪,喝道:“有什么好笑的!”   登时吸引附近数桌人的目光。   发笑的青年年约一十五、六,生得有点獐头鼠目,闻言冷冷笑道:“也不秤秤自己有多少斤两,嘉宾席是随便让你坐的吗?”   成丽俏脸一红,使起小性子,一跺脚道:“我偏要坐!”   成抗哀求道:“姐姐!”   笑的人更多了,都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浪翻云不动如山地卓立两人身后,就像一切都与他全无半点关系。   有人窃笑道:“敢来这里撒野,恐怕连‘双修公主’的脸尚未见到,便给赶入湖底。”   也有人调笑道:“这婆娘也不错!”   一时成家姊弟成为众矢之的。   成抗直急得想哭出来,这时若有个洞,成抗一定会钻进去,并希望那个洞是深一点的。   成丽一扭腰,要穿进内围其中一张空桌去。   一名五十来岁,身材矮胖,笑嘻嘻的汉子刚好拦着去路,道:“姑娘有话好说,国有国法,帮有帮规,姑娘还请赏个脸给敝门,遵守敝门的安排。”   浪翻云一看此人,便知是邪异门的四大护法之一的“笑里藏刀”商良,不要看他终日笑脸相迎,其实手段毒辣,动辄出手杀人,绝无“商量”余地,是江湖上可怕人物之一,想不到今天连他也出动了,可见邪异门对此事的重视。   成丽怒道:“我们成家牧场好头有脸,为何不能入坐嘉宾席?”   周围十多桌的人哄哄大笑起来。   亦有较善心者露出同情之色,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儿开罪邪异门而担心。   商良眼光在三身上巡游,最后落在浪翻云身上,首次闪着猜疑的神色。   自爱妻惜惜死后,这多年来浪翻云罕有在江湖走动,加之以往他一向不喜欢外游交友,所以认识他的人,可说绝无仅有,商良又怎会想到眼前人乃天下有数的高手之一。   浪翻云的黄睛似开似闭,似醉似醒,毫无表情地望着他。   商良无由地心悸。   成抗又叫道:“姊姊!我们将就点,坐回那桌算了。”   众人的哄笑更响亮了。   商良眼中闪过怒色,撇开浪翻云,向成丽道:“姑娘请回吧!”   成丽也想不到事情闹到这么僵,首次犹豫起来。   此时浪翻云微微一笑道:“寨外小银乡成家牧场名震天下,谁人不知,商良你还是安排成家小姐和少爷入坐嘉宾席吧!否则厉若海怪罪下来,恐怕你承担不起。”   所有笑声刹那间断绝。   全场静至落针可闻。   邪异门门主“邪灵”厉若海名列“黑榜”十大高手之一,威慑天下,浪翻云竟敢直呼其名,口气之大,令人吃惊。   内围嘉宾桌其中一名花花公子模样,手摇折扇的男子霍地立起,喝道:“谁敢对门主不敬!我花羽第一个不放过他。”   这花羽似乎是仗义出言,其实只是想沾沾锦上添花的便宜,邪异门又怎会让他代为出头?   商良像背后长了对眼睛,头也不回道:“花公子好意心领,请坐下喝茶,这事商某自会处理。”   商良眼中凶芒厉闪,向浪翻云沉声道:“阁下何人!”   浪翻云哈哈一笑,踏前两步,越过成家姊妹,淡淡道:“让我领路!”   商良杀机大起。   浪翻云向他走来。   商良左手微动,一把暗藏袖内的匕首滑到手中,脸上却换上一脸招牌笑容。   浪翻云提脚,似要往前踏步。   他和商良间现只有八、九尺的距离,以他的大步,再前一步,便会迫贴商良。   商良心中计算着他落步的位置,手中匕首蓄势待发。   浪翻云前脚向下踏去。   商良眼光凝注着他的双肩,因为一个人无论动作如何灵巧变化,双肩总是简单清楚地露出端倪。   浪翻云左肩微缩,略往右移。   商豆心中暗笑,暗忖你想由我右方穿过,岂能瞒我,立时相应地右移。   岂知眼前一花,浪翻云迫至左边五尺许处。   商良暗吃一惊,往左侧迎去,匕首准备刺出。   浪翻云忽地变成正面往他移来,若不退开,商良势必和浪翻云撞个正着。   商良大怒,匕首正要剌出。   泪翻云的身体微妙的动了几下,在外人看去,那是不可察觉的轻微动作,但在商良眼中,只感到对方每一下动作,都是针对着自己的弱点,像能预知将来般明白自己每一个心意和动向。而这些动作却全与手脚无关,只是肩身微妙移动,竟已能清楚无误地发出讯号,确是教人难以置信。   商良那一刀不但发不出去,还不由自主地蹬蹬蹬连退三步。   浪翻云像和他合演了千百次般,每当他移后一步,便前进一步,却又刚好比他快上一线,使他连思索的时间也没有。   浪翻云气势沉凝,移动间手脚的配合隐含玄美无匹的法度,无懈可击。   商良懔然一惊,侧退一旁。   浪翻云越他而过。   商良手刚动,浪翻云转过身来,淡淡道:“多谢让路,小姐少爷请!”   商良的刀,终剌不出。   成丽一呆,想不到商良竟肯让路,以为凭的是自己的脸子,傲然一挺,大步走去。   商良只觉浪翻云举起招呼成家姊弟前行的手,上摇下摆,恰好封制着自己每一个可以出手的角度,心中大骇,连门面话也忘记说了。   周围的人哪看出其中的微妙形势,以为商良忽地想起成家确是威震塞外,故临时变卦,尤其他一直保持笑嘻嘻的样子,确易使人误会。   除非是“邪灵”厉若海这类同等级数的高手,才能看出其中玄虚。   邪异门守在四方的门人,见有护法作主,自更不会轻举妄动。   浪翻云待成丽大模样坐上嘉宾桌,成抗把他的巨体“缩”入座位,才淡淡一笑,从容坐上成家姊弟的一桌。   “当!”   铜钟声从巨舫处传来。   好戏终于开锣。   官路上一骑策马急驰。   明月高挂天上,又大又圆,还有两天便是中秋了。   当快马驰过一处树林时,有人在林内叫道:“马少侠!”   骑士一抽绳索,健马长嘶仰跳,随着骑士抽疆回头,在原地踏着碎步。   暗影里闪出一个高大身形。   那人哈哈一笑道:“马峻声!久违了,可还记得三年前渡头一战?”   马峻声一呆道:“戚长征!”   戚长征道:“正是小弟。”   马峻声大笑声中跃下马来,冲前紧握着戚长征伸出的手,神态欢跃,道:“戚兄弟神采更胜往昔,在此等黑夜,仍能认出策马飞驰的小弟,必是刀法大进,不知何时可以请益。”他说话大方得体,不愧白道新一代的领袖人才。   戚长征毫无芥蒂地道:“当日一刀之失,败于马兄剑下,怎能不力求上进,马兄想说‘不’我也不会放过你,可惜目下有事在身,还不是时候。”   马峻声奇道:“有什么事比试刀论剑更重要?”   戚长征道:“实不相瞒,现在我是落难之身,正在躲避逍遥门的追杀,这次唤住马兄,是希望马兄能代传口讯与敝帮‘鬼索’凌战天。”   马峻声肃容道:“这绝无问题,只要小弟有一口气在,定给戚兄将讯息传达。”   他并不追问其中情由,显示了处事的风度,因为要说的话,别人自会说出来。   戚长征感激地道:“大恩不言谢,请通知敝帮凌副座‘中秋之夜,龙渡江头’八字便成。”   马峻声沉声道:“中秋之夜,龙渡江头,好!小弟必定不负所托。”说罢倒飞回马背,放开四蹄,掉转头往来路驰去,不一会儿消失在官路弯角处,只剩下远去的蹄声。   戚长征退回林里。   林内伏了数十人。   一人问道:“这人靠得住吗?”正是怒蛟帮年轻帮主上官鹰。   在旁的翟雨时答道:“马峻声为人虽心高气傲,但侠名颇着,又是名门之后,若他出卖我们,他的师门也不会容他。”   戚长征叹了一口气道:“逍遥门也算厉害,竟能跟到武昌来,否则我们也不用借助外人之力。”   众人沉默不语。   逍遥门的莫意和副门主孤竹,均是不可一世的高手,若给他们追上,后果确是不堪想像。   在离开上官鹰等十多里的同一段官道上,一辆囚车在十多骑官差押送下,连夜赶路,他们都不明白为何这个犯人要被送往黄州府的大牢,但既是总捕头何旗扬的命令,谁又敢吭一声,何况何旗扬还亲自押送,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囚车给一匹驴子拉着,急步而跑。   何旗扬一马当先,脸色阴沉,心事重重。   蓦地前面人影一闪,一个高瘦之极,勾鼻深目的老者,在月色下竹篙般立在路心。   何旗扬警觉地把马拉定,喝道:“是何方朋友?”   那人以沙哑高吭难听声音怪笑道:“没有什么,看一看我便走了。”   何旗扬见对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中警惕,平和地道:“本人何旗扬,乃洞庭七府总捕头,现在押送犯人,朋友若无特别目的,请让路吧。”   那人身形一动,鬼魅般飘至何旗扬马头前。   “锵锵铿铿!”   官差们刀斧剑戟,纷纷离背出鞘。   何旗扬自恃身份,并不仓忙下马,一抽缆绳,马儿往后退去,直至囚车之旁。   那人一对利目,缓缓在官差们的脸上扫过,怪笑道:“看来都是货真价实的官府爪牙。”   这些官差平日只有他们欺侮别人,怎容人欺侮他们,纷纷喝骂,其中两人策马冲前,分左右大刀猛劈。   何旗扬出身少林,一看对方身法,知道官差讨好不了,何况一般江湖好手,都不愿招惹势力庞大的官府,敢招惹的自然不是善男信女,忙大声喝道:“住手!”   不过一切都太迟了。   高瘦怪人不知使了下什么手法,两把刀转眼间当啷落地,两名官差凌空飞跌,蓬蓬两声,掉在地上,动也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何旗扬喝住要上前动手的官差,正要说话,那人冷冷道:“冲在你一句‘住手’份上,他们都死不了,不过躺上十天半月,却在所难免。”他说来轻描淡写,使人对他的冷血分外感到心寒。   何旗扬深吸一口气,忍下心中的怒火道:“阁下何人!”   怪人长笑道:“想找回公道吗?好!有种,本人乃逍遥门‘鬼影子’孤竹,何捕头牢记了。”   何旗扬倒抽一口凉气,忖道自己也算倒运,竟撞上这喜怒无常的大魔头,知机地道:“手下无知,冲撞了前辈。”转头向众公差喝道:“还不收起兵器。”   孤竹不再理他,目光转到只露出一个头的犯人韩柏脸上,端详一会后,“咦!”一声叫了起来。   何旗扬心想他定是奇怪押送这样一名小子,竟会动员如此阵容,却没有想到其他的可能。   孤竹闪到囚车旁,以迅快至肉眼难察的速度,滴溜溜转了数个圈,最后竟伸手在韩柏头顶怜爱地抚摸着,双目奇光闪闪。   韩柏瞪着他一对眼也打量着他,心想这怪人虽是凶残,却比这些公差对他好一点。   孤竹奇道:“你不怕我吗?”   韩柏苦笑道:“我惨无可惨,还怕什么?”   孤竹仰天一阵长笑,沉吟不语。   何旗扬大感不妥,叫道:“前辈!”   孤竹暴喝道:“闭嘴!我还要多想一会。”   何旗扬一生八面威风,哪曾给人如此呼来喝去,但想起对方威名,又岂敢再出言惹祸,心中的窝囊感却是休提。   其他人唯他马首是瞻,又有前车之鉴,更是噤口无言。   孤竹忽地仰天长啸,全身抖震。   何旗扬等大惑不解,心想这老鬼难道忽然患上失心疯。   孤竹啸声倏止,一掌重拍在囚车上。   “砰膨!”   以坚硬木板制成的囚车,寸寸破裂。   韩柏浑身一松,往侧倒去。   驴子惊得仰嘶前奔,拖着囚车的残骸向前冲剌,前面几匹马立时惊叫踢蹄,其中两名官差更给翻下马来,场面混乱之极。   韩柏身子一轻,给孤竹劈手拦腰挟起。   刀啸声破空而去。   何旗扬跃离马背,凌空飞击而至。   大刀取的是韩柏。   孤竹像羽毛般随着刀风压至而飘开,一点没有因挟了一个人影响了速度。   何旗扬狂喝一声,一点地便弹起跃追,可是孤竹去势极快,眼看追赶不上。   何旗扬能戳升至今天位置,战斗经验何等丰富,一挥手,大刀脱刀掷去,转瞬飞至孤竹背后。   孤竹背后像长了眼睛,后脚一挑,恰好挑中刀锋,长刀转了一圈,变成刀把向着孤竹,刀锋反对着追来的何旗扬。   何旗扬提气赶去,意欲凌空接回兵刃。   岂知孤竹远去的身子单脚一撑面前挡着的大树,竟倒飞而回,在大刀落下前一脚伸在刀把端上,大刀箭般往赶上来的何旗扬戳去。如此招式,确是出人意外。   何旗扬猝不及防下硬运腰劲,他也是了得,凌空倒翻,大刀在离面门寸许处擦过,险过剃头。   何旗扬哪敢妄进,乘势落在地上,额角惊出了汗珠。   众公差一声发喊,往前冲去,希望以人多压人少。   何旗扬暴喝道:“停下!”   孤竹这时腾身立在树梢间,阴沉的脸露出前所未有的欢容,长笑道:“如此根骨,百年难遇,孤某终于后继有人。”   何旗扬城府深沉,强压下心中怒火,拱手道:“何某乃少林门下,这犯人事关重大,望前辈给予薄面,归还于我。”这几句话可说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亦暗示自己有强大的后盾支持着,梁子一结势不罢休。   孤竹冷笑道:“孤某一生岂会受人威吓,管你少林老林,你便当这犯人暴毙好了,这不是你们官府的惯技吗?”孤竹语气虽硬,仍指出了解决之法,显示他对少林并非全无顾忌,否则早拂袖走了。   何旗扬道:“若换了别的犯人,何某当然会给前辈一个方便,但这人与长白不老神仙嫡传谢青联被杀的血案有重大关连,前辈将他带走,并无好处。”此番话可见何旗扬的老谋深算,因为若他直说韩柏杀了谢青联,孤竹不笑破肚皮才怪。   孤竹微一错愕,道:“这话可真?”   何旗扬道:“若有半字虚言,教我何旗扬不得好死,永不超生。”   孤竹一阵沉吟。   若他一意孤行,收了韩柏作徒弟,长白的人必不肯就此罢休,惹得不老神仙亲自出手,尽管以逍遥门的势力,也将大感头痛。   何旗扬乘机道:“前辈能卖个人情给何某,何某没齿不忘。”   孤竹仰首望天,终于下了决心,一声长啸,身形一动,跃往更远处一丛较高的树枝,怪叫道:“叫不老神仙来和我要人吧!”   眼看远去。   马峻声的声音在何旗扬身后响起道:“前辈留步。”他并没有策马,显然早有警觉,潜至近处,见何旗扬一切失败后,才被迫出手。   孤竹长笑跃起,投往密林深处。   马峻声大鸟般飞越众人,箭矢般向孤竹隐没处追去。   何旗扬心下稍安,他一见马峻声身法,知道高出自己甚多,心想追上去也帮不了忙,唯有待在原地。   远方密林处传来几下激烈的打斗声,又出人意外地沉寂下来。   何旗扬心下大奇,难道其中一方如此不济,几个照面即败下阵来?   一刻钟后,何旗扬按捺不住,吩咐手下稍待,往马峻声追去的方向掠去,刚穿过几棵树,一个黑影在月色下迎面走来,胁下还挟了个人。   何旗扬大惊止步,提刀戒备。   来人沉喝道:“是我!”   原来是马峻声,脸色幽沉。   何旗扬见他挟着的正是韩柏,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惊喜道:“师叔!”   马峻声毫无战胜后的欢喜之情,漠然道:“将此子以快马押往黄州府,不要再出乱子了。”   何旗扬道:“师叔……”   马峻声打断他的话,道:“我有事要办,记着,孤竹一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明白吗?我曾答应你的好处,一定不会食言。”   看着马峻声消失在暗影里,何旗扬心中掠过一阵不舒服的感觉。   但一切已到了不能回头的阶段。   一咬牙,挟着昏迷了的韩柏回头驰去。   在数百对眼睛的热切期待下,一群人由巨舫步下,向着这边走过来。   来人们高矮不一,但最惹人注目的是两女一男。   其中一名女子脸垂黑纱,全身黑衣,苗条修长,丰姿绰约,步伐轻盈,极具出尘仙姿,但又带着三分鬼气,形成一种诧异的魅力。   紧随着她是个粗壮的丑女,年纪在二十七、八间,腰肢像水桶般粗肥,双目瞪大时寒光闪闪,一看便知不好相与,更衬托出蒙面女子的美态。   与蒙面女子并肩而行是个二十来岁的英俊男子,身材雄伟,双目神光灼灼,步履稳健,与蒙面女子非常相配。   其他人便以这三人为首,紧随在后,自然而然地突出了他们的身份。   众人均认得那男子是邪异门的第二号人物“千里不留痕”宗越,此人是邪异门后起的高手,以轻功和一手飞刀绝技脱颖而出,跻身至仅次于厉若海的地位,大不简单。这次宴会看来是由他主持,真想不到是什么人能使得动他。   成丽向成抗轻喊道:“看!那定是双修公主。”   成抗傻呼呼地点了点头。   浪翻云心下莞尔,这对姊弟对江湖险恶一无所知,能万水千山来到这里,已是走大运,接下去的日子只不知还要闯出多少祸来。   身后一桌有人低叫道:“双修府的人来了。”   浪翻云心中一震,暗骂自己大意疏忽,竟想不起双修府来,这也难怪,双修府的人一向行踪诡秘,罕与其他门派交往,所以虽负盛名,却少有人提起他们。   十五年前双修府曾经出过一位年轻高手,此人亦正亦邪,但武技高明之极,连当时十八位黑白两道名家,最后败于黑榜十大高手之一“毒手”乾罗手下,才退隐江湖,但双修府之名,已深深留在老一辈人心中。   自此之后,再没有双修府的人在江湖走动,所以浪翻云才想不起这神秘的门派。   这双修府的无名高手,自称“双修子”,虽然败北而回,却无损威名,一来因当时他只有十来岁,二来以乾罗的盖世神功,仍只能仅胜半招,可说是虽败犹荣。   思索间那群人在主位的三席坐了下来。   宗越伴着两女坐在中席。   嗡嗡嘈吵声沉寂下来。   宗越站了起来,眼光徐徐扫视全场,虽只一瞥,但每一个人都觉得他看到了自己,当他目光掠过浪翻云时,微一错愕,闪过一丝惊异,但显然认不出浪翻云是何方神圣。   浪翻云取出酒壶,咕嘟咕嘟喝了三大口,一点表情也没有。   宗越脸容回复平静,抱拳朗声道:“这次各位应双修府招婿书之邀,不惜远道而来,本人邪异门宗越,仅代表双修府深致谢意。”   众人纷纷起立,抱拳还礼。   成抗给成丽在桌底踢了一脚后,也站了起来,学着众人还礼。   只有浪翻云木然安坐,一切事都似与他毫不相干。   宗越眼光落在他身上,厉芒一闪。   吃了暗亏的商良来到他身边,一轮耳语,宗越望着浪翻云的眼神更凌厉了。   宗越道:“各位嘉宾请坐下。”   众人又坐了回去。   宗越道:“本门门主与双修府主乃生死之交,故义不容辞,负起这招婿大会的一切安排,若有任何人不守规矩,便等于和本门作对,本门绝不容忍,希望各位明白。”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定在浪翻云身上,显是含有威吓警告之意。   那丑女开声道:“多谢宗副座,本府不胜感激。”人如其声,有若破锣般使人难以入耳。   宗越一阵谦让,表现得很有风度,使人感到他年纪轻轻,能攀至与逍遥门并称“黑道双门”邪异门的第二把交椅,凭的不单只是武技,还有其他的因素。   脸罩轻纱的女子优雅地坐着,意态悠闲,对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毫不在意。   宗越目光转到她身上,介绍道:“这位是双修府的招婿专使,这次谁能入选,成为与双修公主合籍双修的东床快婿,由她决定。”   众人一阵轻语,原来她并不是双修公主,而只是代双修公主来挑选丈夫。更有人骇然下揣恻难道那丑女才是双修公主。   浪翻云这才明白刻下发生何事,难怪眼前俊彦云集,原来都是希望能成为双修府的快婿,得传双修绝学。   丑女破锣般的声音喝道:“不要看我,我只是专使的随身女卫。”   众人都舒了一口气。   宗越禁不住微笑道:“各位不用瞎猜,我和双修公主有一面之缘,公主容貌,不才不敢批评,但可保证若能成为公主夫婿者,乃三生修来的福分。”   这几句话不啻间接赞美了双修公主的容颜,众人禁不住大为兴奋,志趣昂扬。   席间一人怪声怪气叫道:“宗副门主年轻有为,又未娶妻,不知是否加入竞逐,让人挑选?”   众人眼光忙移往发言者身上。   只见那出言的老头瘦得像头猴子,一对眼半睁半闭,斜着眼吊着宗越,一副倚老卖老的模样,他身边坐了一个二十岁许的年轻人,看来是他的孙子。   宗越毫不动怒,笑道:“扬公快人快语,令人敬重,宗某因心中早有意想之人,故而不会参加竞逐。”   那被称为杨公的老头喃喃道:“这好多了,否则我的孙子可能给你比下去了。”   众人一阵哄笑,紧张的气氛注入了一点热闹喜庆。   浪翻云见他说到“早有意想之人时”,眼光望往那蒙面女子,心中一动,猜想到宗越对那神秘女子正展开攻势,可是后者一点反应也没有,似乎宗越说的人与她全无关连。   这时成丽向成抗低喝道:“挺起胸膛,让人看清楚你一点。”   成抗苦着脸坐直腰肢,果然增添少许威风。对席一位作书生打扮,颇有几分书卷气的年轻人朗声道:“不才乃应天府杨谅天第三子杨奉,有一事相询,万望专使不吝赐告。”   众人目光转向神秘女子身上,都希望听到她的话声。   丑女粗声粗气地道:“有话便说,我最不喜欢听人转弯抹角地说话。”   杨奉一向少年得志,气高心高,给她在数百人前如此顶撞,立时俊脸一红,要知他故意出言,就是希望在那蒙面女子心里留下良好印象,以增加入选机会,岂知适得其反,不由心中暗怒。   宗越身为主持人,打圆场道:“宗某素闻令尊杨谅天‘枪王’之名,今见杨公子一表人才,必已尽得真传,有什么问题,直说无碍。”   众人禁不住暗赞宗越说话得体,挽回僵硬对峙的气氛。   榻奉脸容稍松,道:“由邪异门发往各家各派的招婿书里,写明不以武功容貌作挑选的标准,只要年在三十岁以下,就有入选的机会,在下敢问若是如此,专使又以什么方法挑选参加者?”   这时连浪翻云也大感兴趣,想听一听由那神秘女子口中说出来的答案。   众人对这切身问题更是关注。   所有目光集中在那女子身上。   女子静若深海,淡然自若,一点也不在意别人在期待她的答案。   丑女在众人失望里粗声道:“专使已知道有人会这么问,所以早就将答案告诉了我。”   众人大为讶异,假若蒙面女子能早一步预估到有这个问题,她的才智大不简单。   丑女道:“双修府这二百年七代人,每代均单传一女儿,所以为了双修绝学能继续流传,必须精心选婿,而专使便是这代专责为双修府选婿的代表,她习有一种特别心法,当遇到有潜质修练双修大法的人,便会生出感应,这说法你们清楚了没有。”   外围席一个虎背熊腰,容貌勇悍,颇有几分山贼味道,年在二十五、六间的壮汉起立道:“本人淮阳卫汉,敢问既是如此,专使大可在大街小巷闲闯溜荡,便可找到心目中人选,何用召开选婿大会?”   宗越眼中露出赞赏之色,这卫汉显然是个人才,能切中问题的要害,他们邪异门此次负起主办之责,一方面为了和双修府的交情,另一方面亦有顺道招纳人才的竟图,所以立时对这名不见经传的卫汉留上了心,向手下发出讯号,着人查探他的来历,以便收揽。   众人望向这蒙面女子,暗忖这次看你有否将答案早一步告诉了丑女,若真是如此,这女子的智能便到了人所难能的地步了。   丑女破锣般的声音响起道:“这个答案更容易,我们双修府规定,每当专使修成‘选婿心功’,便须在江湖游历三年,看看有无适合人选,才决定是否召开第一次选婿大会。”   这么说来,显然蒙面女子曾作三年江湖之行,竟找不到合适人选,这个“婿”当然并不是那么容易找呢。   浪翻云眉头一皱,丑女如此将答案道来,像是自己知道,但更有可能是蒙面女子早一步教她这般对答,因为这属于双修府的秘密,不应是一个下人可以作主乱说。   心中一动,两眼凝定在蒙面女子身上,好像捕捉到一些东西。   一位坐于内围,神情倨傲,脸色比别人苍白的年轻人冷冷问道:“如此请问专使,找到心目中的人选没有?”   全场立时肃静下来。   宗越干咳一声道:“这位公子是……”停了下来,望向身边的商良,商良明显地呆了一呆,望向他的手下,他们齐齐露出惊奇不安的神色。   众人大奇,被安排坐在内围的人都是有头有脸者,商良他们怎会连对方是谁也不知道,除非对方是偷入席里,若事属如此,这脸色苍白的青年当有惊人的武功和不惧邪异门和双修府的胆色。   宗越眼珠一转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是何门派?”   苍白青年长笑起来,声慑全场。   众人心头一阵不舒服,功力浅者更是心头烦躁,有种要松开衣衫来吐一口气的冲动。   宗越清朝的声音起道:“英雄出少年,朋友功力不凡。”他的声音并不刻意加强,但笑声却总是没法将他压下,每一个字都是清清楚楚的。   苍白青年笑声倏止,望向宗越道:“副门主名副其实,难怪以此年纪身居高位,只不知眼力是否亦如此高明,能看出我出身何处?”   浪翻云眼光望向悠安坐的蒙面女子,只见她垂在脸门的轻纱轻轻颤动起伏,心下恍然,原来她一直以传音入密的秘技,指引着丑女的一言一语,现在又将答案,传入宗越耳里。单是能把音聚成线这项功夫,已使人不敢小觑于她。   宗越外表一点也不露出收到传音的秘密,微微一笑道:“朋友刚才把握钟声响起,各位朋友注意力集中到‘双修舫’时,偷入席间,足见智勇双全,从这点入手,本人猜出了阁下的出身来历。”   苍白青年首次脸色一变,掩不住心中的震骇。   浪翻云亦大是讶异那女子的才智。   宗越这番话自然来自蒙脸女子,但钟声响时,她还在巨舫那边,怎能看到这边情况,而她这么判断,显是凭空猜想。他浪翻云可能是全场里唯一知道她这判断是对的人,苍白青年能瞒过别人,又怎能瞒过他这不世出的武学大宗师。   其他人则瞠目结舌,心想宗越怎能凭这线索去判断别人的家派出身!   苍白青年冷冷一笑道:“本公子洗耳恭听。”神情倨傲之极,并不把宗越放在眼里,也没有承认自己是否趁那时刻偷入席内。   宗越目光扫过全场,看到所有人均在“洗耳恭听”后,淡然一笑道:“公子要偷入席内,显是不愿被人知道身份,亦不计较是否遵守大会的规矩,甚至并非为参加选婿而来,如此自然是敌非友,这次选婿大会乃双修府的头等大事,公子如此做法当是针对双修府,而与双修府为敌或有资格这样公然为敌的门派屈指可数,这样一来,公子的身份早呼之欲出。”   在场数百人拍案叫绝,这宗越年纪轻轻,分析的能力却非常老到。   苍白青年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   宗越悠悠道:“兼且公子舍易取难,不坐外围而坐内围,显然自重身份亦露上一手,而亦只有南粤‘魅影剑派’的‘魅影身法’,才可使公子轻易办到这点。”   众人一阵骚动。   江湖有所谓“两大圣地,三方邪窟”,二大圣地是净念禅宗和慈航静斋,这位于南方一小岛的魅影剑派,便是三方邪窟的其中一窟,一向与世隔绝,原来竟是双修府的死对头,据闻近年出来了一个武功高绝、心狠手辣的“魅剑公子”,只不过活动限于南方数省,所以在场无人有缘见过,不知是否眼前此君?   苍白青年长笑道:“好!不愧邪异门第二号人物,本人正是‘魅剑公子’刁辟情,顺道在此代家父向厉门主问安。”   成丽向成抗道:“原来这是个坏人。”   成抗唯唯诺诺。   成丽声音虽小,却瞒不过魅影公子的耳朵,眼光扫来,凶光暴闪,扫过两姊弟,才移回宗越身上。   浪翻云内心叹了一口气,这魅剑公子刁辟情分明是那种心胸狭窄,睚毗必报的人,成丽轻轻一言,已种下祸根。   丑女此时暴喝道:“没有人请你来,管你是什么公子,只要是‘魅影剑派’的人,就要给我滚!”   刁辟情长身而起,傲然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本人今天来此,是要向双修府的人请教双修绝技,与其他人绝无半点关系,还望宗副门主明鉴。”   这几句话在刁辟情来说实属非常客气,毕竟他不能不对“邪灵”厉若海存有顾忌,不愿开罪邪异门,因为若惹翻了邪异门,引得厉若海亲自出手,连他父亲“魅剑”刁项也没有必胜把握。   宗越眉头大皱,双修府和魅影剑派基于上代恩怨,一向势如水火,邪异门的宗旨是避免卷入游涡,以免树立像魅影剑派这类难惹的对头,可是若让刁辟情如此在势力围内悍然生事,邪异门亦是面目无光。   正为难间,丑女道:“宗副门主,今日人家是冲着本府而来,应交由我们处理,希望邪异门能置身事外,敝府感激不尽。”   宗越才是感激不尽,闻言向刁辟情道:“刁公子可否卖个面子给敝门,待选婿大会事了之后,才找上双修府,解决你们间的问题?”这几句话合情合理,既保存了邪异门的面子,又不损和魅影剑派的关系。   魅剑公子刁辟情大步踏入场中,来到蒙面女子的桌前十多步处站定,冷冷道:“只要双修夫人拿起脸纱给我看上一眼,本公子保证转身便走,夫人意下如何?”   丑女怒喝一声:“好胆!”一闪身来到蒙脸女子之旁。   众人间响起一片嗡嗡语声。   这女子虽蒙起俏脸,但横看竖看也只像二十许人,怎会是双修公主的母亲双修夫人。   一个粗豪嘹亮的声音响自中围的一席里,喝道:“我管你是什么臭公子,老子来这里参加大会,你却来捣蛋,你……”   他“你”字下面的话尚未说出,众人眼前一花,原本立在场中的刁辟情失去踪影,众人眼光连忙追踪往发言的大汉处,只见一条人影像一缕烟般降在发言大汉那一桌上,手上幻起重重剑影,倏又收去,人影由一个变成几个,似欲同时飘往不同的方向,忽尔间又消失不见,失去踪影的刁辟情竟回到场中原处。   “锵!”   剑回鞘内。   出言责难的大汉提着一柄尚未有机会一劈的重斧,全身衣衫尽裂,脸如死灰,有多难看便多难看,蓦地愤叫一声,离席奔逃,转瞬去远。   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魅剑公子论身法剑术,均如鬼魅般难以给人看清楚和捉摸得着,遑论和他对仗。   宗越也想不到他如此了得,暗忖这人可能是自有魅影剑派以来最杰出的高手,难怪敢单身前来挑战双修府,连自己也无稳胜的把握。   丑女眼中亦现出惊惶不安的神色。   刁辟情一出手震慑全场。   反而那被指是双修夫人的蒙脸女子淡然自若,不见任何波动。   刁辟情冷冷道:“若非看在宗副门主面上,此人定难逃一死。”   宗越眉头一皱道:“刁公子不负魅影剑派新一代宗匠的身份,宗越愈看愈心痒,望能领教高明。”   各人一阵骚动,想不到一直对刁辟情处处容让的宗越,竟一下子将事情全揽到自己身上,还出言挑战。   只有浪翻云明白他的心情。   宗越若真的对那双修夫人有意,在这种情势下便不能不出手护花,否则将永远失去争逐裙下的机会。   刁辟情愕然道:“这是敝派和双修府间的事,宗副门主犯不着搅这浑水?”   宗越哈哈一笑,豪气飞扬道:“在这等情势下,尽管厉门主在此,也不会反对我出手。”   刁辟情沉声道:“家父曾有严令,着我不要和贵门有任何冲突,但却非本公子怕了邪异门,宗副门主莫要迫我。”他的话似容让,其实却是将宗越迫入不能不出手的死角,由此可见此人自负非常,想乘机大干一场,藉而闯出名堂。   果然宗越一手脱掉身上披风,露出内里一身黑衣劲装,笑道:“冲着你不怕本门一句话,本人便要摸摸你还有多少本领。”   “且慢!”   众人齐感愕然,往发声音望去。   原来竟是成丽。   她得意洋洋地站起来,装出豪气纵横的模样道:“这等冒犯双修府的狂徒坏蛋,哪用劳烦副门主宗大侠出手,我弟‘铁拳’成抗便足可应付,成抗!起来。”   成抗先是一呆,后是一惊,已来不及计较自己为何忽地变了什么铁拳铜拳,低声求道:“姐姐!我比起这坏蛋还差一点点。”   众人再也忍不住,哄笑声轰然响起。   刁辟情苍白的脸变成铁青,一对眼凶光毕露,杀机大动,没有人可拿他来开玩笑。   宗越本想将事情揽回自己身上,但眼光转到悠然自若的浪翻云时,心中一动,想要出口的话吞回肚里。   成丽大怒向成抗喝道:“你究竟听不听我的话?”   众人这次反而笑不出来,知道刁辟情会随时出手,这姐弟命悬眉睫。   浪翻云一声长笑,卓然起立,他比身旁娇小玲珑的成丽高了整个头,更觉伟岸轩昂。他不理众人的目光,从怀里掏出酒壶,一饮用尽,手一挥,空壶投往后方远处,良久才传来落在水里的响声。   刁辟情凌厉的目光转到他的身上。   浪翻云似醉还醒的眼迎上他的目光,淡淡道:“常闻魁影剑乃剑法中极品,今日一见,灵变有余,沉稳不足,刁辟情你多年浸淫间,人亦变的心胸狭窄,喜怒无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滚吧,回南粤去学剑十年,再来此撒野。”   刁辟情大为愕燃,做梦也想不到有人敢如此向他说话,反为作声不得。   “小女子有一事相询!”   发言的竟是一直未作声的双修夫人,他的声音柔美绵软,令人听起来舒服至心坎里。   在场数百人大为奇怪,为何这口气极大的人一作声,便能引得双修夫人开其金口,由此而想到此人必非平凡之辈。   浪翻云望向双修夫人,懒洋洋的道:“若能不问,最好不要问今晚或者我是来错了。”眼光又往望天上的明月,亡妻惜惜的忌辰快要到了,一时间意兴索然。   刁辟情暴喝一声,截断了两人的对答。   他以冷得能使水变成冰的语气道:“阁下今晚的确是来错了。”   浪翻云淡淡笑道:“真的吗?”   刁辟情的剑无声无息地从鞘内滑出来,就像毒蛇溜出它秘藏的洞穴,剑出鞘的同时,他变成一道青烟般的鬼影,眨眼间掠至成丽的另一边,和浪翻云间刚好隔了成丽。   能在这么短暂时间内,看清楚刁辟情的出手、角度,从而猜出他的战略的,不出三、四人,亦由此可见这来自江湖三大邪窑之一的魁影剑派年轻高手,正是由该派刻意培养出来对付双修府这宿敌的卓越高手。   双修夫人娇躯轻颤,首次露出她的不安,令她震骇的是刁辟情目光高明,竟能看出浪翻云乃强横的对手,故而声东击西,避重就轻,务求掌握主动,乱敌阵脚,这种心智才是他可怕的地方。   宗越亦是心中一寒。   刚才刁辟情出手教训向他出言责难者所显示的功力,大逊于此次的出手,可见他刚才乃蓄意隐藏实力,若他的目的竟是想引自己出手,那种心术便太使人吃惊了。   成丽毕竟缺乏实战经验,眼前一花,刁辟情掩至身前右侧十尺许处,手中魁剑毒蛇般吞吐不定,似欲刺来,又似回收,完全把握不到对方的剑路,她的武功专走沉猛稳重的路子,在灵巧变幻上便给比了下来。   她惊叫一声,往后退去,刚好撞在身后的椅子上,失去平衡,往后跌去。   坐在她左侧的成抗狂吼一声,羽毛般飘了起来,一拳往刁辟情击去,一洗先前畏怯之态,姐弟情深,他怎会容许有人伤害他母亲死后父亲冷落下相依为命的姐姐。   刁辟情冷哼一声,剑身一颤,一剑化作两剑,两剑化出四道剑影,分刺成抗的眉心、左右肩胛穴,和腹下气海的四个练武者的要害。   成抗怒喝一声,胆怯怕事的模样变成怒发睁目的威猛行相,先击出的右拳后抽,左拳乘势击出,两拳化作四拳,迎上刁辟情的四道剑光。   众人想不到这怯怯懦懦的大个子,手底下如此硬朗,兼之心都暗恨刁辟情来此坏事,轰然叫好。这时正要跌个人仰马翻的成丽,突觉一只有力的手贴在后背,后挫的力道彻底消失了,自然而然地向前站直。   “霍霍!”   两声气劲和剑锋接触的轻响。   成抗全身一震,往后退了半步,他虽以拳劲封了刁辟情的魁剑,但功力始终逊于刁辟情,硬被震退半步。   刁辟情一声长笑,四道剑影化作八道,成胜追击。   成抗想不到对方魁剑精妙如斯,刻下最佳方法,莫过于退避其锋锐,但这一来却再难以保护姐姐,悲愤下不理对方变幻万千的剑势,一拳往对方的当中击去,竟是同归于尽的拼命搏杀。   成丽站直娇躯,刚见到成抗险象,骨肉连心,骇然尖叫,叫声方出口,刚才托起她的手掌又按在她背后,只觉身体一轻,离地而起,腾云驾雾般朝攻向成抗的刁辟情右侧飞去。   目不暇接里,众人还以为是成丽来一式飞身救弟。刁辟情眼看成抗命丧剑下,心头窃喜间,右侧劲风压体,刚好是自己的剑刺上成抗时,对方便欺至右侧的空门,连抽剑回身均来不及的要命时刻。   骇然下没有握剑的左拳猛地击出,迎上成抗拼命的老拳,魁影剑转往右侧,由八剑化出十六道剑影,全力击射成丽。   “蓬!”   两拳相交。   刁辟情全身一震,但仍卓立当地,剑势没有丝毫散乱。   成抗门哼一声,羽毛般飘起,踏上桌面,霍霍后退两步,直至桌边,向后一仰才止住退势。   这时魁剑闪动,成丽眼前尽是剑影,暗叫我命休矣,就在此时肋下一寒,一把窄长的剑由后而来,在肋下穿刺而去,同时感到有人贴在自己背后,浓烈的男性气息传入鼻来,心头泛起的温暖,竟似能抵御眼前有杀身之祸的剑影。   刁辟情催动剑势,展开杀着,他的魁影剑法,剑如其名,厉害处就在于虚虚实实,令人捉摸不定,心胆俱寒!成丽如此送上门来,不啻是让她试试剑刃的锋利。   蓦地寒光一闪。   一道强光在眼前破空而至,先是一点星光再成丽身前爆开,接着化成长芒,压体的惊人尖锐气劲急撞在魁剑上。   刁辟情一生从为像这一刻般慌乱,他也是了得,趁剑势一乱,立时抽剑后退,十六道剑影化回八道,护着身上要害。   可是当他才后退了小半步,寒芒又再度暴闪,在虚空划了一十字型,嵌入他八道剑影的中心点,彻底地封锁了他的剑势。   刁辟情继续往后推,一道剑影化为四道,护着前胸和面门。   十字的中间再爆一点精芒,向他咽喉外奔来,这是刁辟情才刚推满一步,可见对方的剑是如何的快速。   刁辟情意欲回剑挡劈。   快无可快的精芒倏地增速,角度改变,直刺面门。   刁辟情做梦也想不到对方剑术如此精妙,这时多年刻苦学剑的功夫显露出来,一缩手,硬将剑柄挫在这夺命一剑的锋尖上。   “当!”   一声金属鸣响,震慑全场。刁辟情断线风筝般向后连退十多步,直退到场地中心。   另一边高大的浪翻云由紧贴着成丽的背部退了开来,剑早回到鞘内。   成丽一脸红霞,呆在当场。   刁辟情似乎站稳,忽地再一阵摇晃,又多推了半步,清白的脸略过一阵红云,深吸一口气,脸色转回苍白,但却比先前更苍白的没有一丝人色。   在场数百人竟没有人敢大力喘出一口气。   浪翻云一退便没有停下来,看似缓行。但瞬眼间已退出最外围的桌子,转身离去。   双修夫人娇躯一震,似欲飘身而起,但终没有追去。   刁辟情再一个踉跄,乘势拔身而起,越过桌子,投往远处,竟没有一言留下。   浪翻云的声音从暗处远方传来,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是孤坟,何处话凄凉!”最后一句传来时,微弱不堪,人已远逝。   宗越深吸一口气道:“这人是谁?”   双修夫人淡淡道:“覆雨剑浪翻云!”   全场数百人一起目瞪口呆,这神话般的黑道第一高手,竟和他们共度一段时光。   成丽想起和浪翻云共处的种种,他为她两姐弟仗义而为的事,以至乎贴这自己的背部,心中泛起奇异之极的滋味。   浪翻云,你要到哪里去? 第六章 绝处逢生   高丈半、阔两丈、厚两寸,紧闭着的漆红大铁门,“啪!”的一声,打开了一个半尺见方的小铁窗。   两道凶光,出现在方洞里,先仔细打量叫门的四名差役,最后才移往跪在大铁门前的犯人韩柏身上。   韩柏头上剧痛,呻吟中给身后的差役抓着头发,扯得极不自然地脸孔仰后。   小铁窗内的一对凶目在他脸上扫了几遍,一把冷漠无情的声音透出道:“收押令呢?”   其中一名差役立时将收押文书塞进小窗里,小铁窗“啪!”声中关了起来。   韩柏头上一轻,背后那差役松掉了手,但头皮仍余痛阵阵,跪地的膝头有若针剌,但苦难却是刚开始。   这是黄州府的重囚铁牢,每个囚犯被正式收押前,均必须“跪门”和“验身”。   隆隆声中大铁门分中推开来,露出深长的信道,半密封空间应有的腐臭空气,扑鼻而来,阴森可怖。   韩柏噤若寒蝉,他身上每一寸伤痕,都提醒他这世界只有强权,没有公理。   三个牢差不缓不急走了出来,阴森的脸目没有半丁点表情,冷冷望向韩柏。   “砰!”   背后的恶差役一脚蹬在韩柏背上,喝道:“站起来!”   韩柏猝不及防下,惨嚎一声,往前仆去,下颔重重撞在冰冷凹凸不平的石地上,登时渗出鲜血。手脚的铁链交击磨擦,声音传入牢狱里,回响震鸣,像敲响了地狱的丧钟。   站在中间的大牢头从牙缝里将声音泄出来道:“就是这小鬼。”接着望向押送韩柏来的差役道:“告诉何老总,我和兄弟们会好好服侍他的了。”   众人一起笑起来,充满了狠毒和残忍的意味。韩柏勉力从地上爬起来,还未站稳,背后再一脚飞来,可怜他跌了个饿狗抢屎,直滚入牢门里,只剩下半条人命。   韩柏途中连番遭受毒打,被押送他到此的何旗扬刻意折磨,这一跌再也爬不起来,昏沉间大铁门隆隆关上,一股凄苦涌上心头,又不敢哭出来,心中狂叫道:我究竟前世干错了什么事,换来这等厄运绝境。   “砰!”   腰上又着了一脚,连翻带滚,重重撞在墙边,痛得他虾米般弯了起来。   两对手一左一右,将他的身体从地上提起,有人喝道:“抬起头!”   韩柏在模糊的泪水中望出去,隐约见到那大牢头正瞪着一对凶睛盯着他。   大牢头冷哼道:“我金成起是这里的牢头,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明白吗?”   提着他的另一名牢役喝道:“还不答金爷!”   韩柏尚未及答应,眼前人影欺近,那大牢头金成起两手穿过他颈项,借力冲前,一膝猛顶向他丹田气海大穴。   韩柏惨叫一声,那两名提着他的牢役趁势松手,让他仰撞后墙,再滑落地上。   大牢头嘿嘿一笑道:“招供纸送来了没?”   有人答道:“还没有!”   大牢头冷冷道:“将这小子关进四号死牢,当他在招供纸上画了花押后,你们知道应怎么做吧!”   牢役答道:“当然当然!这小运财星,我们又怎能不好好招待他。”   痛得死去活来的韩柏被提了起来,往信道的深处走去。   穿过另一道有四、五名牢役守卫的铁栅后,才到达囚禁犯人的地方,近栅门处的两排十多个牢房,每间都囚了十多个囚犯,显然是刑罪较轻的犯人。   死牢在下一层的地牢,经过了一道头尾都有人把守铁门的长阶后,韩柏给抬到另一道较短小的长廊,每边各有四间牢房。   牢役打开了左边最后的一间,将韩柏像包里般抛了进去。   “篷!”   韩柏摔了个四脚朝天,终于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缕声音钻入耳内道:“小子!小子!你醒了没有!”   韩柏吓了一跳,以为又是那大牢头来毒打自己,连忙坐起身来。   只有几面剥落墙壁的死囚室静悄俏地,牢门紧闭,人影也不见一个,牢房对着门的屋角有个通气口,但窄小得只能容猫儿通过,一盏油灯挂在墙上,照得囚室愈发死气沉沉。   难道自己快要死了,所以生出幻觉。   “有人来了!”   韩柏吓了一跳,这回清清楚楚听到有人和他说话,但为何却不见有人?   “啪!”   牢门的小铁窗打了开来,一对眼望了进来,见到韩柏,喝道:“退后!”   韩柏呆了一呆,连爬带滚,退到离门最远的墙边。   铁门下摆处另一长形方格打了开来,递进了一盘饭肴和茶水,出奇地丰富。   牢役闷哼道:“便宜了你这小鬼,不过你也没有多少餐了。”   直至牢役离去,韩柏仍呆呆坐着,他人极机灵,怎体会不出牢役话中的含意,心中狂叫道:“我快死了!我快死了!”   四周寂然无声。   “小子!眼前有饭有菜有汤,还不快医医肚皮子。”   韩柏再无怀疑,骇然道:“你是谁?你在哪里,你看得见我吗?”   声音道:“我就在你隔壁,你虽见不到我,但我早已过去摸过你全身每一寸地方,医好你的伤势,否则你现在休想能开声说话。”   韩柏一呆,但再一细想,他说的话却没有什么道理,假设他能穿墙过璧,来去自如,为何还会给人关在这。   声音又道:“若不是见你是可造之材,我才不会费神理会呢。”   韩柏心中一动,自己果然再没先前的伤痛疲乏,看来他又不是吹牛,忍不住问道:“前辈为何给人关到这来?”   声音冷哼道:“赤某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谁能把我关起来。”顿了顿后长叹一声,颇有英雄气短的意味。   韩柏同情之心大起,大家同是沦落人,安慰道:“前辈必有不得已的苦衷,才要在这里……这里定居。”   那声音哈哈一笑道:“定居!好!就是定居,你的心肠很好,来!给我看看你。”   这回轮到韩柏要叹起气来,若他能过去,不如直接逃出这可怖的牢狱更为划算。   “啪!”   韩柏愕然抬头,往隔着两间牢房的墙璧顶部望去。   一块大石刚好往内缩入,露出一个可容人穿越的方穴,洞缘如被刀削,平正齐整。   韩柏一时目定口呆,那块大石最少有五、六十斤重,移动时的轻快却像豆腐般没有重量。   就像一场梦里才能发生的情景。   眼前一花,一个人穿山甲那样从璧顶洞穴钻出来,轻轻一个翻身,落到韩柏身前,此人身形雄伟之极,脸的下半部长满了针剌般的短髭,连棱角分明的厚唇也差点遮盖了,一对眼铜铃般大,闪闪生威,顾盼间自有一股慑人气态,哪有半点阶下之囚的味儿。   韩柏张大了口,说不出半句话来。   大汉挨墙坐下,目光灼灼上下打量着他,忽地哈哈一笑道:“算你走运,竟通过了我的体质测试。”   韩柏呆道:“什么体质测试?”   大汉道:“刚才我检查了你的受伤状况后,输了一道恰好能医治好你伤势的真气进你的经脉,再看你伤愈回醒的时间,便可从而推知你的体质好坏至何种程度。”   韩相不能置信地看看对方,又看看自己的身体,道:“一道气便可治好人吗?”   大汉哂道:“这有何稀奇,世上尽管有千万种病症伤势,均起因于经脉受到伤害或闭塞,只要经脉畅通,其病自愈,其伤自痊,除非经脉肢体断去,否则任何肉身的创伤亦会复原,若能接回经脉,断肢亦可重生,我测试最难处只是在于有否那种判断伤势的眼力,其他又何足道哉?”   韩相似懂非懂,但眼前大汉的信心和口气,自然而然地使他感到对方并非胡言乱语之徒。   大汉忽地压低声音道:“你以比常人快了半炷香的时间便全身经脉尽通,显示你是块不能再好的好料子。”顿了一顿,仰天一阵大笑,无限得意地道:“庞斑!庞斑!任你智比天高,也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我找了六十多年也找不到的东西,竟在此等时刻送到我面前吧。”   韩柏全身一震,道:“庞斑?”   大汉笑声一收,沉声道:“你先给我道出来历身份,为何到此,不要漏过任何细节。”他的话声语调,均有一种教人遵从的威严气势,可知乃长期居于高位,惯于发号施令的人。   韩柏给他一提,立时记起自己的凄惨遭遇,他仍是少年心性,这两天备受冤屈,从没有说半句话的机会,禁不住一五一十细说从头。   大汉只听不语,每逢到了关节眼上,才问上两句,而所问的又都切中重要环节。   韩柏说完。大汉哂道:“这事简单非常,真正的凶手是那马峻声,你却做了他的替死鬼,此等自号名门正派之徒,做起恶事来比谁都更阴损,还要装出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   韩柏心中也隐隐摸到这答案,但却不敢想下去,这时听到大汉说出来,忍不住问道:“他为何要杀谢青联?”   大汉嘿然道:“天下事无奇不有,又或那厚背刀藏着重大秘密,何用费神猜想。”   他话题一转,问起来自慈航静斋的美丽女剑客奏梦瑶,由她的样貌行藏,以至乎她的一言一笑,无不极感兴趣。   但韩柏却毫不觉烦厌,一来回忆起这美女亦是一种享受,二来大汉措辞干净俐落,绝无多余说话,痛快异常。   大汉听罢沉吟不语,像在思索着某些问题,忽地神情一动道:“有人来了,背转身!”   韩柏不知他要弄什么玄虚,但却感到对方不会加害自己,闻言背转身来。   “啪啪啪!”   在刹那的高速里,大汉在他背上拍了三掌,每次掌拍背上时,一股热流便钻入体内,似乎顺着某些经脉流去,舒服非常。   大汉迅速在他耳边道:“他们这次有五个人来,显然是要将你押出去,苦打成招,记着,每当有人要打你某部位,你便想着那部位,保可无事,想个方法,拖着他们,死也不要签那份招供书。”   韩柏全身一颤,骇然道:“假设他们斩我一只手下来,怎么办?”   大汉冷笑道:“我怎会让他们那样做!”似乎他才真正代表官府。   背后微响。   韩柏回身一望,大汉已失去踪影,仰头看去,璧顶方洞又给大石填个结结实实,大汉手脚之快,使他怀疑自己只是在做梦,但体内三道流动着的真气,却是活生生的现实。   一阵金属磨擦的声音后,大门打了开来,数名凶神恶煞的牢役在大牢头金成起的率领下,气势汹汹地冲进来。   金成起将韩柏碰也未碰一下的饭肴一脚踢起,碗盘带碟哗啦啦往韩柏的脸门砸去。   韩柏大吃一惊,自然而然所有注意力集中往脸门去,说也奇怪,体内的三道真气竟真像有灵性般,分由腹部、脚底和后枕以惊人的速度窜往脸门处。   同一时间,碗碟撞上脸门。   韩柏脸部被撞处蚁咬般轻痛数下,却没应有的剧痛,耳边响起大汉的声音道:“还不装痛!”   韩柏“乖乖地”惨叫一声,双手掩脸。   金成起阴阴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将他拖往刑室。”   其中两名牢役走了上来,一左一右将韩柏挟起,硬拖出去。   韩柏听到刑室二字,魂飞魄散,正想大叫救命,大汉的声音又在耳内响起道:“不用怕,刑室就在下层水牢旁,我会监视着,保证他们动不了你一根头发。”   当他说到最后一句时,韩柏给拖至牢道的最深处,一名牢役拉起了一块覆在地上的铁板,露出进入下层的另一道石阶。两名牢役一抽一抛,韩柏像个人球般沿阶向下滚去,手镣脚锁碰着石阶发出混乱之极的剌耳噪响。   三道奇异的真气在体内游走,韩柏不但感不到痛楚,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舒畅,不过他却装作连爬也爬不起来。   金成起责怪道:“你们不要那么手重,摔断他的颈骨,你们能否代他画押。”   一名牢役道:“这小子强壮得很,牢头休要担心。”沿阶下去,喝道:“爬起来,否则踢爆你的龟卵子。”   韩柏大吃一惊,暗付不知大汉输进的真气是否能保护那么脆弱的部分,连忙爬了起来。   这回轮到金成起等大吃一惊,看傻了眼,奇怪这人为何还能爬起来。   韩柏趁他们尚未下来前,偷眼一看,原来自己目下站在一个四、五百尺见方的大石室内,除了一张大木台和几张大椅外,十多种不同的刑具,散布在不同角落和墙璧上,一同营造出阴森可怖的气氛。   最使人惊心动魄的是在正对下来石阶的那边石璧处,打横排了一列十个不同款式的枷锁,每个枷锁上都用朱红写着名称,由左至右依次是“定百脉”、“喘不得”、“突地吼”、“着即承”、“死猪仇”、“反是实”、“正与反”、“求即死”、“失魂胆”、“生即死”,只是名称已足使人心胆俱寒。   韩柏不知狱吏都是用刑的专家,而用刑除了利用肉体的苦痛令对方屈服外,最厉害的武器便是心理战术,若是浪翻云等高手,进此刑室,看其布置,即可测知对方用刑的水准高下,半分也不能强装出来。   金成起的刑道之术,正是附近十多个城县首屈一指的专家,故此何旗扬才不惜连夜赶路,将韩柏送到这来。   韩柏受到丰盛饭餐的招待,并非金成起有意厚待他,只是要他饱食体暖后,分外感到被施刑的苦痛对比,这种一软一硬的战术,最易使人屈服。   韩柏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一只手搭上他肩膀,韩柏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只见金成起铜铸般的黑脸绽出一丝极不匹配他尊容的笑意,道:“小兄弟,不用慌张,来!我们坐下好好谈一谈。”   韩柏受笼若惊,惶恐间给按在长木桌旁的椅子坐下,金成起在他对面坐了,斜着一对眼打量着他。其他四名牢役,两名守在金成起背后,两名则一左一右挟着韩柏,其中一人的脚更踏在韩柏的座位处,十只眼虎视耽耽,使韩柏浑身不自在。   金成起将一张供词模样的文件平放台上,待人准备好笔墨后,轻松地道:“小兄弟,我这人最欢喜爽直的汉子,我看你也属于这类好汉子,希望你不要令我这次看错了人。”   韩柏茫然望向他。   金成起伸手按着桌上的供状,道:“让我们作个交易,只要你签了这份供状,我保证直至正式提审前,我都会善待你,我人老了,变得很懒,心肠也软多了,不想费时间对你用刑,只想快点交差便算了。”   左边的牢役大力一拍韩柏肩头,将头凑上来道:“金爷绝少对犯人和颜悦色,你是例外的例外了。”   韩柏眼睛往供状望去,中间的部分全给金成起的大手盖着,只看到右边写着“犯人韩柏供状”和左边签名画押的空位,供词亦不可谓不短。   韩柏心想你要用手遮着,内容不言可知,都是对我有害无利。   站在右边的牢役服侍周到地将沾满墨的毛笔塞入韩柏手里,道:“金爷待你这么好,签吧!”   韩柏嗫嚅道:“我还未看过……”   金成起哈哈一笑,将手挪开,另一只手顺带板了一条铜铸书镇,压在供词和画柙处间的空隙,他似乎是非常爱整齐的人,书镇放得与供状的字句毫不偏倚。   韩柏的心卜卜狂跳,俯头细读,不一会“啊”一声叫了出来,望向金成起。   他失声而叫,并非罪名太重,而是罪名太轻,原来状词里竟尽给他说好话,指出他人小力弱,应没有可能刺杀谢青联这等深谙武技之人,故恐别有内情云云。   金成起和颜悦色地道:“看!我们一生都本着良心做事,怎会随便陷害好人。”   韩柏感动得几乎哭了出来。   身旁的牢役笑道:“金爷这么关照你,还不快签,我们赶着去吃饭呀!”   韩柏点点头,提笔待要签下去。   蓦地大汉的声音在耳内疾喝道:“蠢才!不要签,你画押的一份是真,看到的一份是假的。”   韩柏吓了一跳,望向金成起,对方一点也不像听到任何异声的样子,道:“不用犹豫了!”   韩柏眼光移到压着供状的长方纸镇上去,心下恍然,难怪金成起先以手遮纸,后又以纸镇小心翼翼压上去,原来是要掩盖下上两张纸的迭口处,当下又怒又惊。   大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坚持要见何旗扬。”   韩柏暗叫好主意,因为要何旗扬到这来,是金成起等可办得到的事,故可收拖延时间之效,由此亦看出大汉是极有谋略的人。   韩柏深吸一口气道:“我要见何总捕头一面,才会在供状押上名字。”   金成起想不到如此转折,脸色一沉道:“你画了押,我立时将何老总请来。”   韩柏坚决地摇头。   金成起大怒而起,喝道:“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大刑侍候。”   韩柏一下子便给左右两人从座位处小鸡般提起,挪到一个铁架处给绞了起来,各式各样的刑具对他轮番施为,不一会他身上再没有一寸完整的肌肤,可是实际上他所受的苦难却微乎其微,例如当一枝烧红的铁枝戳来,体内由大汉输入的真气立时救兵般赶到那里,形成一个隐于皮层下的保护罩,使热毒不能侵入,伤的只是表面。   每次当被问及是否肯画押时,韩柏的头只向横摇。   金成起等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这脆弱的小子原来竟是如此坚强。   金成起老羞成怒,拿起一把斧头,喝人将韩柏的手按在一个木枕上,冷冷道:“你再敢摇头,我便斩了你的右手下来。”   韩柏吓得阵阵哆嗦,这并不是真气能抵挡的东西,一时呆了起来,汗水流下。   久违了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道:“我才不信,假设不老神仙的人来验,便可发觉你曾受毒刑,残肢断体是不能掩饰的证据。”   金成起再怒道:“你敢再说不!”   韩相对大汉已充满信心,咬牙道:“见不到何旗扬,我怎样也不画押认罪。”   金成起狂叫一声,利斧劈下。   韩柏吓得两眼齐闭,心叫吾手休矣。   “笃!”   利斧偏歪了少许,劈在指尖未端上方寸许处。   金成起诅咒起来,骂遍了韩柏的十八代祖宗,最后颓然道:“将他关起来再说。”   韩柏又给掷回了死囚室内,这次大汉一点也不浪费时间,立即循旧路钻了过来,对韩柏的千恩万谢毫不在意,好像这些事对他是微不足道那样,丝毫没有恃功得意之态,他又仔细地审查韩柏的伤势,最后满意地点头道:“好!好!你又过了我的第二关,并不排斥我输给你的真气。”   韩柏见怪不怪,随口问道:“我多谢你还来不及,怎会排斥你的真气,且即使要排斥也不知怎样实行呢。”   大汉两眼一瞪道:“你对自己的身体有多少认识,你吃东西下肚,但你知否你的肚子怎样消化食物吗?你的心在跳,你懂不懂使它停止下来?”   韩柏一呆,大汉的话不无道理。   大汉道:“幸好你的身体完全接受了我输送给你的真气,否则你在用刑前便已爬不起来了。”   韩柏听他轻描淡写道来,却没有丝毫怜悯,心中不由有点不舒服,可是对方终是帮助自己,横竖自己时日无多,有什么好计较的。   大汉忽地神情一动,低喝道:“躺下装死。”也不见他用力,整个人像大鸟般升上门上的壁角,像壁虎般附在那,除非有人走进囚室,再转头上望,否则休想发现他的存在。   小铁窗啪地打了开来,一个牢役看了一番后,才关窗离开。   大汉跳了下来,落地时铁塔般的身体像羽毛般轻盈。   韩柏忍不住问道:“以前辈的身手,这怎关得着你。”顿了顿再轻声试探道:“你走时,可否带我一道走。”   大汉目光灼灼上下打量他,表情出奇地严肃道:“你真的想走?”   韩柏道:“当然!”   大汉道:“那你想不想复仇?”   韩柏苦笑道:“能逃出生天我已心满意足,况且我哪有本事向马峻声寻仇。”   大汉伸手抓着他肩头道:“只要你答应完成我的志向,我不但可助你逃走,还可以使你有足够的能力报仇雪恨。”   韩柏呆了一呆道:“连前辈也做不来的事,我如何可以完成?”他确是肺腑之言,这大汉不论智计武功,均高超绝伦,在他心目中甚至不逊于浪翻云,如此人物也做不来的事,教他如何去做?   大汉哈哈大笑,道:“你有此语,足见你非是轻诺寡信的人,才会斟酌自己的能力,反而将逃命一事放在一边。”他沉吟起来,好一会才道:“你知否我是谁?”   韩柏茫然摇头。   大汉淡淡道:“我就是‘盗霸’赤尊信。”   韩柏的脑轰然一震,目瞪口呆。   要知盗霸赤尊信乃雄据西陲的第一大帮会尊信门创始人,擅用天下任何类型兵器,他的尊信门与中原的怒蛟帮、北方的乾罗山城并称黑道三大帮,赤尊信在黑榜十大高手里亦仅次于浪翻云,声名显赫,为何竟沦落至困在这样的一个死囚牢内?   韩柏透了一口大气,颤声道:“你怎会在这里?”换了另一人,第一个反应亦会是这个问题。   赤尊信微微一笑道:“你这句话恰好是答案,正因任何人也想不到我在这里,所以我才来到这里。”   韩柏灵机一触道:“是否为魔师庞斑?”   赤尊信闪过赞赏的神色,和声道:“除了他外,谁人能使我要找地方躲起来?”   韩柏大奇道:“既然要对付的人是他,我又怎能帮得大忙?”   赤尊信哈哈一笑道:“赤某自有妙法,庞斑虽自负不世之才,但总还是人而不是神,只要是人便有人的弱点,例如他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内正是其中一项,岂知我还有最后一着奇兵。”   韩柏关心的是另一问题,乘机问道:“庞斑是否真的无敌当世?”   赤尊信微一错愕,沉吟片晌,轻叹道:“庞斑是否真的天下无敌,谁可真的作出答案,不过就我所知所闻的人,或者覆雨剑浪翻云尚有可拼之力……”说到这,粗浓乌黑的双眉紧锁起来,苦思而不能自得。   韩柏待要告诉他自己曾亲见覆雨剑,赤尊信已喟然道:“我曾和他交手……”忽又停下,眼中混集着奇怪的神采,似是惋惜,又似困扰和憧憬,甚至带点惊惶。   韩柏想说话,赤尊信作了个阻止的手势,大力一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喜叫道:“是了!他的‘道心种魔’大法非是无懈可击,否则我也不能在他全力运展魔功之际,逃了出来,唉!”   韩柏对他的忽喜忽愁大感摸不着头脑,傻子看傻子般望着赤尊信,这曾叱诧风云、威震一方的黑道霸王。   赤尊信苦笑摇头道:“但这一来他又可因我能成功从他手底逃出,推断出自己的魔功尚有破绽,以他的绝世智能,当能想出补救之法,那时要制他便难上加难了,奇怪奇怪!”   韩柏目瞪口呆,不知有何奇怪之处。   赤尊信看见韩柏的模样,微笑道:“我奇怪的是他‘道心种魔’大法既成,怎会仍有空隙破绽?”   韩柏终于找到可以问的话,道:“什么是道心种魔?”   赤尊信双眼一瞪,道:“这事你问起任何人,保证你没有答案,天下间或者只有我一人知晓。”   韩柏大感兴趣,竖起耳朵,静心等待,一时间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凄惨遭遇,抛诸脑后。   赤尊信续道:“一般比武交锋,下焉者徒拼死力,中焉者速度战略,上焉者智能精神气势,无所不用其极。道心种魔大法乃上焉者中的最上品,专讲精神异力,使精神有若实质,无孔不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想当日我与庞斑决战,错觉丛生,故一筹莫展,若非我在败势将成之前,全力逃走,后果堪虞。”   韩柏心想那一战定是动地惊天,只不知以擅用天下任何兵器的赤尊信,又动用了多少不同兵器来对抗魔师庞斑?   赤尊信又道:“昔日傲视当世的蒙古第一高手,魔宗蒙赤行亦精于此法,不过恐亦未达庞斑的境界。对付庞斑,除非上代的无上宗师令东来,又或大侠传鹰重回人世,否则目下无有能与匹敌之人。”   韩柏暗自咀嚼,赤尊信提到令东来和传鹰时,不说“复生”而说“重回人世”,提到庞斑时,不说“无有能与匹敌之人”,而说“目下无有能与匹敌之人”,内中大有深意。   两人各自沉吟,各自思索,牢房内寂静无声。   赤尊信叹了另一口气。   韩柏心地极好,反而安慰起赤尊信道:“前辈何用叹气,只要你一日健在,当有卷士重来的一天。”   赤尊信摇头道:“我赤尊信纵横天下,显赫一时,早已不负此生,何须强求卷土重来,人生只不过一场大梦,轰轰烈烈干个他妈的痛快便够了,要知世间事,到头来谁不是空手而去。”   韩柏愕然,想不到赤尊信竟有如此襟胸,暗忖亦是这等胸怀,才能使这黑道霸王成为宇内有数的高手。   赤尊信脸色忽转凝重,道:“现在金成起必已遣人往找何旗扬,只要他一到,你便拖无可拖,所以时间无多,你须小心听我说。”   韩柏呆道:“前辈干脆带我逃离此处,不是解决了一切问题?”   赤尊信道:“这一来会暴露了我的行藏。”沉吟片晌,再叹一口气道:“我本想迫你发个毒誓,才告诉你我的计划,但想起造化弄人,千算万算,哪及天算。”说罢仰首望向室顶,眼神忽明忽暗,忧喜交换。   韩柏知他有重要的话说,知趣地静待。   赤尊信望向韩柏,闪过欣赏的神色,道:“小兄弟!你知否魔道之别?”   韩柏张开了口,正要说话,忽地哑口无声。原来当他细想一层,虽然在韩家整天韩家兄妹将魔和道两字挂在口边,似乎魔道之分泾渭分明,乃是天下真理。可是这刻真要他说出何谓魔?何谓道?却发觉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思考这个似是浅而易见问题。   赤尊信微笑道:“你不知也难怪,天下能通此理者,不出数人。”   韩柏呆子般点着头。   赤尊信傲然道:“天地万物,由一而来,虽历尽千变万化,最后总要重归于一,非人力所能左右。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生二者,正反是也,魔道是也,人虽不能改变这由无到有,由有至无的过程,但却可把握这有无间的空隙,超脱有无;而无论是魔是道,其目的均是超脱有无正反生死,只是其方式截然不同吧!”   韩柏眉头大皱,似懂非懂。要知一般人生于世上,其人生目标不外三餐温饱,娶妻生子,有野心者则富贵荣华,至于治世安邦,成不世功业者,已是人生的极致。   可是赤尊信显然更进一步,将目标摆在勘破天地宇宙从来无人敢想的奥秘上,所以怎是他小小脑袋能在一时间加以理解的,若这番话的对象是庞斑、浪翻云之辈,又或禅道高人,必拍案叫绝,大有同感。   赤尊信耐心解释道:“人自出生后,便身不由己,营营役役,至死方休。”接着冷笑一声不屑地道:“那些穷儒终日埋首于所谓先圣之言,什么忠君爱国、中庸之道,只是一群不敢面对现实的无知之徒。”   韩柏心内辩道:人所知有限,终日探求生死之外的问题,怎还能正常地生活下去?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赤尊信正是非常人。   赤尊信续道:“入道入魔,其最高目的,均在超脱生死,重归于一。不过所选途径,恰恰相反,譬之一条长路,路有两端,一端是生,一端是死,如欲离此长路,一是往生处走,一是往死逃,入道者选的是‘生’路,所以致力于返本还原,练虚合道,由后天返回先天,重结仙胎,返老还童,回至未出生前的状态,此之谓道。”   这番话对韩柏来说,确是闻所未闻,一时间听得头也大了起来。   赤尊信这次并没有细加解说,道:“有生必有死,有正必有反,假设生长正,死便是反;若死是正,则生是反;修道者讲究积德行善,功于‘生’;修魔者讲求残害众生,功于‘死’,其理则一。”   韩柏大为反感道:“假如修魔也是真理,还有何善恶可言?”   赤尊信哈哈一笑道:“所谓积德行善,又或残害众生,均是下作者所为,从道者或从魔者,当到达某一阶段,均须超越善恶,明白真假正邪只是生死间的幻象,这道理你终有一天能明白,现在亦不须费神揣度。”   韩柏想说话,却找不到适当的词语。   赤尊信字字玄机,显示出他过人的识见智能。   赤尊信续道:“魔门专论死地,要知生的过程繁复悠久,男女交合,十月成胎,翼翼小心。魔门则狂进猛取,速成速发,有若死亡,故练功别辟蹊径,奇邪怪异、毒辣狠绝,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庞斑的道心种魔大法,便需找寻炉鼎,潜藏其中,进入假死状态,一旦播下魔种,由假死变真死,大法始成。”   韩柏奇道:“若是真死,还有什么成功可言?”   赤尊信答道:“死是真死,不过死的是炉鼎,魔种藉炉鼎之死而生。庞斑魔功上的缺撼,大有可能是炉鼎上出了意想不到的问题,否则他将成魔门古往今来首次出现的魔尊,那时他厉害到何等地步,就非赤某所能知了。”他不愧智能高超,推断出庞斑遇上的问题,有如目睹。   韩柏禁不住问道:“你为何会对庞斑魔功,知道得这般详尽?”   赤尊信低声道:“这件事天下无人知晓,因我和庞斑关系非比寻常,他乃百年前蒙古第一高手魔宗蒙赤行一脉,而赤某则属当时中原魔教第一高手血手厉工的系统。虽同属魔门,但两派的斗争却持续不断,所以庞斑魔功初成,第一个找上的便是赤某。庞斑此人来历神秘,极可能有蒙古血统,这次出来搅风搅雨,亦应是含有报复明室推翻蒙人的恩怨。”   韩柏呆了起来,想不到个中复杂到这般地步。   赤尊信道:“现在是寅时初,不出一个时辰,金成起会再使人将你提进刑室内。若他们请来了何旗扬,便再无拖延之计。”   韩柏奇道:“你怎知他们会在一个时辰内来提我?”   赤尊信冷哼道:“这只是刑家小道,对一般人来说,寅时中是睡得最熟最沉的时刻,意志也是最薄弱,若把握这时间加以拷问,每收奇效。”   韩柏打个寒噤道:“那我怎么办?”   赤尊信微微一笑,对他作了一番嘱咐。   韩柏呆道:“这真行得通吗?”   赤尊信还要说话,神色一动,道:“他们来了。”也不见他有何动作,便升上了室顶,移开大石,溜进了邻室去,大石合上,一切回复原状。   不一会,牢门打了开来,韩柏又给提进刑室里,何旗扬和金成起赫然坐在刑室中。韩柏给推到原先的椅子坐下,认罪书摊在桌面,笔墨一应俱全。   何旗扬微微一笑道:“小兄弟!想不到你是如此一名硬汉,何某好生佩服,现在何某已到此地,你又有何回报?”他纯以江湖口吻和韩柏交谈,显是先礼后兵的格局。   韩柏依着赤尊信的教导,先叹一口气,才道:“小子虽是无知,却非愚顽之辈,这刻见到何老总来此,哪能不立即心死,老总叫我签什么,小子便签什么。”   何旗扬等大为惊奇,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却如此老成通透。   韩柏道:“小子无亲无故,生生死死,了无牵挂,不过临死前有一个要求,万望何老总恩准。”   何旗扬一生无数经历,但却从未遇上一个人如此漠视生死,这若出现在饱历世情的老人身上,还不稀奇,但像韩柏这热恋生命的年纪,竟能有此襟坏,可说闻所未闻,此刻听来心头也一阵不舒服,沉声道:“说吧!只要何某能做得到,一定给你完成。”   这话倒不是弄虚作假,要知因果循环之说,深入人心,即管金成起等害死韩相后,也必会祭祀一番,希望韩柏冤魂不会找上他们。   韩柏道:“我只要求在死前,能好好饱餐一顿,睡上一觉,死后留个全尸,就是如此。”   何旗扬松了一口气,道:“小兄弟放心,何某保证如你所愿。”   韩柏再不多言,提笔在供词上画下花押。当下又给送回牢房里,不一会美食送至,韩柏依赤尊信之言,放怀大嚼,刚放下碗筷,赤尊信又像泥鳅般滑了过来。   赤尊信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道:“我果然没有估错,他们并没有在饭肴内下毒,这并非说他们心肠好,只是怕事后被长白派的人查出来。”   韩柏颤声道:“那他们会用什么方法杀我?”   赤尊信望向室尾那盖长燃的油灯,不屑地道:“这几间死囚室,都是没有燃灯的黑牢,独是这间才点有油灯,其中自有古怪。”   韩柏道:“难道他们在油灯落了毒?”   赤尊信摇头道:“若是下毒,岂能瞒过长白派的人,这盏油灯只是一个指示工具,当它熄灭时,也是你命毕的时刻。”   韩柏大为不解。   赤尊信解释道:“他们只要将这囚室的通气口封闭,再用棉布将门隙塞死,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将你活活闷死,事后又可不怕被人察觉你是被人害死的,你说这方法妙不妙!”   韩柏一阵哆嗦,颤声道:“那怎么办?”   赤尊信哈哈一笑道:“我们便来个将计就计,你小心听着,一会后我向你施展一种古今从没有人敢尝试的魔门大法,此法与魔师庞斑的种魔大法恰恰相反,他是由魔入道,牺牲炉鼎,但我的方法却是由道入魔,舍弃自身,以成全炉顶。”   韩柏目瞪口呆道:“你舍弃了自身有什么后果?”   赤尊信若无其事道:“自然是死得干干净净。”   韩柏惊叫道:“那怎么成?”   赤尊信叹了一口气道:“假若还有他法,难道我想死吗?此法之所以从未有人敢试,正在于没有人肯作此最大的牺牲,兼且炉鼎难求,我已走投无路,又见你是上佳材料,才姑且一试,胜过坐以待毙,你若再婆婆妈妈,我便任由你给人生生闷死。”   韩柏哑口无言。   赤尊信淡然自若道:“我将以移神转魂大法,将毕生凝聚的精气神转嫁于你,并使你进入假死状态,至于以后有何现象,又或你是否真能成为能与庞斑对抗的高手,就非我所能知了,好了!留心听着。”   韩柏还要说话,赤尊信像有催眠力量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指导着他如何进入受法的状态。   “轰!”   赤尊信一掌拍在他顶门处。   韩柏立时进入半昏迷的状态,全身忽冷忽热,眼前幻象纷呈,全身骨肉,似要爆炸,汗水狂流。   “轰!”   再一下大震,韩柏终于昏迷过去。 第七章 当时明月在   月圆之夜。   长江之畔,龙渡江头。   一艘大船在渡头,全船黑沉沉地,只在船头挂了两盏灯,一红一黄,分外夺目,在船头前方,满月刚离了地平线,金黄的月色投在船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溶和在江畔的密林。   一切看来和平安宁。   这时离渡头里许远处,数十条人影分作数队,迅速地在绵延江畔的密林内推移,瞬眼间奔至一小丘的高处,恰好可远眺龙渡江头泊着的双桅大船。   那批人熟练地伏了下来,不发出半点声息,就像忽地混进了树丛里。   其中一人喜叫道:“来了!”原来是怒蛟帮后起一辈里,以快刀著名的戚长征。   他身旁的上官鹰沉声道:“灯号正确,但这艘却非我帮之船。”   翟雨时在旁道:“这才合情合理,以凌副座的才智,自然不会驾着我们的‘怒蛟’、‘飞蛟’或‘水蛟’招摇而来,引人注目。”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神色仍凝重如故。   众人都信服他的才略,默不作声,等待他的发言。   翟雨时双眉蹙起道:“长征,假设你是凌副座,知道对手是逍遥门和十恶庄,你会怎么做?”   戚长征呆了一呆,道:“我会尽率怒蛟帮精锐,驾着我们的三艘水上蛟龙,全速赶来援助,因他们仍没有能力在大江上向我们挑战。”   上官鹰浑身一震,脸色转白道:“我明白了,若凌大叔知道莫意闲和谈应手有庞斑在背后撑腰,一是采取长征所说的方法,一是秘密行动,绝不会像眼下般不伦不类,进不可攻退不可守,前一法是赌一赌庞斑不屑亲自出手,后一法是谨慎从事。”   戚长征脸容一寒道:“好一个马峻声,竟是无义无耻之徒。”   翟雨时沉声道:“不要遽下定论。”往后招手,一名青年壮汉灵巧地移上,显是擅长轻功的好手。   翟雨时吩咐道:“你立即潜至右侧两里外的密林,放出讯号烟花,假设在十息内得不到渡头双桅船我帮的独门烟花回应,立时撤走,也不用归队,迳自设法回帮,去吧!”   那好手应命去了。   这时刚好一朵乌云飘过,掩盖了明月,天地暗黑下来。   众人心弦拉紧,静待事态的发展。   远方江畔的双桅船一点人气也没有,一黄一红两灯在暗黑愈发明亮。   “咻!砰!”   一道烟火在右方两里外的密林直冲天上,爆开一朵血红的光花。   刹那间天地时间似乎停顿下来。   但一刻后江畔人影幢幢,几条人影由船舱抢出。   翟雨时脸色一变,低喝道:“陷阱!快走!”   数十人立时往后移去。   上官鹰望往天上,圆月在乌云后露出一小边。心中叹气,他们虽悉破对方的阴谋,但已暴露了行藏,在逍遥门天下无双的追踪术里,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明月在地平线上升起。   八月十五的月亮终于来临。   浪翻云独坐石亭内,眼光投往君临江水之上的长江夜月。桌上放了十多壶佳酿,正待以酒浇愁。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惜惜在同样又大又圆的明月下,在洞庭湖一只小舟上死了,月圆人缺,生命无常,死别生离,为的又是什么?   浪翻云拿起亭心石桌上的一壶酒,扬手,壶中酒在月照下化成点点金雨,往石亭下滚流不绝的江流撒去,以酒祭亡妻。   左手拿起另一酒壶,咕嘟喝了个一点不剩。   火辣由喉咙直贯而下,再往全身发散。   “好酒!只闻酒香,已知是产自落霞山的千年醉。”   浪翻云神色不动,淡淡道:“三年不见,乾兄功力更胜与前,可喜可贺。”   一人由暗影处大步踏出,也不见如何动作,便坐在浪翻云对面的石椅上,毫不客气拿起另一壶酒,指尖微一用力,捏碎壶盖,举酒一饮而尽。   这人看来只有三十岁许,面目英俊,高瘦潇洒,身上灰蓝色长袍,在江风里猎猎飘响。竟是原在黑榜上排名第一,后因施诡计害浪翻云不成反吃了大亏,雄霸北方黑道的乾罗山城城主,毒手乾罗。   乾罗手一扬,空壶抛向后方远处,落入江水,哈哈一笑道:“人生便如此壶,不知给谁投进这人海,身不由己,也不知应飘往何处去。”   浪翻云望往天上明月,缓缓道:“乾兄语意萧寒,似有所指,不知所因何事,以致壮志沉埋?”   乾罗长叹道:“浪兄淡泊名利,不屑江湖争夺,要来便来,要去便去,哪知世情之苦?”   浪翻云收回目光,望向乾罗,苦笑道:“正如乾兄所说,一旦给投进这人海,自然受此海流牵制,谁能幸免,谁能无情?”   乾罗长笑道:“说得好,佛若无情,便不会起普渡众生之心。”   浪翻云仰望亭外夜月,她悄悄升离江水,爬往中天,挥散着金黄的光彩。   自古以来,明月圆了又缺,缺了又圆,但人世间沧海桑田,变幻无已,生命为的究竟是什么?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   乾罗道:“让我借花献佛,敬你一壶!”   浪翻云一言不发,再尽一壶,眼中哀色更浓。   乾罗沉声道:“小弟此来,实有事奉告。”   浪翻云道:“这个当然,只是乾兄能在此时此地现身,相信实动用了令人咋舌的人力物力。”   乾罗叹道:“我一个手下也不敢动用,而是亲自出马,追了浪兄七日七夜,才在此地赶上浪兄。”   浪翻云愕然道:“如此说来,乾兄自是不想任何人知悉乾兄找我一事,只不知乾兄为何有此顾忌?”   要知乾罗在黑道上呼风唤雨四十多年,横行无忌,放手而为,何曾有任何顾虑,但现在竟连来找浪翻云也要偷偷摸摸,不敢张扬,其中自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   乾罗又饮一壶千年醉,才苦笑道:“魔师重出江湖一事,浪兄是否知道?”   浪翻云默默不语。   乾罗豪气忽起,长笑道:“古人煮酒论英雄,今夜长江满月,千年醉酒,我们可效法古贤,畅论天下豪雄,亦一快事。”   浪翻云莞尔笑道:“难得乾兄有此兴致,让小弟先敬一壶。”   乾罗大笑痛饮。   这两位黑道的顶尖高手,原本是敌非友,这刻对坐畅饮,却像至交好友,肝胆相照,一点作态也没有。   乾罗抛去空壶,一声悲啸,长身而起,步至亭边,负手仰望天上明月,叹道:“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小弟与浪兄怒蛟岛一战中败得口服心服,三年来潜心静养,每思起当日一战,大有领悟。”   浪翻云正容道:“当日乾兄败在猝不及防四字里,若目下公平决战,谁胜谁败,仍难作定论。”   乾罗摇头道:“非也非也,浪兄覆雨剑已达剑随意转、意随心运、心遵神行、技进乎道的化境,乃古往今来剑术所能攀上的峰巅,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小弟获益良多,所以我才能在这短短三年内,突破以往二十年也毫无寸进的境界,浪兄实乃小弟的长师益友。”   浪翻云愕然道:“乾兄若以辈份论,足可当我的师公辈有余,乾兄实在太夸奖了。”   乾罗霍地转身,眼中精芒电闪道:“这年纪正是你我间高下的关键,我们的年纪差了三十多年,但你的武功比我只高不低,正代表着你的天分才情,实胜于我,想百年前传鹰大侠,以二十七岁年纪,凭手中一把厚背刀勇闯惊雁宫,先后与蒙古三大高手八师巴、思汉飞、蒙赤行决战争雄,斩杀思汉飞于千军万马之中,于虚悬千丈之上的孤崖跃入虚空,飘然仙去,留下不灭美名,年长年幼,于他何碍?”   浪翻云长笑起身,顺手扳了两壶酒,悠悠来至乾罗身旁,递了一壶给他,道:“说得好,让小弟再敬你一壶。”   “当!”   两壶相碰,一饮而尽。   两人同将目光投往滚滚东流的长江逝水,天上明月映照下,江水像有千万条银蛇,挣扎窜动。   乾罗道:“自浪兄十八岁时连败当时黑道十多名不可一世高手,助怒蛟帮建下基业,名震一时,但却从没有人知道浪兄师门来历,就若浪兄是从石头里爆出来的神物,浪兄可否一解小弟心中疑团?”   浪翻云淡淡道:“洞庭湖便是我的良师!”   乾罗愕然,望向与他并排而立的浪翻云,后者投往江水的目光,射出深刻无尽的感情,乾罗蓦地全身一震,长叹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说到最后一句时,音量转细,低回无限。   浪翻云微笑道:“天下能明此理者,屈指可数,潮涨潮退,晨霜晚露,莫不隐含天地至理,所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想当年传鹰大侠观鸟飞行之迹,悟通剑法,后又在雷雨中贯通剑道之极致,以人为师,又怎及以天地为师?”   乾罗霍霍连退三步,一揖至地,正容道:“多谢浪兄指点,他日有成,必乃拜浪兄今日一席话之赐。”   浪翻云长笑退开,道:“来!乾兄请入席,尚有八壶好酒,今晚不醉无归。”   乾罗潇洒一笑,毫不客气,坐回石椅,两人又尽一壶,频呼痛快。   乾罗话题一转道:“小弟今日此来,实有一事,想和浪兄作个商量。”   浪翻云道:“能使乾兄头痛者,舍魔师庞斑还有谁人?”   乾罗并不回答,沉吟片晌,喟然道:“当今天下形势,黑道本以中原怒蛟帮、西陲尊信门和小弟位于北方的乾罗山城鼎足而立,三分天下,而白道自庞斑退隐前,饱受摧残,元气大伤,这二十年来偃旗息鼓,默默经营,成立所谓八派联盟,又有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在背后支撑,似弱实强,与黑道成均衡之势,但庞斑这一出山,形势立被打破,至于发展至何局面,确是难以预料。”   浪翻云若无其事地道:“庞斑真的出山了?”   乾罗道:“浪兄飘泊江湖,似入世实出世,故此对江湖最近的大变才尚未有所闻。”   浪翻云首次脸容微变。要知庞斑若要向江湖插手,首先要对付的当然是黑道最大的三股势力,怒蛟帮这被誉为黑道里的白道这第一大帮,自是首当其冲。   乾罗道:“庞斑的首徒方夜羽通过赤尊信的师弟‘人狼’卜敌,成功地控制了尊信门,庞斑亲自出手,击败了‘盗霸’赤尊信,露了一手。”   浪翻云沉声道:“赤尊信是生是死?”   乾罗两眼射出锐利的光芒,瞪着浪翻云一字一字道:“赤尊信负伤突围而逃,不知所踪。”   浪翻云一掌拍在石桌上,喝道:“好!”   乾罗叹道:“若非赤尊信能全身而逃,今晚我也不会和你对坐此处。”   浪翻云点头同意。   他当然明白乾罗的意思,若赤尊信当场身死,那代表了庞斑是无可抗拒的人,乾罗他只好一是乖乖俯首听命,一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但目下赤尊信能突围逃走,显示了庞斑的魔功仍是有隙可寻,局面迥然不同。当然,仅是庞斑能使赤尊信落荒而逃这事实,已使庞斑震慑天下,无人敢捋其虎须。   浪翻云淡淡道:“那乾兄的乾罗山城,现在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乾罗道:“方夜羽亲自来见我,带来了庞斑的亲笔信,要我向他效忠,并要我立时出手对付怒蛟帮,我表面上答应了他,但却以自己内伤未愈为理由,暂时不参与对付贵帮的行动,不过这也拖不了多少时间。”   浪翻云望向天上明月,心中却想起被乾罗抛往水,身不由主随水而去的空壶,空壶是否注满了水,沉入江底?   乾罗的话声继续传入他的耳内道:“十天前,谈应手在抱天览月楼布下陷阱,要刺杀贵帮帮主上官鹰,嘿!想不到英雄出少年,连谈应手这老狐狸也栽了个大筋斗,给上官鹰和翟雨时安然逃去。”   浪翻云脸色木然,沉声道:“谈应手既已出手,他的老相好莫意闲又怎会忍得住不出手做只走狗。”他对莫意闲显然鄙视之极,语气不屑。   乾罗道:“说来也令人难以相信,以逍遥门的追踪之术,到现在仍未能擒下上官鹰,不过我刚接到消息,逍遥门和十恶庄的人正倾巢而出,赶往武昌南面的龙渡江头,似乎掌握了贵帮主的行踪。”   浪翻云闷哼一声道:“若上官鹰等有任何损伤,莫意闲和谈应手两人休想见到明年八月十五的满月。”   天下间或者只有浪翻云和庞斑才有资格说出这等壮语豪言,要知莫谈两人,都属跺跺脚便能令江湖震动的厉害角式。   乾罗沉声道:“浪兄小心一点,若非庞斑答应了亲自出手对付你,就算给他两人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你为敌。”   浪翻云长笑起身,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撼,但能轰轰烈烈而生,轰轰烈烈而死,不受他人左右,便不负此生,乾兄以为如何?”   乾罗眼中精芒暴闪,也长笑而起,向浪翻云伸出一手道:“乾某一生肆意行事,心狠手辣,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只有忠心听命的手下,从无肝胆相照的知己,两年前与兄一战,始知人算不如天算之理,这两年潜修静养里,每念及浪兄,不但没有仇恨,反而敬慕之情日增,连我也不明白如何有这种心路转变,至今晚此刻,明月当头的美景下,才明白乃受浪兄不为名利生死所牵碍的气度所吸引,否则纵能在武技上出入头地,还不是名欲权位的囚徒,可笑呀可笑!”   这不可一世的黑道枭雄,终于在尔虞我诈的一生,第一次破天荒地说出了心底的真话。   浪翻云一伸手,和乾罗的手紧紧交握。   两人四目交投。   这对原本是敌非友的对头,在这奇妙的刹那,产生了别人数世也达不到的了解。   一切尽在不言中。   韩柏在半昏迷的状态下苏醒过来,全身疼痛,头颅若裂,经脉充满着凶焰般的焦躁火毒,滚流窜动,想发狂叫喊,却叫不出声。   赤尊信施法前的警告,催眠似地在心中响起,道:“我毕生凝聚的精气神,将在你体内结成魔种,这魔种具有风暴般的灵力,有若同策四驹,每驹均想奔向一不同方向,略欠定力,必遭车翻人亡之祸,切记切记!”   韩柏至此意识略回,咬紧牙根强忍痛楚,苦守着心头一点灵明。   好一会后,忽地全身一寒,口鼻像给物件堵塞,呼吸全消。韩柏记起早先赤尊信的解释,知道这是魔种与自己结合后,由死而生的假死过程,不惊反喜。   “啪!咿呀!”   牢门大开。   一时间牢室满是脚步响声。   一对手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有人道:“奇怪!这么快便死得通透,全身冰冷僵硬。”   何旗扬的声音响起道:“确是死了!”顿了一顿道:“不要怪我,要怪只怪你的命生坏了。”   韩柏的感觉极为奇怪,每一个声音,甚至呼气吸气声,他都听得比平时清楚百倍,偏是全身一点感觉也没有。一个念头在心中升起,难道我真是死了,现在只剩下魂魄在听东西?假如永远保持这种状况,那比坐牢更要可怕万倍。   大牢头金成起的声音道:“把这小子抬出去,包裹后好好埋了他,记着!不要损伤他的尸身。”   韩柏惊上加惊,心中忽地升起一个念头,就是异日一定要将这些人百般折磨,要他们不得好死!心念才起,他本人吓了一跳,这种杀人凶念,还是首次在他心中兴起。   念头未完,身体被抬了起来。   也不知经过了什么地方,神智愈来愈模糊,刚才静止的气流,又开始在全身乱窜乱撞,情思迷迷惘惘,有若天地初开,无数的奇怪幻象,在心灵内始起彼落,狂暴的激情柔和的思绪,交缠纠结,赤尊信藉魔鼎大法种入他体内的精气神,开始进入新的阶段,和他本身的精气神渐次融合。   一层一层的油布覆里全身,韩柏被放入坑内,铲起铲落,一会儿给埋在厚厚的土层下,韩柏眼前一黑,终于完全失去了知觉。   这是至关紧要的阶段。   赤尊信牺牲自身所播下的魔种,正与韩柏的元神结合,此时不能受到丝毫外物影响,尽管风吹草动,也能使他陷入精神分裂的悲惨境地,这种情况连赤尊信本人亦不知道。   因缘巧合,韩柏恰好被埋入土里,提供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使他能在这宁静至极的环境,不断吸收大地的精气,死生交汇,新旧交融。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韩柏蓦地回醒,口鼻自然用力一吸,几乎窒息过去,张开眼来,一片漆黑,在几乎变成真死的刹那,强大无伦的真气在体内爆发开来,无师自通的他作弹簧般收缩,再弹开来时,整个人已飞快往上冲去,“蓬”一声和着满天泥屑布碎,冲离地面达两丈之高,再重重摔回地上,跌了个七荤八素。   假设有人碰巧在场,定以为是千年恶尸复活,吓个死去活来,韩柏双目一明一暗,明时精光电闪,暗时阴沉莫测,好一会才回复正常,但那眼神已和从前大不相同,转动间充满了沉浮人世的智能和近乎魔异的魅力。   赤尊信破天荒的尝试,以与庞斑截然不同的途径,创造出了魔道上另一奇迹。   韩柏这时若借镜一照,保证吓个半死,因为他再也认不出镜中的自己。   他在魔种合体的催生下,由一个瘦弱的青年,变成了一个昂藏壮汉,在泥污没有掩盖的部分,肌肤闪闪发亮,自具一股慑人心魄的力量,他重生后的脸容,只仍依稀存着往日的清秀善良,使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似能担当任何重任的豪雄相貌,显出刚毅不屈的粗线条轮廓,虽说不上俊俏,但却深具粗犷的男性魅力。   韩柏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   他俯伏地上,不住呻吟,各种各样的的奇怪思想,侵袭着他的神经,忽尔间他想起了秦梦摇,转眼又被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面容替代,胸臆间却升起了无限温柔。   韩柏狂叫一声,撑起半身,张开眼来,入目坟头处处,原来是个乱葬岗,外来的景象使他清醒了一点,想起过去的遭遇,恍若再世为人。刚感叹这世上渺无公理正义,另一个念头随又升起,这不外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强权便是公理,何用婆妈?   韩柏丝毫不觉得这个想法大异于往昔的他,一用力,弹了起来,卓立地上。   心中一动,在自己先前葬身处造出种种痕迹,便似自己的尸体被野兽拖走,他的手法熟练,不一会儿完成了布置。   转身欲离,忽地停下,想道:“自己为何懂做这种事情?啊!我明白了,当赤尊信的魔种和自己结合时,除了精气神移到体内,还将他生前的经验和部分记忆,移植到自己的脑内。”   想到这里,他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以谢赤尊信的大恩大德,赤尊信的肉体虽死了,但韩柏却知道他的精华,已藉着自己而继续活下去。   庞斑啊庞斑。   我定会胜过你!   韩柏跳了起来,以他自己也难以相信的速度,转眼间隐没在林木的深处。   一个古往今来没有出现过由道入魔的高手,终于降临人世。   与庞斑的斗争,亦由此开始。   明月高挂中天,以无可比拟的满月之光,窥视着这前途不明,翻腾不休的浩荡江湖。   明月下。   一只大鹰盘旋冲飞。   能在百丈高空上辨出草丛内小兔的锐目,闪闪生光,俯瞰着下面刚在一个密林里窜出来的数十道人影。   那批人来到一条通往层层迭迭的荒山的崎岖山路前,停了下来,乘机休息回气。   其中生得斯文秀气的青年抬起头来,望着飞行轨迹刚横过明月的飞鹰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怎么快,也及不上这扁毛畜生的飞行速度。”   这人当然是怒蛟帮年轻一辈的第一谋士瞿雨时。   旁边的怒蛟帮帮主上官鹰也抬起头,脸色凝重地道:“逍遥门追踪之术,使人防不胜防,以鹰眼代犬鼻,确是高明。”   戚长征也无可奈何地道:“最可怕的是我们无论用野兔或雀鸟来引它,它都不肯下来,难道我们连一只畜生也斗不过?”   上官鹰道:“管它受过什么严格训练,畜生毕竟是畜生,只要我们分成数组,分散逃走,这畜生最多只能跟上其中一组,而那组再又分散,各自单独逃走,看这畜生还能怎样?”   翟雨时沉吟不语。   众人眼光都投往他身上。   翟雨时回首望往后面在明月下显得鬼影幢幢的林木,俨似草木皆兵,叹了一口气道:“是否有点奇怪,这恶鹰由龙渡江头直跟我们到这,足有个多时辰,照理我们行踪已露,以莫意闲和孤竹等人的轻功,怎会追不上我们?”   众人一想,这果是不合情理。   戚长征欲言又止。   翟雨时道:“长征你有什么话要说?”   戚长征摇头道:“我本来想说是否他们等待援兵,待形成包围网后,才一举将我们消灭。不过回心一想,我想出来的定不能比你更好,故将话吞回肚里。”   上官鹰微笑道:“长征你直人直性,但也不能完全依赖雨时的脑袋,否则便会变懒变蠢了。”   翟雨时道:“长征的话不无道理,幸而我精通地理山川之势,所以逃走的路线,均针对着敌人可能布下的陷阱而定夺,假设他们仍能将我们迫入罗网,我也只好口服心服。”他语气里自有一股自信,使人衷心对他生出敬服之念。   上官鹰道:“那他们不趁早出手,究竟是何道理?”   翟雨时道:“假设我估计不错,他们如此做法,一方面可对我们形成无处可逃的心理压力,生出不能与他们对抗的感觉,更重要的是想要我们分散逃走,力量分散,便可轻易逐个击破,到底他们的目标只是帮主一人。”   戚长征豪气大发道:“如此我们不如大模厮样,向着怒蛟帮走回去,拼着对上了便跟他们大干一场,也胜过像现在这落荒之犬的窝囊相。”   翟雨时道:“不!我们正要分散而逃。”   众人齐齐愕然。   圆月高挂中天。   韩柏离开了坟场后,全速在山野间飞驰,愈跑愈轻松,热气如千川百河般由脚板的涌泉穴升上,与从头顶泥丸宫流下的冷气,穿过大小经脉,汇聚往丹田气海处,一冷一热两股气流,交融旋转,当旋力聚积至顶峰时,又倏地由丹田射出千万道气箭,闪电般蔓延全身。   这过程周而复始,每次之后,体内的真气便增长了少许,眼目看得更清楚,传入耳内的声音亦大了许多,皮肤和空气接触的感受更深刻、更微妙,一切都不同了。   他现在经历的正是体内魔种和自身精气结合的异感,这时只是个开始,至于往下去的路怎么走,不但赤尊信不知道,恐怕古往今来亦从没有一个人知晓。   韩柏只往荒山野路走,全身泥污和衣着破烂的他,确不宜与人相遇。   他愈来愈感到奔跑毫不费力,天上的圆月、荒茫的大地,在旋转飞舞,矮树高林往两边流水般倒退,他为快逾奔马的高速欢呼,这新鲜的感觉使他忘怀了一切。   便若天地初开时,唯一的人在大地上为生命的存在而狂奔。   他忘记了韩家兄妹、马峻声、何旗扬,甚至乎令他神魂颠倒的秦梦瑶,和将他由平凡小子造就成不可一世的高手的赤尊信,就若他们从来未存在过。   魔种和他逐步结合,使韩柏进入了物我两忘的道境,在似无尽止的奔跑里,天地与他的精神共舞者,只剩下他和他的宇宙,孤单但是恒久无边。   奇异的力量海潮般在他的经脉澎湃激,每一次的冲激都带来全新的感受。   明月孤悬在星弧的边缘处,又圆又远。   在这一切都美好的时刻,体内流动的真气忽地窒上一窒,然后消失无踪,代之而起是一股无可抗拒的寒气,由大小经脉逆转而行,收缩往丹田处。   那种难受的感觉,便像一个人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如痴如醉时,忽地发觉下一口吸入的竟全是腐臭毒气。   韩柏惨嚎一声。   打横切入一个疏树林,当地穿林而出时,全身一阵剧痛,再也支持不住,往前仆倒,刚好跌在一个官道的正中央处。   这下突变真是莫名所以。   他想爬起来,岂知全身有如针刺,连指头也动不了。   韩柏死命守着心头一点灵明,他有一个感觉,就是假若就此昏去,将永远也醒不过来。在施法前,赤尊信习警告说这魔种因能速成,故非常霸道,在与他真正完全结合前,会有一段非常凶险艰苦的过程,可是想不到这突变要来就来,全无先兆,比之练武者走火入魔,更使人难防。   就在水深火热的时刻,身后车声辘辘,马蹄踏地,一队骑士,护着一辆华丽马车,从官道一端徐徐赶至。   韩柏模糊间想道:怎会有人趁黑赶路?   带头骑士一声吆喝,人和马车都停了下来。   “小丐让路!”   啪的一声,一条马鞭在空中转了一个小圈,带起慑人风声,重重落下,猛抽往韩柏背上。   若是韩柏神智清醒,当知使鞭者这一下落手极重,是欲一把将他抽往路旁,手段狠毒之至。   “啪!”   一鞭结结实实抽在背上,困体格突然壮大而破烂不堪的衣服,登时碎布散飞。   韩柏只觉有些东西轻轻在背上拂过,不但一点疼痛的感觉也没有,反而痛楚像由背上出去了那样,好过了很多。   那人“咦”了一声,第二鞭加重力道,再抽在韩柏背上。   韩柏一声呻吟,随着鞭势带得横滚开去,他呻吟并非因为痛楚,只是直至这刻才叫得出声来。   另一人策马驰近,大笑道:“邢老三,你是否功夫疏懒了,竟然用到两鞭,才搬得动这死了半截的乞儿。”   韩柏滚到路边,“砰”一声撞上一块路旁的大石,面转了过来,由下而上,看到了骑士们和马车。   那二十多名骑士个个目光闪闪,一身黑衣,腰间扎了条红腰带,看来似是大户人家的武师。   那辆马车极尽华丽,由八骏拖拉,非常有气势。   先前鞭打韩柏的邢老三跳下马来,小心翼翼来到韩柏前面,一对凶光闪闪的眼在韩柏身上扫了数遍,刚才他第一鞭不能将韩柏带往一旁,这老江湖立时心生怀疑,故不敢托大,下马来摸清韩柏的底。   韩柏原本僵硬的肌肉,开始有了变化,扭曲起来,不过却与邢老三的两鞭无关,只是由于自身的苦痛。   邢老三还以为是自己的杰作,闷哼一声,正要在韩柏胸前檀中穴补上一脚,好送这乞儿归西。   “咿唉”声中马车门打开,一名俏丫环走了下来,叫道:“邢老三!小姐有令,要我送一粒保命丹给这位乞儿大哥。”   邢老三缩退一步,恭敬地道:“夏霜姐姐请。”   那叫夏霜的俏丫环盈盈来至韩柏身前,闻到韩柏身上发出的泥污汗臭,慌忙捏着鼻子。   邢老三倒乖巧得紧,抢前伸手捏开韩柏的口,夏霜一扬手,一粒朱色的药九,和着浓郁的山草香气,投进了韩柏喉咙,直入胃里,连吞的过程也省了。   夏霜完成了任务,迅速退回马车去。   邢老三飞身上马,喝道:“起行!”   一个甜美的声音传出道:“且慢!”   刚才嘲笑邢老三功夫退化的大汉愕道:“小姐!”   被称为小姐的道:“祈老大,我说的话你听不见吗。你看他有丝毫应有的反应没有。”   虽说在月色之下,但韩柏刚好卧在树木的暗影,马车又和韩柏隔了三丈之遥,这小姐的眼力确是惊人。   众人二十多对眼睛齐往韩柏望去,只见他头脸泄出了豆大的冷汗水,与应有的反应迥然有异。   祈老大向夏霜使个眼色。   俏丫环点点头,向车内小姐低声道:“小姐,只是个乞儿吧!你已尽了人事了,主人在前头等着你,我们若迟了,主人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   小姐叹了一口气道:“这人体格轩昂,貌相清奇,显非平凡之辈,落难于此,我又怎忍心见他如此断送一生。”   她的眼力诚然非常高明老到,但在“病况”上却错看了韩柏。   原来丹丸入喉后,立时化作一股火热,散往全身,散乱失控的真气竟奇迹地重新汇聚起来,由冷转热,硬生生迫出一身热汗,使那位小姐误会他病情转劣。   小姐的言语,一字不漏地进入他耳里,他顿时心生感激,但车窗垂下轻纱,使他对这好心肠的小姐缘悭一面,暗忖不如我使个小计,引她出来。   这想法非常自然,连他也不觉大异于自己从前胆怯朴实的性情,不知这正是因与魔种结合后,人亦变得精灵乖巧起来。   韩柏忽地装姿作态,颤抖蜷曲。   “唉!”   垂遮车窗的轻纱若被柔风吹拂般扬起。   一只白天般的修长纤手,在月照树影里由车窗轻盈舒徐地递出来,玉手轻挥,三道白光急射韩柏胸前的三个大穴。   这时的韩柏眼光何等锐利,一看二支长针来势,估计出长针的力道和落点,只是想以针剌的方式打通他胸前闭塞的经穴,使全身气血运行,乃救命招数,有善意而无恶念,不过由这一手来看,这充满美感的手的女主人,医道武技均非当高明,超出了一般高手的水平。   “笃!”   三支银针同时入肉盈寸。   韩柏果然胸前一轻,气脉畅通。   他心中刚暗叹计不得逞,突又骇然大惊,因已积聚在丹田的真气,忽地似不受控制的脱续野马,山洪暴发般由贯通了的三个大穴直冲而上。   “呀!”   他忍不住惨叫起来。   三股洪流在任脉汇聚,变成无可抗拒的急流,逆上直冲心脉。   “轰!”   脑际像打了一个响雷。   原来这正是魔种的精气与韩柏体内精气的结合时刻,在结合之初,首要让魔种的精气贯通全身经脉,这三针之助,刚好完成这过程,魔种由早先的假死进入真死的阶段。此后魔种的精气完全融入韩柏体内,至于将来如何把赤尊信的庞大精气神据为己有,就要看韩柏的造化了。   车门推开。   一道白影闪出,来到韩柏身前,众骑士一起躬身道:“小姐!”   那小姐不能置信地道:“没有可能的,竟死了。”直到这刻,她的语气依然平淡如水,像世间再没有任何事物突变,能惹起心湖的涟漪。   祈老大踏前一步,恭敬地道:“这乞儿身罹绝症,死不过是迟早的事。”   小姐轻叹道:“但总是因我学医未精,错施针法而起,埋了他吧!”   祈老大一呆道:“小姐,主人他……”   小姐皱眉截断道:“埋了他!”   祈老大不敢抗辩,道:“小姐请先起程往会主人,小人会使人将他好好埋葬。”   小姐摇头道:“不!我要亲眼看他入土为安,尽点心意。”   祈老大没法,打个手势,立时有人过来将韩柏抬起,往林内走去。   他们的一言一语,全传入韩柏耳内。   他虽目不能睁,手不能动,像失去了体能般空虚飘荡,但神智却前所未有的精灵通透,思深虑远。   他感到身旁这有如观音般慈悲的女子,对他那“死亡”的深刻感受,也捕捉到她哀莫大于心死的黯然神伤。   这小姐显是生于权势显赫的大户人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她如此厌倦人世。   在一般情形下,年轻女子的烦恼,自是和男女间的感情有关。   他被放在湿润的泥土上。   月光映照,柔风拂过。   鸣鸟叫,草叶摩挲。   他闭着眼睛,以超人的感官默默享受这入土前宁静的一刻。   树木割断,泥土翻起的声音此起彼落。   小姐身体的幽香传入鼻,与大自然清新的气息,浑融无间。   她一直伴在他身边。   心里无限温馨。   什么也不愿去想。   很快他又被抬了起来,心中不由苦笑,这是一晚之内第二次被人埋葬,这种经验说出去也许没有人会相信,忽地想起了韩家小妹宁芷。   身体降入土坑。   一幅布轻柔地盖在他脸上。   幽香传来。   当他醒悟到这是小姐所穿披风一类的东西时,大片大片的泥土盖压下来。   就像上一次,他并没有气闷的感觉,体内真气自动流转,进入胎息的境界。   小姐的声音从地面上轻轻传来道:“死亡只是一个噩梦的醒转,你安心去吧!”   祈老大的声音道:“小姐!请起程吧!”   小姐幽幽叹了一口气。   祈老大再不敢作声。   “噗噗噗……”   异响从地面传来。   “主人福安!”   韩柏心下骇然,以自己耳目之灵,为何竟完全听不到这主人的来临,此人的驾子也大得可以,祈老大等竟要跪地迎接,就像他是帝皇一样。   只不知那小姐是否也是跪下欢迎,想到这里,心内一阵不自然。   在内心深处,他早把她塑造成不可高攀的尊贵女神,大生爱念。   小姐淡然道:“师尊!”   韩柏愕然,那主人竟是她师父。   一把充满了男性魅力的低沉声音道:“你们退出林外等我。”   韩柏泛起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就是他对这声音非常熟悉,甚至有种恐惧畏怯。   步声响起,众人退个一干二净。   韩柏只听到小姐一人的呼吸微响,却丝毫没有那主人的声息,就像他并不存在那样,但韩柏知道他仍在那。   那主人带点嗔怒道:“冰云!我早告诉,不要再唤我作师尊。”   韩柏心中念道:“冰云!冰云!我会记着这名字。”   冰云淡淡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尊。”   主人勃然大怒道:“你仍忘不了风行烈?”   韩柏脑际轰然一震。   他知对方是谁了。   踏在上面地上的人,正是威慑天下的魔师庞斑,自己对他的熟悉和恐惧,正是来自赤尊信经魔种融入自己体内的精气神,故生出微妙感应。   只不知冰云又和风行烈有何关系?   风行烈的伤势,看来也是庞斑一手造成,这三人间不问可知有着异常的三角恋情。现在的韩柏,因吸纳了赤尊信的精华,识见比之以往,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刹那间把握了地上两人的微妙关系。   师徒之恋,本为武林所不容,但一般的道德规范,又岂能在这盖世魔君上生效。   被唤作冰云的女子一声不响,韩柏心想,这岂非来个默认,如此庞斑岂肯放过她?   哪知这披誉为天下第一高手的魔师庞斑,不但没有勃然大怒,反而放软声音,轻叹道:“情之为物,最是难言,没有痛苦的爱情,又哪能叫人心动,所以尽管世人为情受尽万般苦楚折磨,仍乐此不疲,昨晚月升之前,繁星满天,宇宙虽无际无崖,但比之情海那无有尽极,又算哪码子事!”顿了一顿,低吟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他的语音低沉却清朗悦耳,蕴含着深刻真切的感情,分外使人心动。   加上他的吐词优雅,言之有物,所以纵使韩柏和他站在对立的位置,也不由被他吸引。   冰云冷冷道:“你杀死了他?”   庞斑有点愕然道:“冰云何出此言?”   冰云以冷得使人心寒的语调道:“你若不是杀死了他,为何丝毫不起嫉妒之心?”   埋在下面的韩柏暗赞此女心细如发,竟能从庞斑的微妙反应里,推想到这点上,不过他却是知道风行烈尚残喘在人间的有限几人之一。   他倒很想知道以智能著称的这一代魔君,如何应付这直接坦白的质询。   庞斑声音转冷道:“放心吧!他还没有死,我感觉得到。”语气里透出铁般的自信。   韩柏心中大奇,风行烈是生是死,他又怎能凭感觉知道。   上面一时间静了下来。   韩柏一直全神贯注,窃听两人的对话,反而忘记了自身的情状,此刻注意力回到自身处,虚虚荡荡无处着力的感觉逐渐消退,代之而起是一种暖洋洋的感受,说不出的舒服。   他口鼻虽停止了呼吸,依然不觉气闷。   冰云忽地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庞斑,假如你能退出江湖,我愿陪你隐居一生一世,心中只有你一个人,只想你一个人。”   韩柏心中一震,对这冰云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冰云这样做,纯粹是牺牲自己,以换取这魔君不再荼毒武林。   庞斑沉吟片晌,叹道:“你这提议,真的令我非常心动,假如我以爱情为人生的至终目的,我会毫不犹豫地欣然领受,可惜……唉!”一声叹气,便闭口不言。   一阵沉默后,庞斑打破僵持的气氛,道:“这次东来,是为了怒蛟帮的浪翻云,上天已注定了我们两人只有一人能快乐地活下去,与他的决战,亦是这世间除你之外,罕有能使我心动的事物,那超越了江湖一般的仇杀斗争,是对武道的追求,只有在剑锋相对的时刻,生命才会显露它的真面目。”   韩柏骇然大震,这魔君现踪于此,竟是专为对付浪翻云而来,他对浪翻云心存极大敬爱,又想起赤尊信曾说过,浪翻云比起庞斑,败多胜少,不由心中大急。   他当然不知道若非庞斑声称要对付浪翻云,莫意闲和谈应手等人也不会胆大包天,竟敢追杀怒蛟帮帮主,公然剃高踞黑榜首席的覆雨剑他老人家的眼眉。   换了是以前的韩柏,这下子只能空自着急,但他现在的脑袋,吸纳了一代枭霸赤尊信的智能和胆色,立时忙碌起来,从各种妙想天开的角度,思索着化解浪翻云这一厄难的方法。   庞斑见冰云毫无反应,柔声道:“还有两个时辰便天光了,夜羽和楞严正在前路等待与我会合,我先行一步,你随后赶来,应还可共赏日出前的满月。”   两人缓缓离去。   韩柏不敢浪费时间,将精神集中到体内开始澎湃的真气,致虚极,守静笃,不一会早先散乱的真气,千川百河般重归丹田下的气海,积聚成形时,再激流般由后脊的督脉直冲而上,“轰!”一声破开脑后的玉枕关,气流由热转凉,由泥丸宫直落前面的任脉,如是者转了不知多少转,真气重归丹田。   直至这刻,经过由死复生,两次被葬,赤尊信成就的魔种,才能真正归他所拥有。   “蓬!”   韩柏破土而出。   明月当空。   他将早先在土内想到的计划重温一次,天真地咧嘴一笑,穿出树林,来到官道处,循着车队走过的方向追去。   江水滔滔。   名动天下,成为天下群魔老祖宗魔师庞斑的最强劲对手的覆雨剑浪翻云,顶着金黄的满月,沿着江边全力往龙渡江头赶去。   以他的淡然自若,心中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对上官鹰的焦虑。   目下形势已至劣无可劣的情况。   上官鹰等人虽是年轻有为,上官鹰的“沈稳”,翟雨时的“智计”,戚长征的“刚勇”,都是这年纪的后生小子身上罕有的优美特质,足当大任,只苦对手却是位居黑榜的“逍遥门主”莫意闲和“十恶庄主”谈应手,不要说取胜,连逃走的机会亦等于零。   问题在他是否能于莫、谈等人找上这批怒蛟帮第二代精英前,制止住他们。   尽管他能及时赶到,亦必因不断加急赶路而使真元损耗过巨,对付不了这两名同列黑榜高手的联击。   何况等着他的可能还有一个比这两高手加起来还要厉害的魔师庞斑,对方以逸待劳,自己岂非以下驷对上驷,自掘坟墓。   这些念头电光火石般划过他脑际,却丝毫不能迫使他慢下半分来,自惜惜死后,这世界已没有事物能比“死亡”更吸引着他,只有那事发生后,他才能掌握那渺不可测的再会亡妻的机会。   假若死后真的存在另一个生命,另一个世界,不管这个死后的世界,和真实的世界是同样地虚假,同样是梦,可是只要有惜惜在身旁,那便是最深最甜的美梦。   船划破水面的急响,传入浪翻云耳内。   浪翻云心中一动,此时若有一艘帆船,凭着今夜的东南风,可迅速将我送至龙渡江头,省时省力,岂非十全十美。   回头看去。   在明月下,一艘精美的小风帆顺流而至,尖窄的船身冲碎了点点交融的水与月,风帆胀得满满的,有种说不出的庄严和圣洁。   浪翻云为人不枸小节,行事因时制宜,毫不客气,连开言问好亦省下,全力一跃,天马行空地从一块大石借力跃起,夜鹰般在猎猎的衣袂拂动声中横过江水的上空,气定神闲地跃落在小风帆船首处。   长约二丈的小风帆船身全无倾侧,这不单是因浪翻云用力极有分寸,更重要的是船体坚实,有良好的平衡力和浮力。   浪翻云微笑道:“双修夫人你好!”   正跪在船尾的丽人轻纱蒙脸,婀娜动人,闻声将修长的玉颈轻轻回过来,像带着很大的畏羞将头垂至贴及浮凸有致的前胸,以悦耳的声音柔柔地道:“月夜客来茶当酒,妾身刚才摘了一些路边的野茶叶,正烹水煮茶,还望浪大侠赏脸品尝,不吝赐教,此去龙渡江头,还有半个时辰,喝茶谈心,岂非亦是偷得浮生片刻时的好享受。”她语虽含羞,但说话内容的直接和大胆,却教人咋舌,充分显示出这成熟和阅世已深的美女别具一格的风情。   浪翻云气度雍容地坐了下来,挨在船头,一对若闭若开的眼凝视着双修夫人,淡淡道:“本人一生以酒当茶,却从未有过以茶当酒,何妨今夜一试。”   双修夫人闻言,喜孜孜地抬起垂下的俏脸,恰好与浪翻云的眼神短兵相接,呆了一呆,不能控制地俏脸通红,直红出轻纱外,连浪翻云也看到她粉红的小耳。   她藉着转身煮茶的动作,避过了这使她无限腼腆的一刻,如此娇态在这成熟美女身上出现,分外扣人心弦。   风帆顺江而去。   浪翻云长身而起,代替了双修夫人的舵手职务,操纵着船向,江风迎面吹来。   波光万道。   不久,双修夫人捧着一个茶盘,盛着一小杯茶,来到浪翻云前,微微一福,献上香气四溢的清茗,以茶寄意。   浪翻云一把接过,将茶送到鼻端,闷哼道:“这酒真香!”一扬手,将茶拨进张开的口内。   双修夫人见他说话的语调和内容,都有种天真顽皮的味道,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女儿般惹人怜爱。   浪翻云古井不波的情心不由一动,生出一种无以名之的温馨感觉,像一些古远得早已消失在记忆长河里的遥久事物,回心湖。   深藏的痛苦不能自制地涌上来。   他记起了初遇惜惜的刹那,那种惊艳的震,到这刻亦没有停下来。   若没有那一刻,生命再也不是如现在般美好,生前的惜惜,美在身旁,死后的惜惜,美在梦中。   浪翻云仰望天上的明月,哈哈一笑道:“我醉了!”   双修夫人听出他语气中的荒凉凄壮,忽地低头举手,就要解开脸纱。   当她手指尚未碰上扣环,浪翻云淡淡道:“你不用解纱,我早看到你的绝世容颜,试问一块纱布又怎能隔断我的目光,我们这是第三次见面了。”   不言可知,双修夫人就是那貌似惜惜的绝世美女。   刚才双修夫人在近距离向浪翻云仰起俏脸,被浪翻云偷了点月色,加上穿透性的锐目,看破了轻纱内的玄虚。   双修夫人动作毫不停滞,纤手轻拉,脱去脸纱。   一张清丽哀怨的脸庞,默默含羞地垂在浪翻云眼下尺许远处,就像那次初遇惜惜的情景又再活了过来。   就若复活了的惜惜。   浪翻云心中叹道上天竟有如此妙手,连神情气质也那么肖似。   双修夫人抬起俏面,勇敢地和他对视着道:“浪大侠或会怪妾身唐突,可是你又怎明白我送你一程后,便会回山潜隐,此后再无相见之期,所以我要趁这时刻,来和你话别。”   浪翻云心下恍然,正因为她知道自己和他只有“送一程”的缘分,所以既便大胆示爱,亦不怕浪翻云误会她放荡,勾引男人。   这种没有结果的爱,别具震撼人心的孤凄美。   浪翻云一动不动,眼光转注船首。   龙渡江头,已然在望。   船一泊岸,他便要赶赴战场,生死难卜。   她却要避世隐居,对他不闻不问。   生命是否只是一个恶作剧。   双修夫人踏前一步,娇体几乎贴上浪翻云,才停了下来,轻轻道:“浪郎!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但有此烹茶侍君的一刻,上天已无负于我。”   浪翻云想不到她如此勇敢洒脱,一呆后长笑而起,往江边跳去。   他的声音一字一字地传回来道:“公主珍重。”   双修夫人别过脸,看着浪翻云消失的身影,低头道:“你终于知道我是谁了。”   假设她不是双修公主,和浪翻云怎会只是“送一程”的缘分。   这有如江潮般涌入心湖的突发爱情,不需任何原因,任何先兆,忽然间坟满了她的天地风帆放江而去。   转瞬间融入了月色迷茫的深远里。   上官鹰、翟雨时、戚长征三人在十二名怒蛟帮好手掩护下,越过一道狭隘山径,眼前豁然开朗。   在这山环峙的高地里,一潭湖水宁静安详地躺在前方,湖边的荒地上,堆着东一堆西一堆的房子余骸,告诉着来者这湖边的奇妙天地间,曾有人在这生活过。   翟雨时忽生感叹,道:“我有点后悔选择这地方来作战场,鲜血与喊杀会污染和打破了她的安详和骄傲。”   上官鹰奇道:“雨时你一向冷静实际,想不到也有这么感情流露的时候。”其实他内心想到的却是,是否人在自知必死前的一刻,都爱做些一向禁止自己去做的事。   他一点也不看好这根本没有取胜机会的一战。   戚长征欣然笑道:“老翟你怕有些悲观了,所以人亦多愁善感,但对我来说,只要曾经拥有某些珍贵重物一丁点时间,便管他妈的是否能永远保有,这湖既已享受过她的安详骄傲,被破坏也是活该。”   翟雨时笑骂道:“好一个‘活该’。”   上官鹰一声长叹。   两人愕然望向他,这年轻的怒蛟帮帮主,一向以沉稳大度著称,为何竟作出此罕有之叹呢?   上官鹰道:“直到这刻我才心服口服,为何长征的武功在过去这两年,能大大超前我们。因为说才智,他不及雨时;说刻苦励行,他不及我,但他胜的地方却在他不肯依从一般成规,故而自由活泼,练武时每能别出蹊径,非若我两人之古板。”   三人言笑晏晏,似乎一点也不把敌人放在眼,一点不把即将到来的一战,当作一回事。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此正代表了这批还有大好青春等着去品尝的年轻高手,豁了出来,胜败已无关重要,最要紧的是能放手一拼,让敌人付出惨痛代价,否则他们将死不瞑目,很多好兄弟已牺牲了!   十二名也是幼时玩伴的手下,感染了他们悲壮的豪情,战志高昂。   谈笑里,众人从往下落去的崎岖山路抵达湖边的草地上。   这有若山神的山中大湖,反映着天上的圆月,凄迷妖艳,使这群闯入者也心神被摄,停止了对话。   翟雨时低喝道:“行动!”   十二名好手,立时分别奔往高处,掏出烟花讯路火箭,轮流发故,这些烟花被防水布包得密不透风,尽管泅江逃命时,也没能将它们浸湿,而致不能使用。   一朵朵血红的烟花,依循着某一默契里的节奏,升往天上。   翟雨时要它们轮着射上天,是希望延长这些仅余烟花在天上的时间,增强己方援兵看到的机会。   若他估计不错,凌战天的大军应在途中。   这怒蛟帮仅次于浪翻云的鬼索凌战天,精明厉害,岂是易与,其武功亦足以与黑榜上的高手一争短长,只是一向被浪翻云掩盖了光芒罢了。   当年帮争时,翟雨时便处处落在凌战天下风,而在对浪翻云的评估上,他更落后了几条长街,当然输的是经验,但亦只有经验,才能培养出眼光。   一声奇异尖锐长啸从后方传来。   那是典型的逍遥门攻击的前奏。   戚长征长笑道:“来吧来吧!我背上的大刀等得好苦啊,二十年学技,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这宁静的天地,大战一触即发。   马队在前路急赶。   车轮撞上石块的咿嗦声,夹杂着起落纷乱的蹄声,在月夜里造成沉闷的节奏,破坏了应有的宁静。   韩柏一声大喝,他知道庞斑不在车队,故而毫无顾忌,这亦是赤尊信一生习惯了的行事方式。   马队后的十多名庞斑的亲卫,反应也令人赞叹惊异。   不但队形没有丝毫紊乱,连停马回首的动作也一致地完成,二十多对眼冷冷看着接近的韩柏,兵刃均离鞘而出。   其中两人扳弓搭箭,瞄准来犯者。   祈老大回头见是韩柏,先是一呆,继是大惊失色,此乞丐怎还未死?呼道:“邢老三,这小乞丐交给你了,我护小姐上路。”策马和半数手下护车先去。   邢老三性格凶暴,也不细想对方怎能从坟墓复活过来,闻言狞笑道:“射他双足。”   “咻!咻!”   两支箭往韩柏双腿电射而去。   这两枝箭似乎是笔直往韩柏射去,但落在他眼,却清楚地看到两箭都是移滑了一个细微的弧度,由略呈弯曲的路线向他射至。   他心中泛起一个奇异的感觉,就是他清楚地知道长箭抵达的时间,和现在的动作延续下,被利箭射中的地方,和两支箭微小的先后差异。   换言之他完全地把握了箭矢的角度和速度。   当长箭越过了射程的中间点。   邢老三得意狂笑起来。   他判断出韩柏就算要避也迟了。   箭至。   韩柏双腿鬼幻般摇了两下。   长箭分由左右贴腿而过。   邢老三张大了口,目瞪口呆。   其他大汉亦色变。   此人是个可怕之极的高手。   韩柏在敌人高举的兵刃下,身子前扑,当身体和地面快要平行时,两脚微曲再撑,几乎是贴着地面飞窜入马脚的阵势里。   健马自然惊起跳蹄。   邢老三怒喝道:“臭小子!”离马而起,凌空朝着刚仰起身形的韩柏脸庞一刀劈下。   刀未至,锋寒已至。   韩柏这时才省起自己虽得赤尊信“真传”,但在现实里却从未学过一招半式,最多也是当韩家兄妹练武时做个旁观者。   劲风同时从后掠至,显示最少有两个人徙后施袭。   这批人能作庞斑的亲卫,岂会是易与之辈。   韩柏的惊慌一掠而没,代之而起是冰雪般的冷静,像生前的赤尊信般,通过钢铁般的神经,审察正身陷其中的形势。   首先他判断出最先到达的,是右后方攻来的铁矛,然后才是邢老三劈面的一刀,和左后方抽击左胁下的铁链。   他不用回头,已有如目睹般凭风声和感觉,掌握了最先刺到那一矛的角度和速度。   韩柏只觉胸襟开阔,涌起万丈豪情,长笑声中,往左急闪,胁下一开一紧,已将长矛挟个正着。   左边的铁练亦随而扫空。   邢老三想不到他如此高明,凌空怒叱变招,改劈为抹,抹向他咽喉处。   韩柏再退,硬生生弓背将持矛者撞得倒飞后跌,铁矛来到手中,刚好硬挑在邢老三的刀锋上。   “当!”   邢老三被震落地上,连退四、五步,脸色转白。   长矛一落在韩柏手上,直觉地他已知道了长矛的优点和弱点,那便若将一只从未沾水的小狗掉进河里,它自然而然便懂得游泳。   要知赤尊信以擅用各类形不同兵器著称武林,这种天分,亦藉魔种转嫁到韩柏身上,确是妙不可言。   四周刀矛闪闪。   敌人全力围攻。   长矛在空中转了个大圆,忽又分成满地矛影,由下盘攻往敌人。   “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惨叫声中,敌人纷退,有两人更当场受伤。   韩柏在矛影护翼下,冲天而起,闯过包围网,往远方的车队赶去。   邢老三等被抛在后方。   韩柏身法何等迅速,几个起落,来至马车后十多丈处。   祈老大脸色一变,心想此人从未听人提起,为何如此厉害,连邢老三等也阻不了他片刻时间,急喝道:“护着小姐!”   车队终于停下。   韩柏长矛已至。   祈老大身为众卫之首,武功眼力均比邢老三高明得多,不敢托大,一夹马腰,健马前冲,挂在马旁的长戟,借着马势俯身提起,由马身左侧下迎着韩柏硬攻过去。   “铿锵!”   矛戟搅扭在一起。   祈老大跃离继续前冲的健马,借那力道连人带戟往韩柏压去。   连韩柏也不由暗赞对手反应迅快,在刹那里便定下以马势加强攻击力的战略,确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好手。   韩柏哈哈一笑,充满了使敌人沮丧的自信,竟化前冲之力为横移。   他单足蹲地,略施巧劲,将祈老大有逾千斤的力道,带往后方。   若在一般的较量,祈老大乘势跃往敌人身后,再部署反击,乃最自然的反应,可惜祈老大的职责却是要保护马车。   祈老大临危不乱,怒叱一声,硬生生将身体反抽向后,只是这下变势,已可使他跻身一流高手之列,于此亦可见庞斑的实力。   韩柏像早估计到他的反应。   大矛前掷。   竟离手而去。   “当!”   长矛打横撞正祈老大的长戟。   祈老大整个是退势,还哪堪韩柏贯满冲力的再击,那便像自己和别人合作推倒自己,哪能幸免,惊叫声中,整个人向后跄踉急退,将后面赶上来助阵的同僚撞得队形散乱。   惊魂未定间。   韩柏欺身而至,仿佛要劈出一掌,当祈老大觉到下盘劲风袭体,才省悟真招是下面朝小腹踢来的一脚。   急忙移戟下挡。   “啪!”   戟身折断。   韩柏侧身劈掌。   正中祈老大胸前。   这时长矛仍有二寸才掉在地上,韩柏脚尖一移,挑起长矛。   祈老大暗叫吾命休矣,“蓬!”一声倒掉地上,发觉虽全身不能动弹,但气脉畅通,竟没受伤,这才知道对方手下留情。   矛影以韩柏为中心暴涨开去,敌人纷退。   韩柏在众人眼目被惑的刹那,赶了上去,闪电般破门进入马车内。   马车内布置豪华。   早先的丫环夏霜娇叱一声,手中短剑迎面剌至。   韩柏心中冷笑,想也不想使了个快若闪电的手法,抓着了夏霜握剑的手,内力由腕脉传入,连制对方数个穴道。   短剑坠地。   夏霜身子一软,往后倒回座位里。   韩柏往后座望去,刚好接触到迎来的美目。   他终看到那叫冰云的女子。   能令庞斑钟情的绝世红粉。   怒蛟帮的十五人,卓立湖边一块高起的大岩石上,围成一个小半圆,将上官鹰重重保护着,背湖而战。   敌人分由进入这湖谷的后方和前方涌入,显示出早完成了对他们的包围网。   不一会他们已陷入敌人重围里。   一边是逍遥门的十二位逍遥游士和副门主孤竹,另一边是早先在抱天览月楼袭击上官鹰等人的岳州府黑道高手“狂生”霍廷起、叶真、“布衣门”门主陈通、燕菲菲等人,连同他们的手下,足有八十二人,实力可说占了压倒性的优势。   戚长征站在半圆的最外围处,一把长刀守着眼前以众凌寡的敌人,长笑道:“莫意闲和谈应手为何不滚出来。”   众人一起色变,以这两人在江湖上的声势威望,尽管敌对者也不敢如此公然表示不敬,因为这世上尚有很多比死还使人痛苦的手段。   孤竹低喝道:“斗胆!”   高瘦的身形在众人还未转去第二个念头前,鬼魅般欺至戚长征身前,张爪往他脸门抓去,无负以轻功著称黑道的盛名。   深烈的谷气,随刀扬起。   这看似简单的一刀,内中大有玄虚,厉害并不在于刀势的凌厉,而是在于这一刀所显示出的自信。   戚长征一点也没有将孤竹放在心上,这并不是说他大意轻敌,而是他并没有被对方的威名和声势所慑,只是这点,已可使戚长征扬名江湖。   孤竹当然看出对方没有丝毫畏缩惊惧,心中一懔,低喝一声,一掌劈出,正中刀锋。   “当!”   孤竹的手掌丝毫无损。   戚长征往后一退,脸色掠过一阵火红,再晃一晃,收刀立定。   孤竹冷冷看着他道:“手底下果然有两下子,难怪敢口出狂言。”   戚长征长笑道:“还你一刀!”   左脚移前,大刀当头劈下,由提刀、举起至劈下,这三个动作有种连绵不断的气势,使人感到不能在这动作完满结束前,向他做出任何反击。   陈通和燕菲菲等人齐齐脸色一变,想不到戚长征的武功,更胜在早先一战曾重创黑道一流高手梁历生的上官鹰。   身在其中的孤竹感受更深。   他外号“鬼影子”,大半武功都在鬼魅般的轻功上,不擅打硬仗,但在这样的情势下,势不能飞避开去。   闷哼一声。   一拳打出。   戚长征心中大奇,自己这一刀挟整晚窜逃的闷气出手,威力惊人,对方怎会蠢得以拳头来硬格。   心中一动。   刀势微妙地由大开大阖,变化巧生,刀锋颤震间,爆起一朵朵刀花,蓦然间笼罩着孤竹可能攻入的每一角度。   “叮叮当当!”   孤竹拳化掌,掌化爪,五指屈弹,连续五次弹在剑锋上,封挡了戚长征的攻势。   戚长征哈哈一笑,刀收再出,由直劈改为斜扫,长刀巧妙地倾侧,刀身恰好反映着天上明月的黄光,照上孤竹的双目。   孤竹眼目受扰,一时间看不出大刀的来势,心中一懔,硬往后移。   这不啻是输了半招。   戚长征大笑道:“领教了!”   孤竹想不到对方竟能利用天上月色,使自己在众人之前大失脸子,老羞成怒,左爪往戚长征抓去,右爪却收在较后处,隐藏着厉害的杀着。   戚长征收刀后退,没入阵内。   一剑一矛,分由左右补上戚长征位置的两名怒蛟帮年轻好手击出。   孤竹怒哼一声,分往剑矛抓去,若能强夺对方兵器,也可挽回些许面子。   岂知矛剑同时生出变化,避过他的鬼爪,仍向他攻至。   孤竹心下骇然,这两人功力虽远逊戚长征,但二人联击,威力却大增,无奈下爪改为掌,分拍在矛尖和剑锋上,由夺人兵器改为自保。   两人功力和他颇有一段距离,不得不退后以化去他刚猛的劲力。   孤竹正要乘势抢入阵里,岂知眼前寒光暴起,翟雨时长剑横拦,封阻了阵门露出的空隙,他至此才省悟到对方摆出的是一个威力强大的阵势,设计此阵的人当然是怒蛟帮内,以战术称着黑道的凌战天。   孤竹倏地退后。   两帮人回复对峙之局。   陈通等脸色再变,以孤竹之能,连番出手,竟讨不了半点便宜,这事传出去也没有人相信,幸好逍遥门用计将怒蛟帮这群好手分散了实力,否则今夜一战将更困难。   燕菲菲银铃般的娇笑响起道:“庄主啊庄主!这么热闹的场面,你怎能不来凑兴!”   怒蛟帮众人大为懔然,燕菲菲这荡女乃十恶庄主谈应手的情妇,这番话不问可知是招呼情夫出手。   一阵长笑在陈通等人身后响起,接着是“僻僻啪啪”的骨骼响声,一个人蓦地“长大”起来,变成雄伟高大的黑榜十大高手之一的谈应手。   原来他一直以缩骨法躲在众人最后处,这刻才“现身”出来。   戚长征冷喝道:“谈应手,你敢否与我单打独斗?”   谈应手脚步极大,略一移动,便跨越众人,来到燕菲菲身边,伸出比别人大得多的手掌,一手抄着燕菲菲的小蛮腰,干咳道:“这是何苦来由,明月美人,动手动脚徒杀风景,只要上官鹰牺牲小我,一死以成全大局,我们大家都可以回家喝酒作乐,岂不快哉!”   燕菲菲对谈应手的怪手欲拒还迎,媚叫道:“庄主……”   翟雨时长笑道:“这是何苦来由,庄主既慑于浪翻云的威名,但又要对我们这些后辈出手,真是何苦来由。”   这几句话点出了谈应手因惧怕浪翻云的报复,才有让上官鹰自了的提议,否则以谈应手的残忍好杀,又怎会肯放任何人活着离去。   以谈应手的老奸巨滑,也不由脸色微变,再咳一声,忽地放开了搂着燕菲菲的手,高达七尺七的巨体微摇几下,不知怎地已来到守在最前线的戚长征身前。   翟雨时在后叫道:“长征退后!”   戚长征最服膺翟雨时的智计,毫不逞强,猛往后退。   谈应手何等人物,生平大小千百战,经验丰富之极,岂会让他逃出一对大手之下,如影附形,跟入阵里。   左右一剑一矛,分别袭至。   谈应手看也不着,大手缩入衣袖里,分左右拂出,正中剑矛,就像是送上去给他表演那样。   两名好手闷哼一声,踉跄跌往两旁,口鼻均渗出鲜血,可见此两拂之威。   戚长征忽地横移。   光芒闪起。   一点精芒,漂前而来,原来是上官鹰的矛尖。   同一时间戚长征的刀,翟雨时的剑,一左一右伴着上官鹰这全力一击,由两翼杀至,怒蛟帮的三名年轻高手,倾力合击这不可一世的黑道巨擘。   谈应手不愧黑榜内的人物,闷哼一声,厚背虾般弓起,两只大手像装了弹弓般前标,几乎是不分先后地格在三把不同的兵器上。   上官鹰人触电般往后跃去。   谈应手瞬眼间闪出阵外。   大手安然无恙,但两只衣袖却化成了片片碎布。   众人至此真正动容。   谁也想不到三人联手之威,竟能将谈应手迫退。   上官鹰等敌退我进,来至最前线处,严阵以待。   谈应手深吸一口气,又喷出来,吸气时腹部猛,喷气时深缩下去,像青蛙般发出令人震耳欲聋的“呼噜呼噜”声,如是者三吸二喷后,才肃容道:“这联击之术,是否传自浪翻云?”   上官鹰朗笑道:“这等游戏之作,浪大叔岂屑为之。”   谈应手心中懔然,要知这联手之术,若是传自浪翻云或凌战天,则总还有隙可寻,但若如上官鹰所言,乃出于三人默契,则此联击之卫将浑然天成,无懈可击。这亦是“继承”和“自创”的大别。   翟雨时冷冷道:“我们今天已决定死战于此,还望庄主不吝赐教!”   谈应手心头再震,若此三人拼却性命,死命力战,确是不好应付,自己虽能稳胜,但能否不损毫毛,却是全无把握。   他乃一代黑道宗师身份,既已出面,势不能使他人先消耗对方体力,自己再捡便宜,那将令天下人窃笑,成为污点,一时心下犹豫。   更令他担心的是仍未有魔师庞斑拦截得浪翻云的消息传来,要知浪翻云早前现身迷离水谷,轻胜南粤魅影剑派高手刁辟情之事,早传入他耳内。   戚长征长笑道:“谈应手,你怕了吗?”   谈应手怒极而笑道:“好!三十年来你还是第一个敢如此向本座说话的人,本座便破例不杀死你,只断你双臂,看你还用什么家伙来握刀。”   一把阴恻恻的怪声音在远方响起道:“老谈火气仍是那么大,何苦来由和这些后生小辈一般见识?”说到最后一句,寒风卷起,月色下人影一闪,一大团东西已立在谈应手之旁,原来竟是个水桶般又矮又大的胖子,但身法的迅快却胜比轻烟。   孤竹和十二逍遥游士一主起躬身道:“门主万安!”   逍遥门主莫意闲眼鼻都因过肥而挤在一起,肥肉抖颤里,张口道:“难怪当年连赤尊信和乾罗也讨不了便宜,我还以为乃浪翻云三剑之力,现在看来你们当时亦不会闲着,好!好!我最欢喜有为的年轻人。”   燕菲菲娇声道:“多年不见门主,怎么你又肥了?”   逍遥门主眯着不能再细的眼睛,上上下下贪婪地在燕菲菲玲珑浮凸的丰体上巡逻,淫笑道:“我肥了,你也丰满了,不是正可配对吗?”   谈应手嘿然道:“你既对这荡妇有兴趣,这处事了之后,便让她陪你十晚八晚,玩厌了再还给我吧!”   燕菲菲格格浪笑,一点也没有被当作礼物送出而不高兴。   莫意闲道:“我才不入你的圈套,假设日后你向我索取我的逍遥八姬,我可没有你的胸襟。”   三人言笑晏晏,打情骂俏,就像四下里只有他们三人那样。   而上官鹰则是他们囊中之物。   翟雨时低声向上官鹰和戚长征道:“小心!他们即将出手。”   他语声虽细,却瞒不过莫意闲。   莫意闲细眼一瞪,射出两道闪电般的精光,投向翟雨时,阴声道:“你们共有四十九人,其他人到哪去了。”   众人大奇,怒蛟帮的人因躲避逍遥门恶鹰的追踪,分散逃走,莫意闲岂非明知故问?   翟雨时淡淡道:“门主何有此问?”   莫意冷冷道:“起始我也以为你中计分散逃走,但看你能来至此地,又故意引我们现身,便知你是将计就计,其他诈作散逃的人,必已潜回此处,随时加入战场,使你们的实力大幅增强,瞿雨时你果不负怒蛟帮智者之名。”   众人至此方才明白。   翟雨时被他揭破心计,毫无惊容,从容道:“门主明察秋毫,晚辈佩服之至,只不知魔师庞斑是否正在来此途中?”   他先两句看似奉承,但却是对对方的评语和问话不置可否,使人莫测高深,后一句奇兵突出,攻其不备,以莫、谈两人身份,势不能虚应了事。   莫意闲知他想试探庞斑和浪翻云动上了手没有,因若交上了手,庞斑哪能赶来。   谈应手望向天上明月,向莫意闲笑道:“现在动手,还赶得及在天亮前和你的艳姬睡上一觉吧。”   莫意闲笑骂道:“知我者莫若你,我人既在此,逍遥帐和八艳姬又怎会在远,怕只怕将鸭子赶入了水中,就不是那么容易捞上来。”   谈应手大笑道:“难道还要我教你这老狐狸怎么做吗?”   莫意闲长笑而起,大鸟般飞过戚长征等人的头顶,飞往湖边外的上空,一个盘旋,往回扑至,显示出超卓之极及与他体型绝不相配的轻功。   肥体带起狂烈的劲风,向守在湖边后方巨石上的两名怒蛟帮好手压去。   同一时间谈应手向戚长征等攻去,牵制着这武功最高的三人,使他们不能抽身去迫退凌空由后攻上的莫意。   这两大高手一出招,声势立时不同。   两名好手惨叫跌退间,莫意闲已稳立巨岩靠湖的另一端,封死了对方由湖水逃走的后路。   瞬眼间,形势逆转,怒蛟帮一众人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   孤竹、陈通等早等得不耐烦,乘势前冲,由谈应手的两翼发动玫势。   翟雨时一声长啸,响彻云霄。   湖的两边立时分别窜起许多条人影,向战场奔来。   怒蛟帮的其他好手,终于出现。   瞿雨时啸声收止。   但啸声却没有停下来。   反而愈趋响亮。   由远而近,来势迅速至骇人听闻的地步。   莫意闲刚拍断了一名怒蛟帮好手的右臂,闻啸声脸色一变,收手退后。   谈应手亦是一呆,撑开戚长征的一刀后,抽身退后。   激战忽地完全静止,就像开始时那么突然。   孤竹等也退回原处。   莫意落到谈应手身侧,两人面面相觑,他们何等样人,只从啸声接近的速度,已知来者是谁。   十多里外的一座大神庙,庞斑负手而立,仰望着俯视众生的金身大佛,木无表情。   祈老大、邢老三等一众亲卫,跪遍身后原本礼佛敬拜的空地。   这队趾高气扬的人现在却有若待宰的羔羊。   站在一旁的是两位气质神态完全不同的男子,年纪都不过三十。   其中一人文秀之极,肌肤比少女还滑嫩,但身形颇高,肩宽膊阔,秀气透出霸气,造成一种揉合柔弱及强悍两种相反气质的魅力,予人文武双全的感觉。   另一人枯黄高瘦,面目阴沉,但一对眼精光烁闪,使人感到他坚毅不屈,城府阴沉的性格。   庞斑平静地道:“夜羽,你对这事有何看法?”   方夜羽转向跪在地上的祈老大,柔声道:“以小姐的武功,谁能在一照面间将她掳走,你是否看走了眼,疏忽了对方的卑鄙手段?”   他的声音语调不愠不火,使人很难想象得他狂怒时说话的情景。   祈老大一阵哆嗦,颤声道:“奴才无能……但……但……”   方夜羽微笑道:“放心说吧!你们的失手若查清只是因敌手太强,而非因你们的失职,师尊又怎会降罪于你们。”   祈老大像吃了伙定心丸般挺起了少许佝偻了的腰背,卑声道:“若我没有看错,小姐是故意不作反抗,让那人掳走。”   那枯黄高瘦的男子发言道:“师尊在上,楞严有话要说。”   庞斑微一挥手,表示允许。   叫楞严的男子道:“浪翻云于一个时辰前在龙渡江头现身,显示正赶往援救怒蛟帮的人,师尊若不亲自出手,谈应手和莫意闲两人怕挡他不住,请师尊定夺。”   庞斑沉吟不语。   方夜羽恭敬地道:“小姐的事,可交由我们两人处理,以我们的实力,保证此人不能逃出百里之外,何况他还带了一个人。”   庞斑冷冷道:“你们心中只看定了浪翻云是我们达成霸业的最大阻碍,故疏忽了其他。要知此人掳走冰云的时间地点,都恰到好处,若对方是以此法阻止我往会浪翻云,则此人的智计和见地,比他的武功更为可怕,若不能斩杀此子,我们将难以安枕。”   方夜羽愕然道:“但师尊仍可先会浪翻云,再追杀此人,那他的计策有何用处?”   庞斑露出一丝微笑道:“这看法说明了你们对我坚定不移的信心。但却忽略了浪翻云的可怕处,此人已达技近乎道的超然境界,所以我绝不能在心中记挂着冰云时,与他相见,而掳走冰云的人正看清楚此点,才不愁我不掉转头去追他。”   方夜羽和楞严同时心中一震,他们也是足智多谋,天资卓越之士,一点便明,只不过早先想不到庞斑对靳冰云用情之深,竟到如此地步。   靳冰云正是这威慑天下的魔师的唯一弱点,也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弱点,若非利用这弱点,风行烈也难以在他手底下逃生。   庞斑声音转寒,下令道:“立即发动所有的人手,拦截这掳走冰云的人,浪翻云便让他多活一会,待他声势更盛时,我才将他击杀,当可更收慑人之效。”   众人轰然答应。   湖畔暂时停止杀戮的战场上。   除上官鹰三人大致完整外,其他人多已浴血负伤。   依计潜回的怒蛟帮好手重归队伍,使人少力弱的他们大增声势。   啸声忽止。人已到。   月色下,一个高大的身形悠悠出现,看似懒地,但几步起落已来至两个对峙阵营的正中处。   怒蛟帮众爆出狂热的欢叫。来者正是黑榜第一高手,覆雨剑浪翻云。   谈应手干咳一声,道:“七年前一会后,浪兄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   翻云似醉还醒的黄睛在两人身上扫视一番后,淡淡道:“做人走狗的滋味不大好受吧?”   谈、莫二人想不到他如此直接了当,脸色齐变。   燕菲菲眼中露出对浪翻云大感兴趣的神色,嗲声嗲气道:“谁人学得你浪大侠的潇洒,谁人学得你浪大侠那般不爱惜生命财富?”   浪翻云眼尾也不瞧她一下,仰天长笑道:“贪生怕死,屈于权势之辈,武功又哪能晋入武道的至境,动手吧!”   莫意闲阴恻恻道:“现在已没有什么道理好说,浪翻云你亦未必能稳胜我们两人的联手合击吧!”   戚长征怒喝,正要出言。   浪翻云作了个阻止的手势,沉声道:“胜胜败败,动手便知,多言无益。”   谈应手叹了一口气道:“这是何苦来由?”   浪翻云截断道:“我们之间已不是一般的比试较技,现在你们投向庞斑,是敌非友,我又怎能容你们生离此地?”   他明知谈、莫两人不会单独应战,故乐得大大方方,并不在这方面出言讽刺。   上官鹰等极少见浪翻云说话如此毫不客气,知他已为他们动了真怒,心中感激无限。   大战一触即发。   这将会是一场从未在武林史上出现过的硬仗,自五百年前,由当代黑道泰斗玄佛,创出“黑榜”后,从没有两个黑榜高手联手对付另一个。   这绝不“公平”!   但看来已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这毫无先例的一战。   因为唯一能阻止此战发生的庞斑,已不会来。   谈应手一下深呼吸,厚背又弓了起来,头发无风狂动,衣衫一下一下鼓动着。   自四十年前他以自创的“玄气大法”,先后击杀白道九名威名赫赫的好手后,直至今天,想报仇的人都一一死在他手下。在黑榜里,从没有人像他之残忍好杀,树敌之多,所以庞斑向他送上个眼色,他便乘机答应,树大好遮荫,而且庞斑还拍心口担保他会对付浪翻云,这才“欣然”答应做出手对付怒蛟帮的走狗,但想不到现在却要拿出性命去拼搏。   这真是何苦来由。   身形毫不逍遥的逍遥门主莫意闲,由怀里掏出一把尺许长的折扇,“嗦”的一声,将扇打了开来。   这十七年来,他没有用这扇对付过任何人,不是说他人缘特好,全无敌人,而是没有人值得他动扇。   他扇上的功夫正是他毕生武技的至极。   “一扇十三摇”使他晋身于白道惊惧,黑道景仰的“黑榜”。   但他眼前的对手却是浪翻云。   他唯有亮出他的扇,但心内却没有逍遥的感觉。   两人出手在即。   浪翻云完全感觉不到山雨欲来,杀气漫天的危机。   微微一笑。   眼光悠悠地望向天上明月。   他看得那么专注,那么深情,自然而然便生出一种使人慑服的威严和骄傲。   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   浪翻云眼神露出剪不断的哀伤!   谈应手和莫意两人大奇,想道:在我们两人联手的气势压迫下,他为何能从容自若至此?   接着一阵心神的震动!   难道真是我不如他?   狂风忽起。   谈应手身上的袍服鼓动得更厉害。   莫意闲折扇轻摇,但每一摇都发出“霍”一声的激响,每煽多一下,风就更急劲。围观的两帮人马自动往四边移去,腾出更大的空间,以作战场之用。   在场没有一人有能力或资格插手其中。   浪翻云的衣衫动也不动,就像一点风都没有。   事实上,气劲已将尘土和断草刮得狂舞旋飞,将三人笼罩在内。   浪翻云低吟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他所吐的每一个字,忽快忽慢,但偏偏和莫意闲摇扇所发出的“霍霍”声,毫不相配,当他说到彩云归最后三字,莫意闲摇扇的动作竟慢了刹那。   莫意闲早被他情深望月的气象所慑,现在更被他以念诗音调的奇异节奏,打乱他摇扇的节奏,这种闻所未闻的比斗方法,使他不由心生寒意。   还未与浪翻云正面交锋,莫意闲的心志已失守,于此亦可见庞斑这盖世魔君对浪翻云的忌惮,绝非无因。   浪翻云在气势牵引里,直觉地感受到莫意闲所送出的恐惧讯息,收回望月的目光,平射向莫意闲。   两眼神芒电闪。   谈应手心知要糟,若让浪翻云乘莫意志气减弱的空隙,借势重击,两人联手的优势,将反成对两人的拖累。   月亮的光影忽地破碎。   除了谈、莫两人外,没有人看到覆雨剑怎样由背上弹起,落入浪翻云修美的长手,爆起满天的剑花,割碎了温柔的月色。   谈应手长啸出手。   覆雨剑略作回收,满天的光点从花蕾变成花朵后,再爆开去,一时三人间满是光碎。   从不离身,长三尺八寸的长铁箫由怀里弹出,来到谈应手手中,刹那间和覆雨剑硬碰了二十七下。   覆雨剑法特有的响声,潮水涨退般起伏着,又像雨打叶上,时大时细。   莫意闲肥大的身躯倏进忽退,每一退都是对方剑光暴涨之时,进则扇开扇阖,发出阵阵狂劲,无孔不入地侵进剑影里。   谈应手静,莫意动,这正是他们的战略。   黑榜十大高手多是独立傲然之辈,故罕有互相交往,唯有谈应手和莫意闲两人臭味相投,均为贪花好酒之徒,所以成为莫逆之交,故而上官鹰等一见谈应手出手,便知道莫意闲也不应在太远的地方。   因此没有其他黑榜高手比他们更能合拍,而且联手亦是那样自然,那样天作之合。   浪翻云长笑道:“莫意闲!明年今日此刻,就是你的忌辰。”   莫意闲冷哼,刚要出言讽刺,以示自己犹有余力,浪翻云剧光散去。   反映着天上明月的满空碎点,倏地消失。   围观的众人,不论敌我,心中都大感可惜,覆雨剑的光点,比之任何最壮丽的烟花,更好看上千倍万倍。   谈应手和莫意闲呆立当场。   浪翻云低头望向由腹下的手腕处斜伸上来,名震天下的覆雨剑,晶莹的剑身正反。映着天上的圆月,借剑观月。   今晚又是惜惜的忌辰了!   谈应手和莫意闲表面看去冷静得若崇山峻岳,其实心中的震骇,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原来刚才浪翻云收剑的刹那,刚好同是他两人旧力刚消,新力未生的刹那空隙,使他们欲攻不能,不敢冒进。   唯有守在原处,不敢冒进。   浪翻云施展浑身解数,务求在气势和心理上挫折对方,其中的智能意境,尤为高绝。   亦只有他神乎其技的覆雨剑法,才能造出这种奇迹的战况。   剑芒再起。   一团强光从浪翻云怀里暴起,化作长虹,直击莫意闲。莫意闲感到剑意全都归于他,就像谈应手不再存在那样,如此三千宠爱在一身,气势早已被夺的他,如何受得了。   狂吼一声,折扇张开,闪电般向剑锋点去,同时肥体像片枯叶般往后飞退。   谈应手心想这个便宜怎能不拣,一摇身巳赶至背后全不设防的浪翻云身后,右手大掌往浪翻云的虎背按去,铁箫反收在背后。   浪翻云微微一笑,剑芒像流水不可断般突然中断。   爆起另一团光点。   往四方扩散。   浪翻云身法加速,闪入光点里,就若剌缩入了它的战甲内,避过了谈应手的大手。   光点狂风骤雨般转往谈应手卷去。   莫意闲退势难止,直退入陈通等人,肥体的去势何等迅骤,登时有五个人给他撞得倒飞后跌,骨折声响起,两人联手之势已被破去。   谈应手心叫中计。   可惜这并非适合后悔的时刻。   大手狂缩,左手的铁箫幻出千万光点,迎上来的覆雨。   危急间,他已顾不得尽管庞斑亲来,也不敢如此和浪翻云比拼谁快一点,没有速度比覆雨剑更快。   胜负立决。   谈应手跟向后挫退。   乍看去只是肩膀轻轻中了一剑,但谈应手却是有苦自己知,浪翻云这小小一剑,内中暗含十三种力道,刚好破了他护体的“玄气”。   皮肉之伤无可足道处。   但内伤却是深蚀进他的经脉内,震断了他的心脉。   莫意闲一退便没有停下来,穿过人群,没入暗影里。   谈应手完了。   今夜这一战有败无胜,莫意闲心胆已寒。   孤竹长啸一声,率着十二逍遥游士,向他追去,一齐落荒而逃,为继续“逍遥”而努力。   谈应手终于站定。   脸上再没有半点血色。   燕菲菲娇躯一震,抢入战圈,一手紧搂着他,一脸不能置信的神色。   没有人能使谈应手负伤的。   陈通一众人等,脚步不断后移。   浪翻云望向谈应手,叹道:“这是何苦来由!”   谈应手嘴角牵出一丝苦笑,喃喃道:“这是何苦来由!”   苦笑凝结。   谈应手双腿一软,巨柱不堪撑持般倒入燕菲菲怀。   这一代霸主,最终可以死在女人的怀抱里,也不知要在前几世积得多少福分,才抵消得今世的罪孽,能如此死得其所。   燕菲菲呆若木鸡,完全不知道应如何去作出反应,到此刻她才知自己是如何深爱着谈应手。   陈通等人一声大喊,转眼逃个一干二净。   剑回鞘内。   浪翻云望向天上的明月。   想起了惜惜,想起了双修公主。   当时明月在! ★☆【第三卷 刃冷情深】☆★ 第一章 情到浓时   朝阳虽仍躲在地平线下,但曦微的晨光,早照亮了天边最小的一小横片。   韩柏胁下挟着动人心魄的美女靳冰云,刚穿入一个长满树木野花的小山谷里。   在林内的一片小空地上,韩柏小心翼翼放下怀里玉人,让被封了穴道,眼睛紧闭的她,静静地躺在青草地上。   他呆望着靳冰云令人难以相信的清丽脸容,高贵得懔然不可侵犯的娇姿,心神颤动地在她身旁跪了下来,看来便像在忏悔自己方才对她的不敬和冒犯。   对着这香泽可闻的美女,童真而入世未深的真正韩柏,像向赤尊信宣告独立似的重活过来。   不但因为靳冰云夺人心魄的清丽所构成的绝世艳色,更因为早先韩柏从她和庞斑的对话里,知道这能令彗星般崛起于白道的风行烈和当代第一魔君庞斑颠倒迷醉的美女,内在处有颗伟大善良的心。   这勾起了那真正单纯的韩柏在和魔种结合后,正迅速消逝的童真!   溪泉流过的声音在左后方不远处轻轻鸣唱,给这晨光苍茫里的宁静小谷,平添了不少生气和活力。   韩柏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更胜于早先被埋于土内时的感觉。   靳冰云起伏浮凸的曲线像向他揭示出某种难以掌握的天机。   黄绸衣温柔地包里着她修长纤美,乍看似弱不禁风的娇躯。   韩柏记起了封上她穴道前,她望向他的那一对眼睛。   他从未想过一个人的眼,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瞥闲,竟可以告诉别人那么多东西,只是一瞬,韩柏便看到了永世也化不开的忧思和苦痛。   韩柏低头闭目道:“对不起!”刚说了这句话,立感有异,双眼猛睁,眼神变得锐如鹰隼。   靳冰云的美目张了开来,冷漠地和韩柏对视,一点也不退缩。   她的手按在韩柏胸前要害,只要她略一吐劲,保证韩柏心脉立断,一命呜呼。   韩柏双眼神光退去,苦恼地道:“你不是给我制着了穴道吗?”   靳冰云眼内闪过怜悯,叹道:“你武功虽别出蹊径,能人所不能,但江湖经验不免太浅,想也不想我身为庞斑之徒,若不是故意为之,岂会如此容易被你掳走。”   韩柏苦笑道:“我不是没有想过这问题,而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封穴能力,低估了你的解穴本领罢了。”   靳冰云奇道:“我现在随时可杀死你,为何你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韩柏被靳冰云提醒,不禁呆了一呆,想了一会,才傻兮兮地道:“可能是因为你这样躺着的姿势好看极了,使我不能和杀人连想在一起,坦白说,我倒很喜欢你的手掌按在我胸前的感觉。”   靳冰云见他虽衣衫破烂,但挂着碎布的感觉要比衣裳楚楚的感觉强胜得多,而貌相犷野,散发着慑人的阳刚魅力,偏是说话间带着浓重的孩子气,和惹人好感的童真。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虽然她已很久也没有“好笑”的感觉。   韩柏松了一口气道:“好了!你没有那么凶了!”他真的感到如释重负。   靳冰云微一错愕,想不到韩柏有如此敏锐的直觉,能感受到她心情的微妙变化。   韩柏又皱起眉头,道:“我在你身旁跪了这么久,为何直到刚才你才出手制住我?”   靳冰云一呆,答非所问道:“你才智过人,假以时日,或者可成为庞斑的对手也说不定,可惜!唉!”   韩柏道:“你还未回答我。”他这时更像个要求大人给予玩具的孩子。   韩柏真诚地想知道答案的神态,使靳冰云感到难以拒绝,唯有坦然相告:“我想试试你的心性,看你会不会侵犯我。”   韩柏愕然道:“假设我真的侵犯你,你会怎么办?”   靳冰云心想哪有如此问人女儿家的,口上却淡淡道:“我会让你先得到我,之后再杀了你。”   韩柏目瞪口呆道:“我毫不惊奇你会杀我,但你怎会故意让我得到你?”   靳冰云俏目冷如冰霜,以平静得使人心颤的语气道:“因为我恨庞斑,我要他痛苦;而你既侵犯被你强掳的妇女,自亦是死有余辜。”   韩柏苦笑道:“我明白了,你将会主动告诉庞斑被我奸污了,纵使庞斑悲愤嫉忌,但只能找着我的尸体出气,如此你便达到了使他痛苦的目的了!但现在你又打算怎样做?你总不能迫我奸污你,尤其当我知道横竖也难逃一死,你实不应告诉我才是!”   靳冰云美目一瞪,收回按在他胸前的夺命纤手,嗔道:“你既不是淫徒,谁又有兴趣杀你,还不让开,我要起来了!”   要知道韩柏跪得极近,靳冰云除非先滚开去,否则便很难不发生和韩柏身体碰撞的尴尬场面了。   韩柏连声应是,不知所措地站起来,连退多步,直到撞上一棵大树,才停下来。   靳冰云见到他背撞大树时,吓了一跳,神情天真得像个小顽童,比对起他粗犷的外形,怪异得没法形容,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韩柏只觉眼前一亮。   就像在一片荒凉沙漠里,看到千万朵鲜花齐齐破土而出的壮观奇景。   靳冰云怕了他炽热的目光,举起衣袖,遮着上半边脸,盈盈立起。   韩柏看到她尖俏的下颔,鲜艳的红唇,心中一阵冲动。   忽地记起了秦梦瑶,芳踪何处?   香风飘来。   靳冰云脚不沾地似的,在他右侧掠过。   韩柏叫道:“你去哪里?”追着她没入林木深处的背影,飞掠过去。   穿出疏林。   咚咚水声填满了天地。   靳冰云坐在溪流滚滚中突出来的一块石上,拿起了裙脚,将白玉般的赤足濯在清溪里。绣上双蝶的布鞋安放两旁,情态撩人之极。   她的美目深深注进溪水里。   韩柏来到溪边,随着她的目光,看到溪水里得水的鱼儿。   两人默默看着水内无忧无虑的鱼儿。   初阳透过林木的树隙间射进来,将随风颤震的树影光晕印在他们和溪水上。   靳冰云在水里悠然自得地踢着白璧无瑕的纤足,幽幽道:“只是为了这自由自在的刹那,我便没有后悔让你掳走。”   韩柏跪下,俯身伸头,双掌按着岸旁泥地,将上半身探入水里,靳冰云踢水的清响,立时传入耳内,有若仙籁,两人虽隔了半条溪,但水却将他们连了起来。   靳冰云大感兴趣地看着他这过分了的“梳洗”。   韩柏把头从水里抽回来,仰天痛快地舒出一口气,水珠小瀑布般从他头发泻下,跟着呆了一呆,缓缓俯身,以瞪得不能再大的眼睛,看着溪水中自己的反影。   与魔种结合后,他还是首次看到自己的尊容。   靳冰云见他神态古怪,秀眉轻蹙道:“你不是认不出水中的自己吧!”   韩柏打了个寒战,叫道:“这不是真的!”   靳冰云更摸不着头脑,韩柏一时狡如狐狸,一时傻若孩童,构成了对她非常有吸引力的性格。   她甚至感到和他一起时,时间过得特别快。   自跟随庞斑以来,她便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愈付出得多,痛苦愈多。   可是庞斑对她的魅力确也是非同小可,所以她也更恨他,恨他为了练魔功,甘于将她牺牲了。   她不能拒绝,因为那是注定了的命运,一个赌约。   对风行烈,善良的她,背负着噬心的歉疚和怜悯,其中是否有夫妻之爱,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但眼前这奇怪的男子,却使她轻松写意,一点压力也没有。   韩柏仍呆望着水中的影子。   一面不能置信的骇意。   靳冰云随手拿起左旁的布鞋,掷在韩柏的水影上。   水中的韩柏化作一圈圈往外扩张的涟漪,小鞋似小舟般随着清流飘然而去。   韩柏茫然抬头,刚好看到靳冰云闪着顽皮的目光,和她身旁变成形单影只的仅余绣花布鞋。   靳冰云淡淡道:“你还要不要得到我的身体?”   她说话的内容虽可使任何男人惊心动魄,但语气却平淡之极,便像要献身给韩柏的人和她半点关系也没有。   韩柏愕然道:“你说什么?”   靳冰云缓缓道:“我说在庞斑追上来杀死你前,你要不要得到我的身体?”   韩柏听到庞斑的名字,虎目爆起前所未有的光芒,回复了赤尊信式的自信和精明,哈哈一笑道:“你也不要太小觑我,我既有胆量掳走你,自然有和庞斑较量的本钱。”   靳冰云没好气地叹道:“刚才我差点便杀了你,你还要在我面前说大话。”   韩柏并不争辩,仰身躺在岸旁,望着天上的白云,以舒服得像甘心死去的语调道:“为什么太阳落下去,又能回升上来;人死了却不会复生,这是什么道理?”   靳冰云讶道:“你真的不知道庞斑正追来还是假的不知道?你难道有把握胜过他吗?”   韩柏道:“你还未回答我,人死为何不能复生?”   靳冰云对他的无动于衷恨得牙痒痒,嗔道:“待庞斑来到后,你便可向阎王爷请教这个问题,不过却须小心他会拔你的舌头。”   韩柏将双手放在头后,权作无忧的高枕,懒闲闲地笑道:“庞斑的唯一弱点是你,我唯一的弱点也是你,假设你不和我合作的话,我便死定了,你会和我合作吗?”   靳冰云见他胸有成竹,实在摸不清他的葫芦里有何应付追兵的妙药,叹道:“我是不会和你联手对付庞斑的,何况即使加上了我,我们也不会是他的对手,这世上或者只有浪翻云才有资格成为他的对手。”   听到浪翻云的大名,韩柏现在变得粗浓如剑的眉毛一扬,眼内闪过崇敬的神色。   犹记得在荒庙里,惊天地泣鬼神的覆雨剑一出,黑白二仆立时落荒而逃。   靳冰云没有放过他的反应道:“我果然没有想错,你是为了浪翻云才掳劫我,这证明了你被埋士下时,听到了我和庞斑的对话,为何你被活埋土内,竟不会闷死,这是什么武功?”   韩柏想不到她心细如斯,自己的一个反应,便给她推断出这么多事物,他一出生便是孤儿,从来没有人真正关心他,着紧他。直到遇上靳冰云,他知道此生也休想忘记她在他被活埋时,每一句说话,每一下叹息。   靳冰云瞅他一眼,微嗔道:“你听到我的话吗?”   韩柏坐了起来,望向靳冰云道:“你的话每一句都听到,每一个字也记得,将来也不会忘记,现在时间愈来愈紧迫,我没法向你作更详细的解释,只问若不是硬桥硬马和庞斑对着干,你肯否和我合作逃走?”   靳冰云不能置信地道:“你具有逃离庞斑魔爪的把握?”   韩柏忽地眉头一皱,侧俯地上,将耳紧贴在泥土上。   靳冰云心下大奇,此人诡变百出,难道竟懂“地听”之术吗?不禁对他作出新的估计。   韩柏坐起来道:“追兵巳在三十里外现身,几乎是笔直往这里赶来,显然已发现我们的行踪,厉害啊厉害!”说到厉害时,他的童真和孩子气又活脱地呈现出来。   靳冰云心中一软,轻轻道:“你要我如何和你合作?”   韩柏欢呼一声,由坐变站,跃离岸旁,构掠小溪,行云流水般来到靳冰云的身旁,一手抄起她的蛮腰,脚尖点石,凌空而起,投往对岸的林木里,只留下了只绣花布鞋。   靳冰云怒道:“我会自己走,快放我下来!”心中却暗恨自己刚才不会反抗。   韩柏果然停下。   靳冰云脚一触地,双手自然往韩柏推去。   岂知韩柏像座山般动也不动,反而搂着她纤腰的手用力收紧,将她动人的玉体搂得往他靠贴过去。   靳冰云大怒,一掌按在韩柏宽阔的胸膛上,寒声道:“还不放开我!”   韩柏眼中闪过慑人心魄的异彩,沉声道:“你刚才还说可让我得到你的身体,又说和我合作,为何现在又要杀我了?”   靳冰云微微一呆,玉颈微俯,头轻垂,娇躯已给韩柏紧拥入怀里。   鼻中传入韩柏浓烈的男性气息,忽地轻呼一声,原来她感到正和韩柏一起往土内沉下去,就像沈进水里,但脚踏处明朗是实在的青草地。   韩柏衣衫无风自拂,眼里爆起强芒,那是内功运行至极点才出现的现象。   惊人的气劲,使他和靳冰云硬生生钻入土里。   靳冰云心中大讶,韩柏的功力已臻黑榜级高手的境界,为何从未听过江湖上竟有这一号人物。   两人已没至腰部,仍不断沉下。   靳冰云暗忖,你或者不怕活埋土里,但我却定会活生生闷死。   可是她并没有抗议。   脑中浮起一幅接一幅的回忆,想到了久远得像有百年千年之遥的童年时代。   八岁之前,她在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专心剑道。   只是一个赌约,使她的一生改变了。   她便是赌注。   一个八岁的小女孩。   她从那件事发生的那日开始,便再也不会哭泣。   十八岁那年,她远赴魔师宫,谒见庞斑,成为了他唯一的女徒,开始偿还十年前欠下的债。   现在她只想长埋土内,韩柏道:“你在想什么?”   靳冰云轻叹一声,终伸手搂着韩柏粗壮的厚背,这时手刚好沉进泥里。   韩柏道:“看着我!”   靳冰云仰起俏脸,刚好韩柏的大嘴封下来,啜紧她娇艳欲滴的红唇。   靳冰云待要挣扎,忽地发现了这一吻并没有任何邪欲成分。   一道真气通过唇搭的桥梁,延绵不断地由韩柏的口中度过来,使她浑身舒泰。   眼前一黑。   终没入土里。   但却没有丝毫气闷的感觉。   被誉为天下第一高手的盖代魔君庞斑,挺立高崖之上,一手收在背后,另一手垂下,紧握着一干一湿两只绣了双蝶纹的布鞋,眼神投往高崖下平原远方坟起的小丘间内的小谷。   就在那里找到了冰云的这对鞋子。   庞斑智能的眼神像是洞悉了一切。   有“小魔师”之称的爱徒方夜羽卓立背后,自他将布鞋送到这里来后,庞斑一直默然不语,使人不知他脑内转动着什么念头。   事实上自懂事以来,方夜羽从来不知道庞斑脑内转着什么念头。   这使他除了对庞斑天神式的崇敬外,还充满着畏惧。   落下的太阳在远方地平线上散发的动人心魄的火红余晖,扇子般投射往入黑前的天空。   庞斑平静地道:“浪翻云胜了!”   方夜羽微一错愕,因为弄不清楚这是说出一个事实,还是一个问题?   庞斑道:“你步声较平时重了少许,显是受心情影响所致,若不是浪翻云胜了,你何会如此?”   方夜羽恭身道:“可是我之所以心情沉重,也可能是因找不到小姐而惹起的。”   庞斑微微一笑道:“我当年选尔为徒,正是看出你性格坚毅。搜索冰云之事才刚刚开始,夜羽你怎会如此快便沮丧,故我可断言你刚收到了有关浪翻云的情报,并知道了于我们不利的战果。”   方夜羽脸上泛起衷心佩服的神色,道:“果是如此,谈应手和莫意闲联击浪翻云,仍然落得一死一逃的下场,使浪翻云声威更振,除非师尊亲自出手,否则对我们声势的损害,实在难以估计。”   庞斑长笑道:“好一个浪翻云,虽说谈、莫两人这些年来纵情酒色,功夫有退无进,但你能破他两人联手,足见覆雨剑法已达因情造势,以意胜力之道境,否则你浪翻云如何能胜。”   他虽不在当场,但却有如目睹当时所发生的一切,还未动手,浪翻云超然于生死胜败的意态,便使谈莫两人心生惧意,气志被夺。   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   庞斑的“因情造势,以意胜力”四个字,正点出了其中关键。   于此亦可见真正理解浪翻云的,便是这最可怕的大敌。   方夜羽道:“我已撤退了所有对付怒蛟帮的后勤力量,因为在师尊亲自出手搏杀浪翻云前,我们实不宜再有任何因对付怒蛟帮而招致的败绩。”   庞斑眼光凝望远方,像想起了世间上最美妙的事物似的,出奇地柔和道:“在洞庭湖内,怒蛟岛东三十里处,有一终年给云雾怒涛封锁的无人孤岛,据渔民说,那是当神仙游湖时,落脚奕棋的地方。”   方夜羽呆了一呆,把握不到庞斑为何忽然提起此一无人孤岛。为了对付怒蛟帮易守难攻的天险,他曾下了一番功夫研究怒蛟岛和附近的地理环境,自然知道有这名为“拦江”的荒岛,但想不到这二十年不问世事的师尊,对此岛竟也知道得那么详细。   庞斑低吟道:“浪翻云啊!你知否我多么想念着你。”   方夜羽听出庞斑语气盈溢着僮憬和热恋般的深刻情绪,不禁肃然起敬,只有庞斑这种心胸气魄,才能使他六十年来,高踞天下的第一高手宝座。   浪翻云你究竟是怎么样的超卓人物?竟能如此得庞斑“错爱”?   庞斑仰天重重舒出一口压在心头的豪情壮气,徐徐道:“自先师蒙赤行百年前与传鹰那使天地色变的一战后,天下再无一可观之战,浪翻云呀!你莫要让我庞斑失望啊。”   方夜羽心湖激起了千丈巨浪,他知道庞斑已定下了出手决战高踞黑榜首位的无敌高手覆雨剑浪翻云的地点和日子。   庞斑放在背后的手衣袖“霍”声一拂,示意方夜羽离去,看似随便地道:“告诉浪翻云,明年月圆之夜,当满月升离洞庭湖面时,我在拦江岛恭候大驾。”   他心中感到一阵莫明的痛苦,因为他终于放开对靳冰云的想念,并下了决定任由靳冰云自由离去,她若对他的恨比对他的爱少,终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情到浓时情转薄。   方夜羽俊秀的脸透出难以掩饰的激动。   尽管他知道庞斑和浪翻云的决战,如箭在弦,势在必发,但当庞斑说出来时,他仍压不下心中的激情。   没人比他更明白,为何庞斑将决战推迟至一年后。   因为庞斑想给这数年来剑技一直突飞猛进的浪翻云多点时间。   六十年来无敌天下的庞斑真的不想浪翻云是他的另一个“失望”。   方夜羽离开庞斑傲然卓立处的高崖后,撤退了所有围捕韩柏的人手,虽然庞斑没有告诉他这样做,但他已掌握了庞斑的心意。   否则庞斑又怎会一句也不提起靳冰云?他若仍放不开靳冰云,他便不会见浪翻云。   现在他定下了决战浪翻云的地点日期时间,自是他决定已将儿女私情拨到一旁,不成障碍。所以方夜羽自然要在这一年内,不碰任何和靳冰云有关系的事,以免影响了庞斑决战浪翻云前的心境。   说放就放。   也唯有庞斑这级数的修养,才能做到。   浪翻云的可怕在于他的放不下。   庞斑的可怕在于他的放得下。   前者有情。   后者无情。   韩柏和靳冰云在山野间奔行。   靳冰云白衣飘飘,仙女般在月夜里的草原上幽灵般掠过。   韩柏追在她背后,心中还想着和她在土里的亲吻和肉体的接触。   那是时间停止了推移,星辰停止了流动的美妙时刻。   靳冰云忽地停了下来。   亭亭俏立。   她白玉般的一对赤足,轻盈地踏在湿润的草地上。   韩柏来到她身旁讶然止步,奇道:“为何不继续走?庞斑随时会转头来找我们的。”   靳冰云冷冷地道:“你以为你耍的把戏真能瞒过庞斑吗?你既能活埋不死,自亦可躲入土里,怎能瞒过他们?”   韩柏搔头道:“即使知道又怎么样,难道他能把大地翻过来找寻吗?”   靳冰云看到他以堂堂大汉之躯,作出这个小孩子搔首的动作,心中无由一软,不想在言语上嘲弄他,叹道:“庞斑何等样人?他会的其中一种魔功,一经运展,可察知方圆十里土地内外所有的生命,他便曾用此法,找到我走失了的小田鼠,又怎会不知你藏在地底哪里?”   韩柏心中一寒,道:“若是如此,他现在到哪里去了?”   靳冰云眼中抹过失落的哀伤,低声道:“他正看着我。”   韩柏骇然一震,惊呼道:“什么?”   靳冰云那似对人世毫无依恋的眼光,飘到他那里去,呢喃低语道:“我是说他正在某处紧盯着我,这绝错不了,因为以前每当他专注地望着我时,我都有现在这种感觉。”   韩柏打了个寒战。   但很快又回复了冷静。   他的目光往四方远近巡逡,最后落在后右方四里许外一座像鹤立鸡群般,高出其他山头的高峰。   那是可俯瞰这周遭数十里内景物的最高点。   庞斑要嘛便是不在,否则必立于其上。   山峰被月亮的大光环晕衬托着,更突出了它的幽暗和神秘。   韩柏遥望山峰。   一种微妙的感觉流过身体。   他明白了勒冰云感应到庞斑在看她的第六感。   因为他也感到庞斑正在看他。   奇妙的感觉蓦地消去。   他知道庞斑收回了他的目光。   靳冰云的甜美声音突然像仙曲般从背后传来道:“他知道我们发觉到他,所以走了。”   韩柏回过头来。   靳冰云已坐在草地上一块平滑的石头上,侧挨着石旁的大树,两眼望着自己的一双赤足,有种软弱无依,惹人怜爱的感觉。   韩柏来到她身旁,单膝跪了下来,问道:“他为何不出手对付我?”   靳冰云脸上掠过痛苦的神色,以令人心碎的声音温柔地道:“因为他已定下了与浪翻云决战的日子,其他一切都再不重要了。”   韩柏目光一沉,射出森冷的寒光。   勒冰云讶然审视他。   韩柏一忽儿天真无邪,一忽儿又像个冷静睿智的老手,构成了一股奇异的吸引力和特质,令她冷静多时的心田,也泛起波动。   韩柏望向靳冰云,刚要说话。   靳冰云先道:“不要求我做任何不利庞斑的事,无论如何,我虽不会帮他,但也不会对付他,你或浪翻云若真有本事,除掉他好了,何用依靠我这个小女子,好了!我要回家了。”说到“除掉他时”,眼中掠过令人心痛的哀伤。   韩柏先是没趣,听到最后两句,却大吃一惊,跳了起来道:“你要回家?”   靳冰云站了起来,缓缓转头,望往远方的天空,仿佛那片夜空,就是她家上的天空。   韩柏跳到她俏脸扭往的前方,摆下个拦着她回家之路的姿态,张开双手道:“你竟然还有家?”   靳冰云以平静得怕人的声调道:“当然有,我离家已有一百年一千年了,庞斑既已不要我,我为何还不回去?”接着秀眉一蹙道:“让开!”   韩柏呆了一呆,才想起自己拦着她的去路,大大不好意思,慌忙收手退后一步,却没有让过一旁。   靳冰云幽幽一叹,柔声道:“我只是个苦命的人,趁我还有家时,让我回家吧!”   韩柏热血上冲,一拍心口道:“让我送你回去,横竖我这连家也没有的人也没有什么事可做。”   靳冰云垂首道:“谢谢你,可是我只想自己一个人独自回家去,你的心意,我领受了。”   韩柏大急道:“你这便要离开我吗?”   靳冰云见到他大孩子般的神态,忍不住噗哧一笑。   韩柏眼前一亮。   她的笑容确能使明月也失去颜色。   靳冰云将俏脸躲入高举的衣袖里,往后飘飞。   韩柏看着靳冰云远去的倩影,高叫道:“你的家在哪里?”   靳冰云在没入树林前,声音远远送来道:“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他日若有闲,可往慈航静斋一行。”   韩柏全身一震。   慈航静斋。   靳冰云的家竟是慈航静斋?她和秦梦瑶又有何关系? 第二章 山雨欲来   清晨。   大雨。   雨声淅沥里,水珠由寺庙的斜檐串泻下来,在风行烈面前织出一面活动的水,雨水带来的清寒,使他灵台一片清爽,就像这所山中寺庙的超然于尘俗之上。   雨点打在泥上、植物上、水珠溅飞,每一个景象,都似包含着某一种不能形容的真理。   平静的女音在他身后严肃地道:“风施主小心晨雨秋寒,稍一不慎着了凉,于你虚弱的身体,并无好处。”   风行烈眼光由下往上移,跨过了庙墙顶的绿瓦,送往山雨蒙蒙的深远里,淡淡道:“玄静师傅有心了,一饮一啄,均有前定,若上天确要亡我风行烈,谁也没法挽回。”   玄静尼淡淡道:“天下还有很多事等待风施主去做,若施主如此意气消沉,怎对得起送你来的广渡大师,若非有他出面,我们空山隐庵又岂会破去二百年来不招待男宾的惯例,将你收容。”   风行烈虽没有回头,却可以想象到玄静尼清丽的俏脸。   她这么年轻美丽,为何却要出家为尼?还是这所名刹的女主持。   其中一定有一个曲折的故事。   “风施主!”   风行烈叹了一口气道:“大恩不言谢,这些日来我闲着无聊,从佛堂借了很多经典来看,颇有所悟,有缘无缘,确是丝毫不可勉强。”他心中想着的却是靳冰云,她究竟在哪里?是否也如他般如此地挂念着他?   玄静尼柔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怎会是舒舒服服的一回事,施主若不振起雄心,武功怎能回复往昔?”   风行烈蓦地转身,握拳咬牙道:“就算我武功回复旧观,甚至更胜从前,但又怎能胜过庞斑!天下根本便没有人能胜得过他!”   玄静尼从他眼中看到对庞斑深刻的仇恨,暗叹人世间的恩怨交缠,若蚕之吐丝,至死方休!心中也无由地升起对这落难的浚秀年轻武林高手的怜惜和慈悲心。   夙行烈倏地省觉到自己的失态,退后垂手道:“师傅请谅风某失敬之处。”   玄静尼若无其事地道:“风施主回房休息吧!”   风行烈环目四顾这处于空山隐庵南区的独立院落,清清寂寂,住在这里的尼姑,都因他的到来而迁往其他院落,除了侍候他一日数餐的两名老尼外,便只有玄静不时来查看他伤势痊愈的进展。   玄静尼微嗔道:“风施主!”   风行烈讶然望向她。   她最使人印象深刻的是清丽挺拔的秀眉、明亮的眼神,和似乎从未经过情绪波动的容颜,这令人联想起一张没有人曾书写染污过的美丽雪白的纸张,她那身素色的袈裟,更突出了她不染俗尘的超然身份。   像现在这种微嗔的神态,风行烈还是这些日来首次看到。   玄静尼双手合什,挂在指隙闲的佛珠串一阵轻响,低头道:“贫尼动了嗔念,罪过罪过!”   风行烈心中掠过一个奇怪的念头,暗忖即使身入空门,是否就须如此压制自己的真情性,她若能嫣然一笑,必是非常好看。他当然不能将这冒犯不敬的想法说出来,充满歉意道:“都是在下不好,触怒了师傅,风某来此已久,也应该走了!”   玄静尼淡然道:“风施主现在毫无保护自己的能力,若在途中出了任何事,我们很难向净念禅宗交代,而据我们最新的消息,庞斑的黑白二仆正竭力找寻你的行踪,所以广渡才连探望你的念头也要打消,更不要说将你带回净念禅宗了。”   风行烈恭敬地向她一躬身,道:“在下心意已决,并写下书信,若将来广渡问起,你将信予他一看,事情便可清楚明白。”   玄静尼平静地道:“施主去意,贫尼怎会不知,刚才我曾到施主静室看过,早发现了写给广渡大师的信和执拾好的衣物包里,不过据广渡大师所言,施主的安危牵涉到天下苍坐的祸福,施主真要走,还请三思。”   风行烈苦笑道:“我能避到哪里去,庞斑的势力正不断膨胀,终有一天会找到这里来,那时牵累了师傅等与世无争的人,我怎过意得去?师傅请了。”   玄静尼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形容的神色,借低头的动作不让风行烈看到,轻轻道:“施主去意已决,我自然不会拦阻,正如施主所说,天下事无一件能走出机缘之外,来也是缘,去也是缘,施主珍重了。”   风行烈哈哈一笑道:“来也是缘,去也是缘!”声音里却毫无欢音或激动的情绪。   玄静尼看着他从房中取出随身小包袱,撑起雨伞,消失在烟雨蒙蒙的门外。   “啪!”   捏着佛珠串的纤手硬生生的捏断了佛珠串和一颗佛珠子。   数十颗佛珠泻落地上。   像廊外面的水珠般弹起。   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可是她犹似不知。   只定眼望着风行烈消失在那里的蒙蒙山雨。   韩柏和靳冰云分手后,赶了一夜路,黎明时来到官道上。   道上静悄无人。   韩柏心想难道真是天要助我,一个庞斑的人也撞不到,自己和靳冰云一起时,庞斑或许会不动他,但离开了靳冰云后,庞斑便没有放过他的理由。   走了一会,仍是不见一个人。   不禁大感可疑。   为何一个赶市集的人也不见。   韩柏冷哼一声,站定下来。   一个文士装束,英秀俊美但却体格轩昂魁捂的年轻人缓缓从林间步出,来到官道的正中心,彬彬有礼地道:“兄台相格雄奇,又能在我们手中劫走冰云小姐,公然向魔师挑战,显非平凡之土,敢问高姓大名?”   韩柏道:“在下韩柏,公子是庞斑的什么人?”   文士温和一笑道:“本人方夜羽,乃魔师次徒,失敬了。”   韩柏想不到他如此温和有礼,虽是敌对,仍大生好感,道:“请问魔师何在?”   方夜羽哈哈笑道:“韩兄确是志气可嘉,可惜家师事忙,未能来会韩兄,只好由徒弟代师之劳了。”若换了别人,早勃然大怒,但方夜羽却偏仍是那副谦谦佳公子的风度。   韩柏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道:“你果然不是庞斑,魔师怎会若你那么年轻。”   方夜羽心中大奇,这人应是智勇双全之士,为何竟如此不掩饰对庞斑的畏惧,而且神态有若未成熟的人,讶道:“韩兄既如此惧怕家师,为何又公然和他作对?”   韩柏理所当然地道:“怕还怕,作对还作对,又怎可因怕而什么也不敢去做。”   方夜羽暗忖此子若非傻子,便是个真英雄,韩柏年纪看来像二十三、四,又像二十一、二,在江湖上理当有段经验,为何却从不听人提起?因道:“韩兄究竟是哪个门派的大家?”   韩柏一呆道:“我也弄不清楚。”   方夜羽从从容容,一拍挂在背后的两支短戟,微笑道:“韩兄既不愿说,在下唯有出手请教高明,从韩兄的手底下摸出韩兄师门来历,韩兄请!”   韩柏想不到大家说得好好的,竟然说打就打!骇然退后一步,插手道:“不公平不公平!”   方夜羽一愕道:“韩兄若认为不公平,在下可只以空手领教。”   韩柏皱眉道:“这依然不公平。”   方夜羽大讶道:“这又有何不公平之处,请韩兄指教。”   韩柏坦然地道:“方公子双戟乃随身兵器,若弃而不用,武功自不能尽情发挥,反之我却惯了两手空空,尔消我长,对公子当然不公平之极。”   方夜羽像看怪物般瞪了他好一会,叹道:“韩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而我偏不能让你就此离去,真教在下非常为难。”   韩柏见他对着自己这可恶的敌人,依然潇自若,有风度之致,不禁暗暗心折,由此推其徒及其师,可见庞斑亦当是气概万千的不世人杰,当下嘻嘻一笑,不好意思地道:“横竖你背插双戟,不如借一把给我,公平决战。”   这种提议,也亏他韩柏说得出口。   方夜羽丝毫不以为忖,愕然道:“韩兄实战经验显然非常缺乏,骤然用上别人兵器,不是更吃亏吗?”   这回轮到韩柏大奇道:“你怎知小弟缺乏实战经验?”   方夜羽哂道:“这有何稀奇,假设韩兄转战天下,早震惊江湖,在下又何须请教韩兄高姓大名?”   韩柏恍然,一面暗惊这方夜羽心思细密,另一面却暗笑无论对方有何神通,也不会猜到赤尊信将自己造就成高手的离奇手段。   方夜羽忽地长啸一声。   手动。   白芒闪。   长三尺八寸的精钢短戟,插在韩柏脚前三寸,戟尖没入泥土的深度,不多不少,恰好支持起挺插的戟身。   韩柏心中大懔。   只是这一手,已使他知敌手难惹。   他伸出手,握在短戟的把手上,却拔不出来。   一股奇异至难以形容的感觉,由戟身传入他的手里。   韩柏虽然事实上看不见,也听不到,却感觉到短戟的杀气,感觉到短戟曾经历过的每一次拼杀,心中泛起一种惨烈的情绪。   短戟离土而出,顿时在空中幻出万道青芒,蓦然往韩柏身前回收,变回从容握在右手烁光流闪的三尺八寸短戟。   方夜羽心内的震骇确是难以形容。   要知他这仗以成名的“三八戟”是用北海海底据说来自天上的神秘“玄铁”所制,不但炼制时的火温要比一般精铁高上数倍,熔铸出来后的玄铁,也比一般精铁重上数倍,所以别小看这支短戟,竟有一百五十七斤之重。   一般人双手也未必能将它棒起。   但韩柏舞动短戟时,那种潇洒和从容,便若拿起一枚绣花针在虚空中缝出最细致精巧的图案,又像曾看着那短戟出世那样,对“戟性”熟悉无比。   韩柏叹道:“好家伙!把手处这些螺旋粗条纹使握着它也变成享受。”他自幼便负责韩府武库的打理工作,对兵器的感情之深,真没有多少人能及得上。   方夜羽兴致勃勃地道:“难道韩兄原也是用戟的高手吗?”   韩柏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自己应用哪种兵器,只觉每一种都很好很好。”   方安羽像完全忘记了韩柏是他的大敌般,微微一笑道:“韩兄知道吗?在下今年虽只二十八,但与人生死搏击的经验都是不少,可是从未试过像刻下般在交战以前,便把敌手虚实知道得如此地一清二楚。”   韩柏愕了一愕,恍然失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方夜羽脸上笑意更盛。   他忽地发觉自己颇有点喜欢韩柏,此人貌似天真,其实才智高绝。   韩柏道:“对于小弟手上此戟的认识,自是无人能出方公子之右,所以只看我多手地舞了两下,方公子便能揣出我的斤两,不知方公子胜算可高?”   方夜羽苦笑道:“只是五五之算。”接着苦笑化作挂在唇边的傲意,冷然道:“但若你手中的戟重归我手,以双戟对韩兄的空手,韩兄能支持百招以上,已属异数。”   韩柏心中一热,豪情涌起,大声道:“那我便将戟还你!挡你百招看看则个。”   方夜羽喝道:“万万不可!”   韩柏皱眉道:“方公子难道要舍易取难吗?”   方夜羽坦白道:“不瞒韩兄,我对你起了爱才之念,故想换个方式,来和韩兄比试。”   韩柏有点感动地道:“能不和公子兵刀相见,自是最好。”本性善良的他,不禁对眼前这气概风度优美得无以复加,隐然有继承魔师庞斑影子的超卓人物,起了惺惺相惜之心。   方夜羽道:“游戏的方式任由韩兄定下,方某无不奉陪,韩兄若败了,便归顺我师,作我的头号手下;韩兄若胜了,方某便代家师赦过你掳走冰云小姐之罪,不再追究,此条件接受与否,韩兄请一言而决。”语意间自具纵构脾阖的豪气。   韩柏眉头大皱道:“我就算空手对方公子的双戟,最劣也只是落败身亡罢了,但比起要做你的手下,总要有种得多,更何况我根本想不到舍手底下见真章外,还有什么其他方法可采择?”   方夜羽成竹在胸地道:“韩兄江湖经验毕竟浅薄了些,方某虽是一人现身,但早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只是家师亲手训练的十大煞神,便能令韩兄饮恨于此,韩兄可相信吗?”   韩柏道:“你不说我也感觉得到,刚才我握戟在手时,便曾想过立即逃走,但隐隐间感觉到方兄在暗处布有高手,才打消了这念头,所以怎会不信方公子所言;奇怪的只是公子刚才还准备和我单打独斗,一决雌雄,现在怎又改变主意,使手下围攻于我?”   方夜羽长笑道:“这个道理你日后自会知道,你既想不到比试的方式,不如由方某划下道来,看看尊意如何。”   韩柏想了想道:“公子何碍说来听听!”   方夜羽正容道:“由现在开始,我撤去所有监视韩兄的人手,任由韩兄躲起来,三天后我便会动用所有人力物力,追捕韩兄,若能于三个月内将你生擒,便算韩兄输了,反之则是方某败了,韩兄意下如何?”   韩柏一听大为意动,先不说方夜羽是否真能找到他,即使找到他后还要将他生擒活捉,那是谈何容易,喜叫道:“这即是捉迷藏的游戏,小弟最爱玩的了。”   方夜羽见他神态虽若儿童,但已见怪不怪,微微一笑,飘身退后。   韩柏举起短戟,高呼道:“你的戟!”   方夜羽的声音远远传来道:“一天方某的单戟不能胜过韩兄的单戟,这大戟便交由韩兄保管。”   韩柏看着方夜羽消失在官道的转角处,眼中射出佩服的神色。   方夜羽不愧庞斑之徒,行事磊落大方,教人折服,亦教人莫测高深。   他一声长啸,没入林内。   游戏开始。   假设韩柏败了,这一生他再也休想向魔师庞斑挑战。   龙渡江头上游三十里。   一艘巨舟放风而来,赫然是怒蛟帮的旗舰“怒蛟”。   船还未曾泊往岸,一群人从船上跃起,落往岸旁,与沿岸奔来的数十人相会。   从船上跃下的当然就是赶来援手的凌战天和庞过之等一众心腹猛将。   凌战天看到众人安然无恙,一反平时的冷静沉着,激动得叫道:“小鹰!”   正奔上来的上官鹰全身一惊,止步道:“二叔,这十年来,你从没有唤过我乳名!”   凌战天一呆,在上官鹰前五尺处煞住马步,喃喃道:“真有十年了,我也很久没听你叫我作二叔了。”   两人对望一眼。   忽地一齐仰天长笑起来。   这上下两代两个人,三年前虽说放弃了成见,和洽相处,但互敬有余,亲爱不足,可是在目下这等动辄死别生离的非常时期,死去已久的“叔侄”情,终于复燃。   凌战天叹道:“还是那个小鬼头。”心中涌过在上官鹰的小时逗玩他的种种情景。   上官鹰激动地道:“只要能换来二叔这句话,小鹰便觉得这些日来冒的风险,是没有白熬了。”   凌战天冷哼一声道:“我早劝过你不要随便离开怒蛟岛的了。”   上官鹰忍着心中欢悦再肃容道:“小鹰知罪!”   凌战天“咦”了一声,道:“大哥在哪里?”   翟雨时分外恭敬地道:“浪首座说过他会追上我们。”   凌战天不满地摇摇头,眼光转往戚长征身上,奇道:“长征!你一向最多话,为何直到此刻一句也未听你说过?”   凌战天显然心情大好,否则也不会一反惯例打趣这些后生小辈。   戚长征正容道:“帮主和副座在上,戚长征有一个请求,务请答应。”   这次连翟雨时和上官鹰也齐感愕然,他们都听出戚长征语调中所显示出来的坚决意味。   凌战天脸色一沉道:“不好听的话,最好别说。”他也感到事情的不寻常。   戚长征坚决地道:“这事不能不说,不能不做!”   凌战天脸色由沉转寒,冷冷望着戚长征。   在一众后辈里,他最喜欢的便是这爽朗磊落的青年,此子刚中带柔,粗中有细,是习武的罕有奇才。   上官鹰道:“有话便说出来吧!何用忸怩?”   翟雨时截入道:“匹夫之勇,长征你须三思而后行。”   戚长征叹道:“雨时你定是我肚内的蛔虫,否则为何没有一件事能瞒过你。”   上官鹰猛然醒悟,脸色一沉,怒道:“怎么?你竟是要去找马峻声算帐?”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此不义之人险累我断送了帮主和一众兄弟的性命,戚某若不取他首级,怎能还厚颜留在怒蛟帮?”   瞿雨时缓缓道:“无论成败,你可有想过那后果?”   马峻声在八派联盟年轻一辈里,声势如日中天,即使戚长征胜了,只会惹来与白道化不开的深仇,争斗火并,永无宁日。   尤其常现在怒蛟帮正处于孤立无援的劣境,问题便更严重。   戚长征道:“是非黑白,自有公论。”   上官鹰默默不语,他怎会不清楚戚长征的性格,假设他不批准戚长征此行,戚长征将再也不会快乐起来。   凌战天虽未清楚事起因由,但已猜到几分,喝道:“我不赞成!”   “战天!让他去吧!”   众人愕然,往声音传来的江边望去。   一名大汉拿着酒壶从江畔高及人腰的青草丛中坐了起来,正是剑动天下的“覆雨剑”浪翻云。   戚长征全身一阵抖颤,叫道:“大叔!”   浪翻云咕嘟“吞”下一口酒,冷喝道:“小子莫再多言!快向帮主请示。”   戚长征来到上官鹰跟前,待要下跪,上官鹰已一把扶着,轻道:“长征珍重!”   戚长征瞬也不瞬地深望着上官鹰,一声长啸,退了开去,转瞬没入江旁树林里。   浪翻云霍地站起,淡然自若道:“三年内若此子不死,他的成就将会超越‘左手刀’封寒,成为当今刀法第一大家。”   众人心中一阵激动,能得浪翻云如此赞许,戚长征死而无憾。   凌战天一愕道:“大哥的看法,我绝对同意,但是他能活着回来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   上官鹰默不作声,眼神闪着忧色。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只有能人所不能,才能超越其他人,没经烈火烧炼的刀,又怎能保持刀的锋利;没有痛苦流血的人,又怎可保持人的锋利。”他说罢又喝了一大口酒,平静地道:“好了,回家吧!”   凌战天愕然望向他。   翟雨时将头垂下,避过凌战天的目光,他也如凌战天般看破了浪翻云要回家背后的情由,但他不想凌战天晓得他的才智竟达到这地步,在他面前,翟雨时总是收敛锋芒,那几乎成为了一种习惯。   浪翻云决定了挑战天下无人敢惹的魔师庞斑。   凌战天道:“大哥与庞斑一战如箭在弦,势所难免,我便和大哥回岛去痛饮他妈的十昼十夜,预祝大哥旗开得胜。”   浪翻云哑口失笑道:“得胜得败尚是言之过早,不过说到喝酒,你便一定喝不过我,怕只怕素素到时不肯放你过来跟我如此喝酒。”   上官鹰心头一阵激动。   凌战天才是浪翻云的真正知己,从浪翻云一句话,便猜出浪翻云欲在与庞斑决战前,重温和亡妻惜惜生前共处过的物事:岛上孤云,洞庭夜月,涛声击楫,寒露湿衣。   所以他要回家了。 第三章 重回旧地   风行烈在午时前赶到武昌。   一进武昌,他便感到该地异常的气氛。   路上多了很多武林人物。   有些一看便知是来自八派联盟的门派,一些却是帮会或黑道中人,使得气氛像拉紧了的弓弦。   风行烈避开大街,在一间地点偏僻的小客栈,要了个设备简陋的客房。   到武昌来他是要找一个人,问他要回一把刀。   这刀关系到他未来的希望。   在房中用过早饭后,他便开始打坐,让体内真气流遍全身血脉筋气。   庞斑那一掌虽说收回了九成功力,但仍是非同小可,直到现在身体在外表上看来似完全康复,但一口真气始终不能结聚,只要来几个壮汉,便可轻易将他制服。   蓦地隔壁传来喝骂的声音。   风行烈惊醒过来,留心一听。   只听那带他上房的店小二骂道:“他奶奶的死病相,明天再不懂自己爬起来滚出去,我便将你扔到外面,不要说我没有警告你。”   风行烈心中一动,推门而出,恰好迎上一脸怒容的店小二,问道:“小二哥因何事大动肝火?”   店小二见风行烈丰神俊朗、气俊不凡,不敢怠慢,竖起指头反指背后道:“这人一来便病倒床上,又没钱交租金,若不是我本着上天好生之德,早掷了他出去,但总不能长此下去呀。”   风行烈同情之念大生,立时为那病人付清欠租,看着小二走了,才步入房内。   床上躺了位脸无血色的青年,两眼无力地望向风行烈,眼中闪过一抹奇怪的神色,也不知是感激还是厌恨。   风行烈来至床边,“咦”一声道:“朋友原来是武林人,竟是受了内伤。”   那人两眼一闭,像对风行烈一点兴趣也没有,也没因风行烈高明的眼力感到惊异。   风行烈大感没趣,便想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用功,刚转过身来,那人一阵狂咳。   风行烈忍不住回头过去,只见那人咳得胸前满是瘀黑的血。   那人眼睛紧闭,似乎晕了过去。   风行烈剑眉一皱,心中一动,口上却道:“真可怜,让我找个大夫来看你吧!”一边说一边离房而去,刚踏出走廊,眼前一亮。   一位身长玉立,年龄绝不超过二十的少女,黑衣白肤,如花俏脸,发结上插一朵小黄菊,俏立在长廊的尽处,向他微笑招手。   风行烈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定睛再看,少女的确仍在那里向他招手。   风行烈用指头指了指自己。   少女含笑点头,神情可爱,就像和熟悉的友人玩耍那般毫无顾忌,使人感到她是任性顽皮,胆大妄为的女儿家。   风行烈按捺不下好奇,朝她走过去。直来到她面前四尺许处站定,待要说话,那少女伸指贴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先竖直脚尖,撑高身体,从风行烈宽肩上,瞄了一眼那受了内伤的青年汉子闭上的房门后,手一伸往风行烈的衣袖抓来。   风行烈自然一缩,仍给她一把抓着,他武功已失,当然避不过她迅快的手。   少女并无恶意,只是拉着他转到弯角处,她随便拉男人衣袖的作为却是惊世骇俗。   少女放开了手,紧张地问道:“那人怎样了?是否真的不会动?”   风行烈见她神态天真可人,好感大生,他自己本身便是天性反叛的人,所以才叛出邪异门,对于胆大妄为的同道,分外有好感。微笑道:“姑娘若想对付那人,最好是打消那念头!”   少女脸容一寒道:“你是帮他的吗?”   风行烈皱眉道:“那人假装受伤,兼且面相刻薄,一看便知是心术不正之辈,我怎会帮他?”   少女吓了一跳,失声道:“真是假装的,这死贼想引我出来。”旋又奇道:“看你不懂武功,怎知他受伤是假是真?”   风行烈道:“我虽不会武功,但眼力仍未至如此不济,连他吐出来的是人血还是鸡血也看不出来。”其实他之所以能发现那人的伪装,主要是那人被内藏剑,被他感觉到杀气,因而动了疑心,这才看出对方在耍把戏。   少女娇躯轻震道:“好一个狡猾的魅剑公子刁辟情,竟想暗算我谷倩莲,幸好我鸿福齐天。”眼珠一转,一手又拉起风行烈的衣袖,软语求道:“你给我做一件事成不成?”   风行烈有点啼笑皆非,可是对方一言一语,举手投足,无不像发自真心,自然而然,却使他难生反感。叹一口气道:“若要在下做你的帮凶,恕我无能为力。”   谷倩莲一把抓起他的手,将一粒小丸塞进他手心里,理所当然地道:“很容易的事罢了,只要你将这小丸和进药里或水里,给他喝掉便成,他要装病,自不能拒绝喝水吃药,你也不想我给坏人害了吧?”   她的手柔若无骨,丰腴温暖,确教人难以拒绝。   风行烈想将小丸塞回她手里,谷倩运早知机警地退开。   他举起小丸,送到鼻端,动容道:“这是七毒丸,姑娘是双修府的什么人?”   谷倩莲瞪大俏目,不能置信地道:“你是什么人,竟认出我们的七毒丸?”她当然不知道风行烈是和她们双修府甚有渊源的邪异门的大叛徒。   风行烈指甲一弹,小丸飞向谷倩莲,无奈下她唯有伸手接回,但已气得嘟长了小嘴。   风行烈微笑道:“对不起!我不想介入你们的恩怨里。”   谷倩莲将俏脸凑近一点,重新打量风行烈,看怪物似的看了一轮后,衣袖一扬,纤手往风行烈缓缓抓来。   风行烈见她五指不住张动,隐隐封死了他反击的路线,心中大感诧异,此姝武功之高,已可列入一流高手之林,为何对付那个刁辟情还要用阴谋诡计,难道此君武技更高?   谷倩莲纤手由慢转快,一下子抓着了风行烈的左手,内劲由她指尖剌入,连封他几个穴道。   风行烈全身一麻,往她倒过去。   谷倩莲左手伸出,扶着他的肩头,外人看去,便像一对大胆的年轻男女,当众拖拉亲热。   一冷一暖两道真气,分由手握处和肩头侵入体内,转瞬游走全身主脉。   谷倩莲将小嘴凑至他耳边道:“原来你是受了严重内伤,故此武功全失,你告诉我你的真名字,我便可以告诉你这内伤可否被医好。”   风行烈刚要答话。   谷倩莲忽地眉头一皱,迅拍风行烈一掌,解开他被封的穴道便往外退去,一个倒翻,双脚一踏拦干,燕子般飞上屋檐,转眼不见,但美妙的姿态仍留在风行烈的脑海里。   身后风声传来,风行烈眼角感到人影一闪,回过头来时,魅剑公子刁辟情早往谷倩运消失的方向掠去,不见人影。   风行烈略一思索,便回房收拾行囊,此等是非之地确是不宜久留。   武昌韩家大宅。   这时天已入黑,一道人影在宅东偏僻处翻墙而入,停也不停,便往园西的杂物室和粮仓掠去,熟练地打开粮仓的门,闪了进去。   在黑暗里他的身形毫不停滞,便像现在还是白天那样。   到了离门最远一端处,他无声无息地离地升起,轻轻跃往粮仓顶的一个小阁楼内,原来是个放置杂物的地方,此人舍楼梯不用,显然是不想在楼梯上留下脚印。   那人吹了下口哨,有点得意地道:“方夜羽呀方夜羽,任你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我躲到这儿来呢。”   原来是韩柏换了一身新衣,虽是粗质麻布,但自具一代豪雄气概。   在武昌里,没有地方比之韩府更为他所熟悉,而韩府另一有利条件,就是和方夜羽代表的一方处在对立位置,方夜羽尚未公开和八派联盟交恶,故而不能不对韩府存有顾忌。   韩柏这选择,充分表现出他吸纳了赤尊信魔种后的老谋深算。   他舒服地躺了下来,不由自主想到了韩家众人,这毕竟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想起这些天来的遭遇,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五小姐宁芷近况如何?当日她出卖了他,不肯承认那刺绣是她给他的,使他想起来便心中隐隐作痛。   二小姐慧芷能否得到马峻声的爱?若马峻声真是陷害他的人,慧芷怎可向他托以终身?   所有这些思潮使他烦恼得重重叹三口气,忽然记起背上还背着方夜羽重甸甸的三八戟,连忙解下,刚放在地上,仓外传来轻细的脚步声。   粮仓的门轻轻给推了开来。   韩柏好奇心大起,将眼凑在杂物间的一道小隙往下望去,恰好见到一个男子身形闪入仓内,却不关上门,留下一道窄缝。   韩柏运功凝聚双目,黑暗的粮仓立时明亮起来,以前欺负他的二管家杨四赫然立在门旁,从只剩下的窄缝往外望去,一边喃喃道:“怎么还不来?”   韩柏心中大奇,杨四在等什么人,要这么鬼鬼祟祟,不可告人?   杨四忽又转头走到如山累起的两堆米袋之间,仰起头来,吓得韩柏几乎跳了起来,幸好杨四的一对鼠目茫然望向屋顶,才使他醒觉到对方只是仰头想东西,而不是看到他。   这韩府横行霸道的二管家脸上神色忽暗忽暗,心事重重。   门忽地一开一阖,一道人影飘了进来。   这回韩柏真是吓了一大跳,这后来的人轻功必是非常高明,否则自己为何一点也听不到步音或破空的声音?   韩柏用神一看,不由自主呆了一呆。   来者竟是个娇小玲珑、俏脸如花的年轻美女,一对眼长而媚,可人之极。   杨四直至这刻还不知有人进了来,喃喃道:“掌上可舞,掌上可舞!”   那女子俏俏掩至杨四身后,伸指弹了一下杨四的耳珠。   杨四莺喜转身,叫道:“易小姐,你来了!”   韩柏心下恍然,难怪这女子轻功如此之好,竟是黑榜高手“毒手”乾罗手下三名大将之一的“掌上舞”易燕媚,他以往在韩府早听过有关她貌美如花、毒若蛇蝎的事迹,想不到今晚竟意外地在此撞上,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关的人,为何会在这里偷偷见面?   易燕媚退后两步,柔声道:“杨四,下次我再听到你私下唤我的名字时,我便将你的舌头割下来。”   在阁楼上正向下窥视的韩柏吓了一跳,这女人声音低沉悦耳,偏是说话的内容却恁地狠绝。   杨四脸色一变,打了个抖嗦,颤声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易燕媚又甜甜地道:“不过!假若我吩咐你的事做得妥当,你爱叫我什么便什么吧!”   杨四喜道:“你真不是骗我?”   易燕媚嗔道:“谁要骗你?”   韩柏心中长叹,你杨四算什么角色,人家易大小姐不骗你这蠢蛋还要骗谁?另一个念头又升起,乾罗为何要使易燕媚来控制杨四?   杨四道:“现在那件事有了很重大的发展。”   易燕媚美目一亮道:“不要卖关子了,快说吧!”   杨四像找到表演机会似的煞有介事道:“当死讯传到长白派不老神仙的耳内时,不老神仙一言不发走入静室,三天后召了死鬼谢青联的父亲‘无刃刀’谢峰人去,谢峰出来后便和长白派的几个一流高手,前来武昌,这两天便会到了,只不知是否会也踩上我们这里来。”   易燕媚语带惊喜道:“看来不老神仙深思熟虑后,仍选择了不惜和少林反脸,也要追查这血案的真凶。”   杨四讶道:“真凶早找到了呀!那短命种韩柏早给人抓了去坐死牢,连认罪的供状也有了。”   在上面的韩柏听得牙也痒起来,真想生啖下这杨四一块肉。   易燕媚娇笑道:“只有不懂事的小孩才信这样的鬼话,不要扯开去了,告诉我马峻声方面有什么新发展?”   杨四道:“少林派为怕事件弄大,使出杀手锏,由地位仅次于无想僧和掌门不问和尚的‘剑僧’不舍大师亲来应付,想凭不舍大师的名望和剑术,镇住长白的人。”   易燕媚冷笑道:“除了魔师庞斑和覆雨剑浪翻云外,谁能镇住别人,不舍怎配?”顿了一顿,又问道:“韩府这里形势如何?”   韩柏立时竖高耳朵,好听听自己这生活了十多年的武林世家的近况。   杨四说到他“家”内的事,分外眉飞色舞,口沫横飞地道:“韩天德担心得整个人也憔悴了,不过他似乎和马峻声有了一定的密契和协议,尽量将事件的后遗症减轻,以免损害到八派联盟的和气。”   韩柏听他直呼主子韩天德之名,毫无敬意,心中杀机一动,旋又失惊,自己为何竟会升起杀人的念头?   易燕媚柔媚的声音又传入韩柏耳内道:“这鬼联盟的和气是伤定的了,噢!那死老鬼韩清风回来了没有,这人智计武功均极了得,在江湖上的声誉又隆,一回来形势便会变得更复杂。”   杨四道:“韩天德已发散了人去找他,到现在仍未有消息,五小姐这几天又病了,急得韩天德不得了。”   易燕媚忽道:“背转身!”   杨四一呆,愕然道:“什么?”   易燕媚嗔道:“我叫你背转身呀!”   韩柏见到杨四战战兢兢地将身背转,实属可怜又可笑,既然怕人随时一声不响把他干掉,为何又要踏错只脚进这脂粉陷阱内。旋又释然,易燕媚这类老江湖,自然有合适手法使杨四这类小角色不能不就范。   下面人影一闪,易燕媚早穿门而去。   门开门阖,一点声息也没有。   杨四等了一会,见毫无动静,试探着叫道:“易小姐!”   后面当然全无回应,杨四转过身来,失望道:“这就走了,终有一天,我要将……”忽他伸手捂住了嘴,显是想起易燕媚刚才发出要割掉他舌头的警告。   杨四踏往地上一阵摸索,不一会喜叫道:“有了!”从地上提起重甸甸的一个小包里,内中传来金属磨擦的声音。   韩柏心中一懔,这易燕媚不但轻功好,手脚也快得惊人,刚才放下了一包东西自己也不知道,若有机会碰着她,一定要提高警惕,否则死了也要作胡涂鬼,自己虽吸纳了赤尊信的魔种,但那只是一种使自己晋身绝级高手的基础,是否能臻达赤尊信的境界,在现阶段来说,仍是一种梦想。   下面的杨四惊喜叫遣:“这里足有十两黄金,可够去翻本了,看小菊那骚货还敢不敢小觑我。”说着兴高采烈地去了。   韩柏暗忖:这家伙嫖赌不禁,自是轻易给人收买。   旋又想道:易燕媚刚才探问谢青联被杀之事,而着眼点只在长白、少林和韩府的形势,反而对谢青联为何被杀,毫不紧张,其中究竟包藏了什么祸心?照理乾罗不会愚蠢到要插手到这件事里去,徒招烦恼,除非他存有对付八派联盟的野心。   想到这里,脑中灵光一现。   他把握到了整个形势。   要对付八派联盟的不是乾罗,而是庞斑,乾罗只是被利用的工具,假设八派联盟因此事而四分五裂,得利的自然是坐观鹤蚌相争的渔夫。   他的脑筋更加忙碌起来,假设他掉转位置,站在庞斑、方夜羽、乾罗等人的立场,他会怎样处理这件八派联盟的内部事件?他不但不会做任何事,更会尽量使八派联盟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以免八派门人因外侮而压下了这内争,故此杨四才成为一只有用的棋子,使他们能掌握着整件事情的发展。   想到这里,平静的心再也平静不起来。   刚才杨四说韩宁芷病了,不知病得可重否?   韩柏将三八戟再挂背上,离仓而去。   他这识途老马,驽轻就熟,不一会来到五小姐韩宁芷闺房所在的小楼,藉着草木的遮掩,闪到小褛的后面,探头由窗外望进去。   在韩宁芷的卧床旁,一名中年妇人安坐椅内,正低头做着针线。   韩柏吓得缩回去。   刚才他在窗外曾刻意留心细听房内的动静,只闻韩宁芷的呼吸声,却听不到尚有其他人在房内,故此大惊失色。   他听不到房内中年妇人的声息,一方面因为对方的呼吸吐纳悠长细慢,更重要的原因,是由于他早主观的认定了房内只有韩宁芷一个人,故此生出疏忽之心,这亦显示了他虽吸收了来自魔种的部分经验,但仍会因自己的偏见而时出问题。   这中年妇人脸貌娟好,只嫌颧骨略高,有种富贵人家少奶奶的味道,但一身灰布素服,又使人感到她和富贵铜臭扯不上半点关系。   肯定是个高手,究竟她是谁?陪在韩宁芷旁干么?   脚步声由小楼前传来,不一会有人在房外轻唤道:“姑姑!姑姑!”   中年妇人站了起来,拉开门道:“峻声!有什么事!宁芷睡着了。”   韩柏心中一震,杀机大起,来者竟是害他入狱的马峻声,使他改变了立即离去的念头。   韩宁芷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响起道:“云清姑姑,是否声哥哥来了?”   那被称作云清姑姑的妇人低声道:“她醒来了,你进去吧!”说完避出房外,待马峻声进入后,顺手关上了门。只是这小动作,便显出马峻声和韩宁芷的关系已大不寻常。   房内的韩宁芷叫道:“声哥哥,你真好,这么晚仍来看我。”   马峻声柔声道:“记挂着你的病况,教人怎睡得着?”   韩宁芷感动地道:“明天你要应付长白派的人,不养足精神怎么成?”   马峻声道:“你们韩家的事,便是我马峻声的事,况且韩柏又认了罪,长白派的人怎能不讲道理蛮来。”   在窗外偷听的韩柏呆了起来,马峻声此子自己坏事做尽,竟然仍可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正气凛然,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何能有这种难得的“修养”。   韩宁芷低声道:“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   当韩柏正想继续竖高耳朵听下去时,心中警兆忽现,霍地回首后望。 第四章 战书   洞庭湖。   怒蛟岛。   除了码头高燃的十多支火把外,全岛暗黑无光。   上官鹰、凌战天和翟雨时,率着十多名怒蛟帮新旧两代的高手,迎风立在怒蛟岛最大的码头上,神色凝重地看着灯火通明的双桅大风帆缓缓接近。   天下乌云密布,风雨正等待着肆虐湖岛的良机。   “隆隆”声中,大船泊岸。   一道木梯由甲板上伸下来,搁在码头的地板上。   当下自有怒蛟帮众走上去为大船拖缆绑索。   一个修长挺直的身形,从容步下大梯。   上官鹰带头迎上,肃容道:“怒蛟帮上官鹰谨代表本帮恭迎方夜羽先生大驾。”   方夜羽急忙回礼,道:“上官帮主客气了,若撇开敌对的立场不说,方某对帮主的雄才大度,实是衷心敬佩。”   上官鹰心下暗赞,方夜羽不愧庞斑之徒,自具风范,微笑道:“方兄才是客气,来,让我介绍……”   方夜羽截断道:“何用介绍?”向凌战天抱拳道:“这位不用说也是有资格接替谈应手名登‘黑榜’的‘鬼索’凌战天前辈了,假设这成为事实,怒蛟帮便是第一个同时拥有两名黑榜高手的帮会了。”   凌战天正容道:“小魔师轻描淡写几句话,便给我惹来一身的烦恼,我真不知应多谢你还是痛恨你。”   他句句实言,要知方夜羽乃庞斑之徒,身份非同小可,他若说凌战天可补上黑榜因谈应手之死而空出来的位置,凌战天便等于立即名题黑榜,这时若有人想成为黑榜高手,便必须证明他比凌战天更了得,于是给凌战天惹来纷纷不绝的挑战,真是想想也教人头痛。   黑榜高手,岂是易为!   方夜羽哈哈一笑道:“这是家师日前亲口说出的话,他老人家的一些处事作风,或者凌前辈不会同意,但对他的眼光,恐怕你也不会有异议吧?”   翟雨时插入道:“方兄以飞鸽传书,告知会亲自来访,却没有详说原因,未知可否赐告?”   方夜羽锐利的目光凝注翟雨时,像要看穿对方脑袋般,好一会才微笑道:“这次小弟来怒蛟岛,是要专诚为家师送上一件东西,给贵帮‘覆雨剑’浪翻云前辈。”   翟雨时从容道:“如此方兄请!”   方夜羽见他口中说请,却丝毫没有引路的意思,心中一愕。   “蓬篷篷……”   原本黑黝黝的怒蛟岛,忽地亮起两条并行的火龙,照出了由码头伸展而去,穿过林立的房舍,蜿蜓往后山的一条长路。   竟是数以百计的怒蛟帮徒,一齐高举刚燃点的火把,造成如此突发的壮观场面。   凌战天淡淡道:“沿着这条光照之路,小魔师可直抵浪大哥的居处。”   方夜羽心中震骇。   怒蛟帮这一手最难的地方,不在预早猜测出他此来的目的是拜访浪翻云,而是用了什么手法通知这数百人一齐燃点起火把。   他看不出来。   这正是他震惊的原因。   方夜羽摇头赞叹道:“只是这一手,已使小弟叹为观止,佩服佩服!”   他坦然说出心中所想,反令上官鹰等三人心中悚然,知道此人必是具有强大的自信,由此推之,他亦应有惊人艺业。   方夜羽脚步轻摇,就像忽地兴起,要参观怒蛟岛般,沿着火把照明的路径,轻轻松松地走去。   风行烈鼻孔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从好梦中骤醒过来。   风铃般的悦耳笑声传入耳里。   风行烈吓得推被而起。   坐在床缘的谷倩莲巧笑倩兮,刚将一样东西收入袖管内,不问可知就是用那东西作弄了风行烈。   谷倩莲道:“天快亮了!还不醒来?你这懒惰猪。”   风行烈见她像哄小孩般对自己,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自己昨天趁刁辟情往追她时,溜了来这隔离原先入住那客栈两条街的另一小旅馆,谁知还是给她找到。   窗外暗沉沉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但总不会是天亮了,床头油灯燃起,红闪闪,别具一番情景。   风行烈坐了起来,拉远了少许和这任性大胆少女的距离,皱眉道:“夜深人静,你这样闯入一个男人的房间,传了出去,于姑娘清誉有损。”   谷倩莲将俏脸凑了过来,皱起娇巧的鼻子道:“你不告诉人,我也不告诉人,除了天知地知外,还有谁知道?”   风行烈微怒道:“我既帮不上你对付刁辟情的忙,你还缠着我干吗!”   谷倩莲两眼一红,垂下头道:“你这样凶巴巴的干什么,人家给那恶人赶得走投无路,来这里躲一会也不成吗?”   风行烈自然知她在胡说,但看到她的楚楚可怜,却没法发作出来。   谷倩莲绽出个狡猾的笑容,咬着嘴唇低声道:“更何况我是安着一片好心,想来治好你这天下间只有我府的双修心法才能治好的伤势。”   风行烈心中一动。   他的内伤复杂非常,连来自被称为天下医道正宗净念禅的广渡大师也束手无策,故谷倩莲这句话显出她眼力高明。尝闻双修府的双修秘技,利用男阳女阴的本原力量,能使人濒死复生,谷倩莲说她有方法治愈自己,看来并非虚语。   这次他到武昌来找韩清风,向他讨回一柄刀,最终目的就是希望能找到传说中一个神秘的宫殿,寻找到回复功力的方法,好挑战庞斑,但成功的机会实在相当渺茫,假若眼前便有回复功力的方法,何乐而不为?   谷倩莲见他沉吟不语,哪会不知其心已动,却站了起来,故作幽怨地道:“看来你是非常讨厌我,否则哪会对人家如此凶恶,我还是走吧!”   风行烈见她口说要走,脚步却没有丝毫移动的意思,知她在戏弄自己,本来自己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对她这样一个美丽少女,赔几句小心也没啥大不了,但如此一来,她便会觉得占了上风,往下不知还有什么顽皮手段?心想若是要自己受这屈气,还是罢了,淡淡道:“姑娘请便,恕鄙人不送了。”   他自称“鄙人”,内中实藏有无限的自悲自苦,英雄气短!   忽然间他想到的,是连向韩清风讨刀的念头也打消,索性找个隐僻之地,就此终老山林,什么也不闻不问。   谷倩莲杏目一瞪,正要含怒而去,不管他的死活,但回首一瞥间,看到风行烈眼神露出的意冷心灰,芳心一软,柔声道:“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吗?”   风行烈想不到她忽然间又变得如此关怀亲切、善解人意,心内烦厌稍减,可是给她这样一个女孩子家如此凑近细看,真是浑身大不自在,正想避开她的眼光,转念一想,自己男子汉一名,难道竟给她看怕了吗?两眼一瞪,反望对方。   谷倩莲见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吓了一跳,随即破天荒地第一次脸红起来,垂下眼光怪责地道:“你怎能如此眼瞪瞪地看着人家!”却没有想到自己也是那样地看别人。   风行烈拿她没法,低声下气地道:“我只是个落难的人,姑娘……”   谷倩莲娇躯一震,纤手一伸,按在风行烈口上,露出倾听的神色。   她动作迅快,风行烈要躲也躲不了,柔软的手心贴紧他的嘴唇,使他枯死的心也不由泛起魂销意软的滋味。   谷倩莲脸色一变道:“恶人来了!”也不征求风行烈同意,掀起被铺,一头钻了入去,紧偎在风行烈身旁,整个人藏在被里。   睡帐落下,这时风行烈才知道她顺手解下蛟帐,可见她身手多么敏捷。   棉被又给掀起一角,谷倩莲撮唇一吹,床头油灯熄去。   室内寂静黑暗。谷倩莲往被内暗拉他的衣袖,示意他睡好。   油芯刚灭,生出的烟屑余味充斥房内。   谷倩莲再用力扯了他一下。   风行烈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躺下。   谷倩莲灼热的娇躯紧挤了过来,使他感到既尴尬又刺激。   窗门无风自开。   一个黑影在床前出现。   韩柏扭转身来。   那个被宁芷唤作云清姑姑的中年妇人,立在身前两丈许处,脸寒如水。   同一时间,背后杀气涌来。   韩柏冷哼一声,右掌后拍,重击在马峻声穿窗而出,迅刺他后心的一剑剑锋处。   马峻声触电般往后退去。   韩柏则借势前飘。   云清冷冷道:“朋友好身手!”两手双飞蝴蝶般飞起,分左右拂向他的面门,扰他目光,真正杀着却是下面飞起的一脚,正踢韩柏小腹。   韩柏想不到她的攻势如许凌厉,吃了一惊,同时醒悟到她武功如此高强,故此才能识破自己的行藏,通知马峻声,配合出手。这时已不容他多想,口一张,吹出一口劲气,箭般射往对方脸门,同时左手横切,迎往由下而至狠辣无伦的一脚。   云清想不到他有此“气箭”奇招,“咦”地一声,两袖急护面门,踢起的一脚乘势加速,由直踢改侧踢,目标是韩柏的手腕,脚法精妙绝伦。   韩柏心中一凛,要知他现时武功,已可列入黑榜高手之林,甚至以小魔师方夜羽之能,在公平情况下,也没有定能胜他的把握,可是这叫云清的女人,竟着着使他感到庞大的压力,实是非同小可。   岂知云清心中的震骇,比他有过之而绝无不及,多年来她虽隐居雁荡山的入云观,看似不问世事,其实却是八派联盟的最高核心小组“十二元老会”特意栽培的第一代种子高手之一,专门为了对付随时会重返人世的魔师庞斑,眼下却要施出浑身解数,对付这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粗豪大汉,心内的震荡不言可知。   “霍”!   气箭射上鼓涨内劲的衣袖。   同一时间,韩柏左手缩变为拳,重击往她的脚尖。   两人几乎同时闷哼一声。   云清往后飘飞。   “篷蓬!”   韩柏又连挡云清两下流云袖,避了她三脚,马峻声的剑已幻起千百道剑影,吞吞吐吐似水银泻地般攻向他面门。   韩柏心中大怒,这马峻声确是心计狠辣,想扰他眼目,以待云清发挥她精妙的脚法,轻哼一声,左掌闪电拍出,拍在剑身上。   马峻声剑势一窒下,韩柏已抢入他长剑不及的死角,右手撮掌成刀,直剌他左肩胛骨处。   云清轻叱道:“峻声退后!”右脚尖点往韩柏脆弱的右膝盖。   三人混战至今,都是极力噤声,好像都不想惊动他人的样子,韩柏不想惊动其他人,自是大有道理;但连马峻声和那云清都打这个主意,就使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马峻声虽见韩柏来势汹汹,但自负武功高强,又看对方和自己年纪相若,哪肯畏战退避,左肩一缩,回剑不及下,左拳迎向韩柏凌厉的手刀。   韩柏面对马峻声,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既恨马峻声陷害他入狱,更恨他骗韩宁芷纯真的感情,把心一横,一移一蹲,手刀改插马峻声的腰腹。   马峻声想不到对方变招如此快捷,且毫无先兆,大惊下拳变为掌,切向对方的手刀,劲道已不如前。   “砰”!   马峻声惨哼声中,往后跌退。   云清一脚踢在韩柏腿旁厚肉处,但觉对方肌肉像有灵性般一转一扭,脚尖不由自主滑了开去,只能用上小半力道。   韩柏的苦头亦颇不少,他虽运气护着被踢的部分,又避开了要害,可是云清那一脚乃她三十年苦修的成果,岂是易与,被踢中处一阵剧痛,接着蔓延往上身,右边身子麻痹发软,说不出的难受,仓惶间身子一侧,借势直滚入一堆草丛里。   马峻声连退数步才能站定,张嘴吐出一口鲜血,他武功全在剑术上,内功底子虽好,又哪及得上韩柏来自赤尊信的盖世神功,硬拼下立时受了伤。   云清见韩柏伤了马峻声,杀机大起,凌空飞扑韩柏,终于亮出了藏在身上的两把有护腕的短剑,这名为“双光”的短刃,配合着流云袖,一硬一软,在八派里极被推崇。   韩柏滚入草丛里,深吸一口气,左手握上了背后的三八戟,现在他只能在逃命或暴露行藏上拣取一项。   激战到了以生命相搏的时刻。   蓦地林木深处冷哼传来,黑暗里喷出一大团东西,向云清冲去,内中隐含劲气风声,声势慑人。   云清狭不及防下,硬生生凌空急改身法,回身后避,以免韩柏乘势出手,使自己腹背受敌。   同一时间韩柏耳边响起一阵沙哑干涩的声音道:“小子!到这边来!”   韩柏忍着半边身痹痛的苦楚,勉力跃起,往声音传来的林木暗影处投去,消失不见。   那一大团东西落在地上,原来是十多块枯叶,于此可见偷袭者手上的功夫何等惊人,只是掷出枯叶,便将云清的攻势瓦解。   云清并没有追赶,望着一地的枯叶,脸上现出愤怒的神色。   马峻声蹒跚来到她身边,沉声道:“那人是谁?武功全无成规定格,便像随手拈来,教人完全看不出来龙去脉。”   云清道:“我不知道,但和黑榜高手‘独行盗’范良极一起的,哪会是好人。”   马峻声虎躯一震,骇然道:“以枯叶暗龚姑姑的原来是范良极,怪不得如此厉害。”   云清跺脚道:“这死鬼,我一离开入云观他便吊靴鬼般缠着我,真烦死人了。”顿了一顿,关心地问道:“你的伤怎样了?”   马峻声犹有余悸地道:“只是小事吧,再调息个几时辰将没有问题。”   云清沉吟道:“这二十年来,八派联盟刻意栽培出我们两代共十八位种子高手,全以庞斑为假想敌,岂知随随便便钻了个人出来,竟能硬接我一脚,又伤了你,唉!难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小楼处传来韩宁芷呼唤马峻声的声音。   马峻声低声道:“我回去了!”转身回小楼去。   云清独立花园里,望着地上的枯叶,眼神闪过一抹难言的哀伤和失落,她和范良极究竟有何关系?   斜坡的尽处,一间被竹篱围着的简陋小屋,孤零零地在月照下静待着。   这小屋的主人就是名震天下,成为庞斑目下唯一能匹配他的敌手的“覆雨剑”浪翻云。   在后山黑沉沉的林树里,屋内闪动着一点油盖灯芯的光。   身后的火炬倏地熄灭。   方夜羽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气,往小屋大步走去。   就像走往一个与尘世断绝了任何关系的孤僻天地。   通往篱门的小径旁长满花树,愈发使人感到幽深致远。   方夜羽穿过敞开的篱门,肃立门前,正要作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自内传出道:“夜羽兄来得正好,还不进来!”   方夜羽想不到对方如此随和客气,愕了一愕,应道:“如此晚辈便不客气了。”   正欲推门而入,但在指尖还差小半分便触上木门时,木门悠悠拉开,方夜羽刚好推了个空。   站在门内的浪翻云微微一笑道:“夜羽兄请进来。”一掉转头便往屋内走回去。   方夜羽压下心神的震荡,徐徐步入屋内。   小屋二百尺许见方,除了一桌一椅一席和多个酒壶外,便是杂乱堆在地上的一大堆断竹,其中一些被破了开来,削成一条又一条长若六尺许的扁竹窄条。名震天下的“覆雨剑”离开了剑鞘,和鞘子随意地构放在地上,看来浪翻云就是以他的覆雨剑削出了这几十条扁竹条,又随手放下了剑和鞘。   浪翻云毫不客气,伸了个懒腰,跌坐地下,拿起刚织成了小半个的竹箩,细心地继续织箩的大业,头也不抬地道:“要赶在睡前弄好这家伙,否则明天那些熟得不能再等的石陕龙眼便没有东西装了,请坐!”   一向口舌伶俐的方夜羽,像哑了那样,傻愕愕地在那粗简木桌旁唯一的竹椅坐下,发出“唉唉咿咿”的噪响,不知怎的,这种平时绝不会放在心上的声音,在此时此地分外使方夜羽感到不自在,好像已将自己某些秘密透露了给这能与自己师尊撷抗的超卓人物知道。   他终于见到了浪翻云。   但却与他想象中的浪翻云完全不同。   他想象中的浪翻云,应是悲情慷慨、对酒当歌的人。但现在的浪翻云一派自得自足、平淡自然。   这样的浪翻云,更使他心神颤动。   浪翻云像想起什么可笑的事般,抬头一笑道:“最近才有人以茶代酒来招呼我,但在我这狗窝,只能以酒代茶来招呼你,夜羽兄莫客气了,墙角十多壶里装的无不是‘茶’,请自便吧!”   当他说到“有人以茶代酒来招呼我时”,眼中闪过一丝掩不住的幽思,像记起了某些被遗忘了的事物。   方夜羽全神盯在浪翻云织竹箩那雪白纤长的手指上,一时间竟连“多谢”也忘了说。   浪翻云抬头看他一眼,微微一笑,从地上柚起另一扁竹条,继续工作。   一个看,一个织,不一会大竹箩由无至有,诞生到这宁静的山居里。   浪翻云拍棹手上的竹屑,来到方夜羽身旁,轻拍他肩头两下,哈哈一笑道:“夜羽兄你必非爱酒之人,否则在嗅到我自制土酒的香气后,怎还能硬忍这么久,来!你既然这么爱看那个竹箩,随便看好了。”   方夜羽愕然站起,来到箩前,心中还在想着刚被浪翻云拍了两下的肩头。从来没有人敢拍他的肩头,他也不会让人随便拍他的肩头。   但浪翻云却如此自然地做了。   方夜羽拣起竹箩,名震天下的覆雨剑正平躺在他脚下,浪翻云对他难道一点戒心也没有?   浪翻云从墙角拿起一壶酒,来到桌旁,放松了一切似的跌坐竹椅上。   却没有发出任何应有的的人椅相挨撞的声音。   直到这刻方夜羽仍未能说出一个字来。   浪翻云拧开壶盖,仰头痛灌数大口,“砰”一声将酒壶放在桌上,以衣袖拭去口角的酒渍,淡淡道:“庞斑差你送了什么东西来,快给我看。”   方夜羽一言不发深望着他。   浪翻云皱眉催促道:“夜羽兄!”   方夜羽仰天一声长叹,肃容道:“浪大侠请勿再如此称呼我,便像师尊那样唤我作夜羽好了。”这是他首次尊称浪翻云为大侠,同时巧妙地表达了他对浪翻云便如对庞斑般崇敬之意。   浪翻云大有深意地瞅了他一眼,再喝了一口酒,叹道:“好酒!夜羽你真的不想尝尝吗?”   方夜羽哈哈一笑道:“冲着大侠叫我作夜羽,我即使舍命也要喝他一壶。”迳自走到放酒壶处,拿起一壶,旋开盖后“咕嘟咕嘟”的直灌下去。好一会才喘着气放下壶,道:“这是不是用龙眼浸出来的?”   浪翻云有点担心地问道:“是不是味道很怪?”   方夜羽道:“的确很怪,但怪得非常之好,我担心怕会由今天起爱上了这壶中之物。”   浪翻云放怀大笑道:“看来庞斑也是个不爱喝酒的傻瓜,否则怎会不好好教导你这好徒儿。”   他肯定是历史上第一个称庞斑为傻瓜的人。   方夜羽像忽地记起了什么似的,“噢”一声后,探手从怀里掏出以洁净白布里好的一件东西,递给浪翻云。   浪翻云全无戒心地一把接过,轻轻松松地翻开白布,露出里面一个尺许高的持剑木人,浪翻云眼中掠过惊奇的神色,珍重地放在桌上。   木人不动如山地稳立桌上,自具不可一世的气概。   木人并没有脸,但持剑而立的姿势和身形,竟和浪翻云有九分酷肖,形足神备。   木人背上以利器刻了“八月十五月满拦江之夜”十个蝇头小字。   “战书”终于送到浪翻云手上。   浪翻云目不转睛看着那全凭庞斑对他的想象而雕出来的,但却又神肖非常的木人,幽深的眼睛闪烁着慑人的异采。   天地有若停止了运转,时间煞止了脚步。   木人虽没有眼珠,但观者却总觉木人全神贯注在斜指前方的剑锋上,而更奇怪的是,这木人只是随随便便的手持着剑,但却能教人感到全无方法去捉摸剑势的变化。   方夜羽的心神亦全给庞斑亲制的浪翻云木像完全吸引了过去。庞斑离开高崖后,使人送了这小包里给他,着他送给浪翻云,直到这刻见到浪翻云之前,他从没动过拆开里布一看的念头,因为他要将拆看这战书的权利,留给浪翻云,假若他连庞斑心意也不明白,庞斑早逐他出师门了。   浪翻云坐。   方夜羽站。   但两人的目光却没有片刻能离开那木人。   木体布满削劈之痕,干净利落,造成使人心神颤震的丰富肌理线条,就若天地浑沌初开般鬼斧神功,妙若天成。   浪翻云一声低吟,闭起了眼睛,但方夜羽却知道木人的余象,定仍缠绕在浪翻云的眼内。   浪翻云双目再睁,射出前所未有的精芒,缓缓道:“庞斑是否无情之人。否则怎能将如此深情,贯注在这个木人内?正如若非局外之人,怎能看清楚局内之事?”   方夜羽微微一愕,浪翻云这个对庞斑的评语,看似矛盾,其实内中含蕴着至理,就像你对一个人愈熟悉,知之愈深、爱之愈切,便愈难作出客观的判断,父母对子女的劣行睁目如盲,便是这身在局内的影响所作祟。   浪翻云并不真的想从方夜羽身上得出答案,淡淡一笑道:“告诉庞斑,浪某还是第一次因看一件东西而忘了喝酒,第一次因看一件东西却像喝了很多绝世佳酿。”   方夜羽躬身道:“我将会一字不漏转述与师尊知道。”   浪翻云伸出指尖,沿着木人后脑的刀痕,跨过了颈项间的凹位,来到弓挺的背脊上,柔声道:“后脑和背脊的刀痕,有若流水之不断,外看是两刀,其实却是一刀,而且定是将这朽木变成这包含了至道的木人第一刀。”   方夜羽双腿一软,差点跪了下来。   他能被庞斑选为徒弟,天资之高,颇难作第二人想。所以浪翻云寥寥数语,便使他看出浪翻云眼力之高,已到了超凡脱俗的境界,故能从一个木人里,“翻”出了“千言万语”来,更胜看一本厚达千页的战书。   浪翻云收回纤长修美的手,心满意足地长长叹道:“庞斑啊庞斑!知我者莫若你,八月十五月满拦江之夜……八月十五月满拦江之夜……”他的语音逐渐转细,但近乎痛苦般的期待之情,却愈转愈浓,愈转愈烈。   方夜羽不由热泪盈眶。   他终于完全地明白了庞斑和浪翻云这两人,为何能继百年前的传鹰、令东来、蒙赤行、八师巴等盖代宗师后,成为这百年来江湖上最无可争议的顶级人物。   只有他们那种胸襟气魄、超脱成败生死的气度,才能使他们并立于武道的巅峰。   八月十五月满拦江之夜。   这十个细小的字静静地被木人的厚背背负着,但代表的却是自传鹰和蒙赤行百年前决战长街后,最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战。   战书现已送达。   浪翻云忽地哈哈一笑道:“物尚往来,我既已喝了他送来的‘绝世佳酿’,总有十天八天醉得不省人事,暂时要这竹箩也没有用,夜羽你便给我带回去送给庞兄,看他有没有用得着的地方?”   方夜羽躬身道:“夜羽仅代表师尊多谢大侠!”   浪翻云沉默不语。   方夜羽知他有逐客的意思,缓缓退后,来到竹箩旁,小心翼翼捧起竹箩,直退至门旁,恭谨地道:“浪大侠还有什么吩咐?”   浪翻云深深望向他,眼中涌起斩之不断的感情,淡然道:“告诉令师,八月十五月满拦江之时,浪翻云必到!”   方夜羽想说话,但话哽在喉咙处,却没法说出口来。   浪翻云微微一笑,举指轻弹,桌上的油灯随指风而灭,大小两个浪翻云同时没入屋内的暗黑里。   忽尔里方夜羽发觉自己实在分不清楚木雕的浪翻云,和真正的浪翻云,谁才“真”一点。   他无言地退出门外。   轻轻掩上了木门。   顶起竹箩,往回路走去。 第五章 独行盗   无声无息出现在风行烈房内的当然是两大邪窟之一魅影剑派的“魅剑公子”刁辟情,他自捣乱双修府的招婿大会不成,反被浪翻云剑劲所伤后,便被双修府派出来对付他的少女高手谷倩莲百里追杀,打打逃逃,都是一路处在下风,终于被迫得没有法子下,强施霸道的疗功心法,将内伤硬生生压下,力图反客为主,岂知装伤引她出来一法功败垂成,直至这刻追到风行烈室内,才真正将这狡猾飘忽的美丽少女高手堵死在这里,心中杀机之盛,可想而知。   灯芯的余味充塞房内。   风行烈透过蚊帐往外望去,尽管暗难视物,但当他习惯了灯灭后的光线时,仍看到刁辟情提着他仗以成名的魅剑,杀气腾腾以闪闪凶目盯着帐内。   谷倩莲贴着他的火热娇躯微微颤抖,似是怕得不得了的样子。   风行烈心中暗叹,这少女确是天真得可以,竟会躲到自己被窝里来避难,真是蠢至极点。   想到这里,忽感不安,这谷倩莲无论以什么去形容她,都不会与愚蠢连上关系,她的天真无知只是装出来骗人的诡计,其实她的手段和智计都高明老练,所以怎会作此蠢事。   寒光一闪。   吊着帐幔的绳子被刁辟情魅剑所断,整个蚊帐向两人压罩下去。   同一时间魅剑直劈而下。   劲气卷起。   假若让刁辟情这全力一剑劈实,包保两人连床板一齐分成两截。   风行烈暗叫我命休矣。   保护女性的本能使他自然地将谷倩莲搂紧。   “砰!”   床板碎裂。   风行烈和谷倩莲同时跌落床底。   但风行烈感到谷倩莲泥鳅般从自己怀里滑出去。   “当!”   谷倩莲双手绷紧的一条银光闪闪幼窄的链子鞭硬架了刁辟情惊天动地的一剑。   刁辟情因谷倩莲数次都避免与自己正面交锋,估计她武功虽高,但当自问不是他刁辟情的对手,怎知谷倩莲从床底弹起挡他这一剑,显示了足以与他相持的功力,怎能不大吃一惊。   谷倩莲娇笑声中,手一动,链子鞭变魔术般锁在魅剑上。   刁辟情不愧魅影剑派近百年最杰出的高手,临危不乱,不但不抽剑脱绑,反而抢前一步,没握剑的左手一拳向谷倩莲击去。   假若谷倩莲全心夺剑,必会吃上大亏。   谷倩莲右手松离链子鞭的一端,掌撮成刀,迎着刁辟情的拳头劈去。   左手使了个巧妙手法,链子鞭毒蛇般卷着魅剑而上,链端的尖椎点向刁辟情咽喉,狡猾毒辣。   刁辟情心中大奇,因为一般来说,女子体质总不及男人,内功根底亦应以男性为优,故女性高手多以灵巧取胜,像谷倩莲着着以硬拼硬的搏斗方式,确属罕见。   “蓬!”   拳掌交接。   刁辟情景被震得往外倒退,手中魅剑不保,到了谷倩莲手里。   刁辟情怒道:“原来灯芯有毒!”   谷倩莲娇笑道:“若不是有阴谋,怎会到这里来等你哟?”链子鞭的尖椎往刁辟情心窝点去。   刁辟情狂喝一声,翻身穿窗而出。   谷倩莲娇笑道:“不多坐一会吗?”穿窗追去。   风行烈喜怒皆非地从破床钻出来,暗付谷倩莲这丫头确是刁钻之极,灯芯灭后的余烟使到吸入后的刁辟情着了道儿,就算能逃走也必要吃上点亏,而这丫头的厉害处,就是连他风行烈也瞒过。   想到这里,忽地一阵晕眩。   心中大叫不好!   想起自己吸入的灯芯余烟绝不会比刁辟情少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韩柏刚穿出韩府后园的林木,一个矮瘦的人蹲在高墙上,向他招手。   韩柏心想,这人不知是谁?   不过就算对方不招手叫他,他目下的唯一选择,也只有暂时离开韩府,待有机会再潜回来。心念一动,飞身而起,夜鹰般飞越高墙,望着那刚消失在隔邻屋檐处的“恩人”追去。   韩柏由一个屋顶跃往另一个屋顶,那种偷偷摸模、飞檐走壁的感觉,既新鲜刺激,又充满高来高去的优越味儿。   那神秘人始终在前面的黑夜里时现时隐,使韩柏清楚地知道对方正带引着他。   那人究竟有何目的?竟为了他不惜得罪韩府?   那人忽地消失不见。   韩柏由瓦面跃落一条构巷里,十多步后一堵破旧的墙挡在横巷尽处。   他跳上墙头,原来是间废弃了的大宅。   地上布满杂生的野草和落叶,荒园的中心处,有间坍塌了半边的房子,一点火光在破屋里由暗而明,爆起了少许火屑,隐约见到一个人坐在张烂木凳,正“咕噜咕噜”地吸着一支旱烟管。   韩柏跃落园里,由破烂了的门走进充盈着烟草味的屋里,与那人打了个照面。   那人看来非常老,脸皮都皱了起来,身材矮小,原本应是个毫不起眼的糟老头,可是他一对眼睛神芒闪烁,锐利至像能透视别人肺腑般,一脚踏在凳上,手肘枕在膝头处托着旱烟,有种稳如泰山的感觉,在在都使人感到他绝非平凡之辈。   那人默默他打量着他。   韩柏拱手道:“前辈……”   那人截断他道:“不要叫前辈,我并没有那么老!”   韩柏愕然,心想他不老谁才算老。   那人正容道:“你以为年纪大便算老,这是大错特错,人老不老是要由‘心的年纪’来到判断。”   韩柏奇道:“心的年纪?”   那人哈哈一笑道:“青春老朽之别,在乎于心的活力,纵使活到一百岁,若一颗丹心能保持青春活力,便永远不算老。”   韩柏点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问题,不过这刻听前……噢!对不起,听你道来,确有至理。”   那人见韩柏同意,大为兴奋,嘿然道:“所以我现在正追求着云清那婆娘,务要夺得她的身心,以证明爱情仍是属于我体内那颗青春的心。”   韩柏愕然道:“云清?”   那人道:“就是刚才和马峻声夹击你的婆娘,看!她多么狠!多么骚!”   韩柏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奇道:“你既然在追求她,为何又帮我对付她?”   那人冷冷道:“追求之道,首先要不论好歹,先给她留点深刻的印象,要她即使不是思念着你,也要咬牙切齿恨着你,而最终目的,就是要她没有一天能少了你,你明白吗?”   韩柏搔头道:“这样的论调,可说是闻所未闻,试想假设对方恨你,甚至愈恨愈深,怎还会爱你?”   那人哈哈再笑道:“看来你没有什么恋爱经验,所以才不明白偷心之道,女人的心最奇怪,只要她知道你所作所为,甚至杀人放火,全部是为了她,她便不会真的恨你。例如我这次救了你,其实却是为她好,因为拼下去,能活着回去的必是你而不是她,你以为她不知道吗?你也太小觑八派联盟精心培养出来的十八种子高手了。”   韩柏拍案叫绝道:“你确是深悉偷心之道,小子的经验真的比不上你。”心中想着的却是,不如从这经验丰富的怪老头,多学几招爱情散手,假若能将靳冰云或秦梦瑶追上手,也算不枉白活一场了。轻声问道:“你在情场上必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了!”   那怪老头脸不改容道:“不!这是我的第一次!”   韩柏吓得几乎跌翻在地,失声道:“什么?”   怪老头不悦道:“有何值得大惊小怪,我范良极乃偷王之王,到今天除了云清的心外,天下已无值得我去偷之物,偷完这最后一次,便会收山归隐,享受壮年逝世前的大好青春。”   韩柏一呆道:“你是‘独行盗’范良极?”   “独行盗”范良极名震黑道,乃位列黑榜的特级人物,想不到竟是这样人老心不老的一个人。   范良极微点头叹道:“你想我真的想这么年轻便收山的吗?只是庞斑已重出江湖,一旦让他击败浪翻云,天下再无可抗拒他的人,那时给他席卷武林,我哪还可以像现时般自由自在,唯有找个地方躲起来,在山林的一角称王称霸算了。”顿了顿再加上一句道:“但我定要云清那婆娘乖乖地跟着我,叫我作夫君!”   韩柏心想这范良极倒相当坦白,一点不隐瞒对庞斑的畏惧,这是他第二次听人说浪翻云及不上庞斑,而这三个人都是有足够资格去作评论的。   第一个是赤尊信,他曾分别与浪翻云和庞斑交过手,故可说是最有资格预估胜负的人。   第二个是靳冰云,她是庞斑的女人,自然知道庞斑的可怕。   现在这范良极,只以他身为“黑榜”高手的资格,便使他说出口的话大有份量。   难道浪翻云真的有败无胜?不!   他不相信浪翻云会败,绝不!   范良极吸了一口烟,刚好一阵风吹来,破落的门窗劈啪作响声中,火屑四飞,煞是好看。   范良极握着烟管,悠悠闲闲往韩柏走来,似要由他身旁经过,走出屋外。   韩柏心想,你引我来此,难道只是为了说几句话。   正想间,范良极倏地加速,倒转烟管,往他脸门戳来。   这一下大出韩柏意料之外,先不说他没有任何要动手的理由,只就他是黑榜高手的身份,已使人想不到他竟会突袭自己一个无名之辈。   韩柏身具赤尊信生前的全部精气神,虽说未能发挥至尽,也是非同小可,否则怎会连小魔师方夜羽也不敢稳言必胜。要知方夜羽乃天下第一高手庞斑刻意自少培养出来的人物,所以只要此事传出江湖,已可令天下震惊。   尽管范良极这一事前毫无先兆,又狠辣准快,但韩柏自然地往后翻去,一个筋斗到了墙边,再一个倒翻“砰”一声裂窗而出,落到园里布满野草枯叶的地上。深夜秋寒,地面湿滑溜溜的,踏上去极不舒服。   赤尊信以博识天下各类型奇兵异器名慑武林,这种智能亦经魔种转嫁到韩柏脑内,故一见烟出手,便知对方擅长贴身点穴的功夫,所以一动便尽量拉长与对方距离。   可是范良极既有独行盗之称,首本戏便是高来高去的本领,一身轻功出色当行,哪会给他如此轻易脱身而去。   韩柏脚步未稳,范良极贴身攻至。   仍烧着烟丝的烟头照门点来,带起一道红芒,倏忽已到。   危急间,韩柏心知只是躲避实非良法,右手伸出中指,戳在烟头上。   赤尊信一身武技,以稳打稳扎,大开大阖见长,轻功反是较弱一环,假若韩柏力图闪避,便是以己之短,对敌之长,所以拼死抢攻,反是唯一上策。   “笃!”   指尖点正头。   韩柏本已打定对方烟的力道会强猛凌厉,岂知身一震,自己点上杆身的内劲虽被化得无影无踪,但却没有预期的反震力道。   正惊愕间。   忽弹起一天火星烟屑。   韩柏眼前尽是红星火屑,一时间什么也看不到。   身侧风声迫至。   原来范良极早到了右后侧,杆尾打往韩柏脊椎尾骨处。   脊椎乃人体一身活动的中枢,若给敲中,韩柏休想再站起来。   这范良极不愧黑榜高手,一身功夫诡变万千,使人防不胜防。   韩柏蹲身反手。   掌劈旱烟。   范良极低喝一声“好小子”,烟一缩,飞起一脚,侧踢韩柏支持重心的蹲地左脚。   韩柏就地滚后。   范良极离地跃起,飞临韩柏头顶上,烟雨点般往仍在地上翻滚的韩柏攻下去。   “笃笃笃!”   韩柏拼死反抗,连挡他十三杆。   这次范良极一反先前不和韩柏硬碰的战略,每一杆都胜比千斤重锤,贯满了惊人的真气。一时间杆风啸嘶,地上的枯叶旋飞满天,声势惊人。   假设韩柏能将赤尊信度于身上的精气全归己用,必可轻易挡格,可是赤尊信的十成功力,他最多只发挥出五六成。这一轮硬拼硬下来,不禁叫苦连天,气躁心浮。   无计可施下,韩柏大喝一声,右手探后,握上了三八戟。   岂知道却正中范良极下怀。   他猝然出手,就是要韩柏来不及抽出背后武器应战,使对方陷于被动守势。这刻猛施杀手,却又正是迫对方在仓促拔戟下,露出破绽。   烟杆由大开大阖,变为细致柔韧,似灵蛇出洞般往对方右胁下攻去。   韩柏一咬牙,由向后滚改为侧滚。   范良极一声长笑。   韩柏忽感压力一轻,跳了起来,三八戟离背而出。   哪知范良极张口一吹,一道烟箭迎面刺来,刹那间什么也看不见,脸面剧痛。   接着胸腹数个大穴微微一痛,双脚一软下,拿着戟仰天跌倒,深埋在厚厚的枯叶里。   天上飞舞的枯叶缓缓落下,盖在他头脸和身上。   韩柏气得怒叫道:“你为何偷袭?”   范良极来到他身旁,心中的惊怒实不下于对方,他范良极身为黑榜高手,施诡计偷袭下仍费了这么多手脚才将这名不见经传的人放倒,真是说出去也没有人相信。   范良极悠闲地将烟丝装上烟,用火石打着,重重吸了一口,缓缓蹲下来,望着韩柏的怒目,嘿嘿笑道:“横竖你也不是我的敌手,早点解决,不是对大家都有利吗?你死也可以死得痛快一点。”   韩柏心中一懔,道:“你为何要杀我?”   范良极没有答他,伸手执起他的三八戟,忽地脸露惊容,在手上量了一量,又送到眼前细看一番,“咦”一声道:“假设我没有看错,这短戟乃北海寒铁所制,你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难道竟是庞……”沉吟不语。   韩柏气得闭上双目,索性来个不瞅不睬。   范良极却会错了他的意思,傲然道:“你若妄想冲开被制的穴道,那就最好省点气力了,本人点穴之道天下无双,能解开者天下不出十人。”顺手将三八戟背在背上,毫不客气。   韩柏心中一动,问道:“那十人是否黑榜高手?”   范良极干笑道:“黑榜里能解我所点穴道,只有浪翻云、赤尊信、乾罗或是厉若海,其他人吗?嘿!”   韩柏再闭上眼睛,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惊喜,他可算是赤尊信的化身,既然赤尊信能做到,自己便有成功的希望。只可惜赤尊信教他这徒弟的方式前所未有,自己就像忽然由一个不名一文的穷小子,变成千万巨富,但那些钱究竟怎样安放。要怎么用?却是模糊不清之至。   范良极似乎极爱说话,道:“你知我为何杀你?”   韩柏心道:当然是为了取悦你的心上人云清。嘴上却懒得应他,这也是他唯一可抗议的方式。   范良极得意笑道:“你以为我杀你是要讨好云清那婆娘,却是大错特错。”   韩柏不由睁开眼,恰好捕捉到范良极眼神里抹过的一丝寂寞。   范良极道:“本人之所以被称为独行盗,因为我从不与人交往,亦绝少和人交谈,更遑论对人吐露心事。”   韩柏道:“这和杀我与否有何关连?”   他一边说话,一边却分心内视,细察体内真气流转的情况,发觉丹田的内气到了背后脊椎尾枕一关,便不能后行,又不能顺上胸前檀中大穴,往下吗,又越不过气海下的海底穴,换言之,浑身真气便给锁死在丹田处。假设能冲破这三关的任何一道隘口,便有希望解开被封的穴道。   只是不懂那方法。   唯有尽力使丹田的真气积聚。   假设范良极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必会立时加封他其他穴道。因为他点的穴道,会令韩柏完全提不起任何劲气,韩柏丹田内应是一丝内气也没有才对。   他怎知韩柏的功力大违常理,乃来自赤尊信威力无穷的魔种,他独步天下的封穴手法只可以暂时锁着魔种的活动,却不可以使魔种完全瘫痪。   范良极沉吟好一会后,不理韩柏的问话,自顾自道:“但为了保持青春常驻,所以这数十年来,每年生日,我都会找上一个人,尽吐心事,以舒胸中郁闷的秘密,你若还不明白,只好作一只胡涂鬼了。”   韩柏目瞪口呆,心想世间竟有如此之事,难怪范良极一上来,便滔滔不绝,原来自己竟成了他这一个生辰的大礼。   范良极忽地一手抓起了他。   韩柏随着范豆极飞身越墙,转瞬后在瓦面上奔行着。   范良极窜高跃低,忽行忽止,连被他提着的韩柏也感到他每一步都大有道理,不愧做视天下偷贼辈的独行盗。   范良极忽地加速,连续奔过几个高檐,来到一所特别雄伟的府第,跃落园中,跳伏窜行,再腾云驾雾地升上一棵大树之顶,停在一个粗壮的树间。   范良极将韩柏扶好坐直。   韩柏完全不知道他带自己到这里有何企图,自然地通过大树枝叶间隙往前望去。   范良极声音兴奋得沙哑起来,低叫道:“来了!你看。”   对着他们的一座小楼灯光透出。   “咿呀!”   小楼的窗子打了开来,一位体态撩人,但却眉目含愁的美女迎窗而立,望向天上缺了小边的明月,叹了一口气。   范良极限中闪着亮光。   韩柏心中一惊,难道这范良极是个淫贼,想来此采花? 第六章 纠缠不清   湿了冷水的丝巾敷在脸上,风行烈的意识逐渐回复,但头脑仍然昏昏沉沉,像给千斤巨石压着。   两边额角微微一热。   真气分由左右输入。   风行烈吓了一跳,一般情形下,若要将真气度入人体,绝少会选择处于头上的穴位,所以对方如非精于医道,便等于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蓬!”   脑际一热,有如火灼。   风行烈猛然一惊,睁开眼来。   入目的是谷倩莲蹙着秀眉的如花俏脸,离他只有十寸许的距离,如兰气息,隐隐透入他鼻内。   风行烈见到是她,大感头痛,想撑起身来,撑到一半,双手一软,往后便倒,全靠谷倩莲伸手往背后扶着,才不致仰倒。   林木花草的气味充盈在空间里,四周黑漆漆地,凭着一点月照,使他在习惯了黑暗后,看到自己置身在郊野里的某一处所。   谷倩莲几乎是拥抱着他,将小嘴凑到他耳边道:“好了点吗?我给你解了毒,很快会没事了。”   风行烈深吸了几口气,果然精神多了,靠自己的力量坐直身体,道:“这是什么地方?”   谷倩莲半跪半坐,温柔地看着他,轻轻道:“这是武昌东郊岳王庙北的山头,假设你现在站起来,可以看到岳王庙在林木间露出来的绿瓦顶,和更远一点的长江,风景美丽,每天日出前我都会来此练功,你是第一个和我分享这胜地的人。”   换了是另一个少女向风行烈这般喁喁细语,他定会猜对方对他大有情意,可是出于这外表纯真无知,事实上却老辣狡猾非常的谷倩莲,风行烈则完全不知她在转着什么鬼念头。   风行烈勉力站起来。   谷倩莲想要扶他,给他拂开。   谷倩莲丝毫不以为忤,只是委屈地移开两步。   一阵摇摇晃晃,风行烈终于站定。   弯月下,隐见岳王庙顶的瓦光,和远方在山峦间时现时藏的滚滚大河。   夜风徐徐吹来。   风行烈精神一振。   四周虫声唧唧,仿在鸣唱着入冬前最后的一曲。   谷倩莲窈窕的娇躯,亭亭和他并肩卓立,齐齐远眺月夜下迷茫的夜景。   “当当当!”   钟声从岳王庙处传来,余音袅袅不绝,谷应山鸣,庄严至极。   一幅清晰的图象在风行烈的脑海内升起,那是一个大雪的黄昏,他从雪山中回到暂居的一所山中古刹,在佛堂里,他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倩影,正诚心地将香烛插在礼佛的木香炉里。   风行烈静立在她背后,却没有法子移开脚步,他从未见过这么优雅动人的背影。   她一个孤身女客,为何会来到这山中的静地里,难道只为奉上一炷清香?   “当当当!”   禅钟敲响。   她终于缓缓转过娇躯,让他这孤傲的男子看到了十世轮回也忘不了、艳绝天下的容色。   靳冰云啊!   你可知自那刻开始,我风行烈便不能没有你。   但现在他终于失去了她!   到了今天,他才明白了为何她眼中总藏着那么深浓的凄怨幽哀,因为打一开始,靳冰云便知道在骗取他的真情。   不过纵使他在庙中初遇时已知道了她的图谋,他仍会不容自拔地陷进去,假设让一切事重新发生一遍,结果仍会是完全一样。   他并没有后悔。   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   “你在想什么?不要那样好嘛?你的眼神太悲伤了!”谷倩莲在他耳边呢喃着。   风行烈叹了一口气,改变话题问道:“刁辟情死了没有?”   谷倩莲垂首不答,一对玉手玩弄着衣角,低声道:“你也关心我的事吗?”   风行烈暗忖她又在惺惺作态,不知要使什么手段,微怒道:“你不说便罢了!”   谷倩莲娇躯一震,移到他面前,仰首道:“你的脾气为何如此大,人家功夫及不上刁辟情,唯有以灯芯传毒,但这毒只对有内功的人生效,哪知你也晕了过去!”   风行烈心中一动,谷倩莲并没有骗他的理由,那是否说,他看似消失无踪的内力,只是潜伏在某一处,而不是完全失去了。假设情况确是如此,自己恢复武功一事,就不只是妄想了。   想到这里,只想找一个僻静地方,好好地潜修内视。   谷倩莲幽幽道:“你知否为何我总缠着你不放,明知你是那么讨厌我?”   风行烈一呆,望向她委屈幽怨的俏脸,想不到她有自知之明,话内隐含深意。   谷倩莲噗哧一笑,一改幽怨表情,得意地道:“因为我知道你是谁!”   范良极在韩柏耳边道:“这女人叫朝霞,是这大宅主人陈令方从青楼赎身买回来的小妾,陈令方本身是退休的京官,对朝廷仍有一定的影响力,所以往武昌非常有权势。”   韩柏压低声音道:“你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范良极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唤朝霞的女人,直到她走回房里,消失窗前时才想起韩柏的问题,答道:“一点关系也没有,只不过过去的两年内,我一有空便到这里来,初时只是留意朝霞,后来为了更深入点进入她的生活里,索性连其他人的一举一动也加以窥探,现在连他们何时睡觉,有什么习惯,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他愈说愈兴奋,忽地嘬唇吹叫,发出连串的清脆的鸟鸣声,抑扬有致。   韩柏吓得几乎连那颗心也跳了出来,不知为何,连他也不想范良极被那朝霞发现,以致破坏了那种暗里明处的关系。   目下他虽是范良极的阶下囚,但能于暗中窥视朝霞的私隐,既新奇又刺激,兼带点优越的感觉,何况他并不需负上道德的问题,因为他是被迫的受害者。   美女朝霞又来到窗前,伸头出窗,四处查看,自言自语道:“中秋都过了,怎么还会有杜鹃啼叫,而且这么晚了!”看了一会,才回到房内去。   范良极低叹道:“你听她的声音多甜,唉!这可怜的女人最爱听杜鹃啼叫,每次我扮杜鹃啼叫时,她都会走出来看看。今夜又是这么晚也不肯睡觉。”   韩柏暗忖这范良极虽然独来独往,看似孤傲冷漠,其实内心感情丰富之极。忍不住问道:“你是否爱上了她?”   范良极愕然道:“是否爱上了她?我倒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我不这么想想呢?”   韩柏脑筋大动,忽地灵光一现,问道:“你有否偷窥她宽衣解带的旖旎情景?”   范良极脸色一沉,怒道:“我怎会对朝霞干这种事,你再说我便提早宰了你。”   韩柏胸有成竹地道:“我这样问你,其中大有深意,因为一般男女的爱情,都是灵欲交融,包含了强烈占有对方的冲动,但目下你连朝霞身体的‘观阅权’也没有争取,便证明了你对她有情无欲了。”   范良极道:“那为何我一有空便忍不住到这里看她?”   韩柏淡淡道:“因为你的确爱上了她!”   范良极皱眉道:“可是你刚才正指出了我对她没有一般男女的占有欲啊!这的确有道理,因为云清那婆娘我不但想看她的身体,也想占有她,征服她。”   韩柏微笑道:“对于朝霞,你的爱是父女之爱,所以你才关心她,为她的遭遇难过,就像对自己的女儿那样。”   范良极浑身一震,将盯着朝霞卧室的目光收回来,像首次认识韩柏那样,仔细地打量他,冷冷道:“你多少岁了?”   韩柏心想假如他告诉对方自己二十岁也不到,范良极一定会认为是在欺骗他,因为与魔种结合后,他的相貌体形变得粗豪雄伟,看上去在二十五、六间,于是顺口道:“二十五岁了!”   范良极闷哼道:“我最擅暗里观人之术,你的实际年龄应比你的外表为少,因为你常不经意地流露出童稚之态,那是装也装不出来的。”   韩柏心中震骇,表面却满不在乎地道:“你欢喜我多少岁便多少岁吧!横竖也要给你杀掉的了。”   范良极眼中射出两道寒芒,落在他骨格雄奇的脸上道:“就算你真是二十五岁,但刚才对我和朝霞间感情的分析,却只有饱历世情又兼之智能深广的老年人,才能如此洞悉人性,作此种大胆判断,所以现在我不得不对你重新估计,你究竟是谁?”   韩柏恍然大悟,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有这种明悟,这时给范良极提醒,才记起每逢遇上危难时,自己会像忽然从某一源头得到解决的智能和功法,使自己安度难关,那来源当然是赤尊信的魔种。   就若刚才用心一想,便“灵机一触”,想到了答案。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隐隐找到了一个应付目下穴道被制的法门。   范良极见他眼珠乱转,怒道:“你在想什么。”此人虽身为天下景仰的黑榜高手,但因外形猥琐,所以自卑感极浓,最忌被人嘲笑,眼前的韩柏既洞悉了他心内的秘密,这刻极可能正在心底下暗笑他的行为,不由杀机大起。   韩柏立时感受到他的杀气,不惊反喜,反瞪着对方道:“我想什么事,与你何干!”竟像要故意激怒这操纵着自己生死大权的人。   范良极杀气更盛,一字一字地道:“你试试再说一遍?”   韩柏正要再说一遍,丹田内的真气忽地鼓汤起来,知道体内魔种果然因对方的杀气而生出反应,哪还说得出话来,福至心灵地以意御气,直往下身被封的穴道一波接一波冲去,那亦正是最易被冲开的关锁。   范良极见他闭口不言,以为他给吓怕了,怒气稍减,而事实上此刻他仍未舍得将这么“善解人意”的倾吐对象杀了。   这时朝霞又来到窗前,捧着一个瓷罐。   范良极的注意立时玻吸引过去。   韩柏刚要冲破被封的其中的一个要穴,岂知杀气忽消,气机牵引下,澎湃的真气蓦地由盛转衰,回复刚才不死不活的状态……   但韩柏心中已大为笃定,魔种竟有此灵动奇应,自己日后如能好好掌握,将会成为珍贵的本钱,不由信心大增。   朝霞揭开罐盖,拿一把东西出来,往窗外地面上,低呼道:“吃吧!鸟儿!”   范良极低呼道:“痴儿!又拿雀粟喂鸟了,晚上鸟儿都睡觉去了,谁会来吃?”   朝霞退回房里,灯火熄灭,接着传来上床就寝的声音。   韩柏身子一轻,给范良极提了起来,心中苦笑,不知这怪老头又要将他弄去看什么东西。   风行烈愕然望向谷倩莲道:“你知我是谁?”   谷倩莲甜甜一笑,卖个关子道:“你不相信我吗?不如我们来个赌约,假设我没有猜错,你便乖乖随我回双修府,让一个人见上你一见,假设你得她恩宠,那你的武功便能回复旧观,说不定还能更上一层楼呢!”   风行烈沉吟不语,细嚼她话内的含意,淡淡道:“假若你输了呢?”   谷倩莲秀眉轻锁,低声道:“我孑然一身,若非府主可怜我这父母早丧的丫头,并得公主待我如姊妹,传以秘技,蓄意栽培我成为对付魅影剑派的专人,我哪有今天的风光,所以假设我输了,你要我做什么便做什么,为奴为妾,任随君便。”   她说得可怜兮兮的,但早领教过她厉害的风行烈,已知她真的把握了自己的身份,才设下圈套,引他入彀。不过假若谷倩莲没有骗他,自己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何况他现在功力尽失,谷倩莲要将他弄回双修府,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这谷倩莲处处以治好他的伤势来引诱他,似乎最重要是得到他心甘情愿的合作。当闻双修府有男阳女阴的双修大法,每代只传一人,而且传女不传男,再由女方觅取人选,结为夫妇,合藉双修。谷倩莲千方百计要他跟她回双修府,难道与此有关?谷倩莲口中的“她”,看来便是那双修公主了。   原本看来模糊神秘的事,一下子给他理出一个轮廓来,唯一难明的地方,就是她谷倩莲有何资格越俎代庖,为她的公主挑婿!   谷倩莲见他雏眉苦思,嗔道:“你究竟是否男子汉大丈夫。赌不赌一言可决,哪用想这么久!”   风行烈暗忖这丫头竟用起激将法来,我偏不如你所愿,微微一笑道:“明知有输无羸,赌来作甚!”   谷倩莲见计不得逞,玉容一沉,声调转冷道:“好!风行烈果然不愧白道当今的第一号人物,可是不知你信也不信,若没有我们的掩护,不出二日之内,你将落入庞斑的黑白二仆手里,你的行踪并非如你想象般隐秘。”   风行烈听到由她的檀口吐出自己的名字,虽明知必会如此,仍禁不住心神大震,况且谷倩莲语气隐含威逼之意,更加深了他危机的感觉。   魔师既已出世,天下凶邪归附,乃必然的事,由大帮会始,一层一层控制下来,以至乎地方的小帮会、地痞流氓,天下真是难有他容身之所。谷倩莲将他带到这荒山野岭,其中大有道理。   但谷倩莲为何敢冒开罪庞斑之险来助他,因为一个不好,双修府休想有一条活口留下来。   谷倩莲声音转柔道:“在下面岳王庙里,有个人在等待着你,你下去见他吧!”   风行烈全身一震,失声道:“谁?” 第七章 邪灵厉若海   “砰!”   韩柏给掉到地上。   与魔种结合后,他的体质坚强了不知多少倍,一点也感不到疼痛。   范良极把韩柏拿回到早先制服他的破落废屋里。   范良极取出烟管,塞进烟丝,点燃后深深吸了几口,像想起什么似的将背上取自韩柏的三八戟解下来,诅咒道:“这么么笨重的家伙,使老子走起路来也慢了。”他还是首次认“老”。   韩柏仰卧地上,闭上眼睛,全神运气冲穴,可是丹田内的真气就像个不听话的顽童,完全不遵照他的意愿行事。   范良极舒舒服服在破椅上坐了下来,吸口烟后,缓缓道:“好兄弟,不如我们打个商量!”   韩柏冷冷道:“不用了!你杀了我吧。”   范良极愕然,大奇道:“怎么,你连条件也不想听吗?”他自然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韩柏是要激起他的杀机,以使体内的魔种因感应而生出抗力。   韩柏微微一笑道:“枉你身为黑榜高手,但行为却卑劣之极,什么‘良极’,我看是‘劣极’。”   范良极眼中精芒一闪,杀机大盛,没人可拿他的名字来开玩笑,连庞斑也不行!   韩柏丹田内真气立生感应,由刚才的散乱无意,结聚积凝,就像一个已在酝酿的风暴。   范良极伸出烟管,在破桌上一下一下敲着,似在敲响死神的鼓奏。   每一下都是那么平均,中间相隔的时间毫厘不差,显示出黑榜高手的功力和对时间精确的把握。   独行盗杀机已动。   韩柏丹田的真气忽地往四方澎湃扩展,而不是只冲向其中一个穴道。   范良极冷哼一声,离椅站起,手中烟管直点韩柏眉心。   韩柏身体一轻,穴道全解,浑身充盈着气劲,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更为旺盛。   原来赤尊信的魔种,虽与韩柏完全结合,但始终是外来之物,虽在韩柏体内,但能发挥出来的却只有十之三、四,除非遇到极大的刺激和磨练,才能真正发挥至尽。   这次范良极以独门点穴手法,强行制住魔种,恰恰激起魔种潜伏的力量,使它进一步融入韩柏本身的精气神内,说起来他还真要多谢范良极呢。   范良极烟管正要点在韩柏眉心处。   “砰!”   这名列黑榜的绝代高手,在完全意想不到下,阴沟里翻船,被韩柏重重一脚正踢在小腹气海要穴处。   范良极大吼一声,身子不但没有被踢飞开去,反而泰山般猛往下压,烟管加速点向韩柏眉心要害。   他一生从没有沾染女色,七十多年的功力何等精纯,韩柏一脚虽然予他一生人从未有之重创,但护体真气自然生出相抗之力,化去韩柏大半力道,仍能悍然反击。   韩柏想不到对方的真实功力如此惊人,就地一滚,往墙角避去。   范良极在这危急存亡的一刻,施出了压箱底的本领,烟管仍点实在空无韩柏的地面上,就借那烟杆作支柱,撑起身体,右脚横扫,狠狠踢在韩柏的臀肌上。   这次轮到韩柏惨哼一声,断线风筝般离地飞起,重重撞在墙上,才横着滑落。   范良极“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但心中却是大喜,因他这一脚乃毕生功力所聚,无论踢中对方什么地方,也足可使对方全身经脉爆裂而亡。   可是他仍未放心,烟杆再用力,腾身飞起,左手照着韩柏头顶的天灵穴拍去。   岂知“应已死去”的韩柏双脚往墙一撑,脸门向地箭般弹离墙边,来到他下方,一弓背,竟以背撞往他的前胸。   范良极临急变招,这时收掌已来不及,凝气胸前,硬往韩柏弓起的后背压下去,两人的比斗方式,都是全无招式,但凶险处却比任何毒招尤有过之。   “蓬!”   劲气满屋,尘屑飘扬。   两人同时闷哼。   范良极毛球般被抛起,滚跌在破椅上,一阵木裂的声音后,破椅被压成粉碎,可是他也爬不起来了。   韩柏也好不了多少,背脊碰撞处一股洪流暴发般的压力迫来,将他压得往地面挤去,接着狂力再由地面反弹过来,把他整个魁壮的身体像木偶那样抛高,再重重抛回墙边处,全身瘫痪,连指头也动不了。   一时间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谁能先爬起来的便是胜利者了。   风行烈缓步走进岳王庙的大殿里。   一位雄伟如山的白衣男子背着他负手卓立,身子像枪般挺直。   风行烈全身一震,在他身后十步处停了下来,哑声道:“师傅!”   男子缓缓转身。   一张英俊得绝无瑕疵的脸庞里,嵌着一双比深黑海洋里闪闪发光的宝石还明亮的眼睛,冷冷盯着风行烈道:“你还记得我是你的师博吗?”   竟是位列黑榜的邪异门门主,“邪灵”厉若海。   风行烈脑海闪过厉若海对自己从少加以严格训练的种种往事,双腿一软,跪了下来,重重叩了三个响头。   厉若海挺身受礼,脸上不露半点表情,使人不知他是喜还是怒。   风行烈站了起来垂手道:“风行烈背叛了邪异门,背叛了师傅,现在功力全失,希望师傅能赐与一死,也好过死在外人手上。”   厉若海仰首望往庙顶,看到了屋梁处有一个燕子留下的空巢,喟然道:“你消瘦了!”   风行烈鼻头一酸,咽声道:“师傅……”再说不下去了。   厉若海道:“燕子南飞了,明年春暖花开时便会飞回来,但我最看重的好徒弟,一去便没有回头。”   风行烈仰天长叹,百感交集。   厉若海望向风行烈,眼中神光转盛,冷然道:“当年你大破我一手训练出来的十三夜骑于荒城之郊,使你名动江湖,我曾想过离开水寨,亲手将你擒杀,但你知否为何我把这念头打消?”   风行烈道:“这些年来徒儿百思不得其解,以师傅处置叛徒的严厉手段,是绝不会容许我在外逍遥的,我亦准备好了受死。”   厉若海仰天长笑,道:“我一生只收了一个徒弟,可是那徒弟背叛了我,只为了西藏来的一个老喇嘛。”   风行烈默然不语,眼中射出坚定的神色,直到这刻,他仍没有为自己当年的行为后悔。   假设让事情再发生一遍,就像和冰云的爱情般,他还会是那样做的。   厉若海回到早先的话题,道:“我不杀你,主要有两个原因,你想听吗?”   风行烈躬身道:“徒儿怎会不想听,自懂人事以来,行烈便最喜欢听师傅说的故事。”   厉若海满怀感触一声长叹,摇头苦笑道:“冤孽冤孽,想当年你仍在襁褓之时,我将你缚在背上,力战那时名慑黑道的‘十只野狼’,又怎会想到我背上拼死维护的,竟是一个叛徒。”   风行烈霍地跪下,平静地道:“师傅杀了我吧!”   厉若海暴喝道:“像男子汉般站在我面前,我厉若海要杀你,你即使有十条命,也早死了。”   风行烈长身而立,但全身却不住颤抖着,泪水不受控制涌出眼眶,正是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直到这刻,他才真正感受到厉若海对他的爱惜是超越了师徒的父子之情。   厉若海背转了身,不让风行烈看到他的神情,声音转冷,缓缓道:“当年我不杀你,因为我知道我下不了手,因为厉若海不能下手杀死他那不会反抗的徒儿,风行烈,我太明白你了,你是绝不会和我动手的。”   风行烈冲前三步,在厉若海背后停了下来,悲叫道:“师傅!”   厉若海头也不回,淡淡道:“这只是第一个原因。”   风行烈深埋在心里对这恩师孺慕之情,山洪般倾流出来,这刻他已忘了身前这气概迫人的黑榜高手,乃横行肆虐黑白两道的一方霸主,而他当年叛出邪异门,亦是因为要将一条无辜的生命,从他的魔爪内拯救出来。   厉若海道:“第二个使我不动手对付你的原因,是因为不忍心亲眼看到一个拥有挑战庞斑潜力的绝世武学奇才,毁在我厉若海手里。”   风行烈全身大震,踉跄往后连退多步,才煞止退势,不能相信地望着厉若海的背影,不能相信一向对自己冷言疾色的厉若海,竟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期望。   厉若海旋风般转过身来,两眼神光电射,沉声道:“所以一接到双修府的飞鸽传书,知道你在此出现,便立即赶来,务要在黑白二仆截上你前,与你会合,师徒恩怨已属小事,目下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如何让你逃离武昌,因为刻下庞斑正在这里。”   风行烈叹道:“师傅!行烈现在只是废人一个,师傅怎值得冒着开罪庞斑之险,帮助行烈。”   厉若海在背后负起双手,缓缓来回踱着方步,重重舒出心头一口闷气,傲然道:“我今年四十八岁,以我现时的状态,活过百岁可说毫不稀奇,假设要我在打后的六十多年,卑躬屈膝地在庞斑、方夜羽等人之下求存,我情愿轰烈战死,我厉若海岂是乾罗、莫意闲、谈应手之流。”   风行烈肃容道:“师傅一向英雄了得,自不会屈从于人,可是我自下武功全失,生不如死,师傅实犯不着理会我。”   直到这刻,厉若海虽没有重新承认风行烈是他徒弟,但也没有阻止风行烈称他作师傅。   厉若海道:“江湖上近日秘传着一项消息,说及你成为了庞斑练某一种盖世魔功的重要种子,若不能将你生擒,庞斑这古往今来魔门从未有人练成的魔功,便会功败垂成。”   风行烈呆了一呆,暗忖此事秘密之极,怎会传出江湖,接着恍然大悟,漏出此秘密者,必是净念禅宗的广渡无疑,而且是刻意秘,使有心者能在其中加以阻挠,此着果是非常厉害。   厉若海续道:“我立时加以引证,发觉庞斑的黑白奴才,果然四处遣散人手,搜寻你的踪影,便知空穴来风,非是无因。”   风行烈道:“事实果是如此,不过假如师傅现下一举将我杀了,则无论庞斑有什么通天彻地之能,他的‘道心种魔大法’,也永不会成功。”   厉若海浑身一震,眼中强芒大盛,盯着风行烈。   风行烈闭上眼睛。   失去了武功,失去了冰云,生命对他再没有半点意义,他深悉厉若海乃为求成功不择手段的人,对他或有三分感情。但假若那是要牺牲他的权力和威名,却是休想,要在庞斑手内救风行烈,是动辄身死败亡之局。但假若就此杀了他,以厉若海的才智功力,必可做得干净俐落,不留丝毫可供庞斑根查的痕迹。   如此权衡轻重下,厉若海岂会舍易取难?   劲风狂起。   厉若海一拳重击风行烈胸前膻中要穴。 第八章 挑战庞斑   韩柏伏在墙角,口鼻呼吸全消,但体内魔种的精气正由先前的散漫再渐次积聚,就像水漏般汇聚着,假设真气再次结聚成形,他便会痊愈过来,跳起身去对付可恶的范良极。   不过他对自己的信心也在动摇里。   想他在猝不及防下全力击中范良极在先,仍落得两败俱伤之局,于此可见这黑榜高手的功夫,实在胜过自己,由是推之,庞斑更是高不可攀。   岂知此时躺在另一边全力疗伤、真气内行的范良极,心中的震骇,比之他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范良极自幼好武,凭着他天下无双的偷技和暗窥之术,遍阅天下武术秘典,对各门各派的了解,各黑榜高手无有出其右者。但和韩柏多次交手,竟发觉对方的诡变之道,实不下于他,心中的沮丧,不在话下。   残破大屋内静悄悄地。   连呼吸的声音也听不到。   一切都溶入了黎明前宁谧的暗黑里。   蓦地屋外的荒园“沙沙”声起。   屋内的韩柏和范良极心中大奇,因为来者落地无声,只是衣袂飘动时拂起了几片落叶,才唤起两人的注意。   如此高手,会是谁人?   风声轻响。   另一功力稍逊,但亦已是不可多得的高手跃入园中。   范良极将耳贴在冰冷的地上,施展“偷门盗听”之术,将园外两人每一丝声息收进耳里,心中奇道:这两人武功仅次于我这类黑榜高手,应亦是一方霸主无疑,到此会面连手下随从也没有一个,为何要这样偷偷摸摸,难道想来和我偷王争口饭食吗。   韩柏却是另一种惊异!   不知如何,当第一个高手出现园中时,心中便无由涌起一阵强烈到使他想惨叫的浓重杀机,那是源自体内的魔种,难道“他”认识外面那人,就像那次韩柏被靳冰云埋在地底时,他体内的魔种感应到地面上的人就是天下第一高手“魔师”庞斑那样。   迟来者低声道:“卜门主果是信人,时间分毫不差,还有三刻钟便天亮了。”   卜门主道:“宗兄你好,这次约我秘密来此相见,不知有何要事。”   “卜门主”三字入耳,范良极颤了一颤,韩柏却是全身一震。   他们都知道来者是谁了,就是“盗霸”赤尊信的师弟“人狼”卜敌。   韩柏心中恍然,难怪魔种反应如此剧烈,假设自己能善用魔种这种灵动力,岂非武功可剧进数倍,轻易超过躺在那边的黑榜死老鬼!   卜敌续道:“宗兄不用环目四看,刚才我来此前,曾施展天视地听之术,保证此处没任何人。”   范良极心中大喜,卜敌这样大言不惭,即使另一人想看,也不好意思去看了,因为那样做将摆明对卜敌的“天视地听”没有信心。   宗姓男子道:“宗越这次约门主来见面,是要献上一个重要消息。”   卜敌丝毫不露出心急之态,淡然道:“卜某这次来此之前,已得小魔师授以全权,宗兄有什么提议,放心说出来罢,只要对卜某有利,天大的事我也可以担当。”   韩柏和范良极两人齐齐一呆,宗越不就是邪异门内仅次于厉若海之下的第二号把手,为何约卜敌到这里来!   除非他想背叛厉若海!   宗越沉声道:“目下厉若海门主正与本门叛徒风行烈秘密会面,而本人则负责安排逃走路线,这样说卜门主明白了没有?”   韩柏一颗心立时不受控制跳动起来,差点将魔种凝聚的真气也岔散了。他对那晚所遇到的三个人──浪翻云、广渡大师和风行烈,都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切和感情。   原先他的打算是摆脱了“独行盗”范良极后,便不惜一切,务求将赤尊信的大仇家“人狼”卜敌毙于手下,但现在听到宗、卜两人的对话,优先的选择已移到救援风行烈一事上。   他的反应立时给范良极贴在地上的耳朵“盗听”了去,这狡猾多变的老狐狸眼中闪起了亮光,显然又有新的鬼主意。   卜敌听到风行烈的名字,呼吸立时转重,显示出内心的紧张,假设他不是也听到厉若海正和风行烈在一起,恐怕立即便要前往擒人立功。   宗越道:“宗某将会安排他们由武昌东的迎风峡路线快马逃走,若卜门主能够配合,风行烈可手到擒来。”   卜敌心想既有厉若海牵涉在内,恐怕要魔师庞斑亲自出手才妥当,不过宗越说话如此得体,仍使他受用非常,道:“宗兄如此帮忙,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   宗越恭声道:“良禽择木而栖,厉若海不识时势,宗某怎能和他同乘破船,但愿能依附卜门主骥尾,为魔师做点事,于愿已足。”   听到这里,屋内一老一少两人都不禁暗赞宗越攀龙有术,因为他若要求在方夜羽之下得一席位,必惹起卜敌猜忌之心,况且功亦未必定能立得成,但像他目下低得不可到低的要求,便能使卜敌将他视为手下之人,而竭力引荐,最后得到的收益,亦是最大。   卜敌道:“好,你的意愿,包在卜某身上,事不宜迟,我立即和你往见小魔师,好好安排一切。”   风声响起。   荒园回复早先的寂寥无人。   韩柏跳了起来,两眼神光闪闪,不但早先内伤不药而愈,功力还深进了一层,最值得高兴的,还是对体内魔种加深了认识。   范良极仍俯伏地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就像死过去了一样。   韩柏咧嘴一笑,暗道:“终于赢了你这死老鬼!”眼光转到桌上放着的三八戟,心想这戟千万不能失掉,否则怎还可在方夜羽前台头挺胸做人。   身子一动,移到桌前,探手往戟柄抓去。   眼看摸上戟柄。   “飕!”   三八戟离桌飞去,同一时间范良极一阵烟般窜起,落到门旁,三八戟已到了他手里,嘿嘿怪笑道:“本人偷了之物,岂是如此容易给人要回去的。”   韩柏这时才发觉对方以一根“黑线”缠上戟头,将戟“盗”去,不禁暗骂自己粗心大意,没有想到范良极乃盗王之王,这点小手法在他是毫不足道的玩意。想起要和他面对面硬干,不禁大感头痛,救风行烈的事已刻不容缓。怒道:“拿回来!”   范良极好整以暇地道:“不要动,一动我就走,保证你永远也见不着我。”   韩柏又好气又好笑地道:“范良极你身为黑榜高手,怎可如此撒赖?”   范良极毫不理会他的嘲讽,微微一笑道:“来!让我们谈谈条件,谈得拢的话,我不但可以将这块烂寒铁交回你,还可以助你去救那风行烈。”   韩柏一震道:“你怎知我要去救风行烈?”   范良极倚老卖老地道:“那有什么困难,你放的屁是什么大小形状也瞒不过我这对法眼。”   韩柏道:“你真的肯助我救风行烈?你不怕遇上庞斑吗?”   范良极狡猾一笑道:“有天下第一美男子厉若海在,庞斑哪还有时间招呼我,其他的人嘛?我范良极还不放在心上。”   韩柏大为意动,若范良极肯真心帮手,自己的实力最少增加了一倍,否则若他刻意捣乱,自己则有凶无吉,权衡利害下,叹道:“说出你的鬼条件吧!”颇有些任由宰割的凄凉味道。   范良极见他就范,大为高兴,可是他乃老谋深算的人,知道若勉强对方屈就,最后得出来的成果,可能会不如理想,甚或弄巧反拙,于是道:“你也不用那么垂头丧气,我给你这分差事,保证没有男人会觉得是苦差,况且我们这协议,要待救出了风行烈才算,这样也算公平吧?”   韩柏好奇心大起,道:“你是否太少和人说话,一说起来便是这样噜噜嗦嗦,说了半天还未转入正题,要知救人如救火,半刻也耽误不得。”   范良极毫不动怒,嘻嘻一笑道:“条件根简单,就是要你从陈令方臭体之下,将朝霞救出来,使她爱上你,并娶她为妾。”跟着眨了眨眼,神秘地道:“这如花似玉的女娇娘,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尤其对于服侍男人之道,嘿!不用说你也明白我的意思。”   韩柏听得目瞪口呆,愕然道:“什么?”   “砰!”   胸口像给万斤重槌轰了一下,风行烈抑天飞跌,就像狂风卷起了一块落叶。   狂劲由击中处闪雷般传往每一道主脉和支脉,连叫也叫不出来。   “砰!”   模糊中风行烈感到自己撞在一个人的身体上。   那人道:“痴儿!还不守着灵台一点清明,你真的想死吗?”   竟是厉若海以绝世身法,赶到自己后面,待自己凑上去。   从厉若海的身体注入了一道阴细之极的气流,瞬息间融入了早先刚猛的气劲里,扩展的气劲,蓦地收缩。   风行烈心中狂叫道:“师傅!你为何要耗费真元,救我这叛徒。”   另一股真气,由戳在眉心的手指剌入,就像在全身经脉内有若波潮涨退般的乱流里,开辟一道深沟,将千川百河尽纳其中,顺藉背脊的督脉,向丹田下的气海冲去。   同一时间厉若海将他抛往上空,左右手中指分戳在他脚板的涌泉穴上,真气似蜘网般沿脚而上,往丹田涌去。   “轰!”   风行烈脑脉巨震,全身失去了知觉,只感虚飘无力,知道是厉若海以独门手法,回复自己失去了的内力,哪敢怠慢,以至累人累己,连忙收慑心神,守着灵台一点清明。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风行烈大叫一声,喷出一大口瘀血,死鱼般瘫在地土,也不知是生是死。   厉若海凝立不动,英俊无匹的容颜透出了一抹鲜艳的血红,长久才回复平时的白晰。   这时手下四大护法之一的“笑里藏刀”商良走了进来,恭身道:“宗副门主传来消息,迎风峡畅通无阻,请门主立即上路。”   厉若海平静地道:“预备了什么人手?”   商良道:“四大护法、七大坞主和帮中好手共四百零八人,全部整装待发,只等门主说一句话。”语气中透露出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坚决。   厉若海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们好!都很好!”   商良眉头一皱,他这老江湖怎会听不出厉若海话中有话,不过他一直对自己这英雄盖世的门主心存敬畏,不敢出言相问,唯有默立不语。   厉若海道:“好!你要一字不漏地听着。”   “当!”   一个雕着邪异门独有标记“双龙卷云柱”的令符,给掉在地上。   商良连忙伏跪。   厉若海的声音传来道:“立即以此符传我之令,由此刻起,邪异门全体解散,避隐山林,除非听到本人厉若海再现江湖的消息,否则邪异门就没有了。”   商良大震道:“门主!”   厉若海道:“不必多言,我意已决。”指着地上的风行烈厉声道:“二十五年前,我厉若海能在十只野狼手上将这畜牲救出来,今天也能单枪匹马,在魔师庞斑手上将这畜牲带回去,庞斑啊庞斑,我要让你知道在浪翻云之外,还有一个全不惧你之敌手。”   商良颤声道:“那宗副门主方面又怎样!”   厉若海淡淡道:“以后再也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叛徒!”   庞斑坐在花园亭内的石凳上,专心细读一本旧得发黄的真本竹谱。伴着他的除了风吹叶起的沙沙声外,便只有绕在亭前小桥下流过的淙淙溪水声。   方夜羽悄悄来到他身后,将浪翻云送给的竹箩放在庞斑的身后。   庞斑目光注在竹谱上,平和地道:“回来了!”   方夜羽躬身道:“战书送到浪翻云手上,但在详说其中细节前,夜羽有要事急禀。”   庞斑道:“说出来吧!”   方夜羽道:“风行烈的行踪已被发现。”   庞斑像听着与他全无关系的事那样,淡然自若道:“消息来自何处?”   方夜羽道:“来自邪异门的宗越,此人藉此投靠我们,露出厉若海已亲临此地,准备不借一切也要将风行烈带走。”   庞斑递上竹谱,微微一笑道:“这是上代大家吴镇的竹谱真迹,你看他淡淡一笔,一片迎风飘舞的竹叶便活然纸上,形神俱备,令人看不出究竟是竹动?风动?还是观考自己意动,真乃是画道的极致。不多一分,不少一点,否则不足未及,俱是不美。”   方夜羽细嚼他的话意,好一会,忽地全身一震,霍地下跪,连叩二个响头才起立道:“多谢师傅指点。”   庞斑道:“不愧庞某徒儿,明白有迹可寻,俱是下作,只有无迹可寻,就像吴镇寥寥一笔,使人看不破究竟是竹动?风动?还是意动?才是武道的极致。”   方夜羽问道:“夜羽举手投足,总是有的而发,故亦有迹可寻,但不明如何才能臻无迹可寻的化境?”   庞斑仰天哈哈一笑道:“天地由‘一’而来,此‘一’何有痕迹可言。但‘一’生一,二生三,三生万物,此便由无迹变为有迹,譬如你三八戟未出前,便是无迹;但三八戟一出,便成有迹,你明白没有?”   方夜羽道:“这道理徒儿明白,但三八戟总不能不出手,若一出手便落下乘有迹,那岂非永不能达无迹之境?”   庞斑微微一笑道:“由一而来,从一而去,来无踪、去无迹,谁还管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就像这一笔!”伸指顺着手中竹谱其中一块叶子撇了一撇,指尖停处,恰好是叶端至尽处,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方夜羽全身剧震,感激涕零地叩首道:“徒儿明白了!徙儿明白了!”   庞斑道:“别辜负了背上我赠予你三八戟,那是为师初出道时横扫武林的好家伙。”   方夜羽摸了摸背后只影形单的三八戟,心道我方夜羽定能以此将另一支三八戟公平嬴回来。应道:“多谢师尊教诲。”   庞斑放下竹谱,站了起来,负手走到亭边的围栏旁,低头细看亭外荷塘里荷叶上一滴晶莹的水珠,在晨光下闪闪生辉,道:“你见过厉若海没有?”   方夜羽知道庞斑从不作废言,语出必有因,所以丝毫没有因不明庞斑忽地提起厉若海事的原因,而生出不耐烦之心,摇头道:“没有!但我曾对此人作了个深入的调查,由他的起居饮食习惯入手,发觉此人是完全沈迷于武道的真正强人,师傅对这看法有何意见?”   庞斑道:“你的看法一点也没有错,二十年前厉若海初出道时,曾来见我,那时我便知道此子除了武道外,其他的都不屑一顾。”   方夜羽道:“以他那能使任何女人倾倒的容貌体魄,竟能四十八年来半点也不沾女色,已可知此人意志的坚定,即使倾尽三江五湖的水,也不能动摇其分毫。”   庞斑道:“天下间除了我和浪翻云外,再没有第三个人能胜过厉若海。”   方夜羽浑身一震,骇然道:“什么?”   他虽对厉若海有很高的评价,但仍想不到庞斑对厉若海的推许,竟到了如此地步。要知在“黑榜”里,一向以来,最受推崇的当然是剑霸天下的“覆雨剑”浪翻云,其他依次是“盗霸”赤尊信,又或声势大跌的“毒手”乾罗,厉若海在榜上只是中庸之士。   庞斑道:“二十年前我便从厉若海眼中看到他今天想干什么,二十年来他态取低调,深怀不露,故声名不及浪翻云、赤尊信、乾罗,甚至不及谈应手和莫意闲,其实他默默耕耘,等的就是今天此刻,只有我才配作他的对手。”   方夜羽皱眉道:“难道宗越只是个被扯线的傀儡?”   庞斑道:“黑榜十大高手谁是易与之辈,厉若海若给宗越这样的毛头小子出卖成功,他就不是厉若海了。”   方夜羽道:“如此我便要变更安排,务使厉若海不能偷偷遣人运走风行烈了。”   庞斑哂道:“你也太小觑厉若海了,此人英雄盖世,自负平生,这样公然向我挑战,怎会做出鬼鬼祟祟的行为,夜羽你放心,此人必是单枪匹马,带着风行烈硬闯突围。”   方夜羽道:“师尊有何指示?”   庞斑淡淡道:“你布下天罗地网,重重险阻,务要击杀此人,若他能闯出重围,我便去会一会他厉若海的‘燎原百击’。”接着眼中爆起精芒,道:“来!让我看看浪翻云送来的大礼。”   韩柏紧随范良极之后,忽地奔落一条横巷,跃上瓦背,跨墙而行,在微明的天色里,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行着。   开始时韩柏旋尽浑身力气,也跟不上范良极,使得范良极怒气冲冲地不住等他,但不一会后,韩柏便从范良极纵跃的路线和身法,找到一点难以形容的轻功至理,例如范良极由一座高楼跃下时,并非是直跳而下,而是头下脚上采取一道弯弯的弧度,燕子般滑翔下去,到了近地面三、四尺处再斜斜仰飞,弹身而起。   这领悟使他速度倍增,最后连范良极也投来惊异的眼光。   这时范良极来到一户人家的天井里。   韩柏傻子般跟着,丝毫不知这死老鬼带他到此处,和救援风行烈有何关系?   范良极揭起一口水井,低喝道:“下来!”自己跳了进去。   韩柏往下望去,只见范良极到了深井的中部往横移,整个人消失不见,不禁心下踌躇,因为在这窄小的空间里,范良极若要偷袭他,成功的机会几乎是十有九成。   但转念一想,范良极若真心怀叵测,便不应将三八戟交回自己,因为那是大利于近身搏斗的可怕武器。   范良极伸头出来,不耐烦地道:“还不下来,记得顺手把井盖掩上。”   韩柏一咬牙,跃了下去,到了范良极消失处,只见一个黑沉沉的洞,忙钻入去,窄小的空间和浓烈的泥土味,应该使人非常难受,但对曾两次被埋土内的他来说,反而有难言的亲切感。   范良极的声音传来道:“将就点,这洞是我专为自己打的,没想到要招待你这大个子,快来。”   韩柏钻将过去,移动了二十多尺,仍像没有尽头似的,心下骇然,这范良极也可算是打洞的不世高手了,难怪他能成为天下群偷的大宗师。   水响传来。   韩柏身子一轻,从另一头钻了出来,落到一处水深及膝的地方,异味充盈在这闭塞的空间里,使人胸口作闷,呼吸不畅。   范良极在一端的暗黑里叫道:“快来!”   韩柏跟了过去。   前面一道亮光传来,只见范良极只剩得一对肩膊以下的身体悬在前方光线由他探头出去的地方传来。   韩柏心中恍然,原来这是条大型下水道,上面是地面,只不知范良极在看什么。   当他来到范良极身边,这有独行盗之称的黑榜高手跃回渠内,叫道:“你上去看看!”   韩柏怀疑地看看范良极,心想若我将头伸出去,你岂非要把我怎样便怎样了!   范良极人老成精,哪会不知他心中转着的念头,失笑道:“放心吧!假设我对你有不轨之心,便让我永远也收服不了云清那婆娘。”这誓言对他来说可是严重之极。   韩柏再咬牙,双手攀着圆洞的边缘,升了出去。   首先入目是遮掩洞口的垃圾杂物,然后是对面街旁盖立的一所大宅的正门,红门金环,非常有气势,高墙内奇树挺起,令人想象到内里的豪华和气派。   范良极的声音传来道:“表面上,这是一个京官的大宅,事实上却是庞斑布置在武昌的行宫之一。哼,庞斑可以瞒过其他人,又怎能瞒过我这偷窥的专家。”   韩柏的头在上面轻叫道:“噢!门打开了,有十多骑奔了出来……”   范良极得意笑道:“庞斑极为自负,所以一切行动都正大光明,毫不掩饰,但要跟踪他们却非易事!”   韩柏奇道:“既是毫不掩饰,跟踪他们有何困难!”   范良极道:“方夜羽此人极有才智,特别长于反侦察的布置,即使换了我,若贸然来踩盘暗探,必会被他布于行官外的暗哨发现。假若你就这样去跟蹑他们,保证亦逃不过他沿途布下的暗哨,岂是你想象的那般容易。”   韩柏浑身一震道:“方夜羽出来了!”   范良极首次露出紧张的神色,低呼道:“他身边还有什么人?”   韩柏道:“他身边有十多个人……”   范良极急道:“有什么人的形相比较特别?”   韩柏忽地闭嘴不言。   范良极愕了一愕,却没有作声。   好一会,韩柏跳回沟里,顺手将洞盖掩上,犹有余悸地道:“好险,差点给人发现了,幸好我知机闭上了眼睛。”   范良极道:“谁人如此高明,竟能对你的目光也能生出感应?”   在黑暗里韩柏低声道:“不是一个人,而是有三个人,几乎是不分先后感到我在看他们,一个是方夜羽,另外两人一个是满头白发的中年英俊男子,一个是妖艳之极穿红衣的少妇。”   范良极全身一震,叫道:“不好!快随我走!”当先往另一端逸去。   韩柏连忙跟着。   一老一少,转瞬间逃之夭夭。 第九章 浴血兰溪   兰溪镇乃武昌东面大镇。   位于浠水和长江交汇处,此去东三十里,便是白云山的迎风峡,过峡后是亭前驿,南去四十里便是天下有名难越的“雷池”了。   天色大明。   厉若海策着战马“蹄踏燕”,身前马背上伏卧着他爱恨交缠的徒儿风行烈,手足透过马腹底给绑得牢牢扎实,缓缓步进刚开始晨早卖买的墟集。   大街两旁摆满来自各处商贩乡农的蔬档,由布帛疏果,锄头器皿,以至乎驴马猪羊,无不是交易的对象。   讨价还价的声音叫得喧闹一片。   一辆载着禾草的驴车,在厉若海旁赶过,像生怕错失了发财的机会。   望之不尽的长街人头汹涌,一派兴旺盛世之象。   厉若海神色平静,轻提索,策着爱骑“蹄踏燕”在一堆堆买卖进行得如火如荼的人群间缓行穿过。   马背上的风行烈乍看也不知是生是死,惹得四周的人不住投来好奇惊异的目光,但当他们目光转到笔挺的厉若海身上时,都噤口不言。   稍有经验或眼光的人也知道他不是好惹的人。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走到厉若海马旁,仰起天真的小脸叫道:“客官!要不要一串冰糖葫芦,又鲜又甜,好吃着呢。”   厉若海低下头去,罕有掀起微波的心田涌起一股浓烈的感情,想起了自幼相依为命,后来却被恶棍活生生在他眼前打死的弟弟,在他怀中死去时,正是这个年纪。   小孩给他精芒电射的眼神看得心中发毛,拿着递起冰糖葫芦的手向下缩回。   厉若海手一动,冰糖葫芦到了他的大手里,同一时间将重重的一块黄金塞入小孩手里,柔声道:“回去好好读书认字吧!”   小孩呆若木鸡,不能置信地看着手内黄澄澄的金子,好一会才欢啸一声,回头钻入了人堆里,走得无影无踪。   厉若海伸手摩挲了风行烈满湿了汗水的头发一下,心中掀起的感情巨浪仍未平伏,自幼弟惨死后,他便知道这世上只有强权,没有公理。三年后,他重回幼弟惨死之地,尽杀仇人。但心中的悲痛,却从没有片刻稍减。   这三十多年来,他律己至严,全心武道,因为只有在武道的追求里,他才能压下对亡弟那噬人的思念。   在某一程度上,风行烈不但是他的徒儿,也代替了他心中亡弟的位置。   所以他一生只收了风行烈这弟子。   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风行烈。   远处人群里传来一阵喝驾,一队捕快在一名壮健的差头带领下,转了出来,刚好迎上策马缓行的厉若海。   差头看到马背上的风行烈,眼中一闪,拦在马头,向厉若海喝道:“停下,马上驮的是何人?”   即使是江湖中人,在一般情形下,总会卖官府三分情面,因为官府庞大的实力和资源,惹上了是没完没了的烦恼。   厉若海淡淡道:“这是小侄,患了重病,在下送他往亭前驿求当地名医诊治。”   那差头脸色稍缓,道:“好!让我验看贵亲,若真是病了,绝不留难。”这番话也是合情合理。   厉若海一抽马头,速度略增,往那差头迫去。   众差役纷纷喝骂,抽出兵器,附近的人大祸临头般退避开去,腾出个偌大空间。   差头脸容一寒,向后连退三步,大喝道:“想造反吗?”   厉若海盯着他后退的脚步,眼中精芒电闪,仰天长笑道:“以你的身手,怎肯屈就区区一个差头,竟想骗我厉若海。”   那差头一手接过身后另一差役递来的长铁棍,暴叫道:“上!”   十多名假差役手中兵器全部离手飞出,目标均是厉若海坐下的名驹“蹄踏燕”。   同一时间差头手中长铁棍一沉一挑,挟着凌厉劲气,戳往马上厉若海前胸。   这一着厉害之极,显见对方早有预谋,一上来便射人先射马,硬要挫厉若海的锐气。   厉若海一夹马腹,“蹄踏燕”倏地前冲,手一抹马腹,长一丈二尺的红枪已到了他手里,幻化出千重枪影。   所有射向“蹄踏燕”的刀剑兵器,纷纷激飞,反向偷袭者射去。   那差头见厉若海名震天下的丈二红枪全力护着坐下爱骑,前身空门大露,心中狂喜,本来仍留有余地的一棍,全力击出。   枪影一闪。   差头眼前形势忽变,丈二红枪突然由厉若海左腰处标射出来,直剌面门。   差头魂飞魄散,危急间已来不及弄清楚厉若海如何变招,长铁棍贴上红枪,死命一绞,希望能稍阻红枪去势,同时抽身猛退……   四周的差役惨哼声中,踉跄后退,不是肚皮反插着激射回来的刀,便是肩胁插入了倒飞回来的剑。   铿锵!   差头飞身往后急退,剃那间移开了十多步。   厉若涨将丈二红枪扛在肩上,肃坐马上有如天神,一瞬不瞬盯着疾退向后的差头。   差头再退十步。   “篷!”   仰天倒跌。   眉心一点血红迅速扩大,血像泉水般涌出,双目瞪大,却再没有半点生命的神采,握紧铁棍的手松开,铁棍滚往一旁,发出和地面微弱的碰撞声。   “呀!”   四周的人见杀了人,还是差役,不由一声大喊,连发财的家当货物也不要了,四散奔逃,一群群被主人刚卖掉的牛羊和鸡鸭也受惊地夹在人堆处标窜乱跳,情况混乱之极。   厉若海策着“蹄踏燕”,向前缓行,当他来到差头仰尸之处时,整条长街除了一地凌乱的打翻了的蔬果杂货外,便只有倒在后方流血呻吟的一众差役和一些是走散了的鸡牛羊马。   厉若海神情落寞,望向地上断魂于枪下的差头,喟然道:“我若让你‘缠魂棍’谢开成逃出五十步之外,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哼!”   一声冷哼自前方传来。   长街尽处,一前两后,品字形卓立三人。   身后蹄声的嗒,十五名骑士手持重兵器,披甲戴盔横排后方。   杀气凝霜。   前方立于品字尖端的高瘦老者,手持重戟,身穿黄袍,勾鼻深目,气派不凡,冷冷一字一字地道:“‘邪灵’厉若海!”   厉若海平静地道:“想不到江湖三大邪窟之一‘万恶沙堡’的魏立蝶也成了庞斑的走狗爪牙。”   魏立蝶右后侧秃头身穿袈裟,手提方便铲的壮汉暴喝道:“好胆!满口胡言,无知之徒或会惧你黑榜人马,但我恶和尚却是第一个不服。”   左后侧白发如银,但形相丑恶若巫婆,手持重铁杖的老婆子枭笑道:“这二十年来,我们‘万恶沙堡’奉魔师之命,潜藏退隐,才任由你这等江湖小卒坐大,来!让我恶婆子看看你手上的红枪有多重斤两。”   厉若海仰天长笑,道:“好!三十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向我厉若海说话,好!真的很好!”   魏立蝶肃容道:“厉若海你今日已陷身重围,若妄想反抗,不啻以螳臂挡车,识时务考立即抛下红枪,交出风行烈,小魔师方公子一向爱才,或能赦尔之罪,我亦可以不追究你杀我手下‘缠魂棍’谢开成之事。”   恶和尚怪笑道:“否则只是你身后的‘黄沙十五骑’,便够你消受。”   恶婆子道:“你们邪异门的十三夜骑,比起他们来,只是玩泥沙的小孩儿呢。哈!”难听尖吭的笑声,响彻长街。   厉若海一点不为他们的冷嘲热讽所动,望往侧旁一所平房道:“小魔师既已到来,为何吝啬一见?”   一阵笑声由屋内传出来。   十多人鱼贯而出。   当先一人,正是魔师庞斑的代表人,有小魔师之称的方夜羽。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取赤尊信而代之的“人狼”卜敌和背叛了他的副门主宗越。   再后是韩柏早先从下水道伸头出去看到的,一个满头白发的英俊中年人和一个妖艳的红衣少妇,后者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厉若侮伟岸的身形和英俊得极尽完美的脸庞,显是大感兴趣。   其他十多人形相各异,中有五人手拿高椅,让先前这五人在屋檐下坐定,才昂然立在后方。   他们就像来看大戏的宾客,悠然自在。   厉若海看也不着宗越,眼光由方夜羽身上,转到那对男女身上,淡然自若道:“想不到随庞斑退隐二十年的‘白发红颜’也为了厉某奔波至此,真是幸何如之!”   新一辈的人或者不知道“白发红颜”是何许人也,但老一辈的人却真是谈虎色变。   这“白发”柳摇枝和“红颜”花解语,乃庞斑魔师宫内最得力的两大护法高手,凶残狠毒,淫邪不堪,最爱狎玩少男少女,作恶多端。可是由于本身武技强横,又在庞斑翼护之下,横行多年,无人可奈何他们分毫。   想不到二十年后的今日,此二人最少也有五十多岁,但仍是二十年前的模样,由此亦可知道这对恶魔先天气功已臻化境。故此连身为黑榜高手之一的“独行盗”范良极,一听韩柏形容此二人,亦吓得立时遁走,以免正面对上。   “白发”柳摇枝哈哈一笑道:“这二十年来,江湖上人才辈出,在下又怎能不来凑凑热闹。”   花解语妙目一扫,未语先笑道:“早闻厉门主乃黑榜第一美男子,果是名不虚传,我们倒要好好亲近亲近。”   卜敌见到厉若海当他没有存在般,心中甚感恼恨,又见千娇百媚的花解语对他表示大有兴趣,妒心狂起,冷冷道:“往日厉门主前呼后拥,好不威风,为何今日只影形单,落泊风尘?”   厉若海长笑,一拍扛在肩上的丈二红枪,道:“只要有枪伴身,厉某便不感寂寞,卜兄若看不顺眼,为何不陪厉某先玩一场。”他并不称呼卜敌为门主,显是不承认他夺来的身份。   站在卜敌身后的是尊信门的两大杀手“大力神”褚期和“沙蝎”崔毒,尊信门本有七大杀手,“蛇神”袁指柔和“矮杀”向恶两人于怒蛟岛一役当场战死,其他剩下的在庞斑攻打尊信门时或死或逃,只剩下这两人变节投降,归顺强夺门主之位的卜敌。这时见厉若海出言不敬,提起兵器,便要出手。   卜敌嘴角抹过冷笑,伸手阻住两人,此人最善斗嘴,正要出言嘲弄奚落,“万恶沙堡”堡主魏立蝶已大喝道:“你过得我们这关才再作打算吧!否则一切休谈。”   他望向方夜羽,请示出手。   万恶沙堡地处漠北,庄内各人强悍成性,以杀人为乐,一向看不起中原人的文弱,黑榜十大高手对他们来说只是中原武林互相吹棒的把戏,所以一闻要截杀厉若海,他们便将头阵接了过来。岂知“缠魂棍”谢开成连一枪也挡不了,便魂归天府,使他们大感面目无光,不由凶性大发,兼且自诩善于马战,故此跃跃欲试,希望以马制马,一战立威,以振沙堡之名。   方夜羽悠悠道:“厉门主胆色过人,方某佩服之极,可惜贵门人风行烈乃我师尊要擒捉之人,厉门主亦犯不着为一个叛徒以致身败名裂,望厉门主三思而行。”   厉若海从容道:“我意已决,方兄若再无说话,我这便要硬闯突围了。”   直到这刻,他仍未有一眼望向宗越,但宗越却心中发毛,若非方夜羽等有庞斑撑腰,给个天他作胆也不敢做叛徒。   方夜羽叹了口气,向魏立蝶打了个手势,魏立蝶急不及待地一声尖啸,厉若海身后立时蹄声轰鸣,拉开了血战的序幕。   厉若海那远胜一般俊男,有如大理石雕成的脸容肃穆冷漠,头也不回,默默注视着前方开始缓缓迫近的三个人。   身后轰鸣的蹄声略有变异。   其中五骑抢前而出,左右各五骑却撇往外档,由左右两侧配合中五骑夹击目标。   魏立蝶等三人迫前了十步,便停下不动,让手下先试厉若海的虚实。在他们心中,厉若海要在马背上对抗一生在滚滚黄沙和马背上长大的“黄沙十五骑”,无异是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飕……”   中五骑弯弓搭箭,若五道闪电般直射厉若海和“蹄踏燕”,左右五骑同时弯往马腹,各掷出十支短矛,看似毫无准绳,尽取人马附近的空位,其实却是厉害之极,封死厉若海所有闪避进退之路。   连观战的方夜羽等也为之大叹观止,想不到“黄沙十五骑”如此训练有素和精于群战之术。   只有宗越心下矛盾,假若厉若海如此轻易被击倒,他亦面目无光,叛徒的滋味真不好受。   在利箭刺上厉若海前,中五骑各掣出双斧,左右五骑则拿起重矛,准备倘厉若海能挡过刮科短茅,便即同时向他发动以重矛远攻、以大斧近缠的可怕攻势。   眼看劲箭要穿背而过和剌入马臀的刹那,厉若海长笑一声,坐下“蹄踏燕”四腿一屈,竟跌坐地上。   厉若海扛在肩头的丈二红枪一动,万道红影在背后和左右三方扇子般起,射来的劲箭纷纷激飞。   “笃笃笃!”   两侧掷来的短矛在人马上空飞过,又或插在人马左右两侧的空地上。   厉若海再一声长笑,“蹄踏燕”原地弹起,变蹲为跃,负着两人却像一点累赘也没有般,往前面三人窜标过去。   刹那间已踏进魏立蝶三人立处十步之内。魏立蝶不愧经验丰富,处变不惊,微往后退,左右两侧的恶和尚和恶婆子,一铲一杖,在怒叱尖叫声里,全力向厉若海的丈二红枪迎上。背后的十五骑于一击失手下死命追来,一时马蹄怒踏,轰鸣贯耳。   厉若海丈二红枪高举前方,再夹马腹,与他血肉相连的“蹄踏燕”,在没有可能再增的高速下蓦地增速,箭矢般往前面三人标去。   观战的方夜羽留心的却不是他的丈二红枪,而是厉若海的脸容。在那生死决战的刹那,“邪灵”厉若海依然是那样平静至近乎冷酷,比对起恶和尚和恶婆子的咬牙怒目,又或十五骑的叱喝作势,是如此地不相称,忽然间他明白了庞斑对厉若海的评语。   此人的确已晋入了宗师级的超凡境界。   除了庞斑外,所有人也小觑了他。   或者浪翻云是另一个例外。   恶和尚一面恶形恶状,暴喝一声,有若平地起了一个轰雷,离地跃地,迎头一铲,往厉若海铲将过去。风雷声起,这一击充分表现出他的凶悍和有去无回的杀机。   恶婆子满头银丝白发根根直坚,显示出气贯毛发的深厚功力,形如厉鬼,坐腰立马,就地简简单单一式构扫千军,扫向厉若海右腰处,长街附近的尘屑杂碎随杖而起,像一道烟云般向厉若海卷去。   要是给这老太婆扫个正着,保证厉若海连人带马飞跌数丈开外。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难怪这二人大言不惭,果是有惊人艺业。   旁观一众也看得耸然动容,暗自设想假若自己换厉若海之地处之,有何化解之法。连身为庞斑之徒的方夜羽,在此情势下,也只有选择避其锋锐一途。   厉若海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握枪的手移到中间,枪头枪尾有若两道激电般,分点在铲杖尖上。   “锵!”   “笃!”   一下金属撞击的清音和一下闷浊的低鸣同时爆响。   恶和尚和恶婆子两人有若被雷极般全身一震,惊天动地的两式全被破去,身形一挫,往后疾退。   丈二红枪暴涨,千百道枪影,有若燎原之火,往两人烧去。   “蹄踏燕”凌空跃起,向由后而前,持重戟攻来的魏立蝶扑下。   方夜羽等忍将不住,霍地立起。   “白发”柳摇枝低呼道:“燎原枪法!”   恶和尚和恶婆子两人铲杖同时脱手,身子打着转飞跌开去,每一转鲜血便像雨点般从身上开来。   “铿铿锵锵!”   丈二红枪和魏立蝶的重戟硬接了十多下。   每一下硬接,擅长硬仗的魏立蝶便要后退几步,任他展尽浑身解数,也不能改变这种形势。十多枪下来,魏立蝶便退足几十步,他终是一派宗主身份,武技远胜恶和尚和恶婆子,否则已是戟飞人亡之局。   厉若海虽是一枪比一枪重,但却使人感到他仍是闲适自在,游刃有余。这种感觉才是对一向在大漠称雄好胜,刻下却苦苦撑持的魏立蝶最气苦之处。   蓦地压力全消。   厉若海抽转马头,往正奔来援手的十五骑杀去。   魏立蝶仍忍不住再退一步,脸无人色,胸口激荡,“哗”地喷出一口鲜血,这时恶和尚和恶婆子才“砰砰”两声,一蹲一坐,伤到地上,可见这十多下枪战交击的迅快和猛烈。   厉若海反身冲进十五骑里。   方夜羽暗叫不好,向“白发红颜”打个手势,柳摇枝和花解语两人跃离座椅。刚要冲入场中援手,战事已结束。   丈二红枪狂风扫落叶般,每个和厉若海擦马而过的骑士,均被挑起远跌,掉在地上后再也爬不起来,看来凶多吉少。   当最后一名骑士被挑离马背时,厉若海一声长啸,舍下“蹄踏燕”和昏伏马上的风行烈,凌空飞迎疾扑过来的“白发红颜”。   这时在对着方夜羽一方的一所房舍内,韩柏正全神观战,对厉若海的一招一式看得心领神会,连范良极来到身后,也差点不知道。   范良极和他并肩外望,赞叹道:“好一个厉若侮,我果然没有错估你的真实本领。”接着拉了韩柏的衣角,叫道:“快随我来,好戏还在后头,我们在前路接应他。”   在他们退走时,厉若海刚和“白发红颜”两人在空中迎上。   柳摇枝袖中滑出长四尺四寸的白玉箫,点往厉若海,此箫厉害之处,在于挥动时能发出高低不同,飘忽难定的箫音,能使敌方产生声音的错觉,箫孔又能以独门手法激出劲气,伤人于无影无形,非常厉害。   只可惜对手是黑榜里的高手“邪灵”厉若侮。   花解语蛮腰一扭,缠在腰身的鲜红长带有如灵蛇般蓦展三丈,向飞来的厉若海卷去。   她紧身的红衣立时敞了开来,露出峰峦之胜,还有光滑动人的修长玉腿,定力稍差者,被她肉体美景所诱,便会立时陷于万劫不复之境地。   厉若海丈二红枪一点地上,身形再升,避过两人的联击,竟由两人头顶跃过,往方夜羽等人所处之地扑去。   柳摇枝和花解语两人一呆,同时想起厉若海留在马背上的风行烈,落地后一点足,一齐往立在街心的“蹄踏燕”抢去,若能擒得风行烈,这一仗便立于有胜无败之局。   厉若海正要诱使他们那样做,嘬长啸,“蹄踏燕”负着风行烈,放开四蹄,往来路奔回去。   柳摇枝和花解语两大凶人,扑了个空,急怒下全力往“蹄踏燕”追去,心想难道我们连你这样一只畜牲也追不到?   这时厉若海落在方夜羽等人之前,丈二红枪一摆,幻出千百道红影。   屋檐下各人纷纷摆开架势,无不心下惴然,厉若海使人惊惧的地方,不但在于他那惊天骇地的盖世枪法,还更由于他那鬼神莫测的战术和手法,使人全摸不到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方夜羽三八戟来到手中,这里各人以他武功最高,所以厉若海不出手犹可,一出手必是以他为主要对象。   对方刚杀热了身子,战意至浓,气势最盛,自己实不宜硬抗其锋,采取守势是唯一上策。   枪影吞吐,似欲向他攻来。   方夜羽狂喝一声,往后退去。   岂知在他身旁的十多人,没有人不是和他同一感觉,一方面为厉若海气势所慑,而更重要的是,都感到枪影吞吐间,是以自己为攻击对象,一时间十多名高手无一不后撒守避。   于此亦可见“邪灵”厉若海的盖世枪技,已臻超凡脱俗的至境,竟能同时使十多名高手,包括小魔师方夜羽在内,都感到成为了他唯一攻击的目标,以至纷纷采取守势。   “砰砰!”   其中两人退势过猛,撞破了背后的墙壁,倒跌进屋内去。   蹄声传来。   “蹄踏燕”负着风行烈,又奔了回来。   后面紧追着的是“白发红颜”。   花解语娇叱一声,手中红带暴长,向“蹄踏燕”拂去,岂知“蹄踏燕”像背后有眼似的,后腿一屈一张,凌空跃起,红带差半分才拂中马臀下,它落在地上,再加速往厉若海奔来。   厉若海一声悲啸,红枪暴涨,枪声“嗤嗤”作响,才又收枪跃上奔来的“蹄踏燕”,往长街另一端奔去。经过魏立蝶三人时,枪影再现,魏立蝶终于不顾面子,提着两名手下,飞避一旁,目送一骑两人扬长而去。   柳摇枝和花解语赶到方夜羽身旁,看着远去的厉若海恨得牙痒痒地。   “呀!”   惨叫从宗越口中传出。   只见他手中飞刀掉下,另一手掩着胸前,血像溪流般涌出,身子摇摇欲倒。   众人连厉若海怎样伤他,何时伤他也不知道。   宗越面上血色尽退,厉叫道:“门主!我对不起你!”   “砰”一声仰天跺倒。   这个本是年轻有为的人,可叹落得名败身死之终局。   各人面面相觑。   谁想得到厉若海狂悍强横若斯?   方夜羽沉声道:“我保证厉若海过不了迎风峡。”转头向一名手下低喝道:“放讯号火箭。”   终到了天下第一高手“魔师”庞斑出手的时刻。 第十章 立马横枪   浪翻云夕阳之下,由怒蛟岛后山孤寂的小屋走了出来,“光临”岛内近岸的大墟市,回岛后他还是首次踏足这闹市。   怒蛟岛是洞庭湖的第大岛,自上任帮主上官飞在十七年前占领后,官府曾来围剿了七次,每次均折兵损将而归,朝廷为此求得当时白道负有盛名的七名高手,以江湖规矩来拜山,挑战有“矛圣”之称的使矛第一高手上官飞。   出来应战的是浪翻云。   一柄覆雨剑连败此七人。   最难得是他不伤一人。   这一战使他名动江湖,也赢得白道人士对他的好感。   三年后,他击杀了“黑榜”高手里,最受人深恶痛绝的红玄佛,终于跃登黑榜宝座。   他还有一项纪录,就是在黑榜史上,他是第一个成为名登黑榜的新员后,从没有人敢正面向他挑战的高手。   现在终于有了庞斑。   八月十五月满拦江之夜。   那天的天气会怎样?海面上是惊涛骇浪,还是浪静风平?   街上行人很少,大多数人在此时应该一是回到家里用饭,一是落入了酒家赌场里,去设法忘记这一天的辛劳。   浪翻云特别拣这个时间进市,就是不想碰到那么多人。   两名迎面而来的少女,不知是那一个帮众的家眷,俏丽可人,青春气息直扑而来。当她们看清楚是浪翻云时,立时目瞪口呆,忘了少女的娇羞,死命盯着这成为了能对抗魔师庞斑的唯一不世高手,眼中射出仰慕迷醉的神色。   浪翻云感受到她们灼人的青春,微微一笑,露出了雪白整齐的牙齿,自具一种难以常理言喻的慑人魅力。   当浪翻云和她们擦身而过时,其中一名少女娇呼道:“浪翻云!”   浪翻云心知要糟,但已来不及阻止。   突然间!   门窗打开的声音,脚步轰鸣声,杯碟破碎声,桌椅倒跌声,从四方八面传来。   两旁所有酒家妓院、赌场店铺的人,不是从大门冲出来,便是硬将身子从窗户钻了出来,一时间见把全条大街塞得水不通,团团围着浪翻云,怕不有过千之众。   几个小孩狰脱目瞪口呆的父母牵扯,冲到浪翻云身边,争着来拉他的手。   浪翻云哑然失笑,抬头大叫道:“凌战天你这混蛋到了哪里去?还不给老子出来解围?”   “咿呀!”   观远楼一扇窗户打了开来,凌战天头伸出,大笑道:“不知谁将我们一班老友在此叙旧的消息传了出去,由早上开始,这岛上的许多人便等在这里了……”   另一个大头伸了出来,原来是“过山虎”庞过之,截入道:“等你来让他们尝尝覆雨剑的滋味。!”   一个小孩从人堆里被几个年轻帮众高高举起,立时吸引了众人的眼光。   浪翻云和凌战天一看下,不由齐声大笑。   原来小孩竟是凌战天的独生子令儿。   令儿举着小手,慷慨激昂地叫道:“爹!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凌令将这机密露出去,各位父老叔伯都想见浪大叔,我知道大叔是不会怪我的。”他语气虽硬,眼睛却不敢望往父亲“鬼索”凌战天,更不敢望向浪翻云。   凌战天苦笑摇头,频说:“家贼难防。”   另一个雄壮的声音传出道:“你们这群好事之徒,立即给我散去,免得饭菜也等冷了。”   众人认得是帮主上官鹰的声音,这才自动让出一条通往观远楼的窄路,让浪翻云通过。看着这被誉为天下第一剑手的人物,帮众家眷或外来到此做生意的人,连大气也不敢透出一个。   浪翻云向着这些闻风而至的人微微一笑,缓步向观远楼走过去,一个小女孩奔了上来,不知踏到了什么东西,往地上仆去,眼看就要头破血流,浪翻云身子一移,已来到她旁边将她伸手抱起,道:“谁家的小孩,这么可爱,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呆了一呆,低头羞红着脸轻声道:“娘叫我作小雯。”   “小雯!”   一个年轻女子奔了出来,伸手来接女孩。   浪翻云将女孩交给她。   女子接过,将一直垂下的俏脸抬起道:“谢谢!”急急转身走了。   浪翻云心中赞叹,这确是张秀美无伦的脸容,究竟是谁家的媳妇儿,如此姿色,在岛上必已家传户晓,自己可能是唯一不知道的人。直至他步上观远楼,来看他的人仍未肯退去。   二楼临湖的清静厢房内,筵开一席,老一辈的有凌战天和庞过之,第二代是帮主上官鹰、翟雨时,还有负责外事分舵的梁秋末。   这个晚宴是帮中最高权力的一个聚会。   六人不分尊卑,随意入座,气氛亲切融洽。   浪翻云闻到酒香,眼睛一亮,眨也不眨连喝三大杯,向凌战天笑道:“这米酒甘香可口,肯定岛上没有人能酿出这样的酒来!”   众人微笑不语。   凌战天眯着眼道:“浪翻云终于有出错的时刻,这酒正是本岛的特产佳酿,取名‘清溪流泉’。”   浪翻云细味着一口酒香,击桌赞道:“清溪流泉,清溪流泉,谁起的名字,谁酿的好酒?”   上官鹰神色一黯道:“就是你刚才交还女孩的母亲,她丈夫在抱天览月楼一战中命丧于谈应手掌下,最近在这街上开了一间酒铺,铺名便是‘清溪流泉’,用的是岛上的山泉水。”   梁秋末道:“酒美人更美。”   一时间众人沉默下来。   这时房门大开,老板方二叔,亲率三个最得力的伙计,托着几盘热荤上桌,应酬了一轮后,才退出厢房外。   浪翻云望往窗外,夕阳没于水平之下,些微红光,无力地染红着小片天空,黑夜在扩张着。   翟雨时道:“抱天览月楼一战,我帮损失了二十多名一级好手,可说是伤亡惨重,使我们最近在调配上产生了严重的困难。”   梁秋末道:“附近的一些帮会,见我们惹上了庞斑这个大敌,近来都多不卖我们的情面,使我们压力倍增,疲于应付。假若长征在这里就好办多了。”   凌战天闷哼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瞅了浪翻云一眼,显是仍不忿浪翻云放了戚长征去找马峻声晦气。   浪翻云淡淡道:“帮主,烦你派人去告知那些想和我们怒蛟帮过不去的人听,谁认为可以胜过浪某的覆雨剑者,便尽管胡作非为吧!”   众人齐齐大喜。浪翻云多年没有参与帮中实务,这样一说,代表他肯重返前线,只要将这消息放将出去,不但可令土气大振,更能使帮外之人闻风收敛。除了魔师庞斑外,谁敢挑战黑榜首席高手“覆雨剑”浪翻云。   凌战天首先鼓掌道:“如此我便可将帮务尽交雨时,转而专责训练新人……”   翟雨时愕然道:“凌副座……”   凌战天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向有点怕我,故在我面前特别谨慎,其实看着你们不住成长,由黄毛小子变成可以独当一面的成人,我心中只有高兴,哪有半分其他的蠢念?”   翟雨时哽咽道:“凌二叔!”   上官鹰正容道:“凌二叔,雨时和小鹰仍是嫩了一点,你怎可放手不管?”   浪翻云笑道:“好了好了,战天的提议很好,雨时的才智一点不逊于战天,欠缺的只是点……嘿!奸狡的火候吧!”   凌战天一阵笑骂声中,这新旧权力的转移,便这样定了下来。   众人意气高昂,食欲大增,酒过多巡后,上官鹰道:“我们与逍遥门和十恶庄一战功成,谈应手当场身死,莫意闲滚避老巢,本来我帮理应声势更盛,但事实却非如此,雨时你来分析一下形势。”   瞿雨时微一沉吟道:“现在江湖流行一种说法,就是庞斑故竟让覆雨剑声名更盛,使天下人人注目此事后,才出手对付浪大叔,以收威慑江湖之效。”   凌战天微微一笑道:“这消息必是方夜羽漏出,以掩饰他们所犯的错误,不过庞斑那次没有出手,确是令力费解,所以这说法便更合情合理。”望向翟雨时道:“方夜羽才智虽高,那天也给你利用戴在手上的小镜,反映火光发出讯号,使数百人一齐点燃火把,耍了一招,使他日后若要来攻怒蛟岛,也须犹豫再三,我敬你一杯。”   众人轰然附和,举杯痛饮。   翟雨时文秀的脸泛着酒后的微红,道:“在拦江之战前,我们对方夜羽方面不用过分操心,庞斑虽天性邪恶,但却非常有胸襟和风度,绝不会作无谓之争,真正令我担心的却是朝廷方面。”   浪翻云微一错愕,道:“那些只懂剥削民脂民膏,却美其名为承天之德的混蛋,难道还受不够教训吗?我们不去动他们的家天下,他们已可祈神作福了。”   梁秋末切入道:“据我们的密眼线回报说,朝廷新近成立了一个‘屠蛟小组’,由专对付敢言忠臣的厂卫大头领‘阴风’楞严出掌,网罗了一批高手,配合朝廷的庞大实力,要从各方面打击我帮,我们绝不能小觑这小组。”   浪翻云再尽一杯,微笑道:“据闻这‘阴风’楞严,来历神秘,武技却是京城之冠,手段凶残,被他害死的开国重臣、忠良之土、为民请命的正直好官也不知凡几,有机会倒要看看他有何惊人艺业?”   凌战天皱眉道:“这小组成立的时间,刚好是庞斑出山的时刻,雨时你看这之间可有联系?”   翟雨时脸色凝重道:“假设我估计无误,这楞严极可能是方夜羽的师兄,庞斑的首徒,若是如此,庞斑的目标便不止是争霸江湖,而是争夺江山,这样看来,庞斑的真正实力,会比我们眼看到的大得多,即使庞斑辞世,祸根仍在,天下将永无宁日。”   上官鹰一呆道:“你既有此想法,为何从不提起?”   翟雨时道:“我还是刚收到消息,楞严最近曾亲到武昌,会见了黑白两道一些重要人物,其中包括了黑榜高手‘矛铲双飞’展羽,而庞斑亦恰在武昌,故我才推想出他和庞斑可能有密切关联。”   庞过之道:“我和展羽曾有一面之缘,此人极重声名,想不到晚节不保,竟会投靠官府,令人惋惜。”   上官鹰话题一转,道:“雨时你一直留心江湖上的情况,只不知谢青联被杀一事有何发展?”   翟两时微微一笑道:“白道专为对付庞斑而成立的八派联盟,一向以少林、长白、西宁三派为首,长白的不老神仙和少林的无相僧更隐为八派联盟最超然的两个人物,可笑处正是这两个人的嫡系继承人发生了解不开的深仇大恨,我看八派联盟应有一轮头痛,暂时会使联盟瘫痪了下来,无力再理派外的事。”   凌战天道:“这事可大可小,就算不老神仙肯吞下悲痛,少林和长白两派间的裂痕亦会更深,因此我才怀疑,马峻声为何会有胆子去杀谢青联,那是完全不合乎常理的。”   上官鹰一呆道:“你是说谢青联并非马峻声所杀的,但据说他曾在事后多方设法掩饰,若非作贼心虚,怎会如此?”   凌战天道:“目前罔下判断实是言之过早,不老神仙和无想僧两人自许正道,作的事又比庞斑他们好得了多少,不过五十步和百步之别罢了。”   翟雨时道:“另一件白道的大事,乍看毫不觉眼,其实却意义深远的,就是两大圣地之一的慈航静斋,终于打破二百年来的自我禁制,让一个传人踏足江湖,据说那传人还是个美绝人寰的年轻女剑土。”   浪翻云望往窗外,一弯新月刚破云而出,叹道:“只有言静庵这种德智兼备的玄门奇女子,才能培养出这种人才,假若我没有猜错,此女必是慈航静斋专用来对付庞斑的超级剑手,即使八派联盟的十八种子高手,也将远比她不上。”   众人赫然大震,想不到浪翻云对言静庵和她的传人评价如此之高!   浪翻云丝毫不理会众人表现出的惊异,轻叹道:“可惜风行烈受了非常怪异的内伤,不但使净念禅宗精于医术的广渡大师束手无策,连我也不敢出手救他,怕弄巧反拙。”   凌战天喟然道:“难道这样一个不世之才便就此完了?所谓之天有道,是耶非耶?”   浪翻云露出深思的表情,沉声道:“天下间或者有两个人可使他回复功力……”   翟雨时截入道:“其中一个,当然是庞斑,他既使风行烈陷此困局,自然深悉他所受之伤。但另一个人会是谁?”   浪翻云微微一笑,并不答他。   上官鹰笑道:“雨时,大叔在考你的脑筋。”   翟雨时眉头一皱,已成竹在胸,道:“我猜到了,那人定是厉若海,因为只有他才真正认识风行烈的内功底子,亦只有他的‘燎原心法’,才可真正帮助一手调教出来而内功也走同样路子的徒儿。”   凌战天道:“假设真是只有这两人才能救他,风行烈这次是完定了,庞斑现仍四处擒捉风行烈,自不会救他;厉若海一生最恨叛徒,亦不会救他,试问天下还有谁可救他?”   浪翻云断然道:“正是厉若海,此人外冷内热,否则风行烈早死了十遍了,不过他若真的救风行烈,便是公开向庞斑宣战了,庞斑退隐前的十年内,已从没有人敢这样做了。”   众人大感兴趣。梁秋末问道:“厉若海挑战庞斑,岂非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众人纷纷点头,在庞斑成为天下第一高手的过程里,真是数也数不清有多少人曾经向他挑战,直到今天庞斑仍能屹立不倒,岂是轻易得来。厉若海虽是黑榜高手,但声名远低于赤尊信、乾罗,当然更不能与浪翻云相比,厉若海对着庞斑,结果不问可知。   凌战天亦好奇心大起,道:“大哥与厉若海七年前曾有一面之缘,未知对此人有何看法?”   浪翻云将一杯酒倒入口中,闭上眼睛,好一会才再睁开来,沉声道:“你们都低估了他,若庞斑以为自己可轻易胜他,将大错特错。”   众人齐齐哗然。   浪翻云道:“你们疏忽了一个事实,是因风行烈叛出了邪异门,而将厉若海和风行烈两个人分开了来看,其实若没有厉若海,哪会有风行烈,只是由风行烈彗星般崛起于白道武林这一点上,便应推算出厉若海的可怕。燎原枪法,实是最出色的枪法。”   梁秋末愕然道:“难道厉若海竟能胜过‘盗霸’赤尊信和‘毒手’乾罗吗?”   浪翻云迎着洞庭湖吹来的风深吸了一口气道:“赤尊信聪明绝世,对武学有与生俱来的触觉天分,但正因得之容易,故苦功未足;乾罗亦是盖代奇才,可是野心太大,又爱权势女色,虽未如谈应手和莫意闲之沉迷不返,始终不能到达庞斑之境界。唯有厉若海既有不下于这二人的天分才情,又能四十多年来心无旁骛,专志枪道,兼且此人有种震慑人心的英雄气质,造成他睥睨当世的气概,多年来我虽从不说出口,但心中最看重的黑榜人物,便是此君。”   众人骚动起来。   若他们知道连方夜羽率领高手布下重围,仍给厉若海击杀叛徒宗越后,从容突围而去,震骇还应不止于此。   翟雨时道:“黑榜十大高手中,赤尊信不知所踪,封寒、莫意闲、乾罗三人均曾败在浪大叔手中,理应除名,谈应手已死,可以不论,眼下除了凌二叔外,谁还可名登黑榜?”   浪翻云道:“黑道中除了黑榜高手,最著名者莫过于‘三大邪窟’,依次是京城的‘无心府’南粤的‘魅影剑派’和漠北的‘万恶沙堡’,而三窟中又以‘无心府’最为高深莫测,府主‘鬼王’虚若无,其武技在三十年前便可名登黑榜有余,只因他辅助朱元璋得天下有功,受了策封,故不算黑道中人,才没有被列入黑榜,否则何时才轮得到谈应手、莫意闲之流,如是以武功论,此人实是最有资格。”   上官鹰微笑道:“听说虚若无有女名夜月,色艺双全,爱作男装打扮,颠倒了京城中不知多少权贵公子,令人神往。”   梁秋末抱拳道:“只要帮主下个命令,我们便立即上京将美人掳来,为妻为妾,任帮主选择。”   众人当然知道他在说笑,轰然起哄。   上官鹰自与乾虹青分手后,意冷心灰,埋首帮务,虽不断有帮中元老兄弟,为他穿针引线,他仍是心如止水,一一拒绝,使众人为此担忧非常。   凌战天趁机道:“月满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小鹰莫要错失杏花满枝的采摘好时光。”   梁秋末豪倩大发,弹杯开怀唱道:“春日游,杏花飘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浪翻云看进杯内清莹清澈的米酒里,心中叹道:“清溪流泉、清溪流泉。”一张秀美无伦的俏面似在液体中浮现,转眼换了亡妻的脸容,又使他想到了酷肖亡妻的双修公主。   这时上官鹰和翟雨时也加入了梁秋末的清唱里,击台高歌道:“若被无情弃,不能羞……”   歌声远远传往窗外的洞庭湖里。   黄昏。   “蹄踏燕”粗健的长腿踢着官道的泥尘,带起了一卷尘屑,往迎风峡飞驰而去。   厉若海坐在马背的身子挺得笔直,脸上不露半分喜怒哀乐的情绪。   走了大半天,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显示方夜羽早使人封锁了官道,留给他和庞斑一个安静的战场。   自亲弟惨死后,他的心从来未试过像这刻的平静宁谧。   两旁树木婆娑,绿叶在红叶和半枯的黄叶里点缀着,树下铺了厚厚一层枯叶,充满了晚秋肃杀的气氛。   厉若海的眼忽然明亮起来,看到了一向疏忽了的大自然美态,其中每一棵树、每一道夕阳的余晖、每一片落叶,都含蕴着一个内在的宇宙、一种内在恒久的真理、一种超越了物象实质意义和存在的美丽。   在他一向只懂判断敌人来势的锐目中,世界从未曾若眼前的美艳不可方物。   一股莫明的喜悦,从深心处涌起。   那并不是因得失而来的喜悦,也不是因某事某物而生出的欢愉,而是一种无以名之,无人无我,无虑无忧,因“自在”而来的狂喜。   过去是那末地遥不可触。   将来仍未存在,只有眼前这永恒的刹那。就是在这刹那,他看到了六十年来稳坐天下第一高手宝座的“魔师”庞斑。   厉若海毕生等待的一刻终于来临。   在远处一个密林里,韩柏和范良极两人伏在一棵高树的横杈上,眺望着前面迎风峡。   韩柏低声道:“庞斑发现了我们没有?”   范良极出奇地面色沉凝,毫无平日敏锐的反应。   韩柏不耐烦地叫道:“喂!”   范良极冷冷道:“你的声量如此雄浑,我怎会听不到?”   韩柏道:“庞斑发现我们了吗?否则你的面色为何如此难看?”   范良极闷哼道:“我们既然能感应到庞斑的杀气,庞斑又怎会感觉不到我们,何况他还不是省油灯呢,事实上不但庞斑知道我们在这里,连他布置在这四周的高手,无不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假若这次我有命逃生,必须对庞斑的实力作出全新的评估。”   韩柏眉头一皱,毫不客气地道:“范良极你怕了吗?现在反悔仍来得及呀。”   范良极诅咒一声,微怒道:“见你的大头鬼,我范良极岂是背信弃义的人,今日若不能从庞斑手中把风行烈偷出来,以后会在‘偷王’上加上‘枉称’两个字,哼,你这种毛头小子怎能明白我的伟大。”   韩柏急道:“那我们待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去和庞斑拼个生死,迟了便来不及了。”   范良极嗤之以鼻道:“你估自己是浪翻云吗?就算厉若海肯让我们插手,我们也过不了庞斑手下们那一关,何况厉若海英雄盖世,根本不会让我们沾手。”他似乎对厉若海的为人有深入的了解。   韩柏一呆道:“难道我们便待在这里吗?”   范良极道:“你太小看厉若海了,他就算败了,也有办法将风行烈弄出来,你等着瞧吧。”   韩柏半信半疑,望往迎风峡的方向。   蹄声传至。   庞斑身穿华服,一头乌黑闪亮中分而下,垂在宽肩的长发衬托下,晶莹通透的皮肤更像黑夜里的阳光,与厉若海相若的雄伟身形,卓立路心,便若一座没有人能逾越的高山。   他电光闪现的眼神,像看透了人世间的一切,生似没有任何一点事物能瞒过他,骗过他。   三十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正式与人决战。   三十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在浪翻云以外,找到一个配与他决战雌雄的对手。   厉若海见到庞斑。   庞斑亦见到了他。   在时间上绝对没有一分先、一分后。   两人的目光相触。   “邪灵”厉若海仰天长笑,大喝道:“庞斑!”   “魔师”庞斑向着三十丈外马不停蹄向他奔来的厉若海微微一笑,点首道:“厉若海!”   厉若海一声长啸,两腿一夹马腰,“蹄踏燕”昂首怒嘶,蓦地增速至极限,一道电光般向负手挺立路心的庞斑冲去。   距离迅速由三十丈减至十丈。   红黄绿交杂的秋林在两旁飞瀑般闪退,形成千万道的光影色线。   厉若海一手抓在风行烈背上,“燎原真劲”透体而入,来至风行烈被粗索紧扎的手足上。   粗索粉末般碎。   风行烈整个被提起,掷出,离马背弹起,依着一道由下而上的弯弯弧线,投往庞斑的上空。   庞斑眼也不眨,目光只盯在厉若海身上,对快将跨越头顶上空的风行烈视若无睹。   九丈、八丈、七丈……   丈二红枪到了厉若海手上。   六丈、五丈……   风行烈这时刚到庞斑头顶上七丈处,可见厉若侮这一抛之力,是如何庞大惊人。   纵横无敌,所向披靡的丈二红枪枪头颤震,发出嗤嗤尖啸,连急骤若奔雷的蹄声也不能掩盖分毫。   三丈、二丈……   一直凝立不动的庞斑全身袍服无风自动,披风向上卷起,黑发飞扬下,双脚轻按地面,竟缓缓离地升起,就像站在个升离地面的无形座子上一般。   厉若海眼中神光暴现,丈二红枪倏地爆开,变成满天枪影,也不知哪一把才是真的。   庞斑四周的秋林纷纷往外弯去,树叶散飞。   厉若海枪影收回,由左腰眼处往后缩回去,到了厉若海背后。   有枪变无枪。   一丈。   庞斑负于背后的手分了开来,左手握拳,缓缓转身,一拳向厉若海击去。   他的动作慢至极点,但偏偏厉若海却知道他这一拳的速度实不逊于他迅比闪电的丈二红枪。   那种时间上的矛盾,真能使人看看也忍不住胸口压闷,想吐喷鲜血。   拳头在短短一段距离里不断变化。   这时风行烈的身体才越过了庞斑的头顶,达到了这一抛的最高点,离地八丈处,开始由高而下,在离庞斑身后约十丈许处跌落。   这两人由见面以至交手,其中竟没有丝毫的时间缓冲。   就像你看到两道电火时,他们已击在一起。   生死胜败,决于刹那之间。   急劲狂旋。   “啪喇!”   多棵粗如儿臂的树不堪压力,朽木般被摧折。   九尺。   从左腰眼退回去的丈二红枪,魔术变幻般从右腰眼处吐出来,标刺庞斑变化万千,看似缓慢,其实迅比激雷,惊天动地的一拳。   “霍!”   拳枪轰击。   一股气流由拳枪交击处滔天巨浪般往四外涌泻,两旁树木纷纷连根拔飞,断枝卷舞天上,遮盖了夕照的余晖。   厉若海一声狂啸。   “蹄踏燕”后腿一缩一弹,凌空跃过庞斑,往还处落去。   丈二红枪枪尖离开了庞斑拳头。   庞斑落回实地,双手垂下,握拳的手轻轻颤震着,并没有回头望他那豪勇盖世的敌手。   落叶雨点般下。   厉若海策马飞驰,赶到风行烈向下重跌的身子前,一寸不差地将风行烈接回马背“蹄踏燕”不住加速,转过弯路,再奔上直路时,已过了迎风峡。   蓦地“蹄踏燕”前腿一软,往前倒下,鲜血由它的眼耳口鼻直喷而出,马头强烈地在地上摩擦抽搐。   厉若海俊伟无匹的面容古井不波,拿着风行烈跃离生死与共,陪着自己转战天下的爱马,一点也不停留,头亦不回,继续往前掠去。   丈二红枪挂到了肩上。   这七年来,由“蹄踏燕”出世开始,他从不让人碰这爱驹,洗刷梳毛食训练,全由自己一手包办。   有生必有死。   “蹄踏燕”已跑完了它一生中最壮丽的一程。   厉若海离开官道,转往一座小的的顶处奔上去,到了丘顶,内力由手心传入风行烈体内,解开了爱徒的穴道。   风行烈刚被掉在地上,便弹了起来,激动叫道:“师傅!”   厉若海解开丈二红枪,让它挨靠身旁一棵树上,缓缓转身,望往的下前方延绵起伏的山野,平静地道:“你看见了!”   风行烈道:“我只是穴道被封,视听能力仍在,所以整个过程也看得一清二楚,师傅……”   厉若海截断他道:“你是天下间第一个亲眼目睹庞斑和一个黑榜高手决斗过程的人,这经验非同小可,对你的益处,庞大得难以估计。”   风行烈悲叫道:“师傅!”   厉若海喝道:“像个男人般站着,勿作我最憎厌的妇孺之态,我已拼着耗费真元,恢复了你的功力,只是你的劲气内仍留有一个神秘的中断,随时会将你打回原形,你要好自为之。”接着微微笑道:“我本自信胜过庞斑,可惜我仍是败了,但我已将你救了出来,十日内庞斑休想与人动手,庞斑啊庞斑,你虽目空一切,但别想这一生里能有片刻忘掉我厉若海。”   风行烈全身一震,垂下了头,说不出话来。   厉若海的身子依然挺得笔直,眼中射出无尽的哀伤,看着秋林草野,柔声道:“这世界是多么美丽。行烈,你我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你将来若要收徒,收的也必须是孤儿,将我的燎原枪法传下去。”   风行烈再也忍不住悲痛,眼泪夺眶而出,却强忍住没有发出哭声。厉若海终于再次认他作徒儿。   厉若海背着他叹道:“到了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是如何寂寞,人生的道路是那样地难走,又是那样地使人黯然销魂,生离死别,悲欢哀乐,有谁明白我的苦痛?”他缓缓探手怀里,转过身来时,手上拿着一包用白丝巾裹着的东西,递给风行烈,微笑道:“这是师傅买给你的东西。”   风行烈接过,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串黄里透红的冰糖葫芦,抬起头时,厉若海已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风行烈道:“师傅!”   厉若海寂然不语。   风行烈全身一震,猿臂一伸,抓着厉若海的肩头。   厉若海软倒在他怀里,双目睁而不闭,口鼻呼吸全消,生机已绝。   一代枪雄,就此辞世! ★☆【第四卷 青楼夜宴】☆★ 第一章 肝胆相照   当庞斑拳头击上厉若海锐不可挡的丈二红枪尖锋时,韩柏和范良极两人再顾不得隐蔽身形,跃上树端,凭高望去。   两股气劲强懂在一起所发出闷雷般的轰鸣,尽管隔了半里之遥,仍就像发生在咫尺之外,震撼着两人的心神。   树叶卷天旋起。   忽然间蹄声远去。   到蹄声倏止时,一直凝神倾听的范良极全身一震道:“厉若海输了!”   韩柏一呆道:“你怎知道?”   范良极罕有地不利用这点来嘲弄韩柏的无知,脸色凝重地道:“假设厉若海能完全挡着庞斑此击,余劲怎会透体而下,以致祸及座下的良驹?”   韩柏恍然大悟,心中佩服范良极老到的判断,口上却不让道:“庞斑或者同样也不好受?”   范长极双耳耸动,显是施展“盗听”奇功,监听庞斑的行动。   韩柏不敢骚扰他,但自己又没有如此隔空盗听之术,唯有在旁干瞪眼。   范良极吁出一口气道:“庞斑走了。”   韩柏急道:“我们该怎么办?”   范良极瞪眼怒道:“你不是很有阴谋狡计的吗?为何问我?”   韩柏狠狠道:“若你不动点脑筋,救不出风行烈时,也休想要我娶你那命根子为妾。”   范良极一惊陪笑道:“小伙子毛头娃,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快随我来!”飘身下树,往迎风峡赶去。   韩柏紧随地身后,不知为何,心中蓄着一股不舒服的感觉,有些像大祸临头似的。   刚窜上官道,范良极倏地停下,韩柏差点撞在他身上,刚要喝骂,旋即瞪大双目,和范良极两人一个表情,不能置信地望向卓立如山般挺立路心,悠然负手的伟岸男子。   那人只目闪闪有神,带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范良极深吸一口气,道:“魔师庞斑!”   庞斑淡淡一笑道:“老兄形相清奇,乃正猴形火格,若庞某没有看错,必是‘独行盗’范良极范兄了。”眼光再落到他身旁的韩柏身上,道:“这位小兄弟背着小徒夜羽的‘三八右戟’,想是和小徒有约的韩柏小兄了。”   韩柏喉咙干涸,心头发热,怎也没想到这样便和庞斑照上脸,如此突如其来!想说话却发不出声来。而对方又是那么彬彬有礼。而更使他骇然的,是深心处升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感觉,像激流般在经脉内延展,就像体内的魔种本是沉睡的,现在却苏醒了过来。   “飕!”   烟管离背而出,落在范良极手上。   范豆极冷然自若地从怀中掏出烟草,放在管上,打火点燃,深吸一口后,低喝道:“韩柏!走,记着你答应过的事。”   韩柏压制着蠢蠢欲动的魔种,心中感动,真是连作梦也想不到像范良极这样的人,竟肯为一个不相识并嫁作人家妾侍的妓女,献上生命去维护她的“幸福”。因为以范良极逃术之精,避过庞斑魔掌的可能性,实远比他为高。   庞斑微微一笑道:“范兄多心了,这位韩兄,小徒早和他有三月内生擒他之约,庞某怎会插手到这些小辈的游戏里?”   韩柏心头一热,昂然面对庞斑,喝道:“我要向你挑战!”   庞斑眼内精芒一现,声音转冷道:“你胜得过夜羽,再来和我说这句话。”   韩柏为之一窒,庞斑自有一股君临天下、不可一世的气概,使人感到一旦难以和他争锋,甚至连违抗他的说话也感到困难。   韩柏虽得赤尊信注入魔种,结成与他融浑无闻的魔胎,但始终欠了经验火候,与庞斑这类盖世高手对峙时,便相形见绌,他能昂然说出挑战的话,已使庞斑对他刮目相看。   范良极也大为头痛,他是人老成精,可是庞斑由行动以至说话,每一着都出人意表,占了先机,使他一时间失了方寸。   庞斑眼光转到范良极身上,道:“范兄的烟丝是否产自武夷的‘天香草’,难怪如此清淳馥郁!”   范良极心中一懔,点头道:“庞兄见闻之广,使小弟惊异莫名。”跟着转往韩柏喝道:“小子还不快滚!”这次他似乎担心的不是庞斑,而是方夜羽,若韩柏被他生擒去,那韩柏还怎能完成他的承诺。   韩柏心中犹豫,他在此的目的是要救风行烈,但自下庞斑规身拦截,立时打乱了所有步骤。   庞斑皱眉道:“若没有小徒同意,这位韩小弟能走到哪里去?”   范良极仰天一阵长笑,道:“好!庞兄,动手吧!”一扬烟管,却没有飞起半点火星,同时借着侧头的动作,向韩柏打个眼色。   这两日来,韩柏和这独行盗时刻相对,两人已有非常默契,一看他的眼色,竟是招呼自己一齐合力庞斑,这才醒悟这老狐狸一直叫自己离开,竟是个要庞斑不及防备的假局,而更深一层的用意,是要庞斑产生以为他韩柏武功较弱的错觉。   一颗心不由卜卜狂跳起来。   偷袭庞斑可是个无人敢想敢打的主意。   另一方面亦心下奇怪,范良极一向对庞斑采的策略都是避之则吉,为何眼下一见庞斑便摆出个战斗格局。   难道他掌握了庞斑的一些密。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往庞斑望去。   庞斑好像早知他会望向自己一般,眼光正静候着他。   目光相触,韩柏全身一颤,这并非他不敌对方的眼神,而是体内魔种产生的激流,倏地攀上最高峰,使他全身有若被烈火焚烧。当他差点忍不住要跳起来狂喊乱叫时,激流忽又消去,了无痕迹,回复了先前的样子。他知道有些难以理解的事,已发生了。   庞斑的目光像望进了他的灵魂里那样,洞悉了一切,甚至包括他对靳冰云的爱慕和与赤尊信奇异的关系。   韩柏直觉地感觉到这个六十年来一直稳据天下第一高手宝座的人物,在那人人惊惧的外表下,实充满着洞悉世情的超然智能,生命对他来说只是个胜与败的游戏,没有半点忧惧。   可是他全不明白为何有这种直觉。   范良极烟管火星弹起。   韩柏收摄心神,右手握上背后三八戟的手把庞斑倏地后退,速度快至令人难以相信。   两人暴喝,功力运转,刚要追去,蓦地同时一震,煞止了去势。   原来庞斑仍卓立原地,脚步没移半分。   两人对望一眼,心中升起怪异无比的感觉,他们为何会生出庞斑速退的错觉了?这种究竟是什么武功?   庞斑喝道:“厉若海在我一拳打出时,攻出了十八枪,范兄不知以为自己可以打出多少?”   范豆极针锋相对道:“假设你是和厉若海决战前的庞斑,我可能连第二也打不出,但你不是啊!庞兄!”   庞斑赞叹道:“盗听之术,果是惊人,竟能‘听’到庞某决战后拳头颤震的微声,推断出庞某受了内伤,假设范兄盗听时耳朵耸动没有发出声音,我也猜不到在旁窥视的竟是你范良极,刻下也不会恭候于此了。”   韩柏心湖激荡。   他知道范良极已和庞斑交上手,庞斑厉害处,就是点出明知范良极以盗听之术,探出他受了内伤,而他仍现身拦截,自是因他有负了内伤仍能截下他两人的把握。   他听到范良极双耳耸动的微弱声音,又推出是他的盗听之术,已足使他两人心寒,从而弱了斗志。   范良极叹嘿一笑,道:“我范良极脾气最臭,偏不信你负了伤仍能胜过我这一根旱烟。”   “呼!”   一声惨叫由庞斑后方树林远处传来。   三人连眉毛也不耸动一下,像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的样子。   范良极一声长啸,一道烟箭口喷而出,往庞斑脸门剌去,旱烟缓缓击出,烟每推前一分,带起的狂飙便愈趋激烈,在离庞斑还有八尺许时,劲气已波及方圆三丈之外。   韩柏看到范良极此,才明白自己是如何侥幸,范良极的武功确是精纯无比,深不可测。不过这侥幸并不是偶然的,而是靠魔胎层出不穷的怪异能力赢回来的。当下也狂喝一声,三八戟全力往庞斑腰侧扫去。   庞斑张口一吹,烟雾飘散。接着飘身而起,似要冲前,又似要往后飞退,使人完全捉摸不到他的进退方向。   范良极倏地加速,封死庞斑所有前进之路。   韩柏运戟再剌,取的是庞斑小腹,只攻不守,完全一派不顾自身的拼死打法。   庞斑在这么凶险的形势里,依然从容不迫,眼中闪过对这两名敌手的赞赏,跃空而起。   范良极和韩柏两人气势如虹,齐齐离地跃追,从左右两侧由下往上攻向庞斑。   庞斑一阵长笑,竟倒跃回原处。   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改变这样的去势,但庞斑竟奇迹地做到了。   范良极和韩柏齐齐击空,大惊失色下沉气落地。   浓烈的杀气由庞斑处迫来。   两人急退,回到原地,摆开守势,准备应付庞斑的反击。   庞斑悠然负手立在原处,便像是从没有移动过分毫。   三人回复早先对峙之局。   但范韩两人气势已无复先前之勇。   远方又再传来两声惨呼,兵刃交击之声已隐隐可闻,显示伤人者逐渐迫近。   庞斑望向韩柏,淡淡道:“韩小兄武技高明,足可跻身黑榜,未知与‘盗霸’赤尊信有何关系?”   韩柏表面丝毫不露出心中的震骇,使他惊异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何处露出端倪,教这魔君看出他和赤尊信有关系,假设是对方感应到他体内的魔胎,自己的处境便非常危险了。   庞斑微笑道:“韩小兄表面虽然非常冷静,但气势却再减弱三分,不啻已告知了我答案,好!赤尊信不愧是赤尊信,竟能舍弃自身,成就魔种,韩小兄!你走吧!”   最后一句,范韩两人齐感愕然。   庞斑仰天长笑道:“若本人不予机会韩小兄养成魔种,赤尊信焉能死而瞑目!”   范良极冷笑道:“庞兄话虽说得好听,怎知不是内伤因强运神功而加重,所以藉词不和我们动手。”他这话合情合理,因直到此刻庞斑仍没有和他们硬拼半招。   这岂是威慑天下魔师庞斑的风格?   另一声闷哼从右后方约百步外的林中传来,跟着是兵器坠地的声音,攻来者一直沉着气默默苦战,使人感到他的沉稳坚毅和不屈的意志。   庞斑仰天再一阵长笑,笑声中透出无比的自信和骄傲,不理蓄势待发的范良极,提高声音道:“风兄既如此想见庞某一面,你们便让他过来吧!”   声音远远传开去。   范良极运足眼力耳力,不放过庞斑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但卸一点也找不到庞斑受了内伤的痕迹。   打斗声静了下来。   风行烈脸容平静,从庞斑右后侧的树林走出来,立在他身后约二十步处,两手空空,背上挂着厉若海的丈二红枪,冷冷盯着庞斑雄伟如山的背身。   庞斑头也不回道:“恭喜风兄武功尽复,不知风兄背上的是否令师厉若海的丈二红枪。”   他头也不回,却像背上长了眼睛般看到了一切。   韩柏心神稍定,心中却奇怪庞斑明明在此布下了强大的人手,为何直至此刻却一个也没有现身?   风行烈应道:“正是丈二红枪,望庞兄不吝赐教!”   被三大高手牢夹在官道正中的魔师庞斑,悠然负手,便像是个旁观者。   要知围着他的三个人,每一个都非同小可。   范良极乃黑榜级高手,只是这身份已使他可和庞斑单打独斗。   风行烈是白道新一代的第一高手,现今武功尽复,且挟厉若海败亡的悲愤寻来,岂是易与。   韩柏更是由赤尊信牺牲自身成就的魔种高手,潜力无穷。   若这三人联手,负了伤的庞斑真能胜过他们吗?   风行烈完全回复了自信,他再也不是那壮志消沉的颓废男子,虽然他的心已随着冰云的离开而死去,但仇恨之火在支撑着他,将厉若海土葬后,他立即来找庞斑。   在庞斑的整个生命史内,从没有过比这十日更有机会被人杀死。   为此,他决定了在这十日内不借一切杀死庞斑,或是被杀;因一过了这十日,便再难有机会。   厉若海说过庞斑十日内休想和任何人动手,就是十日内动不得手,厉若海是不会错的,因为他是和庞斑绝对地同一级数的高手。   直到风行烈在空中看到厉若海和庞斑的决战时,才明白到厉若海在武学上的伟大成就,更明白到庞斑的可怕。   为了冰云,为了厉若海,为了天下武林,他风行烈必须杀死庞斑,就算机会连一分也没有,他也绝不会畏缩。   就像厉若海,生死全不介怀。   那才真是好汉子!   庞斑微微一笑道:“风兄挟满怀激情而来,为何不立即出手,气势便不会像现在般一衰竭下来了。”   他虽背着风行烈,但却像面对面和风行烈说话。   风行烈道:“庞兄正和对面两位仁兄剑拔弩张,我怎能乘危插入?”   庞斑仰天一叹道:“只是风兄这种气度,便可推断出风兄将继令师厉若海之后,成为天下尊崇的高手。”   范良极在那边闷哼道:“不过是个满口讲仁义道德的傻子吧!”   庞斑微微一笑道:“范兄说笑了,请问范兄知否为何我身负内伤,仍然现身出来会见你们?”   三人齐感愕然,想不到庞斑忽地承认负了内伤。   韩柏望向风行烈,后者立时生出感应,往他回望过来。韩柏像见了亲人般打了个招呼,风行烈微笑点头,他当然认不出眼前这魁梧强壮的青年男子,就是那晚在渡头救起他的瘦弱小子,不过见对方昂然和庞斑对峙,心中早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范良极奇怪地望着庞斑道:“庞兄肯现身,自然是自信可在负伤后仍能稳胜我们三人,难道还有别的理由吗?”   庞斑摇头道:“非也非也,若无必要我也不会和你们动手。”   韩柏一呆道:“你这样说,岂不是教我们非趁这机会拣便宜和你动手不可。”   庞斑微微一笑道:“若你们真要出手,我只好施展一种将伤势硬压下去的方法,尽毙你等之后,再觅地疗伤,希望一年内能完全复原过来。”   一年后,就是他决战浪翻云的日子。   韩柏奇道:“你手下能人无数,大可叫那什么十大煞神出来,何用施展这么霸道的方法,徒使内伤加重?”   庞斑傲然一笑,却不回答。   范良极闷哼道:“你这小子真无知还是假无知,威震天下的魔师也要找人帮手,传出去岂非天大的笑话。”   气氛一时僵硬至极点。   究竟是动手还是不动手?   这可能是唯一可以伤害或甚至杀死庞斑的机会。   三人心中也升起对庞斑的敬意,这魔君的气度确是远超常人。   韩柏更从他身上,看到了和浪翻云近似的气质,那是无比的骄傲和自信,一种傲然冷对生死成败挑战的不世气魄。   范良极嘿然道:“你还未说出现身的理由呀!”   庞斑沉吟片晌,沉声道:“首先是韩小兄体内的魔种惹起了我的感应,使我的好奇心盖过了其他一切的考虑;至于风兄,由于他能于百息之内,连胜十三名我的手下,迫进二百六十二步,我便推断出他终有一日可达至厉若海甚或更加超越的境界,一时心生欢喜,不得不和他一见。”   三人心神的震骇,确是任何笔墨也难以形容,尤其是风行烈,因为他知道庞斑果无一字虚言,在庞斑叫停战时,他刚踏出了第二百六十二步。但庞斑既要“见”他,为何又不回过头来?   韩柏持戟的手颤了颤,心中升起庞斑高不可攀的感觉,这魔君在他和范良极时刻进袭的压力下,竟仍可分神去留意风行烈。   范良极知道若再让庞斑继续“表演”下去,他们三人可能连兵器也吓得拿不稳,暴喝道:“是战是和,你们两人怎说?”   风行烈淡然道:“我不打了!”   范韩两人齐感愕然。   范良极若不是为了要韩柏去娶朝霞为妾,拿刀指着他也不会来和庞斑对着干,能不动手自是最好,只不过被厉若海之死刺激起豪气,才拼死出手。   韩柏虽因赤尊信而和庞斑势成对立,但和庞斑却没有直接的仇恨,动手的理由不是没有,但不动手的理由则更有力和更多。   反是风行烈从任何角度看去,也必须动手一搏,但现在却是他表示不战,真使人摸不着头脑。   这时天早全黑,天上星光点点,眨着眼睛。   夜风吹来,这四人便像知心好友般,聚在一起谈论心事。   范良极将烟管插回背上,伸了个懒腰,道:“希望今晚不要作恶梦!”瞅了韩柏一眼,提醒韩柏记得守诺言。   韩柏也收起三八戟,道:“不打最好!但风兄为何忽然改变主意?”他的神态总有种天真的味儿。   风行烈不理韩柏,盯着庞斑冷冷道:“我想到先师是不会在你负伤时趁机动手的,所以我风行烈怎会做先师所不屑为之事。”   庞斑淡淡道:“那我走了!”缓缓转身,一步踏出,便已消没在林内,像只走了一步,便完成了一般高手要走七、八步的距离,直到离开,他也没有回头看风行烈一眼。   三人齐齐一呆,这才知道若庞斑要不战而走,确是没有人可拦得住他。   范良极运起盗听之功,好一会深深吁出一口气,安慰地道:“全走了!”   韩柏奇道:“庞斑不是要不择手段擒拿风兄吗?为何如此轻易放过风兄?”   范良极嘿然道:“你若可猜破庞斑的手段,他也不用出来混了。”   风行烈向韩柏道:“这位兄台,我们怕是素未谋面吧!为何兄台却像和我非常熟络?”   韩柏欢喜地道:“我便是在渡头拉你上来的小韩柏呀,广渡大师没有告诉你吗?”一时间他已忘了无论体形武功,他都没有了那“小韩柏”丝毫的形迹。   风行烈眼睛瞪大,呆望着他。   范良极伸出手来,一把捏紧韩柏的肩胛骨,狠狠道:“你这小子来历不明,怎又和赤尊信有上关系,快些从实招来。”语声虽凶霸霸的,心内升起难以形容的友情和温暖,因为韩柏明明可避过他这一抓,却硬是让他抓上了,那显示出对他的绝对信任。这是范良极一生里,破天荒第一次得到的珍品──友情。   韩柏苦着脸道:“我说我说!不要那么用力好吗,你这老不死的混蛋。” 第二章 路遇故人   戚长征在一处环境优美的农村,借宿两宿,将与孤竹、谈应手的搏斗经验融汇吸收后,刀法更上一层楼,这才踏上征途,往武昌韩府赶去。   途中遇上一场豪雨,暗叹天不作美,唯有避进一个山谷去。刚进入谷口,骤雨忽停,阳光破云而出,弯弯的彩虹下,只见谷内别有洞天,二十多亩良田,种着各类蔬菜米黍,果树掩映间,隐见茅舍。   真是个世外桃源的安乐处所。   戚长征不想惊扰别人的宁静,待要进去,忽地“咦!”一声停了下来,细察着脚下的一畦稻田。   稻田显是收割不久,戚长征看着被割掉的禾草,眼中闪着惊异的神色。   每株禾草都是同一高度被同样刀法削断,显示出惊人的精确度、自制和持久力。   一名高瘦汉子从果林后转了出来,肩上檐着两桶肥料,踏着田间的小径走过来,他专注地看着向左右延展的田野,似是一点察觉不到陌生者的闯入。   高瘦汉子走到一块瓜田里,自顾自施起肥来。   戚长征好奇心大起,朗声恭容道:“晚辈乃怒蛟帮戚长征,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高瘦男子头也不台,淡淡道:“本人隐居于此,早不问世事,朋友若只是路过,便请上路吧!”   戚长征洒然一笑,抱拳道:“那就请恕过凡心俗口惊扰之罪,长征这便上路!”转身待去。   “咿呀!”   果林里传来开门声,一把甜美的女声叫道:“长征!”   “征”字声尾还未完,倏地断去,似是呼唤的女子突然想起自己不应唤叫。   戚长征愕然转身,正好迎上高瘦汉子凌厉有若刀刃的目光。   果林那里再没有半点声色。   戚长征记性极佳,早想起呼唤他名字的女子是何人,心中翻起波涛。   戚长征昂然与高瘦汉子对视着,尊敬地道:“江湖中用刀者虽多如天上星辰,但能令长征心仪者,则只有阁下‘左手刀’封寒前辈。”   原来眼前这甘于隐遁于深谷的人,竟是昔年名震武林的“黑榜”高手“左手刀”封寒,三年前他挑战浪翻云,虽败犹荣,与浪翻云结成好友,受浪翻云之托,将被揭露了卧底身份的乾罗养女乾虹青带离怒蛟岛,想不到竟隐居于此,不问世事。   刚才叫他的不用说是妩媚诱人,怒蛟帮主上官鹰的前妻乾虹青。   封寒眼中精光敛去,淡淡道:“说到用刀,古往今来莫有人能过于传鹰之厚背刀,封某败军之将,何足言勇,浪翻云兄近况可好?”   戚长征肃容道:“好!非常好!”此人看来粗豪,但粗中有细,外面江湖虽风起云涌,他却一言不提,以免破坏了这小谷的和平宁静。   乾虹青声音从果林里的茅舍传来道:“故人远来,封寒你为何不延客入屋,喝两口热茶。”   这时轮到戚长征心下犹豫,他这人爱恨分明,乾虹青骗去上官鹰感情,现在又和封寒住在一起,关系大不简单,实是不见为宜。   封寒指着东方天际道:“雨云即至,戚兄若不嫌寒舍简陋,请进来一歇,待雨过后,再上路也不迟。”   戚长征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东方还处果是乌云密布,景物没在茫茫烟雨里。   封寒打个招呼,当先领路往果林走去。   戚长征收摄心神,随他而去。   两人在种着各种果树的小路穿过,一大一小两间茅屋现在眼前,小茅屋的烟囱正升起袅袅炊烟,当是乾虹青正在烹茶款客,想她以前贵为帮主夫人,婢仆成群,似这样事事亲为的粗苦生活,未知她是否习惯。   屋门打开。   封寒站在门旁,摆手示意戚长征进去。   戚长征停了下来,仰天用力嗅了几下,叹道:“好香的桂花!”   封寒冰冷的脸容首次绽出一丝笑意,道:“就是这桂树的香气,将我留在此地三年,或者一生一世。”   一股懒洋洋的感觉涌上心头,戚长征悠悠步进屋里。   屋内桌椅几柜一应俱全,还隔了两个房间,珠帘低垂!各类家具均以桃木制造,虽没有填镶嵌装饰,但手工极佳,予人耐用舒适的感觉,墙上还挂了几张字画,清雅脱俗。   封寒见他目光在桌椅巡逡,微笑道:“这些都是我的手工艺儿。”指着挂在墙上的字画道:“这些则是虹青的杰作!”   “哗啦啦!”   大雨终于来临,打在茅屋顶上和斜伸窗外的竹上,敲起了大自然的乐章清寒之气,透窗而入。   戚长征拣了靠窗的木椅坐下,伸了个懒腰,舒服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他深切感受到封寒和乾虹青这小天地里那种宁和温暖的气氛,忽然觉得背负着的刀又重又累赘,连忙解下来,挨放墙角,心中一动,眼睛四处搜索起来。   封寒在厅心的桌旁坐下,道:“戚兄是否在找我的刀?”   戚长征有点不好意思地点头应是。   封寒微微一笑道:“连我自己也忘了将刀放在哪里了。”   戚长征愕然。   脚步声响起。   戚长征转头看去,差点认不出这就是昔日怒蛟帮主夫人,那艳光四射的乾虹青。   她身粗布衣裳,不施半点脂粉,乌黑闪亮的秀发高高束起,用一枝木簪在头顶结了个发髻,予人素淡清爽的感觉,再没有半点当日的浓妆抹,反更清丽秀逸。   她双手托着木盘,上面放了一壶茶和几只小茶杯,盈盈步入屋内。   戚长征惯性地立了起来,道:“帮主夫……噢!不!乾……乾姑娘!”深感说错了话,颇为手足无措。   乾虹青神色一黯,手抖了起来,一个杯子翻侧跌在盘上。   封寒手接过盘子,怜惜地道:“让我来!”接着若无其事地向戚长征招呼道:“戚兄!趁茶热过来喝吧!”   戚长征乘机走到桌旁坐下,以冲淡尴尬的气氛。   乾虹青也坐了下来,低头无语。   封寒站了起来,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道:“虹青斟茶给戚兄吧,我要出去看看!”披起衣,推门往外勿勿去了。   戚长征差点想将他拉着,他情愿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想单独对着乾虹青。   “啪!”   门关上。   两人默言无语。   乾虹青忽地娇呼道:“噢!差点忘了!”捧起茶壶,斟满了戚长征身前的茶杯,同时低声问道:“他还恨我吗?”   在茶满泻前,戚长征托起壶嘴。   乾虹青这才惊觉,将壶放回盘内。   戚长征看着杯内清澈的绿茶,两片茶叶浮上茶面飘飘荡荡,脑内却是空白一片。   乾虹青道:“长征!”   戚长征猛然一震,抬起头来,双方目光一触,同时避开。   戚长征抵受不住这可将人活活压死的气氛,长身而起,来到窗前,往外望去,在风雨中的远处,在泥田里,封寒正在锄田松土。   乾虹青轻轻道:“他娶了新的帮主夫人吗?”   戚长征目视因风雨加剧而逐渐模糊的封寒身形,喟然道:“没有!”   接着是更使人心头沉重的静默。   乾虹青幽道:“长征,怒蛟帮里我谈得来的便只有你一人,可否答应我一个要求。”   戚长征沉声道:“说吧!”   乾虹青道:“帮他忘了我!”   戚长征虎躯一震,转过身来,瞪着乾虹青。   直到此刻戚长征才细意看着眼前这久别了的美丽的帮主夫人。   乾虹青美目投注在杯内的茶里,但神思却飞往平日不敢一闯的禁区。   她明显地清瘦了,不施脂粉的玉容少了三分光,却多了七分秀气,只有田园才能培养出的特质。   戚长征道:“我绝不会在帮主前提起见过你的任何事!”   乾虹用哀怨地望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茶里,道:“只有戚长征才可以这样体会我的心意。”   这句话表示她已视戚长征为真正知己。   戚长征伸手取起长刀,挂在背上。   乾虹青平静地道:“长征!你还未喝我为你烹的茶!”   戚长征待要说话,谷外远远一把柔和的男声响起道:“封寒先生在吗。”   乾虹青娇躯轻颤,道:“终于来了!”像是早知有客要到的模样。   戚长征不解地望向她,想起当年上官鹰将乾虹青带回怒蛟帮时,眉目间难掩兴奋的情景,心中一阵感触,使他几乎要仰天长啸,出心中的痛楚和无奈。   乾虹青解释道:“封寒上月往附近的城镇购物时,发觉被人跟踪,所以想到早晚有人会找到这里来。”   “封寒先生在吗?”   这次呼叫声又近了许多。   戚长征转身往外望去,只见风雨里,一个高大的身形打着伞,站在进谷的路上,与在田里工作的封寒只隔了二十多步的距离。   封寒仍在专心田事,锄起锄落,对来人不闻不问。   来人道:“本人西宁派简正明,乃大统领阴风‘楞严座下’四战将之一,这次奉楞大统领之命,有密函奉上,请封寒先生亲启。”   在屋内凭窗远眺的戚长征心中想道:在八派联盟里,以少林、长白和西宁三派居首,其中又以西宁派和朝廷关系最是密切,每代均有高手出仕朝廷,被誉为西宁派中地位仅次于派主“九指飘香”庄节和“老叟”沙放天,但武技却是全派之冠的“灭情手”叶素冬,便是当今皇上的御林军统领,这简正明外号“游子伞”,武器就是一把由精钢打制的伞子,是叶素冬的师弟,在八派联盟里辈份既高,武功亦非常有名,想不到竟做了厂卫大头头楞严的爪牙,到来送信。   封寒的声音传来道:“封某早不问江湖之事,请将原信送回愣严,无论里面写上什么东西,我也不想知道。”   简正明道:“楞严大统领早知封寒先生遗世独立,不慕名利,但因这次乃全力对付怒蛟帮,故请先生加入我们的阵营,大统领必以上宾之礼待先生,身份超然,不受任何限制,望先生三思。”   戚长征心想难怪楞严派了这“游子伞”简正明前来作说客,果是措辞得体,可惜不明底蕴,误以为封寒和浪翻云仇深似海,其实两人早化敌为友,所以简正明实是枉作小人。   封寒断言道:“不必多言,回去告诉楞严,封某和浪翻云的所有恩怨,已在二年前了断,你走吧!”说话中连仅余的一分客气也没有了。   简正明微微一笑,躬身道:“如此我明白了!简某告退。”转身便去。   戚长征在屋内看着“游子伞”简正明远去的背影,点头赞道:“这游子伞看来也是个人物,可惜竟做了朝廷的走狗来惹我们,这次给我撞个正着,不教训教训他们,我又怎对得起戚氏堂上的列祖列宗。”   乾虹青在后面嗔道:“长征!你总是爱这么惹是生非,好勇斗狠!”   戚长征一愕转身,呆望着她好一会,才深深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过去了再不能挽留的日子又复活了过来,四年前我搏杀了剧盗‘止儿帝’程望后,回到怒蛟岛,你亲自为我包扎伤口时,说的也正是这两句话。”   乾虹青垂下了头,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戚长征苦笑,大步来到桌旁,取起一杯茶,灌进喉里。摇头道:“除了男人哭外,我最怕看就是女人哭!”   乾虹青含泪嗔道:“这三年来我从没有哭,哭一次也不过份吧?”   戚长征步到门前正要踏出门外之际,忽地回过头来,平淡地道:“我原以为自己一生里是不会有‘嫉妒’的情绪。但那天当帮主带着你回岛时,我才明白到嫉妒的滋味,而那亦是我回忆里个珍贵的片断。虹青,让一切只活在记忆里吧,过去的便让它过去算了,新的一天会迎接和拥抱你。”说完,缓缓转身,踏出门外,冒雨远去。   乾虹青望着雨水打在戚长征身上,忽然间生出错觉,就像远去的不但是戚长征逐渐湿透的背影。   也是上官鹰的背影。   背影又逐渐转化,变成为浪翻云。   一个竹箩放在大厅正中的一张酸枝圆桌上。   庞斑默默看着竹箩,连方夜羽走进厅来,直走到他身旁静待着,他仍没有丝毫分散精神,黑白二仆像两个没有生命的雕刻般守卫两旁。   庞斑仰天叹了一口气,问道:“从浪翻云亲手织的这个竹箩,夜羽你看出了什么来?”   方夜羽像早知庞斑会问他这问题般,道:“浪翻云有着这世上最精确的一对巧手,尽管找到世上最精巧的工匠来,能织出的东西也不外如是。”   庞斑怒哼道:“但何人能像浪翻云般可把‘平衡’的力量,通过这竹箩表现得那么淋漓尽致。”   方夜羽浑身一震,定睛望着竹箩。   竹箩四平八稳放在桌上,果然是无有一分偏右,更没一分偏左。   庞斑冷冷道:“天地一开,阴阳分判,有正必有反,有顺方有逆,天地之至道不过就是驾驭这种种对待力量的方法,总而言之就是‘平衡’两字。所以从这竹箩显而出来的平衡力量,便可推出浪翻云的覆雨剑法,确实已达技进乎道,观知止而神欲行的境界。”   方夜羽乘机问道:“厉若海比之浪翻云又如何?”   庞斑淡然道:“两人武功均已臻第一流的境界,分别则在两人的修养,厉若海心中充满了悲伤和追求武道的激情,而浪翻云却是对亡妻的追忆,以明月和酒融入生命,若要用两个字来说出他们的分别,厉若海是霸气,而浪翻云则是逸气。扑面而来的霸气和逸气!”   方夜羽心要一阵激动,天地间唯有庞斑能如此透彻去分析这两个绝代高手,只有他才有那眼力和资格。   庞斑仰天一阵长笑道:“好一个厉若海,六十年来,我庞斑还是首次负伤。”微一沉吟,柔声道:“夜羽,你知道吗?我喜欢现在那受伤的感觉,非常新鲜,刺激我想起了平时不会想的东西,想做平时不会做的事。”   方夜羽诧异地道:“师尊想做什么事?”   庞斑微微笑道:“给我在这里找出那间最有名的青楼,今夜在那里订个酒席,找最红的名妓来陪酒,我要请一个贵客。”   方夜羽愕然道:“请谁?”   庞斑道:“‘毒手’乾罗!” 第三章 酒家风云   离武昌府不远的另一大城邑,黄州府闹市里一所规模宏大的酒楼上,范良极、韩柏和风行烈叫了酒菜,开怀大嚼。   时刚过午,二楼的十多张大桌子几乎坐满了人,既有路过的商旅,也有本地的人,其中有些神态骠悍、携有兵器的,显是武林中人物。   范良极蹲在椅上,撕开鸡肉猛往嘴里塞,那副吃相确是令人侧目,不敢恭维。   韩柏多日未进佳肴,也是狠吞虎,食相比范良极好不了多少。   只有风行烈吃得很慢,眉头紧锁、满怀心事。   范良极满腮食物,眯着眼打量韩柏,口齿不清地咕哝道:“饱了你里面的小宝贝没有?”   韩柏怒道:“这是天大的密,我当你是朋友才告诉你,怎可整天挂在嘴边?”   范良极嘿嘿冷笑道:“不要以为是朋友,便可不守诺言!”   韩柏气道:“风兄是自己救自己罢了!难道是你救了他吗?”   两人的约定是假设范良极助韩柏救出了风行烈,韩柏便须从陈府将朝霞“救”出来,并娶之为妾,所以韩柏才会在是否范良极救出风行烈这一项上争持。   范良极灌了一碗酒后,慢条斯理地取出旱烟管,点燃烟丝,缓缓喷出一道烟往韩柏脸上,闷哼道:“若非有我老范在场,庞斑肯这样放你们这两个毛头小子走吗?”   韩柏已没有闲情嘲讽他自认“老范”,向默默细嚼的风行烈求助道:“风兄!你同意这死老鬼的说话吗!”   风行烈苦笑道:“一路上我也在思索着这个问题,据我猜想,直至庞斑离去的一刻,他才放弃了留下我们的念头。”   范良极赞道:“小风确是比柏儿精明得多,庞斑在和我们对峙时,一直在留心小风的行动,最后判断出小风真的完全回复了武功,知道若要他的手下出手拦截我们三人,尽管成功,也必须付出庞大和无可弥补的代价,于是才故作大方,放我们这三只老虎归山,再待更好干掉我们的机会,由是观之,小风确是被我救了。”   韩柏怒道:“不要叫我作‘柏儿’!”   范良极反相讥道:“那你又唤我作‘死老鬼’?”   风行烈不禁莞尔,这一老一少两人虽针锋相对,各不相让,其实两人间洋溢着真挚之极的感情,微微一笑道:“真正救了我们的是浪翻云!”   范良极怒道:“不要说!”他似乎早知道这点。   韩柏眉头一皱,大喜道:“对了,救了我们的是浪翻云,庞斑定是约了浪翻云在一年后决战,才有怕自己不能在一年内因强压伤势以致伤重不能复原之语。”   范良极怒极,一点向韩柏咽喉。   韩柏动也不动,任由烟抵着咽喉,苦笑道:“死老鬼为何如此不好脾气,杀了我!谁去疼惜你的朝霞?”   范良极一听下眉飞色舞,收回烟,挨过去亲热地搂着韩柏宽大的肩头道:“只要你不悔约,便是我的好兄弟,算我错怪了你!”在他一生里,还是如此地和一个人“亲热”。   风行烈看着他们两人,啼笑皆非。心中对厉若海之死的悲痛,亦不由稍减。   范良极还想说话,忽地两眼一瞪,望着风行烈背后,连韩柏也是那个表情,刚要回头,一道熟悉的幽香由后而至,传入鼻内。   风行烈一愕下,看似楚楚可怜的谷倩莲已盈盈而至,就在他身旁的空椅子坐下,摸着肚子嚷道:“我也饿了!”   范良极和韩柏两人望望她,又望望风行烈,饶他两个擅于观人,一时也给弄得胡涂起来。   风行烈见到她像是冤魂不散,大感头痛。但深心中又有一点亲切和暖意,说到底谷倩莲对他只有好意,并无恶行。口中却说道:“你来干什么?”   谷倩莲黛眉轻蹙道:“人家肚子饿,走上来吃东西,凑巧见到你,便走了过来,见有张空椅子,难道不懂坐下吗?”跟着瞪了范韩两人一眼道:“这样看人家,没见过女人吗?”   范良极听得两眼翻白,捧着额角作头痛状,怪叫道:“假设娶了这个人做老婆,一定会头生痛症而死!”   韩柏童心大起,附和道:“那她岂非无论嫁多少个丈夫也注定要做寡妇吗?”   谷倩莲笑咪咪地嗔道:“真是物以类聚,又是两个不懂怜香惜玉,毫无情趣的男人。”她这句话,连风行烈也骂在里面。   范良极一生恐怕也没有这几日说那么多话,只觉极为痛快,向韩柏大笑道:“我不懂香惜玉没啥要紧,最紧要的是柏儿你懂得对朝霞香惜玉呀!”眼睛却斜射着谷倩莲。   韩柏大力一拍范豆极肩膊,还击道:“死老鬼,你若没有怜香惜玉之心,怎对得起云清那婆娘!”   范良极笑得几乎连眼泪也流出来,咳道:“对!对!我差点忘了我的云清婆娘,所以有时我那颗‘年轻的心’也会将东西忘记了的。”   风行烈心底升起了一股温暖,他哪会不知这两人藉着戏弄谷倩莲来开解他的愁怀,不禁摇头失笑。   谷倩莲偷偷望了风行烈一眼,俏巧的嘴角绽出了一丝笑意,瓜子般的脸蛋立时现出两个小酒窝。看得范、韩两人同时一呆。   谷倩莲打量着眼前这两个人,年轻的一位样貌虽不算俊俏,但相格雄奇,自有一种恢宏英伟的气度;偏是动作颇多孩子气,一对眼闪耀着童真、好奇和无畏,构成非常吸引人的特质,还有他充满热情的锐利眼神,已足使任何女人感到难以抗拒,和风行烈的傲气是完全不同的,但却同是那样地在挥散着男性的魅力。   老的一位虽生得矮小猥琐,可是一对眼精灵之极,实属生平罕见,兼且说话神态妙不可言,亦有他独特引人的气质。   她虽不知道两人是谁,却大感有趣。谷倩莲故意叹了口气,向风行烈道:“你一眼也不肯看人家,他们两人却死盯着人,你再不想办法,我迟早给他们吃了!”   这样的女孩儿家软语,出自像谷倩莲那么美丽的少女之口,确要教柳下惠也失去定力。   韩柏从未遇过像谷倩莲那么大胆放任和骄纵的美女,他在接受赤尊信的魔种前早便对女性充满了仰慕和好奇,吸纳了魔种后,赤尊信那大无畏和喜爱险中求胜的冒险精神,亦溶入了他的血液里,这种特质看似和男女情爱没有直接关系,其实却是大谬不然。   够胆勇闯情海的人,必须具有大无畏的冒险精神,不怕那没顶之祸,才能全情投入。所以韩柏既敢挑战庞斑,面对靳冰云时,亦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爱慕,勇往直前,他的真诚连心如死水的靳冰云,也感意动。   范良极用手肘撞了韩柏一下提醒道:“切勿给这小狐狸精迷得晕头转向,连我们的约定也忘了,况且朋友妻,不可欺!哼!”   风行烈正容道:“本人在此郑重声明,这位姑娘,和小弟连朋友也算不上。”   谷倩莲垂下俏脸,泫然欲涕,真是我见犹怜。   风行烈也不由一阵内疚,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确是重了些,说到底,谷倩莲还有恩于他。   韩柏最见不得这类情景,慌了手脚,自己三个大男人如此欺负一位“弱质女流”,实是不该之至,急乱下抓起碟里最后一个馒头,递给谷倩莲道:“你肚子饿了,吃吧!”   岂知范良极一手将馒头抢了去,一口咬下了半边,腮帮鼓得满满地大吃起来。   韩柏和风行烈齐感愕然,范良极难道真是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吗?   范良极用手指着谷倩莲放在桌下的手,含胡不清地边吃边道:“这位姑娘外表伤心欲绝,下面的手却在玩弄着衣角,其心可知,嘿!”   韩柏和风行烈不由齐往谷倩莲望去。   谷情莲“噗哧”一笑,道:“有什么好看?”向着范良极嗔道:“死老鬼你是谁?的确有点道行!”   风行烈暗怪自己心软,让她骗了这么多次仍然上当,怒道:“我的内伤已愈,你找我究竟还要耍什么花样?”   谷倩莲皱起鼻子,先向范良极装了个不屑的鬼脸,才对风行烈若无其事地道:“你武力恢复了就更好,因为我需要你的保护。”   三人同时大感不妥。   酒楼上用饭的人早走得七七八八,十多张台除了他们外,便只有三张桌还坐了人,其中一桌五男一女,显是武林中人,但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谷倩莲笑道:“怎么了?难道三个大男人也保护不了一个小女子?”   范良极咕哝道:“不要把我拖下这趟浑水去!”   楼梯忽地传来急剧的步音。   六、七名差役涌了上来,一见谷倩莲便喝道:“在这里了!”兵刃纷纷出鞘,围了过来。   跟着再涌上七、八名官役,当中一人赫然是总捕头何旗扬。   韩柏一见何旗扬,涌起杀机,两眼射出森厉的寒芒,像换了个人似的。   其他三人立时感应到他的杀气。   谷倩莲怎也想不到韩柏会变成如此霸气,如此有男性气概,更不明白韩柏为何会有此转变。   范良极和风行烈两人虽是吃了一惊,但他们知道了韩柏的遭遇,登时猜想到来者是曾陷害韩柏的人。   岂知真正吃惊的却是韩柏。   以往他也不时升起杀人的念头,但都不如这次的浓烈,尽管那次遇到马峻声,杀人的欲望也远不如这次般激烈。心中隐隐想到原因来自庞斑,与这魔君的接触,令他的精气神集中和提起至最高的极限,也使魔种进一步和他融合,更进一步影响他的意念和情绪。   一个更惊心动魄的想法掠过脑际,假设不能控制自己,驾驭魔种,便将会变成没有自主能力由道入魔的凶物。   想归想,心中的杀意还是有增无减。   何旗扬率着众人围了上来,冷喝道:“这位小姑娘,若能立即交出偷去的东西,本人可酌情从轻发落。”他也并非如此易与,只是见到和谷倩莲同桌的三个人,形相各异,但都各具高手的风范,故先来软的,探探对方虚实。   范良极关心地向韩柏问道:“小柏……”   “砰砰……”   桌移椅跌下,其他三桌有两桌人急急离去,以防殃及池鱼,连店小二们也走个一干二净,只剩下靠楼梯口一桌的五男一女,看来是不怕事的人。   韩柏心中杀机不断翻腾,大喝道:“何旗扬!滚!否则我杀了你。”   何旗扬呆了一呆,望向韩柏,心中奇怪这人素未谋面,为何对自己像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其他官差纷纷喝骂,待要扑前。   何旗扬两手轻摆,拦住官差,镇定地道:“朋友何人?本人正在执行公事……”   范良极伸手按奢韩柏,对何旗扬嘿嘿冷笑道:“怕是执行你陷害人的公事才对吧。我这位朋友今天心情不太好,你没有什么事,就乖乖地滚吧,如果惹起这位朋友的火。”   何旗扬这么深沉的老江湖,也听得脸色一变,一方面是胸中冒起怒火,另一方面却是大吃一惊,这小老头随口点出了自己的师门渊源,更说出他藉以取得今天成就的绝活,但口气仍这么大,可见有恃无恐,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强压下心中怒火,抱拳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范良极见韩柏闭上眼睛,似乎平静了点,心下稍定松开按他肩头的手,瞪了何旗扬一眼,有好气没好气地道:“这句话叫不老神仙来问我吧!”他身为黑道顶尖儿的大盗,对官府的人自是没有好感,何况这还是陷害韩柏的恶徒。   何旗扬脸色再变,手握到挂腰大刀的刀把上。   风行烈直到这时才偷空向谷倩莲间道:“你偷了什么东西?”   谷倩莲垂头低声道:“你也会关心人家吗?”一句软语,轻易化解了他的质问。   风行烈拿她没法,索性不再追问。   一时气氛拉紧。   突然一阵长笑,从靠楼梯口那桌子响起,其中年纪最大,约五十来岁的高瘦老者笑罢,喝了一口茶后,悠悠道:“何总埔头身负治安重责,朋友这般不给情面,未免欺人太甚!”   众人一齐往他们望去。   和老者同桌的四男一女都颇年轻,介乎十八至二十三、四间,身上穿的衣服和携带的武器均极讲究,教人一看便知是名门子弟,那女的还生得颇为标致,虽及不上谷倩莲的娇灵俏丽,但英风凛凛,别具清爽的动人姿。   这一老五少全都携着造型古拙的长剑,使人印象特别深刻。   何旗扬长擅观风辨色,刚才一上楼来,便留心这五男一女,对他们的身份早心里有数,这时抱拳道:“前辈一面正气,各少侠英气迫人,俱人中龙凤,想必是来自‘古剑池’的高人,幸会幸会!”   老者呵呵一笑道:“八派联盟,天下一家,本人冷铁心,家兄‘古剑叟’冷别情,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冷铁心旁边年纪较长,在四男一女中看来是大师兄模样,方面大耳的青年道:“就算我们是毫不相干的人,见到如此不把王法放在眼内的恶棍,我骆武修第一个看不过眼。”   何旗扬一听老者自报冷铁心,一颗心立时大为笃定,这冷铁心外号“蕉雨剑”,乃八派联盟内特选的十八种子高手之一,地位仅坎于少林的剑僧和长白谢青联的父亲谢峰,是联盟里核心人物之一,有他撑腰,哪还怕这护着谷倩莲的三个人。   韩柏依然闭上双目,深吸长呼,神态古怪。风行烈轻喝热茶,谷倩莲则像默默含羞,垂头无语,范良极吸着旱烟管,吐雾吞云,四人形态各异,但谁也看出他们没有将八派联盟之一的古剑池这群高手放在眼里。   冷铁心原本以为将自己台了出来,这四人岂会不乖乖认输,岂知却是如此无动于衷,心下暗怒。   骆武修向身旁的师弟查震行打个眼色,两人齐齐站起。骆武修怒喝道:“你们偷了的东西,立刻交出来,何老总看在武林同道份上,或者可放你们一马。”   范良极望也不望他一眼,悠悠吐出一个烟圈,瞅奢何旗扬怪声怪气地道:“想不到你除了害人外,还是个拍马屁及煽风点火的高手。”   何旗扬有了靠山,语气转硬道:“阁下是决定插手这件事了?”   骆武修见范良极忽视自己,心高气傲的他怎受得了,和查震行双双离桌来到何旗扬两旁,只等范良极答话,一言不合便即出手,顿时剑拔弩张。   冷铁心并不阻止,心想难道自己这两名得意弟子,还对付不了这几个连姓名也不敢报上的人吗?这次他带这些古剑池的后起之秀往武昌韩府,正是要给他们历练的机会。   韩柏蓦地睁开眼睛。   眼内杀气敛去,代之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精光,但神气却平静多了。   范良极将脸凑过去,有点担心地道:“小柏!你怎么了?”   何旗扬和古剑池等人的眼光都集中到韩柏身上,暗想这人只怕精神有点问题,否则为何早先如此凶霸,现在却又如此怪相。   韩柏长身而起。   何旗扬、骆武修、查震行和一众官差全掣出兵器,遥指着他,一时之间杀气腾腾。   风行烈眼中射出真挚的感情,关切地道:“韩兄要干什么?”   韩柏仰天深吸一口气,一点也不将四周如临大敌的人放在心上,淡淡道:“我要走了,否则我便要杀人。”   冷铁心冷哼一声,动了真怒。   范良极心中一动,问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杀个把人有什么大不了。”   韩柏苦笑道:“可是我从未杀过人,怕一旦破了戒,收不了手。”   骆武修年少气盛,见这几人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内,哪忍得住,暴喝道:“让我教训你这狂徒!”   身子前扑,手中长剑前挑,到了韩柏身前三尺许,变招刺向韩柏的左臂,剑挟风雷之声,名家子弟,确是不凡。   风行烈眉头一皱,他宅心仁厚,一方面不想骆武修被杀,另一方面也不想韩柏结下古剑池这个大敌,随手拿起竹筷,手一闪,已敲在骆武修的剑锋上。   这两下动作快如电闪,其他人均未来得及反应,“叮”一声,剑筷接触。   骆武修浑身一震,风行烈竹筷敲下处,传来一股巨力,沿剑而上,透手而入,胸口如被雷轰,闷哼一声,往后退去。   同一时间,范良极冷笑一声,口中吐出一口烟箭,越过桌子的上空,刺在他持剑右臂上的肩胛穴。   右臂一麻。   手中长剑当坠地,身子随着跟后退。   一声长啸,起自冷铁心的口,剑光暴现。   劲风旋起,连何旗扬、查震行和骆武修二人也被迫退往一旁,更不要说那些武功低微的官差,几乎是往两旁仆跌开去。   冷铁心手中古剑幻起十多道剑影,虚虚实实似往韩柏等四人罩去,真正的杀者却是首取韩柏。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刚才风行烈露出那一手,使冷铁心看出风行烈足已跻身第一流高手的境界,故而找上韩柏,希望取弱舍强,挽回一点面子。   韩柏眼中寒光一闪,体内魔种生出感应,杀气涌起,四周的温度蓦然下降。   范良极眉头一皱,冷笑一声,从椅上升起,脚尖一点桌面,大鸟般飞临“蕉雨剑”冷铁心头上,烟管点出。   他也和风行烈打同样主意,并非担心韩柏,而是怕韩柏谷了冷铁心,惹来解不开的仇恨。   要知庞斑退隐这二十年里,无论黑白两道,都静候着这魔君的复出,故此黑白两道,大致上保持了河水不犯井水的形势,一种奇怪的均衡,尤其是像范良极这类打定主意不肯臣服于庞斑的黑道绝顶高手,更不愿与八派联盟鹳蚌相争,以至白益了庞斑这渔翁。   所以范良极亦不希望他这“真正朋友”与八派联盟结上血仇。   “叮叮叮”!   烟管和剧交击了不知多少下。   冷铁心每一剑击出,都给范良极的烟点在剑上,而范良极像片羽毛般弹起,保持凌空下击的优势,使他一步也前进不了。   冷铁心怒喝一声,往后退去,胸臆间难受非常。原来每次当剑势开展时,便给范豆极的烟点中,使他没有一招能使足,没有半招能真正发挥威力。   更有甚者,是范良极烟贯满内劲,一下比一下沉重,迫得他的内力逆流回体内,使他全身经脉像泛滥了的河川。   他是不能不退。   在他一生中经历大小战役里,竟从未曾遇上如些高手,从未试过像现下般震骇。   范良极凌空一个筋斗翻回座椅上,悠悠闲闲吸着烟管,一双脚始终没沾上实地。   烟火竟仍未熄灭。   其他古剑池弟子起身拔剑,便要抢前拼个生死。   冷铁心伸手拦着众人,深吸一口气后道:“‘独行盗’范良极?”   范良极喷出一个烟圈,两眼一翻,阴阴道:“算你有点眼力,终于认出了我的‘盗命’。”   何旗扬脸色大变,若是范良极出头护着谷倩莲,恐不老神仙亲来,才有机会扳回被偷之物。   一直默不作声的谷倩莲欢呼道:“原来你就是那大贼头。”   范良极斜睨她一眼道:“你归你,我归我,决没有半点关系,切勿借着我的金漆招牌来过关!”   他这一说,又将古剑池的人和何旗扬弄得胡涂起来,搅不清楚他们究竟是何种关系。   “呀!”   一声喊叫,出自韩柏的口。   只见他全身一阵抖震,像忍受着某种痛楚。   众人愕然望向他。   韩柏忽地身形一闪,已到了临街的大窗旁,背着众人,往外深吸一口清新空气,寒声道:“何旗扬!若你能挡我三戟,便饶你不死!”   风行烈一震道:“韩兄……”   范良极伸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沉声道:“小柏!何旗扬只是工具一件,你杀了他,会使事情更复杂,于事无补!”他并非珍惜何旗扬的小命,而是凭着高超的识见,隐隐感到韩柏如此放手杀人,大为不安,虽然他仍未能把握到真正不妥的地方。   韩柏似乎完全平静下来,冷冷道:“你刚才还说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凡是害我之人,我便将他们杀个一干二净,否则连对仇人也不能放手而为,做人还有什么痛快可言。”   范良极想起自己确有这么两句话,登时语塞。   风行烈心中升起一股寒意,知道何旗扬的出现,刺激起霸道之极的魔种的凶性,泯灭了韩柏随和善良的本性,若让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韩柏将成为了赤尊信的化身,正要出言劝阻。   韩柏已喝道:“不必多言,何旗扬,你预备好了没有?”   众人眼光又从他移到何旗扬身上。   何旗扬直到此刻,也弄不清楚自己和韩柏有何仇怨,但他终是名门弟子,又身为七省总埔头,若出言相询,实示人以弱,有失身份,一咬牙,沉声道:“何某在此候教!”   韩柏伸手摸上背后的三八戟。   何旗扬刀本在手,立时摆开架势。   冷铁心暗想自己本已出了手,只可惜对方有黑榜高手范良极在。就算何旗扬被人杀了,因为是公平决斗,事后也没有人会怪他,打了个手势,引着门下退到一旁。   那些官差早给吓破了胆,谁还敢插手,一时间,腾出了酒楼中心的大片空间。   韩柏握着背后的三八戟,尚未拔出,但凛烈的杀气,已缓缓凝聚。   范良极和风行烈对望一眼,均知对即将发生的事回天乏力,心中不舒服之极,偏偏又不知道真正问题所在,因为现在的韩柏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   这也难怪他两人,种魔大法乃魔门千古不传术,会怎样发展?因从未有人试过,连赤尊信本人也不清楚,更遑论他们了。   只直觉到韩柏若真受魔种驱使杀了人,可能永受心魔控制,就像倘若和尚破了色戒,便很难不沉沦下去。   眼看流血再不可避免。   “锵”!   三八戟离背而出。   何旗扬武技虽非十分了得,战斗经验却是丰富之极,欺韩柏背着他立在窗前,一个箭步标前,大刀劈去。   众人看得暗暗摇头,心想韩柏实在过分托大,轻视敌人,以致让人抢了先手。   只有范良极、风行烈和冷铁心三人,看出韩柏是蓄意诱使何旗扬施出全力,再一举破之寒敌之胆,俾能在三招内取其性命。   他们眼力高明,只看韩柏拔戟而立的气势,便知道韩柏有胜无败。   范良极和风行烈两人更有种奇怪的感觉,就是站在那里的并不是天真的韩柏,而是霸气迫人的赤尊信。   当大刀气势蓄至最盛时,由空中劈落韩柏雄伟的背上。   刀在呼啸!   韩柏蓦地浑身一震,眼中爆闪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望往窗外远处的街道,连嘴色也张开了少许。   他究竟发现了什么?   眼神转变,充满了惊异和渴望。险被魔种驾驭了的韩柏又回来了!   大刀劈至背后三寸。   这时连风行烈和范良极也有点担心他避不过这一刀。   韩柏扭腰,身子闪了闪,三八戟往后反打下去,正中刀锋。   何旗扬大刀坠地,跟往后退跌。   韩柏收戟回背,窗往外跳下去,大叫道:“我不打了!”说到最后一字时,他已站在街心处。   “砰”!   何旗扬背撞在墙上,哗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风行烈和范良极对望一眼,均摇了摇头,若非何旗扬如此不济,连这一口血也可避免。   冷铁心倒抽了一口凉气,只是韩柏这一戟,已显示出韩柏的武功已达黑榜高手又或八派联盟元老会人物的级数。怎么江湖上竟会钻了个这样可怕的小伙子出来。   谷倩莲向范良极轻声道:“你的老朋友走了!”   范良极刚想乘机阴损几句这狡猾但可爱的少女,蓦然全身一震,跳了起来叫道:“不好!我要去追他,否则朝霞谁去理她?”一点桌面,闪了闪,便横越过桌了和窗门间十多步的空间,穿窗出外,消没不见。   风行烈心中赞道:“好轻功,不愧独行盗之名。”旋又暗叹一口气,现在只剩下他来保护这小女子了。   他眼光扫向众人。   何旗扬勉强站直身体,来到冷铁心面前,道:“多谢冷老援手!”   那一直没有作声的古剑池年轻女子,递了一颗丸子过去,关切地道:“何总捕头,这是家父冷别情的‘回天丹’!”   冷铁心眉头一皱,何旗扬并非伤得太重,何须浪费这么宝贵的圣药?   何旗扬一呆道:“原来你就是冷池主的掌上明珠冷凤小姐,大恩不言谢。”伸手取丸即时吞下。   原来这“回天丹”在八派联盟里非常有名,与少林的“复禅膏”和入云道宫的“小还阳”,并称三大名药,何旗扬怎么不深深感激。   何旗扬转身望着谷倩莲,有礼地道:“姑娘取去之物,只是对姑娘绝无一点价值的官函文件,你实在犯不着为此与八派联盟结下解不开的深仇。”   谷倩莲浅浅一笑,柔声道:“我自然有这样做的理由,但却不会告诉你。”   何旗扬点头道:“好!希望你不会后悔。”向冷铁心等打个招呼,率着那群噤若寒蝉的差役们,下楼去了。   风行烈霍地站起,取出半两银子,放在桌上。   谷倩莲也跟着站了起来。   风行烈奇道:“我站起来,是因为我吃饱了所以想走。你站起来,又是为了什么?”   谷倩莲跺脚咬唇道:“他们两个也走了,只剩下你,所以明知你铁石心肠,也只好跟着你,你难道忘了刚才何旗扬凶巴巴威吓我的话吗?”   风行烈心中一软,想起了勒冰云有时使起性子来,也是这种语气和神态,闷哼一声,往楼梯走过去。   谷倩莲得意地一笑,欢喜地紧随其后。   冷铁心沉声喝道:“朋友连名字也不留下来吗?”   风行烈头也不回道:“本人风行烈,有什么账,便算到我的头上来吧!”   众人一齐色变。   风行烈自叛出邪异门后,一直是八派联盟最留意的高手之一,只不过此子独来独往,极为低调,加上最近又传他受了伤,否则冷铁心早猜出他是谁了。   风行烈和谷倩莲消失在楼梯处。   韩柏飞身落在街心,不理附近行人惊异的目光,还戟背上,往前奔去,刚转过街角,转入另一条大街,眼光落于在前面缓缓而行的女子背上。   韩柏兴奋得几乎叫了出来,往前追去。   女子看来走得很慢,但韩柏追了百多步,当她转进了一道较窄少又没有人的小巷时,韩柏仍未追及她。   女子步行的姿态悠闲而写意,和大街上熙熙攘攘的路人大异其趣。   韩柏怕追失了她,加速冲入巷里。   一入巷中,赫然止步。   女子停在前方,亭亭而立,一双美目淡淡地看着这追踪者。   竟然是久远了的秦梦瑶,慈航静斋三百年来首次踏足江湖的嫡传弟子。   一身素淡白色粗衣麻布穿在她无限美好的娇躯上,比任何服华衣更要好看上百千倍。她优美的脸容不见半点波动,灵气扑面而来。   韩柏呆了起来,张大了口,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秦梦瑶秀眉轻蹙,有礼地道:“兄台为何要跟着我?”   韩柏嗫嚅道:“秦小姐!你不认得我了!”话出口,才醒悟到这句话是多愚蠢,受了赤尊信的种魔大法后,他的外貌出现了翻天覆他的变化,早没了韩柏往昔半点的模样。   秦梦瑶奇道:“我从没有见过你!”   韩柏搔头慌乱地结结巴巴道:“我是韩柏,韩天德府中的仆人韩柏。”他并非想继续说蠢话,而是在秦梦瑶的美目注视下,大失方寸,再找不到更好的话说。   秦梦瑶淡淡望他一眼,转身便去。   韩柏急追上去,叫道:“秦小姐!”   秦梦瑶再停下来,冷然道:“你再跟着,我便不客气了,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办呢!”   韩柏明知秦梦瑶背着他,看不到他的动作,仍急得不住摇手道:“秦小姐!我不是骗你的,我真是那天在韩家武库内侍候你们观剑的韩柏,还递过一杯龙井茶给你。”   秦梦瑶依然不回过头来,悠静地道:“凭这样几句话,就要我相信你是韩柏?”   若非她施展出不露痕迹的急行术后仍甩不下韩柏,从而推出韩柏武技惊人的话,她早便走了,因为以韩柏的身手,实在没有硬冒充他人的必要,其中必有因由。   韩柏灵机一触,喜叫道:“当日立武库门旁,你曾看了我一眼,或者记得我的眼睛也说不定,我的外貌虽全改变了,但眼睛却没有变。”   秦梦瑶心中一动,优雅地转过身来,迎上韩柏热烈期待的目光。   一种奇异莫名的感觉涌上她澄明如镜的心湖。   她自出生后便浸淫剑道,心灵修养的功夫绝不会输于禅道高人的境界,凡给她看过一眼的事物,便不会忘记,但韩柏的眼神似乎很熟悉,又似非常陌生,这种情况在她可说是前所未有的。   韩柏不由自主和贪婪地看着她不含一丝杂念的秀目,完全忘记了以前连望她一眼也不敢的自己。   背后风声传来。   韩柏不情愿地收回目光,往后望去,只见范良极气冲冲赶了上来,口中嚷道:“乖孙儿!你又到这里来发疯了,昨天你才骗了十位美丽的姑娘,今天又忍不住了,幸好给我找到你。”   韩柏见是范良极,知道不妙,这“爷爷”已到了他身旁,伸手搂着他宽阔的肩头,向秦梦瑶打躬作揖道:“这位小姐请勿怪他,我这孙儿最爱冒认别人,以后若他再缠你,打他一顿便会好了。”一拉韩柏,往回走去,口中佯骂道:“还不回去?想讨打吗?”   韩柏待要挣扎,一股内力,由范良极按着他肩胛穴的手传入,连声音也发不出来,更不要说反抗了。   秦梦瑶眼中掠过慑人的采芒,却没有出言阻止,美目却深注着被范良极拖曳着远去的韩柏背影上。   韩柏热烈的眼神仍在她心头闪耀着。 第四章 倩女多情   怒蛟岛。   观远楼上临窗的幽静厢房内,浪翻云独据一桌,喝着名为“清溪流泉”的美酒。   不一会已尽一壶。   浪翻云站起身来,走到门旁拉开了一条缝隙,向着楼下低唤道:“方二叔,多送三壶‘清溪流泉’到我这里。”声音悠悠送出,震荡着空气。   方二叔的声音传上来道:“翻云你要不要二叔藏在地窖里的烈酒‘红日火’?”   浪翻云哈哈大笑道:“烈酒?让它淹我三日三夜也不会醉,快给我送‘清溪流泉’,只有这酒才配得起洞庭湖的湖水。”   脚步声响起。   方二叔出现在楼梯下,仰起头来道:“那酒确是要把人淡出鸟来,还叫什么‘红日火’,想骗骗你也不成,刻下酒楼里的‘清溪流泉’已给你这酒鬼喝光,我刚差人去左诗处看她有新开的酒没有,没有的话,不要怪我,要怪便怪你自己喝得太快。”   浪翻云道:“左诗!”   方二叔神态一动,眼中闪过异光,望着浪翻云道:“就是那天你扶起那小女孩雯雯的母亲,年纪这么轻便做了寡妇,自那毒女人乾虹青逃掉后,左诗便是怒蛟岛最美的女人了。”跟着压低声音神地道:“现在岛上人人都在猜,那日和左诗结一眼之缘时,名震天下的覆雨剑浪翻云,究竟有没有心动。”   浪翻云哑然失笑,天下间总不乏那些好事之徒。   自己有心动吗?   浪翻云表面若无其事,淡淡道:“没有酒,先给我送一壶龙井上来吧!”假若有双修公主的野茶就更好了,想到这里,那晚明月下和双修公主共乘一舟的情景又活了过来。   方二叔应诺一声去了。   浪翻云让门漏开了一条缺隙,坐回椅上,拿起桌上带来的一本书,翻开细看。   轻碎的脚步声在楼梯响起。   浪翻云眉毛一耸,往门外看去,刚好透过门隙,看到小女孩雯雯捧着个酒壶,红着小脸,勇敢地一步一步走上来,上气不接下气。   浪翻云跳了起来,移到门前,拉开门欢迎这小朋友,伸手就要接过酒壶。   雯雯避过了他,奔到桌前,将大酒壶吃力地放在桌上,回头喘着气道:“不用人帮我,我也办得到!”   浪翻云哈哈一笑,夸奖道:“可爱的小家伙!”   雯雯欢天喜地跳了起来,便要冲出门去,到了门旁忽地停下,掉过头来道:“娘也来了!”再送他一个甜甜的笑容,这才走出门外,不一会轻细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处。   浪翻云扬声道:“左诗姑娘既已到来,何不上来一见?”   一把清润柔美的女子声音由下传上道:“雯雯真是多事!骚扰了浪首座的清兴,小女子仍在为亡夫守静之时,不宜冒渎!”   浪翻云道:“如此浪某亦不勉强,只有一事相询,就是姑娘酿酒之技是否家传之学?”   楼下的左诗姑娘沈默了半晌,才轻轻道:“左诗之技传自家父……”   她语声虽细,仍给浪翻云一字不漏收在耳里,打断道:“姑娘尊父必是‘酒神’左伯颜,当年本帮上任帮主上官飞,亲自将他从京城请来酿酒,自此以后,我和帮主非他酿的酒不喝,唉!的确是美酒!可惜自他仙游后,如此佳酿再不复尝,想不到今天又有了‘清溪流泉’,左老定必欣慰非常。”   左诗静默了一会,才低声道:“我走了!”   雯雯也故作豪气地叫道:“浪首座我也走了!”   步声远去。   浪翻云微微一笑,拔去壶盖,灌了一大口,记起了亡妻惜惜在五年前的月夜里,平静地向他说:“猜猜我最放不下心的是什么事?”   望着爱妻惨淡的玉容,浪翻云爱怜无限地柔声道:“浪翻云一介凡夫俗子,怎能猜到仙子心里想着的东西。”   纪惜惜叹了一口气,眼角淌出一滴泪珠,道:“怕你在我死后,不懂把对我的爱移到别的女子身上,白白将美好的生命,浪费在孤独的回忆里,云!不要这样!千万不要这样!这人世间还有很多可爱的东西!”   “笃笃笃!”   敲门声响,凌战天推门而入,来到桌前在他对面的空椅坐下,嘿然道:“又是清溪流泉,大哥是非此不饮的了。”   浪翻云眼中抹过警觉的神色,因为凌战天若非有至紧要的事,是不会在他喝酒时来找他的。   凌战天挨在椅背上,舒出一口气道:“刚收到千里灵带来的讯息,厉若海战死迎风峡。”   浪翻云眼中爆起精芒,望往窗外的洞庭湖,刚好一队鸟儿,排成“人”字队形,掠过湖面。   再一个中秋之夜,他就要与这个击杀了绝世武学大豪厉若海的魔师决战,只有到那一副,生命才能攀上最浓烈的境界。   在浪翻云过去的生命里,最痛苦难忘的一刻,就是惜惜死去那一刻。   而在将来的生命里,最期待的一刻,便是这由命运安排了与远大敌相见的刹那。   厉若海已先他一步去了。   厉若海倘死而有知,必忘不了那与庞斑定出胜败的一刻,为了知道那刻的玄虚,亦付出了生命作为代价。   凌战天的声音继续传进耳里道:“赤尊信、厉若海一逃一死,庞斑以事实证明了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仍然是他的!”   浪翻云望向凌战天,淡淡道:“你立即使人侦查庞斑有否负伤,若答案是‘否’的话,天下所有人,包括我浪翻云在内,均非他百合之将。”   凌战天一愕道:“厉若海真的这么厉害?若厉若海临死前的反击,确能伤了庞斑,那就是庞斑破天荒的首度负伤了!”   浪翻云灌了一口“清溪流泉”,叹道:“谁可以告诉我,庞斑一拳打出时,厉若海究竟刺出了多少枪?”   凌战天目瞪口呆道:“你怎知庞斑是以空拳对厉若海的枪?”   浪翻云哂道:“庞斑雕我那立像的刀法,乃蒙古草原手工艺的风格和刀法,所以庞斑若有师传,就必定是蒙古的‘魔宗’蒙赤行,只有连大宗师传鹰也不能击败的人,才能培植出这样的不世人物。”   凌战天何等机灵,立时捕捉了浪翻云话中的玄机。   蒙赤行的武功已到了返祖的境界,以拳头为最佳武器,这技艺自亦传给了庞斑,蒙赤行的可怕处,是他不但有盖世的武功,更使人惊惧的是他的精神力量,庞斑亦是如此,因为他就是蒙赤行的弟子。   浪翻云眼力竟高明至此,从庞斑的手挑战书推断出了对方的出身来历。   浪翻云举起“清溪流泉”,一饮而尽,脑海泛起厉若海俊伟的容颜,道:“这一杯是为厉若海的丈二红枪喝的。”语罢,长身而起。   凌战天刚坐得舒舒服服,不满道:“才讲了两句,便要回家了!”   浪翻云取回桌上的书哂道:“我要赶着去打他十来斤清溪流泉,拿回家去,自从有了这绝代好酒,我自己酿酒的时间全腾空了出来,累得我要找部老庄来啃啃,否则日子如何打发!”   凌战天哑然失笑道:“我们忙得昏天黑地,你却名副其实地‘被酒所累’,生出了这个空闲病来。”   浪翻云将书塞入怀里,拍拍肚皮道:“讲真的,战天!当你不板着脸孔说公事话时,你实在是个最有趣的人。”转身便去。   市郊。   在林中的一片空地里,韩柏怒气冲冲向翘起二郎腿,坐在一块石上,正悠闲吸啜着烟管的范良极道:“我并非你的囚犯,为何将我押犯般押解到这里来?”   范良极道:“一天你未娶朝霞为妾,你也不可去追求别的美女。这叫守诺!”   韩柏嘿嘿笑道:“你当时只是说要我娶朝霞为妾,并没有附带其他条件。”   范良极老气横秋道:“所以我说你是没有经验阅历的毛头小子,我也没有附带你不能杀死朝霞,那是否说你就可以杀朝霞,有些话是不用说出来,大家也应明白的!”他说的是那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韩柏对他的强辞夺理本大感气愤,但当看到范良极眼内的得意之色时,知导这死老鬼正在耍弄他,暗忖我哪会中你的奸计,忽地哈哈一笑道:“你要我娶朝霞为妾,自亦摆明我另外还得有正妻,所以我理应去追求另外的女子才对,否则岂非有妾无妻,没有妻又何来妾?”   范良极想不到这小子忽地如此能言善辩,窒了一窒道:“这么爱辩驳,像足个小孩子。”   韩柏一点不让道:“如此唠唠叨叨,正是个死老头。”   两人对望一眼,忽地一齐仰天大笑起来。   范良极笑得泪水也呛了出来,喘着气道:“你这小鬼趣怪得紧。”   韩柏笑得踏了下来,揉着肚子道:“我明白了,你是嫉妒我的年轻和我的受欢迎。”   范良极嗤之以鼻道:“刚才秦梦瑶似乎并不大欢迎你。”   韩柏愕然道:“你竟知道她是秦梦瑶!”   范良极不答反间道:“小柏!让我们打个商量!”   韩柏戒备地哂道:“你除了威胁外,还有商量这回事吗?”   范良极道:“所谓‘威胁’,就是甜头大至不能拒绝的‘商量’,小鬼头你明白了没有?”   这回轮到韩柏落在下风,气道:“我还要感激你是不是?”   范良极微微一笑道:“假设我助你夺得秦瑶的芳心,你便让朝霞升上一级。秦梦瑶是左,她便是右,秦梦瑶是右,她便是左,你说如何?”他也算为朝霞落足心力,一点也不放过为她争取更美好将来的机会。   韩柏一愕道:“你倒懂得趁火打劫的贼道。”   范良极冷然道:“当然!否则哪配称天下群盗之王。”   韩柏故作惊奇地道:“你做贼也不感觉惭愧吗。”   范良极道:“当你试过穿不暖、吃不饱,每一个人也可以把你辱骂毒打的生活后,你做什么也不会惭愧。”   韩柏讶道:“我以为只是我一个人有这遭遇,怎么你……”忽然间,他感到与范良极拉近了很多。   这是个既可恨,但亦可爱复可怜的老家伙,尽管表面上看去他是个那么充满了生命力、斗志、乐天和坚强的“老鬼”。   范良极眼中闪过罕有的回忆神倩,叹了一口气道:“我一生中从不受人之恩,因为在我七岁那年,哑师从寒冬的街头,救起我后,我知道自己已领尽了上天的恩赐,不应更贪心了。你想我天生是这么矮瘦干枯吗?其实是那时饿坏了。”   顿了顿,范良极阴沉下来道:“就是他,使我成为天下景仰的黑榜高手,我在遇到你前,从不和人说话,因为我从哑师处学懂了沉默之道,就是那种‘静默’,使我成为无可比拟的盗中之王。我活命的法宝,就是静默和忍耐。”   韩柏点头同意道:“说到偷盗拐骗,不动声息,确没有多少人能及得上你。”   范良极弄不清楚这小子究竟是挖苦他,还是恭维他,唯有闷哼一声道:“这天下的伟业都是由一无所有的人创造出来的,朱元璋便是乞丐出身,连皇帝也做了,天下也得了!”   韩柏吓了一跳,道:“你随随便便直呼皇帝老子之名,不怕杀头吗?”   范良极眼中抹着一丝悲哀的神色道:“十天后庞斑复原了,你看我们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韩柏愕然道:“庞斑不会这么看不开吧!”   范良极点燃了已熄灭了的烟丝,深吸一口,又徐徐吐出,道:“那天他如果肯回头看上风行烈一眼,我们现在也不用瞎担心……”   韩柏一震道:“我明白了,因庞斑怕见到风行烈时,会忍不住负伤出手。”   范良极赞道:“果然一点便明,庞斑或会放过任何人,但绝不会放过风行烈,你则不能不为救风行烈和庞斑动手,我却不能使朝霞未过门便死了夫君,故空有逃走之能也派不上用处。”   韩柏心中感动,这从来也没有朋友的孤独老人,对朋友却是如此义薄云天。因为范良极是盗中之王,而盗贼最拿手的绝技便是逃走,所以尽管庞斑想找范良极晦气,亦将大为头痛。   范良极忽地兴奋起来,豪气纵横地道:“趁我们至少还有九天半好活,不如让我们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韩柏小孩心性,大觉好玩,不过想了想,又皱起眉头惑然道:“九天半可干得什么伟大的事来?”   范良极胸有成竹地道:“这世界还有什么比爱和恨更伟大,以爱来说,我们可在这九天半内,分别追上云清和秦梦瑶;以恨来说,你怎可放过那人面兽心的马峻声。”   韩柏童心大动,赞叹道:“果然是既有阅历又有经验的嫩家伙,想出来的都是最好玩的玩意儿。”   范良极得此知己,“嫩”怀大慰,笑咪咪站起来,伸指戳着韩柏的胸口,强调道:“你或者不知道,你已成了能左右武林史往那个方向发展的伟人,也是靠着你这伟人的身份,我才找到一条可让你和秦梦瑶接近的妙计。”   风行烈大步沿街而行,谷倩莲则有若小鸟依人般,喜孜孜地傍着这“恶人”而走,深入这府城里去。   两旁店铺林立,行人熙来攘往,均衣着光鲜,喜气洋洋,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   风行烈武功重复,心情大是不同。   谷倩莲何等乖巧,知道风行烈要独自思索,也不打扰他,只是自顾自四处浏望,像个天真好奇的无知少女。   前面一枝大旗伸了出来,写着“馒头我第一”五个朱红大字,非常耀目。   谷倩莲习惯成自然地一伸玉手,往风行烈的衣袖抓去。这时的风行烈还是那么易被欺负吗?手一移,避了开去,谷倩莲抓了个空。   谷倩莲呆了一呆,嗔道:“你让我抓着衣袖也不行吗?”言罢,规规矩矩探手缓缓抓来。   风行烈剑眉一皱。   自己若再次避开,便显得没有风度了,一犹豫间,衣袖已给谷倩莲抓着。   风行烈故作不悦地道:“你想干什么?”   谷倩莲扯扯他衣袖,另一手揉着自己的小肚子,哀求道:“人家想你进去试试这世上是否真有‘馒头我第一’这回事!”   风行烈暗忖,原来这妮子饿了,若是范良极和韩柏那对欢喜冤家在此,定必乘机将她耍弄一番,可惜却只有他一人在此,对着这狡计百出的谷倩莲,他真是一筹莫展。好!舍命陪狡女,我风行烈就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样?微微一笑道:“谷姑娘若不嫌冒昧,就让在下作个小东道,请你进去吃他一顿吧。”   谷倩莲想不到他如此好说话,欢喜得跳了起来,扯着他直入店内,在店角找了张桌子坐下才放开他衣袖,一口气点了七、八样东西,最少够四人之用。   风行烈微笑安坐,不置可否。   先送上来的是一碟堆得像个小饱山的馒头和两小碗辣点。   谷倩莲毫不客气,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风行烈想道:她必是真的饿了,由此可知当韩柏将最后一个馒头递给她时,被范良极一手抢走,对她来说是多么“残忍”,但她当时仍装作毫不在乎,当知这美丽的少女何等坚强和好胜。   无论谷倩莲怎样大吃特吃,但都不会给人丝毫狠吞虎的不雅感觉,尤其间中送来一瞬间的秋波,又或嘴角一丝笑意,总是春意盎然。   风行烈心中忽地一震,猛然惊觉到自谷倩莲出现后,直至此刻,因恩师厉若海战逝而带来郁结难解的心情,竟轻发了很多。   另一个念头在心中升起,难道我欢喜和她在一块儿?   这时谷倩莲暂时放过了桌上的食物,微微前俯道:“吃第一个馒头时,就真是馒头我第一,吃第二个时味道已差了很多,希望他们的阳春面可靠一点。”   风行烈见她说话时神态天真可人,摇头失笑打趣道:“你已经找到如何使东西好吃的窍门了,就是待饿得要死时,只吃一个馒头。”   谷倩莲“噗哧”一笑,俏脸旋开两个小酒涡,甜甜地瞄了他一眼,低头轻声道:“你心情好时,说话好听多了!”   风行烈恐吓地闷哼一声,道:“好听的说话,最不可靠。”指了指门外,续道:“就像‘馒头我第一’这句话!”   谷倩莲没有抬起头来,轻咬唇皮道:“为何你忽然会对我和颜悦色起来,又和我说话儿,不再讨厌我了吗?”   风行烈眼中抹过一丝失落,淡淡道:“还有九天半,我便会和庞斑一决生死,所以现在也没有心情和你计较了。”   谷倩莲台起头来,幽怨地道:“你们男人总爱逞强斗胜,明知道必败还要去送死。”   风行烈苦笑道:“我也想能有一年半截的时光,让我消化从恩师厉若海和庞斑决战时俯瞰得到的东西,可是庞斑是不会放过我的。”   谷倩莲低头轻问道:“厉门主死了吗?”   风行烈眼中闪过揉合了悲痛、尊敬、崇仰的神色,淡淡道:“是的,死了!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般死了。”忽地一震,不能置信地叫道:“你在哭?”   谷倩莲台起满布泪痕的俏脸,幽幽道:“是的!我在哭,自从我十三岁那年,为公主送信给厉门主时,见过厉门主,直到今天我还记得那情景,没有人比他更是英雄,所以打一开始我便用尽一切方法来助你,你还总要错怪人家。”   这一招轰得风行烈溃不成军,老脸一红道:“快笑笑给我看,你每逢扮完可怜模样后,总会甜甜一笑的呀!”   谷倩莲泪珠犹挂的瓜子脸真个绽出笑意,娇嗔道:“你是否养成了欺负我的习惯,人家凄苦落泪,还逗人家!”   风行烈见她回复“正常”,心中定了些,忽有所觉,往街上看去。   一个全身白衣,背着古剑,潇洒孤傲,秃头光滑如镜的高瘦僧人,正步入店里。   谷倩莲也感应到那白衣僧的出现,垂下了头,眼内闪过奇异的神色。   白衣僧大步来到风行烈桌前,礼貌地道:“我可以坐这桌吗?”   风行烈细察这白衣僧近乎女性般且看上去仍充满青春的秀俊脸容,点点头道:“大师既对此桌有缘,自然有你的份儿,只不知现在还有三张空椅子,大师会拣哪张坐下,和为何要拣那一张?”   白衣僧虽然瘦,但骨格却大而有势,悠立店内,确有几分佛气仙姿。   他明亮的眼神丝毫不见波动,淡淡道:“小僧是随缘而来,随缘而动,只要那张椅子和我有缘,小僧便坐那张。”   风行烈笑道:“大师随便吧!”说罢,目光扫向低垂着头的谷倩莲,只见她一脸罕见的冰冷阴沉,心中一动。   白衣僧已在正对着他的椅子坐了下来,淡然道:“风兄知道小僧来此,是为了什么事吧?”   风行烈毫不退让地跟对方精光凝然的目光对视,温和地道:“能令八派联盟第一号种子高手‘剑僧’不舍大师亲自出马,为的当然是很重要的事?”   不舍大师微微一笑,问道:“敢问风兄从何得知我乃第一号种子高手?”   一直没有作声的谷倩莲呶呶嘴角,不屑地道:“知道这事有何稀奇,我还知道你是八派联盟的密武器,因为你的武功已超越了不老神仙和无想僧,成为八派第一人。”   风行烈既奇怪一直欢容软语的谷倩莲对不舍僧如此不客气,又奇怪她为何竟会知道这只有八派里少数人才知的密。   不舍脸容平静如常,忽地哑然失笑道:“小僧真是贻笑大方,不过姑娘如此一说,小僧已猜到姑娘乃‘双修府’的高手,现在小僧已到,姑娘亦应交代一下取去敝师侄孙何旗扬之物一事了!”   谷倩莲心中一懔,想不到不舍才智竟高达这种地步,凭自己几句话,便猜到自己的出身来历,冷冷道:“谁希罕那份文件了,只不过我想引你亲自到来,交这给你。”探手入怀,取出一封信,放在不舍面前的桌上。   雪白的封套上写奢“宗道父亲大人手启”八个惊心动魄的秀丽字体。   风行烈至此才知道名望在少林仅次于无想僧的不舍,和双修府的关系大不简单。   不舍眼光落在封套上,眼中抹过一阵难以形容的苦痛。   谷倩莲霍地站起,道:“信已送到,那东西就给还你。”探手怀里,忽地脸色一变,愕在那里,手也没有抽出来。   风行烈和不舍两人齐向她望去。   谷倩莲咬牙道:“东西不见了。” 第五章 色剑双绝   韩柏跃过一堵高墙,追着范良极落到一条小巷去,不满道:“你究竟要带我到哪里去,在这些大街小巷傻呼呼地狠奔鼠窜。”   范良极闷哼道:“少年人,有耐性点。”忽地神情一动,闭口默然,动也不动。   韩柏机警地停止了一切动作。   轻微的脚步声在巷口响起,一位俏丽的美女盈盈地朝他们走来。   韩柏目瞪口呆,来者竟是秦梦瑶。   范良极扳出烟,悠悠闲闲从怀里掏出烟丝,塞在管内。   秦梦瑶笔直来到他两人身前七、八步外停定,神情平静,望着睁大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她的韩柏,和像是作贼心虚、将眼光避到了别处的范良极,淡然自若道:“前辈追踪之术足当天下第一大家,我连使了十种方法,也甩不下前辈。”顿了顿又道:“敢问前辈是否‘独行盗’范良极?”   范良极点燃烟丝,深吸一口气道:“秦姑娘不愧‘慈航静斋’三百年来最出类拔萃的高手,竟能单凭直觉,便能感应到我在跟踪姑娘,并掉过头来反跟着我们。”   韩柏在旁奇道:“现在秦始娘前辈前、前辈后的叫着,你为何不解释一下,告诉她你有颗年轻的心。”   范良极怒瞪他一限后,继续道:“我这次引姑娘到此,实有一关系到武林盛衰的头等大事,要和姑娘打个商量。”   韩柏立时想起范良极对“商量”的定义,就是“甜头大至不能拒绝”的“威胁”,心中忽地感到有点不妙,因为他从未见过范良极如此一本正经地说话。   偏恨他不知范良极在弄什么鬼。   秦梦瑶只是随随便便站在那里,韩柏便感到天地充满了生机和热血。   秦梦瑶清美的容颜不见丝毫波动,柔声道:“前辈有话请直说!”   范良极徐徐吐出一口烟,别过头来望向秦梦瑶,道:“姑娘到此,想必是为了‘韩府凶案’一事了。”   秦梦瑶明眸一闪,微微一笑道:“这怎能瞒过范前辈的法耳,家师曾有言,天下之至,莫有人能胜过于庞斑的拳、浪翻云的剑、厉若海的枪、赤尊信的手、封寒的刀、乾罗的矛、范良极的耳、烈震北的针、虚若无的鞭。”   范良极手一抖,弹起了点点星火,愕然道:“这是言静庵说的?”   他的惊愕并不是故意装出来的,武林两大圣地一向与世无争,地位尊崇无比,言静庵和净念禅宗的了尽禅主,隐为白道两大最顶尖高手,但至于高至何等程度,因从未见他们与人交手,故而纯属猜想。   但秦梦瑶引述言静庵的这几句话里,点出了范豆极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耳”这一点,已足可使对自己长短知道得最清楚的独行盗范良极,震骇莫名至不能掩饰的地步。   听到言静庵的名字,秦梦瑶俏脸闪过孺慕的神色,淡淡道:“本斋心法与剑术以‘静’为主,以守为攻,但家师却说若遇上前辈时,必须反静为动,反守为攻,由此可见家师对前辈的推崇。”   韩柏好奇心大起,问道:“那对付赤尊信,又有何妙法!”他关心的当然是体内的魔种。   秦梦瑶望向他,想了想,抿嘴一笑道:“千万不要在黎明前时分,和赤尊信在一个兵器库内决斗,不过这可只是我说的。”   范良极失声大笑,拍腿叫绝道:“这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形容,姑娘既美若天仙,又是蕙质兰心,怪不得我的小柏见到你便失魂落魄,连仇家也可放过了。”   韩柏如给利箭穿心般,浑身一震,急叫道:“死老鬼,这怎能说出来?”   范良极打出个叫他闭口的手势怒道:“枉你昂藏七尺,堂堂男子汉,敢想不敢为。你喜欢秦姑娘的所谓密,早雕刻般凿在你的小脸上,那样神不守舍地瞪着人家,还怪我不代你瞒人。”   秦梦瑶轻蹙秀眉,望了望正要找个地洞钻进去的韩柏,想发怒,却发觉心中全无怒气。   韩柏给她最深刻的印象,不是一代豪士的形相,而是眼内射出的真诚,只看了一眼,她便感应到韩柏对她的爱意。但那挑起心湖里的一个小微波,并不足以扰乱她的平静。   记得在慈航静斋一个院落里,那时正下着雪,点点雪花落在她和恩师言静庵的斗篷上。   她偷看言静庵清丽得不着一丝人间烟火的侧脸一眼,尽管在这冰天雪地里,心头仍有一阵挥不掉的暖意。言静庵更像一位姐姐。她不知道天地间是否有人生比言静庵更感性、更富感情,更不去理会人世的蠢事。   言静庵微微一笑道:“梦瑶!你为何那么鬼祟地看着我,是否心中转到什么坏念头上?”   秦梦瑶轻声道:“梦瑶有个很大胆的问题,想问你!”   言静庵淡淡道:“以你这样舍剑道外别无所求的人,竟然还有一个不应问也要问的问题,我定然招架不来。”她说话的神气语态,没有半分像个师傅的模样,但却予人更亲切,更使人真心爱慕。   秦梦瑶轻轻叹了一口气,平静地道:“我只想知当日庞斑来会你时,怎能不拜倒在你的绝代芳华下!”   言静庵娇躯一震,深若海洋的眼睛爆闪起前所未有的异彩,接着又神情一黯,以静若止水的语调道:“因为他以为自己能办得到!”   秦梦瑶心中激起千丈巨浪,直到此刻,言静庵才破天荒第一次间接地承认自己爱上了天下众邪之首的魔师庞斑,第一次向爱徒透露心事。   言静庵脸容回复了止水般的安然,但眼中的凄意却更浓,缓步走出院外,只见群峰环峙的广阔空间里,雨雪纷飞,而她们这处在最高山峰上的慈航静斋,则像变成了宇宙的核心。   她回过身来,微微一笑道:“我送你就送到这里,好好珍重自己。”   秦梦瑶道:“人生无常,这一去不知和师傅还有否相见之日,所以有些话不能不说,不能不间,梦瑶纵能看破一切,又怎过得了师徒之情这一关。我也压根儿不想去闯!”   言静庵柔和地道:“你已问了一个问题,我也答了你那问题,还不够吗?真是贪心。不过你也有很多年没有这样唤我作师傅了!”   秦梦瑶知道言静庵溺宠自己,所以连对庞斑的爱意也不隐瞒她,心中一阵感动,道:“知道吗?自从我懂人事以来,就从未见过师傅真正的笑容。”   言静庵伸手搂着她的香肩,怜爱地道:“我的小梦瑶,为师准你再问一个问题。”   对答至今,她还是首次自称师傅,从外貌神态看上去,绝没有人会怀疑她们是深情的两姊妹。   秦梦瑶依恋地将头靠在言静庵的肩颈上,轻轻道:“梦瑶是否还有一位师姐?”   言静庵松开了搂着秦梦瑶的手,飘身而起,以一美至没有笔墨可以形容的美妙姿态,落在一块傲座峰顶的大石上,飘飞的白衣溶入了茫茫雪点内。   秦梦瑶如影附形,紧跟她落在石上,和刚才的姿势距离完全一样。   秦梦瑶心痛地道:“师傅!你哭了!”   一滴泪珠由言静庵娇嫩的脸蛋滑下,加入雪点组成的大队里,落到已铺了厚厚一层积雪的巨石上。这石在附近相当有名,就叫“泪石”,因为倘非天帝流下的泪,怎能落在这附近的第一高峰“帝踏峰”上去,想不到今天又多受言静庵这一滴泪。   言静庵回复了冷静,美目转被彩芒替代,淡淡道:“是的!我哭了,梦瑶,你知道为师选你为徒,是为了什么原因?”   秦梦瑶默然不语,亦没有半分自骄自恃的神态。   言静庵勉强造出一个凄美的笑容,道:“因为你有为师缺乏的坚强,若我更坚强一点,庞斑就不是退隐江湖二十年,而是一生一世了。”   秦梦瑶垂下了头,低声道:“我只欢喜你像现在那样子。”说到这句,秦梦瑶终表现出娇憨女儿的心境。   言静庵庵静默了片刻,道:“为师也有一个问题,想你解答一下!”   秦梦瑶奇道:“原来师傅也会有问题,快问吧!”在这离别的一刻,她就像忽又重回七、八岁时向言静庵撒娇的欢乐时光。   言静庵淡然道:“我常在想,这世间是否能有使我的乖徒儿倾心的男子?”   秦梦瑶像早预备了答案般道:“梦瑶已倾心于剑道,再无其他事物能打动我的心了。”   言静庵道:“就因为你是静斋二百年来众多人才里,唯一既有那种天份才情,又有希望过得‘世情’这一关的人,所以你成为超越了历代祖师的剑导高手,破去了我们三百年来所有门人不得涉足江湖的禁例。梦瑶这次远行,不须有任何特定目标,只要顺心行事,也不须将师门荣辱看在眼里,放手而为,终有一天,你会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那时为师会让你看到真正的笑容。”   韩柏的大叫传来,惊碎了秦梦瑶深情的回忆。   秦梦瑶循声望去,韩柏如大鸟腾空,越墙而没。   范良极咬牙切齿,正要大咒一轮,秦梦瑶道:“他是否真是韩柏?”   范良极想不到秦梦瑶间得如此直接了当,一愕后道:“当然是如假包换的韩柏,韩府血案里最微不足道但又是最关键性的人物。”   秦梦瑶秀眉轻蹙道:“若前辈只是止于空口说白话,晚辈便要走了。”   范良极脸有得色,道:“当然有凭有据,待我拿出来给你看。”正要探手怀里,忽地神情一动,低叫道:“很多人!”   话犹未已,韩柏首先越墙而来,迫不及待地叫道:“方夜羽带了很多人来!快走!”   范良极苦笑道:“走不了!四方八面都是他的人。”   秦梦瑶盈然俏立,安静如昔。   “当然走不了!”   有若潘安再世却欠了一头黑发的“白发”柳摇枝,和艳如桃李的“红颜”花解语,现身墙头。   风吹过时,不时掀起花解语一截裙脚,露出了小部分雪白中透着粉红的玉腿,春色盎然。   范良极吞了一口痰涎道:“这么老还是如此诱人,真的是姜愈老愈辣。”   花解语弄不清楚范良极是称赞她是损她,娇嗔道:“范兄词锋如此凌厉,教奴家如何招架。”   这一句连消带打,以守为攻立使范良极不好意思拿着她的年纪再做文章。   长笑声起,方夜羽现身在和白发、红颜两人遥遥对立的屋顶处,将韩、范、秦三人夹在中间。   韩柏忽地回复了赤尊信式的神态和气势,一拍背上三八戟,仰天一阵大笑,道:“十日不到,便再和方兄相会,能干需久等,真是痛快之极,方兄的戟就在韩某背上,等方兄亲手来取。”   方夜羽然笑道:“随着对韩兄加深的认识,收你为手上一语,自是无法实现,故小弟将前时说的三个月内活捉你一句话收回,张望为即时杀死你,未知韩兄意下如何!”   他要杀死人,还在请问对方的意向,确是奇哉怪也。   范良极冷冷向韩柏道:“你看!这小子连九天也等不了,便急着出手,坏了我们的大事!”   方夜羽转向默立不语的秦梦瑶,这才有机会细看对方,脑际轰然一震,心中叹道:“世闻竟有如此灵气迫人的美女,伯也可以与靳冰云一较短长了。”   秦梦瑶眼中掠过不悦的神色,显是不满方夜羽如此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方夜羽猛地惊醒,道:“梦瑶小姐有若长于极峰上的雪莲花,故虽现身尘世,仍可给在下一眼认出,本人谨此代师尊向令师问好。”   秦梦瑶心中奇怪,方夜羽明知她是谁,怎会还当着她面前,说要杀死韩柏,难道他只是声东击西,真正的目标是她才对?想到这里,心中忽地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感觉不是来自附近的人,而是来至东南方的某一远处。   范良极蓦然大喝道:“庞斑你是否来了?”   方夜羽愕然,想了想才道:“家师怎会来此,前辈莫要多心了。”   秦梦瑶却知方夜羽在说谎,更有可能是他也不知庞斑来了,因为方夜羽绝不似说谎的人。他的一切神态动静,都接近完美。言静庵曾说过,庞斑举手投足,一言一笑,都是绝对的完美,那造成他邪异无比的吸引力,很容易便为他这气质所慑,难以生出对抗的心,方夜羽正继承了他这种特质。但庞斑没出现便走了。那并瞒不过范良极天下无双的耳朵。   想到这里,望向韩柏。后者眼睛正机警地望着东南方,此人也感应到庞斑的接近,由此推之,这自认韩柏的豪汉,亦是个不可一世,能与范良极比较的高手,偏是那么天真傻气!但刚才他在方夜羽面前却表现了慷慨豪雄,不畏强权的一面,那种对比造成一种奇异的魅力。   秦梦瑶淡淡道:“令师来了又走了,方兄!我有一事不明,敢请赐告。”   方夜羽再愕一愕,道:“既然梦瑶小姐也如此说,便一定错不了,梦瑶小姐有话请说。”   韩柏眼神一落在秦梦瑶身上,便毫不掩饰地由凌厉化作温柔,她不但人美,声音更柔美宁逸,使人百听不厌,看着她时,你绝不会再感觉到人世间有任何斗争或丑恶,她便像由天降下的仙子,到尘世来历练一番。   秦梦瑶一点也没有因成了众眼之的而有丝毫不安,平和地道:“方公子明知秦梦瑶乃来自慈航静斋的人,竟还当着我说要杀人,难道你以为我竟会坐视不理吗?”   她的说话直接了当,像把剑般往方夜羽剌去。   韩柏长笑起来,将众人的眼光扯回他身上,潇地向秦梦瑶施了个礼,道:“姑娘乃天上仙子,不须管人世间这类仇杀斗争,这件事韩某一人做事一人当,由我独力应付便可以了。”   范良极在旁冷冷道:“这小子倒识吹捧拍马、斟茶递水,侍候周到的追求大法。”   方夜羽不理他两人,向秦梦瑶微微一笑,文质彬彬地道:“冲着梦瑶小姐这几句话,我便改为假设十天之内,韩兄若能躲过我手工三次的剌杀,十天后我便和他公平决斗一扬,时间地点任韩兄选择。”   秦梦瑶心中一叹,这方夜羽果然不愧庞斑之徒,这样一说,既能使她下得台阶,甚至卖了她一个人情,还将韩柏迫得退入了不得不独自应付危险的死角,确是厉害。她亦难以阻止,因为决定权已到了韩柏手上。   范良极本想反对,忽地神情一动,先一步用手势阻止韩柏出言,抢着答应道:“好,十天后,假设我这小侄韩柏不死,便在黎明前半个时辰,在韩府大宅内的武库和小魔师你决一生死。”   秦梦瑶娇躯轻震,眼中爆闪异彩,专注地打量韩柏,此人究竟和赤尊信有何关系?   韩柏一愕恍然,哑然失笑道:“姜果是老的辣!”说到这里,不由往烟视媚行的花解语望去,后者那精灵得像生出电光的深黑眸子,正满溜溜地在自己身上有兴趣地浏览着。   她的拍档柳摇枝却只顾看着秦梦瑶,眼中露出颠倒迷醉的神色。   方夜羽也是一呆,眼中闪过精芒,默然半晌,才大喝道:“好!假设韩兄吉人天相,十日后我们便在韩家武库内于黎明前的一刻决战。”接着向秦梦瑶躬身道:“梦瑶小姐恬淡无为,哪知世情之苦,在下有个请求,还望梦瑶小姐俯允。”   秦梦瑶大方地道:“方兄但说无碍,不过我却不知自己能否办到?”   方夜羽哈哈一笑道:“梦瑶小姐必能办到!家师庞斑希望今夜三更时分,在离此东面三里的柳林和梦瑶小姐一见。”   秦梦瑶心中叹了一口气,方夜羽确是针对自己的弱点,设下了她不能不踏入去,不是陷阱的陷阱。因为只以庞斑和言静庵的微妙关系,见庞斑是绝对没有危险的,但危险的是韩柏。因为她本打好了算盘,要不惜一切在这十天之内,保证韩柏丝毫无所损,但要见庞斑今晚便不能不离开韩柏了。   而这约会她是不能不赴的,因为她想亲口问庞斑,为何竟狠得下心肠,离开了言静庵?   在“世情”里,对她来说,与言静庵那种更甚于骨肉的师徒之倩的难关是最难闯过的。   秦梦瑶轻摇螓首,眼中抹过一丝使人心醉的神色,叹了一口气道:“这本是个最易答的问题,眼下却变成最难答,方公子我可否不答。”   方夜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爱怜地道:“梦瑶小姐早答了我的问题,在下就此告退。”话刚完便越墙而去。   柳摇枝和花解语也同时消失不见。   花解语的笑声远远传来道:“韩柏小弟,很快我们便会再见了!”   剑僧长身而起,顺手将信纳入僧袍里,古井不波地道:“既然文件不见了,小僧自会往别处追查,风兄的朋友声言要杀敝派后辈何旗扬,敝派目不能袖手不理,万望风兄不要插手其中。”   风行烈道:“既是风某的朋友,在下可以不理吗?”斩钉截铁,绝无半分转圜的味道。   剑僧眼中闪过精芒,但转瞬又回复一贯的孤冷,淡淡道:“我们曾得到来自净念禅宗的讯息,经最高长老会的商讨后,已决定不惜一切保你之命,以牵制庞斑,所以若风兄决定插手此事,敝派唯有放过令友,但却不是因怕了他。”转身便去。   到了铺外的阳光里,裹着高瘦身材的白色僧袍有若透明的白,闪烁生辉,予人一种干净纯美的感觉,确具仙姿。   不舍又回过头来,向风行烈道:“风兄是小僧真心想结交的几个人之一,有缘再见了!”没进铺外长街的人潮里去。   谷倩莲接口轻轻道:“另两个他也想结识的人,必是庞斑和泪翻云。”   风行烈喝了一口早冷了的茶,悠然道:“可料得到是谁偷了谷姑娘的东西。”   谷倩莲霍地站起,大怒道:“必是那杀千刀死了只有人笑没有人怜的老浑蛋死狐狸鬼独行‘乞’范良极了!”说到“乞”字,她特别加重了语气。   风行烈目定口呆,想不到这一直扮演楚楚可怜的小姑娘骂起人来会这么凶的。   谷倩莲忽又噗哧笑出来,哪还有半点恼怒怨恨了。   洞庭湖。   怒蛟岛。   日没。   浪翻云孤立于岸旁一块巨石之上。   他别过凌战天后,便来到这岛后的无人沙滩,一站便站了三个时辰,直到太阳落到湖水之下,怒蛟岛亮起了点点灯火,他才想到离开这宁静的角落。   他又走回观远楼所处的大街上,路上遇到的人虽无不兴奋地偷看他,却没有人敢停下来指点,更没有人敢走上来和他说话,因为帮主上官鹰曾亲下严令,禁止任何人打扰这天下第一剑手的安闲宁逸。   浪翻云来到一条横巷,犹豫片晌,终于步入巷内,不一会抵达小巷尽头处,挂着“清溪流泉”牌匾的小酒铺已关上了门,漆黑一片。   他见到酒铺关了门,摇头苦笑。掉头便往巷口走去,才两步光景。一个婀婀婷婷的布衣女子,拖着个小女孩,朝他走来。   浪翻云心道:又会这么巧了。   小女孩已挣脱了母亲的手,跳上前来,瞪大一对小精灵般的黑眼珠,不能相信地轻呼道:“原来是你浪首座,雯雯和娘刚刚去找你呢。”   浪翻云愕道:“找我!”不期然望向那美丽的新寡文君。   像早知他会望过来般,左诗垂下了头,秀美的俏脸却无从掩饰地飞起两朵红云,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低声委婉地解释道:“另一罐酒刚好够火候了,所以我拿了壶去观远楼,想请方二叔转给首座,不知首座早走了。”   小雯雯手叉腰,老气横秋地道:“方爷子说那壶酒会留给你下次去时喝呢。”跟着压低声道:“那并不是清溪流泉,而是仅余公公亲酿的十二罐酒之一,何止够火候,从没有人舍得喝掉它们呢。”   浪翻云一听酒虫大动,精神一振道:“我立即去问方二叔要酒,否则迟恐生变。”一踏步,已越过雯雯,来到垂着头的左诗身前,微笑道:“天下间或者只有两个人有资格去品尝欣赏左公的酒,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过世了的老帮主,左姑娘你赠我以酒,包保左公在天之灵正在捻须长笑!”到这后一句句尾,人早消失在巷外。   左诗露出思索的神情,忽地噗哧一笑,像在感叹,又像在欣赏回味浪翻云的酒鬼行径和说话。   小雯雯走上来,拉起左诗的手道:“娘!自爹到了永远也回不来了的地方后,你还是第一次笑呢。” 第六章 名妓秀秀   一辆华丽的马车,由黑白二仆策驶,来到黄州府首屈一指的青楼“小花溪”门前,大院立时中门大开,两列大汉分立两旁,摆出隆重欢迎的派势,看着八驹拖行的马车,进入林木婆娑的院落里。   “小花溪”并非此地最大的妓院,一个街口外的“尽欢楼”便比它大上少许,但“小花溪”却拥有这附近七省色艺称冠、卖艺不卖身的青楼才女怜秀秀。   马车停了下来。   一名中年大汉排众而出,走前拉开车门,然后退后三步,恭身呼道:“察知勤谨代表小花溪全体和怜秀秀恭迎魔师大驾。”   这察知勤乃小花溪的后台大老板,在这一带有头有脸,更是一个帮会的龙头老大,在黑白二道里非常吃得开,否则也不能在这三年来,保得住怜秀秀清白之身,但亦得罪了很多人,最近更因此事与一个连他也惹不起的人反目,使他极为心烦。可是这次庞斑前来,假若一切妥当,事后只要放声气出去,使人知道庞斑曾到小花溪一游,包管自此以后,没有人敢动他和小花溪半根毫毛,谁不怕这会惹得庞斑不高兴?   眼前一花,一个雄伟如山、衣服华丽的男子,已卓立车旁。   庞斑双目如电,扫过察知勤和他一众最得力的手下,微微一笑。   察知勤双脚一软,跪了下来,眼角看处才发觉自己平时横行市井,向以强构豪勇见称的一众手下,早跪满身后,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庞斑环目四顾,赞叹道:“如此温柔之琅,小中见大,大中见小,芥子纳须弥,当非出自察兄的心手,未知是何人构思设计?”   察知勤想不到庞斑一上来便以此发言,而且明白地表示看不起他的“心思”,却丝毫也不感屈辱或不高兴,嗫嚅道:“魔师明察秋毫,小花溪乃根据秀秀小姐意思而建。”   庞斑有礼地道:“察兄和各位弟兄请起!”接着往最高的三楼一揖道:“秀秀小姐不愧青楼第一才女,请受庞斑一礼。只不知正门牌匾上‘小花溪’三字,是否也是小姐手书?”   “叮叮咚咚!”   开始几下筝音有如万马奔驰,千军杀,战意腾腾,但接着筝音转柔,便若毕生离家的战士,心疲力累地想起万里之外家中的娇妻爱儿,和温软香洁的床铺。   筝音悠然而止,突又爆起几个清音,使人净心去虑。   庞斑眼中闪过惊异的神色。   一把低沉却悦耳之极的女音,从二楼敞开的厢房传下来道:“贵客既至,为何不移驾上来,见见秀秀!”   庞斑一声长笑,频道:“有意思!有意思!”大步往主楼走去。   察知勤想抢前引路,人影再闪,黑白二仆已拦在前面,其中一人冷冷道:“察先生不用客气,敝主一人上去便可以了。”   庞斑步上三楼,两名小丫环待在门旁,一见他上来,垂下眼光,诚惶诚恐地把门拉开,让他直进无阻。   门在他身后轻轻掩上。   一位白衣丽人,俏立近窗的筝旁,躬身道:“怜秀秀恭迎庞先生法驾!”   庞斑锐如鹰焦的双目电射在怜秀委亭亭玉立的纤美娇躯上,讶然道:“色艺本来难以两全,想不到小姐既有卓绝天下的筝技,又兼具盖凡俗的天生丽质,庞斑幸何如之,得听仙乐,得睹芳颜。”   怜秀秀见惯男性为她迷醉颠倒的神色,听惯了恭维她色艺的说话,但却从没有人比庞斑说得更直接更动人,微微一笑,露出两个酒涡,拉开了近窗的一张椅子,道:“庞先生请坐,让秀秀敬你一杯酒。”   庞斑悠然坐下,拿起酒杯,接着怜秀秀纤纤玉手提着酒壶斟下来的烈酒。   四十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拿起酒杯来。   自从击杀了当时白道第一高手绝戒和尚后,他便酒不沾唇。那是与厉若海决战前,最使他“感动”的一次决斗。   现在有了厉若海。   好一把丈二红枪!   秀秀的声音传入耳内道:“酒冷了!”   庞斑举杯一饮而尽,清白得若透明的脸容扫过一抹红,瞬又消去,微笑向陪坐侧旁的怜秀秀道:“小姐气质清雅,不类飘泊尘世之人,何以却与庞斑有缘于此时此地?”   怜秀秀俏目掠过一阵迷雾,道:“人生谁不是无根的飘萍,偶聚便散。”   庞斑忽地神情微动道:“是否乾兄来了!”   “庞兄果是位好主人!”语音自远处传来,倏忽已至楼内,跟着一位身穿灰布衣,但却有着说不出潇的高瘦英俊男子,悠然步入。   正是黑榜叱诧多时的乾罗山城主“毒手”乾罗。   庞斑两目神光电射,和乾罗目光交锁,大笑道:“乾兄你好!四十年前我便听到你的大名,今日终于见到,好!”   乾罗目光一点不让庞斑,抱拳道:“小弟此生长想见也是最不想见的两个人,庞兄便是其中之一。”   怜秀秀望向这个客人,心中暗奇,哪有人一上来便表示自己不喜欢见对方,同时又隐隐感到干羁对庞斑是出自真心的推崇。   庞斑站了起来,大方让手道:“乾兄请坐。”望向怜秀秀道:“秀秀小姐请为我斟满乾兄的酒杯,俾庞某能先敬乾兄一杯。”   他的说话充满令人甘心顺服的魅力,怜秀秀立即为刚坐下的乾罗斟酒。   庞斑望往窗外,高墙外车马人声传来,小花溪所有厢房均灯火通明,笙歌处处,确教人不知人间何世?举杯向乾罗道:“乾兄,我敬你一杯!”   对坐的乾罗拿起酒杯,道:“二十五年前,小弟曾独赴魔师官,至山脚了苦思一日三夜后,想起一旦败北,所有名利权位美女均烟消散,便废然中返,自此后武技再没有寸进。这一杯便为终可见到庞兄而干。”一饮而尽。   庞斑淡淡道:“现在名利权位美女,于乾兄来说究是何物。”   乾罗摇头苦笑道:“都不外是粪土,我蠢了足足六十多年,庞兄切勿笑我。”   怜秀秀再望向乾罗,这人乃一代黑道大豪,武林里有数的高手,想不到说话如此真诚,毫不掩饰,心中不由敬服。   她的目光回到庞斑身上,这个不可一世,气势盖过了她以前遇过任何男人的人物,一言一笑,举手投足,莫不优美好看,没有半点可供批评的瑕疵。   庞斑淡然道:“我已很久没有觉得和别人交往是一种乐趣,但今夜先有怜秀秀的筝,现更有乾罗的话,人生至此,夫复何求,若乾兄不反对,我想请乾兄听秀秀小姐弹奏一曲,而今夜亦只此一曲,作为陪酒的盛筵。”   乾罗望向怜秀秀,微微一笑,眼中射出感激期待的神色。   怜秀秀心头一震,想不到乾罗竟能藉一瞥间透露出如此浓烈的情绪,讯号又是如此清晰,不由垂下目光,道:“秀秀奏琴之前,可否各问两位一个问题?”   庞斑和乾罗大感兴趣,齐齐点头。   怜秀秀娇羞一笑,道:“刚才乾先生说有两个人,最想见但也是最不想见,一位是庞先生,只不知另一位是谁?”   乾罗哑然失笑道:“我还道名动大江南北的第一才女,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另一个人便是‘覆雨剑’浪翻云,这人小姐不会未曾听过吧!”   像怜秀秀如此当红的名妓,每晚都接触江湖大豪,富商权贵,耳目之灵,真是难有他人可及。当下怜秀秀点头道:“天下无双的剑,深情似海的人,秀秀不但听过,印象还深刻无比。”   庞斑微微一笑道:“现在轮到我的问题了,希望不是太难答,阻了时间,我对小姐今夜此曲,确有点迫不及待了。”   怜秀秀娇躯轻颤,垂下了头,以衣袖轻拭眼角,再盈盈仰起美丽的俏脸,明眸闪出动人心魄的感激之色,轻轻道:“能得庞先生厚爱,秀秀费在练筝的心力,已一点没有白费,秀秀可否撇过那问题不问,立即将曲奉上?”   庞斑俊伟得有如石雕的脸容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柔声道:“我已知你要问什么问题,所以你早问了,而我亦在心中答了。”   乾罗忽然发觉自己有点“情不自禁”地欣赏着庞斑,若和浪翻云较,两人都有种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但庞斑的魅力却带点邪恶的味道。   最主要是庞斑冷酷的脸容,使人一见便感到他是铁石心肠、冷酷无情的人。   但现在乾罗却如大梦初醒般发觉庞斑竟也是个感情丰富的人,而且那样地毫不掩饰。   他甚至有些儿喜欢这可怕的大敌。   怜秀秀离座而起,走到筝前坐下,望往窗外远处繁星点点的夜空,心中闪过一丝愁意,这时她已知自己毕生里,休想忘掉庞斑刚才显示出内心痛苦那一刹间的神色。   乾罗抗议道:“庞兄和秀秀小姐心有灵犀一点通,小弟可没有这本领,我不但想知道那问题,更想知道答案。”   庞斑开颜大笑道:“痛快痛快,乾兄直接了当,秀秀小姐不如你就问一坎,而庞某答一次,以作主菜前的小点,招待乾兄。”   怜秀秀听到“心有灵犀一点通”时,心中无由一阵喜欢,偷看了庞斑一眼,后者似对这句话完全不觉,又不由一阵自怜,幽幽道:“我只想问庞先生,名利权位美女对他又是什么东西?不过或者我已知道了答案,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事物真正挂在庞先生心上。”   庞斑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容道:“六十年前庞某弃戟不用,功力突飞猛进,心灵修养突破了先师魔宗蒙赤行‘止于至极’的境界,进军无上魔道,正欲抢入天人之域,那时便以为自己已看破成败生死,岂知当我见到言静庵时,才知道自己有一关还未得破。”眼光移向乾罗道:“那就是情关!”   乾罗眼中射出寒光,与庞斑透视性的目光正面交锋,冷冷道:“小弟闯关之法,便是得到她们的身心后,再无情抛弃,如此何有情关可言?”   在旁的秀秀叹了一口气道:“若这话出于别人之口,我一定大为反感,但乾先生说出来却别具一股理所当然之势,令人难生恶感。秀秀想到尽管明知异日会被乾先生无情抛弃,我们这些女子都仍要禁不住奉上身心。”   乾罗一愕道:“果然不愧青楼第一奇女子,小弟未听筝便先倾倒了。”   庞斑长长一叹道:“乾兄是否比我幸运,因为你还未见过言静庵!”   乾罗眼中掠过落寞的神色道:“那亦是我的不幸,天地阴阳相对,还有什么能比生和死、男和女更强大的力量?我多么羡慕庞兄能一尝情关的滋味。”心中闪起一幅幅为他心碎的女子图像。   怜秀秀轻柔地提起纤长白暂的玉手,按在筝弦上。   在二楼另一端的厢房里,坐了五位相貌堂堂的男子,其中一人赫然是被“阴风”楞严派往邀请封寒出山的西宁派高手简正明,每人身边都陪着一位年轻的妓女。   各人都有些神态木然。   气氛非常僵硬。   坐在主家席脸孔瘦长的男子冷冷道:“你们先出去。”   五名妓女齐齐愕然,低头走了出去。   她们刚走,小花溪的大老板察知勤昂然步入,抱拳道:“各位请卖小弟一个薄脸,秀秀小姐今晚确是无法分身。”   脸孔瘦长的男子冷哼一声,表示出心中不满,冷然指着坐于右侧一位五十多岁,脸相威严,中等身材的男子道:“陈令方兄来自武昌,乃当今朝廷元老,近更接得皇上圣旨,这几日便要上京任新职,故今天特来此处,希望能与怜秀秀见上一面。”   察知勤脸容不动,礼貌地和陈令方客套两句。   若是范良极在此,必会大为焦急,因为陈令方此次回京做官,极可能会将宠妾朝霞带走。   脸孔瘦长男子不悦之意更浓,一口气介绍道:“夏侯良兄乃陕北‘卧龙派’新一代出色高手,洪仁达兄‘双悍将’之名,载誉苏杭,都是慕怜秀秀之名,央小弟安排今夜一见怜秀秀,察兄你说这个脸我是否丢得起,而且今日之约,我沙千里乃是七日前便和贵楼订下了的。”   身材矮横扎实的洪仁达傲然不动。只是那生得颇有几分文秀之气的夏侯良礼貌地点了点头,但眼中也射出不悦的神色。   换了平时,尽管以察知勤的身份地位,也会感到惧意,因为这沙千里乃西宁派四大高手之一,而西宁派乃当今武林里最受朝廷恩宠的派系,近日就是为了应付沙千里对怜秀秀的野心,使他伤足脑筋,他的眼光来到简正明身上,道:“这位是……”   简正明微微一笑道:“本人西宁‘游子伞’简正明,请察兄赏个薄脸,一偿本人心愿。”   察知勤心中微震,这五人无不是身份显赫之人,平时真是一个也得罪不起,但今夜却是例外,微微一笑道:“过了今夜,小弟必负荆请罪,届时说出秀秀失约的原因,各位必会见谅。”   陈令方道:“如此说来,秀秀小姐并非忽患急恙,以致不能前来一见,未知察兄将三搂封闭,是招呼何方神圣?”   察知勤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   夏侯良微愠道:“若察兄连此事也吝于相告,我夏侯良便会见怪察兄不够朋友!”这两句话语气极重,一个不好,便是反脸成仇之局。   “叮叮咚咚!”   筝声悠悠地从三楼传下来,筝音由细不可闻,忽地爆响,充盈夜空,刹那间已没有人能辨清楚筝音由哪里传来。   众人不由自主被筝音吸引了过去。   条忽间小花溪楼里楼外,所有人声乐声全部消失,只剩下叮咚的清音。   “咚叮叮咚咚……”   一串筝音流水之不断,节奏渐急渐繁,忽快忽慢,但每个音定位都那么准确,每一个音有意犹未尽的余韵,教人全心全意去期待,去品尝。   “咚!”   筝音忽断。   筝音再响,众人脑中升起惊涛裂岸,浪起百丈的情景,潮水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人事却不断迁变,天地亦不断变色。   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筝情,以无与伦比的魔力由筝音达开来,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神,跟着众人的心境随缘变化。   纤长白色的手像一对美丽的白蝴蝶般在筝弦上飘舞,一阵阵强可裂人胸臆、柔则能化铁石心为绕指柔的筝音,在小花溪上的夜空激汤着。   怜秀秀美目凄迷,全情投入,天地像忽而净化起来,只剩下音乐的世界。   怜秀秀想起庞斑为言静庵动情,对自己却无动于衷,心中掠过一阵凄伤,筝音忽转,宛如天悲地泣,缠绕纠结,一时间连天上的星星也似失去了颜色光亮乾罗闭上眼睛,也不知想着什么东西?或是已全受筝音迷醉征服?   庞斑静听筝音,眼中神色渐转温柔,一幅图画在脑海浮现。   在慈航静斋的正门外,言静庵纤弱秀长的娇躯,包里在雪白的丝服里,迎风立于崖边,秀发轻拂,自由写意。   那是二十三年前一个秋日的黄昏。   言静庵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生生死死,人类为的究竟是什么?”   庞斑失笑道:“静庵尔乃玄门高人,终日探求生死之道,这问题我问你才对!”   岂知风华绝代的言静庵有点俏皮地道:“你看不到我留着的一头长发吗?宗教规矩均是死的,怎适合我们这些试图坚强活着的人!”   庞斑精神一振,大笑道:“我还以为静庵带发修行,原来是追求精神自由的宗教叛徒,适才我还嘀咕若对你说及男女之事,是否不敬,现在当然没有了这心障!”   言静庵淡淡道:“你是男,我是女,何事非男女之事!”   庞斑再次哑然失笑,接着目光凝往气象万千的落日,叹道:“宇宙之内究有何物比得上天地的妙手?”   言静庵平静答道:“一颗不滞于物,无碍于情的心,不拘于善,也不拘于恶。”   庞斑眼中爆出慑人的精芒,望进言静庵深如渊海的美眸里,温柔地道:“人生在世,无论有何经历,说到底都是一种‘心的感受’悲欢哀乐,只是不同的感觉,要有颗不拘不束的心,谈何容易?”   言静庵微微一笑道:“只要你能忠心追随着天地的节奏,你便成为了天地的一部分,也变成了天地的妙手,否则只是天地的叛徒,背叛了这世上最美妙的东西。”   庞斑愕然道:“这十天来静庵还是首次说话中隐含有责怪之意,是否起了逐客之念?”   言静庵清丽的脸容平静无波,柔声道:“庞兄这次北来静斋,是想击败言静庵,为何直至此刻,仍一招未发?”   庞斑嘴角牵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缓步来到言静庵身旁,负手和她并肩而立,十天来,他们两人还是首次如此亲热地站在一起。他轻轻道:“静庵,你的心跳加速了!”   言静庵微笑道:“彼此彼此!”   庞斑摇头苦笑。   言静庵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但我却知道自己输了,你是故意不发一招,我却是蓄意想出招,但直至这与你贴肩而站的一刻,我仍全无出手之机。”   庞斑一震道:“静庵可知如此认败的后果?”   言静庵回复了平静,淡淡道:“愿赌服输,自然是无论你提出任何要求,我也答应!”   庞斑一呆道:“静庵你终于出招了,还是如此难抵挡的一招。”   一阵夜风吹来,吹得两人衣袂飘飞,有若神仙中人。   点点星辰,在逐渐漆黑的广阔夜空姗姗而至。   两人伫立不语,但肩膊的接触,却使他们以更紧密的形式交流着。   当一颗流星在天空画过一道弯弯的光弧时,庞斑忽道:“这一招庞某挡不了,所以输的该是我才对!静庵你说出要求吧!假若你要我陪你一生一世,我便陪你一生一世。”   言静庵在眼角逸出一滴热泪,凄然道:“庞斑你是否无情之人?是否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将这样一个问题塞回给我。”   庞斑仰天长叹道:“静庵我实是迫不得已,十天前第一眼看见你时,便知情关难过,但若要渡此一关,进军天人之界,还得借助你之力。”   言静庵眼中闪过无有极尽的痛苦,凄然道:“你明知我不会将你缚在身边,因为终有一天你会不满足和后悔,魔师庞斑所追求的东西,并不可以在尘世的男女爱恋中求得!你认败,不怕我作出这样的要求吗?”   庞斑语气转冷,道:“你再不说出你的要求,我这便离你而去,找上净念禅的了尽禅主,试一试他的‘无念禅功’”。   言静庵的脸容回复波平如镜,淡淡道:“庞斑你可否为静庵退隐江湖二十年,让饱受你奈毒的武林喘息上一会儿。”   庞斑道:“好!但静庵则须助我闯过情关,至于如何帮忙,请给我三年时间,一想好,我便会遣人送信告知。”   “叮!”   筝音悠然而止。   庞斑从回忆的渊海冒上水面,骤然醒觉。   四周一片寂静,仍似没有人能从怜秀秀的筝音中回复过来。   乾罗首先鼓掌。   如雷掌声立时响遍小花溪。   沙千里雄壮的声音由二楼另一端传上来道:“秀秀筝技实是天下无双,令人每次听来都像第一次听到那样,只不知秀秀刻下款待的贵宾,可否给我西宁沙千里几分脸子,放秀秀下来见见几位不惜千里而来,只为赏识秀秀一脸的朋友?”   庞斑和乾罗两人相视一笑,怜秀秀吓了一跳,这沙千里人虽然讨厌之极,又仗势凌人,仍罪不至死,但如此向庞斑和乾罗叫嚷,不是想找死,难道还有其他?   庞斑像看破了怜秀秀的心事,向乾罗微笑道:“乾兄不如由你来应付此事!”   乾罗哑然失笑道:“但小弟也不是息事宁人的人,只怕会愈弄愈糟,破坏了秀秀小姐美好的心境。”   两人如此为她着想,怜秀秀感激无限。   另一个声音传上来道:“本人‘双悍将’洪仁达,这里除了沙兄之外,还有陈令方兄、夏侯良兄和简正明兄,朋友若不回答,我们便会当是不屑作答了。”语气里已含有浓重的挑味儿。   怜秀秀再是一惊,幸好庞斑和乾罗两人都毫无愠色,乾罗甚至向她装了个两眼一翻,给吓得半死的鬼脸,说不出的俏皮潇,使她心中又再一阵感动。   这两个虽是天下人人惊惧的魔头,但她却知道对方不但不会伤害她,还完全是以平等的身份和她论交,把她当作红颜知己。   乾罗平和地道:“刚才说话的可是西宁老叟沙放天的儿子,沙公一掌之威可使巨柏枯毁,不知沙千里你功力比之沙公如何?”   西宁派派以三老最是有名,三老便是“老叟”沙放天、派主“九指飘香”庄节,和出仕朝廷的“灭情手”叶素冬,而刻下在二楼的简正明虽是叶素冬的师弟,但年龄武功都差了一大截。沙千里则是沙放天次子,隐为西宁新一代的第一高手,与简正明和另两人,合称西宁四大高手,声名仅次于西宁三老,在八派中卓有名望,故而才如此气焰迫人,可惜今天撞上的是连八派所有高手加起上来,也不敢贸然招惹的庞斑和乾罗。   乾罗一出声,整个小花溪立时静得落针可闻。   沙千里的一个厢房固然愕然静下,其他所有客人也竖起耳朵,看看沙千里如何回答这么大口气的说话,一时都忘了自己的事儿。   沙千里的声音悠悠响起道:“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若是家父之友,千里愿请受责。”   他终是名门之后,到了这紧要关头,说话既具分寸,亦不失体脸。   乾罗刚要说话,忽地心中一动,凭窗望往下面的庭院。几乎不分先后地,庞斑的目光也投往院内。   墙头风声响起,一位健硕的青年已跃入院内正中的空地上,扬声叫道:“怒蛟帮戚长征,求教简正明兄的西宁派绝学。”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几乎所有人都挤到对正院落那边的窗旁,观看这不速之客的突然光临。   坐在二楼的“游子伞”简正明心中大奇,怒蛟帮为何消息竟灵通至此?这么快便找上门来。不过这种公然挑战,避无可避,心想除非是浪翻云或凌战天亲来,否则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   正要好好表演一番,顺势镇慑楼上那口气大无可大的人。性格火爆的双悍将洪仁达已怒喝道:“何用简兄出手,让我洪仁达会会这等黑道强徒!”   穿窗而出,还未脚踏实地,两枝长四的精铁刀,已迎头往戚长征劈下。   他打的也是同样心思,希望三招两式收拾了戚长征,以显慑人之威。   怜秀秀凭窗而望,只见戚长征意态轩昂,身形健硕,貌相虽非俊俏,但却另具一种堂堂男子汉之坚毅气质,不由为他担心起来。   庞斑定睛望着戚长征,眼中闪过奇怪的神色。   乾罗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闭上眼睛,似在全神品尝着美酒,好一会才望向院里。   双刀一先一后,劈脸而至,使人感到若右手的前一刀不中,左手的后一刀的杀着将更为凌厉。   刀光一闪。   戚长征的刀已破入双刀里,劈在后一刀的头上,发出了激汤小花溪的一声清响,刀中时,洪仁达如此悍横粗壮的身体也不由一颤,先到的一刀立时慢了半分,戚长征的刀柄已收回来,硬撞在刀上。   洪仁达先声夺人的两击,至此冰消瓦解。   庞斑将目光由院落中拼搏的两人身上收回来,望向乾罗道:“乾兄可知道我今夜约你来此的原因?”   乾罗仍望着院落中两人,先嘿然道:“若洪仁达能挡戚长征十刀,我愿跟他的老子姓,以后就叫洪罗。”接着才自然而然地向庞斑微笑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庞兄请直言!”   怜秀秀真不知要将注意力摆在窗外还是窗内,那厢是刀来刀往,这厢原本说得好好地,忽然辞锋交击,丝毫不让,凶险处尤胜外面那一对。   “当!”   洪仁达左手刀脱手掉地,刚挡了第九刀。   风声急响。   戚长征刀回背鞘,倏然后退。   简正明和沙千里两人落在脸无血色,持的手不住颤抖,已没有丝毫“悍将”味道的洪仁达身前,防止戚长征继续进击。这时夏侯良才飘落院中,道:“戚兄手中之刀,确是神乎其技,有没有兴趣和夏侯良玩上两招?”   戚长征暗忖此人眼见洪仁达败得如此之惨,还敢落场挑战,必然有两下子,微微一笑道:“夏俟兄请!”   一把低沉但悦耳的雄壮声音,由三楼传下来道:“下面孩儿们莫要吵闹争斗,都给我滚。”   众人一齐发呆,三楼上一人比一人的口气大,究是何方神圣?   戚长征大喝道:“何人出此狂言?”   乾罗的笑声响起道:“不知者不罪,只要是庞斑金口说出来的话,我乾罗便可保证那不是狂言。”   众人一齐色变。   已力尽筋疲的洪仁达双腿一软,坐倒地上。高踞三楼的竟是称雄天下的魔师和黑榜高手乾罗,真是说出来也没有人信,就像个活生生的噩梦。   沙千里等恍然大悟,难怪察知勤如此有恃无恐,霸去怜秀秀的竟是庞斑和乾罗。   戚长怔一怔后,再仰起头来道:“庞斑你可以杀死我,但却不能像狗一般将我赶走!”   乾罗的声音再响起道:“戚小兄果是天生豪勇不畏死之土,可敢坦然回答乾某一个问题。”   戚长征心中暗奇,这乾罗语气虽冰冷,但其实卸处处在维护自己,他当然不知道乾罗是因着浪翻云的关系,对他戚长征爱屋及乌。   戚长征恭然道:“前辈请下问!”   最不是味道的是沙千里等人,走既不是,不走更不是,一时僵在一旁。   靠在窗旁看热闹的人,都乖乖回到坐位里,大气也不敢喷出一口,怕惹起上面两人的不悦。   乾罗道:“假设庞兄亲自出手,将你击败,你走还是不走?”   戚长征断然道:“戚长征技不如人,自然不能厚颜硬赖不走。”   乾罗道:“好!那告诉乾某,你是否可胜过魔师庞斑?”   戚长征一呆道:“当然是有败无胜。”   乾罗暴叫一声,有若平地起了一个焦雷,镇慑全场,喝道:“那你已败了,怎还厚颜留此?”   戚长征是天生不畏死之土,但却绝非愚鲁硬撑之辈,至此心领神会,抱拳道:“多谢前辈点醒!”倒身飞退,消没高墙之后。   简正明等哪还敢逞强,抱拳施礼后,悄悄离去。   他们的退走就像瘟疫般传播着,不一会所有客人均匆匆离去,小花溪仍是灯火通明,但只剩下察知勤等和一众姑娘。   怜秀秀盈盈离开古筝,为房内这两位盖代高手,添入新酒。   庞斑道:“乾兄!让庞斑再敬你一杯。”   两人一饮而尽。   庞斑眼中浮起寂寞的神色,淡淡道:“绝戒死了,赤尊信死了,厉若海死了,明年月满拦江之时,我和浪翻云其中一个也要死了,乾兄又要离我而去,值得交往的人,零落如此,上天对我庞某人何其不公?”   乾罗微笑道:“庞兄何时知道我已决定不归附你?”   庞斑道:“由你入房时脚步力量节奏显示出的自信,我便知道乾罗毕竟是乾罗,怎甘心于屈居人下,所以我才央秀秀斟酒,敬你一杯,以示我对你的尊重。”   乾罗长笑道:“乾罗毕竟是乾罗,庞斑毕竟是庞斑,痛快呀痛快!”   怜秀秀喜悦地道:“连我这个局外人,也感到高手对垒那种痛快,让秀秀敬两位一杯。”   美人恩重,两人举杯陪饮。   庞斑手一扬,酒杯飞出窗外,直投进高墙外的黑暗里,平静地道:“这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杯酒。”再向怜秀秀温柔一笑道:“秀秀小姐怎会是局外之人,今晚我特别请得芳驾,又乘自己负伤之时,约见乾兄,就是不想和乾兄动手流血,致辜负了如此长宵。”   怜秀秀感激低头,忽像是记起什么似的,台头问道:“先生勿怪秀秀多言,刚才先生提及的人,是否都在先生手下落败身亡?若是如此,那就不是老天对你是否公平的问题,而是你自己一手所做成了。”   乾罗仰天长叹道:“小弟是过来之人,不如就由我代答此问。”   庞斑微笑道:“乾兄,请!”   乾罗向怜秀秀道:“假设生命是个游戏,那一定是一局棋,只不过规则换了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在这生命的棋局里,每个人都被配与某一身份,或攻或守,全受棋局控制,纵使亲手杀死自己的父母妻儿,也无能拒绝。”指着庞斑道:“他是庞斑,我是乾罗,你是怜秀秀,这就是命运。”   怜秀秀道:“但秀秀若要脱离青楼,只要点头便可办到,若两位先生收手退隐,不是可破此棋局,又或另换新局?”   庞斑奇道:“那秀秀小姐为何直至此刻,仍恋青楼不去?”   怜秀秀流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幽幽道:“我早猜到你会再问秀秀这个不想答的问题。”停了停,蒙上凄伤的俏目瞅了庞斑一限,又垂下来道:“在哪里还不是一样吗?秀秀早习惯了在楼内醉生梦死的忘忧世界中过生活!”   乾罗击台喝道:“就是如此。命运若要操纵人,必是由‘人的心’开始,舍之再无他途。”   庞斑截入冷然道:“谁能改变?”   怜秀秀娇躯轻颤,修长优美的颈项像天鹅般垂下,轻轻道:“以两位先生超人的慧觉,难道不能破除心障,择善而从吗?”   庞斑长身而起,负手遥观窗外灯火尽处上的夜空,闷哼道:“何谓善?何谓恶?朱元璋杀一个人,叫以正国法;庞斑杀一个人,人说暴虐凶残。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何谓正?何谓邪?得势者是正,失势者是邪。不外如是!不外如是!”   怜秀秀低头不语,仔细玩味庞斑的话。   庞斑深情地凝视着虚旷的夜空,向背后安坐椅上的乾罗道:“要对付乾兄的不是庞斑,而是敝徒夜羽。乾兄请吧!恕庞某不送了,除非是你迫我,否则庞某绝不主动出手,就算这是对命运的一个小挑战。”   乾罗长身而起,向怜秀秀潇洒地施礼后,走到门前,正要步出,忽地停下奇道:“若没有庞兄,难道还有人能将乾某留下?”   庞斑道:“乾兄切勿轻敌大意,夜羽手中掌握的实力,连我也感到不易应付。”   乾罗淡淡道:“因为他们都是三十年来你苦心栽培出来的,庞兄早出手了!”大笑而去。   庞斑脸容肃穆,默然不语,也没有回过头来。   怜秀秀看着乾罗的背影消失门外,想起了楼外的黑暗世界。 第七章 密谋复国   离小花溪东三十里,位于黄州府郊的一座小尼姑庵的瓦面上,一道人影掠过,贴着墙滑落至后院,站在一间静室紧闭的门前。   秦梦瑶清脆甜美的声音从室内传出道:“范前辈何事找梦瑶?”   室外空地上的范良极全身一震,讶道:“秦姑娘能发现我,已使我大感意外,而竟一口便叫出是范某,实在令人难以置信,难道姑娘能看穿木门吗?”   “咿呀!”   木门打了开来,美若天仙但神情庄严圣洁的秦梦瑶缓步踏出,在范良极五、六步外站定,淡淡道:“前辈不去跟踪保护贵友,却来此找我,未知有何急事?”   范良极恼怒道:“这小子转眼便不见了,嘿!就算想送死也不须那么心急呀。”   秦梦瑶似早就预料到有这种情况,道:“若真如前辈早先所言,韩柏确是魔教种魔大法的传人,前辈追失了他,自是毫不稀奇。”   范良极叹道:“这小子果是进步神速,什么东西给他看得两眼便能学上手,难怪庞斑要趁早干棹他,以免给魔种坐大。”   秦梦瑶道:“要杀韩柏的不是庞斑,而是方夜羽。”   范良极愕然道:“这难道有分别吗?”   秦梦瑶平静地道:“前辈有此疑问,乃是由于不知庞斑和方夜羽的真正关系!”她的声音有若空谷清音,使人打从心底里感到安详宁逸,好像世上再不存在丑恶的事物。   范良极眼睛爆起精光,静待秦梦瑶即将说出的天大密。   在离开黄州府的官道,星光下隐约可辨出两旁疏落的林野。   风行烈、谷倩莲,一前一后在路上走着。   一阵风吹过,树摇叶动,沙沙作响,谷倩莲打了个抖嗦,加快脚步,赶至和风行烈并肩而行,怨道:“这么晚了,还要匆匆离开黄州府,假如撞上了游魂野鬼,该怎么办?”   风行烈皱眉哂道:“脚是长在你身上的,怕黑便不要跟着我!”   谷倩莲施出拿手本领,两眼一红,委屈地道:“为了跟着你这狠心的人,虽怕黑又有什么办法。”   风行烈听她语含怨怼,心中一软,苦笑道:“你跟着我,实在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蓦然停步,解下背上的革囊,取出分成了三截的丈二红枪。   谷倩莲讶然道:“你要干什么!”   风行烈在路旁一块石坐下,慢条斯理地装嵌红枪。   谷倩莲叫声谢天谢地,乘机找了另一块石坐下歇息。眼光凝注在红枪枪身,露出迷醉的神色,心想不知风行烈舞动红枪时,可有厉若海的英雄气概。   风行烈摩挲着红枪,眼中射出深沉的哀痛,其中又含有一种悲壮坚决的神色。   谷倩莲看了他几眼,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风行烈猛地惊醒,灼灼的目光在谷倩莲娇俏的脸庞来回扫了几遍,出奇地和颜悦色道:“紧记无论在任何情况下,绝不可离我二十步之外,那是丈二红枪可以顾及的范围。”   谷倩莲吐出了小舌尖,肯定地点头,神情既愿意又欢喜,这恶人原来也关心她的安危的。   风行烈心中一动,谷倩莲的女儿娇姿,确使人百看不厌,自从识了靳冰云后,他已很少留意别的女性。   谷倩莲坐得舒服,见他有起身之意,忙道:“谁要对付我们?”   风行烈潇洒一笑,摇头道:“他们要对付的只是我,所以谷姑娘若扭头便走,包你能平平安安回抵双修府。”   谷倩莲垂下头,咬着唇皮轻轻道:“你笑起来时很好看。”   风行烈霍地站起,将丈二红枪移收背后,高健的身体像厉若海般自信挺直,眼神定在官道漆黑的前方。   谷倩莲慌忙起立,像怕风行烈将她撇下。   风行烈往前大步走去。   谷倩莲追着他道:“你明知有人会对付你,为何仍要离开黄州府,在那里起码有你那两位好友能帮助你。”   风行烈失笑道:“风行烈既有红枪在手,若还需要别人助阵,怎对得起先师。”   官道远方蹄声骤起。   风行烈淡淡道:“来了!”   谷倩莲芳心一震。   到了此刻,忽然间她明白了为何风行烈被公认为白道新一代最杰出的年轻高手,只是那种察敌之先的慧觉,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已是超人一等。   二更刚过。   乾罗悠然步离小花溪,踏足渺无人迹的幽暗长街。   这个宴会里,他终于公然和庞斑决裂。   方夜羽绝不会放过他,否则如何立威于天下?   他忽地立定,喝道:“出来!”   一个健硕的身形,由横巷闪出,来到乾罗身前,抱拳道:“戚长征在此候驾多时了,只为说一声多谢。”竟是“快刀”戚长征。   乾罗哈哈一笑,道:“好小子!陪我走走。”大步前行。   戚长征想不到乾罗如此随和友善,忙傍在侧,正要说话,见到乾罗露出思索的表情,又急忙闭口。   乾罗忽停了下来,叹一口气道:“直到此刻,我才担心浪翻云会输。”   戚长征一震道:“怎么?那是否因为你见过庞斑?”   乾罗眼中闪过寒芒:“一进房内,我从来未放弃找寻出手的机会,但到现在我仍一招未发,他比我原先的估计还要可怕得多。”   戚长征道:“纵使他静时全无破绽,但只要前辈出手,难道不能迫他露出破绽吗?”   乾罗手收背后,缓缓往看似深无尽极的长街另一端进发,淡淡道:“那不是有没有破绽的问题,武功到了我等级数,无论动静均不会雾出丝毫破绽的。”   戚长征随在他身旁,恭敬地道:“多谢前辈指点,但前辈又为何出不了手?”   乾罗微微一笑,嘿然赞道:“庞斑真不愧魔门古往今来最超卓的高手,竟能使我和他对坐两个时辰,仍捉摸不定他的确实位置,这教我如何出手?”   戚长征一呆道:“找不到他的确切位置,这怎么可能?”   乾罗倏然止步,淡淡道:“这是一种没法解释的感觉,要解释也解释不来,时至自知。好了!戚小兄你我深夜漫步长街之缘,就止于此。我还要去赴一个盛宴,以生和死作菜的宴会。”说到这里,不由想起庞斑款待他的两道菜一一怜秀秀的筝和庞斑的答案。   庞斑器重他。   他也欣赏喜欢庞斑。   可恨命运却安排了他们做敌人,谁能改变?   戚长征正容道:“前辈和怒蛟帮虽曾有过极大过节,但冲着前辈刚才曾助戚长征脱困,为今你要往沙场杀敌,为还这份情债,又怎少得了戚长征一份儿!”   乾罗仰天长笑道:“我乾罗何须别人出手助拳,再多言便会破坏我在心内对你的印象。”大步前行,再也没回过头来。   戚长征呆立街心,看着乾罗逐渐溶入长街远处的黑夜里,心中涌起敬意和感激。   “当!”   两更半了。   韩柏蹲在一堵破墙之上,仰望天上闪亮的星光,他特别学了这范良极的招牌姿势,就是想试试那竟有什么感觉和滋味,为何范良极总乐此不疲,连有椅子时也要蹲在椅上,蹲得比别人坐着还来得悠然自得。   自遇上了范良极后,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使他没有静下来的时刻。   但在这随时被别人暗杀身亡的时间,他终于安静下来。   他想起了秦梦瑶,想起了靳冰云。   她们都是那样地触动了他的心神,使他首次感到思忆和期待的痛苦。   靳冰云使人感到无论你怎样去接近他,甚至拥抱她,可是她的心总在十万八千里之外,让你觉得得到的只是个空壳。   秦梦瑶却予人异曲同工的另一种感受,高雅清幽的仙姿,使人一见便泛起只敢远观,不敢存有冒渎的心,在她身旁,似有一道无从逾越的鸿沟。   韩柏又想起朝霞,自己难道真的要去娶她?   站在男人的立场,对这样诱人的成熟美女,当然不会有任何讨厌的感觉,但她终是别人的妾侍,单凭范良极的主观推断,自己便真要去夺人所好吗?而且朝霞是否愿意跟他,尚在未知之数。   不过也不用想那么多。   过了这十天,避过暗杀,还要胜了方夜羽才有命想其他的东西,那时才说吧!   否则一切休提。   不过有一件事他并不明白。   为何方夜羽不等过了这九天,庞斑复原时才动手对付他们?   风声在后方响起。   韩柏微微一笑,心道:“终于来了!”   一阵香风吹至,美如花的“红颜”花解语,已坐在他身旁的墙上。   韩柏一愕看去,入目的是花解语从敞开的裙脚露出的半截玉脚,粉红娇嫩,在星光下肉光致致,令人目眩。   花解语一阵轻柔的笑声,侧过头来瞅了韩柏一眼,眼波又飘往远方,道:“奴家是奉命来剌杀韩公子的。”   韩柏愕然道:“什么?”   对方巧笑倩兮,哪有半分凶狠的味儿,但他偏偏从范良极口中得知此女外看虽像少女,其实却已年过半百,狡辣处令人咋舌。   花解语扭头望来,眼波在韩柏身上大感兴趣地巡视了几遍,“噗哧”一声掩口笑道:“你的坐姿真怪。”   韩柏这才记起自己足足踏了几个时辰,若非魔种劲力深厚,双脚早麻痹得撑不下去。   花解语将俏脸凑过来道:“我要杀死你了!”   秦梦瑶道:“方夜羽乃当年威临天下蒙皇忽必烈的嫡系子孙,而庞斑承乃师蒙赤行遗命,特别挑选方夜羽出来,加以培育,以冀他能重夺在汉人手里失去的江山。”   范良极皱眉道:“那他们还不是一鼻孔出气,为何方夜羽的作为却不关庞斑的事?”   秦梦瑶轻叹道:“才智武功到了庞斑那个级数,早超脱了世人争逐的名利权位,庞斑的目标是天道而非人道,所以人世的争逐,他全任由方夜羽自己一手策划和决定,庞斑只负起匡扶之责,除非遇着了浪翻云和厉若海这类连庞斑也感心动的不世出高手,否则一切闲事他都不闻不问。”   范良极恍然道:“我明白了,庞斑是故意让方夜羽自己去打江山,这样得来的东西才有实质意义,弥足珍贵,庞斑确乃一代人杰。”   秦梦瑶点头道:“家师曾说,生死争逐,在庞斑只是生命里的插曲和游戏,若他要争天下,哪轮得到朱元璋,只不过他眼看自己族人入主中原后,腐化颓败,才故意袖手不理,待蒙人痛失江山后,才挑出方夜羽,看看能否东山再起,这在他只是一个有趣的游戏。”   范良极长长舒出心头一口热气,低喝道:“好一个庞斑,现在连我也感到佩服他了。”接着双目一瞪道:“我尚有一事不明,请秦姑娘指教。”他极少对人说话如此客气,可是秦梦瑶自有一股高贵清雅的气质,使他不敢冒渎。   秦梦瑶迎着一阵吹来的夜风,吸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道:“前辈定量奇怪我早先本有出手相助贵友韩柏之意,后来听前辈说出韩兄的离奇经历后,忽又打消原意,因而大惑不解,是吗?”   范良极限中闪过赞赏的神色,嘿然道:“正是如此,因为假如姑娘肯伴他抗敌,我保证他不会说出什么要独自应付才算英雄这类傻话。”说到这里,脸上再现悻然之色,显示他对韩柏当时的态度不满之极。   秦梦瑶玉容一冷道:“前辈勿再把梦瑶与韩兄牵入男女之事内,我这次离开师门,到尘世一闯,只是为了两个人,其他一切都不放在我心上,前辈不用在这事上再费心力了。”   饶是范良极面皮这么厚,也禁不住老脸一红,暗想男女之道,千变万化,这刻实犯不着和她争辩,顺口道:“那两个人是谁?竟能使姑娘挂在心上。”   秦梦瑶美目异采连闪,淡淡道:“就是庞斑和浪翻云。”   范良极一愕拍头道:“我为何忽然茅塞顿闭,当然是这两个人物,才能被姑娘看得上眼。”   秦梦瑶不再解释,回到先前的问题上,道:“方夜羽比我想象的更厉害,招中藏招,几句说话便瓦解了我们三人联手之势,前辈也要小心自身的安危,在这等务要立威天下的时刻,方夜羽绝不会放过你。”   范良极嘿然笑道:“我若蓄意要逃,十个方夜羽也逮我不着。”接着叹了一口气,有点气地道:“但我是否低估了他呢?”   方夜羽的可怕处,是永远不给人摸清他的真正实力,看到他的底牌。   秦梦瑶道:“我曾遍阅静斋的藏书,其中一本乃敝门第十三代净一师太的着作,论及魔门的道心种魔大法不可测,实乃由魔入道的最高法门,无论以他人作炉鼎,又或以自身作炉鼎,都是为了播下种子,历经种种劫难,以超脱轮回生死之外,所以韩兄既有幸成为道心种魔的传人,眼前的追杀,正是劫难的开始,是他踏往成功的必经路途,假若我插手其中,反为不美!”   范良极苦恼地道:“但庞斑怎会放过另一个魔种的拥有人?”   秦梦瑶微笑道:“前辈太小觑庞斑了,据家师所一口,庞斑最可怕处,是他已克服了一般人负面的情绪,例如恐惧、怨恨、嫉妒、疑惑等等诸如此类令人不安的因素,假设有一天韩兄魔功大成,他欢喜还来不及。要对付韩兄的是方夜羽,为了完成皇业,他会不惜一切,剔除所有挡在前路的障碍,包括你和我在内。”接着轻轻道:“好了!我还有一个约会!”   范良极见她对自己毫无隐瞒,畅所欲言,好感大生,不过也心下奇怪,忍不住问道:“江湖上,有句名言是‘逢人只说三分话’,为何姑娘却对范某毫无半点保留。”   秦梦瑶深无尽极的美目闪起智能的光芒,却避而不答,道:“这原因终有一天前辈会知道,快三更了,前辈请吧!”   范良极仰天一阵长笑,不再多言,跃身而起,瞬眼间消失在深黑的夜里。 第八章 刀光剑影   乾罗在漆黑的长街大步走着,两旁在日间人来人往,其门庭若市的店铺全关上了门,死寂一片。   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但他知道他不会寂寞的,因为方夜羽正张开了天罗地网,待他闯进去。   乾罗没有丝毫恐惧,自四十年前他名登黑榜上,直至怒蛟岛一战,败于浪翻云天下无双的覆雨剑下,他达到一生中的第一个突破,就是他一直恐惧的事终于发生了。   他输了!   第二个突破在刚才发生,就是公然表明了不屈于庞斑之下的态度。   最可怕的两件事都发生了,已再没有值得他恐惧的事物。   他终于达到了毫无牵挂的境界。   武功到了乾罗这层次,讲求的已非武技战略,而更重要的是精神修养。   乾罗停了下来,悠然负手而立,长笑道:“累小魔师久等了!”   前面暗影处步出一前两后三个人来,带头的人正是儒雅潇洒的方夜羽。   方夜羽微一恭身道:“晚辈方夜羽,拜见城主!”   乾罗眼中精芒闪过,道:“不愧人中之龙,难怪庞斑看得入眼。”他一边说,一边分神留意着四方八面,发觉正有大批高手,迅速接近着,心中冷笑,方夜羽是欲不惜代价,要置他乾罗于死了。   方夜羽长叹一声道:“乾城主如此不世之才,竟不能为我所用,还要兵刀相见,可惜之至!可惜之至!”   乾罗哈哈一笑道:“我乾罗何等样人,岂会听人之命,小魔师调来高手,以为这就可以留下乾罗?”   方夜羽淡淡道:“晚辈知道城主袖内暗藏火箭,只要放出,便可将城主暗藏附近的山城伏兵马上召来,城主!请便!”   乾罗一扬手,火箭射出,直升至七、八丈外的高空,才爆开一朵眩目的黄色光花,在漆黑的夜空中,非常悦目好看,一点也不教人看出内里含着的杀伐凶危。   烟花光点下。   四周寂然无声。   乾罗厉喝道:“是否他们已遭了你毒手?”   方夜羽身后两名高手踏前一步,防备乾罗出手,这两人一刀一剑,气度沉凝,面对乾罗而毫无惧色,可见是不可多得的高手。   方夜羽微微一笑道:“城主太高估晚辈了,我们还未有能力在无声无息下,消灭乾罗山城的精锐队伍。”   乾罗脸容回复止水般的平静,冷冷道:“小魔师厉害之极,竟能在干某不知不觉下,策动追随我二十多年的手下齐齐背叛了我!”   方夜羽平静地道:“这还要拜城主所赐,若非城主怒蛟岛之战后,闭关疗伤,性情大变,你山城昔日俯首听命的手下,又怎会有离异之心?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只能在随你而死,又或随我享尽富贵荣华两项上,拣取其一,今天只剩下城主一人在此,便是铁般的事实,说明了人性的自私。”   乾罗仰天长笑,道:“有利则合,无利则分,本就是黑道的至律,我倒想看看除了庞斑外,还有谁有资格将我乾罗留在此处。”   方夜羽依然保持着客气的笑容,道:“我身后两人,左边用刀的叫绝天、右边用剑的叫灭地,乃魔师宫十大煞神之首,家师退隐约二十年内,他们两人和其余煞神,均曾分别潜入江湖,以别的身份转战天下,争取经验,若城主误以为他们实战不足,说不定会吃个大亏。”   乾罗的锐目扫过两人,绝天年纪在三十五、六间,而灭地最少有五十岁,两人年纪差了十多年,显示出他们乃在一段长时间内被精选训练出来的人。   较老的灭地反而身体粗壮,一对眼完全没有任何表现,看着乾罗时便像看着一件死物,使人胆怯心寒。持剑的手稳定有力,针对着乾罗的表情动作,剑尖作着轻微的改变。   绝天排名高过灭地,可是平凡的外表,却使人完全感不到他的可怕处,特别是长瘦的躯体更使人误会他胆小畏怯,不过乾罗却从他刀锋渗出的杀气,看出他的功力比灭地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庞斑说得不错,方夜羽手中确拥有不容低估的力量。   乾罗冷然道:“庞斑给你们取了这么逆天地不敬的霸道名字,恐你们将来会横死收场。”   绝天虽脸容不变,但瞳孔一收即放,闪过精光,显出乾罗这句话已打进他心坎里,反之灭地一点反应也没有,由此乾罗便推知灭地人生经验比较丰富,对生命的依恋亦较绝天为少,故对这类宿命式攻心话没有那么大的感觉。   这宝贵的资料立时收进乾罗的脑海里,在适当时机,他便会加以利用,取此二人之命,乾罗这类敌手,岂是好惹?   方夜羽仰天一笑,道:“家师有言,天地万物,莫不以顺为贱,以逆为贵。故道家仙道有云:顺出生人,逆回成仙,有顺必有逆,此乃天道,敬与不敬,霸道与否,只是‘人心’自己作怪的问题。”   乾罗心中暗赞,方夜羽故意提起庞斑,是要藉庞斑之威势,解去乾罗在绝天灭地两人心中种下的心魔。一问一答间,两人已交上了手。   乾罗仰天长笑道:“好!就让我们用事实来印证何者为顺,何老为逆;何者为生,何者为死。”   杀气浪潮般以乾罗为核心,向三人涌去。   方夜羽微微一笑,往后退去。   他表面从容自若,其实已将功力提至极限,擒贼先擒王,乾罗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必是以他为目标。   绝天灭地由他两侧抢前而出,一刀一剑闪电劈刺而去,务要在乾罗气势催迫至巅峰前煞其锐气。   乾罗脸容一冷,轻哼一声,两手拍出,不分先后拍在刀锋和剑尖上。   “霍!霍!”   绝天灭地两人齐齐闷哼一声。   绝天身体晃了一晃,灭地则退后了小半步,居然分别硬挡了乾罗两击。   乾罗毫不惊异二人的强横,他们不是如此武功高强才应是怪事,再哼一声,双手幻起满天爪影,虚虚实实往两人抓去。   就在这时风声传来。   四条人影由屋瓦扑下,四枝长矛直击向绝天灭地发动攻势的乾罗。   乾罗心中暗叹,这次来围攻他的确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深懂联攻之道,因为若是太多人扑下来时,形势一复杂,他乾罗便可混水摸鱼拣得便宜,但四个人却刚好缝补了背后每一个破绽空隙,发挥最大的力量。   绝天受了乾罗一击,虽逞强一步不退,但已是血气翻腾,收回来的刀再也无能主动,想化攻为守,眼前已尽是乾罗的爪影。   他乃十大煞神之首,面对的虽是天下有数的毒手乾罗,仍临危不乱,大喝一声,一刀劈出,取的不是乾罗的手,而是乾罗的前额,竟是同归于尽的硬拼硬。   灭地虽外貌粗悍,岂知却刚和绝天的阳刚路子相反,阴柔纤巧,剑尖爆起一朵剑花,护在身前,严密封死乾罗的所有进路。   一攻一守,配合得天衣无缝。   乾罗冷喝一声“好”,身形毫不停滞,以令人肉眼难以觉察的速度,闪了几闪,切入两人中间处,左右中指向两侧同时弹出,正中刀剑。   在后的方夜羽心中一懔,乾罗所表现出的实力,竟在他估计之上,难道败于浪翻云剑下后,他的武功不退反进了?   思索间,身后三八戟已来到左手里。   “叮!”“叮!”   绝天强悍的一刀给弹得往上跳去,灭地严密的剑势则全给弹散。   四支长矛已离乾罗左右两侧及后方不足六尺的距离。   绝天灭地两人身体一晃,化去兵器传来的内劲,横刀回剑待要再攻。   “锵!”   乾罗分作两截挂于背后的长矛已在手中以最惊人的高速含二为一,一矛化作两矛,指向绝天灭地变招间无可避免出现的间隙。   劲气由矛的两端铺天盖地巨浪般往两人拍击而去。   乾罗终于亮出他威慑天下的矛,当年怒蛟岛一役,若非赶不及取出长矛,他也不会在覆雨剑下败得那么快,那么惨。   但天下间,亦只有浪翻云可快得使乾罗取不出他的矛来。   现在矛已到了山城之主毒手乾罗手里。   方夜羽暗叫不好。   “锵锵!”   绝天灭地两人闷嚷一声,触电般往两外飘跌,以化去乾罗能断人心脉的狂猛先天气劲,两人心中之骇然,是说也不用说,乾罗竟练成了先天真气?   真气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源自生命的奇异力量,潜藏在每一个人神的经脉穴位内,追求武道之土,通过精神肉体的刻苦训练,激发出无穷无尽的潜能,再以种种诀心法加以驾驭,成就之高低,就是武林里高手低手之别。   真气大别为两类,就是先天和后天。   后天乃有为而作,限于体质;先天无为而作,夺天地之精华,能吸取天地自然的力量,无穷无尽。高下之别,不言可知。   能练成先天真气者,皆成不世高手,像已故的黑榜高手谈应手的玄气,虽已能令他横行江湖,但仍差半级才到达先天真气的段数,绝天灭地比之谈应手当然差了一截,撞上乾罗这三年来闭关练成的先天真气,自是立时吃亏。   乾罗何等老谋深算,利用绝天灭地势要拦他的形势,硬迫两人拼了三招,先以普通真气诱使对方放心出手,到第三招才下杀着。   “锵!”   清响震慑全场。   三八戟和长矛两下闪电般绞击在一起。   方夜羽一声狂喝,三八戟布起一道光网,防止乾罗的第二矛,人已往外飞退。   虽是在众多死士的联攻下,但他的感觉却是孤军在作战。   黑榜高手,果是无一易与。   方夜羽冷哼一声,往后疾退,手中三八戟施出庞斑亲传的救命三大绝招之一“佛手逃猴”,催鼓出一道狂猛气劲,硬往追来的矛撞去。   乾罗心中大奇,方夜羽退是正理,但却毫无理由和自己无坚不摧的真气硬拼。   “霍!”   方夜羽像羽毛般飘起,往外退去。   原来劲气相交时,方夜羽的劲气竟奇迹地由阳刚化作阴柔,反撞往方夜羽,像风送落叶般将他送走,用力之妙,令人大感折服,乾罗一时间也莫奈他何。   四周刀矛斧剑,狂风般卷往乾罗。   绝天灭地的刀剑又到。   乾罗心中暗叹一声,方夜羽消失在波浪般攻上来的死士之后,使他失去了杀死他的黄金机会,矛势一展,当先冲上的三个人溅血飞跌。   乾罗心中涌起万丈豪倩,扭身运矛,迎着从后来的绝天灭地杀过去。   “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绝天灭地两人施尽浑身解数,在数息之内分别硬挡了乾罗十多矛,却退了十多步,若非乾罗要分神挑开其他人不畏死攻来的兵器,恐怕他们已落败负伤。不过他们能支持这么久仍毫无损伤,传出去已可使他两人名震江湖。   乾罗一声长啸,抢下两人,跃上一褚高墙之上,身后已倒下了二十三人,可见刚才战况之烈。   一时间,无人敢跃上墙头,挑惹乾罗。   四方八面,人影幢幢,也不知来了多少敌人。   “呀!”   一声女子的尖叫和打斗声在左方远处瓦面传来。   乾罗心中一懔,运功双目,往声音传来处望去。   只见一道娇小的人影,窜高跃低,硬往他这方向闯来。   乾罗心中一热,失声道:“燕媚!”双脚用力,大鸟腾空般往往敌人兵刀下苦撑的“掌上可舞”易燕媚扑去。 第九章 情关难过   前路蹄声渐急。   谷倩莲依偎着风行烈,蹙起秀眉道:“犯不着和他们硬碰硬吧?不如我们逃进树林里去和他们玩玩捉迷藏,好吗?”   风行烈记起了她和刁辟情玩的游戏,哑然失笑道:“你似乎对捉迷藏特别情有独钟。”   谷倩莲俏脸一红,垂头以蚊蚋般的细语道:“我的确对一些东西情有独钟,但却非捉迷藏。”   风行烈听她如此大胆露骨,心中一颤,说不下去。   谷倩莲眼中掠过无可名状的无奈,却不让风行烈看见。   风行烈望往前方,借了些微星光,看到黑压压十多名骑士,像朵乌云般向他们掩过来,手上持的均是巨盾重矛等对仗的攻坚利器,显是针对他的丈二红枪有备而来。   谷倩莲的绵绵软语又在他耳边道:“看来他们绝非善类,你可要好好护着我啊!”   风行烈失去功力后,意气消沉之极,此时功力尽复,憋得已久的闷气终于找到眼前这渲的机会,心中涌起万丈豪情,长笑道:“谷小姐请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保你毫发无损。”   “冲呀!”   骑士们一齐呐喊,却只像一个人狂叫,只不过大了十多倍,声威慑人,同时表示出惯于群战,否则如何能喝得如此一致。   最前一排四名骑士的重矛向前平指,随着战马的冲剌,只是声势便能教人胆丧。   风行烈卓立不动,丈二红枪扛在肩上,神情肃穆,看着敌骑驰至十丈外距离,双眉往上一牵,丈二红枪忽地弹起,离手抛出,窜上半空,往敌我间的正中点落下去。   谷倩莲吓了一跳,不知好端端为何要扔棹丈二红枪,刚要问出口,风行烈已往前掠去。   敌人共有十六骑,分作四排,除前排四人持矛外,第二排四人左盾右刀,第三排拿剑,第四排则是四枝方天戟,而且四排人每排均穿上了不同颜色的武土服,依次是灰、白、黑、黄,刚好与坐骑相同,光是外观,已足以使人知道他们精于某种玄妙的阵战和冲锋术。   否则怎会使他们来打头阵?   蹄声震耳欲聋。   风行烈只移了两步,便跨过了五丈的距离,赤手接回由空中落下的丈二红枪,这时敌骑才再奔出了三丈的距离。   谷倩莲望着风行烈持枪横在路心的雄姿,眼中闪出迷醉崇慕的神色。   风行烈大喝一声,像平地起了一个轰雷,连马蹄奋发的声音也遮盖过去,嗤嗤声中,丈二红枪化作千百道枪影,竟像已将整条官道全截断了似的,连水滴也不能通固。   前排四人不慌不忙,狂喝声中,离马而起,藉矛尖点在地上之力,跃往风行烈头顶五丈许处。   无人的健马蓦地狂嘶,加速向前奔出,原来给后面的骑士用刀刺在马臀上,激起它们往风行烈奔去,手段残酷。   这招亦毒辣之极。   岂知风行烈长啸一声,身子往高空升去,刚好拦着四人,丈二红枪的枪影刹那间填满空中,嗤嗤声中,枪头带起无数个气劲的小急旋,往四名凌空以矛攻来的敌人旋过去。   这是厉若海所创的燎原枪法的起手式“火星乍现”,枪头点起的气劲,便像一粒粒火星炽屑,专破内家护体真气,伤人于无形,厉害非常。   那四人也知厉害,四支矛扇般散开,护着身上要害。只是普通之极的一式“孔雀开屏”,已可见惊人的功力。   四匹加速奔来的马到了风行烈身下。   持刀盾的四骑亦冲至丈许外,准备和凌空攻向风行烈的人上下配合,发动攻势。   谷倩莲盈盈俏立,外表虽巧笑倩兮,其实却心内暗惊,庞斑方面随随便便来了这十六个名不顾于江湖的人,而竟然每个都可列入高手之林,这样的实力,怎能不教人惊惧?   尤可怕者他们不须讲求面子身份,所以行事起来可以不择手段,务求致敌于死。   念头还未完,接着发生的变化,连精灵善变的谷傅莲也一时间目瞪口呆。   在空中一招“火星乍现”后的风行烈,见四名持矛高手已给迫得仓忙飞退往两旁,一口气已尽,待要往下落去,心中忽生警觉。   这类警觉乃像他这类高手的独特触觉,并非看到或听到任何事物,而是超乎感官的灵觉。   他感到一股杀气。   来自脚下正疾驰而过的四匹空骑。   他连想也不想,燎原真劲贯满全身,硬是一提,竟凌空再翻一个筋斗,变成头下脚上,恰好看到几个穿着和四匹灰马同样色素紧身衣的娇小身形,提着闪闪生光,长约三尺有护腕尖剌的女子,由马腹钻出来,四枝尖刺像四道闪电般往他刺去。   谷倩莲惊呼“小心”的声音传入耳里。   这四名女子既娇小玲珑,又是穿着和战马同色的灰衣,在黑夜里连风行烈也看走了眼。   但她们却不能瞒过他自少经厉若海严格训练出来的灵锐感觉。   风行烈哈哈一笑,丈二红枪一颤下化出四点寒星,火花般弹在四支分剌胸腹要害的水剌尖上,只觉此四女刺上的力道阴柔之极,便像毫不着力那样,教人非常难受。   风行烈身形再翻往后,避过了第二排劈来的四把重刀,弹往谷倩莲处。   四名灰衣少女齐声娇呼,水刺几乎把握不住,人已给震得挫回马腹下,她们的脚勾在马侧特制的圆环里,身体软得像团棉花,给人阴柔之极的感觉。若非她们功走阴柔,只是枪刺这一触,已可教她们当下吐血。   前四匹马骤然刹止。   后一排左盾右刀的白衣武士在马与马间策骑冲出,身往前俯,盾护马颈下,刀在空中旋舞,蓄势前劈,奔雷般往在空中翻退的风行烈迫去。   谷倩莲的独家兵刃子剑来到手中时,风行烈已落在她身前,傲然单足柱地,另一脚脚背却架在独立地上那脚的腿膝后,丈二红枪以奇异的波浪轨迹,缓缓横扫。   就像烈火烧过草原。   地上的尘屑树叶,随着枪势带起的劲气,卷飞而起。   白衣武土刀盾已至。   厉若海所创的“燎原百击”,其实并没有什么招式,只是千锤百后一百个精选出来的姿势动作,以尽枪法之致,而若非有他自创的燎原真劲配合,燎原百击只是些非常好看悦目的姿势动作。   但配合着燎原真劲,厉若海的燎原枪法,连从未受伤的庞斑,也不能幸免于难。   一连串枪刀盾交击的激响爆竹般响起。   四名刀盾武士连人带马,给震得往外跌退,燎原真劲竟能将急驰的健马迫退。   丈二红枪一沉一剔,千百点枪芒,火般闪跳,将持矛由上扑下的四名灰衣矛士,迫得飞退往道旁的疏林里,其中一人闷哼一声,肩头溅血,已受了伤。这四人每次均采取凌空攻击,显是擅长轻功的高手。   这时第三排的黑衣剑手齐跃下马,穿过刀盾手们那些狂嘶吐沫,失蹄挫倒的坐骑,舞起一张剑网,铺天盖地般往风行烈罩去。   早前移往两旁的四女,提着水刺,跳离马腹,落在草地上,水蛇般贴地窜过来,分攻风行烈的两侧。   在风行烈后的谷倩莲,清楚地感到风行烈的丈二红枪威力庞大得真能君临方圆数丈之内,难怪他有只要不离他二十步,便可保无虞之语。   风行烈脸容古井不波。   丈二红枪回收身后,冷冷看着敌人杀往自己的延展攻势。   没有人估到他的枪会由哪个角度出手。   这是燎原枪法名震天下的“无枪势”,由有枪变无枪,教人完全捉不到可怕的丈二红枪下一步的变化。   四名剑手愕了一愕,不过这时已是有去无回的局面,四剑条分,由四个不同角度往风行烈剌来。   四把水刺亦速度蓦增。   一时间有若干军万马分由中侧上下往风行烈剌去。   最后一排四枝方天画戟分作两组,由两边侧翼冲出。   看情况是要赶往风行烈后方,目标若不是截断风行烈的后路,做成合围之局,便是要攻击俏立后方的谷倩莲。   交战至今,只是眨几下眼的光景,但已像千军万马缠杀了竟日的惨烈。   风行烈心中一片宁静,丝毫不为汹汹而来的敌势所动,天地似已寂然无声,时间也似缓慢下来,快如疾风的剑和刺,落在他眼中,便若慢得可让他看清楚敌兵的轨迹、变化和意图。   十年前,当风行烈十五岁时,有天厉若海在练武时击跌了他的枪后,不悦道:“若你一枪击出时,忘不掉生和死,行烈你以后便再也不要学习燎原枪法。”   风行烈汗流侠背,跪下惶然道:“师傅!徙儿不明白。”   厉若海大喝道:“站起来!堂堂男儿岂可随便下跪。”   风行烈惶恐起立,对这严师他是自深心里涌起尊敬和惧怕。   厉若海峻伟的容颜冷如冰雪,将丈二红枪插在身旁,负手而立,精电般的眼神望进仍是少年的风行烈眼内,淡然道:“若无生死,何有喜惧?刚才我一枪挑来,若非你心生惧意,哪会不遵我的教导,不攻反退,致陷于挨打之局,最后为我击跌手中之一枪。”   这些回忆电光石火般闪过风行烈脑际。   剑刺已至。   在后方的谷倩莲,俏目凝定风行烈,一手收枪身后的挺立身形,忽然间竟分不开那究竟是厉若海,还是风行烈,浑然忘了由两翼往她杀过来的戟手和隆隆若骤雨般的马蹄声。   当将桃花俏脸凑过来说“我要杀死你时”,韩柏吓了一跳,往她望去。   他蹲在墙头,加之身材魁梧,这角度“看下去”,分外觉得“红颜”花解语娇弱和没有威胁性,故怎样也迫不出自己半分杀意。   韩柏见花解语白嫩的俏脸如花似玉,可人之至,竟忽地生出个顽皮大胆的念头,将大嘴往花解语仰首凑来的俏脸印过去,便要香上一口。   花解语一向以放荡大胆,玩弄男人为乐,直到今夜此刻才遇上这旗鼓相当的对手,一怔间已让对方在滑嫩的脸蛋上香了一口,又忘了乘机施毒手,就像她以前对付垂涎她美色的男人那样。   唇离。   花解语俏脸飞起一抹丽的红云。   韩柏一声欢啸,跳到空中打了个筋斗,“飕”一声,掠往远方民房聚集之处。   花解语想不到他要走便走,彩蝶般飞起,望着韩柏远逝的背影追去。   掠过了十多间民房后,韩柏条地在一个较高的屋脊上立定,转过身来,张开双手得意地道:“有本事便来杀我吧!”   花解语降在他对面的屋顶上,只见在广阔的星夜作背景衬托下,韩柏像座崇山般挺立着,使人生出难以攻破的无力感。她心中掠过一丝恐惧。   她感到对方不止是韩柏,还是威慑天下的“盗霸”赤尊信,这想法亦使她感到非常刺激。   她虽是魔师官的人,但她亦不明白异莫测的“种魔大法”,这令她产生出对不知事物的本能惧意,但亦夹杂着难言的兴奋,因为对方是第一个被殖入魔种的人。   忽然间她不但失去了来时的杀机,还有一种被对方征服的感觉在心中蔓延着,一种期待的感觉。   韩柏并不是厉若海那种一见便使人心动的英雄人物,但却另有一股玩世不恭,不受任何约束,似正又似邪的奇异魅力,吸引着她已饱阅男女之情的心。   这使她更生惧意,也更觉刺激。若不能杀死对方,便会被对方征服。   一种软弱的感觉,在深心处涌起。   一阵夜风吹过,掀起了花解语早已敞开的裙脚,一对雪白浑圆的大腿露了出来,在星光下腻滑的肌肤闪闪生辉,诱人之极。   韩柏看得一呆,吞了口涎沫,赞叹道:“这么动人的身体,不拿来做一会妻子,确是可惜!”这句话才出口,自己心中也一惊,为何这种轻佻的话也会冲口而出,但又觉痛快极点,因为自己的确是这样想着。   他当然不知道,与唯一具有魔种的庞斑会过后,已全面刺激起他体内的魔种,使他正在不断变化的性格,更加剧地转变,逐渐成形。   花解语一呆后格格轻笑,低语道:“你可不可以小声点说话,下面的人都在睡觉啊!”   轻言浅笑,那像要以生死相拼的对头,反似欣然色喜。   韩柏跃起再翻一个筋斗,嘻嘻一笑道:“花娘子你玩过捉迷藏没有?”   花解语为之气结,嗔道:“你再对我乱嚼舌头,我便割了它!”   韩柏吐舌道:“娘子为何变得这么凶?不过无论你怎么凶,我也不会伤害你的,因为还舍不得。”他外相粗豪犷野,偏是神态天真诚恳,给人的感觉实是怪异无伦,但又形成一种非常引人的魅力。   花解语数十年来历尽沧桑,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韩柏这类角色,又好笑又好气下,手一扬,缠在腰间的彩云带飘起,在空中卷起了两朵彩花,往两丈许外的韩柏套去。   她身上的衣服立时敞开,露出内里紧窄短小的贴身红亵衣,隐见峰峦之胜,雪白的臂腿,足可使任何男人呼吸立止。   花解语虽是魔师官的护法高手,武功却非源自庞斑,而是属于一个与庞斑渊源深厚的魔门旁支,专讲以声色之艺入武,与当年蒙古三大高手之一八师巴爱徒白莲珏的“女销魂大法”异曲同工,其媚人之法,并非些卖色相,而是将人世至美的女体,藉种种媚姿,吸摄敌手的心神,制敌于无形,厉害非常。   韩柏看得两眼一笑,彩云带已当头下套。   韩柏刚欲哈哈大笑,忽然记起花解语的警告,连忙伸手掩口,眼见四周已满是彩影,劲气割面。   带端抽拂。   韩柏一缩一挥,闪了两下,竟脱出层层带影,翻弹往远方的房舍。   花解语骇然大震,一时间忘了追去,自出道以来,韩柏还是第一个人如此轻松脱出她这名为“带系郎心”的绝招下。   韩柏消失在远处高起的屋脊后。   花解语美目掠过复杂之极的情绪,冷哼一声起步追去。   易燕媚掌上可舞的娇躯在敌人的刀光剑影里不住闪跃,手上一对短剑迅速点剌,将无情地往她攻来的敌方兵器挡格开去。   眨眼间她已冲过了两间屋瓦的重重封锁。   她背后两道刀光闪起,凌空追击而至,带起呼呼刀啸之声。   两枝铁棍则分由左右攻至,棍头晃动间,完全封挡了她往两侧闪避的可能性。   她一口气已尽,势不能再往上升去,唯一的两个方法,一是往前冲,又或硬煞住冲势,往下落去,可是她当然不可这样做,敌人人数既多,又无不是高手,且深悉联攻之道,若她不迅速和乾罗会合,便会陷入单独苦战的危局,敌人的力量足可把她压碎。   唯有往前冲去。   而她知道这正是敌人为她布下的陷阱。   一声娇叱,易燕媚强提一口真气,正往下弯落的身体竟奇迹地倏升丈许,横过屋脊间足有四至五丈的空间,往乾罗扑过去,不愧以轻功称著的声名。   “僻啪!”   一声机括发动的声响,起自下方。   易燕媚暗叫不妙,一团黑影由下弹上,竟是一张网,由机括发动,强弹上来,刚好笼罩着自己所有进路。   背后两刀两棍追至,眼前的劫难实是避无可避。   易燕媚一声娇叱,纤足点出,正中网边,借力往后一翻,刚好避过网罩之危,两枝短剑幻起一片光影,往背后和左右两翼攻来的两刀两棍迎去。   她一生的功夫,大部分都费在轻功上,以灵巧诡变见胜,像这样硬对硬和敌人正面干上,还是破题儿第一遭。   何况敌人是蓄势而至,自己却是无奈下仓皇招架。   高下优劣,不言可知。   “叮叮当当!”   一连串金铁交鸣声中,易燕媚挡开了两棍一刀,但还是避不了左腿的一刀。   鲜血飞溅而下。   易燕媚惊呼一声,往大街坠下去。   刀棍恶龙般追至。   眼看难以幸免。   矛影忽起,乾罗凌空下扑。   “嗤嗤”声中,乾罗威震天下的矛护着了易燕媚每一个空隙,每一处破绽。   虽在刀光棍影里,易燕媚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四周的敌人一圈圈攻来,就像等着冲击上岸,此起彼落的巨潮。   为了营救易燕媚,乾罗恶战至今,首坎让敌人形成了围攻困斗的局势。   惨叫声中,四名持刀提棍者溅血飞退,以乾罗的功夫,又是含怒出手,此四人仍只伤不死,可见其不可小觑的功力,不过若要这人在今晚再动手,却是休想。   易燕媚双脚刚踏在实地上,剧痛从腿上伤口传来,正要跪倒地土,不盈一握的蛮腰已给乾罗有力的左手搂着。   易燕媚往乾罗望去,接触到乾罗罕有像现在感情流露的眼睛,心中流过一道强烈的感触,低呼道:“城主!他们都……”   乾罗右手矛动,一时间上下前后左右尽是矛影,敌人惊呼声中,纷纷跌退,无形中破解了第一圈的攻势。   又两人砰然倒地,已被挑断了咽喉。   乾罗丝毫没有因四周如狼似虎,杀气腾腾的敌人而有一丝惊慌,向易燕媚微微一笑道:“想不到我一生以利诱人,以手段服人,到此四面楚歌的时刻,仍有一个忠心跟随赴死的手下。”   易燕媚眼圈一红,悲叫道:“城主!”   乾罗浑身一震,不能相信地看着易燕媚眼内涌出的感情,自十二年前易燕媚加入山城后,他从未想过易燕媚会用那种眼光看着他。   他的手自然一紧,只觉易燕媚掌上可舞的娇体是那样实在和充满生命力。   敌兵又至。   乾罗心中豪情狂涌,一声震耳长笑,人矛合一,搂着易燕媚,冲天而起。   在他的一生里,从没有现在的充实和满足。那么目标明显。   就是杀出重围!   除了庞斑外,没有人可拦下一个蓄意逃走的乾罗。   绊马索声响,八条绊马索,由下冲上,往升上高空的乾罗卷来,同时弓弦声响起,十多枝劲箭,疾射而至。   乾罗哈哈一笑,喝道:“还是这等货式,要怒乾罗没与趣留此了。”一闪一缩,不但避过了雨点般来的箭矢,还踏在其中一条绊马索,一滴水般顺索畅滑下去。   矛影再现。   惨叫声、倒跌退撞之声,毫无间断般响起。   在乾罗臂弯里娇小的易燕媚蜷缩起来,以免影响了乾罗行动的敏捷,刀光剑影里,她闭上眼睛,只感乾罗条进忽退,窜高掠低,每个动作的变化都全无先兆,教人难以捉摸,尤其惊人的是乾罗的内力似若长江大河,绵绵无尽,丝毫没有衰竭之象。   周围兵刃交碰之声蓦然加剧。   乾罗长啸声起,硬撞进敌人力量强大处,连杀七人后,贴着墙滑开去,倏忽间已去了六、七丈。   跟着“轰”一声下,以身体破开墙壁,往上升起,蝙蝠般贴着瓦面,飞上屋顶,一点一弹,往远处外围敌势较薄弱处掠去。   易燕媚俏脸一凉,原来是几滴血落在她脸上,心中暗叹,乾罗若非为了护着她,肩头也不会为敌所伤。   乾罗迅比闪霓的身法再加速,矛势展至极限,四名拦路的敌人鲜血激溅下,终突围而出。   乾罗将身法展至极尽,往市郊奔去,他逃走的路线迂回曲折,若有人在后跟踪,尽管是同等级数的高手,也会因此失去先机而给他甩棹。   半炷香功夫,乾罗已远离了黄州府,这时路旁树木掩映间,隐星一座废弃了的土地庙。   乾罗搂着易燕媚,跃了进去。   来到庙内,乾罗刚要放下易燕媚。   易燕媚竟反手搂着他的腰背。   乾罗一呆,低头往易燕媚望去。   易燕媚亦往他望去,眼中射出了奇怪之极的神色,似是悲哀,似是无奈,又似惋惜。   乾罗正要思索这奇怪眼神背后的意思,易燕媚娇美的樱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乾罗突觉腹部一阵剧痛,一把锋利无比、长如巴掌的匕首透腹而入,直没至柄。   乾罗发出惊天动地一声狂吼。   易燕媚已飘飞开去。   乾罗铁矛一动,遥指易燕媚,一股麻痹的感觉,由小腹丹田处散开,使他知道匕首淬了剧毒。   易燕媚忽然停下,不敢后退,脸上现出惊恐之极的神色,原来她才退了五、六尺,乾罗的矛便指向她,枪头涌出强烈之极的杀气,笼罩着她,使她知道只要再退两尺,气机牵引下,将迫使乾罗全力攻来,在受了致命重伤的乾罗死前一击下,十个“掌上可舞”易燕媚也招架不来,无奈唯有煞止退势,停了下来。   在乾罗涌来如潮水般的杀气里,易燕媚全身有若被利针剌体,冰寒彻骨,非常难受。   乾罗脸上血色退尽,但持矛的手依然是那样地稳定有力,眼神冷静得丝毫不含任何人类喜怒哀乐的情绪。   易燕媚想说话来缓和乾罗,以拖延时间,好等布下这个阴谋的方夜羽赶到,但忽然间却找不到任何话说,只能悲叫道:“城主!我是没有选择……”   乾罗冰冷的目光深深望进她的眼内,以平静得令人心头的语调道:“你可以离开我,背叛我,甚至和敌人对付我,但却不可以骗我。”   这几句话,只有易燕媚最是明白,她就是利用了乾罗的感情,骗取了乾罗的信任,这亦是方夜羽这布局最巧妙的一点。刚才她刀战方夜羽的手下,亦没有半分作假,因为没有人可在这方面骗过乾罗。   易燕媚势想不到乾罗到了这种田地,仍斤斤计较这点,眼光移到柄子仍露在肚外的匕首一眼,心中升起一阵连自己也难以明白的悔意。   方夜羽软言游说她对付乾罗时,曾答应事成之后,收她作妾,当时她想起乾罗一生对人施尽阴谋诡计,自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实不为过,更何况和方夜羽的肉体关系,亦使她沉溺难返,难以自拔。   方夜羽指出乾罗在自己对女人的吸引力上非常自负,一定不会怀疑她向他表露的爱意,故此对她冒死而来的忠诚必会深信不疑,但连方夜羽也没有想到,一向冷血无情,视女人如草芥,弃之毫不惋惜的乾罗,竟在这等时刻,对她动了真情,所以现在才如此愤恨。   易燕媚眼中泪光闪现,缓缓跪倒道:“杀了我吧!”   乾罗看着她腿上的血滴往地上,摇头苦笑道:“情关真是难闯之致,庞斑啊!现在我才明白你的肺腑之言。”   矛收往后。   杀气全消。   乾罗除了脸色苍白和下腹处突出了匕首闪亮的刀柄外,完全不似一个受了重伤的人。   易燕媚想不到乾罗会收起长矛,正要出言相问。   乾罗眼中精芒爆闪,喝道:“滚!”   易燕媚双膝一软,坐倒地上,呆了一呆,一个倒翻,穿门而去。   庙外山野间秋虫鸣叫,一片详和,谁想得到内中竟藏有如斯凶险。乾罗碰也不碰、看也不看插在丹田要害处的淬毒匕首,凝立不动,凝神内视。   争取每一分时间,运功压毒疗伤。   他知道方夜羽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可是对方亦有失算的地方,就是在定计之时,想不到他已练成了先天真气。   方夜羽的声音在庙外响起道:“累城主久等了!”   乾罗心中暗怒,这句话是早前他遇到方夜羽时所说的第一句话,现在方夜羽以此回赠于他,意义自是大为不同,用心狠毒之至。   方夜羽的声音又传来道:“城主武功之强,大出本上意料之外,若非我早定下策略,今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乾罗奇道:“这真是奇哉怪也,我功力高下怎能瞒过庞斑法眼,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吗?”   庙外的方夜羽心中一懔,心想乾罗确不好惹,到了如此水尽山穷的地步,仍能绝不放过丝毫机会,制造中伤和破坏,只是一句话,便捉到了庞斑和方夜羽间的矛盾,明言点破。   方夜羽避而不答道:“城主若能自尽于此,方某担保城主死后可得风光大葬,埋骨于风水旺地。城主意下如何?”   乾罗仰天大笑道:“可笑之极!我乾罗一生闯荡江湖,想的只是马革里,现在有这么多人陪葬已是喜出望外,怎会再有奢求。”顿了一顿,大喝一声,跃出庙外。   只见星夜里庙前的空地上,方夜羽左手持戟做立,身后打横排开了十多个形相怪异的手下,绝天灭地也在其中。   乾罗冷哼道:“这才是今晚对付我的真正实力吧?”   方夜羽和背后十八个人共三十八只眼睛,一齐落在乾罗插在腹上的匕首处,心中奇怪,乾罗虽说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武功高强之极,但怎能给一把匕首插在练武者重地丹田要害,却像个没事人似的。   方夜羽更多了一重惊异,匕首不但是专破气功的特制利器,锋刃的毒素更是由三名毒师精心设计,见血封喉,但表面看乾罗,除了脸孔苍白点外,一些也见不到中毒的征象。   乾罗仰望天色,淡淡道:“我乾罗活到今天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般渴望杀人,只不知这里有多少人还能看到天亮时的太阳?”他的声音肯定而有力,敌人清楚无误地感到他决意死战的决心。   方夜羽微微一笑道:“方某身后无一不是出生入死,刀头舔血的英雄好汉,城主无论说什么话,也绝动摇不了他们。”   乾罗脸容一正,背后的矛来到前面,双手持矛一紧,一按一挺,浓烈的杀立时往潮前阵容强大的敌人迫去。   方夜羽身后的十多人中,除了灭天和绝地外,他还认出三个人,都是黑道上出名武技强横,心狠手辣之辈,这数年来绝迹江湖,原来竟是投奔了方夜羽,假若这等高手,再通过方夜羽学到庞斑的一招半式,其力量将更是不可轻视。   早已严阵以待的各式兵刃一齐摆开,准备迎接乾罗这一矛,尽管“毒手”乾罗受了重伤也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乾罗一反先前疾如电闪,变幻莫测的进退身法,改为一步一步缓缓前进。   方夜羽心中暗笑,一动上手,牵裂伤口,只是流血便可将乾罗流死。   跟着又是心中一懔,只见乾罗苍白若死人的容颜肃稷严厉,双目精光电闪,长矛在方圆尺许的空间内急速颜动旋划间,使人如坠冰窖,呼吸困难的惊人气劲,随着他一步一步接近,迅速增强,不一会众人已是衣衫猎猎,地上的尘屑枯叶离地飞扬。   方夜羽和身后一众高手,忙发出真气加以对抗。   杀气更浓。   “哧哧……”   脚步一下一下重重踏到地上,做成一种使人联想到死亡的恐怖节奏。   乾罗的脚步虽是那么重,但踏在泥地上,却不曾留下半点脚印遗痕,教人完全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方夜羽本想往后退去,让身后好手先挡他的头威,但不旋踵已心中一震,打消了这念头。原来他忽地感到眼前乾罗此矛,威力惊人之至,即使在五丈之外,但其气势已将自己锁定,假设自己贸然退后,气势上无可避免现出的空隙,将会像干布吸水般,惹得乾罗的矛势立时发挥到最高极峰,向自己攻来,那时纵有千军万马在旁拦止,可能也帮不上忙。   这些想法闪电般掠过脑海,方夜羽忙收摄心神,大喝一声,三八戟施出庞斑绝艺,化作银芒,往矛锋射去。   他身后十多人,暴喝声中,亦分由左右两翼扑往乾罗。   战事再次展开。 第十章 落荒而逃   风行烈傲然一笑,微微蹲低,丈二红枪弹往半空,一颤下化出万道枪影,似初阳透出地平般散射往前。   兵器互击交鸣。   四名剑手踉跄跌退,其中两人更是退势不可止,肩骨胸分别中枪,胸中枪的更“篷”一声仰天倒跌,当场毙命。   四名女子功走阴柔,情况却好得多,剌枪相触时,借势飞开,转头又扑回来,轫力惊人,难缠非常。   持戟夹马分从两翼杀来的四名武士,这时已赶到风行烈两旁。   风行烈大喝一声,正要再展现无坚不摧的燎原枪法,忽地脸色一变,不进反退,闪回谷倩莲身旁。   谷倩莲正美目含情地看着他大展神威,气势如虹,将敌人雷霆万钧的攻势一一粉碎,虽说胜负未分,显是占尽上风,为何却会舍优势而退。   往风行烈望去,骇然一震道:“你怎么了!”   风行烈脸色煞白,手足轻颤。   四名戟手汇合在一起,方天戟指前,轰然马蹄声中正往他们冲来,只是其声势便足教人心胆俱丧。   风行烈一咬牙,叫道:“走!”一掌拍在谷倩莲身上,欲以余劲将她送离险地,岂知不但一点内力也吐不出,人也站不稳,向谷倩莲仆去,但右手仍紧握红枪不放。   这时他心中想到的,只是厉若海临死前的一番话:“我已拼着耗尽真元,恢复了你的功力,只是你的劲气内仍留有一个神的中断,随时会将你打回原形,你要好自为之。”   厉若海的警告终于发生了。   这“中断”牵涉到庞斑的“种魔大法”,连厉若海也无法可施。   谷倩莲无暇多想,一手搂着风行烈的厚背,支撑着他要倒下的身体。   戟风带起的劲气,扑面而至。   谷倩莲反应快捷,将手中兵刃纳回怀里,手一探,已取了个圆筒出来。   戟锋的四点寒芒,正标射而来。   谷倩莲娇叱一声,手一扬,机括声响,一个连着天蚕丝结成轫素的尖钩,由筒内电射而出,深陷进左方二十步外一棵大树树身里,她双足一弹,已藉钩索之力,往路旁黑漆的树林投去。   四名戟手立时扑空。   剩下十九人作梦也想不到眼前的变化,反应快是以灵巧阴柔见长的四名女刺手,众人中的轻功亦以她们最好,跃身而起,往谷倩莲追去。   谷倩莲一手搂着风行烈,使了一下手法,将钩索脱出树身、收回筒内,一点脚下伸出的横枝,窜往另一棵树的树梢。   前方两声暴喝,两团人影迎面赶至,一空手一持矛,竟是投降了“人狼”卜敌的赤尊信麾下叛将,“大力神”褚期和“沙蝎”崔毒。   谷倩莲看其来势,已知换了平时,也非两人敌手,何况现在还多了个风行烈,一声不响,手中圆筒弹出钩索,再横射往下方另一株树,借力移去。   潜入林里,收回索钩,又再弹出,鬼魅般在幽黑的林内无声无息地移动。   敌人虽拼命穷追,始终拿不着她机变百出的逃走路线。   谷倩莲转瞬间已离开了刚才被截击的战场有七、八里之遥,正心中庆幸,前方忽地沙沙作响,黑影幢幢,也不知有多少人向她围过来。   谷倩莲无奈立定。   一人排众而出,生得玉树临风,只可惜一对眼凶光闪跳,躬身道:“谷姑娘能逃至此处,不愧来自双修府的高手,尊信门主卜敌这厢有礼了。”   谷倩莲心中恍然,难怪逃不出对方的罗网,原来是卜敌动用了尊信门的庞大力量,娇笑道:“我走了!”   钩索弹射。   弓弦声响。   一时间上下左右尽是劲箭。   谷倩莲像是早知如此,动也不动,任劲韶在上下左右掠过。   卜敌叫道:“燃灯。”   百多盏灯在四周亮起,照得林内明如白昼。   谷倩莲叹了一口气,手一松,让一直闭目不动的风行烈和他的丈二红枪一齐躺倒地上,望向卜敌幽幽道:“我认输了,任凭门主处置。”   若换了听的是风行烈,又或是范良极和韩柏,一定知道谷倩莲另有诡计。但骄横自负的卜敌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一对贼眼在谷倩莲玲珑浮凸的娇美胴体上下巡逡,嘿嘿淫笑道:“姑娘若能令本门主开开心心,我当会为你在小魔师面前说几句好话,赦过你所作的错事。”   谷倩莲冷冷一笑,道:“我何用你为我说好话,不信便给些东西你看看。”探手怀内。   卜敌虽是色迷心窍,兼之对谷倩莲颇为轻视,但终是走惯江湖的凶人,一怔下喝道:“不准动!”   谷倩莲娇笑声中,双手连扬,掷出十多个圆球,投往四方八面。   其中一个向着卜敌迎头打过来。   卜敌大喝一声,腾身而起,避过圆球,凌空往谷倩莲扑来。   “卜卜卜……”   圆球在四方八面的林里爆开,化成团团色彩不同,但均鲜夺目的浓雾,迅速往四周扩散,遮蔽视线。   谷倩莲大叫道:“没有毒的,吸入也不打紧呀!”   可惜却没有人愿信她,纷纷往后退开。卜敌运功闭气,飞到谷倩莲上空,手化为抓,往她抓来,指尖射出嗤嗤劲气,显是动了杀机。他的武功虽比不上师兄赤尊信,但亦是个绝不是好惹的高手,且曾得方夜羽亲自指点,否则也坐不上尊信门主之位。   谷倩莲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一团红色的烟雾在手上爆开,刹那间已将她吞噬包藏。   卜敌怕烟雾有毒,立往后仰,双掌卷起劲风,到将红雾劈散,谷倩莲和风行烈已踪影渺然,穷目四望,所见的只是随风扩散的彩雾。   韩柏在房舍间左穿右插,想起范良极的大盗夜行法,童心大动,将身法展至极限,鬼魅般穿房过舍。今午他离开范良极时,这老尚年轻的黑榜高手曾追赶了他一会,不知为何忽又放弃。以范良极的追踪术,他却管再苦练三年轻功,也绝逃不掉,不知范良极为什么肯放他一人去应付危险?其中必有因由。   不一会他已来到城东,四周不见敌踪。心下稍定,停了下来,这时他俯伏在一幢平房的瓦面上,禁不住纵目四顾,只见这附近的房舍都是高墙围绕,林木亭台,显都是财雄势大的富户人家,在东面远处一座特别幽深的府第,在这等时分,仍有灯火亮着,分外触目。   四周静悄悄的,韩柏心中奇怪,难道从范良极处学来的夜行法竟如此厉害,随便就把花解语甩掉,若是如此,范良极在这方面可算目己的师傅,但他为何对花解语还如此忌惮。   百思不得其解间,心中警兆忽现。   事实上他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异象,只是心中一动,升起了危险的感觉,像是魔种在向他发出警告。   韩柏冷哼一声,往前飘飞,落在对面房舍的梁脊时,才转过身来。   一个人从屋后钻了出来,夜风下白发飘舞,正是花解语的好拍档,“白发”柳摇枝。   柳摇枝手持他的独门兵刃“迎风箫”,微微一笑道:“难怪解语留你不住,连我的接近也瞒不了你。”   韩柏哈哈一笑道:“那算什么一回事?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他暗恨柳摇枝想偷袭他,故出言毫不客气,又兼和范良极斗惯了口,故言辞难听。   柳摇枝身为魔官两大护法之一,地位何等尊崇,所到之处真是人人敬畏,脸色一寒道:“若非小魔师吩咐了要将你即时处死,我定要教你痛嚎百日后始得一死。”   韩柏笑得按着肚子坐了下来,指着对面屋顶上迎风卓立的柳摇枝道:“你难道未听过有一招叫做‘自断心脉’的吗?定是你不懂,便以为别人也不懂,就算我那么倒霉,给你捉着,最多便自断心脉,哪会痛嚎百日?”顿了一顿道:“你连自杀也不会,看来你还是回家哄孩子好了!”   柳摇枝不怒反笑道:“在下有数种独门手法,可把你变成日痴,到时看你还怎能自断心脉?”   岂知韩柏笑得更厉害,但又不敢放声大笑,以致惊扰了下面的人的好梦,喘着气道:“若真的变了白痴,那就连痛苦也不知道了。”   柳摇枝一时语塞,不禁动了真火,手中长四尺四寸的迎风箫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发出倏高忽低,几个飘忽无定的鸣音,听上去极不舒服。   韩柏喝道:“且慢!方夜羽说过只对付我三次,刚才你的老相好已捉迷藏捉输了给我,现在你又要动手,算是第几次?”   柳摇枝心想,这小子表面粗豪放诞,其实极有计谋,我绝不能给他在言语上套死。正要答话,花解语娇甜放荡的声音在韩柏背后响起道:“谁说我捉输了给你。”   韩柏吓了一跳,回头一望,只见衣服回复整齐端庄的花解语,脸泛桃红地,笑盈盈立在后方隔了两间屋外的瓦面,因相隔这么远,难怪自己感应不到她的接近。   柳摇枝狠声道:“小子,听到了没有,你若能在我们两人手下逃生,便算你躲过了第一次攻击。”   韩柏嘻嘻一笑道:“我只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你白发红颜两位这样的大人物哪犯得着来侍候我?”他依然大剌剌坐着,好像对方才真是无名小卒。   花解语啐道:“你或者是小人物,但你体内的魔种却不是。”她桃目含春,俏脸荡情,确能使柳下惠也要动心。   柳摇枝不耐烦地道:“解语!快天亮了,我们干掉了他也好回去交差。”他看见韩柏的模样便有气。   韩柏哈哈一笑道:“我不奉陪了!”弹了起来,身形一闪,落入屋下的横巷,往左端掠去。   红颜白发两人轻喝一声,飞身追去。   韩柏奔到巷尾,刚跃土一堵矮墙,背后风声已至,心中暗懔,这柳摇枝的速度为何竟如此惊人,难道他的轻功比范良极还要好吗?   箫音由低鸣转为高亮,敌人应已迫至五尺之内,无奈下扭身一掌回劈。   他一转身便知不妙,原来柳摇枝仍在三丈之外,向他追来,但这时耳中已贯满使人神经绷紧的箫音。   至此才知道柳摇枝竟能以内力催发箫音来“追”人。   但已失了先势。   眼前满是箫影。   韩柏左右两掌连环劈出,硬挡了对方三箫到第四箫时,虽仍未给他劈中,岂知箫管一转,两个转了过来向着他脸门的箫孔,劲射出两道气箭,直取他双眼。   韩柏猝不及防,一声惊呼,施了个千斤坠,硬生生翻落墙头。   人还未着地,眼角一道黑影飞来,认得那是花解语的彩云带时,连忙一掌拍在墙上,运功生出吸力,贴墙横移。   彩云带像有眼睛一般,一拂拂空,立时旋三圈,往韩柏追去。   韩柏双脚一弹,炮弹般由墙角弹出,往二丈外的花解语扑去,刚好避过了像条色彩斑烂的毒蛇般的彩云带。   花解语一声娇笑,彩云带倒飞回身,化作一圈又一圈的彩云,像鲜花般盛放着,等待韩柏撞上去。   韩柏想不到长远三丈的彩云带如此迅速灵活,打消强攻之意,刚要闪往一侧,隙机逃走,背后箫声又起。   他暗叹一声,这两人不但武功强横,最可怕处还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只是其中一人,或者还勉强可以应付,但若是两人联手,自己不要说取胜,连逃跑也有问题。   自离黄州府的土牢后,无论和八派种子高手云清,又或黑榜高手范良极动手,他也从未有过这种不能力敌的感觉,难怪当日范良极一听到这两人出现,也赶快避开,原来这两人联手之威,一竟是如此厉害。   想归想,他的手脚却没有慢下来,这次他已学乖了,并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箫音,反将精神集中在皮肤的感觉上,立时感到一点尖锐的劲气,直点自己的脊椎大穴,心中暗笑,手伸背后,抓着三八戟,看也不看,往下劈落。   “叮!”   正中箫头。   这一着大出背后攻来的柳摇枝意料之外,三八戟的重量配合着韩柏全力施为,打得他几乎兵器脱手,闷哼一声,往后退去,整条手臂麻发痛。   韩柏正欲乘胜追击,彩云带又至。   韩柏暗想,管你怎样厉害,还不是一条软布,而且长连三丈,任你功力高绝,内力传了这么远的距离,也不免减弱,只要不是给你拂个正着,我不信堂堂一个男子汉,便受不了你这娇荡妇的一拂,主意打定,低喝一声,身形一闪,避开彩云带,转身往疾退向后的柳摇枝追去,险中求胜,正是赤尊信的本色。   三八戟如影随形,往柳摇枝攻去。   彩云带又在身后追来。   韩柏早有准备,猛提一口真气,身法加速,倏忽间已迫至柳摇枝六尺之内,三八戟构扫敌人,颤震间,封死了敌人的逃路。   彩云带亦往背心拂至。   柳摇枝想不到韩柏如此拼死攻来,冷哼一声,使出了一下精妙绝伦的手法,迎往有力压千军之势的三八戟。   “锵!”   戟箫交击。   柳摇枝全身一震,吃亏在臂力未复,踉跄跌退。   彩云带拂上韩柏背心。   韩柏厚背一弓一弹,想要将彩云带的劲力化去,岂知彩云带轻柔地拂拭背上,像是一点力道也没有。   韩柏心中大奇。   若非花解语真是如此不济,便是她在手下留情。   这时已不暇多想,正要对柳摇枝续下杀手,刚跨出一步,一丝奇寒无比的劲气,由背后的督脉逆冲上头,越过头顶的泥丸官,顺着任脉直冲往心。   韩柏大叫不妙,若给这丝寒气攻入心脉,保护立时一命呜呼,到这时他才知道花解语的内功别走蹊径,阴柔之极,而长连三丈柔轫非常的彩云带,恰好将这种阴劲发挥得恰到好处,不过这时知道已太迟了。   他已顾不得惊动附近好梦正酣的人。大叫一声,激起全身功力,护着心脉。   “篷!”   心头一阵巨震,体内两气相交,到第三波真气,才勉强止住了那丝阴寒。   韩柏立足不稳,翻倒地上。   想顺势缠身的彩云带卷了个空,收了回去。   柳摇枝见状重组攻势,又扑了回来。   这时韩柏全身冰冷,一口真气怎样也提千起来,散而不聚,幸好他不需顾及面子,就地翻滚,避往一旁,那情景有多狼狈便多狼狈。   柳摇枝的迎风箫呼啸中水银泻地般往他攻去,招招夺命。   韩柏借那点缓冲,真气回顺,弹了起来,慌忙下连挡蓄势而来的柳摇枝十多击。   柳摇枝见他在如此劣势下,仍能不露败象,心中暗惊,不过他眼力高明,看出花解语那一拂伤了韩柏经脉,刻下对方已是强弩之末。   柳摇枝身经百战,毫千急躁冒进,将迎风箫的威力发挥至极限,若长江大河,绵绵不绝地攻向韩柏,务求千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只要韩柏一个错失,便是落败身亡之局。   最奇怪的是花解语,她将彩云带收回后,竟静立一旁,再没有出招,一对俏目盯着韩柏雄伟魁梧,充满男性魅力的虎躯,眼神忽晴忽暗,忽忧忽喜,也不知她想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   韩柏的三八戟忽地窒了一窒。   此消彼长下,柳摇枝的迎风箫寒光暴涨,狂风扫落叶般向韩柏卷去。   韩柏连声怒吼,可是这种高手过招,败势一成,便非常难以逆转,更何况他经脉的伤势,说轻不轻,说重不重,若有半灶香光景调息,便可复原,偏是没那个机会。   “当!”   韩柏一声惨哼,三八戟离手坠地,踉跄跌退,左臂给迎风箫画出一道血痕,衣袖破碎,鲜血激溅。   柳摇枝哈哈一笑,箫势一变,转为大开大阖,迫得空手招架的韩柏连连后退,眼看落败身亡,便在眼前。   远处的花解语一跺脚,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彩云带脱手而出,笔直前伸两丈半,纤手轻回,转了个小圈,绕往韩柏后方,再兜了回来,点向韩柏脑后。   韩柏刚劈开了柳摇枝点往咽喉的一箫,脑后风声响起,连忙矮身避过。   彩云带在头上拂过,变成往柳摇枝扫去,柳摇枝一呆下,连忙后退。   彩云带又兜转过来,拂往韩柏胸口。   韩柏也是一呆,就在这一刹那,他感到柳摇枝一直紧压着他的气势,被花解语一拂拂得冰消瓦解,全身一松,而后方首次露出逃走的大空隙。   韩柏尖啸一声,倒跃而起,避过花解语的彩云带,乘势一个倒翻,投往后方漆黑的房舍,转瞬不见。   柳摇枝想追去,可是彩云带在前方转了个圈,才再被花解语收回去,硬生生阻止了他的追路。   花解语垂头不语,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柳摇枝脸色阴沉之极,静立了一会,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解语!你可知若让少主知道你蓄意放走这小子,会有何结果?”   花解语道:“我不想这么快杀死他!”   柳摇枝苦笑道:“你知否自己正在玩火,一个不好便会给火烧伤,这小子潜力惊人,若给他体内的魔种壮大成长,将来恐怕要主人才有能力杀死他,天下这么多俊俏男儿,为何你偏要拣上他?”   花解语跺脚道:“我不管!”飘飞而起,像只美丽彩蝶,投往韩柏消失的方向。   柳摇枝静立一会,将迎风箫插回背上,拾起地上的三八戟,揣了一揣,心中想到的却是三十年前,与花解语结成夫妇后,本是非常恩爱,花解语对他也千依百顺,可恨自己见不得漂亮女人,在外沾花惹草,激得花解语以牙还牙,四处勾引男人。这三十年来,夫妻关系名实俱亡,但说到底,自己对花解语仍有一份深厚的感情。   他可以对任何人施展心狠手辣的手段,但在花解语身上却全用不上来。   他再叹一口气,收拾情怀,朝韩柏和花解语消失的相反方向,缓步而去。   快三更了。   浪翻云坐在怒蛟岛西南那小石滩的一块大石上,静待朝日的来临,伴着他只有胳个空酒壶。   以他这等练气之士,等闲可以连续七、八天不睡,只要间中坐上一刻钟,精神便可饱满如熟睡一夜的人。   浪翻云爱妻惜惜死后,便养成了夜眠早起的习惯,从不睡多过一个时辰,腾出来的时间,便用来怀念、思索、喝酒。   今午听到厉若海败亡的消息后,直到此刻,他一直都断断续续地想这英雄盖世的一代武学宗匠,忆起七年前和他有缘一会的情景。   初时他还以为厉若海是来找他试枪,看看丈二红枪是否比他的覆雨剑更好?   那天天气极佳,阳光普照,大地春回,他正赶回怒蛟岛的途中,厉若海背上装载着分成了三截的丈二红枪的革囊,一身白衣,笔直地立在路心,负手望着由远而近的浪翻云,冷冷道:“浪翻云!”   浪翻云到他身前丈许处立足,眼中精光爆起,讶道:“邪灵厉若海?”   厉若海角分明,予人骄傲孤独的唇角露生丝罕有的笑意,道:“只是看浪兄龙行虎步之姿,纵使不知浪兄乃天下第一好剑,也该知浪兄乃风流之王。”   浪翻云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厉若海峻伟无匹的容颜,无懈可击的体形姿态,叹道:“厉兄过奖了,但你亦可知我直至今天此刻,见到厉兄后,才相信世间有厉兄这等人物的存在。”   厉若海脸容回复无浪无波,淡淡道:“浪兄好说了,厉某人今天到此相候,是想看看浪兄的覆两剑。”   浪翻云一愕道:“厉兄此话,若听进别人耳里,定以为是向我挑战,但我却知道厉兄全无战意,难道只是真想看看小弟的烂剑吗?”   厉若海哈哈一笑道:“这又有何不可,浪兄若不介意,我们可否并肩走上一程?”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想不到厉兄竟有如此兴致,浪翻云怎敢不奉陪!”跨步上前,和扭身前行的厉若海并肩而进。   厉若海眼光定在前方,道:“浪兄成名时,庞斑早已退隐不出,想来仍未见过此人。”   浪翻云悠闲地跟着厉若海宽阔的脚步,感受着春日温暖的阳光,望往对方有若白色大理石雕成的完美侧脸问道:“难道厉兄竟见过庞斑,这可是从未见传于江湖的闻了。”   要知江湖上黑白两道的高手,除非迫不得已,又或庞斑找上门来,否则谁肯主动去见庞斑,故此假设厉若海具的见过庞斑,江湖上早应传得无人不知。   厉若海平静地道:“我只见过他一眼。”   浪翻云奇道:“一眼?”   厉若海停了下来,侧身望着浪翻道:“那是庞斑退隐前的事了,我摸上魔师宫,蒙他接见,和他对望一眼后,立即便走,他也没有拦阻我,事后两方面也没有人说出来,所以江湖上无人知道。”   浪翻云失笑道:“厉兄是眼力够,庞斑则是心胸阔。”   厉若海微微一笑,继续和浪翻云并肩漫步,道:“只一眼,我便知道自己还要等,当时本来我想挑战的人还有乾罗、赤尊信、言静庵、了尽禅主,鬼王虚若无等人,但在见过庞斑之后,余子已引不起我丝毫兴趣。”   浪翻云默然不语,咀嚼着厉若海傲然说出的壮语。   厉若海续道:“到浪兄覆雨剑一出,艺惊天下,我才再考虑这个问题,终于忍不住来找浪兄,希望能作出决定。”   浪翻云笑道:“看来厉兄已经决定仍拣庞斑为对手,可是觉得浪翻云比不起庞斑?”   厉若海淡然自若道:“可以这么说,也可以不是这么说。迈才我见浪兄由远而近,忽然心中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心,使我战意全消,至于浪兄是否比得上庞斑,则连我也难以说得上来。因为庞斑这次退隐,据我密得来的消息,乃是要修练一种古往今来从没有人练得成的魔门大法,再出世时厉害到何等程度,确是无从猜估,故亦难以将你和他加以比较。”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厉兄这么说,已点明了眼下的浪翻云至少仍比不上当年你所见的庞斑,庞斑啊!你究竟是如何超卓的人物,使厉兄这样的人,也要对你念念不忘。”   厉若海停下脚步,峻伟无匹的脸容掠过一丝红,声调转冷道:“浪兄家有娇妻,生有所恋,剑虽好,却仍是入世之剑,浪兄可知此乃致败的因由?”   这番厉若海七年前说的话,就像在昨天才说,但现在惜惜已经死了,厉若海也死了。   一个是他最心爱的人儿。   一个是他最敬重的武学天才。   海浪温柔地打上岸边,浪花涌上岸旁边岩石间隙,发出“啪啪”的响声。   微响传来。 第十一章 杀出重围   乾罗大喝一声,长矛连闪,将左右攻来的一斧、一棍、一刀挑开,才破中而入,和方夜羽的三八戟绞击在一起,发出传往老远的一下清响。   方夜羽闷哼一声,往后连退三步,始能化去乾罗藉长矛送来可断经脉的先天气劲,他知道若非乾罗要分出真劲应付其他的攻击,自己能否全无损伤,实属未知之数。   乾罗矛影暴涨,两名高手仰天飞跌,命丧当场。   方夜羽的一众高手骇然大惊,攻势登时一挫。   没有人想到受了重伤的乾罗,仍可发挥如此可怕的杀伤力。   乾罗再挑开灭天绝地的兵器,回矛桃断另一从后攻来那人的咽喉后,仰天一声悲啸,叫道:“方夜羽!看矛!”   长矛在空中转了一个大圈。   强劲的气旋,龙卷风般卷起,使人口鼻难以呼吸,心跳加速,气浮身颤。   方夜羽眼光落到乾罗的小腹处,见到匕首旁已有血水渗出,大喜喝道:“小心他临死前的反击。”往后疾退,以免成为乾罗死前反扑的目标。   岂知其他人亦无不打着同样心思,往后退去,一时间合围之势松缓下来。   乾罗哈哈一笑道:“乾某失陪了。”一改沉凝缓慢,闪电般往后退去。   守在他后方的高手猝不及防下一斧劈出。   “飕!”   乾罗矛尾由胁下飞出,破入斧势里,戳在那人眉心处。   方夜羽喝道:“小心他逃走!”   这句话还未完,乾罗一声长笑,快无可快的身法蓦地增速,再“飕”一声已掠上近处一棵树的横枝上,一闪,消失在黑夜里。   众人呆在当场。   在这种伤势下,乾罗竟仍能突围而逃,确是说出去也没有人相信。   方夜羽俊秀的脸容露出一丝冷笑,沉声道:“好一个毒手乾罗,我看他能走多远。”   谷倩莲一手扶着风行烈,一手提着他的丈二红枪,穿过一个茂密的树林后,来到流水滚滚的长江旁,再也支持不住,和风行烈一齐滚倒草地上。   风行烈在地上滚了两滚,仰天躺着,若非胸口还有些微起伏,真会教人以为他已死了。谷倩莲伏在地上,喘息了一会,才勉力往风行烈爬过去,她体力透支得非常厉害,全身筋骨像要散开来那样,不要说再带风行烈逃亡,连自己个人独自逃走也成问题。   她来到闭目仰卧的风行烈旁边,伸出纤手,爱怜地轻抚风行烈英俊的脸庞,娇喘道:“冤家啊冤家,你可听到我的说话吗?你还说要保护我,岂知现在却是我保护你。”   风行烈的眼帘动了一动,像是听到了她的说话。   谷倩莲大喜,忘了男女之嫌,撑起娇躯,伏在他身上,将香唇凑到他耳边叫道:“求求你,风少爷风大爷风公子,快醒来,卜敌那瘟神正追着我们呢。”   风行烈全身一震,竟缓缓张开眼来。   谷倩莲便像在个孤苦无依的世界里,发觉自己仍有亲人那样,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风行烈扶起来坐着。   风行烈睁开眼来,起始时目光涣散,不一会已凝聚起来。   谷倩莲搂着他的肩头,关切问道:“你觉得怎样了?”   风行烈徐徐吐出一口气,眼睛四处搜索,当看到丈二红枪就在左侧不远处时,才松弛下来,道:“好多了!但若此刻再与人动手,极可能会走火入魔,成为终生瘫痪的废人。”   谷倩莲道:“只要你能自己走路,我便喜出望外,谢天谢地了。”   风行烈深深看了她一眼,站了起来,向谷倩莲伸出手。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谷倩莲娇躯轻震,俏脸飞过红云。   借风行烈手拉之力,站了起来。   风行烈心中一阵感动,谷倩莲的姿容或者稍逊于靳冰云,但她对自己的情意和关切,却是无可置疑的。   谷倩莲最引人的地方,就是无论在多么恶劣的环境里,仍能保持不屈不挠的斗志,仍充满着对生命的渴望和热情。   风行烈问道:“你把我带到长江之旁,难道你有办法利用水路逃走吗?”   谷倩莲垂头道:“为了应付危急的情况,我们双修府在长江沿岸不同地点,布下了特制快艇,好让我府中人能迅速由水路回到双修府,由我们这处往下游再走上三里许,便有一个这种藏舟点。”   风行烈对谷倩莲的狡猾多智始终不放心,警觉地道:“你原来是趁我受伤,想弄我回双修府去。”   谷倩莲出奇地没有大发娇嗔,委婉地道:“相信我吧!我谷倩莲现在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弄你到双修府去。”双眼一红,幽幽道:“你总要错怪倩莲。”   风行烈一愕望向谷倩莲,为何早先谷倩莲千方百计想诱他到双修府去?   现在却刚刚相反?   谷倩莲美目深情地往他望来,轻轻道:“我早知命运会作弄人,但总想不到会至如此地步,天下间只有双修心法,又或‘毒医’烈震北,才可以使你完全复原,可恨这两样东西,现都全在双修府内,你说我们还可以去别处地方吗?”   风行烈刚想说话,忽地哑口无言。   难道命莲真的注定了他要往双修府去吗?   韩柏亡命飞逃,奔过了三条小巷,一段大街,跨过了十多间屋,来到一堵高墙前,墙后就是刚才仍有灯火透出的华宅。   韩柏松了一口气,定下神来,才发觉整只右手痛得麻痹起来,显示柳摇枝那一划,暗藏伤人员气,严重地伤了他右手的经脉,自己刚才顾着逃命,忘了运功疗伤,现在情况转壤,若再不找个地方调养,可能连手臂也要废掉。   想到这里,哪敢迟疑,跃入墙里,拣了主楼后的粮仓模样的建物掠去。   到了粮仓正门,他运功一跃,扑上瓦面,滑往屋脊后的另一边,找到了个气窗,轻易打开,往漆黑的仓底跳下去。心中苦笑,前一阵子自己才躲在韩家的粮仓,现在又要再挨粮仓,不知是否前世是个偷了懒的粮仓守卫。   想到这里,忽觉不妥,为何丝毫没有粮食的气味,双脚已踏在一幅软绵而有弹力的布帛类东西上,滑溜溜的,令得他一个倒翻,顺着那涨鼓鼓的东西滑开去。   “篷!”   韩柏掉在地上,压着伤处,痛得他呻吟起来。   他跃了起来,功聚双目,漆黑的室内立时亮起来,只见仓心竖起了一个华丽的大帐幕,占了仓内几乎三分之二的空间,情景怪异得无以复加。   究竟是谁将一个帐幕藏在这里?   秦梦瑶在寂静无人的长街盈盈而行,看似缓慢,但刹那间已垮过工二个街口,忽然停了下来,道:“请问是何方高人跟着秦梦瑶?”   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后方响起道:“贫僧少林不舍,向秦始娘请罪。”   秦梦瑶转过身来,平静地打量着眼前这深具出尘之姿的高秀白衣僧,淡淡道:“大师之名,梦瑶闻之久矣,可惜梦瑶有约在身,不能和大师深谈了。”   不舍微微一笑道:“长话短说,姑娘来自慈航静斋,应知道我们八旅联盟有一个‘浅水行动’。”   “浅水行动”是八派联盟一个专用来对付庞斑的计划,他们相信蛟龙也有落难的时刻,庞斑也有游上浅水的时候,只要这机会一出现,他们便会出动十八种子高手,不择手段将庞斑除掉。   秦梦瑶脸容转冷道:“秦梦瑶对这类仇杀并不感兴趣。”   不舍仰天一笑道:“秦姑娘乃慈航静斋的代表,我们对着姑娘,便如见着言斋主,所为正邪不两立,怎只是一般仇杀?”   他这番话语气极重,将秦梦瑶和慈航静斋绑在一起,使秦梦瑶在任何行动前,先要为慈航静斋的荣辱想上一想。   秦梦瑶这时更明白言静庵在送别她时,要她放手而为所说的一番鼓励说话,更感到言静庵对人间险恶那超然的洞悉力和智能。   秦梦瑶叹道:“庞斑每次和人动手决战,从来都是明刀明抢,光明正大,八派以此手段对付庞斑,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不舍脸容一正道:“成大事者,岂能被束于区区小节,为了除魔卫道,不舍早放开了个人的荣辱得失了。庞斑六十年来首次负伤,若我们不利用此机会,放过了便永不会回来,秦始娘请以大局为重。”   秦梦瑶脸容回复平静,背转了身,淡然自若道:“快三更了!我没有时间和大师说话了,也没有兴趣知道水深水浅。”举步去了。   不舍望着她远去美丽背影,眼中闪过茫然之色,却没有出言留人,也没有追去。   “当当当!”   报更声在远处响起。   三更了! ★☆【第五卷 山雨欲来】☆★ 第一章 芳魂何处   响声传入浪翻云耳内时,已非常微弱,但浪翻云仍可认出那是一下兵刃交击的声音,来自没有房舍的南岸,若非刚巧他正在下风处,尽管是他浪翻云的灵耳,也休想在浪涛拍岸的巨响里,捕捉到这么微弱的声音。   他心中一懔,暗忖南岸观潮石处,只有一座望楼哨岗,地势险要,不知是谁在哨岗示警前闯了上岸,并和己方的人动起手来。   再没有半点声音传来。   浪翻云心知不妙,腾身而起,往南岸掠去。   不费片刻功夫,浪翻云来到南岸,高连三丈的望楼静悄孤独,不闻半点声息,四周也不觉有任何动静。   浪翻云提气跃起,大鸟般落在望楼枭。   入目的情景,令他平静的心也不由涌起怒火。   守楼的三名怒蛟帮徒,东歪西跌地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望台,遭了敌人辣手。   在望台中的桌上,四平八稳放了一封信,其中一角给一条雕铸着精细风云纹的铜镇压着。   信封面以朱砂写着“上官帮主大鉴”几个字,左一旁角下另有一行小字,写的是“大明御封大统领楞严谨具”。   浪翻云目光扫往漆黑的洞庭湖面。   浪潮更急了。   “嗦嗦!”   风帆颤动的声音在水平线的尽处传来。   这是起帆开航的声音。   浪翻云神色回复平静,眼光回到构死地上的三位怒蛟帮弟兄,闪过哀痛。   “锵!”   覆雨剑离鞘而出。   化出一朵朵剑花,回鞘时,信旁的石桌面已多了一行字,写着“敌人要的是浪翻云,我便让他们如愿以偿。”   “当!”   浪翻云伸指弹响了示警的铜钟,怒鹰般冲天飞起,投往观潮石旁一艘泊在岸旁的怒蛟帮特制快艇里。   脚下用力,将快艇绑紧岸旁的粗绳立时蹦断。   快艇往外驶去。   便像有十多名力土在艇下托艇急行般。   转眼溶入了漆黑的洞庭湖里。   韩柏见到竖在仓内的大帐幕,帐身绣满纹饰,又缀着各式各样模仿动植物形态的饰物,不是镶嵌着宝石,便是以真金打制而成,真是华丽非常,但亦颇为艳俗。心中暗懔:这怪帐透着一股邪气,其主人恐亦非善类,应是不宜久留。   正欲离去,脑际间一阵晕眩,几乎倒在地上。   韩柏苦苦支撑。   要知练武之土,最重心志毅力,若他“任由”自己晕倒,异日即管复原过来,功力也将大为减退。   好一会后,神智才回复过来。   只觉身体一阵虚弱无力。   想不到柳摇枝的箫轻轻一划,竟能造成这么大的伤害,现时半边身子的经脉痛楚不堪不在话下,最令他担忧的是痛楚有扩展的趋向,倘若不立即运功疗伤,让真气再次畅流经脉无阻,可能半边身子要就此作废。   环目四顾。   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仓足有六、七百尺见方,但这超巨型帐幕足足占去了三分之一的位置,其他地方干干净净,空空如也,连一只粮仓常客的小老鼠也藏不了。   轻微细碎的足音在仓外响起。   韩柏大吃一惊,欲要提气跃起,岂知体内真气虚飘无力,散而不聚。   “咿呀!”   仓门拉开。   韩柏再无选择,绕着帐幕转了个圈,来到入口处,不顾一切,钻了进去。   尽管他目下陷于水尽山穷的地步,也不由心中赞叹。   阔落的帐内,铺满了柔厚温软的羊毛地毡,图案华丽,帐心放了一张长几,几盘新鲜果点,发出诱人的香气,帐的四角整齐地迭着重重被褥,方形和圆形的软枕像士兵般排列着,予人既温暖又舒适的感觉。   门开。   灯火的光芒透帐而入。   韩柏了意识地俯伏厚软的地毡上,回头望去,只见灯火映照下,两个提着灯笼,玲珑修长的女子身影,投在帐上。   两女正要入帐。   韩柏吓得找了堆在一角的被子,钻了进去。   背枕着软柔的地毡,上面压着厚厚的被子,鼻嗅着被铺香洁的气味,那种舒服的感觉,令韩柏也要自夸拣对了避难疗伤的地方,只不过可要祈祷这两名身材惹火之极的女子,不要拣中他这一角藏身的被子,来作今夜的睡铺,那就好了!   秦梦瑶步进星光覆盖下的柳林。   在她献与剑道的生命里,能令她心动的事物并不多。   生和死对她来说只是不同的站头,生死之间只是一次短促的旅秆,任何事物也会过去,任何事物也终会云散烟消,了无痕迹。   只有剑道才是永的。   但“剑”并非目的,而只是一种手段,一种达致勘破生死和存在之谜的手段。   她知道每一代的武林顶尖人物,无论走了多远和多么迂回曲折的生命旅途,最终都无可避免回归到这条追寻永远的路上。   否则何能超越众生,成为千古流传的超卓人物?   那是武道的涅盘。   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会在何时发生?是否会发生?和发生了之后会怎样?   百年前的蒙古绝代大家八师巴,在布逵拉宫的禅室内一指触地,含笑而去;无上宗师令东来,十绝关密室内飘然不见;天纵之才的大侠传鹰,于孤悬百丈之上的高崖跃空而去。   哲人已渺!   她多么希望他们能重回尘世,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无知”正是生命的铁律。   不知生,不知死!   庞斑也在这条路上摸索着。   二十年前的庞斑,早看破了人世的虚幻,否则也不会退隐二十年,潜修道心种魔大法,甚至放弃了言静庵,放弃了使人颠倒迷醉的爱和恨,谁能真的明白他在做什么?   或者只有浪翻云才可以了解他。   这世间只有这两位超卓的人,才可以使她心动。   她的速度逐渐加快,柳林在两旁倒退。   林路已尽,柳林旁最著名的“柳心湖”,展现眼前。   一只小艇,由远处缓缓驶至。   一个雄伟如山的男子,稳如盘石地坐在船尾,两手有节奏地划着艇子,木桨打入水里时,发出轻柔的响声。   星空小湖,是那样平和宁静。   秦梦瑶心灵澄明如镜,不带半丝尘念,看着这六十年来高据天下第一高手宝座的魔师,逐渐接近。   庞斑看着静立岸旁的美女,衣袂飘飞,秀发轻拂,似欲仙去,想起了初会言静庵时的情景,心中掠过一阵惘然。   秦梦瑶微微一福,道:“梦瑶谨代家师向魔师问好!”   庞斑深深望着秦梦瑶,柔声道:“深夜游湖,不亦乐乎,梦瑶,请!”   秦梦瑶微微一笑,身形微动,已稳稳坐在船头。   庞斑欣然一笑,也不见他如何用力运桨,小舰速度蓦增,箭般射往湖心。   秦梦瑶侧靠一旁,将手伸入湖水里,一阵清凉柔软的感觉,传入手里。   不知如何,她忽地想起了洞庭湖。   当浪翻云伸手入湖水里时,是否也有着和她同样的感受。   庞斑收回双桨,任由小艇在湖心随水飘汤,仰首望往嵌在漆黑夜空里的点点星光,叹道:“静庵是否仍那么爱听雨?”   秦梦瑶娇躯轻颤,将手从水里抽出来,看着顺着指尖滴下的水珠,由密变疏,轻轻道:“每逢山中夜雨,梦瑶都陪着师傅一夜不睡,在后山的‘赏雨亭’听雨。”   庞斑一愕,收回目光,望向垂首望着自己指尖的秦梦瑶,担忧地道:“夜雨湿寒,兼之后山风大,沾混了衣襟,静庵不怕染了寒气吗?”接着又哑然失笑,道:“我看自己真是胡涂透顶了,静庵乃天下有数的高手,些微寒气,对她又哪会有影响……”顿了一顿,皱起眉头讶道:“但为何我总挥不掉她体弱多病的印象?”   秦梦瑶将手举起,移到唇边,伸出舌尖,了剩下的一小满水珠,眼中掠过一丝缅怀的神色,淡淡道:“我很明白魔师的想法,因为我也有这种感觉,现在想来,当是因师傅的天生丽质,多愁善感、温柔婉若,以致分外惹人爱怜,而对她产生弱质纤纤的感觉,其实她比任何人都要健康,从没有半点病痛。”   庞斑闭上眼睛,默然不语,像是已沉醉迷失在另一世界里。   秦梦瑶打量着庞斑英伟的脸容,充满了男性魅力的轮廓,心湖涌起一阵强烈的涟漪。   她终于见到了庞斑。   庞斑缓缓张开眼睛,电芒四射,闪过慑人心魄的精光后,目光离开了秦梦瑶灵气迫人的俏脸,扫往左边岸旁的柳林,闷哼了一声。   秦梦瑶心内暗叹一声,问道:“魔师今天为何来了又去?”   温柔之色再闪耀于庞斑看破了世情的双目内,他微微一笑,露出回忆的神情,淡然道:“二十三年前,我与静庵在慈航静斋朝夕相对十日之后,回宫再苦思了两年另一百七十二天,终于向静庵开出了退隐二十年的条件……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仰望星空,眼中掠过痛苦莫名的神色,使人感到当时他下那决定时,曾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欠下了一笔对言静庵的心债。   秦梦瑶平静的心翻起了汹涌的波浪,言静庵虽从不隐瞒心中之事,但在与庞斑这场退隐二十年的“交易”上,却始终守口如瓶,其中自有难言之隐,现在庞斑似要透露出内里的玄虚,怎教她不心弦颤动?   庞斑回复平静,以使人战栗的平静语气道:“静庵回信给我,只说了两句话,就是‘我会送你一个徒儿,但也会培养一个徒儿来克制你。’所以当夜羽告知我你出现在附近时,我虽着他约你三更柳林之会,但最后仍忍不住想提早看看静庵一手栽培出来的秦梦瑶,究竟是怎么一号人物?”接着摇头苦笑道:“天下间,怕亦只有静庵能使我失去了耐性。”   秦梦瑶讶道:“原来师傅竟有这样的心意,可是我却从不知道。”   庞斑赞叹道:“这正是静庵高明的地方,如此才无迹可寻,事实上慈航静斋的最高心法,就在一个‘静’字上,假若心有障碍,还如何能尽‘静的极致’?”眼中精光闪起,深深地望进秦梦瑶的眼内道:“今天我抵达时,本以为韩柏应是第一个感应到我来到的人,因为他身具赤尊信的魔种,对我特别敏感,岂知梦瑶竟是第一个知道我到达的人,可见梦瑶的剑道已臻‘慈航剑典’上‘剑心通明’的境界,静庵啊静庵!庞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秦梦瑶藉低头的动作,掩饰自己难以遮盖的震骇。   她并不是为庞斑看破了她的深浅而震惊,令她骇然的是庞斑能故意放出某一超乎常人理解的心灵讯息,来使他们三人生出感应,而更使人惊心的是,他竟能纯以一种精神遥感的方式,便测知他们心内反应,这才是最足骇人的功力。   由此可见庞斑的道心种魔大法,实是深不可测,秘异难明,超乎了一般常规,也使人感到无从应付。   照庞斑所言,言静庵收她为徒那一天,便早决定了培养她出来对付庞斑。   庞斑哈哈一笑,眼中露出欣赏的神色,道:“想不到范良极这也居然如此灵锐,真不愧盗中之王。”   秦梦瑶莞尔笑道:“若他不是生有灵敏的贼根,早给人捉去坐牢了。”   庞斑淡淡望她一眼,轻描淡写地道:“梦瑶当不会不知‘独行盗’范良极的师尊乃百年前与传鹰共闯‘惊雁宫’的‘气王’凌渡虚,当时重伤他的思汉飞还以为他命不久矣,岂知凌渡虚的先天气功已臻化境,竟能使破裂了的五脏六腑重新愈合,只是从此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秦梦瑶俏脸平静无波,但心中却再次翻起了惊涛巨浪。   在此之前,她以为自己是有限几个知道范良极师门渊源的人之一,而她和言静庵能知道这秘密,却是全因着她们和“净念禅宗”的亲密关系。   凌渡虚的晚年就是在净念禅宗内渡过,他的骨破例地被供奉在从不供奉外人的净念禅宗“先贤阁”内。   庞斑随口便说出了这样一个大秘密,可知庞斑势力确是无孔不入,连净念禅宗这样与世隔绝的武林净土也不能幸免。   更使她心神颤动的是,他竟知道她也曾与闻此事。   在她十六岁那年,言静庵着她独赴远在青海的净念禅宗,往见了尽禅主,递上言静庵的亲笔信。自那天起后的三年,了尽禅主不但亲身指点她武功,还让她尽阅禅宗内的武学藏书和历代祖师的笔记心得,所以她虽名为慈航静斋传人,却身具这两个武林圣地的最超然武学之长,岂知庞斑聊聊数句话,便点破了她和净念禅宗的关系。   由此亦可知他对言静庵绝不掉以轻心。   秦梦瑶迎上庞斑灼灼的目光。   淡淡一笑,却没有说话。   庞斑一呆道:“天!为何你们两人都和静庵的气质这么近似!一动一静,假若将你们合起来,便活脱脱是一个言静庵。”   秦梦瑶美目亮了起来,道:“我的师姐究竟在哪里?”   靳冰云赤着的纤足,踏在通往帝踏峰的蜿蜓山路上,刚经过了左右石柱雕着“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石牌匾,慈航静斋内最高建“藏典塔”的尖顶,在山峰尽处的丛林里,冒了出来。   家已在望。   星夜下的慈航静斋,更具出尘仙姿。   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她离开了这里足足有十年,但却一点也没有对这阔别多年的“家”,有任何陌生的感觉。   慈航静斋一如往昔。   就像梦里常见到那样子。   靳冰云脚下加速,转眼已来到慈航静斋的大门前。   两个挂在大门上的灯笼,闪耀着颤震的金黄色烛光,像在欢迎她的归来。   靳冰云举起雪白纤美的手,正要拉起铸上莲花纹饰的门环,叩响山门,忽地一震,停了下来,眼中闪过复杂至难以形容的神色,悲叫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多人在这里?师傅!你的小冰云回来了!”   慈航静斋名闻天下的“七重门”第一重最外的门打开,接着是第二重,第三重……节节深进的山门一重一重地在靳冰云俏目前张开来,好像是为她打开了通往另世之门,又若避开这冷酷现实的桃源的秘径终于显露出来。   当最后第七重门打开时,勒冰云看到平时只偶有鸟儿盘桓的大广场上,站满了慈航静斋内静修的女尼。   她们每个人都手持着一个灯笼,神倩肃稷,照得门里门外一片通红,情景诡异莫名。   靳冰云曾设想过千百种回到静斋会遇见的情景,但却从未想过眼前这种可能性。   一团火热在靳冰云胸臆间凝聚,她大声唤道:“师傅!小冰云回来了!”赤足急奔,箭般射进七重门里。   当她仙女般飘飞周第七重门时,众尼分向两旁退去,露出一条人墙成的道路,直伸往慈航静斋的主殿“慈航殿”的大门去。   大门紧紧闭着。   门旁有位貌似中年,脸容清的女尼。   她就是慈航静斋内地位身份仅次于言静庵的“问天尼”,在靳冰云十二岁时便闭关修道,想不到到了今天仍是入关时那样子,十六年的岁月并没有在她脸孔留下任何痕迹。   靳冰云娇躯一震,却没有停留,迈开脚步,赤足踏上以麻石铺成的广场上,冰冷的感觉透足而上。   问天尼神情平淡地看着她,无喜亦无悲。   靳冰云在问天尼前停了下来,口唇颤动,却说不出话来。   问天尼低喧一声佛号,道:“小冰云你进去吧!不要让你师父久等了。”   靳冰云美目升起一层云雾,茫然望往紧闭的门,轻轻道:“师父……”伸手推门。   “咿呀!”   门开了一线缝隙。   蜡烛跳动的温暖光茫透出来。   靳冰云俏脸贴土木门,熟悉的气味涌入鼻里,记得当年有一次和言静庵捉迷藏时,她便曾躲在这门后,嗅着同样熟悉的木材气味。   她娇躯轻轻前挨,用身体的力量再将大木门顶开了少许,挤了进去。   宽广的长方大殿延展眼前,殿尽处是个盘膝而坐,手作莲花法印,高达两丈的大石佛。殿心处放了一张石床,言静庵白衣如雪,寂然默然地躺在石床上,头向着石佛。   靳冰云全身一阵剧烈的抖颤,好一会才能重新控制自己,两眼射出不能置信的神色,一步一步往躺在石床上的言静庵走过去。   师傅你竟已死了。   为何你不多等你的小冰云一会?   她终于来到石床旁。   言静庵凤目悠然紧闭,脸容平静清丽如昔。   但生命已离开了她。   靳冰云一阵软弱,两腿一软,跪倒地上。   言静庵竟已死了。   师傅!   你可知道,冰云并没有半点怪责你。   只有你的小冰云才明白你的伟大,明白你为武林和天下众生所做出的牺牲,只有你才可将大祸推迟了二十年,现在至少有了个浪翻云。   问天尼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道:“言斋主在七天前过世,死前她坚信你会在十天内回来,所以下令等你回来,见她最后一面,才火化撒灰于后山‘赏雨亭’的四周,现在你终于到了。”   靳冰云神情出奇地平静,眼神丝毫不乱,缓缓台头,望向问天尼了无尘痕的脸孔。   问天尼在怀里掏出封信,道:“言斋主有三封遗书,一封给你,一封给你从未见过的师妹,最后一封是给庞斑的。”   信递过去。   勒冰云接过信,按在胸前,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问天尼向后退三步,恭身道:“靳斋主,请受问天代斋内各人一礼。”   靳冰云像完全听不到她的话,完全不知自己已成了武林两大圣地之一的领袖,幽灵般从地上移动起来,移到言静庵只像安睡了的遗体前,细审言静庵清白的遗容。   言静庵出奇地从容安祥,角犹似挂着一丝笑意。   她怎会死了!   但这却是眼前残酷的现实。   问天尼的声音再次响起道:“斋主你为何不拆信一看,难道不想知道先斋主临终的遗言吗!”   靳冰云望向问天尼,犹挂泪珠的俏脸绽出一个凄美至使人心碎的笑容,轻轻道:“什么信?” 第二章 八派第一   庞斑平静地答道:“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秦梦瑶皱眉道:“师姊回到了慈航静斋?”   庞斑眼内掠过一阵莫名的痛苦,沉声道:“是的!她回家了,自她到达魔师宫后,从没有一天不在想家。”   秦梦瑶轻轻道:“你当年为何要她来,现在为何又让她走?”   庞斑回复平静,淡淡看了她一眼,别过头去,锾缓扫视着星夜下两岸旁黑沉沉的柳林,并不回答她的问话。   秦梦瑶没有再问,仰首望往夜空。   星空没有极尽地在头上延展着。   庞斑摇头一叹道:“我为何让她走?”顿了一顿喟然道:“因为我以为自己可以忘掉她,就像我可以忘记静庵那样,岂知前天黄昏,厉若海一枪攻来时,我才知道自己以为早在二十年前忘掉了的事物,其实仍在心内,只不过藏得更深罢了。”接着双眼爆闪出使人心寒战栗的精芒,傲然道:“否则厉若海何能伤我,惹得宵小之辈,也敢到来徒惹人笑。”语罢,眼睛神光再扫往左岸远处的柳林。   秦梦瑶叹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在庞斑眼光到处的柳林内响起,平和地送过来,虽不高亢,但却有种深沉的力量,使人生出一股愿意遵从的感觉。   要来的,终于来了。   一道人影升上柳林之顶。   秦梦瑶功聚双目,望往还在十多丈的柳林顶,一个高大的灰衣僧人像块大叶子般随着柳浪起伏着,一对长长的白眉下,双目似开似闭,心下也不由暗赞这白眉僧只是轻功此一项,已可使他跻身一流高手境界,可惜他的敌人却是庞斑。   那灰衣僧祥和地道:“贫僧‘菩提园’筏可,拜见庞老。”接着冷冷道:“梦瑶小姐,令师可好?”   八派联盟依坎是少林、武当、长白、西宁、入云道观、古剑池、书香世家和菩提园,以佛道两家的门派为骨干,其中少林和菩提园都属佛门一系,论声名当然以少林为高,但这筏可和尚一现身便声势非凡,使人感到世人可能对八派联盟排名最未的菩提园,是有点低估了。   秦梦瑶听出筏可对自己的不满,心中再叹了一口气,道:“梦瑶离斋久矣,倒希望有人能代答大师此问,好让我也在旁听听。”   庞斑微微一笑道:“小和尚!我看你年纪不过五十,竟练得眉毛也白了长了,可知已达‘菩提心功’第十七重天,假若我放你离去,你能否在一百天内练到白眉复黑、长眉复短,达到第十八重心功的极限境界。”   符可和尚身形一沉,才再弹起,使识者知道庞斑几句话,便能使他胸中一口真气变浊,重量骤增,若非第二口真气运转得快,早便掉到大柳树下,当场出丑。   不过却没有人知道筏可为何如此震撼。   筏可当然心知肚明,他震撼的是庞斑只一眼便看穿了他功力的深浅,而且判断出只要他多坐百日枯禅,便可达到菩提心功第十八重的大圆满境界。   这也是他今夜的矛盾,当地接到八派联盟最高指挥部十二元老会的急讯,要他赶来此地与其他种子高手会合时,他曾想过违命不从,好再努力百天,以竟全功,不过最后还是为大局着想,遵令而行。   但心中总像有根剌。   这样复杂的心事,竟给庞斑一下子便随意点破了,敌手这种迹近乎神的眼光,哪能不教他差点掉下树去。   本来决定一上来他便要向庞斑挑战,但话到了喉头,忽然间竟说不出来。   秦梦瑶望往庞斑,轻轻道:“魔师!你可否放过他们?”   庞斑双目一寒道:“梦瑶!对不起,我忽然想杀几个人来看看,让他们知道本人的厉害。”   秦梦瑶芳心一震,晓得八派联盟十八种子高手这一乘人之危的不义之举,已使这一向重英雄轻小人的盖代魔君动了真怒。   筏可无由地心中一寒,想到若自己一旦战死,便无法修得差了百天即能练成的心功极限。数百年来“菩提心功”从没有人曾达到第十八重天境界,自己能甘心吗?十八重天究竟是什么滋味?   想到这里,筏可全身一震,望向庞斑。   秦梦瑶叹了一口气,秀丽的脸容掠过一丝惋惜,道:“大师你输了,还是回园去吧!”   筏可志气已被夺,能有平时一半的水准已算不错了,若是一般人,就算胆怯了也可拼死一搏,偏偏筏可练的是“心功”,顾名思义,一身功夫就在心志的锻练上,志气被夺就是连魂魄也给人取了,动起手来,不是与送死无疑吗?   庞斑的确高明之极,寥寥数语,便击中其中一个超卓的种子高手的弱点,漂漂亮亮、毫不含糊地“收拾”了他。   筏可忽地仰天大笑起来,道:“家师降象真人昔有言曰:‘你永还不会知道庞斑用什么方法击败你,但事后你回想起来,总要口服心服。’那时我心中极不同意,动手比武,自然是招式功力和斗志的较量,岂知到了此刻,才知家师所言非虚,贫僧确是输得口服心服。”   庞斑淡淡一笑,说不出的从容自若,向秦梦瑶道:“我原本有放过这小和尚之意,但现在却因事情的进展,改变了这想法,梦瑶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躲在柳林内其他种子高手,本要立即现身;可是庞斑这两句话,内含玄机,加上又想听听这静斋三百年来首次出世的高手,能否说出令庞斑满意的答案,竟使他们打消了原意。   筏可胸中那口真气终于转浊,沉入林内,消失不见。   不知不觉间,十八种子高手的主动出击,已变得被动非常,完全给庞斑控制了气氛和节奏,于此亦可见这魔君的非凡手段。   秦梦瑶或者是场内唯一知道庞斑是拥有遥感他人心灵的超卓力量的人,因为她的“剑心通明”,也是这类超越人类理解的“禅功道境”,踏上了武道至高的层次。   她的美目又再闪过一丝惋惜的神色,向庞斑微微一笑道:“若我答不了魔师此问,魔师会否从此再不把梦瑶放在心上。”   庞斑哈哈一笑道:“当然不会,因为我知道你是知而不答。”   秦梦瑶美目投往筏可刚才立于其上的柳林,平静地道:“早先魔师有放筏可大师回园之意,是因他若再修百天,便能臻菩提心功的至境第十八重天。可是后来筏可心志被夺,功力大幅减退,可能终身再无望修成心功,魔师遂对大师兴趣全消,故打消初意。”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自筏可所处柳林的右侧处,道:“秦始娘不愧静斋三百年来最得意的弟子,只是道几句话已使小道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个笑嘻嘻的,年纪看来也不少,足有四、五十岁,但神情举止却总带点天真单纯味道,一见便惹人好感的胖道人,由林内钻了出来。   这胖道人收起笑脸,但其实板着的脸孔更惹人笑,向着泛舟湖心的庞斑和秦梦瑶遥遥躬身,毕恭毕敬地道:“武当小半道人,参见魔师和秦姑娘。”比起其他人,他对秦梦瑶的语气是最尊敬的了。   这边话尾余音犹在,另一边湖岸一排走出三个人来,由左至右,依次是早先习现身酒家的古剑池高手“蕉雨”冷铁心,范良极“竭力追求”的出云观高手,“翠袖双光”云清,和刚才在小花溪惶然退走的西宁高手“阳手”沙千里。   庞斑看也不看他们四人,嘴角抹过一阵冷笑,左手桨伸,探入水里轻轻一划,小艇像被人在水裒托着般硬往旁移丈许,同时右手一挥,另一技船桨脱手飞出,疾若电光石火般,剌往十丈多外的湖面。   “飕”!   一枝劲箭由小艇刚才所处的湖面破水而出,鸟儿升空般离水斜射往半空,同一时间,船桨飞往的方向,水声微响,一个身穿黑色水靠的男子,背着大弓,离水跃出。   船桨无声无息射至他前胸。   那人大惊之下,双掌全力劈出,正中船桨。   桨头化成漫天碎粉。   众人刚舒了一口气,忽又目瞪口呆,连惊叫也来不及。   原来木桨前半截虽化成碎粉,但后半截却坚实如故,毫不受影响地继续向那人射去,庞斑随手一掷,用功之妙,确是匪夷所思。   那人全身功力,全用在刚才那一击上,岂知桨头毫不费力化成碎粉,使他因用滥了力道而难受非常,连涌上的一口鲜血还未及吐出,剩下的一截船浆,已贯胸而入,带起一蓬血雨,再穿胸而出。   那人连惨叫的声音也没有发出,跌回湖里,就此一命呜呼。   在岸旁明明暗暗的人,均想不到在水里施故冷箭的少林高手“穿云箭”程望,一照面便给庞斑了结,任他们心志如何坚定,也不禁头皮发麻。   当初这水中施冷箭之计,乃由程望本人提出,至不济,他也可从容逃走,想不到庞斑竟能完全把握到他逃走的路向,又能计算出他气尽跃起的准确点,再以巧招毙敌。   他们也想到围攻庞斑乃凶险万分的任务,可是亦绝想不到凶险到如此地步。   湖水已被染红。   秦梦瑶心中再叹,矛盾的是她既不能趁庞斑受伤之时,和十八种子高手联攻他,可是又怎能坐视十八种子高手被他逐一杀死。   这十八种子高手,已是八派联盟新一代的精华,是八派捐弃成见后,齐心合力栽培出来的人才,若被全数消灭,八派联盟休想在数十年内能回复元气。在这情况下,方夜羽更能放手大干。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寒。   以方夜羽情报之精,怎会不知道这针对庞斑的“浅水行动”?   所以今夜摆下的是一个陷阱,让十八种子高手自己投入罗网之内。   一声冷哼起自另一边岸旁,另三条人影闪了出来,其中一个高瘦清瘦的中年人离岸跃起,飞到程望沉之处,一探手抓起程望身,再点水面,飞返岸旁,动作若流水行云,非常好看。   庞斑限中闪过赞赏的神色,微笑道:“长白的‘云行雨飘’,纵使不老神仙亲来,也不过如此,谢峰兄你好。”   中年人竟是韩府凶案死者谢青联的父亲“无刃刀”谢峰。   谢峰放下程望,和其余两人傲然而立,也不施礼,只是冷冷看着庞斑,予人既倨傲又莫测高深的感觉。   他身旁两人,一男一女,男的比谢峰年纪略少,一面正气,两眼精光闪闪,身材健硕,背负双斧,显是豪勇之士。   女的年在三十五、六间,容貌颇为娟美,可惜左面有块巴掌大的红胎印,使她看来阴森可怖,一对眼隐含怒火,令人很不舒服。当她眼光落在秦梦瑶身上时,明显地透露出不满之色。   “谢兄好轻功,魔师好眼力,今夜这么高兴,让小弟也来凑凑热闹,‘书香世家’向清秋偕妻云裳,拜见各位高人。”   一对有若神仙中人的中年男女,悠悠自林内小路步出,男子一身儒服,可是意态轩昂,一点也没有文弱之态,女的娇小柔弱,但眉目如花,气质高贵,神态雍容,予人既富且贵的气派。   十八种子高手现身的,至此已有十一人,一败一死,但实力却仍是非同小可,他们看似随便站在湖的岸旁,其实已隐隐封死了庞斑的所有逃路,庞斑若要走,便非动手见过真章不可。   秦梦瑶轻吸一口气,微有波荡的心情刹那间平复下来,达至止水通明的境界。   因为她已作出决定,决意不借一切,挽救这群还不知道已将半只脚踏进鬼门关里的白道高手。   剑僧的声音在武当那笑容满脸的小半道人身后响起道:“少林不舍,见过魔师,请魔师出手指教,贫僧保护没有任何其他人再插手,若魔师胜了,余下的人亦不敢再打扰魔师清兴,立即退走。”   白道众高手齐感愕然,因为一直以来他们的计划都是一齐猛施杀手,务要庞斑喘不过气来,致伤势加重,使他们有可乘之机。现在剑僧不舍却声明单打独斗,以决胜负,确是令人费解。   那边的谢峰却是神色不悦,心想不舍你如此一说,立时将自己的身份突出于其他种子高手之上,居心叵测,极可能是藉此以制造声势,盖过我长白,俾可以在韩府凶案一事上争占上风。不过谢峰对不舍确有几分忌惮,更想到不舍要硬撼庞斑,胜败对他均是有利无害,于是强忍不言。   只有秦梦瑶才知道不舍是受自己言语所激,惹起了心中豪气,她敏锐的触觉,隐隐感到不舍口气中除了有着赴死的决心外,还有一种心灰意冷的味道。   谁令他如此呢?   庞斑首次色动,望往小半道人身旁那仙风道骨,高而有势,僧袍如雪的不舍,肃然道:“来人可是绝戒和尚的徒弟不舍大师?”   不舍来到小半道人身旁,秀美的脸庞出奇地平静,合十道:“家师命丧于前辈手下,至今已有三十年五个月另六天,小僧不敢须臾或忘!”   庞斑点点头,神色凝重地望向不舍道:“我一向不把你们十八种子高手放在眼内,现在看来我是错了。”停了下来,忽地哑然失笑,自言自语地道:“不过这也难怪,少林心法和双修绝学交媾而成的新品种,确是从未曾有过的事!”   小半道人“哈”一声笑了起来,板着的脸孔又回复了笑嘻嘻的样子道:“前辈错得有理!错得有理!”   庞斑理也不理那小半道人,眼中爆起慑人精芒,射向这秀气孤高的白衣僧,哼道:“想不到你已超越了不老神仙和无想僧,成了八派的第一人。”   不舍微微一笑,说不出的从容潇洒,使人感到他对着庞斑,竟是半点惊惧也没有,淡然道:“前辈为何会一向看轻小僧?”   庞斑眼中闪过赞叹欣赏的神色,以微笑回报道:“只是这一问,便可看出你确已臻第一流高手的境界。”他的眼光扫过现身的种子高手,其中谢峰的神倩最不自然,显是不忿庞斑如此推许不舍,至于其他的人震惊有之,兴奋有之,情态虽异,但眼中都闪过不解的神色,不明白不舍和庞斑话锋间的玄机。   庞斑眼光最后落在安坐船上,优美无瑕的秦梦瑶脸上,哈哈一笑道:“今天我有两个惊喜,一个是梦瑶!”转头往不舍望去,道:“另一个就是大师了。”   不舍默然不语,像在静待庞斑说出为何一向会低估了他的原因。   庞斑长叹一声道:“我之所以小觑了大师,有三个原因。”   众人一听大奇,庞斑能说出一个使人信服的原因,众人便已佩服之极,现在却有三个之多,怎不教人感到路转峰回,大出意外。   不舍平静地道:“小僧只能想到两个原因,还望前辈赐告第三个。”   这次连谢峰也对不舍的智能感到惊异不已,因为不舍此说,明显是在给庞斑出难题,要求庞斑不但须猜到不舍已知道的两个原因,还要说出不舍想不到的那个原因。   两人由一见面开始,便展开了玄妙的交锋。   庞斑淡然一笑道:“第一个原因,就是少林心法一向着重无念无欲;而双修心法部是刚好相反,讲求极尽男女之欢……岂知……”摇头再笑。   书香世家的云裳以甜美之极的声音温柔地道:“魔师是否认为两种截然不同的练功法门,是不可以融浑为一,产生出极好的效果呢?”   众人暗暗点头,云裳这个推论极为合理。只有不舍和秦梦瑶,才看出云裳其实是才智高绝,暗中为不舍助攻,因为只要庞斑的答案就是如此,庞斑语出必惊人的压倒性优势,便会一挫,于此亦可见云裳的武学修养必然非常不错,竟能悉破其中玄妙之处。   庞斑淡淡地看了这美丽成熟、风韵极佳的美妇一眼,道:“我只是想不到不舍竟成功把握到‘两极归一’的法门。”   “两极归一”说的是一种练功的蹊径,就是若能将两样截然相反的力量,例如阴和阳、柔和刚,合而为一,威力一定比纯阳和纯刚、纯阴或纯柔更大。可是理论归理论,却鲜有人练成此类奇功,庞斑将少林和双修两派心法喻为两极归一,确是妙到毫巅,因为他同时点出了不舍为何能将这两种极端相反的心法路子融浑为一的理论根据,亦就此推断出不舍的功力深浅。   庞斑不待众人有喘息之机,续道:“第二个原因,就是不舍既存有复仇之念,如此有为而作,怎能达先天无为之境,岂知不舍竟已看穿了世间无一事非‘佛’、无一物非‘佛’之理,确使本人刮目相看。”   众人至此真是口服心服,庞斑这两个看法,不但显出他的眼力,已到了看破了人世虚幻的境界,还显出宽阔至不可测度的胸襟和气概,丝毫不向能匹配他的敌人掩饰自己心中的推崇和赞赏,无惧助敌之威。   不舍谦卑一笑,道:“请前辈说出第三个原因。”   庞斑眼中掠过复杂之极的神色,仰望夜空,吁出一口长气,又低头摇首,望向秦梦瑶道:“这第三个原因,可以瞒过任何人,但却绝瞒不过你,是吗?”   众人只觉奇峰突出,秦梦瑶为何是庞斑外唯一知道那原因的人?   秦梦瑶避开庞斑的目光,望往岸旁弯弯地构伸出来的柳枝,淡淡道:“看到魔师这种神态,梦瑶就算不能想个十足,也已猜到了三分。”忽尔里,她想起了早先感应到不舍的意冷心灰。   庞斑缓缓望向不舍,神光闪过,暴喝道:“情关难过啊!朋友。”   由出现到此刻一直有若不波古井的不舍,浑身一震,眼中精芒贯盈,回击庞斑锋利若削铁如泥的宝刃般的眼神,道:“只是这句话,小僧今夜无论是生是死,也会觉得不虚此行,前辈请!”   众人的目光都移到他背上负着的长剑上。   八派联盟第一高手的剑,能胜过受了伤的庞斑吗?水是深还是浅?   没有人想到白道和庞斑的斗争,忽然间竟到了决定性的时刻。   怒蛟岛。   发生了三条人命被夺一事的望楼旁,怒蛟帮几个最重要人物,聚到一旁,显有要事一商量。   帮主上官鹰眼光由在望楼四周搜索敌人任何遗痕的数十个怒蛟帮好手身上收回来,望往一直沈默不语的翟雨时,沉声道:“楞严难道想强攻怒蛟岛?”举起手中的信,疑惑地道:“这封没有内函的信,代表了什么意思?”   翟雨时不答上官鹰的问题,转向怒蛟帮除浪翻云外,最有地位的元老凌战天道:“二叔对此事有何看法?”   凌战天眼光扫过庞过之和梁秋末两人,闷哼道:“楞严除非是患了失心疯,否则怎会有胆子在覆雨剑的眼前,挑惹怒蛟岛。”接着顿了一顿道:“这当然也不能排除,那些在京城内不知天高地厚、目空一切的人,会低估了大哥的智能和剑术,而作出了这盲目的行动。”   翟雨时道:“不过这要假设楞严不是庞斑的弟子才可以成立。”   凌战天眼中闪过赞许的神色,因为若楞严是庞斑的弟子,自应知道浪翻云是连魔师也不敢轻视的不世人物。   梁秋末道:“为何首座会留下‘敌人要的是浪翻云’之语?”   上官鹰道:“我本也被这句话困扰着,现在忽然想到浪大叔看出敌人是蓄意挑引他,才有此语。”   庞过之愕然道:“这是否代表楞严并非庞斑的嫡传,因为像庞斑和浪大叔这种级数的高手,就算任何陷阱也不管用。”他跟随浪翻云多年,自然深悉浪翻云的厉害。   翟雨时脸色凝重,缓缓道:“问题实比想象中严重,若对方是蓄意引走浪大叔,现在便是露了一手,起码使我们对内部的安全,产生了疑问。”   众人齐齐点头。   要知怒蛟帮一向以来的优势,就是建在对岛内形势的保密工作上,现在敌人不但可以从容摸上岛来,杀人而去,还巧妙地使浪翻云成为第一个发现的人,这显示了怒蛟岛内有暗中通敌的内奸,而且地位不应是太低。   凌战天皱眉道:“这就真是奇哉怪也,若楞严的主要目标是怒蛟岛,自不应在这时机未成熟的时刻,便先揭开了自己的底牌,让我们有所防范,因为若要引你们的浪大叔离岛,方法可多着呢!”望向翟雨时,道:“雨时你对这又有何看法?”   翟雨时望着凌战天英俊成熟的脸庞,心中正想假若凌战天确是名登黑榜,将是继厉若海之后,黑榜里最英俊的高手了。他闻言微一沉吟道:“二叔的推断非常精到,无论楞严是否庞斑之徒,均没有理由不静待庞斑和浪大叔分出胜负后才动手,所以愣严这次的挑逗行动,必是怀有某一目的而来。浪叔亦因看破了这点,所以才应计而去。唯今之计,最佳者莫如安内攘外,同时进行,这样才不会被迫进入守势里。”   上官鹰道:“我看雨时你成竹在胸,不知有何安内攘外的妙策?”   翟雨时仰望夜空,长长吁出一口气,暗忖希望上天保佑戚长征安然无恙就好了,否则他纵有满腹妙计,也将难以施展。 第三章 一败涂地   韩柏藏在厚厚的被褥,开始进入魔胎独有的“胎息”境界,口鼻虽停止了吸呼,却没有丝毫气闷的感觉,心灵快将晋至平静无波的寂境,体内真气亦在丹田逐渐凝聚起来。   “悉悉索索!”   外面帐里传来换衣的声音。   韩柏的脑中自然地升起两个身材动人的女子宽衣解带的绮旎情景,小腹下一热,真气忽地若万马奔腾,经脉像要涨裂,大吃一惊之下,连忙收摄心神,险险避过走火入魔的厄运。   被外一股柔腻得像蜜糖的女声响起,以近乎耳语的音量道:“碧梦姊,你说我们还有没有命待到天明?”   躲在被褥内的韩柏吓了一跳,这华丽的帐幕虽是荒诞古怪,但却有种温暖绮丽的气氛,怎样也使人联想不到谋杀和死亡,岂知外面此女一开口便是担心能否活到明天。   那叫碧梦的女子叹道:“柔柔,我们都是苦命的人,门主恩宠我们时,我们便享尽荣华富贵,一旦心情不好,便拿我们出气……”   那柔柔声音提高了少许,激动地道:“出气!我们八姊妹已给他杀了六个,最惨是春花,给他活生生鞭死,我真希望春花那杯毒茶可以结果了他,最多我们陪他一齐死。”   碧梦显然胆怯多了,颤声道:“不要再说了,给他听到可不得了,还是快点燃起香炉吧,否则又不知他会用什么残忍手段对付我们。”   外面传来金属轻碰的声音,不一会香气弥漫,连被褥内的韩柏,也感觉到丝丝香气。   她们又再次喁喁细语,韩柏心中虽同情这两个命运全被那什么门主控制在手上的女子,但自身难保,唯有先集中精神全力疗伤,待伤势好了,或者能帮助这两个女人也说不定。   被褥外的声音逐渐消沉,这并不是外面两女停止了说话,而是韩柏的精神逐渐内收,进入胎息无念无想的奇异境界。   这种境界乃练武人士和修仙道者所梦寐以求的,乃由后天踏入先天的必经法门,韩柏虽身具魔种,仍未臻先天的境界,想不到在疗伤的需求下,在温暖的被褥内,加上香气的熏陶,无意间竟进入了先天结气的境界。而其中最关键处实在于他的“无意”,若换了一般人,“有意”为之,早落了下乘。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声冷哼由被褥外传来,韩柏悠然醒转,只觉体内真气充盈,说不出的舒服,默察伤况,除了经脉仍有点不畅外,几乎就像从未受伤那样,心中大喜。   微响传来,接着那碧梦道:“门主!饶了我们吧。”   那门主默然不语。   碧梦惊得沙哑了声音叫道:“柔柔!还不快向门主求恕。”   那柔柔显是骨头硬得多,死不作声。   那门主再冷哼一声。   韩柏心中一惊,此人声音含蕴着强大的气劲,显是高手的高手,自己全无受伤时,或者仍未是他的对手,何况自己的伤势仍差一点工夫才完全痊愈,此消彼长下,交起手来,实是有败无胜。   外面是令人难堪的沉默,只有那碧梦偶尔牙关打颤的声音不住飨起。   韩柏心中暗叹,假若那门主真要杀人,自己只好挺身而出,否则这一生也休想良心能安乐下来。   岂知那门主一声长叹道:“我怎会怪们,要怪便怪我自己,要恨便恨我自己,若是那晚我能全心全意和谈应手合击浪翻云,胜败仍是未知之数,至不济也不过是战死当场,哪会弄至今天英名尽丧,连孤竹也带着十二逍遥游士叛我而去,使我心情大坏,胡胡涂下连你们八姊妹也给我杀棹了六人,怎还能怪你们。”   碧梦想不到有如此转机,叫道:“门主!”   韩柏此时已知外面那人乃黑榜十大高手之一的逍遥门主莫意,暗庆自己没有鲁莽出手,现在对方能良心发现,自是最好,又见对方自责如此之深,心中亦不禁对他有点同情。   莫意再叹道:“们不用说了,刚才我偷偷跟在们身后,们说的每一句话我也听得很清楚。”   碧梦颤声道:“门主!我们……”   莫意阴声细气道:“不要担心,我早说过不会怪们的,唉!逍遥八姬中以两人姿色最佳,亦最得我宠爱,所以即管我饮醉之时恼恨坟膺,也没有失手找们来愤。”   碧梦嗫嚅道:“门……主,如果……如果你像以前那样,我和柔柔定会和以前那样侍候你,也不会在背后说你长短,是吗?柔柔!”最后两句当然是和那柔柔说的。   柔柔隔了好一会,才低声道:“是……是的!”   莫意喜道:“真的吗?”接着又长长一叹道:“但我再也不忍心要们将大好青春,浪费在我身上,何况我和浪翻云已结下不能冰释的深仇,所以我决定了让们走。”   躲在被褥下的韩柏听得暗暗点头,这实在是个最好的解决方法。   碧梦喜出望外,跪下叫道:“多谢门主!”   那柔柔却没有任何反应。   杀气忽起。   韩柏立时生出感应,但已来不及反应。   “啪!”   手掌拍在头上的声音响起,接着是头骨爆裂的声音,也不知是两女中哪一个,连惨叫也来不及,便香消玉损。   韩柏怒火狂烧,作梦也想不到这莫意如此反复无常,正要不顾一切扑出,又突觉杀气已消,知道莫意闻暂不会杀人,连忙克制着鲁莽扑出的冲动,静待偷袭的好时机,若非知道外面的人是莫意,他早扑了出去。   莫意冷笑道:“一试便试出想离开我,哈哈哈!其实我是刚刚来到,哪知们说过我的什么坏话。”接着语声转柔,道:“还是最好。”   柔柔狠声道:“你杀了我吧!”   莫意一愕道:“不怕死吗?”   柔柔淡淡道:“与其日夜提心吊胆,不如早点一死了之。”   莫意奇道:“但不知我有很多令生不如死的方法吗?”   柔柔平静地道:“你动手吧!”   这回连韩柏也大为奇怪,在柔柔这种处境,痛快一死绝不可怕,但谁也可想到莫意有的是使人生不如死的手段,柔柔凭什么全无所惧。想到这,心中一动,猜到柔柔必是有一种自杀的方法,保护能在莫意动手前身亡,那自然可不惧莫意的任何手段。而柔柔自杀之心亦非是那么坚决,否则应把握时机及早行动,不用像现在那样要等到最后关头了。   想到这,又大感头痛,自己若贸然扑出,必会引起莫意的反应,倘因此惹起柔柔的误会,立即自杀,岂非弄巧成拙。   莫意的叹息响起,道:“我可以狠心杀她们,但又怎狠得起心杀,不是不知我一向最疼爱。”   韩柏大叫不妙,自己想到的,这老狐狸怎会想不到,目下自是筹谋妙法,阻止柔柔自杀。   柔柔喝道:“不要过来!”   莫意道:“好!好!我不过来,我不但不过来,还走远一点,满意吗。”   柔柔的呼吸忽地急速起来。   韩柏心叫不好,知道这柔柔非常聪明,已看穿了莫意的诡计,所以决定立时自杀。   当他正要不顾一切翻被而起,一股劲力突由莫意站处顺着地毡扩散,猝不及防下,背脊登时受了一记,半边身一麻。   娇呼传来,柔柔软倒毡上的声音响起,比起韩柏,她当然更不济事。   莫意复意大笑说:“小贱人竟想玩我,也不想想我莫意是何等样人,咦!原来是袖内暗藏毒针,哼!这针原本是想来行剌我的吧!是不是?”   韩柏默运玄功,麻痹的身子立时回复了大半,没有先前的软痪无力,心中既暗惊莫意借物传力的奇功,又暗责自己疏忽大意,若莫意的对象是自己,今晚便要一败涂地了。   下定决心,只要再回复先前状态,便立即出手。   莫意怪声怪气道:“为什么不作声了,啊……定是全身麻痹了,让我给揉揉吧。”   手掌磨擦身体的声音响起。   不一会,柔柔呻吟起来,哭叫道:“不要!不要碰我,杀了我吧!”   莫意淫笑道:“任你三贞九烈,也受不住我逍遥手法的挑逗,何况只是个骚货,那处地方喜欢被男人摸弄,有谁比我更清楚。”   柔柔令人心摇魄荡的呻吟声更大了,不住喘息着。   韩柏勃然大怒,这莫意确是不堪之极,但同时心情也平定了点,想来莫意在大大羞辱柔柔一番前,是不会下毒手的,自己只要颅准一个机会,出手偷袭,便大有胜望。   柳摇枝那一箫确是非同小可,直到这刻,半边身的经脉仍感不大畅顺。其实韩柏不知道的是:若柳摇枝得悉他这么快便复原了大半,一定更惊得目瞪口呆,要对他魔种的潜力重新评估呢。   “啪勒!”   衣衫碎裂的声音响起。   娇呼传至。   “砰!”   柔软的女体跌在韩柏躲藏的被褥上。   柔柔惊叫起来,显是感到铍褥下有人。   韩柏心中一动,伸掌轻推,柔柔又从被褥上滚下,落到地毡上,躺在他身侧。   韩柏在被褥的黑暗里,当然看不到柔柔的裸体,但想想仍感到非常刺激。他自少至大,从未见过任何女人的身体,花解语已使他大开限界,这时对只隔了一堆绣被的柔柔充满了遐想,实乃最自然的事。   莫意狞笑道:“小骚货,让我先将弄至半生不死,才想想如何折磨,哈哈哈!”   柔柔惊叫。   风声响起。   韩柏心中大喜,哪敢再迟疑,探手出外,贴上柔柔滑嫩坚实的裸背,收摄心神,低喝道:“出掌!”   柔柔虽早知有人藏在被内,但忽然间背上给人按上,仍吓了一跳,接着内劲透体脉而入,直传上右手,又见莫意丑恶之极的肥躯一座山般向她压来,豁了出去,一掌击出,正中莫意胸口。   “呀!”   一声惨叫下,莫意像片树叶般往外抛飞,脸上的肥肉扭曲出难以相信的惊容。   同一时间,原本折迭整齐的被褥一齐飞起,像朵厚云般往莫意罩去,当他刚背脊触地时,几张绣被刚好将他罩个正着。   韩柏弹了起来,凌空飞起,柔柔清楚看到他正飞临隆起被内的莫意闻上,双掌全力下击,一时间劲风满帐,点着了的灯火一齐熄灭。   “篷!”   韩柏击实被上,可惜却非莫意的肥体,而是他破被而出的肥掌。   韩柏惨叫一声,反抛而起,受伤未愈的经脉立时剧痛麻痹,不过幸好他早有和范良极交手的经验,知道莫意这个级数的高手都有护体真气,更何况自己是借柔柔发掌,劲力大打折扣,又击不中对方穴位要害。但仍想不到莫意如此快能作出反击。   黑暗中劲风呼呼,躺在帐边的柔柔也不知两人过了多少招。   两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   “砰!”   韩柏跌回柔柔的裸体旁,不住深吸长呼,显在积聚内力。   那边厢的莫意却是无声无息,令人完全不知他下一步要作何行动。   柔柔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这年轻男子生死血战间仍不忘滚回她身旁保护她,怎能不使她心生感激。   劲风再起。   柔柔只觉自己赤裸的身体,被那男子反身搂着,跟着在黑暗中往前飙窜,到了帐幕另一角里。   其间掌击声爆竹般连串响起。   血战忽又停下。   黑暗里交战的两人都默不作声。   柔柔自少便给莫意收作姬妾,从未接触过其他男人,这一刻给这体魄健硕充满男性气息的男子紧搂怀,真是别有一番滋味,情不自禁下反手将对方搂着。   反而韩柏全神贯注着莫意的动静,一点也感不到怀内女人的反应。这时他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半边身在与莫意的硬拼下,差点连感觉也失去了,兼之又要保护怀内之女,实在落处下风,喜的是莫意的内力始终不及范良极精纯,虽及时勉力反击,仍然伤上加伤,否则也无需每一轮攻击后,都要调息后再出手了。   “嗦!”   柔柔大吃一惊,凑在韩柏耳边叫道:“他的扇!”   莫意怒哼道:“吃里扒外的贱人!”   韩柏故作惊奇地道:“什么!他气得要用扇来煽掉怒火?”   “咿呀!”   帐内三人同时一震。   帐外的仓门打了开来。   究竟是谁在这等时刻,闯进仓来!   洞庭湖熟悉的气味迎风拂来。   浪翻云撑着小艇,不徐不疾地在湖面上滑行,神态从容自若,不知外情的人看到,定以为他是想深夜游湖。   洞庭乃天下第一名湖,面积跨数省之地,南接湘、资、沅、澧四水,北向吐长江,水天相连、碧波浩森,气象万千,但要在这样的大湖找一条船,便若在沙漠要找一个人。   但浪翻云知道自己一定能找到对方。   因为敌人是蓄意引他出来的。   无论在时间上、安排上,敌人针对的目标都是他。   这代表了对方对他的一举一动,都把握得非常之好,只有深悉怒蛟帮内部情形的人,才能如此。   可是他们凭什么惹他浪翻云!   想到这,心中一动,将自己放在敌人的立场,来思索自己的弱点。   他并不担心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因为除非是庞斑亲自出手,上官鹰、翟雨时等在凌战天的支持下,是足可应付任何危险的。   想到这,心中一震。   他想到了自己的一个弱点。   浪翻云眼中精芒一闪,望往星夜和洞庭湖交接的水天远处。   一艘三桅大船正迅速逃走。   浪翻云轻叹一口气,站了起来。   他多么喜欢怒蛟岛上平静的日子,但他知道现实并不容许他再作恋想,这楞严是个绝不可轻视的人物,一上来便显出了惊人的手段。   脚下用力。   “辟勒!”   小艇硬生生裂开。   浪翻云脚下踏着小艇碎开后的一条长木,速度蓦地增加,水浪翻往两旁,箭般往敌船追去。   秦梦瑶望向挑战庞斑的剑僧不舍大师时,淡淡道:“大师若要挑战魔师,先要过得梦瑶手中之剑。”   白道众种子高手们一齐愕然。   在他们心中,纵使秦梦瑶保持中立,已使他们大大不满;何况刻下竟要代庞斑应付不舍的挑战。   只有三个人反应比较不同。   第一个是书香世家的云裳,美目射出深思的表情,纤手按在丈夫向清秋的肩头,制止了自己的男人表示心中的不满。   第二个是小半道人,他先是惊讶,接着眼中射出尊敬的神色,显是把握到秦梦瑶不顾自身清誉,誓要维护十八种子高手的心意。   第三个是不舍大师。   要知此次召来十八种子高手,以不舍主张最力,其中一个原因,是希望在外侮之前,激起同仇敌忾,以冲淡因韩府凶案引起的分裂危机,岂知一上来,十八种子高手便一败一死,使他们完全陷入被动的劣境。   所以他一现身即向庞斑单独挑战,固然是希望挽回如江河下泻的颓势,更重要的是希望以自己的一死,换回众人的安然离去,保全实力。   庞斑的道心种魔大法确是深不可测,已超脱了一般的武学常规和争战之道,若群战不免,激起庞斑的杀机,拼着内伤加深,也不会留下任何活口,若那情况发生,白道将沉沦不起,休想在数十年内回复元气。   可惜直到他面对庞斑时,才体察到庞斑的真正实力;完全摸不到底的实力。   庞斑已非昔日的庞斑,他已晋入另一层次,另一种境界,使他们针对他而定下的策略构想全派不上用场。   在众人喝驾前,庞斑长笑而起,移到船头,傲然卓立,仰首望天道:“梦瑶是静庵外唯一可使我感到束手缚脚的人,假若我还不卖你一个情面,静庵会笑我有欠风度,可是假若我大开杀戒,梦瑶会否对我以剑相向。”   除了不舍等有限几人外,众人都大惑不解,因为梦瑶越俎代庖,接下了不舍的挑战,明明对庞斑有利无害,为何庞斑反隐有不满之意?又硬要迫秦梦瑶表态?   这些种子高手,均是八派联盟千锤百炼下精挑出来的俊彦,在庞斑退隐这二十年来,得八派捐弃门户之见,史无前例的让他们在本门武功之外,得窥他派秘传心法,又得各派宗师亲自训练指点,名符其实地身兼各派之长,对于歼灭庞斑可谓信心十足,岂知真正碰上庞斑,才感受到上乘争战之术,竟是如此地使人有力难施,才使他们明白到庞斑的可怕处。难怪二十年前与庞斑的斗争,白道虽人才辈出,仍然一直屈处下风。   秦梦瑶轻叹道:“魔师不要迫梦瑶了!”   庞斑伟岸的躯体微微一震,转身俯首,爱怜地细审秦梦瑶清丽的俏脸,愕然道:“天!我还以为是静庵在向我娇嗔!”微一顿足,道:“罢了!今夜我便冲着梦瑶情面,放过他们。”语罢,衣衫霍霍,倏地升起。   谢峰怒哼一声,他身旁男女立时亮出双斧和拂尘。   庞斑哈哈一笑,也不见如何作势,已飞临他们头顶前的上空。   这时连久未作声的冷铁心、云清和沙千里三人也禁不住要佩服庞斑的气势,因为若他避开表示有意拦截的谢峰等三名长白派高手,便难免予人有“逃走”的感觉。   其实这包围网最弱的一环,亦是这三个人,这并非说他们的武技最低微,而是云清曾和韩柏交手师老无功,早挫了锐气;冷铁心则在范良极手下吃了暗亏,信心大幅削减;沙千里早先在小花溪受庞斑压力下黯然而退,斗志已失。所以假若庞斑拣他们这一方向离去,可说是轻而易举,他们亦是心知肚明,故此特别对庞斑的舍弱取强深有所感。   反之首当其冲,骑虎难下的谢峰却微有悔意,他之所以表示拦截之意,纯是想趁机拣个便宜,因为不舍对庞斑的挑战和受到的推许,已使不舍隐然凌驾于其他种子高手之上,故此希望趁庞斑要走时,摆出拦截的姿态,争回些许面子地位,这全基于他以己心度庞斑之腹,想到对方既想走,自不应拣他这一方,岂知事实例大出他所料。   庞斑已在他头顶前上空三丈许处。   他也是第一流的好手,立时收摄心神,飞身而起,截击庞斑。   两旁的同门“十字斧”鸿达才和“铁柔拂”郑卿娇亦同时腾身而起,位置却稍坠后方,作第二道的关防。   在配合上,可说是无懈可击。   庞斑一声长笑,迅速无比的身子去势,忽地放缓下来,似要定在半空。   谢峰心头一寒。   这应是绝无可能的事,完全违反物理上的常规,也使他失去原本精确无比的预算。   变招已来不及了。   谢峰狂喝一声,云行雨飘身法展至极限,硬往下急坠,希望能触地再起,迎击庞斑。   他身后的鸿达才和郑卿娇便没有他的功夫,冲天而起,刹那间便到了三丈高处的顶点,开始回落。   谢峰脚尖触地,正要弹高。   庞斑哈哈一笑,慢下来的身形蓦地加速,掠过鸿达才和郑卿娇,同时左右脚尖分点在两人头上。   两人暗叫吾命休矣,胸中一口气立时变浊,直跌下去。   “飕”一声,庞斑雄伟如山的身影,消失在柳林上的黑暗里。   “砰!砰!”   鸿达才、郑卿娇两人滚跌地上,坐起来时脸无人色,想起刚才若庞斑脚尖稍用点力道,他们的头骨怕没有一块是完整的了。   众种子高手除不舍外,均脸色一变,心中都泛起无力与抗的窝囊感觉,这次围攻庞斑,可说是一败涂地,丢脸之极,若非庞斑脚下留情,死的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众人目光回到小艇上,秦梦瑶早不知所踪。   不舍平静地道:“梦瑶姑娘刚才趁各位注意力集中在魔师身上时走了。”   谢峰呆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跺脚,转身便去,鸿达才和郑卿娇两人呆了一呆,亦弹起身追着去了。   不舍缓缓来到少林俗家高手“穿云箭”程望旁边,弯身探手抱起身,神情落寞,无喜无悲。   云裳伸手过去捉着夫君微颤的手,心中暗叹,知道惯对春风秋月、琴棋书昼与自己鱼水之乐的向清秋,正深为眼前冷酷的死亡而战栗,叹了一口气,向不舍道:“大师若无指示,愚夫妇便返回书香世家了。”   不舍怎听不出她语气中有退出之意,这次应召而来的各派高手共十八人,一人已死,一人虽生犹死,若再少了书香世家这两名高手,便只剩下十四人,假若这些人中再因韩府凶案而分裂,便更七零八落了,还如何能和以庞斑为首的力量对抗?   小半道人忽地哈哈一笑。   众人眼光不由落在他的胖脸上。   只见这看来一脸乐天的道人宽容道:“各位实在不用心灰意冷,否则便落在庞斑算计中,我们虽有战友不幸身死,但比起二十年前先辈的遭遇,可算是战绩辉煌,由此可见二十年后的今天,和庞斑的斗争,已大有转机。”   众人心中一动,立时把握到这小半道人话中的玄机。   要知二十年前,庞斑曾先后多次被白道高手联手围攻,除了少林的无想僧外,手下从没活口留下,这已成了庞斑的招牌手段,这次十八种子高手围攻庞斑,只死一人,这在以前是绝难想象的事。   “我佛慈悲!”   一声佛号下,隐在柳林内的筏可大师缓步走出,脸容宝相庄严,合十道:“小半道兄说得好,贫僧失去争雄之念后,心无碍,反而旁观者清,看出庞魔起始时杀气大盛,直至不舍大师现身时,才蓦地敛去杀机,可见不舍大师的成就,竟硬迫得庞魔也要改变了主意。”   不舍微微一笑道:“不舍怎敢居功,我看庞斑真正忌惮的乃秦梦瑶,才如此破例离去。”   冷铁心冷冷道:“大师不用谦虚,这次若无秦梦瑶从中作梗,非是没有留下庞魔的可能,哼!我古剑池要看看言静庵如何交待此事!”   云清和沙千里齐齐点头,表示他们同意冷铁心对秦梦瑶的立场。   云裳轻轻一叹,蹙起黛眉,柔声道:“冷兄对梦瑶小姐可能有点误会了。”   沙千里也冷哼道:“怎会是误会,依我看是言静庵和庞斑间实有不可告人之关系,所以秦梦瑶才处处站在庞斑的一方。”   云裳心中暗叹,这些一向自尊自大的高手,将失败归咎到秦梦瑶身上,实是一件补赎自己失落感的心态,有理也说不清,转向不舍道:“大师若再无他话,愚夫妇要告退了。”   向清秋一向对自己这美慧过人的妻子言听计从,对不舍施礼道:“经此一役,大师已名震天下,若能再解开韩府凶案死结,八派振兴,非是无望,愚夫妇先返世家,只要大师号召,必附骥尾,请了!”缓缓后退。   筏可一声佛号,亦趁机退走不见。   不舍抱着程望的身,默然不语。   云清缓缓来到他的身边,关切地道:“大师刚来此地,还未有机会往韩府去,不如趁现在到韩府落脚稍息吧。”   不舍知道她想自己及早见到马峻声,好作出应付长白由谢峰所率领那问罪之师的对策,禁不住心中苦笑,目光扫过小半道人、冷铁心和沙千里,淡然道:“我们还要找一个人,向他讨回一份文件。”   云清不知如何粉脸一红,咬牙道:“范良极这死鬼,什么东西不好偷,偏要偷这么重要的一份文件!”接着向不舍道:“这事交由我负责,我一定能把他掘出来。”   说到最后,粉脸一红再红。 第四章 矛铲双飞   浪翻云内劲源源不绝,通过双脚,注入滑水破浪而行,由小艇裂开来的长板上,速度随着每一个浪头,不断增加。   这并非内力高的人便可做到,还须对水性熟悉无比。浪翻云可说是在洞庭湖泡大的,少年时便时常和凌战天以此为乐。   只有以这个办法,才有希望在短时间内追上敌船。   三桅大船逐渐在眼前扩大。   船上灯火通明。   浪翻云心中一笑,敌人显是摆开了公然迎战的格局,如此有恃无恐,希望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浪翻云,否则定是他早先想到的卑鄙手段。   他脚下再用力,木板斜斜冲上一个浪头,在浪锋的尖脊“沙沙”飙行,速度提升至极限。   浪翻云一声长啸,大鸟般腾空而起,飞临大船之上。   “噗!”   稳踏甲板之上。   一声长笑响起道:“好一个浪翻云,京城白望枫恭候多时了。”   只见甲板近舱处一列排开了七张太师椅,坐了五男两女,七人背后挺立了高矮不一的三十名武服大汉,都是神态彪悍的勇士。   居中而坐就是那自称白望枫的华服中年汉子,头顶高冠,身穿官服,气态不凡,只是眼睛生得长而细,给人奸猾多智的感觉。   左旁是位老道士,脸容丑陋,不但没有半点道骨仙风,还神情高傲,像天下人都不值他一顾。   那自称白望枫的人见浪翻云目光落在老道身上,傲然笑道:“无心道人威震粤东,浪兄不会没听过吧?”   浪翻云淡淡一笑,却没有答话,他实在懒得说话。   原来这无心道人并非真是什么道士,只是爱作道装打扮,其行为更是和道士没有半点相似。十一年前粤东发生的一宗七女连环被奸杀的大案,很多人便怀疑是他做的。可是因没有确凿证据,兼且他武技强横,没有多少人惹得起他,终于不了了之。   于此可见此人声誉之坏。他不但为白道人士不耻,连黑道中稍有头脸的人也不愿和他沾上关系,不知为何今天摇身一变,成了京城方面的人。   白望枫等见浪翻云连客气的场面话也不说上两句,齐齐露出不悦之色,尤其那无心道人,更是两眼凶光闪闪。   坐在白望枫右边最远那张椅子,一位皮肤黝黑、略呈肥胖的中年男子闷哼一声道:“见面不如闻名,我还道覆雨剑浪翻云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大魔头,想不到只是个一身酒味的丑汉,还装出个不可一世的样子。”   一阵娇笑响起,坐在他身旁那风骚入骨,若非左眼下有粒恶黑大痣,也算得上是个美女的艳妇花枝乱颤般笑道:“三哥你真是胆大包天,惹得我们黑榜第一高手王高兴,小心你的脑袋。”   黑汉大笑道:“若我黑三有什么三长两短,美痣娘你岂非要守活寡。”   美痣娘一阵笑骂。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竟毫不将浪翻云看在眼。   浪翻云毫不动气,这些人均长居京城,自然习染了京师人那高人一等的心态,就些京官看不起地方官;京师的武林人,亦看不起地方上的武林人。若非如此,他们还怎敢大模大样地“坐”在他面前。   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坐着应战。   即使庞斑也不例外。   白望枫心中大奇,暗忖你浪翻云威名虽盛,可是无心道人、“断肠刀”黑三、“美痣娘”程艳俏这三人,无一不是横行一时的高手,这下亮出名堂,对方还是冷冷淡淡,全无反应,难道真是不把我们摆在心上,不禁心中大怒。   坐在无心道人左旁是位年约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生得风流浚俏,可惜态度轻佻,好好一对脚,却有一只屈起搭上扶手处,另一只摇摇晃晃,故在膝上的手把玩着一把锋光闪闪的护腕短刃,口内咀嚼着不知什么东西,斜着眼睨着浪翻云来看,似笑非笑道:“好!好!好!”   连说三声“好”,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好”指的是什么。   坐在他左旁,七人中另一位女性,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眉眼轮廓本来也属不错,但却长错了在一张马脸上,兼且黑衣黑裤,榇托起发髻上插的大红花,使人感觉很不调和,很不舒服。这时她咧嘴一笑,故作嗲声道:“小侯爷你连连说好,究竟人家好在什么地方?”   那小侯爷眉头大皱,显然对身旁这马脸女人语带双关的献媚并不受落,眼光仍留在浪翻云身上道:“我第一声‘好’,指的是对方比我估计的还要早了半灶香时间赶上了我们;第二声‘好’,赞的是他在群敌环伺下,仍能如此从容无惧,的确是大家风;第三声‘好’,却是对我自己说的,若我能干掉浪翻云,什么黑榜十大高手,便可全部变成垃圾。”   众人一听这三声“好”的最后一“好”,竟是如此,不禁齐声大笑起来。   只有坐在白望枫右旁一直默然不语,怛眼睛却没有片刻离开过浪翻云的枯瘦汉子,皮肉不动,半点笑意也没有。   浪翻云仰首望天。   快天亮了。   本来他有着一上船便立即动手的打算,若楞严在,他将是第一个饮恨他覆雨剑下的人。但楞严却不在。   他虽站在甲板上,面对着这群来自京城的狂妄自大的人,但他的注意力却全放在舱里。他只听到一个人的呼吸声。   那是一个不懂武功的人的呼吸声,而且吸气流量较少,不是小孩,便是女子,娇巧的女子。   也“感觉”到舱内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这人才是浪翻云顾忌的人。   因为只有这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高手。   难道是鬼王虚若无?只有这级数的高手,才可躲在暗处也使他感到对方的压力和威。但那小孩或女子又是谁?想到这答案早呼之欲出,亦只有鬼王虚若无那种高手中的高手,才可轻易潜入怒蛟帮,掳人杀人留信而去。   白望枫见浪翻云一声不作,以为对方给吓破了胆,得意地望向其他人,发觉枯瘦汉子脸色阴沉之极,奇道:“高副教军有何心事,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那高副教军脸色条地变得苍白,忽地张口,“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众人骇然大震。   明明还未交手,这武技在众人可入三甲,身为大内禁军次席教军的‘锁喉枪’高翰风,便已吐血受伤。   只有浪翻云知道对方由他飞临甲板上时,便全力聚功想找出手机会,但直至此刻仍出不了手,给欲去不去的内劲逆回经脉,故不得不喷出鲜血,以减轻血脉内的压力,否则将落得血脉破裂之果,那才真的糟糕。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白兄在京城内应是无人不识,只不知身居何职?”言下之意,自是京城之外无人识荆。   白望枫虽自尊自大,但他既能成为这批京域高手的头头,终是一个人物,这时将高翰风未战先伤的怪事撇在一旁,沉声道:“本人白望枫,这次承天之命,特来洞庭将你擒拿,违者斩首当场。”   他这几句话实是不假,只不过说漏了前因。原来京城派系林立,最红的当然是“阴风”楞严的锦衣卫、西宁“灭情手”叶素冬的御林军系和“鬼王”虚若无的开国元老系统;其他京官、皇室成员又各自另有派系。他们间的界限并非泾渭分明,例如叶素冬的师弟“游子伞”简正明,便是楞严手下四将之一,而每一个山头,又都尽力去争取皇帝的宠信和重用,以扩大己方的势力和影响。   楞严新近成立的“屠蛟小组”,专责对付怒蛟帮,便惹来其他派系的不满,尤其对付怒蛟帮一向是“湖南帮”的专责,更视这为楞严插手他们辖下地区事务的第一步,故此大为忿懑,加上又被楞严蓄意挑引,竟在皇帝御前夸下海口,表示若楞严能将浪翻云引出来,他们定能擒人回京,以振天威,故有今夜之事。   这白望枫官居湖南八府巡察使,乃武当俗家高手,他不是不知道浪翻云的厉害,而是这次和他同来这六人,除了“断肠刀”黑三是本系之人外,其他五人均为与楞严有嫌隙的其他系统借过来的特级高手,可说是楞严、叶素冬和虚若无三系以外所有派系精选出来的联军,尤其是那小侯爷朱七公子,乃京城年轻一辈数一数二的人物。心想以这等阵容,加上三十名死士,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人吗?这才如此骄狂。   浪翻云仰天长笑道:“既是如此,明刀明枪找上我浪翻云便可,为何还要干掳人威胁这种卑鄙行为,难道这是朱元璋教下的吗?”   众人见他如此大逆不道,直呼天子之讳,脸色齐变,兵刃纷纷离鞘。   那黑三最是莽撞,一愕道:“你怎知我们掳了你的女人?”   浪翻云眼中精光暴闪,脸容转冷。   小侯爷朱七公子哈哈一笑道:“那是引你出来的手段,我朱七对美女是爱怜还来不及,怎会伤害她?”   浪翻云淡淡道:“这就最好!”   “锵!”   众人眼前一亮,覆雨剑已落到浪翻云手,待他们想看清楚一点时,点点剑芒,已闪烁在甲板的每一空间内。没有人可以想象得到覆雨剑出鞘后的真实情况;竟是如此扣人心弦得美艳不可方物,前一刹那,还是平凡的现世,但这一刹那,整个天地已被提升至幻梦的境界。细碎若雨点的气旋,随着点点似若有生命般精灵灵的剑雨,鲜花般蓦地盛放。   这七人外表虽是大模大样地坐着,其实倒有一半是装出来给身边人看的,要知浪翻云已稳为天下第一名剑,即使在京师内,这亦是深入人心,故由浪翻云出现的那刻开始,无人不是蓄势待发,但仍估不到覆雨剑出动得如此全无先兆,剑势扩展得这么快速。也想不到浪翻云招呼也不打一个便动手。   原本各人早拟下策略,以高翰风伺隙出手,黑三和无心道土抢其左右后侧,美痣娘和那马脸女人封其上空,白望枫和朱七公子作正面攻击,务求一举毙敌,岂知浪翻云剑一出手,不要说联攻,每一个人连自顾也不暇,至此以多欺少的优势尽丧。   首当其冲的是白望枫和无心道人。   剑一出,强劲至使人呼吸立止、皮肤割痛的千百个小气旋,迎头扑至,使两人感到唯一之法,便是向后倒退,可是剑来得实在太快了,连从椅上弹起的时间也没有,唯有向后一仰,连人带椅往后倒,再翻向后舱。   后面三十名从京中侍卫挑出来的好手,被两人这样滚到面前,本来稳若铁桶的阵形立乱。   反应最快的是那朱七公子,浪翻云剑势方展,他手上的飞刀便全力掷出,取得是浪翻云的大腿,同时刀离背鞘,来到左手,弹起侧劈浪翻云的剑网。狠、辣、准、快。已可跻入江湖高手之列,难怪敢口出狂言。   “断肠刀”黑三是第二个反应最快的人,朱七公子才动,他即俯身扑前,希望由最右端抢入中位,以解白望枫和无心道人首当覆雨剑锋之危。   其他人亦纷纷跃起,美痣娘的剑,马脸女的双短叉,由上往下,强要攻入覆雨剑造成的光雨。   只有高翰风因刚受了伤最是不济,俯前倒滚地上,翻往一旁,以免阻了战友们攻势的施展。   这七人来时早有共识,知道难凭一己之力战胜浪翻云,唯一方法,就是同心合力,不能有半点保留,否则若给对方逐个击破,便没有人可生离怒蛟帮势力笼罩的洞庭湖。   浪翻云在这等时刻,仍从容不迫,微微一笑,覆雨剑势一再扩展。   没有人可以形容那种超越了凡世的美丽原来嗤嗤作响的气旋,蓦地转静,但细碎的气劲却有增无减,扩而不收。千万光点,喷泉般由浪翻云身前爆开,两团特别浓密的剑雨,不分先后分别迎上朱七公子和黑三。同时一脚踢起,正中朱七掷来的飞刀刀身上。   “叮叮当当!”   一连串密集的刀刃交击声连珠响起。   “蓬!”   光雨再爆。   没有一个人除了点点光雨,还可看到其他东西;没有一个人除了那割体生寒的气劲外,还能有其他感觉。   第一个撞入覆雨剑的光点的是朱七公子,他的刀在京城一向以快著名,暗想纵使你浪翻云比我更快,但人力总有极限,且又受到其他人的牵制,自己更是年轻力壮,若能一战功成,那分光荣真是说也不用说,收摄心神,长刀全力劈出。   “叮!”   无数光点,跳了一粒出来,看似毫不迅疾,但偏偏恰好赶上自己的刀锋。   一股不刚不柔,但却无可抗御的力道,由刀锋直贯入手臂的经脉,再往全身经脉扩散,那种感觉便像一个在海无处着力的人,被一个滔天巨浪迎头盖过来。   朱七公子魂飞魄散,全力守着心脉,往后飞退,同时腿上一凉,已挂了彩,恰好是自己飞刀所取对方的位置,不多一寸,不少分毫。   这时黑三的断魂刀侧攻至浪翻云的右翼,岂知朱七掷向浪翻云的小刀,经浪翻云一踢下往他迎面飞来,所取时间和角度的微妙,加上事先没有半点征兆,吓得他急忙收刀横挡。   “当!”一声清响,精铁打造的成名兵器,竟中分折断,黑三张口喷出鲜血,断线风筝般倒飞而退,撞断船缘围栏,掉往海里。   覆雨剑芒于盛极之下再作暴涨,惊叫惨嚎声中各京师高手跟飞跌,不是兵刃离手,便是血肉飞溅,竟无一人得以身免。   刹那间浪翻云已飞临至滚倒地上,正欲跃起的无心道人和白望枫之上。   那些精选侍卫更是不济,光点尖啸不但蒙了他们耳目,狂劲的气旋,更硬生生将他们迫得东倒西歪,倒地葫芦般滚跌两旁,不要说还手出招,连浪翻云在干什么也不知道。   “篷!”   关上的船门在剑雨里爆成碎粉,就若在狂风暴雨中打开窗口,剑芒投进舱内。   白望枫和无心道人这才跃起,还未站定,两人脸色齐变。   白望枫手摸头上,顶在头顶的高冠只剩下了半截;无心道人则手抚小腹,脸上血色退尽,“砰”一声坐倒地上,竟给浪翻云点中气门,破了数十年苦修得来的真气。   这时一声闷雷般的巨响在舱内矗然响起。   “砰!”   在船尾的舱璧木屑弹飞,一条黑影持着长达一丈的奇形兵器破壁而出,飞往洞庭湖面上的高空,长笑道:“覆雨剑果是名不虚传,京师再见。”   这时船已驶至离岸七、八丈许处,那人再一声长啸,在空中换一口气后,略一下坠,飞往岸上,转瞬不见。   浪翻云搂着一个女子,来到船尾,将声音还远送去道:“矛铲双飞展羽,胜负未分,便如此离去吗?”   展羽人已不见,但仍回应道:“左诗已服下鬼王丹,想要解药便上京来取吧!”   浪翻云怒哼一声,挟着左诗,追上岸去。   剩下一船惊魂未定的败兵伤将。 第五章 蒙氏双魔   帐外花解语娇软柔媚的声音响起道:“莫门主为何如此大火气,逍遥帐内也不见逍遥,终日砰砰彭彭的乱摔东西。”   莫意一听来人是红颜花解语,心下大为笃定,到底他们也可算是自家人,哈哈大笑道:“花护法深夜到来,是否想陪我在逍遥床上一起摔东西?”   反之韩柏心中大吃一惊,只是莫意一人他便深感难以应付,何况还多了个花解语,自己还要保护怀这火辣辣的裸女,不过他也是智计百出的人,听出两人间缺乏默契,也是哈哈一笑道:“花娘子你来得正好,快助为夫半臂之力,一齐干掉这死肥猪!”   帐内的莫意和帐外的花解语齐齐一愕。   要知莫意最大的疑惧,就是不知韩柏是何方神圣。   这并非单是莫意才有的疑惑,而是每一个遇到韩柏的人都有的疑惑。因为无论任何高手,均有一段成长的历程,唯独韩柏是藉赤尊信移植魔种,名符其实地在一夜变成直迫黑榜人物的高手,这种百年难遇、千载难有的奇逢,怎能不教不知情者摸不着头脑。   而正因韩柏的来历神秘,即使以莫意这类老江湖,疑惧心亦不其然丰富起来。   难道庞斑因自己败于浪翻云手下,利用价值已失,所以派了这人和花解语来解决自己,否则自己这巢穴如此隐秘,谁会知道?而花解语又偏来得这么巧!   花解语听到韩柏娘子前、娘子后的叫着,不由得又怒又喜,怒的自是对方自称“为夫”,分明公然在调戏她;喜则更难以理解,偏却是情不自禁,不禁脱口骂道:“你这死鬼!我发誓要勾了你的舌头出来!”跟着俏脸一红,想起韩柏早先对她的偷吻。   莫意心中更惊,因听出她话的含意虽狠,但语气却是嗔中带喜,一副打情骂俏的格局。   大喜的是韩柏,每逢危急时,魔种发挥灵力,脑筋分外精明,哪还不乘机混水摸鱼,大叫道:“回到家后任娘子惩戒,现在快入帐来,否则为夫小命不保。”   花解语终究是老江湖,帐内黑沉沉的,怎可贸然便进,当然要和在同一阵线的莫意闻打个商量,柔声道:“莫门主……”   莫意大喝道:“不要进来,否则我……”   韩柏心知要糟,岂容他二人继续对答下去,以致“误会冰释”,大叫道:“哎呀!娘子,我快死了。”   外面的花解语心中一惊一乱,暗忖若他死了,不是什么也没有了,不如先闯进去再说,娇笑道:“莫门主!奴家进来了!”闪身便进。   莫意勃然大怒,心想你两人还不是一鼻孔出气,一扇便往进来的花解语拨去。   花解语知道帐内的是莫意和韩柏,哪敢掉以轻心,早蓄势以待,见劲风扑脸而来,娇叱一声,彩带飞出。   韩柏暗叫天助我也,搂着莫意的赤裸艳姬,冲天而飞,破帐而出,再‘砰’一声撞破仓顶,带起漫天木屑碎板,仓皇逃去。   天色微明。   来自八派联盟之一“书香世家”的二位种子夫妇高手,向清秋和云裳出城后,往西而行,踏上归途。   这时城门还未开,但当然难不倒高来高去的武林人物,不知如何,两人均想急于离城,好尽速返回苏州的书香世家。   向清秋望向妻子云裳,欣赏着令他百看不厌的侧脸轮廓,淡淡笑道:“裳妹!知道吗?自从我被选为种子高手后,心情从未有过似这刻的轻松写意,可是,程望刚刚以身殉难,我应该是悲痛和颓丧才是啊!”   云裳别过头来,爱怜地看了夫婿一眼,柔声道:“清秋哥你的本质实是爱文轻武,兼且你对生命有比常人更火热的爱恋,所以心底一直抗拒着八派加于你身上的责任,昨夜既已对上了庞斑,虽没有动手,但总算有了交代,故心情轻松,我一点也不觉奇怪。”   向清秋拉起云裳的手,送到唇边深深一吻,叹道:“有一个这样了解我的贤妻,清秋对上天已再无所求。”   云裳轻轻一叹,却没有说话。   向清秋大奇道:“为何离开柳林后,裳妹容颜毫不开展?”   云裳望往在面前延展的官道,两旁树木森森,想来在太阳高挂时,这条路亦必然非常阴凉舒服,低声道:“我有点担心,担心能否回得到苏州。”   向清秋向来信服妻子的才智,闻言一震,皱盾一想道:“裳妹是否怕庞斑的人会对付我们!”   云裳步速减缓下来,点头道:“庞斑这次出山,由攻打尊信门开始,每一个行动,均显出精心的策划和部署,现在怎会忽然露出个大空隙,让我们有机可乘?”   向清秋骇然止步,道:“难道庞斑的伤是假装出来的?”   他这话确是合情合理,庞斑随手杀人,说去便去的表现,哪有丝毫像个受伤的人。   云裳摇头道:“若庞斑并没受伤,我们没有一个人能生离柳林,其中有些关键,是我想不透的。”   脚步声在后方响起。   两人同时心中一懔。   因为这脚步声响起时,来人已在身后十丈之内,而之前他们从未感到有人追近,只是这点,他们便不得不心生警惕。、两人心意相通,松手分开,退往两旁,向后望去。   一看之下,又是大吃一惊。   原来后面赶来的是两人而非一人,他们步履一致,故此只发出“一个人”的足音来。   这两个人生得一模一样,原来是对双生兄弟,年纪在六十至七十间,脸目阴沈,身材高大,鼻梁高挺弯曲,不似中土人士。   云裳娇躯轻颤,“啊!”一声道:“蒙氏双魔!”   向清秋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原来当年元朝为朱元璋覆灭前,蒙皇座下共有八大高手,充当蒙皇的贴身护卫,这蒙氏双魔正是其中两名高手,这两人容貌体形均极为相肖,只老大嘴角有小块胎记,其真实名字无人得知,只惯称为蒙大、蒙二。   元顺帝至正二十八年,朱元璋手下大将徐达、常遇春两军会师通州,大败元兵直扑京师,元顺帝在这八大高手护送下北走上都,朱元璋命鬼王虚若无亲率中原高手一十七人追杀顺帝,八大高手拼死力战,其中三人血战而死,而剩下的五人,竟仍能保顺帝安然逃回蒙古,于此可见这五人武技之强横,这蒙氏双魔,正是其中两人。   是役中原高手死者十一人,余人除鬼王虚若无外,无不负伤。今天说起仍是谈虎色变,想不到现在其中二人又在中原出现,怎不教人心胆俱寒。   云裳和丈夫迅速交换一个眼色,均看到对方心中的惧意,因为若这二人真与庞斑有关,便代表此来有灭口之意,以免他两人将二魔的行踪露出去,致惹起中原武林的警觉。   两魔并没有因向清秋夫妇有所警觉而减慢速度,倏忽迫至两人五尺处。   “锵!”   向清秋和云裳亮出书香世家在江湖上声名卓着的“银龙”和“玉凤”两把名剑。   蒙大哈哈一笑,双手十指屈曲如钩,分往两剑抓去,同一时间,蒙二跃上蒙大肩上,借力翻上半空,飞往两人头顶。   云裳心中暗暗叫苦,她和向清秋婚后朝夕练剑,最擅双剑合击之道,二人同心,功力倍增。哪知敌人来的却是一对在这方面更属超专家级的双生兄弟,六、七十年联战经验,立时将他们的优势比下去,由此亦可见敌人安排之妙,用计之巧。   “霍霍!”   蒙大的左右手分别拂在向清秋和云裳的银龙和玉凤上。   两人同时一震,胸口如受重拳轰击,往后跌退,跟着那式“比翼双飞”竟使不下去。   两人交换一个眼色,由分变合,背贴上背。   狂飙由上卷下。   蒙二双拳由上下击,道上尘土卷起,声势慑人。   蒙大怪笑一声,叫道:“果然后生可畏,可惜这么早便要死了。”手一扫,一根黑黝黝的玄铁尺来到手中,闪电般刺向脸朝着他的云裳,不教敌人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这两魔突然出现,已是先声夺人,又仗着比向清秋夫妇深厚得多的内功,以硬碰硬,无论心理和战略上均显出他们占尽上风。   若是向清秋夫妇知道方夜羽竟能在同一时间内,分向乾罗、韩柏、风行烈和他们发动攻击,心中的惊骇将不止于此。   “锵!”   “霍!”   云裳的玉凤和向清秋的银龙分别迎上蒙大的玄铁尺和蒙二的拳。   蒙大全身一颤,往后跌退,蒙二则像毽子般抛起,落在两人的另一方。   云裳和向清秋分别喷出一口鲜血。   蒙大移退三步后,摆开架势,脸带惊容道:“好!想不到你们年纪轻轻,便练成了书香世家的‘连体心法’,难怪少主特别要我们两个来招呼你们。”   向清秋两人内心的惊骇实不干于他们,原来这“连体心法”乃书香世家不传之秘,能藉身体的接触,又或手牵着手,将两人内劲“连体”起来,所以蒙大、蒙二表面上是与其中一人比拼,其实对着的却是两人合起的功力。   向清秋夫妇想以此秘法,出其不意下当可重创两人,扳回劣势,岂知对方功力深厚之极,退而不伤,反是两人受了内伤,虽是轻微,但久战下将产生不良影响。   云裳娇叱一声,手拉着夫君的手。   两人剑光暴涨,往双魔攻去,乘两魔阵脚未稳的空隙,争取主攻之势。   蒙二大喝一声,有岩平地起了个焦雷,亮出长若五尺的短矛,不剌反劈,当头轰击,若鞭之抽下。   蒙大配合冲前,玄铁尺抢入中位,竟是要贴身血战的姿态。   一连串金铁交鸣的激响,震彻早晨的官道,瞬间四人交换凶险万分的十多招。   向清秋一声闷哼,身形踉跄,肩头鲜血飞溅。   云裳一咬牙,将向清秋拉往身后,满天剑影收了回来,平平实实劈了几剑,一时间剑劲贯空。   占了上风的蒙氏双魔,状若疯虎的攻势忽地收敛,老老实实地分别挡了云裳三剑。   云裳张口喷出第二口鲜血,护着向清秋退到一棵大树旁,剑尖颤震,遥指两魔。   蒙二怪笑道:“看不出斯文秀气的样子,竟能施出最耗内力的少林‘初祖剑法’,倒要看看还有什么绝学?”   蒙大阴阴笑道:“现在连剑也拿不稳了!是吗!”   云裳脸容平静,心中却在担心身后的向清秋,刚才向清秋给蒙二短矛挑中时,若非她及时藉连体心法,将内力输入向清秋体内,向清秋恐已立毙当场,不过仍难逃经脉受伤的厄运,一时三刻恐难再动手。   向清秋搭在她肩头的手轻轻颤勋着,不停深深吸气,正在全力运功疗伤。   蒙大眼中精光暴闪,玄铁尺弹起,挽了个花式,封着云裳剑锋的所有进路。   蒙二短矛往下稍挫,矛尖颤震,欲出不出,教人全然无法捉摸其来势。   这二魔的武功确是非同小可,一出手,身为八派联盟苦心栽培出来的两名种子高手,便全陷于挨打的劣势。   云裳心中暗叹:清秋!我们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却能同年同月同日死去,也算是缘份。   剑动,但气势劲道已大不如前。   蓦地蒙氏双魔齐露惊容。   云裳和向清秋亦同时听到身后一下尖锐的声音响起,初时仅可耳闻,但刹那间耳鼓内已贯满了啸叫。   就像一阵狂风卷至。   这却是剑气的啸叫。   蒙氏双魔脸色齐变,一尺一矛全力击出,务求在这从隐处攻出的敌人来到前,杀死眼前这对陷于绝境的种子高手。   狂烈的气劲,直迫云裳而去。   剑光一闪。   “锵铿!”   来人剑锋分点上玄铁尺和短矛。   蒙氏双魔往后飘退,倏又转回,尺矛幻起千百道光影,铺天盖地再杀将过来。   此时来人已插入这对峙的两对人中间,剑芒大盛,却看不到人。   这并非夸大的说法,而是云裳的美目只看到身前整个空间幻起闪烁的剑芒,其中可见一优美纤长的身形,隐约其中,但总有种雾看花、觑不真切、如虚如幻的感觉。   不闻半点兵刃交触的声音,蒙大、蒙二分往两旁急退。   剑芒收止。   来自天下两大圣地之一的秦梦瑶亭亭而立,一手持剑,另一手轻捏剑诀,清丽的俏脸静若渊海。   蒙氏双魔又再攻至。   秦梦瑶嘴角掠过一丝柔柔笑意,缓缓一剑直劈两魔排山倒海而来的攻势正中处。   在这样凶险的形势,变成了旁观者的云裳,不知如何,心中忽地升起了一种没法解释的宁静感觉,这并非因秦梦瑶代她接了敌人的全部攻势,而是因为秦梦瑶这一剑有种虚极静极的意境。   长矛攻至。   秦梦瑶玉手轻摇,长剑像钟摆般摇往两边,似缓又似快,分击在尺矛之上。   双魔惊人的攻势忽地冰消瓦解。   剑芒暴涨。   双魔齐声怒吼,踉跄往后跌退。   直退入路另一边的密林,接着是枝断叶落,劈啪声起,由大转小,终不可闻。   云裳舒了一口气。   这两个可怕的人竟给秦梦瑶轻描淡写便击退了。   向清秋这时也回过气来了,到了云裳身旁。   两人的手紧握在一起,感受着劫后余生的欢娱。   秦梦瑶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两人正要多谢,秦梦瑶摆手阻止,回剑入鞘,微笑道:“都是我不好,来迟了一步。”   云裳讶道:“梦瑶姑娘难道早知我们会受到袭击吗?”   秦梦瑶目光先移到向清秋受伤后的苍白的脸上,道:“向兄虽伤及经脉,但有贵夫人连体心法之助,当可迅速复原,梦瑶也稍减心中之疚。”   向清秋眼中射出感激的神色,点头道:“梦瑶姑娘毋庸操心,这点伤清秋还受得起。姑娘一剑退双魔,压下魔道凶,使人振奋莫名。”   秦梦瑶幽幽一叹道:“假设你知道我刚才施出上古秘传下来广成子的‘剑笑轩辕’,却只仅能轻创两人,你便不会那么乐观了。”   云裳像想起什么似的“啊”一声轻呼道:“昔日元朝覆灭时,除蒙氏双魔外,蒙古八大高手还有‘人妖’里赤媚、‘万里横行’强望生和‘秃鹰’由蚩敌三人幸存不死,现在双魔在世,这三人武功更胜双魔,若是伏袭其他的种子高手,形势定非常危殆。”   秦梦瑶道:“这正是我迟来的原因,照我估计,谢峰等长白高手和不舍大师的一组人,都不是方夜羽的攻击目标,一来由于他们聚众则力强,更重要的原因是韩府凶案一日未解决,留他们下来对方夜羽是有利无害的,所以我担心的只是筏可大师和你们。”   向清秋关心道:“筏可大师功力大减,确是非常危险。”   秦梦瑶道:“不用担心,我暗中缀着筏可大师,直至他与本门之人会合,才再来追你们。方夜羽一代雄才,看出留下筏可亦属有利无害,确是高瞻远瞩。”   云裳略一错愕,旋即点头,显示体会了秦梦瑶的想法,向清秋才智略逊乃妻,皱眉问道:“为何留下筏可大师,反对方夜羽有利无害?”   秦梦瑶道:“十八种子高手,均为八派新一代的继承人,筏可大师是被内定为新的菩提园主,现在他功力减退,武功虽已不招敌人之忌,但表面看去却和以前并无两样,究竟是否仍应让他继承园主之位,正是个非常头痛的问题,后果可大可小。”   向清秋恍然大悟,不禁对秦梦瑶细致精到的观察升起由衷的佩服,因为继承之权,一个弄不好,往往引起一派内不同系统的斗争,甚至乎分裂,此种情形在八派内早有先例,非是无的放矢,由此亦可知方夜羽的眼光和手段。   云裳紧握夫君的手,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原本打算返回世家,便从此不问世事,再不理江湖上的风风雨雨,但照现在的情形来看,恐难独善其身了。”   秦梦瑶道:“庞斑此次出山,牵连之广,前所未有,恐怕有很多数代从不介入江湖纷争的门派也难以幸免,何况是八派联盟之一的书香世家。贤伉俪当前急务,是先治好伤势,然后再作打算。”   向清秋诚恳地道:“梦瑶姑娘请提点愚夫妇一二。”   这句话确是非同小可,表达了他两人愿意听取秦梦瑶的指示。要知向清秋和云裳、乃书香世家新一代的继承者,身份非同小可,谁可使得动他们?若非真的心悦诚服,这样的话绝不会轻易出口。   秦梦瑶露出欣慰的笑容,道:“梦瑶希望书香世家能在解开韩府凶案一事上,尽尽心力。”   云裳目射奇光,沉声道:“梦瑶姑娘是否想我们将这事压下去,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云裳这几句话正代表了长白以外各门派的想法,就是无论如何,为了大局着想,这事唯一的方法就是不了了之,否则牵缠下去,对八派联盟的团结绝无半点好处。   梦瑶美目缓缓扫过两人,淡淡道:“不!我们要把真凶找出来,作出公正的判决。” 第六章 我为卿狂   一道影子在曙光微明的街道掠过,转入一条窄巷,到了巷子的中段处,轻轻跃起,翻过墙头,落在一座土地庙旁的空地上站定,原来是八派联盟之一入云观的种子高手云清。   她娟秀的脸庞略见嫣红,呼吸微呈急速,当然不是因为急行的关系,只不知何事会令她如此紧张。   云清深吸了一口气,轻叱道:“范良极!你还不出来!”   四周静悄无声。   云清跺脚道:“我知你一直跟着我,你当我不知道吗?快滚出来!”   一声叹息,来自身后。   云清丝毫不以为异,霍地转身。   只见范良极坐在土地庙正门前石阶的最顶处,翘起二郎腿,刚从怀中掏出旱烟管,放上烟丝,准备燃点。   云清被范良极纠缠多年,直到今天才和对方面面相对,心中涌起一股奇怪之极的感觉,似是非常熟悉亲切,又像是陌生非常。   无论是怒是恨,她脑海中想象出来的印象和眼下真实活生生的范良极,蓦然合二为一。忽然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范良极深深望了她一眼,布满皱纹却又不脱顽童调皮神气的老脸绽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打着火石,点燃烟草,深深地吸了两口。   云清正想着范良极那抹苦笑包含的意思,范良极吐出一串烟圈,干咳数声后,叹道:“云清婆……噢……噢……云清小姐,你知否坠进了敌人的陷阱?”他叫惯“云清婆娘”又或“云清那婆娘”,几乎顺口溜出,幸好立时改口,不过早抹了一把冷汗。   云清乃马峻声的姑母,马峻声生父马任名的妹妹,但却是庶母所出,父亲对她两母女并不大理会,所以云清之母四十未到便忧郁而终,剩下云清更是孤苦,后来在一个机会下,为过访的入云观第一高手百慈师太看中,带回入云观,成为该观出类拔萃的高手。   她和马峻声之父马任名的关系一向不太好,但对马峻声兄妹却极为疼爱,所以知道了韩府之事后,连忙赶来助阵。此刻听到这苦苦纠缠自己的死老头温柔柔地称自己为小姐,本要纠正他应称她带发修行的道号“云清”才对,不知如何,却说不出口来,微怒道:“不要拖横来说,还不把你偷了的东西交出来?”   范良极灼灼的目光贪婪地直视着她的脸庞,缓缓道:“我们有命离开这再说吧。”   云清一愕,忘记了范良极可恶的“贼眼”,奇道:“你不是在说笑吧?”   范良极乃黑榜高手,她云清亦是白道高手中的高手,除了庞斑外,谁能取他们性命,不知不觉,她将自己和范良极故在同一阵线上。   这并非说她这便爱上了范良极,而是她女性的锐觉,使她知道范良极不会伤害她,纵使他非常“可厌”。   范良极再吸一口烟,悠悠地道:“打一开始,由韩府凶案起,到你们种子高手围攻庞斑,八派联盟便一直给方夜羽牵着鼻子走,可惜你们还懵然不知。”   云清被范良极奇峰突出的说话吸引住,浑忘了此次迫范良极出来的目的,微嗔道:“不要尽是耸人听闻,若你不交待个道理出来,我便……我便……”她本想说“我便以后不和你说话”,因为这是她能想出来对这老头最大的惩罚,但回心一想,如此一说,岩非变成和对方打情骂俏,临时将到了喉咙的话儿吞回去,不过粉脸早烧得通红。   范良极精灵的贼眼大放光芒,欢啸一声,弹起打了个筋斗,又原姿势坐回石阶上,兴奋地道:“我说我说,不要不理睬我。”   云清气得跺脚转身,背对着他道:“你不要想歪了,快说出来!”这次连耳根也红透了,自出生以来,范良极还是第一个让她尝到被追求的滋味,其他男人,怎敢对她有半句逾越的话。   范良极道:“我很想和清妹仔细详谈,但人家等了这么久,早不耐烦了。”此老头脸皮之厚,确是天下无双,竟然打蛇随根上,唤起人家“清妹”来了。   云清先是勃然大怒,但接着听到他话中有话,连忙收摄心神,耳听八方。   风声响起。   一高一矮两人越墙而入,落在她身前丈许开外。   云清一见这两人,立时想起两个离开了中原武林多年的人物,心中一懔,不由往后疾退,直来到范良极身旁,心中才稍定了点,这并非表示她胆怯,而是身为八派联盟的十八种子高手之一,都曾接受最严格的战斗训练,最懂利用形势,使自己能尽情发挥所长,而眼前的环境下,她唯一求胜的法门,就是和范良极联手抗敌,舍此再无他途。   高的那个人脸如铁铸,两眼大若铜铃,左脸颓有一道深长的刀疤,由左耳斜伸至嘴角,模样吓人之极,右手提着一个独脚铜人,看去最少有三、四百斤重,但他提着却像轻若羽毛,没有半点吃力的感觉。   矮的那人是个秃子,腰缠连环扣带,肩头宽构,方面厚唇,使他整个人看来像块四方的石头,但一对眼却细而窄,面凶光闪烁,一看便知是凶残狠毒之辈。   范良极吐出一个烟圈,用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两人,笑咪咪道:“‘万里横行’强望生、‘秃鹰’由蚩敌,你们做了这么多年缩头乌龟,定是闷坏了,所以现在要伸出脖子来透透气了吧!”   秃头矮子由蚩敌长笑起来道:“我还道‘独行盗’范良极是个什么不可一世的人物,原来只是只又干又瘦的老猴,如此推之,所谓黑榜十大高手,都是中原小孩儿们的游戏。”   云清叱道:“我明白了,你们是庞斑的走狗!”   强望生全无表情的刀疤铁脸转向云清,巨眼盯着云清,道:“不要抬捧自己,你还未足以令我们两人出手,我们只是利用你引这老猴从他猴洞跳出来。”他样子可怕,但偏是声音厚而雄浑,悦耳异常,使人感到分外不调谐。   云清恍然,难怪刚才自己逼范良极现身时,对方如此不情愿,原来早悉破了这两个魔头的阴谋。没有人可以捉到这盗中之王,可是这个大盗却为了她,牺牲了最大的优势,被迫要和这两大魔头动手硬干。   她心中一阵感动,不由得看了范良极一眼,这老头虽是满脸皱纹,但却有着无与伦比的生气、活力、斗志,一种游戏人间的特异吸引力。   自己会爱上他吗?   不!   那是没有可能的,他不但年纪可作自己父亲有余,连身材也比自己矮上一截,毫不相配,何况自己也可算半个修真的人,真是想也不应该朝这方向想下去。   可是心中总有一点怪怪的感觉。   范良极的大笑将她惊醒过来。   这名慑天下、独来独往的大盗眼中闪起精光,盯着强望生和由蚩敌道:“方夜羽确是了得,我和清妹的事天下间能有多少人知道,竟也给他查探出来,佩服佩服!”   云清来不及计较范良极再唤她作清妹,心底一寒,这大盗说得没错,她从没有将范良极暗中纠缠她的事告诉任何人,谁会知道!难道是……心中升起一个人来。   由蚩敌手落到腰间一抹,两手往两边一拉,多了一条金光闪闪的连环扣索,嘿然道:“这个问题你留到黄泉路上见阎王时再想吧!”   就在此时,范良极张口一喷,一道烟箭缓缓往两人射去,到了两人身前七、八尺许处,“篷”一声爆开来,变成漫天烟雾,聚而不散,完全封挡了对方的视线。   那范良极一闪身来到她跟前,低喝道:“走!”   云清心下犹豫。   敌人的目标是范良极,自己要走,对方欢喜还来不及,绝不会栏阻,可是自己怎可舍他而去!   劲风压体而来。   范良极见她失去了逃走的良机,豪情涌起,大笑道:“清妹!让我们联手抗敌吧。”手微扬,烟弹起满天火星热屑,往凌空扑来的由蚩敌弹去。   接着烟敲出,正击中由烟雾横扫而来的强望生重型武器,独脚铜人的头顶处。   秃鹰由蚩敌之所以被称为鹰,全因他轻功高绝,见火星迎面由下而上罩至,知道每粒火屑都含有范良极的气劲,不敢轻进,提气轻身,竟脚不触地,再来一个盘旋,手中连环扣转了个小圆,火星立时激溅开去。   “当!”   烟头敲在铜人头上。   强望生闷哼一声,踉跄退回烟雾范长极也好不了多少,触电般往后疾退,幸好在他背后的云清刚刚跃起,衣袖上拂,迎向由蚩敌扫来的连环扣。   在碰上云清的流云袖前,原本挺得笔直的连环扣忽地软下来,水蛇般缠上云清的流云袖,由刚转柔,妙至毫巅。   “叮!”   云清一声娇叱,衣袖滑下,双光短刃挑出,挑在连环扣上。   由蚩敌放声大笑,借力弹上半空,两脚踢击刃尖,变招之快,令人咋舌。   云清避无可避,流云袖飞出,盖过双刃,拂在敌脚之上。   “霍霍!”   强烈的气流,激荡空中。   云清闷哼一声,往后飞跌。   她虽是十八种子高手之一,但比起这蒙古的特级高手,无论招式功力均逊一筹,尤其在经验上,更是差了一大截,两个照面便立时落在下风。   一只手托上她的蛮腰,接着响起范良极的大喝道:“走!”一股巨力送来,云清两耳生风,腾云驾雾般给送上土地庙的屋脊。   云清扭头回望,只见下面的空地上劲风旋飞激荡,三条人影兔起鹤落,迅快地移动着,在那团愈来愈浓,不住扩大笼罩围的奇怪烟雾穿插着,金铁交鸣之声不停响起,战况激烈之极。   云清至此对范良极不禁由衷佩服,这强望生和由蚩敌任何一人,站在江湖上也是一方霸主的身份,现在两人联攻一人,仍是平分秋色之局,可见范良极的真正功夫,是如何的深不可测。   这个念头还未想完,下面的战斗已生变化。   范良极闷哼一声,往后踉跄而退。   此消彼长,强望生和由蚩敌两人的攻势条地攀上巅峰,风卷残土般向仍在疾退的范良极狂追而去。   云清娇叱一声,跃了下去,双光短刃全力下击,以她的武功,这下无疑是以卵击石,不过危急间,她早无暇想到自身的安危了。   岂知看似失去顽抗能力的范良极炮弹般由地上弹起,迎上扑下的云清,双手紧搂着她的纤腰,带着她冲天直上,越过了土地庙屋脊连两丈外的高空,升速之快,高度之惊人,直使她膛目结舌。   云清想不到范良极来此一着,又势不能给他来上两刀,嘤咛一声,已给他抱个给实,浑体一软,早来到高空之处。   由蚩敌两大凶人怒喝连声,齐齐跃起追来。   同一时间,邻近土地庙的屋顶上百多名武装大汉冒出,形成一个广阔的包围网。   范良极搂着云清在高空中突地横移两丈,没有丝毫下坠之势,轻功的精纯,令敌人也叹为观止。   追来的强望生轻功较逊,一口气已尽,唯有往下落去。秃鹰则显出其“鹰”的本色,双臂振起,一个盘旋,往两人继续追去。   范良极这时和云清来到了离包围网三丈许的高空,去势已尽。   敌人的好手们无不伸颈待望,只要范良极落下来,立时围杀,以他们的实力,加上强望生和由蚩敌,可说有十成把握将两人留在此地。   范良极怪笑一声,大叫道:“清妹合作!”一甩手将云清送出。   众人齐声惊喝,不过回心一想,只要留着你范良极,云清走了也没有什么大碍。   云清果然非常合作,提气轻身,任由范良极将她像一块石子般投往十多丈外的远处。   秃鹰这时离范良极只有丈许之遥,却刚刚低了丈许,若范良极掉下来,刚好给他扑个正着,时间角度和速度的拿捏,均精绝伦。   秃鹰脸容森冷,心中却是狂喜,因为他知道范良极气浊下坠的一刻,也就是这黑榜高手丧命的一刻。他真不明白为何范良极竟肯为一个女人将自己陷进死局去,换了他,这种蠢事绝对不干。   就在此千钧一发的紧张时刻,范良极扭头向由脚底下侧“飞”来的由蚩敌俏皮地眨了眨左眼。   由蚩敌大感不妥。   “飕!”   绝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范良极竟向着云清的方向,追着云清远距四丈开外的背影,箭般飞过去,刹那间高高逾过己方最外层的包围网。   由蚩敌怪叫一声,气浊下坠。当他踏足实地时,刚想弹起再追,忽然停了下来,愕然向站在丈许外,神情肃穆,凝立不动的“万里横行”强望生道:“你干嘛不追?”   强望生沉声道:“我中了毒!”   由蚩敌脸色一变,望向强望生身后二丈许处那团正开始逐渐消散的烟雾,道:“你也太大意了,范良极喷出来的东西,怎可吸进……噢!不!我也中了毒,明明闭了气……”   云清闪入路旁的疏林,范良极如影随形,贴背而来,云清怕他再搂搂抱抱,忙闪往一旁。   岂知范良极脚才触地,一个踉跄,正要变作滚地葫芦时,云清忘了女性的矜持,一探手抓着他的肩头,将他扶着,靠在一稞大树坐了下来。   云清的焦虑实在难以形容,八派的人应早离开黄州府往武昌的韩府去了,现在范良极又受了伤,自己孤身一人,如何应付强大的追兵。   范良极干咳数声,喘着气道:“给我取药瓶出来……”   云清道:“在哪?”看看范良极眼光落下处,脸一红道:“在你怀里?”   范良极脸容夸张地扭曲,显示出他正忍受着很大的痛苦,勉强点点头。   云清犹豫片晌,一咬牙,终探手到范良极怀,只觉触手处大大小小无数东西,其中有一卷状之物,心中一动,知道这是自己要找的东西。一个念头升起,假设先取去这卷东西,不是达到了此行的目的吗?   范良极发出的一声呻吟,使她惊醒过来,一阵惭愧,姑不论自己是否喜欢对方,但人家如此不顾性命保护自己,还受了伤,她怎还能有此“乘人之危”的想法。忙放开那文件,摸往其他物品,最后摸到一个比姆指大上少许的瓶子,拿了出来,一看下愕然道:“这不是少林的‘复禅膏’吗?”   范良极再呻吟一声,哑声道:“是偷来的!快!”张开了口,急不及待地要云清给他服这少林的镇山名药。   云清没有选择下,低下头,研究怎样才可把瓶盖弄开。   范良极闭起的两只眼睛张开了一只,偷偷得意地看了云清一眼,刚好云清又抬起头来,吓得他连忙闭上,否则便会给云清看破了他的伤势,实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严重。   “卜卜!”   瓶塞弹了开来。   云清将瓶嘴凑到范良极像待哺刍鸟般张开的口边,一滴、二滴、三滴,碧绿色的液体落进他口腔内,清香盈鼻,连嗅上两下的云清也觉精神一爽,气定神清。瓶内装的只是三滴介乎液体和固体间的复禅膏。   范良极闭上眼睛,全力运功,让珍贵的疗伤圣药,扩散体内,这次倒不是假装,强望生捣在他背心的那一下,若非化解得法,兼之他护体气功深厚无匹,早要了他的命。   半盏热茶的工夫后,范良极长长吁出一口气,望向半蹲半跪在身前近处,脸带忧容的云清道:“不用怕,我包保没有两炷半香的时间,他们也不能追来,这两只老鬼真是厉害,不过他们须得求上天保佑,不要给我找到他们任何一人落单的时候,否则我定叫他吃不完兜着走,哼!此仇不报,我以后便在黑榜上除名。”   云清刚才全神关切范良极的伤势,又为了方便药,所以贴得范良极颇近,范良极闭目疗伤时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现在范良极复元了大半,灼灼的目光又死盯着自己,互相鼻息可闻,哪会不感到尴尬和不自然,但若立刻移开,又着迹非常,慌乱中问道:“为什么他们两炷半香内不会追来?”   范良极见心上人肯和自己一对一答,眉飞色舞地道:“听过‘醉梦烟’没有!”   云清皱眉思索,心将醉梦烟念了数遍,猛然惊醒道:“那不是鬼王府的东西吗!但那只会使人净心安虑,听说鬼王虚若无招待朋友时,总会点起一炉这样的醉梦草,不过那可是没有毒的。”瞪着瞪着范良极,语带责备道:“又是偷来的吧!”   范良极搔头道:“当然是偷来的,我老范是干那一行的。”旋又兴奋起来道:“就因为这种烟草是无毒的,才能使那两只鬼东西中计,这种草烧起来妙不可言,不但遇风不散,还能经毛孔侵入人体内,使人的气血放缓,武功愈高,感觉愈强,会令人误以为中了毒,运功驱毒时又无毒可驱,到他们发现真相时,我们早走远了,哈!”   云清不禁心中佩服,这老头看来虽半疯半癫,其实谋定后动,极有分寸,想起另一事,脸色一沉问道:“那系在我腰的细线又是从哪偷来的?”   范良极略为犹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认不得那是们上代观主的‘天蚕拂’吗,那次我到入云观探,见到这样的宝贝放在灵位旁,不拿实在可惜,但我又不用拂尘,便拆了开来,结成天蚕线,这次靠它救了一命,可见贵先观主并不介怀,所以才如此庇佑。”此人最懂自圆其行之术,随手拈来,便有若天成。   云清心道:“他的话也不无道理,与其陪死人,不如拿来用了,也亏他危急时竟想出把天蚕线绑在自己腰间,抛出她时借力逃离敌人的包围网,心手之灵快,令人叹服,不过想归想,表面上可不要给这‘可恶’的大贼看出来。”两眼一瞪,冷冷道:“那次除了天蚕拂外,我们还不见了三颗‘小还阳’。”   她话还未完,范良极老老实实探手入怀,一轮摸索,最后掏出了一个蜡封的小木盒,递了过去。   云清紧绷着脸,毫不客气一手接过,道:“还有……”   范良极苦着脸,再探手入怀,掏出那被卷成一小球的天蚕丝,另一手举起,作了个投降的姿势。   云清看到他的模样,差点忍不住要笑了出来,幸好仍能忍着,沉声道:“不是这个!是那份文件,刚才……刚才我……”想起探手入他怀那种暖温温、令人心跳的感觉,忽地俏脸一红,说不下去。   范良极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噢!我差点忘记了,我原本便打算偷来送给你的。”从怀掏出一卷文件,乖乖地递到云清脸前。   云清取过,看也不看,纳入怀里,文件还是温暖的,充盈着范良极未散的体热,兼之如此容易便得回这事关重大的文件,心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忽然间,她感到和这年纪足可当自己父亲有余的男人不但实质的距离非常接近,连“心”的距离也很接近。可是自己怎可以接受他!别的人又会怎样去看!何况自己虽没有正式落发修道,但那只因师傅认为自己仍对武林负有责任罢了!   范良极正容道:“韩府凶案已成了八派联盟合作或分裂的一个关键,我想知道清妹以大局为重,还是以私情为重!”   云清心涌起一阵烦躁,怒道:“不要叫我清妹。”   范良极有点手足无措,期期艾艾道:“那唤作什么?”   云清知道自己并非因对方唤清妹而烦躁,而是为了马峻声这侄儿,为了韩府凶案那难以解开的死结,叹了一口气,站起来道:“我要走了!”   范良极慌忙起立,想伸手来拉她又不敢,只好急道:“这样走出去,保证会撞上方夜羽的人。”   云清知他所言非虚,柔声道:“难道我们要在这林内躲一世吗!”   范良极心想那也不错,口中却道:“清……噢!不……随我来!” 第七章 护花缠情   韩柏搂着柔柔,慌不择路下,也不知走了多久,到了哪里。   当他来到一所客栈的楼顶上时,见到后院处泊了几辆马车,不过马都给牵走了,只剩下空车厢,心中一喜,连忙拣了其中最大的一辆,躲了进去。   到了厢内坐下,向怀内玉人轻唤道:“可以放开手了!”   那女子缠着他的肢体紧了一紧,仰起脸庞,望向韩柏。   韩柏正奇怪她不肯落地,自然而然低头望去,刚才他忙于逃命,兼之她又把俏脸藏在他的胸膛,这时才是首次看清她的样子。   脑海轰然一震。   只见那一丝不挂,手脚似八爪鱼般缠着自己的女人,竟是国色天香,艳丽无伦,尤其是一对剪水清瞳似幽似怨、如泣如诉,这就立时感到她丰满胴体的诱惑力,生出男性对女性不需任何其他理由的原始冲动。   逍遥八艳姬内的首席美女柔柔和他在这种亲热的接触,哪会感觉不到这英伟青年男子的身体变化,口中微微呻吟,玉脸红若火炭,但水汪汪的眼光却毫不躲避对方,她自懂人事以来,便在逍遥帐的情欲场内打滚,最懂得好男人,何况是眼前这充满男性魅力的救命恩人。   韩柏想起刚才躲在被里,莫意恶意桃逗她时她所发出来的呻吟,更是把持不住,颤声道:“快下来,否则我便要对不起了!”   柔柔樱呵气如兰,柔声道:“柔柔无亲无靠,大侠救了我,若不嫌弃,由今夜起,柔柔便跟着大侠为奴为妾,大侠要怎样便怎样,柔柔都是那么甘心情愿。”   韩柏一听柔柔此后要跟着他,暗叫乖乖不得了,从熊熊欲火中醒了醒,手足无措道:“我不是什么大侠小侠老侠少侠,先站起来,让我找衣服让穿上,再作商量。”   柔柔心中一动,在这样的情形下,这气质特别、貌相奇伟的男子仍能那么有克制力,可见乃真正天生侠义的正人君子,幽幽道:“若你不答应让我以后服侍你,我便不下来,或者你干脆赐柔柔一死吧!”   韩柏体内的欲火愈烧愈旺,知道若持续下去,必然做了会偷吃的窝囊大侠,慌乱间冲口道:“什么也没有问题,只要先下来!”话才出口,便觉不安之极,这岂非是答应了她。   柔柔脸上现出强烈真挚的笑容,滑了开来,就那样赤条条地立在车厢中心,盈盈一福道:“多谢公子宠爱!”   韩柏目瞪口呆看着她骄人的玉体,咽子口馋涎,心叫道:“我的妈呀!女人的胴体竟是这么好看,难怪能倾国倾城了。”竟忘了出口反悔。   柔柔甜甜一笑道:“公子在想什么?”   韩柏心头一震,又醒了一醒,压着欲火道:“柔柔!我……”   柔柔一副“我全是你的”的样子,毫不避忌,来到他身旁坐下,雪藕般的纤手挽着他强壮的臂弯,将小嘴凑在他耳边道:“大侠若觉得行走江湖时带着柔柔不便,可将柔柔找个地方安置下来,有空便回来让柔柔服侍你,又或带大夫人、二夫人回来,我也会侍候得她们舒服妥贴。”   韩柏一听大为意动,若能金屋藏娇,这能令曾阅美女无数的莫意也最宠爱的尤物,必是首选无疑,而且只是这提议,便可看出柔柔善解人意之极,对比起刚才在帐内时她面对莫意表现出的不畏死的勇气,分外使人印象深刻。   由此再幻想下去,假设秦梦瑶肯作他的大夫人,靳冰云肯作他的二夫人,朝霞、柔柔两女为妾,他一定是天地间最幸福的男人了。   但又想起自己身无分文,不要说买屋来藏娇,连下一顿吃的也成问题,想到这,立时记起老朋友范良极,这人一生做贼必是非常富有,或可试试向他借贷,不过自己可又成了接收贼赃的大侠了。   胡思乱想间,柔柔站了起来,在他身后东寻西找中,从座位下找出了一个衣箱,打开取了套男服出来。   柔柔又出现在他眼光下,将素白榇黄边的衣服遮着胸腹比了比,嫣然一笑道:“这衣服美不美?”   柔衣肉光,尤其是一对丰满修长的美腿,看得韩柏完全没法挪开目光,与魔种结合后的韩柏,受了赤尊信元神的感染,早抛开了一般道学礼法的约束,要看便看,丝毫不感到有何不妥。   柔柔道:“公子!我可以穿衣吗?快天亮了!”   韩柏艰难地点点头,心想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确非占有这尤物的时刻,更重要的是他是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的。   悉悉索索!   柔柔穿起衣服,她身材高若男子,除了宽一点外,这衣服便像为她人缝制那样,不过她衣内空无一物,若在街上走着,以她的容色身材,必是使人惊心动魄之极。   柔柔欢喜地望向韩柏,愕然道:“公子!为何你一脸苦恼?”   韩柏叹了一口气。   柔柔来到他身前,盈盈跪下,纤手环抱着他的腿,仰起俏脸道:“公子是否因开罪了莫意而苦恼,若是那样,便让柔柔回去,大不了便一死了之。”   韩柏慌忙伸出一对大手,抓着她柔若无骨的香肩,柔声安慰道:“不要胡思乱想,我还没有空去想这胖坏蛋,我担心的只是自己的事,怕误了。”   原来他色心一收,立时记起了与方夜羽的死约,只是红颜白发两人,他便万万抵敌不了,天晓得方夜羽还有什么手段?顾自己还顾不了,又怎样去保护这个全心向着自己的美女,护花无力,心中的苦恼,自是不在话下。   柔柔将俏脸埋入他宽阔的胸膛,轻轻道:“只要我知道公子宠我疼我,就算将来柔柔有什么凄惨的下场,也绝不会有丝毫怨言。”   韩柏心底涌起一股火动,暗骂自己,你是怎么了,居然会沮丧起来,不!我一定要斗争到底,否则还如何向庞斑挑战?如何对得起将全部希望寄托自己身上的赤尊信?如何可使秦梦瑶和靳冰云不看低自己?   豪情狂涌而起,差点便要长啸起来。   柔柔惊奇地偷看他,只觉这昨夜才相遇的男子,忽然间充满了使人心醉的气魄,慑人心神。   韩柏神色一动,掀起遮窗的布帘,往外望去。   步声和蹄声传来。   一名大汉,牵着四匹马,笔直向车厢走过来。   韩柏暗叫不好,这时逃出车厢已来不及,他们擅进别人的车厢,又偷了衣服,作贼心虚,只想到如何找个地方躲起来。   大汉来到车旁,伸手便要拉门。   韩柏人急智生,先用脚将衣箱移回原处,搂着柔柔提气轻身,升上了车顶,两脚一撑,附在上面。大汉拉开车门,探头进来,随意望望,便关上门,牵着马走往车头,将健马套在拉架上。   韩柏原想趁机逃走,眼光扫处,发觉近车顶处两侧各有一个长形行李架,一边塞满了杂物,另一边却空空如也,足可容两个人藏进去。心中一动,想到外面也不知方夜羽布下了多少眼线,光天化日下自己又势不能搂着柔柔飞檐走壁,若能躲在这马车离城,实是再理想不过。轻轻旁移,滑入了行李架内。   那大汉坐到御者位上,叱喝一声,马鞭挥起,马车转了个弯,缓缓开出。   韩柏心情轻松下来,才发觉自己过分地紧搂着怀内的美女,触手处只是薄薄的丝质衣服,不由想起衣服内那无限美好的胴体。   柔柔阖上眼睛,明显地沉醉在他有力的拥抱。   韩柏压下暴涨的情欲,想道:这辆四头马车华丽宽敞,其主人必是达官贵人无疑,只看柔柔这身偷来的衣服,质料便非常名贵,不是一般人穿着得起的。   马车停了下来。   韩柏找了处壁板间的缝隙,往外望去,原来停处正是客栈的正门前。   两个人由客栈大门走出来,步下石阶,来到马车旁。   老的一个五十上下,文士打扮,威严贵气,虽是身穿便服,但却官派十足,较年轻的胁下挟着把游子伞,神态悠,双目闪闪有神,一看便知是个高手。   韩柏暗暗叫苦,若让这手挟游子伞的人坐进车厢,自己或可瞒过对方,但柔柔却定难过关,先不要说心跳和呼吸的声响,只是柔柔刻下在自己怀的身躯发出比平时高得多的体温,便会使这人生出感应。   那挟游子伞的高手压低声音,显是不想驾车的大汉听到他们的说话,道:“陈老此次上京,务要打入鬼王虚若无的圈子,将来大事若成,皇上必论功行赏。”   那被唤作陈老的人道:“简正明兄请放心,鬼王下面的人中除那林翼廷外,其他各人多多少少也和我有些交情……”   简正明道:“这林翼廷正是最关键的人物,专责招揽人才,扩充势力,幸好这人有一弱点,就是好色,陈老若能针对此点定计,当收事半功倍之效。”   那陈老自是陈令方,闻言精神一振道:“如此便易办多了,小弟有一爱妾名朝霞,不但生得貌美如花,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保证林翼廷一见便着迷。”   躲在行李架上的韩柏轰然一震,朝霞!不就是他答应了范良极要娶之为妾的美女吗?心中掠过一阵狂怒,这陈令方竟要将她像货物般送出,实是可恶之极。   简正明嘿嘿笑道:“陈老的牺牲岂非很大?”   陈令方叹道:“我也是非常舍不得,但为了报答简兄和楞大统领与皇上的看重,个人的得失也不能计较那么多了。”   简正明肃容道:“陈老放心,我定会将一切如实报上,好了!时间不早了,陈老请上车。”   两人再一番客气,陈令方推门上车,坐入车厢,简正明立送车外。   韩柏见简正明没有上来,放下心头一块大石,但却又恨得牙地,几乎想立即现身,好好将这陈令方教训一顿。   马车开出,沿着逐渐人多的街道行走,走的正是出城的路线。   韩柏虽是软玉温香抱满怀,但脑内想着的却全是令他烦恼的事。   眼前首要之务,是如何逃过方夜羽的追杀,假设换了他作方夜羽,若非迫不得已,否则绝不愿和一个拥有赤尊信魔种元神的人,在黎明前的时分,决斗于一个兵器库内,而且兵库内的兵器还是韩柏所熟悉的,因为他原本便是负责打理兵器库的。   也可以说,误打误扰下,赤尊信找到了继承他魔种最适合的人选,没有多少人对各种各样兵器的感情,及得上自幼摸着兵器长大的韩柏了。   这种形势方夜羽不会不知,他在答应韩柏决斗的地点时,便曾犹豫了片晌。   所以方夜羽定会不择手段干掉他。   偏偏在这要命的时刻,他遇上了柔柔,又碰巧躲上了陈令方的马车上,听到了有关即将降临于朝霞身上的坏讯息。   最理想是先找个地方将柔柔安顿好,再将朝霞救出来,让她和柔柔一起,然后看看有什么方法可以避过方夜羽手下的追杀。   这些事想想倒容易,实行起来却非常困难。   首先,找一间秘密的藏娇屋,便是天大难事。不但需要大量的金钱,还要周详的策划,否则如何能避过方夜羽和在此他有权有势的陈令方的耳目?就算有范良极帮忙,短期内亦极难做到。   其次,若贸贸然将朝霞“救”出来,如何向她解释,如何取得她信任,如何使她甘心作自己的侍妾,凡此种种,都是一个不好,便会弄巧反拙,将好事变成了撼事。   这么多烦恼,而每个烦恼都有害己害人的可怕后果,几乎使他忍不住仰天长叹,当然他不能这么做。   附近人声车声多了起来,原来已到了所有大小路交汇往外去的大道口。   韩柏收摄心神,耳听八方,方夜羽一定找人守着城门,以防止他杂在人群混出城外。   马车的速度明显放缓下来。   韩柏一边感觉着柔柔美丽肉体予他的享受,一边想道:现在时间还早,所以出城的人车不会是那么多,纵使在最繁忙的午时前,出城的速度也不应如此缓慢,所以定是前头有人盘查。不过这又奇怪了,为何却听不到被阻迟了的人口出的怨言呢?由此推知,方夜羽必是动用了地方上人人惊惧的帮会组织出头,所以连官府也要只眼看只眼闭,甚至暗帮上一把,自古至今,官府和黑势力都是对立中保持一种微妙的、互惠互利的奇怪联系。   陈令方的声音在下面响起道:“大雄!前头发生了什么事?”   那大雄在车头应道:“老爷!是飞鹰帮的人在搜车。”   陈令方丝毫不表奇怪,道:“‘老鹰’聂平的孩儿们难道连我的车子也认不出来吗?”   大雄低呼道:“原来聂大爷也在,噢!他看见了,过来了!”   上面的韩柏心中大喜,这次真是上对了车,这陈令方看来在黑道非常吃得开,在这样的情况下,聂平势不能不卖个情面给陈令方,以表敬意,否则将来陈令方怀恨在心,在官府的层次玩他一手,此老鹰便要吃不完兜着走。   一把沙哑的声音在车门那边响起道:“车内是否陈老大驾?”   陈令方打开窗帘,往外面高踞马上的大汉道:“聂兄你好!要不要上来坐坐,伴我一程?”   上面的韩柏暗中叫好,这陈令方真不愧在官场打滚的人物,自己先退一步,教人不好意思再进一步。   果然聂平喝道:“叫前面的人让开,让陈公出城。”   一轮扰攘后,马车前进。   聂平拍马和马车并进,俯往车窗低声道:“还望陈老包涵,这次因为是小魔师发来的命令,我们自然要拼尽老命,以报答小魔师的看重。”   陈令方一愕道:“找的是什么人?”   聂平以更低的声音道:“小魔师要的人自然是厉害之极的人物。”顿了一顿快速地道:“是‘独行盗’范良极和入云观的女高手。”   陈令方一震道:“什么?是这超级大盗!这样守着城门又有何用?”   聂平道:“听说他受了伤,行动大打折扣,所以才要守着这出城之路。”   上面的韩柏彷若晴天起了个霹雳,原本已苦恼万分的他,这时更为范良极的安危心焦如焚,谁能令范良极也负伤!他为何又会和云清那婆娘走在一道!   外面传来聂平的声音道:“陈老,不送了!”   马车终驰出诚门。   这聂平的确是老江湖,亲送陈令方到城门口,如此给足脸子,将来陈令方怎能不关照他。   蹄声的哒。   城门方向蹄声骤起。   韩柏和陈令方同时一震。   为何会有人追来?   陈令方叫道:“大雄停车!”   马车停下,不一会来骑赶上,团团将马车围着。   聂平在外喝道:“陈公请下车!”   陈令方老到之极,一言不发,推门下车。   车头那大雄也跃下座位,退往一旁。   韩柏心中暗骂,为何一出城门便给敌人悉破了!刚暗骂了这句,便想到了答案,城内是石板地,城外却是泥路,老江湖看泥路的轨痕,便知道车上不止陈令方一人。   心中暗叹。   外面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道:“范良极你出来!” 第八章 并肩作战   云清跟在范良极背后,来到城西一条护城河旁。   范良极耸身便往河跳下去。   云清大吃一惊,探头往下望,却看不到范良极,只见一只手在近河水处伸了出来,向她打着“下来”的手势,才醒悟到那处是有条暗道。   云清最重干净整洁,不禁犹豫起来。   范良极探头反望上来,催促道:“快!”   云清一咬牙,看准下面一棵横生出来的小树,跃了下去,一点树干,移入高可容人的大渠,半清半浊的水由渠内缓缓流出,注入河。   范良极伸手要来扶她,云清吃了一惊,避往一旁。   范良极眼中闪着异光,好像在说抱也抱过,搂也搂过,这样用手碰碰,又有什么大不了。   云清不敢看他,望往黑沉沉的渠道道:“你若要我走进里面,我绝不会答应!”   范良极得意笑道:“清……嘿!不要以为面很难走,只要我们闭气走上半盏热茶的功夫,便会到达一个八渠汇集的方洞,往南是一条废弃了的下水道,虽然小了一些,但却干净得多,可直通往城门旁的一个出口,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云清奇道:“你怎会知道?”   范良极眉飞色舞道:“这只是我老范无数绝活之一,每到一处,我必会先将该地外外的建资料偷来看看。不是我夸口,只要给我看上一眼,便不会忘记任何东西,否则如何做盗中之王,偷了东西后又如何能避过追踪?”   云清犹豫片晌,衡量轻重,好一会才轻声道:“那条通往城汁的卜水道,真的干净吗?有没有耗子?”   范良极知她意动,大喜道:“耗子都挤到其他有脏水的地方,所以保证畅通易行,快来!”带头潜入渠。   云清想起渠内的黑暗世界,朝外深吸一口气,以她这种高手,等闭气一刻半刻,也不会有大碍,这才追着范良极去了。   范良极的记忆力并没有出卖他,不一会两人来到一个数渠交汇的地底池。   云清运功双目,只见水池无数黑黝黝的小东西蠕蠕而动,暗叫我的天呀,幸好范良极钻进了右边一条较小的水道,忙跟了进去。   水道不但没有水,还出奇地干爽,这使云清提上了半天的心,稍放了点下来。   两人速度增加,下水道逐渐斜上,不一会范良极蓦地停下,云清惊觉时已冲到他背后,无奈下举起双手,按在范良极背上,借力止住去势。   云清虽立即收手,脸红过耳不打紧,那颗卜卜乱跳的芳心,在这幽静的下水道,又怎瞒得过范良极那天下无双的耳朵。   云清真是作梦也想不到会和范良极在这样一条下水道走在一起,还如此亲热。   自二十七岁那年开始,直至今天,断断续续下她已被这身前的可恶老头纠缠了七年的长时间,开始时她非常愤怒,但却拿这神出鬼没的大盗没法。她只想凭一己之力对付范良极,但几年下来,竟习惯了范良极的存在。   范良极不时会失踪一段时间,当她忽然发觉案头或练功的院落多了一样珍玩,又或由京城买回来的精美素食,她便知道他又回来了。   不知不觉下,范良极成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有次当范良极整整半年也没有现身,她竟不由自主担心起来。   他是否遇到了意外?   “哟!”   尖锐的响声将她惊醒过来。   前面的范良极手上拿着一把匕首,举手插上下水道的顶部,原来是个被厚木封闭的圆洞。   这处已是这废弃了的下水道尽头处。   范良极匕首显然锋利之极,割入厚木只发出极微的响声,不知又是从哪里偷回来的东西?   范良极转过头来,得意一笑,收回匕首。   双手高举,用力一托。   随着泻下的沙土,强烈的阳光由割开的圆洞透射而下,上面竟是个树林。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喝叫声:“范良极你出来!”   两人同时一呆。   敌人为何神通广大至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韩柏知道避无可避,一声长笑,搂着柔柔,功聚背上,硬生生撞破车顶,冲天而起。   兵刃呼啸响起。   韩柏在空中环目四顾,只见四周跃起四男一女,都是身穿白衣,但却滚上金色、绿色、黑色、紫红色和黄色的衣边,非常抢眼好看。   四名男子年纪均在三十至四十间。   金衣边的男人最肥胖,通体浑圆,像个人球,而手持的武器物似主人,一竟是两个直径连三尺的金色铜铸大轮。   绿衣边的男人体形最高,看上去就像块木板,手持的武器是块黑黝黝的长方木牌,看上去非常坚实,隐有刀斧劈削的浅痕,可知曾随它的主人经历过许多大小战车。   紫红衣边的男人肤色比一般人红得多,而他整个脸相则给人尖削的感觉,特别是头和耳都特别尖窄,手中的武器更奇怪,居然是个大火炬,现在虽未点起火来,却已使人有随时会着火被炙的危险感觉。   穿黄边衣的男人体形方块厚重,左手托着一个最少有三、四百斤的铁塔,一看便知是擅长硬仗的高手。   那个女子衣滚黑边,年纪远较那四名男人为少,最大也不过二十五岁,脸目秀美,使人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就是她特别纤长的腰身,柔芳无骨,武器是罕有人使用可刚可柔、外形似剑,其实却是条可扭曲的软节棍鞭。   这五人体形各异,武器均与其配合得天衣无缝,有眼力的一看便知道他们是天生可将其手中利器发挥尽致的最适当人选。   换了是第二个人,纵然知道此四男一女是依金赤、木碧、水黑、火紫、土黄五色,各自配套其所属五行特色的兵器武功,但也唯有待到真正动手交锋时,才能知道其中玄妙,当然,那时可能已太迟了。   但韩柏却非其他人。   赤尊信移植入韩柏体内的魔种,最精彩绝伦之处,并非将韩柏变成了另一个赤尊信,而是将赤尊信精氯神和经验的精华,种入韩柏体内,与韩柏的元神结合,藉着新主人本身的天份才情性格,获得“再生”的机会。   要知无论怎样超卓的人,潜力和寿命均有穷尽之时,但种魔大法却等如一次再生的机会。试想假设一个婴儿一出生时便像赤尊信那样厉害,再多练一百年,会是其么光景!   种魔大法正是这个原理。   那是武功到了庞斑或赤尊信那等进无可进的层次时,只有一个种魔大法,也许是唯一能再求突破的方法。   当然驾驭魔种并非易事,韩柏便数次险些受魔种所制,那时轻则神经错乱,重则狂乱胡为,全身经脉爆裂而亡。   庞斑的道心种魔大法又和韩柏的被动不同,牵涉到天人的交战,玄异之极,虽然将来何者为优,何者为劣,现在仍言之过早。但庞斑本身已是天下最顶级约人物,在这基础上再作突破,自然非是自下的韩柏所能望其项背。但无论如何,韩柏本身的资质,加上赤尊信的魔种,潜力之大,实是难以估量。   而连韩柏自己也不知道的,就是他和赤尊信的魔种正值“新婚燕尔”的阶段,由顽石迅速蜕变为美玉的过程,每一个苦难,每一次争先,都使他进一步发挥出魔种的潜力,其中最厉害的一次,当然是与庞斑的对峙,事后他便差点驾驭不了魔种,幸好秦梦瑶的出现救了他。   与白发红颜和莫意的先后交手、受伤和疗伤,甚至乎柔柔对他色欲上的刺激,都成为了魔种与他进一步融合的催化剂。   所以到了此刻,当他一眼望向这五大高手的攻势时,便差不多等如赤尊信望向敌人。   要知赤尊信以博通天下各类型兵器威镇武林。诚如乾罗对他的评语:赤尊信在武学上,已贯通了天下武技的精华,把握了事物的至理。所以连浪翻云也要在初对上时被迫采取守势,连庞斑如此冠绝当代的魔功秘技,也不能置他于死,赤尊信的厉害,可见一斑。   金、木、水、火、土谓之五行,代表了天地间五种最本源的力量,正是物理的致极,故韩柏一看众敌来势,便立即把握了对方的“特性”。   韩柏一声长啸,喝道:“我不是范良极!”   那四男一女齐齐一愕,忽然发现成为了他们攻击核心的男女,并不是范良极和云清。   韩柏正要他们这种合理反应,大笑一声,将柔柔往上抛去,借那回挫之力,以高速坠下,两脚分往那属火和属木的两名高手踏下,正踏中火炬和长木牌。   木火相生,火燥而急,所以不动则已,一动必是火先到,而木助攻。   火木两人齐声闷哼,被震得几乎兵器脱手,无奈下往后坠跌。   左侧风声响起,两个圆轮脱手飞来,一取其脚,另一却是旋往他的上空,防止他借力再弹往高处,也切断了他和柔柔的连系。只是这眼力和判断,这像圆球的大胖子便可挤入一流高手之列。   哪知韩柏忽地加快,两脚若蚱蜢地一伸,电光石火间竟升起了丈许,不但避过了划脚而来的第一个金轮,还来到了第二个金轮的同一高度。   “叮!”   韩柏一指点在金轮上,顺势一旋。   金轮由他身侧掠过,差半分才伤着他,却往后面持着铁塔攻来属士的高手切割而去。   “当!”   塔轮相撞。   持塔高手往后飞退。   那大胖子刚才运力掷出金轮的一口气已用尽,不得已亦只有往下落去。   忽然间,只剩下那衣滚黑边的柔骨女子凌空赶来。   柔柔这时也达到了最高点,开始回坠。   韩柏只感由昨夜遇上白发、红颜失利以来憋下的闷气,全部发了出来,畅快之极,对自己的信心也忽地加强,纵使碰上白发、红颜,又或再遇莫意,也有一拼之志。一伸手接着掉下来的柔柔,借力一脚飞向柔骨女的软节棍鞭。   柔骨女丝毫不因变成了孤军而稍有惊惶,娇叱一声,长达五尺的软节棍波浪般往后扭曲。她打的如意算盘,就是当韩柏脚到时,扭曲了的软节棍鞭便会弹直,那力道必可在韩柏的脚底弄个洞出来。想法亦不可谓不毒辣。   岂料韩柏的腿,像忽地长了起来,压在扭曲了的软节棍上。   韩柏的腿当然不会变长,而是他的鞋子脱脚飞出,压在棍鞭头上。   柔骨女美丽的脸容立时一变。   鞋与棍鞭触处,传来有若泰山压顶的内劲,若让棍鞭弹首,不但伤不倒对方,自己贯注于棍鞭的真气,由于被对方注入鞋的劲道硬迫回来,必反撞入她经脉,不死也要重伤,大骇下,立时放手急落。   “篷!”   鞋子反弹,穿回韩柏脚上。   软节棍鞭箭般往相反方向激飞而去。   韩柏大笑道:“告诉方夜羽,这是第二次袭击我韩……韩柏大侠,哈哈哈……”抱着柔柔劲箭般横掠而去,扑往路旁的密林去。   柔骨女落到地上,和其他四人翘首遥望,却没有追赶。   正以为逃出敌人包围网的韩柏大感不妥,异变已起。   两侧劲风狂起。   强望生的独脚铜人和由蚩敌的连环扣分左右攻来。   韩柏当然不知道这两人是谁,但只是由对方所取角度、速度和压体而至的庞大杀气和内劲,便知要糟。   更糟的是对方早蓄势以待,自己却是气逃命的劣局。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另一声大喝在下面响起道:“柏儿!你老哥我来了!”竟是范良极的声音。   强望生和由蚩敌临危不乱,交换了一个眼神,交换了心意,均知道范良极这刻才刚离地,无论他轻功如何高明,也将慢了一线,只是那一线的延误,已让他们有足够时间先干掉韩柏,再回头对付范良极。   岂知范良极大叫道:“清妹助我!”   云清抢到跃起的范良极身下,双掌往他鞋底一托,范良极长啸一声,冲天而起,刹那间赶到由蚩敌背后,烟杆点出。   由蚩敌想不到范良极有此一着,不过他由出世到现在六十七年间,大小战役以百数计,经验无可再老到,想也不想,连环扣反打身后,完全是一命搏一命的格局。   韩柏见范良极及时现身,心中大喜,强吸一口真气,收势下坠,一脚往强望生直轰而来的独脚铜人踏下去,反占了居高临下的优势。   “叮!”   范良极烟杆敲在连环扣上。   由蚩敌呆了一呆,原来范长极烟杆传来一股力道,将他带得由升势转回跌势。范良极为何不想伤他?这念头刚起,范良极已藉那扣相击生出的力道,翻过他头顶,配合着韩柏,一烟往强望生胸口点去。   这大贼的真正目标原来是强望生而非他。   才想到这,由蚩敌再降下了七尺,云清的双光刃,夹在流云袖,已攻至眼前。   这时形势最危殆的是强望生。   本来他和由蚩敌定下对策,先以庞斑和方夜羽一手训练出来的十大煞神其中的金、木、水、火、土五煞作为主攻。   任何老江湖一见此五煞,便知道若让此五人联手围攻,因着五行生克制化的原理,必然威力信增,在这样的形势下,范良极和云清必尽力在五煞结成阵势前逃走,而他两人则在旁加以突击,可谓十拿九稳。   哪知破车厢而出的是韩柏而不是范良极,已使他们有点失算,现在范良极又神出鬼没般由地下冒出来,还造成如此形势,尽管心志坚定如强望生,也心神大震,斗志全消。   “轰!”   强烈的气劲在强望生高举头上的铜人顶和韩柏的脚底间作伞状激溅。   范良极的烟杆点至。   强望生存这生死关头,凄叫一声,猛一扭腰,借那急旋之力,将独脚铜人硬往上一送,同时肩膀撞在烟杆头处。   韩柏想不到下面的强望生厉害至此,竟尚有余力,闷哼一声,借势弹起。他不敢硬拼的原因,是怕震伤了怀中的柔柔。   范良极嘿嘿一笑,烟由直刺变横打,扫在强望生扭撞过来的肩膀上。   强望生惨哼一声,落叶般往下飞跌,独脚铜人甩手飞出。   同一时间由蚩敌挡过云清两招,凌空向强望生赶来,否则若韩柏或范良极有一人追到,强望生将性命不保。   范良极报了一半昨晚结下的仇,心情大快,长啸道:“柏儿、清妹,快随我走!” 第九章 情场硬汉   凌战天的客厅,小雯雯静静坐在椅上。   细碎的脚步声由内厅响起,一个小孩子气喘喘奔了出来,直到雯雯面前,才停了下来,两手不知拿着什么,却收在身后,不让小雯雯看到,原来是凌战天和楚秋素的儿子凌令。   雯雯哭肿了的大眼瞅了凌令一眼道:“我不用你来逗我开心!”   凌令大感气,将手大鹏展翅般高高举起,道:“看!这是长征哥从济南买回来给我的布娃娃,一男一女,刚好是对恩爱夫妻。”   雯雯硬是摇头,不肯去看。   楚秋素的脚步和声高时响起道:“令儿,你又欺负雯雯了,是不是?”   凌令大为气苦道:“不!我最疼雯雯了,怎会欺负她,而且我比她大三岁,昨天玩抛米袋时还曾让她呢。”   雯雯台头皱鼻道:“明明是我嬴你,还要吹牛。”接着两眼一红,向楚秋素问道:“素姨!我妈妈呢?”   楚秋素坐到雯雯身旁,怜惜地搂着她道:“娘有事离岛,很快便会回来了。”   雯雯道:“素姨不要骗雯雯,娘昨晚说要回铺赶酿‘清溪流泉’,以免浪首座没有酒喝,却没有说要离岛。”   楚秋素一时语塞。   幸好凌战天、上官鹰和翟雨时正于此时走进厅内,为她解了围。   雯雯跳了起来,奔到上官鹰身前,叫道:“帮主,找到我娘没有?”   凌战天伸手过来,一把抱起了她道:“雯雯,我问一句话,要老老实实回答我。”   雯雯肯定地点头。   凌战天道:“说天下间有没有覆雨剑浪翻云做不到的事?”   雯雯摇头道:“没有!”   凌战天道:“娘给坏人捉去了,但浪翻云已追了去救的娘,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相信我吗?”   雯雯点头道:“凌副座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哭,怒蛟帮的人都不会哭的,爹死了,我只哭了两次,以后便没有哭。”   凌战天眼中射出奇光,像是首次认识这个女孩,道:“在娘回来前,便住在我这,和令儿一齐跟我习武。”   小留驿是黄州府和武昌府间的官道上三个驿站最大的一个,聚了几间小旅馆和十多间房舍。   天刚亮便离开黄州府的人们,走了三个多时辰的路后,都会到这歇歇脚,补充点茶水,又或吃个简单的午餐,才又赶路。   时值深秋季节,大多数人都趁着天朗气清,赶在天气转寒前多运上两转财货、回家或探亲,所以路上商旅行人络绎不绝,小留驿亦进入它的兴旺时月。   有些懂赚钱之道的人更针对匆勿赶路者的心理,在路旁搭起蓬帐,摆开熟食挡子,供应又快又便宜的各种美食。   浪翻云和左诗到来时,只有卖稀饭和菜肉包子的档口还有一张桌子是空着的,两人没有选择,坐了下来,叫了两碗稀饭和一客十个的包子。   左诗垂着头,默不作声。   浪翻云从瓷筒内取出了五枝竹筷,在桌上摆出一个特别的图形来,微微一笑道:“左姑娘是否记挂着雯雯?”   左诗飞快地望了他一眼,垂下头轻轻道:“自雯雯出世后,我从没有离她那么远的。”   浪翻云想起了小雯雯,微微一笑道:“雯雯确是个可爱之极的小女孩,而且懂事得很,这么小的年纪,真是难得!”   左诗轻轻道:“浪首座为何不叫酒?”   混翻云有兴趣地打量着四周那乱哄哄的热闹情景,闻言答道:“我从不在早上喝酒,何况我被的清溪流泉宠坏了,恐怕其他酒喝起来一点味道也没有。”   这时有个人经过他们桌旁,看到浪翻云在桌上摆开的竹筷,脸容一动,望了浪翻云和左诗一眼,全身再震,匆匆去了。   左诗直到此刻仍是低着头,不敢望向浪翻云。   伙计送上稀饭和包子。   浪翻云赞道:“真香!”抓起一个包子送进嘴,另一手捧起热腾腾的稀饭,咕噜咕噜一把喝个精光。再抓起第二个包子时,见左诗仍垂头不动,奇道:“不饿吗?为何不吃点东西?”   左诗俏脸微红,不安地道:“我不饿!”   浪翻云奇道:“由昨晚到现在,半点东西也没有下肚,怎会不饿。”   左诗头垂得更低了,以蚊蚋般的声量道:“这么多人在,我吃不下。”   浪翻云环目一扫,附近十桌的人倒有八桌的人目光不住落在左诗身上。想起当年和纪惜惜出游时,每到人多处,都是遇上这等情况,所以早习以为常,不以为异。分别只是纪惜惜无论附近有一百人也好,一千人也好,在她眼中天地间便像只有浪翻云一个人那样。   腼腆害羞的左诗则是另一番情韵,却同是那么动人。   左诗感到浪翻云在细意审视着她,俏脸由微红转为深润的嫣红,头更是抬不起来,芳心不由自主想起被浪翻云搂在怀,追击“矛铲双飞”展羽时那种羞人感受。   这时一名轩昂的中年大汉来到桌前,低叫道:“浪首座!”   浪翻云淡淡道:“坐下!”   那大汉毕恭毕敬在其中一张空椅坐了下来,眼中射出热切和崇慕的神色,道:“小留分支头目陈敬参见浪首座。”   浪翻云望向大汉道:“这位是左诗姑娘……唔……我认得你。”   陈敬受宠若惊道:“七个月前属下曾回岛上,和黄州分舵的人谒见首座,想不到首座竟记得小人。”   浪翻云望向左诗,柔声道:“左姑娘,有什么口讯,要带给雯雯,陈敬可以用千里灵,迅速将消息传回怒蛟岛。”   左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浪翻云给人的印象一向是云野鹤,不将世俗事务放在心上,想不到如此细心体贴,想了想轻轻道:“告诉雯雯,她娘和浪首……首座在一起……很快回来。”   本来她想说的是“和浪首座一起,他会照顾我”,但话到了边,却说不出来,语音还愈来愈细,听得那陈敬竖直耳朵。   浪翻云向陈敬道:“听到了没有!”   陈敬将头波浪般点下,以示听到,恭敬地道:“属下立即将这消息传回去给……给雯雯。”   浪翻云再吩咐了几句,着他加到信去,微微一笑,脑中升起一幅当雯雯收到第一封专诚寄给她的千里灵传书时的神情模样。   陈敬见浪翻云再无吩咐,知机地施礼去了。   左诗道:“谢谢!”   浪翻云微一错愕,心中涌起歉意。   左诗现在的苦难,所受的惊吓,与相依为命的爱女分离的痛苦,都是因自己而来。假设自己没有在观远楼上出言邀请左诗上来相见,假设他浪翻云没有到酒铺找她们母女,在旁虎视耽耽的敌人也不会选上左诗来引他上钩。   直至此刻,左诗不但没有半句怨言,还心甘情愿地接受他所有安排,还要谢他。   白望枫等人的围攻是不值一哂的愚蠢行为,真正厉害的杀着是受楞严之命而来的黑榜高手“矛铲双飞”展羽。   鬼王丹是“鬼王”虚若无亲制的烈毒,药性奇怪,一进入人体,便会潜伏在血脉内,非经他的解药,无人可解,所以浪翻云若要救回左诗之命,便不得不亲自上京,找鬼王要解药。   这一着另一个厉害的地方,就是凡服下鬼王丹的人,视其体质,最多也只有四十九天可活,所以浪翻云必须尽量争取时间,携左诗北上,如此一来,多了左诗这包袱,浪翻云便失去他以前独来独往,可进可退的优势,由暗转明,成为敌人的明显攻击目标。   他浪翻云乃当今皇上眼中的叛贼,兼之京师高手如云,他或可全身而退,但左诗呢?解药呢?   想到这,浪翻云苦笑起来。   在范良极的带领下,韩柏搂着柔柔,穿过一堆乱石,转上一条上山的小径。   范良极忽地停下,愕然后望。   韩柏也是一呆,停下转身,奇道:“云清那……那……为何还没有来?”   范良极瞪了他一眼,一个闪身,往来路掠去,才出了乱石堆,只见面对着的一棵大树的树身上,一枝发簪将一张纸钉在那里,写着:“我回去了!不要找我。”八个字。   范良极闷哼一声,摇摇头,伸手拔下发簪,簪身还有微温,范良极将发簪送到鼻端,嗅了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时韩柏放开了柔柔,走到他身边,伸手将他瘦削的肩头搂着,安慰他道:“死老鬼不要灰心,情场上的男女便如高手对阵,有进有退,未到最后也不知胜败结果呢。”   范良极冷笑道:“谁说我灰心了?”   韩柏见他连自己唤他生死老鬼也没有还击,知他心情不但不是“良极”,而是“劣极”,心中大表同情但却找不到话来安慰他,不由想起了秦梦瑶,登时一颗心也像给铅块坠着那样,沉重起来。   范良极两眼往后一翻,脸无表情地道:“那是谁?”眼光又落在手中的发簪上。   韩柏松开搂着他肩头的手,搔头道:“这要怎么说才好,她是莫……”   “呀!”   一声怪叫,范良极弹往半空,打了个筋斗,落回地上,上身微仰,双手高举,握拳向天振臂大笑道:“差点给这婆娘骗了!”   韩柏和柔柔一前一后看着他,均想到难道他给云清一句决绝的话便激疯了?   范良极一个箭步过来,来到韩柏前,将发簪递至韩柏眼前寸许的位置兴奋地道:“你看到簪头的那对小鸳鸯吗?”   韩柏抓着他的手,移开了点,看了会点头道:“的确是对鸳鸯,看来……看来或者是云清婆娘对你的暗示,对!定是暗示。”说到最后,任何人也可出他是勉强在附和。   范良极猛地缩手,将发簪珍而重之收入怀内,怒道:“去你的暗示,谁要你砌辞来安慰我这坚强的情场硬汉。”再两眼一瞪,神气地道:“幸好我没有忘记,这枝银簪是我数年前给她的其中一件小玩意,知道没有?明白了没有?”   韩柏恍然犬悟,看着像每条皱纹都在发着光的范良极,拍头道:“当然当然!她随身带着你给她的东西,显是大有情意……”   范良极冲前,两手抢出,抓着他的衣襟道:“不是‘大有情意’,而是极有情意,无底深潭那么深的情,茫茫大海那么多的意。”他愈说愈兴奋,竟然出口成章来。   韩柏唯有不停点头,心中却想道:云清那婆娘将这簪还你,说不定代表的是“还君此簪,以后你我各不相干”也说不定,但巳口当然半个字也不敢说出来。   范良极松开手,勉强压下兴奋,板着脸道:“你还未答我的问题?”   韩柏扭头望向垂首立在身后十多步外的柔柔,忽地涌起对方孤独无依的感觉,直至回转头来,仍没法挥掉心内怜惜之意,搭着范良极肩头再走远两步,才以最简略的语句,介绍了柔柔的来历。   范良极这时才知道这美艳的女子竟如此可怜,歉意大起,点头道:“原来这样,不如你就放弃了秦梦瑶,只要了她和朝霞算了。”话一完,同时退开两步,以防韩柏勃然大怒下,挥拳相向。   岂知韩柏愕了一愕,记起了什么似的,脸色一变向他望来,道:“差点忘了告诉你,朝霞有难了!”   范良极全身一震,喝道:“什么?”   韩柏连忙举手制止他的震惊道:“灾难只是正要来临,还未发生。”当下一五一十将偷听到陈令方和简正明两人密谋的话说出来。   范良极脸色数变,眉头大皱,显亦想到韩柏早先想到的问题。   目前最直接了当的方法,当然是在陈令方将朝霞带上京城前,将她劫走,可是朝霞和他们无亲无故,这样做只会将事情弄得一团糟,朝霞怎会相信他们这两个陌生人?要韩柏娶朝霞,只是范良极一厢情愿的事罢了。   韩柏安慰他道:“放心吧!我已成功挡住了方夜羽两次袭击,再多挡一次,便可以迫方夜羽决斗,干掉了他后我们便齐齐上京,一定还来得及。”   范良极瞪大眼,看怪物般直瞪着他。   韩柏大感不自然,伸手在他一瞬也不瞬的眼前扬扬,闷哼道:“死老鬼!有什么不安。”   范良极冷冷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韩柏气地道:“我知道,只是白发红颜,加上刚才那群人,就算我有你帮助也是死路一条……”摊手叹道:“可是现在还由得我们作主吗?而且连你独行盗这么懂得鬼行鼠窜,藏头缩尾,也给他们弄了出来,叫我能躲到哪里去?”   范良极嘿然道:“那只是因为有心人算无心人,给他们找到清妹这唯一弱点,现在本独行盗已从无心人变成有心人,不是我夸口……”   韩柏口中发出可恶的“啐啐”之声,道:“你以前不是说过自己除庞斑外什么人也不怕吗?现在不但给人打伤了,还被赶得四处逃命,仍要说自己不是夸口?”   范良极气道:“我几时说过自己除庞斑外便什么人都不怕?”   韩柏气定神道:“你或者没有说出来,不过你却将这种自大的心态写了在你不可一世的神气老脸上,还想骗人自己不是那么想。”他显然在报复范良极在秦梦瑶面前公然揭破他对她爱慕那一箭之仇了。   范良极阴阴笑道:“对不起,我差点忘记了你已变成了什么妈的韩柏大侠,难怪说起话来那么有权威性。”   “噗哧!”   在旁的柔柔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老一少两人,竟可在这四面楚歌、危机四伏的时候,谈着生死攸关的正事时,忽然斗起嘴来,真教人啼笑皆非。   两人的眼光齐齐落在柔柔身上。   在薄薄的亮质丝服的包下,这美女玲珑浮凸,若隐若规的诱人体态,惹人遐思之极。范良极干咽了一口,道:“你这饮奶的小儿倒懂得拣人来救。”   韩柏针锋相对道:“你这老得没牙的老鬼不也懂得拣云清那婆娘来救吗?”   范良极脸色一沉道:“不是云清那婆娘,是清妹!”   韩柏学着他先前的语气道:“噢!对不起,你不也懂得拣清妹来救吗?”   范良极一手再扯着他衣襟,警告道:“什么清妹,你这小孩儿哪来资格这么叫,以后要叫清妹时,请在前面加上‘你的’两字,明白吗?韩柏大侠!”   韩柏装作投降道:“对不起!是你的清妹。”   两人对望一眼,忽地分了开来,捧腹大笑。   在旁的柔柔心中升起温暖的感觉,她以往大多数日子部在莫意的逍遥帐内渡过,每天只能战战兢兢地在讨莫意欢心,八姬间更极尽争宠之事,从未见过像这两人那种真挚之极的感情,心中亦不由得想到两人其实是在敌人可怕的威胁下,在绝望苦中作乐,振起斗志,以保持乐观开朗的心情。   范良极伸手搂着韩柏的肩头,正容道:“柏儿!我们来打个商量。”   韩柏警戒地道:“什么?又是商量?”   范良极不耐烦地道:“我的商量总是对你有利无害,你究竟要不要听?”   韩柏无奈屈服道:“老鬼你不妨说来听听!”   范良极老气横秋道:“现在事势摆明,方夜羽不会让我们活到和他决斗那一天……”忽地脸色大变,失声道:“糟了!我们竟然忘了小烈。”   韩柏呆了一呆,心中冒起一股寒意,是的!他们真的忘了风行烈,这个庞斑最想要的人。   范良极燠恼道:“方夜羽这小子真不简单,只耍了几招,便弄得我们自顾不暇,阵脚大乱。哼!不过小烈他已得厉若海真传,打不过也逃得掉吧!”   韩柏听出他话虽如此,其实却全无信心,不过现在担心也担心不来,唯有期望风行烈和谷倩莲两人吉人天相吧。   范良极忽又兴奋起来道:“不再听你的废话了,来!我带你们去看一些东西。”   韩柏和柔柔同时一呆,在这样恶劣的形势,还有什么东西好看? 第十章 山雨欲来   方夜羽站在一个山顶之颠,艳阳高挂天上,在温煦的阳光,他挺拔的身形,充满着自信和骄傲。   他低头审视着手上失而复得的三八戟,看得是那么情深,那么贯注。   站在他旁边的“秃鹰”由蚩敌、“人狼”卜敌、“白发”柳摇枝、蒙氏双魔、十大煞神的灭天、绝地和金、木、水、火、土五煞,均摒息静气,静待他的发话。   众人都有点沮丧,因为在昨晚的行动,定下的目标均没有达到。   方夜羽微微一笑,望向“白发”柳摇枝道:“柳护法可知为何我将此戟让韩柏保管至决斗之时?”   柳摇枝愕了一愕,深思起来。   这亦是当日韩柏大惑不解的事,因为将自己的趁手武器交与敌人,在武林确乃罕有之极的事。   方夜羽淡淡道:“当日我看到他第一次拿起我的三八戟时那种感觉,已使我知道这人对武器的特性,有种与生俱来的敏锐触觉,当然,现在我们知道他这种触觉,是来自赤尊信的魔种。”略一沉吟,嘴角再露出一丝笑意,眼光由柳摇枝移往山头外葱绿的原野,像想起了当日的情景道:“所以我故意将右戟留给他,其实是以此无形中限制了他接触其他武器,亦迫他只能以右戟和我交手。”   众人恍然大悟,亦不由得打心底佩服方夜羽的眼光和心智,要知即管赤尊信重生,用起三八戟来,也绝及不上方夜羽传自庞斑对三八戟的得心应手。   “白发”柳摇枝脸色一变道:“我不知道其中竟有如此玄妙,还以为将三八戟取回有利无害,不过少主请放心,我们必能取韩柏的头回来向少主交代。”   方夜羽叹了一口气道:“假设我以追求武道为人生长高目标,韩柏将是我梦寐难求,使我能更晋一层楼的对手,可是我身负逐鹿中原的大任,唉……”   蒙大、蒙二两人齐躬身道:“少主千万要珍重自己,在中原重振我大蒙的希望,全系于少主身上。”   方夜羽环视众人,哈哈一笑道:“我们这次出山,首要之务,就是打击中原武林,想当年朱元璋若非得到黑白两道的支持,何能成其霸业?昨晚我们看似未竟全功,其实已将黑白两道打击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又嘿嘿一笑,哂道:“不可不知昨晚我们对付的人,都是中原武林一等一的厉害角色,若我们能轻易完成任务,才是奇怪。”   众人因恐惧方夜羽责怪而拉紧的心情,齐齐松舒,都涌起下次必须全力以赴,不负方夜羽所望的热情。   方夜羽见已激励起众人士气,正容道:“现在厉若海、赤尊信已死,江湖三大黑帮其中之二落入了我们手。白道十八种子高手心胆俱寒,又因韩府凶案陷于分裂边缘,只要我们能坚持分而化之、逐个击破的战略,中原武林将元气大伤,那时我大蒙再次东来,朱元璋便再无可用之将,天下还不是我囊中之物。”   众人纷纷点头。   要知破坏容易,建设困难,他们的目的并非太难达到,首先拿黑道开刀,将反抗的人剔除,统一黑道,扩展地盘,削弱朝廷的势力,制造不安。这目标现在已大致达成,若非怒蛟帮有浪翻云的覆雨剑顶着,则天下黑道,便已尽成为方夜羽的工具,这种由外至内逐步腐蚀明室天下的手段,确是毒辣之极,而且非常有效。   方夜羽望向“秃鹰”由蚩敌,道:“强老师的伤势如何?”   由蚩敌悻悻然道:“这范良极确是狡诈之极,老强的伤势相当严重,幸得少主赐以灵药,不过没有百日精修,也难以复原。”   一直没作声的“人狼”卜敌恭敬问道:“请小魔师指示下一步行动。”   方夜羽沉吟片晌,道:“我们一上来便占尽了上风优势,主因是在过去二十年,我们默默耕耘下,不但培养了大批可用的人才,还建立了庞大有效的情报网,以暗算明,使敌人措手不及。不过自昨晚之后,我们便由暗转明,兼且由老师等又现了身,必惹起敌人警觉。”   柳摇枝道:“尤可虑者,乃是朱元璋的反应。”   方夜羽哈哈一笑道:“这我倒不太担心,朱元璋以黑道起家,得了天下后又反过来对付黑道,开国元老所余无几,唯一可惧者只是‘鬼王’虚若无,但我们却有师兄这一着厉害之极的棋子,保护朱元璋自顾不暇,哪还有情来理中原武林内发生的事。”   眼光落在由蚩敌身上,道:“不知里老师何时会抵武昌?”   众人知道他说的是蒙古五大高手智计武功均最超卓的“人妖”里赤媚,均露出注意的神色。昔日蒙皇能撤回塞外,就是因里赤媚对着了对方武功最高明的虚若无,否则顺帝能否全身而退,也是未知之数,于此可见此人武技的强横。   由蚩敌道:“里老大现在应该也到了。”   方夜羽眼中闪过精芒,道:“既是如此,便由里老师主持追杀范良极和韩柏,若有里老师出手,哪愁两人飞上天去。”接着嘴角牵出一丝冷笑,话题一转道:“双修府处处与我作对,若我教她有片瓦留下,何能立威于天下?”   众人精神大振,轰然应是。   卜敌脸上规出一个残忍的笑容,道:“纵使风行烈逃到天脚底,也绝逃不出我们的五指关。”   方夜羽略一思索道:“我们可放出声气,让天下人均知我们即将攻打双修府。”   众人大感愕然,这岂非使敌人知所防吗?   方夜羽傲然一笑道:“八派一向视自己为武林正统,又得朱元璋策封为八大国派,西宁派更连道场也搬了往京城,近年来更是妄自尊大、崖岸自高,对双修府此等一向被他们视为邪魔外道的门派,绝不会屑于一顾。现在厉若海已死,邪异门云散烟消,双修府少了这大靠山,顿时陷于孤立无援之境,纵使我们宣称要攻打双修府,也无人敢施以援手。”   柳摇枝道:“我明白了,少主是想以此杀鸡儆猴,树立声威。”   方夜羽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理由,我是想引一个人出来。”   柳摇枝一震道:“少林的‘剑僧’不舍大师?”   方夜羽眼中掠过赞赏的神色,蒙氏双魔和秃鹰三人武功虽和柳摇枝同级,但智计却要以后者最高,点头道:“柳护法猜得不错,此人经师尊定,不但是十八种子之首,武功才智还是八派第一,若能击杀此人,八派之势将大幅削弱,于我们大大有利。”   卜敌问道:“假设惹了浪翻云出来,我们恐难讨好。”   由蚩敌怒喝道:“浪翻云又如何?若他敢来,便由我和蒙大、蒙二应付,保证他有来无去。”   方夜羽淡淡一笑道:“由老师万勿轻敌,不过卜敌也不须担心。”脸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意,续道:“任他浪翻云智比天高现在对这事也将有心无力,只希望怒蛟帮会派出精兵,赶往援手,那我们或可得到两颗人头。”   众人精神大振,若没有浪翻云在,怒蛟帮又因援救双修府致分散了实力,实在是覆灭怒蛟帮的最佳良机。众人至此,不禁对方夜羽佩服得五体投地。   方夜羽眼中精芒再现,道:“我要的是凌战天和翟雨时两人项上的头颅,此二人一除,怒蛟帮便再不足道,而且会对浪翻云构成最严重的心理打击,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众人轰然应诺,热血沸腾,只希望能文即赴战场杀敌取胜,以成不世功业。   方夜羽向柳摇枝吩咐道:“柳护法可乘机招揽双修府的死对头‘魅影剑派’,在游说的过程,可多透露点我们的事与他们知道,其派主‘魅剑’刁项乃元兀未四霸之一陈友谅之弟‘横江铁矛’陈友仁爱将,当年康郎山水道一战,朱元璋纳虚若无之计,利用风势焚烧陈友谅的巨舟阵,豪勇盖世的陈友仁为虚若无所杀,刁项知势不可为,避回南粤,但对朱元璋可说恨之入骨,凡有害朱元璋之事,均会戮力以赴。”   柳摇枝肃然领命。   蒙大道:“少主!对来自‘慈航静斋’的女高手,我们又应如何处理?”   方夜羽呆了一呆,他不是没想到要对付秦梦瑶,而是潜意识地在回避这问题,沉吟片晌道:“秦梦瑶和师尊的关系非同小可,待我请示师尊后,再作打算。”   众人齐声应是。   方夜羽望向升上中天的艳阳,知道自己的力量亦是如日中天,只是寥寥几句话,便将黑白两道全卷进腥风血雨。   怒蛟岛。   在帮主上官鹰的书房,上官鹰、翟雨时和凌战天三人对坐桌上。   三人均脸色凝重。   翟雨时道:“左诗被掳一事,最大的疑点是对方为何会拣上她,而不是其他人?要知浪大叔和左诗最为人所知的一次接触,便是那晚大叔来观远楼与我们聚餐前,在街上扶起将跌倒的雯雯,这种一面之缘的关系,并不足以使左诗成为敌人威胁大叔的目标。”   上官鹰和凌战天默然不语,静待瞿雨时继续他的分析。上官鹰对翟雨时智计的信心自是不在话下,连智勇双全的凌战天也是如此,可见翟雨时已确立了他第一谋士的地位。   翟雨时清了清疲倦的声调,缓缓道:“所以这内好必须也知道大叔和左诗在事发那晚前的两次接触,才有可能作出以左诗为目标的决定。”   上官鹰皱眉道:“但那两次接触只是普通之极的礼貌性交往,大叔邀请左诗上楼一晤时,还被左诗拒绝了,由此可看出两人间并没有可供利用的亲密关系。”   翟雨时挨往椅背,让由昨夜劳累至这刻的脊骨稍获松舒的机会,淡淡道:“但事实上就是敌人的好计成功了,千里灵传来的讯息,大叔已被迫要带着左诗赴京了,这告诉了我们什么?”眼光移向沈思的凌战天。   凌战天瞪了他一眼,低骂道:“想考较我吗?”   翟雨时微笑点头,心中升起一股温情,他和凌战天的关系由对立,至乎疏而不亲的信任,以至眼前的毫无隔阂,分外使人感到珍贵。   凌战天眼光转向上官鹰,神色凝重了起来,道:“这代表了此内奸不但深悉大哥的性格,还知道大哥和‘酒神’左伯颜的关系,知道只以左诗为左伯颜之女这个身份,大哥便不能不尽力去救她。”   上官鹰动容道:“如此说来,此人必是帮内老一辈的人物。”眼中精光一闪,射向翟雨时道:“此人会是谁?”   翟雨时迅速回应道:“我曾查过当左诗和雯雯送酒至观远楼时,当时同在楼内,而又称得上是元老级人物的,共有三人。”上官鹰脸色愈见凝重,道:“其中一人当然是方二叔,另外两人是谁?”   翟雨时冷冷道:“是庞过之和我们的大医师常瞿白常老。”凌战天浑身一震,脸上泛起奇怪之极的神色,喃喃道:“常瞿白……常瞿白……”   上官鹰也呆了一呆道:“这三人全部是自有怒蛟帮在便有他们在的元老,怎会是内奸。”闭上布满红丝的眼睛,好一会才再睁开道:“会否是我们多疑?根本不存在内奸的问题,而只是由于敌人高明罢了。”说到最后,声调转弱,连他也不相信自己的想法。   翟雨时淡淡道:“我还可从另一事上证明怒蛟帮有内奸的存在。”   两人同时心中懔然,愕然望向瞿雨时。   翟雨时道:“我在来此前,收到了长征的千里灵传书,带来了重要的消息。”   凌战天欣然一笑,低叹道:“真好!这小子还未死。”   上官鹰和翟雨时交换了个眼色,都听出这长辈对戚长征出自真心的爱护和关怀。   翟雨时道:“信中有两条重要的消息,就是楞严派出了手下西宁旅的‘游子伞’简正明,游说隐居于洞庭湖岸旁乡间的‘左手刀’封寒,出山对付我们,但为封寒严拒。”   上官鹰脸上掠过不自然的神色,显是想起封寒受浪翻云所托带之离岛的乾虹青。   这三年来,他虽一直设法忘记这妻子,但他知道自己并没有成功,尤其在午夜梦回的时刻。   翟雨时续道:“第二条重要的消息是庞斑与乾罗谈判决裂,乾罗昨晚在街上受到方夜羽聚众围攻,受了重伤,但奇怪的是庞斑并没有亲自出手。”   凌战天一愕,然后吁出一口气道:“看来大哥估计不错,庞斑决战厉若海时,果然受了伤,而且看来不轻。”接着一对虎目寒光一闪,嘿然道:“以乾罗的老谋深算,怎会单身赴会?”   翟雨时道:“我另外收到黄州府暗舵传来的消息,乾罗山城的人在过去数日内曾分批进入黄州府,但在黄州府一战中显然没有参与,其中原因,耐人寻味。”   凌战天皱眉道:“据大哥说,他那次见到乾罗,发觉乾罗已练成了先天真气,假若没有庞斑出手,谁能将他伤了?”   上官鹰和瞿雨时均露出感激的神色,若非得干羁通知浪翻云有关他们被莫意和谈应手追杀的事,使浪翻云及时授手,他们现在便不能安坐这书房之内了。   凌战天脸上现出懔然之色,道:“假设庞斑确是昔年蒙古开国时第一高手‘虎宗’蒙赤行之徒,这方夜羽便极可能亦是蒙人之后,这次来搅风搅雨,恐有反明复蒙的目的。”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如此,我们要面对的,就不但是归附于庞斑的黑道高手,还有蒙人剩下来的余孽了。”   上官鹰和翟雨时脸色齐变。   凌战天叹了一口气道:“当年老帮主为小明王韩林儿部下时,曾与当时蒙古最强悍的高手‘人妖’里赤媚交手,虽能保命逃生,但所受的伤却一直未曾完全痊愈。后来朱元璋使阴谋将小明王沉死于瓜洲江中,老帮主才与朱元璋决裂,率小明王旧部退来怒蛟岛,建立怒蛟帮,若此魔再次出世,经过这二十多年的潜隐,恐怕要大哥的覆雨剑才可制得服他。”   三人沉默下来,都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实出乎早先料想之外。   上官鹰长长吁出了一口气,道:“雨时,长征的来书中,还提到什么事?”   翟雨时淡淡道:“他正和乾罗在一起。”   两人齐齐愕然。   翟雨时连忙解释道:“长征这封千里灵传书,显然是在非常匆忙的情况下写成,照文意看,是他在乾罗受伤后,施以援手,现正护送乾罗到某一秘处去,希望很快可以收到他的第二封信。”   上官鹰皱眉道:“这和你刚才所说,可从此证实怒蛟岛内有内奸有何关系?”   翟雨时道:“当初我反对长征去找马峻声晦气,除了怕他和八派联盟结下不可解的仇怨外,更担心的是方夜羽方面的人。”   上官鹰、凌战天两人了解地点头,因为在与莫意和谈应手的战斗,戚长征锋芒毕露,成为了怒蛟帮继浪翻云和凌战天后最受瞩目的人物,视怒蛟帮为眼中钉的方夜羽,怎会不起除之而后快的心?   翟雨时分析道:“但长征大摇大摆进入黄州府,还公然向简正明挑战,方夜羽等竟不闻不问,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凌战天击台赞道:“雨时果是心细如发,这事实说明了方夜羽知道了长征此行的目的,自然不会从中阻挠,最好是长征杀了马峻声,那时我帮和八派势成水火,他们便可坐得渔翁之利了。”   上官鹰动容道:“如此说来,我们帮内真的存在内奸了。但究竟是方二叔?庞过之?还是常瞿白呢?这三人均知道长征是到了什么地方去的。”   凌战天脸色峦得非常阴沉,却没有作响。   翟雨时道:“整个早上,我都在苦思这问题,现在连头也感到有点痛……”   上官鹰关切地道:“雨时!我常叫你不要过分耗用脑力……”   瞿雨时叹道:“不想行吗?”再叹一口气后道:“照我想,方二叔的可能性最少,因为他的活动围主要是观远楼的事务,从没有真正参与帮的大事,故并非做内奸的适当人选。”   凌战天冷冷插入道:“是常瞿白!”   两人眼光立时移到他脸上。   只见凌战天眼中闪着可怕的寒芒,斩钉截铁地道:“庞过之我可担保他没有问题。”   两人知道他还没有说完,静心等候。   凌战天望往屋梁,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缓缓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对老帮主的暴死不能释疑,虽说与里赤媚血战留下的内伤,一直未能彻底痊愈,但老帮主底子既好,内功又深厚无匹,年纪尚未过四十五,如何会突然一病便死,事后我们虽然详细检验,总找不出原因来,现在我明白了,我们是绝不会查出任何结果的,因为检查的人,正是在我们帮地位尊崇的大医师常先生,常瞿白!老帮主!你死得很惨。”   一滴热泪由他左眼角泻了下来。   上官鹰浑身一震,颤声道:“你说什么?”他已忘了称凌战天为二叔,可见他的心头是如何激动。   凌战天闪着泪影的虎目投向上官鹰,一字一字道:“我说常瞿白不但是内奸,还是他害死了老帮主,只有他才可以在老帮主的药动手脚,而不虞有人知道。”接着一声长叹道:“大哥一直不喜欢常瞿白,我还以为是大哥的偏见,直到这刻,我才知道凭着他超人的直觉,已感到常瞿白有问题。”   翟雨时按着激动的上官鹰,沉声道:“我心中也是这个人,他还有一个做内奸的方便,就是每到一个时候,便可离岛独自往外采购药物。其他两人,方二叔近六、七年连半步也未曾离开过怒蛟岛;庞过之虽亦常有离岛,但总有其他兄弟在旁。所以若要我说谁是内奸,常瞿白实是最有可能。”   上官鹰狂喝道:“我要将这奸贼碎万段。”   凌战天以平静至怕人的语气道:“我们不但不可以这样做,还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瞿雨时接入道:“因为所有这些推论,都只是凭空想像,全无实据,这些年来常瞿白以其高明医术,在岛上活人无数,极受帮众拥戴,若我们杀了他,会惹起帮内非常恶劣的反应。”   上官鹰泪流满脸,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披人提醒自己敬爱的严父可能是被人害死的。   连翟雨时也不知应怎样劝解他。   上官鹰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悲愤,暴喝道:“难道我上官鹰便任由杀父仇人在面前走来走去,扮他道貌岸然的大国手?”   凌战天平静地道:“假设我猜得不错,他很快便要离岛采药了,当我们确定他是一去不回,并不是贸然冤枉了他时,我们便可以开始数数他还有多少天可活了。” 第十一章 盗王宝藏   武昌府。   午后。   陈令方大宅僻静的后花园,人影掠过,闪电般没入了假石山林立之处。   带头的是范良极,他到了其中一座假石山前停了下来,熟练地伸出手来,在假石山近底部处一轮拍打,接着双掌伸出,运起内劲,用力一吸,一块重约数百斤的大石,硬生生给他吸拉起来,移放地上,露出一个可容人爬进的入口。   范良极得意地回头向身后的韩柏和柔柔道:“这是我布于天下三十六个秘藏之一,三个月前才开凿出来。”接着竖耳一听,低呼道:“有人来了,快进去!”领先爬了进洞,又回过头来吩咐道:“记得把门关上。”   韩柏暗忖这开在假石山的洞穴,必是范良极偷窥朝霞时,着无事开凿出来的。   柔柔来到他身旁,兴趣大生地低声道:“要不要爬进去?”   韩柏也很想看看这号称天下盗王的大贼,究竟放了些什么东西在面,连忙点头示意。两人一先一后往内爬去,韩柏进时顺手拿起大石,将入口塞上。   前面的柔柔爬得颇快,不断传来她双脚触地的声音,韩柏大奇,原来这娇俏的美女身手实是不差跟着两脚一空,来到另一空间,顺势跃下。   韩柏落在凹突的实地上,环目一看,哪有什么宝藏,只是个十多尺见方的空间,一点也不觉有斧凿之痕,只像是一个在假石山内的天然洞穴。   阳光由石山的隙缝小孔中透入,一点也不觉气闷。   范良极神情奇怪,瞪着柔柔低声道:“小妮子轻功不错,为何总要人搂搂抱抱,不懂自己走路吗?”   柔柔俏脸一红,垂头道:“公子要抱柔柔,柔柔便让他抱。”   范良极闷哼一声,瞪向韩柏道:“你这小子倒懂得混水摸鱼,趁风驶帆之道。”   韩柏搔头道:“我怎知她会自己走得那么快?”顿了一顿哂道:“这个鼠洞就是你所谓的三十六秘藏之一吗?”   范良极不屑地冷笑道:“早说了你是无知小儿,以后在乱说话前,最好动动脑筋,假若我范良极的宝贝就放在这鬼洞,有朝一日,陈令方那混账看这假石山看不顺眼,要移到别处,我的东西岂非尽付东流?”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抓着洞内地土一瑰大石,用力横移,看他用力的情况,此石显然比封着入口那石更重。   石头缓缓移开,露出一条往下延伸的信道。   柔柔惊叹道:“竟有道石阶,具是令人难以相信!”   范良极大感受用,得意地道:“换了是普通工匠,就算十个人一齐动手,要弄个像这样的地下室出来,最少也要百日功夫,我老范一个月不到便弄了出来,来!请进!”   韩柏好奇心大起,便要步入,岂知范良极毫不客气伸手拦在他胸前,冷冷道:“我的‘请进’并不是向你说的。”   韩柏和他嬉玩惯了,丝毫不以为怪,嘻嘻一笑,退往一旁。   柔柔缓步来到入口旁,有点担心地道:“里面能否吸到气?”她没有像范韩两人长期闭气的功力,自然要大为犹豫起来。   范良极显然对“知情识趣”的她改观了很多,滔滔不绝夸赞道:“柔柔不用担心,我的秘藏也是我藏身的地方,通气的设备好得不得了……”   韩柏心中一动,一把抓着范良极的衣袖,道:“老范!假若我们在你的贼巢躲上九天,尽管方夜羽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休想找到我们。”   范良极两眼一翻,有好气没好气地道:“那十日后你到不到韩家的兵器库和方夜羽决斗?”   韩柏点头道:“当然去,我韩柏岂会怕他?”   范良极揶揄道:“当然!我们的韩柏大侠若怕了人,就不是大侠了,那就请问一声,假设在你老人家开赴战场途中,方夜羽布下人手对你加以拦截,你老人家又怎么办?”   韩柏惯性地搔拨头,期期艾艾道:“这个嘛?这个……”跟着若有所得道:“那我们索性在这躲一段时间,不就行了吗?”   范良极占得上风,益发要大逞口舌,阴阳怪气地道:“你要做地洞的老鼠,恕我这顶天立地台起头来做人的盗王不奉陪了,不过你以后再也不要称自己作大侠,看来朝霞也不适合嫁你这明知她有难也袖手旁观的吃奶大侠。”   韩柏见有“崇拜”他的柔柔在旁,却给范良极这死老鬼如此“嘲弄”,脸子上怎挂得住,忿然转身,怒道:“那我现在便大摇大摆走到街上去,看看方夜羽、莫意等能拿我怎么样。”   柔柔惊惶叫道:“公子!”   范良极“咕咕”笑了起来,走上来揽着他肩头,道:“我的小柏儿,为何做了大侠后,连心胸也窄了起来,开开玩笑也不行,便要钻出去送死。”   韩柏当然不是真的想出去送死,趁机站定道:“躲起来不可以,出去也不可以,你究竟要我怎么样?”   范良极陪着笑脸,但口中却丝毫不让道:“你的脑筋这么不灵光,怎能再扮大侠下去。”   韩柏想不到自称了一句“大侠”,竟给这“大奸贼”抓住了痛脚,惹来这么严重的后果,他也是精灵之极的人,想了一想冷冷道:“我改名没有问题,不过看来你也难逃改名之运,而问题则更严重多了!”   范良极愕然道:“改什么名?”   韩柏反手搂着他干瘦的肩头,嘻嘻笑道:“你不是叫什么妈的‘独行盗’吗?不过我看你其实最喜欢凑热闹,不如改作‘双行盗’,又或‘众行盗’、‘多人行盗’又或‘熙来攘往盗’,那倒贴切得多。”   范良极一时语塞,回心一想,这小子倒说得不错,不过错不在自己,眼前此小子才是罪魁祸首,自从遇上了他后,自己果然怕起了寂寞来。   韩柏见难倒了他,侠怀大慰,更表现出大侠的风,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深责自己,人老了,思想也跟着成熟了,自然会抛弃以前的陋习。”不容范良极有反击的机会,向往旁掩嘴偷笑的柔柔道:“来!柔柔,我们下去,看看‘熙来攘往盗’有什么可看得上眼的东西。”走前,推着柔柔步下石阶。   地室内果然空气清爽,但由明处走进暗处,一时间连韩柏的夜眼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嚓!”   火摺燃起,点亮了一盏挂在墙上的油灯。   室内大放光明。   韩柏和柔柔两人齐齐一呆。   若他们见到的是满室珍玩,价值连城的珠宝玉石,他们都不会像现在般惊奇,因为范良极身为大盗之王,偷的自然不会是不值钱的东西。   室内空空荡荡,只有在室中一角,用石头架起了一块木板,放了十多个匣子,还有一札十多卷羊皮和一个长形的锦盒,也不知面写了或画上了什么东西,较像样的是木板旁的一个大箱子,看来面放的应是较值钱的珍宝吧!   范良极一点也不理两人失望的表情,来到那木箱旁,洋洋自得地道:“你们猜猜箱内放的是什么东西?”不待两人反应,迳自将箱盖掀开,原来是一箱衣服杂物。   韩柏和柔柔脸脸相觑,这算什么珍藏宝库?   范良极见捉弄了他们,心怀大畅,故作神秘地道:“你们若要看什么名画玉马,巧艺奇珍,我其他秘藏多的是,但都不及这室内的东西来得宝贵和有用,至少在眼前这光景是如此。”顺手将那锦盒拿了起来,递给韩柏。   韩柏听他话中有话,接过锦盒,一看下全身一震,差点连锦盒也掉在地上,愕然望向范良极。   范良极双手环抱胸前,对韩柏的强烈反应大是满意。   柔柔和这一老一少两人相处多了,也感染了他们那无拘无束的气氛,将头凑过去,只见锦盒上写着“大明皇帝致高句丽王御笔”,不由也“啊”一声叫了起来。   竟是大明和高句丽两国皇帝的往来文牒,不知如何竟来到这地室。   韩柏贱仆出身,不要说皇帝老子,只是府主便觉高不可攀,现在连皇帝的手书也来到自己手,困难地咽了一口涎,战战兢兢地道:“我可以看看吗?”   范良极眼中射出得意之极的神色,阴阴笑道:“我还以为你是目不识丁的傻瓜,这么久还不打关来看看。”   韩柏信心十足,将锦盒打开,心想幸好我自幼便伴着韩家两位少爷读书记字,虽然受尽二少爷韩希武的气,但偷学来的东西绝不会比这二少爷正式拜师学回来的少。   范良极在旁嘀咕道:“朱元璋什么出身,我才不信他写得这么一手好字,九成九是由身边的人代书,还说什么御笔,见他祖宗的大头鬼。”   韩柏见怪不怪,把他对皇帝的轻蔑和大逆不道言语当作耳边风,探手从锦盒内取出被名贵锻锦包得隆隆重重的御书来。   柔柔接过锦盒,又接过他解下的锻锦,让他腾空双手,展书细览。   一看之下,韩柏暗暗叫苦,字他倒认得六、七成,可是明明平时懂得的字,拼在一起,便变成深奥之极的骈骊文章,看了半天仍是参详不出个中涵义。   范良极目不转晴盯着他,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韩柏心道这次糟了,一定被这死老鬼极尽侮辱之能事了,虽然看不仅可能与做不做得成大侠没有直接关系,但总非光茉之事。   范良极阴阴道:“上面写着什么东西?”   韩柏仔细看了范良极一眼,心中一动,将御书递过去道:“你看得懂吗?”   范良极呆了一呆,泛起一个尴尬之极的苦笑,摊开双手道:“和你一样。”   两人互瞪半晌,忽地指着对方,齐声大笑,连眼泪也笑了出来。   柔柔也笑得弯下了腰,这几年来,她从未有过这么开怀,忽尔,所有以前的苦难,眼前的危险,全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最快恢复过来,从笑得蹲在地上的韩柏手上接过御书,细心地看起来。   地室顿转宁静,两个男人期待地看着这娇媚的女郎。   在火光掩映下,柔柔专注的神情,分外有种超乎凡俗的娇态。   柔柔微微一笑,卷起御书,望向两人,见到两人期待的呆相,禁不住“噗哧”娇笑,点了点头,表示她看得懂。   两人齐声欢呼起来。   柔柔道:“这是我们皇帝写给高旬丽皇帝的书信,开始时,先恭喜蒙人退回漠北后,高句丽能重建家园,信中希望两国今后能建立宗藩的关系,又提及高句丽盛产人参,要求高句丽每三年进贡一次……”   范良极拍腿叫道:“这就对了,这是一个高句丽皇帝派来的进贡团,谢天谢地,这次朝霞有救了,我们也有救了。”   韩柏和柔柔脸脸相觑,参不透范良极话玄虚?   范良极情绪亢奋之极,一口气说道:“三个月前,我因事到了建州和山东边界的塔木鲁卫,凑巧碰上了马贼拦路洗劫一队马车队,这批恶贼手段毒辣,整个马车队五十七条人命一个不留,我大怒下追踪了一日一夜,赶上这群马贼,也杀他们一个不留,从他们手上抢回来的就是这些东西。”   柔柔恻然道:“这个从高句丽来的进贡团员是不幸。”   韩柏道:“整个五十多人的使节团,就得这么多东西?”   范良极不耐烦地道:“我只有一双手,拿回这些东西已算了不得哪。”转向柔柔,恭敬地道:“柔柔姑娘,比起那些什么大侠实在高明得多,烦看看这些羊皮地图和文件,看看有什么用。高句丽文大部分都是汉文,既然能将那比少林寺藏经阁内的秘答更深奥的御书也看得懂,这些定难不倒。”   柔柔惶恐地看了韩柏一眼,见他对自己比他“高明”毫不介怀,心中定了点,轻轻点头,那顺从的模样,可教任何男人心花怒放。   范良极看得呆了一呆,喃喃道:“假若有一天我的清妹能像那么乖就好了。”   韩柏皱眉道:“死老鬼,你弄什么鬼?”   范良极跳了起来,来到他面前,指着他的胸口道:“你就是高句丽派来的使节,我就是你的首席男侍从,柔柔是你的首席女侍从。”跟着跳到那十多个匣子前,道:“这些就是进贡给朱元璋的人参。那些就是我们的衣服和不知写着或画着什么的文件,你明白了没有?”   韩柏色变道:“什么?你要冒充高句丽的进贡团,去……去见朱……朱元璋!”   范良极微微一笑,道:“不是我,而是你,我只是从旁协助,不过我的帮助可大了,只要动用一两个秘藏,便可使你成为天下最富有的人,包保京那批爱财如命的贪官污吏,巴结你都嫌巴结不及呢。”   韩柏道:“那有什么作用,何况我对那些什么礼节一无所知,扮也扮不来。”   范良极道:“用处可多了,不过现在不便透露你知,哈哈!任方夜羽如何聪明,也绝想不到我们摇身一变,成为了高句丽派来进贡的特使。”   韩柏一颗心卜卜狂跳起来,若要躲开方夜羽,这条确是绝妙的好计,怕只是怕弄假成真,真的去了见朱元璋,那才糟糕。同时心中也隐隐猜到范良极这招是专为朝霞而设计的。   范良极手舞足蹈道:“有钱使得鬼推磨,我包保有方法将你训练成材。”   韩柏道:“那你的清妹又怎样?”   范良极哈哈一笑,道:“都说你不懂得对付女人,定要一松一紧,欲擒先纵,现在她说明要我不用找她,我便不找她一段时间,到她心时,我再翩然出现,包保她……哈哈哈……”   韩柏看着他脸上陶然自醉的神色,恨得牙痒痒地道:“你不怕方夜羽的人对付云清吗?”   范良极昂然道:“首先,她会回去提醒八派的人,加信防备。其次,方夜羽一天未完全统一黑道,就不会对八派发动全面攻势,以免两方受敌,这我倒蛮有信心。”韩柏心内叫苦连天,暗忖自己似乎是做定了这个从高句丽来,却连一句高句丽话也不会说的使节了! 第十二章 彩蝶展翅   庞斑负手立在花园的小亭,默默望着亭外小桥下潺潺流过的溪水。   一只蝴蝶合起翅膀,动也不动停伏在溪旁一块较高耸起的小石之上,令人无从知道它翅膀上的彩图究竟是何等美丽。   只有等待她飞起的刹那。   轻芳羽毛的步声传来。   白仆的声音在亭外响起道:“主人!怜秀秀小姐使人送了一个竹筒来。”   蝴蝶依然动也不动。   庞斑道:“给我放在石台上。”   白仆恭恭敬敬将一个制作精美、雕有图画的竹筒子放在桌子,退出亭外,垂手静立。   庞斑收回凝注在蝴蝶身上的目光,转过身来,望往竹筒。只见筒身雕着一个古筝,此外还有一句诗文,写着:“抛残歌舞种愁根。”   庞斑脸上的表情全无变化,默默拿起竹筒,拔开活塞,取出藏在其中的一卷宣纸,打开一看,原来写的是“小花溪”三个字,跟当晚于“小花溪”正门所看到牌匾上的字形神俱肖,清丽飘逸,一看便知是出于同一人手书。   但也和牌匾上那样,没有上款,也没有下款。   庞斑凝神看着怜秀秀送来的这张小横幅,足有半晌时光,平静地道:“是谁送来的?”   白仆肃然应道:“是由察知勤亲身送来的。”   庞斑淡淡道:“请他进来!”   白仆应命而去,不一会带了战战兢兢的察知勤进来,候于亭外。   庞斑目光仍没有离开那张宣纸,平和地道:“察兄你好!”   察知勤慌忙躬身还礼,只差点没有跪下去。   庞斑台起头来,像能看透一切的目光落在察知勤脸上,淡然道:“秀秀小姐离开了‘小花溪’吗?”   察知勤全身一震,终于跪下,颤声道:“小人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事小人还是当秀秀小姐托我送这竹筒来时,才承她告知,魔师怎会知道?”   庞斑叹道:“这三个字写得斩钉截铁,充满有去无回的决心,但在最后一笔,却犹豫了片晌,却离艰舍,好一个‘抛残歌舞种愁根’,好一个怜秀秀。”不待察知勤回应,又道:“秀秀小姐到哪里去了?”   察知勤道:“秀秀小姐已在赴京师的途中。”   庞斑道:“是秀秀小姐要你告诉我,还是你自己的主意。”   察知勤惶恐地道:“是小人的主意,但当时我曾问秀秀小姐,她是否许我告诉魔师你老人家她的去处,秀秀小姐凄然一笑,却没有答我,上车去了。”   庞斑脸容没有半点波动,平静地道:“察兄请了。”   察知勤连忙起立,躬身后退,首至退出了通往月门的碎石路上,才敢转身,在白仆陪同下级去。   庞斑静立不动,好一会后才将小横幅珍重地卷了起来,放入筒内,按回活塞,收在身后。   方夜羽肩宽腿长的身形映入眼帘。   他直抵亭内,先行大礼,才肃立正容道:“师尊!夜羽有一解不开的结,请求师尊赐与指示。”   庞斑微微一笑道:“是否为了秦梦瑶!”   方夜羽浑身一震:“师尊怎会知道?”   庞斑仰首望往像个大红车轮般快要没于墙外远山处的夕阳,眼中抹过一丝难以形容的痛苦。长长吐出一口气,道:“静庵啊静庵,只有才能向我出了这磨一道难题。”顿了一顿,沉声道:“乾罗死了没有?”   方夜羽答道:“乾罗受了重伤,在一段时间内也不足为患。”顿了一顿道:“风行烈也逃走了,不过他像是突然走火入魔,失去了动手的能力,被双修府的人救走了。”   庞斑像是一点也没有听到他的说话,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再落在石上的蝴蝶处,他丝毫不奇怪蝴蝶仍在那,因为由他转过身来接怜秀秀送来的告别之物开始,他的耳朵从没有片刻放过那蝴蝶,并没有听到振翅的声音。   他仍然看不到蝶翼上的图案。   庞斑淡淡道:“赤媚来了,有他在你身旁,除非是浪翻云来了,否则他可以助你应付任何事。”   方夜羽愕然道:“师尊!”   庞斑淡淡道:“我要回宫了。”   轻轻吹出一口气,像一阵清风向蝴蝶卷去。   蝴蝶一阵颜震,终耐不住风力,振翅飞起,露出只有大自然的妙手才能绘出来的艳丽图案。 ★☆【第六卷 鹰刀传说】☆★ 第一章 冤家路窄   雾锁长江。   谷倩莲操控着风帆,顺着水流,往东而去,暗恨天不造美,深秋时分,仍会有这样的浓雾。   风一阵一阵吹来,却吹不散谜般的雾,只是使人更感苍凉。   小艇不住加速。   风行烈盘膝坐在船尾,脸色苍白如死人,口唇轻颤,双目紧闭,抵受着徘徊在散功边缘的痛苦。   打从知道自己成了庞斑道心种魔大法练勿的炉鼎后,直至这刻,他虽搜尽枯肠,仍无法明白庞斑在他身上落了什么手脚,难道庞斑自冰云和他在一起后,一直在旁暗暗缀着他两人?当他和冰云享受鱼水之欢时,庞斑便躲在一角苦忍那噬心嫉妒的煎熬?而在那种极端的情况下,进行他那魔门千古以来最玄异邪恶的练功大法。   当他第二次见到庞斑时,和第一次相比起来,庞斑便像脱胎换骨地变了另一个人,无论在气质和感觉上,均迥然有异,这是否道心种魔大法的后果?   这种种问题,除非是庞斑亲自解说出来,否则恐怕要成为永还的谜团了。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阴寒之气,正侵蚀着他的经脉,现在唯一保着他,使他不致功力尽散、精枯血竭而亡的,是恩师厉若海注进他体内那精纯无比的真气,正凝聚在丹田之内,不时伺机而出,紧守着心脉和脑脉。   也可以说在他风行烈的身体内,庞斑和厉若海正进行另一场角力和决战。   谷倩莲看着风行烈,芳心有若刀割,泪水不断流下,可是又无能为力,只望小艇能像鸟儿般振翅起飞,载他们迅速回到双修府,找黑榜十大高手之一的“毒医”烈震北,为眼前这令她既爱又恨的倔强男子及时诊治。   一阵长风吹来。   风帆猎猎作响艇势加速。   雾也给吹散了点,视野扩远,只见前面有个急湾,水势更猛了。   忽然又一阵浓雾涌来,霎时间四周尽是白茫茫一片。   谷倩莲心下稍安,转了这个河湾后,水流转急,将可更快把小艇送往双修府所在的“藏珍峡”。   这个念头仍在她脑海盘旋着时,异变突起。   花解语逾墙而入,跃入大宅的后园内。   她知道这定然瞒不过方夜羽布下的暗哨,但以她魔师宫两大护法之一的超然身份,亦没有人敢出来拦阻她。   她没有从后花园的门进入大厅去,只是沿着廊道串连的建筑物旁,一座越一座地走过去,每到一处都停下来看看,望往里面,不知在找什么?   当她快到正厅时,人声隐约传来。   一闪身奔到窗旁,贴着窗旁的墙壁,却没有像先前的往内望去。   方夜羽的声音由厅内传出道:“有里老师首肯对付韩柏这小子,夜羽的心便全放下来了。”   花解语听到方夜羽的声音,一颗心不知如何忽地“卜卜”跳了起来,就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听到了尊长的声音般。   心中不由暗恨自己。   方夜羽这小子自己可说是由少看着他长大的,抱过他疼过他,可是他愈长大,便愈觉得渐难了解他,两人间的距离亦愈大了,到了今天,更不由自主地有点害怕他。   另一把悦耳之极且近乎柔韧如糖浆的男声平和地道:“少主吩咐,里赤媚自会尽力而为,不过盗霸赤尊信上承血手厉工魔门一系,何等厉害,既拣得他作炉鼎,又成功播下魔种,实在非同小可,观乎他竟能在摇枝和解语手底下逸去,便使人不敢轻忽视之。”   窗外的花解语听到里赤媚的声音,高耸的胸脯起伏得更是厉害,显是心情紧张。   柳摇枝的声音响起道:“我们围杀韩柏的情形,仍未有机会向小魔师和里老大细禀,现在……”   方夜羽打断道:“夜羽早留意到这点,心中确感奇怪,可知其中定有微妙之处,现在里老师已接手此事,柳叔叔亦不用向夜羽说出来,有什么便直接和里老师说好了。”   窗外的花解语闭上眼睛,心中暗喊方夜羽厉害,既免去了柳摇枝以谎话来骗他,又卖了一个人情,教柳摇枝以后也不敢再瞒他。   里赤媚淡淡道:“摇枝亦不用告诉我其中情形,解语自会说给我听。”话完便不作声,使人感到他不欲再谈下去。   方夜羽等随即相继告辞,脚步声起,众人纷纷离开正厅,只剩下里赤媚一人在内。   花解语逐渐平复下来。   里赤媚的声音由厅内传来道:“解语你到了这么久,也不肯进来见你里大哥吗?”   花解语“嘤咛”一声,穿窗而入。   偌大的厅堂里,一个身穿黄衣的男子悠悠坐在桌旁的太师椅里刚将手上的茶杯放回桌上。   这人的脸孔很长,比女孩子更白腻的肤,嫩滑如美玉,透明若雪,嘴边不觉有半点胡根的痕迹。   他不但眉清目秀,尤其那一对凤眼长明亮,予人一种点阴阳气的美熊和邪异感,但却无可否认地神采迫人,无论对男对女,均具有诡秘的引诱力。   即使是坐着,他也给人温柔洒脱的风姿,看着花解语时眼中射出毫不隐藏的怜爱之色。   唇片极薄,又显得冷漠和寡情。   花解语脚一沾地,便飘飞起来,轻盈地落人这昔年蒙皇座前的首席高手的怀里,丰腴饱满的粉臀毫不避忌坐到他腿上,玉手缠上他的颈项,凑上俏脸,鼻子几乎碰上了鼻子。   里赤媚微笑细审着花解语的脸庞,一双手在花解语的粉背上摩挲着,叹道:“解语你一天比一天年轻了,看来你的奼女艳功,比之昔年八师巴之徒白莲珏,亦不遑多让。”   花解语娇笑道:“大哥要不要试试?”里赤媚哑然失笑道:“解语你是否在要你里大哥,若要你的话,我三十年前早要了,里赤媚看上的女人,谁能飞出他的掌心去。”   花解语露出娇憨的女儿之态,嗲声道:“那花解语便永为里赤媚的好妹子,老大最紧要怜我疼我!”   里赤媚喟然道:“我还不够疼惜你吗?当年西域四霸只向你说了几句不敬的话,我便在沙漠追踪了他们四十八天,将他们赶尽杀绝,提头回来见你,以博你一灿。”   花解语献上香吻,重重在里赤媚脸上吻了一口,道:“我怎会不记得,你我所做的事,每一件我也记得,一刻也不会忘记。”   里赤媚道:“那时若非你阻止我,我早连摇枝也杀了,他有了你后,又怎能仍在外边拈花惹草,累你空守闺房。”   花解语一阵感动,贴了上去,将脸埋在里赤媚的肩上,幽幽道:“大哥,解语有个难解的死结。”   里赤媚叹了一口气道:“来!解语,让我看着你,还记得少时我带你往天山看天湖的情景吗?你走不动时,还是找抱着你走哩!”   花解语在他腿上坐直娇躯,眼中隐有泪影,戚然轻语道:“大哥,我想解语已看上了韩柏。”   里赤媚一点惊奇也没有,轻叹道:“要杀韩柏,哪需我里赤媚出手,只是从夜羽要将这件事塞给我,我便知道在你身上出了岔子,也只有我才能使你乖乖地做好孩子。”   花解语的泪影终化成两滴泪珠,流了出来。   里赤媚爱怜地为她揩去情泪。   花解语垂头道:“只要大哥一句话,解语便立刻去将他杀了!”   里赤媚伸出纤美修长,有若女子的手指在她的脸蛋捏了一记,微笑道:“你不怕往后的日子会活在痛苦的思念里,连你的奼女艳功也因而大幅减退吗?这世上并没有太多像浪翻云这类可化悲思为力量的天生绝世武学奇才哩!”   花解语一震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真心推崇一个汉人,以前即使有人问起你对‘鬼王’虚若无的评价,你也只是说‘相当不错’便轻轻带过了。”   里赤媚那对“凤目”里精光一闪,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岂会像由蚩敌等的骄狂自大,就算是尚未成气候的韩柏,我也不敢小觑,表面看来,这小子像特别走运,其实却是他体内魔种正不断发挥着神奇作用,连你饱历沧桑的芳心,也受不住他的引诱,否则他现在早饮恨于你和摇枝的手下了。”   花解语蹙起秀眉,定神凝想,不一会后泄气地道:“是的!我确是抵受不了他的魔力,现在即使给你点醒,但仍是情不自禁。”手一紧,整块脸贴上了里赤媚的脸,幽幽道:“大哥!救救我,教我怎办?”   里赤媚沉声道:“我给你两天时间,好好地去爱他,若他肯退出与我们斗争,便一切好办,若他执迷不悟,你便立即离开他,那亦是我出手的时间了。”   花解语的美目亮了起来,肯定地道:“若他不答应,便由我亲手杀了他!”   里赤媚柔声道:“这才是乖孩子,你和他接触过,当然曾对他施了手脚可以再轻易找到他。”   花解语眼中射出兴奋的神色,点头道:“我在他身上下了‘万里跟’。在此地,我便可轻易将他找出来。”   方夜羽离开正厅后,回到自己居住的内宅,一名美婢迎了上来,道“易小姐回来后,一直把自己关在房内,饭也没有吃。”   方夜羽脸色一沉,挥手使开美婢,往易燕媚的房间走去。   来到房门处,停了下来,沉吟半晌,才推门而入。   易燕媚坐在梳妆台前,神情呆滞,和自己在铜镜内的反映对望着。   方夜羽缕缕来到她身后,直至贴着她的粉背,将手按在她香肩上,温柔地搓捏着。   易燕媚木然地从镜中反映看着这使她动心的男子的接近,以往每次见到他时的兴奋雀跃,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代之而占据了她的心神的是被她刺了一刀在丹田的乾罗那苍白的容颜。   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事?   是否只是个淫贱背主的女人?   她易燕媚真正爱的人,难道是乾罗而不是年纪比自己轻上五岁的方夜羽?   方夜羽的手使她绷紧的神经略得松弛,习惯地她将蛋脸侧贴往方夜羽的手背上。   方夜羽微笑道:“媚姊,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会感到好得多的。”   易燕媚轻轻一叹道:“他死了吗?”   方夜羽道:“不!他逃走了。”   易燕媚娇躯一颤,“哦”一声坐直了身体,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自乾罗暗袭怒蛟岛,败退山城后,山城上上下下的人,都认为乾罗名大于实,再不能回复昔日雄风,想不到竟是厉害到如此骇人听闻的境界,背叛了他的人,恐怕以后没有一晚可以高枕无忧了。   方夜羽道:“放心吧!我已调派了‘五行使者’和由蚩敌负责追缉他,以他们的追踪之术,乾罗在这样的情况下,是不能走得多远的!”   易燕媚心中升起一股火热。   乾罗仍未死!   方夜羽奇道:“媚姊在想什么?”   易燕媚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暗问:易燕媚,你是否在追寻着一些不应属于你的东西?她知道方夜羽永不会真正爱上她,她只是他泄欲的工具、利用的棋子,尤其当方夜羽见过秦梦瑶回来后,更明显地对她冷淡起来,她感觉得到,但她仍在欺骗自己。   忽然间,乾罗挟着她血战突围的情景,又在脑海里重现出来。跟了乾罗这么多年,她从没有想过乾罗会爱上任何女人,而这女人竟还是她易燕媚。   乾罗啊!为何你不杀死我?那我现在便不用如此痛苦了。   方夜羽蹙起剑眉,有点不耐烦地道:“媚姊……”   易燕媚打断他道:“假设我要离开你,你会杀死我吗?”   方夜羽愕了一愕,剑眉锁得更紧了,脸色沉了下来,道:“你要到哪里去?”   易燕媚心中升起一丝惊惶,但旋又被一种自暴自弃的情绪冲淡,美目茫然,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一向以来,凭着艳色和武功,男人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岂知却遇上了方夜明这大克星。   方夜羽心中不由想起“红颜”花解语,心中暗自警惕,女人都是难以捉摸的动物,最不可靠。叹了一口气道:“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睡一觉吧!来!让我唤人为你梳洗。我还有很多事要办,不能陪你。”   易燕媚闭上眼睛,也不知是否答应了。   方夜羽离开易燕媚,苦思一会后,才淡然向手下下达了任由易燕媚离开的指令,无论在哪一方面,他也不再需要她了。   正午时分。   这时位于长江之畔、黄州府下游的另一兴旺的大城邑九江府一所毫不起眼的民房内,戚长征正在屋前围墙内的空地上练刀。   “锵!”   刀出鞘,斜指前方。   戚长征闭上眼睛,心神全贯在刀锋处,无思无虑,感受着微风拂在刀身上的感觉,忽然间,乃已变成他身体的一部份,连贯延伸,这是从末曾有的微妙感觉。   小孩玩耍的欢叫声,从墙外远处传来。   脚步声接近。   “笃笃……笃笃……笃……笃……”   木门敲响,这是和此处怒蛟帮人约定了的敲门暗号。   “咿呀!”   门缓缓推了开来。   戚长征有点不情愿地回刀入鞘,睁开虎目,刚看到怒蛟帮在九江府这里的分舵舵主“隔墙耳”夏国贤推门而入。   这人年不过三十,乃怒蛟帮新一代的俊彦,极擅侦察查探之道,所以了派了他来坐镇这重要的水路交通要隘,他自少便与上官鹰、翟雨时、戚长征等一起嬉玩,非常忠诚可靠。   戚长征见到他,心生欢喜地笑骂道:“你这混蛋何去了那么久,累我担心你给人掳了去。”   夏国贤笑道:“小子心肠真坏,快看!”递上一个小竹筒。   戚长征接过竹筒,拔开活塞,取出筒内的千里灵传书,迫不及待打开细看,脸色数变。看罢,递回给夏国贤。   夏国贤接过一看,也是脸色大变。   戚长征来回走了几步,仰天恨恨道:“楞严楞严,我真希望能很快见识你是怎样的人物。”   夏国贤亮出火熠点燃,立刻将信烧掉,脸色沉重之极,缓缓道:“翟老难道真是内奸?”   戚长征道:“雨时这人非常慎重,说出来的话绝不会错,假若我能陪着浪大叔往京师去,那就好了。”转头向夏国贤道:“外面的情况怎样了?”   夏国贤吁出一口气,苦笑道:“非常严峻,我们一向也知庞斑在黑道有强大的号召力,但也想不到竟到了这么惊人的地步,尤其现在尊信门和乾罗山城都溶入了他手里,连很多多年偃旗息鼓的凶邪也纷纷现身,为他摇旗呐喊,更不用说其他黑道帮会。现在我们各地的分舵都要被迫收敛,转往地下活动,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殊不乐观呢。”   戚长征皱眉道:“官府方面有什么动静?”   夏国贤道:“大的动作倒没有,不过官府已派人暗中警告了一向与我们关系良好的人,不可以插手到这场斗争里,人情冷暖,谁是我们的真正朋友,这就是考验的时刻了!唉!”   只看看夏国贤的表情,戚长征便知道真正的朋友,必是少得可怜,他这人很看得开,也不追问,道:“九江府的情况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夏国贤答道:“自抱天览月楼一战后,我虽是连半公开的分舵也放弃了,由明转暗,可是多年的经营,已使我们在这里生了根,所以一接到你要带乾罗来避难的讯息,除了布置妥这秘密巢穴外,还立即遣出人手,在由黄州府到这里的各重要乡镇,设下庞大的侦察网,假若方夜羽那小贼派出追兵,必然瞒不过我们的。”   戚长征凝神想了想,脸色突变,叫道:“糟了!方夜羽只是出我们人手的调动这点上,便已可猜出我和乾罗来了这里。”按着苦笑道:“我终不是雨时,若换了是他,必会预先通知你什么也不要干,以免打草惊蛇。”   夏国贤得色全消,苍白着脸道:“那应怎么办?”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要怎么办?逃不了便大杀一场,看看谁的拳头硬一点。”   夏国贤奋然应道:“那我便尽起本地的弟兄,和他们干上一场。”   戚长征哑然失笑,伸手搂着夏国贤肩头,道:“说到侦查之术,怒蛟帮没有多少人能及得上你,但若说动手拼命,你有多少斤两,也不用我说出来了,若我任由你去送死,雨时会怪足我一世呢。”   夏国贤颓然道:“但我怎能在旁瞪着眼只得个看字?”   戚长征道:“你已帮了我很大的忙,若非是你,我也没有这两天一夜的喘息机会,来:给我找一辆马车,车到我们立刻便走……”   夏国贤点头道:“好!我会安排数辆同样的马车,找来身材和你相像的兄弟驾车,开往不同的方向,混淆耳目,使敌人难以集中力量来追你,但你要往哪里去?”   戚长征微笑道:“我也不知道。”   两人又再商量了一会,夏国贤才匆匆走了。   戚长征回到屋里,推门进入乾罗歇息的房内。   乾罗换过一身整洁的灰衣,坐在窗前的椅上,动也不动地呆望着窗外的后花园,听到戚长征人来,微微一笑道:“你听外面的孩子们玩得多么开心。”按着摇头一叹道:“可恨他们终有一日要长大,要去面对成人那你争我逐、尔虞我诈的名利场。”   戚长征知他遭逢大变,特别多感触,当下陪他一齐听着墙外传人来的孩子欢叫声,不由想起在怒蛟岛上和上官鹰、翟雨时等一齐欢渡的童年生活。   “哈哈!”   乾罗忽愕然失笑,轻摇着头,微带无奈道:“我老了!三年前我还以自己永不会老,但人又怎能胜得过天?”   戚长征来到乾罗椅旁,手肘枕着扶手,单膝跪地蹲下,微笑道:“老有什么不好,老了才能看到年轻时看不到的东西。”   乾罗侧过苍白的脸来,赞许地看了戚长征一眼道:“想不到你思想如此活泼洒脱,难怪刀用得那么好呢。”沈吟半晌,续道:“本来我有意将几样武功绝技和一些心得,传授于你,但幸好我没有这样做,因为那反而会窒碍你的发展,只有戚长征才能教戚长征。”   戚长征一怔道:“只是前辈这几句话,便便长征终身受用不尽,难怪浪大叔指导帮主和雨时、秋末等人的武功时,总说得很详细,但对我则只只字片语指出每一招式的不对和不足处,除此便多一句也不肯说,原来内中竟有这等因由。”   乾罗想起了浪翻云,淡淡笑道:“纵是美玉,也须有巧匠的妙手,若非有浪翻云这明师,戚长征也不是戚长征了。”   戚长征将手在脸上重重一抹,失笑道:“原来我戚长征尚值上一个钱!”   乾罗伸手拍拍他厚宽的肩头,道:“百年前以一把厚背刀称雄天下的不世天才传鹰,使刀使得若天马行空,无迹可寻,人便正是风流活泼、不拘俗礼的。”   戚长征脸上现出崇仰之色,道:“我之拣了刀这宝贝,就是因传鹰是使刀的,所以找也要使刀。”   乾罗点头道:“我很明白这种心情,什么武器也没有问题,当你和它培养出感情后,它就是和你骨肉相连的好宝贝。”   戚长征点头同意,话题一转道:“刚才我帮的人来过……”   乾罗挥手打断他的话道:“你们说的话我只字也没漏过,所以不用重复。”   戚长征一愕道:“长征实在佩服之至,这里离开正门处约有百步之遥,又隔了几面墙,我们又特别压低声音来交谈,竟然也瞒不过前辈的耳朵。”   乾罗没有答他,贪婪地凝望着窗外阳光下闪闪生辉的花草,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阳光下花草树木的样子。   戚长征问道:“不知前辈伤势如何?”   乾罗脸上现出傲然之色,道:“除非方夜羽出到红颜白发这类级数的高手,否则休想有人能活着回去。”   戚长征不能掩饰地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道:“但那一刀……”   乾罗道:“刀一入肉,我便运功将肠脏往内收缩,又以腹肌夹紧刀锋,兼且易燕媚杀意不浓,一插即放,所以找的伤势绝没有外看那么严重。”   戚长征直言道:“但刀锋是淬了剧毒的……”   乾罗哈哈一笑道:“我乾罗几乎是吃毒药长大的,我的亲叔就是毒医烈震北的三个师傅之一的‘回春手’乾鹤立,自少开始,我便经常以毒物刺激身体的忍耐力和抵抗力,方夜羽那小子的毒药算是老几。”   戚长征放下了心头大石,谦虚地问道:“那我们现在应怎办才好?”   乾罗反问道:“你孤身一人离开怒蛟岛来这里究竟是干什么?”   戚长征脸色一沉道:“是来找一个没有道义的人,算一笔账。”   乾罗呆瞪了他一会,摇头失笑道:“看着你,就像看着以前的我,逞狠斗勇,四处撩是生非。”   戚长征抗议道:“前辈,我……”乾罗拧头道:“你当然有很好的理由,谁没有很好的理由。”顿了一顿道:“我先要在江湖消失一段时间,待方夜羽等人都以为我伤重难以复原时,就是我重出江湖的时刻,那时我会教想我死的人,惊奇一下。”   戚长征欣然道:“我也想在旁看看他们的表情。”   乾罗莞尔道:“和你这小子说话真是人生快事,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生个儿子,这刻却想若有一个像你那样的儿子,那就好了!嘿!乾罗啊!你是否真的老了?”   戚长征闻言一愕,眼中射出热烈的神色。   乾罗微笑道:“看你的神情,我便知道怒蛟帮刚才的千里传书中,必提及我曾通知浪翻云往龙渡江头援救你们一事,其实那又算什么。”   戚长征顿时两眉一轩,另一只脚也屈膝跪下,朗声道:“只是前辈这等胸襟,已使长征心悦诚服,义父请受孩儿大礼。”恭恭敬敬地向乾罗连叩三个响头。   乾罗愕然,伸手先扶起了他,呵呵大笑道:“得子如此,夫复何求!”   两人至此关系大是不同。   乾罗道:“方夜羽这小子比我想象中厉害得多,照我估计,最迟黄昏时分,他的人便会摸到这里来,所以我要找个地方避他一避,而你则可去找人算账。”   戚长征皱眉道:“方夜羽势力这么大,可说是能调动怒蛟帮外大部份黑道人物,义父的山城旧部又溶入他手里,我怎能不伴在你身旁,作个照应,比较起来,算不算账只是小事一件。”   乾罗冷笑道:“我成名足有四十年,在武林里有形无形的力量均根深柢固,岂是方夜羽随便动得了,我有几个可靠之极的人,都可给我提供藏身之所,倒是你要小心一点,因为看来方夜羽要对怒蛟帮发动第二轮攻势了。”   戚长征沉吟片晌,毅然道:“好!那便让我送义父一程。”   乾罗眼中射出慈爱的神色,道:“记着:途中即使遇上敌人追来,非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动手,免得泄露出我伤势的真况。”   戚长征昂然答应后,耳朵一竖,道:“车到了!”   浓雾里,一艘大船,由弯角处冲出,眨眼间填满了小舟前的空间。   谷倩莲一声惊叫,扑过去搂着风行烈,滚跌往水里。   “砰!”   小舟给撞个粉身碎骨,变成片片木屑。   在跌进水里前,谷倩莲隐约听到船上传来叱叫声。   谷倩莲水性极精,搂着风行烈直潜入水底,游了开去,才再从水面冒出来。   风行烈双目紧闭,全身发颤。   谷倩莲悲叫一声,死命搂着风行烈叫道:“冤家:你怎样了,振作点。”   刚跌入水时,还没有怎样,但现在江水却似愈来愈冷了。   水流带着两人往下流冲去。   也不知冲了多远,水流慢了下来,可是四周浓雾漫漫,也不知岸在何方。   风行烈一阵抽搐,昏了过去。   谷倩莲急得只想哭,若让风行烈再泡在这冷冰冰的江流里,后果真是想也不敢谷倩莲想也不想,大叫道:“救命啊!有人掉下江了!”   刚才那艘大风帆像长了耳朵般,破雾而至,速度减缓。   谷倩莲搂着风行烈在水浪中载浮载沉,心中一懔,船上的人显是武林中人,否则怎能这么快便循声找来,不过这时让风行烈离开这要命的江水,什么也不及计较了。   一声大喝后,船上撒下一个紫红色的网来,将他们俩人迎头罩个着。   “嘿!”   那人吐气扬声,用力一抖,包着两人的网离江而起落往甲板上。   谷倩莲的心卜卜跳起来,望往甲板,只见上面站了一位中年美妇和四名样貌彪悍的大汉,撒网的却是头发花白的老婆子,想不到内功如此精纯……   当两人快要掉在甲板上时,其中一名年纪约四十的大汉猛地移前脚尖轻挑,竟就那样凌空按着风行烈的背部,再放往甲板上。老婆子运劲抖动,红网脱离两人,回到手里,另一只手抹了抹,立时变成了一束粗索,顺手系回腰际,手法熟练。   这时谷倩莲才知道此非普通的鱼网,而是老婆子的独门武器,登时想起一个人来,不由心中暗喑叫苦,这回真是上错贼船了。   中年美妇走了过来,关切地道:“小姑娘,是不是我们船撞伤了他。”眼光落在昏迷的风行烈身上。   谷倩莲眼珠一转,已有对策,将风行烈背上丈二红枪的袋子解了下来改挂到自己背上,然后搂起了他的头颈,悲泣道:“大哥!不要吓我,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娘也不想活了。”她的悲痛倒不是假装的。   那四名大汉默默看着他们,神色冷漠,显是对风行烈的生死毫不关心在意。   中年美妇和他们大是不同,见谷倩莲容貌秀丽可人,心中已是怜爱之极,同其他人怒道:“你们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把这小姑娘的大哥抱入舱内,换过干衣。”   四人中两人无奈下耸耸肩,走了过来,便要抬起风行烈。   老婆子喝道:“且慢!”抢了出来,俯身伸手去探风行烈的腕脉。   谷倩莲一颗芳心狂跳起来,暗忖若让她查出风行烈身负上乘内功,那便糟了。   老婆子眉头一皱,转向谷倩莲问道:“你大哥在小艇翻沉前,是否有病?”   谷倩莲可怜兮兮地道:“婆婆真是医术高明,我大哥三个月前得了个怪病,至今天仍末痊愈,这次我便是和他往澄云寺求那里的大和尚医治,岂知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婆婆,求你救救他吧!”   她左一句婆婆,右一句婆婆,叫得又亲切又甜,不但那婆婆眼神大转柔和,连四名大汉绷紧了的冰冷脸容也缓和下来。   美妇更是怜意大生,走到泫然欲泣的谷倩莲旁,柔声道:“你只顾着你哥哥,自己的衣服都湿透了,快随我来,让我找衣服给你更换。”   谷倩莲暗吃一惊,知道差点露出了破绽,连忙迫自己连打几个寒头,牙关打头地道:“噢!是的,我很冷……夫人,你真好,真是观音菩萨的化身。”   老婆子从怀里掏出一颗丹丸,捏碎封蜡,喂入风行烈口内。   美妇安慰谷倩莲道:“这是我们刁家的续命丹,只要你大哥还有一口气,便死不了。”按着一瞪众汉,喝道:“还不抬人进去。”   两名大汉依言一头一脚抬起风行烈,往船舱走去。   谷倩莲待要跟去,给美妇一把挽着,爱怜地道:“你随我来!”   谷倩莲低头装作感动地道:“刁夫人,你真好,我小青真是奴为婢也报答不了你。”又向那老婆子道:“我娘常说好人都聚在一起,夫人这么好,婆婆亦是这么好。”   老婆子本身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是见到谷倩莲不但没有半句话怪他们撞沉了她兄妹的小艇,说话又如此讨人欢喜,心中也大生好感,不过她是老江湖,见到谷倩莲和风行烈两人相貌不凡,也不是全没有怀疑,微嗯一声,算是应过。   这时一阵男声悠悠从后舱处传来道:“夫人,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谷倩莲一听下大吃一惊,想不到连这凶人也来了。   那刁夫人应道:“是我们的船撞翻了一对兄妹的小艇,现在人已救起来了。辟情怎么了?”   谷倩莲一听下魂飞魄散,要不是知道说话的男子是双修府的死对头、三大邪窟之一的魅影剑派的派主刁项,她早便冒死也要去救回风行烈,有那么远便逃那么远。   刁项在后舱内答道:“我刚运功替他疗伤,现在辟情睡了过去,哼!若给我找到那伤他的人,我定数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谷倩莲心中祷告,最好刁辟情一睡不起,否则她和风行烈的两条小命,便冻过长江的江水了。 第二章 红颜情重   陈令方后花园假石山内范良极的“藏宝窟”内,柔柔正专心地翻阅那些高句丽使节遗下的卷宗,这时张开在面前的一卷绘工精细的高句丽地理形势图。   她身旁是坐立不安的韩柏,范良极却不知到了哪里去。   开始时,韩柏还饶有兴趣地陪柔美一齐翻看,但不到半个时辰,他已意兴索然。   韩柏生性好动。要他闷在这里,确是难受之极,柔柔又忙于范良极嘱咐下来的工作,没空陪他说话儿解闷。   再憋了一会,韩柏终忍不住道:“我要出去透透气。”   柔柔眼光离开图轴,移到他身上,道:“可是范大哥要我们留在这里等他呀!”   韩柏一听之下想出去走走的欲望更立时如烈,心想这死老鬼自己懂得出去散心,却硬要他闷在这里,算是什么道理,不如到韩府走上一遭,看看韩府的三位小姐近况如何,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心头更是火热,挥手道:“不用担心,我出去打个转便回来,我回来时,怕那老儿仍在外面逍遥快活呢,不过你倒不要走出去,这里是绝对安全的。让我顺便弄些吃的东西回来给你受用。”也不理柔柔的反应,移开堵着洞穴的石块,往外钻出去。   柔柔在后叫道:“公子快点回来啊!”   韩柏应了一声,跳出地穴外,来到假石出的空间处,将石移离原位,才钻往通往假石山外的秘道。才钻了一半,心中忽地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给人在旁窥视着那样。心中一凛,忙停了下来。   四周寂然无声。   韩柏见识过白发红颜的厉害,成了惊弓之鸟,伏了好一会后,肯定外面没有半点人的声息,才自嘲多疑,试想这么隐蔽的地方,敌人怎能找得到来。若说有人跟踪到这里,那就更没有可能。要跟踪天下盗王范良极而不被他发觉,恐怕连庞斑和浪翻云也办不到。   想是这样想,他仍提高了警觉,挨到出口处,轻轻移开封着出口的大石,先将手伸出洞外,才探身出去。   斜阳下的花园一片宁静,草地上还停着几只小鸟儿,见他探头出来,忙拍翼惊起。   韩柏一看心中大定,若有敌人在,怎会不惊走这几只马儿?心情一松下,窜了出去。   警兆再现。   正要作出反应,腰际不知给什么东西截了一下,半边身立时发麻。   韩柏魂飞魄散,扭头望去,只见一条长长的丝带,贴着假石山壁挺得笔直,直伸过来,戳在他腰穴处,难怪自己看不见。   这个念头还未完,彩带灵蛇般卷缠而来,绕了几转,将他的脚捆个结实,内劲由彩带透入经脉里。   韩柏心叫“我的妈呀”,一头往地下栽去。   人影一闪,红颜花解语从石出藏身处闪了出来,伸手捞个正着,将他抱了起来,笑脸如花地在他脸颊香了一口,轻轻道:“小心肝你好!娘子现在要接你回家了。”   韩柏气得闭上眼睛,暗恨自己轻忽大意,既有警觉在先,仍不能逃过此劫,几乎气得想立即自杀。   花解语轻笑一声,离地飞起。   韩柏心中苦笑,想不到与方夜羽那轰轰烈烈的比斗,便在如此窝囊的情况下结束。   云清回到韩府时,已是黄昏时分。本来她应早便回来,可是为了避开方夜羽的人,故意绕了个大圈,弄到现在才抵达韩府。   和范良极纠缠不清的关系,是否已可告一个段落?   可是不知为何,她却虚虚荡荡的,总有一份失落的感觉。   踏进大门,由管家升任了大管家的杨四焦急地迎了过来,道:“好了,云清师回来了,老爷少爷们都在正厅,陪着不舍大师喝茶。”   云清对这人素来无甚好感,冷冷应了一声,迳往正厅走去。   杨四追在身旁道:“云清师知否马少爷到哪里去了?”   云清停下,愕然道:“峻声不在吗?”   杨四道:“自今早马少爷出门后,便没有回来,连五小姐也不知他到了哪里去。”   云清心下暗怒,自己离开韩宅只是一天一夜,马峻声便趁机不知滚到了哪里去,在这等关键时刻,稍一行差踏错,便会把事情弄得更糟,何况自己还有些哽在咽喉的疑问,要找他澄清。   杨四讨好地低声道:“那不舍大师见不到马少爷,看来甚为不满哩。”   云清最恨这类搬弄是非的小人,闷哼一声,不再理他,走进厅内。   大厅里府主韩天德,大少爷韩希文,二小姐慧芷和一向不爱见客,只爱磨在佛堂念经的韩夫人,正和白衣如云的不舍大师分宾主坐着。原本和不舍一道走的沙千里、小半道人等一个也不见。   众人都是神色凝重,韩天德见到云清回来,像见到救星般站了起来,喜道:“云清师回来真是好了,峻声他……”   云清点头道:“我知道!”面向不舍,从怀中抽出那份得自范良极的卷宗,递了过去道:“云清幸不辱命。”   不舍呆了一呆,大有深意望了她一眼,才接过卷宗,顺手摆在椅旁几上,却没有打开来看。   云清借着转身走向不舍旁的空椅子,掩饰了尴尬的神色,心中不由暗咒范良极,都是他弄得自己到了这么羞人的田地。   云清坐下后,叹道:“峻声真是不知轻重,明知大师随时会到,还这样没头没脑走了出去。”   这时慧芷告了个罪,起身出厅去了。   不舍大师淡淡一笑,平静地道:“他出去逛逛也不打紧,最要紧是明天辰时而能回来。”   云清一呆道:“明天辰时?”   不舍点头道:“是的!明天辰时初。长白谢峰已正式下了拜帖,并广邀八派留在此间的人,要在明早在这里将事情以公议解决。”   容颜慈祥的韩夫人急道:“峻声是个好孩子,大师务必要护着他。”   韩天德有点尴尬地道:“夫人……”   不舍淡然道:“是非黑白,自有公论,若峻声师侄与此事确无关系,不舍自会助他开脱。”   云清心里升起一股寒意,她原木以为少林无想僧最是疼爱马峻声这关门弟子,这次派了不舍来,自然是想将事情化解。但不舍这么一说,显示事情大不简单,难道派不舍来并非无想僧的决定?难道少林决定了牺牲马峻声来换取八派的继续团结?   韩希文道:“可惜大伯父不知到哪里去了,有他在,也好多个人商量一下。”   不舍脸上现出凝重的神色,缓缓道:“这些天来,我们动员了八派和所有与我们有关系人士的力量,甚至运用了官府的力量,追查韩公清风的行踪,却丝毫没有发现,看来情况并非那么乐观,若韩公的失踪也与谢青联的被杀有关,事情将更复杂了。”   韩天德忧上添忧,心若火焚地一声长叹,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云清道:“大师见过了宁芷没有?”   不舍点头道:“两位少爷三位小姐我全见了,也说过了话,不过到现在我还弄不清楚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谢青联为何要到武库去,也不知武库是否失去什么东西?”   韩希文皱眉道:“武库里的事,全交由小仆韩柏打理,只有他才清楚武库有什么东西,可惜……可惜他已死了。”   不舍道:“这正是最令人疑窦的地方,现在人人都说我们杀人灭口,甚至连尸骨也弄掉了,教我们怎样向长白的人交代?”   韩天德道:“但何总捕头已说得一清二楚,他们并没……”   不舍截断他道:“何旗扬是我们少林的人,谁会相信他不是和我们一鼻孔出气。”接着摇头苦笑道:“最大的问题并非在这里,而是谁会相信一个不懂武功的小子,竟能杀死长白嫡传的超卓弟子?”   众人默然下来,厅内一片令人难过的寂静。   慧芷这时重返厅内,将一迭单据送到不舍脸前,道:“这都是小柏生前武库订制兵器架等杂物签下的单据,上面有他的花押,可用来核对他的认罪供状。”   不舍讶然望向慧芷,想不想这娴淑的女孩子如此冷静细心,而且这垂单据显是早准备好了的,接过细心翻阅起来。   慧芷转身来到韩夫人身前,将她扶起道:“娘!我和你去看看宁芷,她的痛还未全好哩。”   韩夫人一脸忧色,叹了一口气,让慧芷搀着去了。   不舍放下单据,取起云清给他那韩柏的供状,惊讶的神色倏地爬上他灵秀的脸容。   云清等二一人一呆,不解地望向这白衣僧,究竟有什么事能令这一直冷然自若的人也感讶异?   不舍抬起头来,向各人环视一遍道:“这真是大出小僧意料之外,这个花押绝无花假,定是出于在单据签收那人的同一手笔。”   韩天德和韩希文心想那有何奇怪,还是云清才智较高,问道:“这花押还有什么问题?”   不舍闭上眼睛,好一会才再睁开来,道:“写字便如舞剑,只从字势的游走,便可看出下笔者有没有信心,心境如何。韩柏这个花押肯定有力,气势连贯,直至最后一笔,笔气仍没有丝毫散弱,所以这花押必是在他心甘情愿时画下的,迫也迫不出这样的字体来。”   众人恍然,不觉燃起希望,不舍可看到这窍要,谢峰自是不会看不到的,若真是韩柏杀了谢青联,一切便好办得多了。   即使不舍智比天高,也想不到韩柏是在什么情况下画出这花押的。   杨四匆匆扑入,急告道:“马少爷回来了。”   不舍长长呼一口气,长身而起道:“我要和他单独一谈。”   在布置华丽的下层船舱里,谷倩莲换过干衣,拭干了秀发,抱着装着风行烈丈二红枪那烫手热山芋的革囊,可怜兮兮地正襟危坐在那刁夫人和老婆子脸前。   刁夫人对这秀丽少女愈看愈变,问道:“小青姑娘家里除了娘亲外还有什么人?”   谷倩莲垂头道:“就只有娘亲一人,爹本来是京师的武官,得罪了权贵,不但掉了官,还给贬到这等穷山野岭来,我七岁那年,他便含屈而逝,一家都是靠大哥打猎为生。”灵机一触,随手打开革囊,取出分作了三截的红枪,道:“这便是爹剩下来给我们唯一的东西,大哥拿它来打猎的。”   “咦!这不是厉若海的丈二红枪吗?”   谷倩莲心中叫糟,回头往舱门望去,见到一个中等身材,留着长须,年约五十,儒服打扮的男子,双目精光电闪,瞬也不瞬注视着血红色的枪尖。   谷倩莲暗叫我的天呀,为何这人来到这么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这时已不容她多想,人急智生道:“我也听过那厉什么海,据爹说他将枪锋弄红,便是要效法于他。”   刁夫人大感兴趣道:“原来此枪竟有这么个来历。相公,我来介绍你认识这位小姑娘,她的身世挺可怜呢。”   刁项闷哼一声,如电的目光落在谷倩莲身上,冷冷道:“姑娘身形轻盈巧活,是否曾习上乘武术?”   谷倩莲头皮发麻,硬撑着道:“都是大哥教我的,好让我助他打猎。”   那老婆婆道:“派主!老身曾检查过她的大哥,体内一丝真气也没有,脉搏散乱,显是从未习过武功。”   谷倩莲既言又惊,喜的是可暂时骗过刁项,惊的是风行烈的内伤比想象中可能更严重。   刁项“嗯”地应了一声,脸容稍松,不再看那货真价实的丈二红枪,道:“丈二红枪从不离开厉若海两手可及的范围外,你就算告诉我这是丈二红枪,我也不会相信,天下间除了有限几人外,谁可令厉若海红枪离手。”   谷倩莲芳心稍安,知道刁项仍末听到厉若海战死迎风峡的消息,暗忖你不信,自是最好,本姑娘绝不会反驳。   刁夫人责难道:“我们才刚撞沉了人家的船,你说话慈和点好吗?”   刁项显然是对这夫人极为爱宠,陪笑道:“我们这次举派北上,自然要小心点才成。”   刁夫人嗔道:“若有问题,南婆会看不出来吗?你这人恁地多疑。小青姑娘真是挺可怜呢。”   刁项摇头道:“怎会不可怜,她的老子跟着朱元璋这贱小人,岂有好下场!”   谷倩莲装出震惊神色,叫道:“朱……不,他是当今皇上……”   刁项怒道:“什么皇上,这忘恩负义的小杂种,满脚牛屎,字也不认得多少个,若非他够奸够狠,拍马屁拍得比任何人都精到,兼之生辰八字配得够好,他还是仍托着个钵盂四处去乞食的叫化子呢。”   谷倩莲低下头去,诈作不敢说话。   刁项再骂了朱元璋一顿,谷倩莲才找着机会道:“夫人、老爷和婆婆的恩德,小青一定不会忘记,不过我和大哥出来了这么久,也要回去了,否则娘没有人照顾是不行的。”   刁夫人赞道:“真是孝心的好姑娘。”转向刁项道:“你还不去看看小青的大哥,也许能找个方法治好他的病。”又向谷倩莲道:“横竖你也是和哥哥去看病,不如就在船上留上几天,正好给他调治和将息,我们的船一到九江便会泊岸,不会带你们走得太远的。”   谷倩莲心中咒骂,可是又不敢拒绝这合情合理的要求,唯有“诚心”道谢。   热水巾敷在脸上,韩柏悠悠醒来。   他并没有立即睁开眼来,也没有任何举动,甚至连心跳和脉搏也维持不变,他要在这被动形势下,争取回些许的主动,就是不让对方知道他这么快便醒了过来。   在这生死存亡的劣势里,魔种蓦地攀升至最浓烈的境界,发挥出全部作用,使他的应变能力比平常大幅增强。   他记起了昏迷前,感到花解语将长针刺进了他脑后的玉枕关,按着便昏迷过去,这显然是花解语的独门手法,即使身具魔种的他,亦抵受不了。   花解语温柔地为他揩拭,凑在他耳边轻叫道:“韩柏!韩柏!”声音既诱人又动听,有种令人舒服得甘愿死去的感受。   韩柏几乎想立刻应她,幸好及时克制着这冲动。   花解语任由热巾数在韩柏脸上,站起走了开去,她衣袂移动带起的微风,刮在韩柏身体上。   韩柏差点叫了出来,这才知道自己全身赤裸,否则皮肤怎会直接感觉到空气的移动?   韩柏暗嘱自己冷静下来,竖起耳朵,留心着四周的动静。他的听觉由近而远搜索过去,不一会已对自己在什么地方,有了点眉目。   屋内除了花解语外,便没有其他人。这座房子并非在什么偏僻的地方,而是在一条大街之旁,因为屋外隐有行人车马之声传来,而照声音传来的方向角度,刻下身处的地方,应是一座小楼的上层处。   花解语带自己来这地方干什么?何不直接拿自己回去向方夜羽邀功?   脑筋飞快地转动着。记起了快要被白发柳摇枝杀死前,花解语及时解围令他能逃过大劫的一拂。   想到这里脑中灵光一闪,难道这姻视媚行的女魔头真的看上了自己,现在背着方夜羽来“偷食”?   也不由暗恨起自己起来,当晚无论自己跑到什么地方,甚至躲进了莫意闲的逍遥帐,花解语都能轻轻松松跟踪而来,便应醒觉她曾在自己身上下了手脚,真是大意失荆州!   究竟有什么方法可脱身?   是的!   此女魔头唯一的弱点,便是对自己的爱意,那是唯一可利用的地方。   若换了是其他正道人物,即使知道了这可供运用的策略,也耻于去实行,又或放不下道德的观念。但韩柏天生是那种不受拘束的人,兼之体内有的是赤尊信的魔种,只觉在这种情形下,无论用任何手段,也绝无丝毫不妥。   花解语又走了回来,拿起他脸上的热巾,敷上另一条,按着又细心地他揩试着身体。   韩柏更是浑身舒泰,在花解语的“独门”手法下,几乎要呻吟出来。   他心中升起一个疑问,为何自己皮肤的感觉像是比乎常敏锐了千百倍?花解语每一下揩抹,都有使自己舒服得死去、想长住在这温柔乡的感觉。   炉火煮沸了水的声音由房间一角传过来。   花解语湿润的香唇在他宽壮的胸口重重一吻,才站起身来,走了开去。   韩柏一阵冲动,就想睁开眼来,看看花解语那婀娜动人的背影。   我的天呀!   怎会是这样的?这女魔头又不知在我身上施了什么手段。   倒水落铜盆的响声传来。   韩柏心中出奇地宁静,很多乎时听觉疏忽了的微音也清晰起来,只是耳朵听来的“天地”,便已使他心满意足。   韩柏心中一动,借着花解语将她的精神集中往另外事物的时刻,连功行气。   岂知一点劲道也提不起来。   韩柏暗叹一声,恐怕一日取不出玉枕那根针来,就一日不能恢复正常。   花解语回到床芳,坐在床缘处,再为他换上敷脸的另一条热巾,但这次却只覆盖着他的鼻口部分,让他露出眼额来。   韩柏连眼珠也不敢转动,怕被对方发觉眼皮下的活动,心中想道:刚才那块巾仍是热腾腾的,为何她却这么快更换,难道她弄的手脚便是在这热巾上?   想到这里,鼻子立时“工作”起来。   这块似是全无异味的热巾,传来一丝细微得几不可察的香气,若非他小有定见,是不会特别留意的,还以为是花解语醉人的体香。   柔软的纤手,在他赤裸的皮肤爱怜地抚摸游动,由胸口直落至大腿,那种使人血脉奔腾的感觉,比之刚才以热巾试抹,又更强烈百倍。   “呀!”   韩柏终忍不住叫了起来,猛睁开眼,坐起了身。只见花解语眉若春山,眼似秋水,正脉脉含情地看着他。   韩柏看看自己完全赤裸的身体,正奇怪自己怎么还有活动的能力时,花解语微笑道:“柏郎你不要运气了,那只是徒费心机。”   韩柏虽是赤条条全无掩遮,却丝毫也没有羞耻不自然的感觉,若忍着花解语没有丝毫在他身上停止活动意思的诱惑之手,皱眉道:“我只听过有人去抢老婆,却从未听过有人会去抢老公,抢回来后还弄昏了他来摸个够,这成什么体统。”   两人对望片刻,花解语“噗哧”一笑,轻轻道:“谁叫你的样貌身体都长得比其他男人好看得多,有很多人穿起衣服时样子蛮不错的,一脱掉衣服便丑不忍睹了。”   韩柏见她说话时半带娇羞,小腹一热,伸手在她嫩滑的脸蛋捏了一记,佯怒道:“娘子你这样说,不是明白告诉我你曾和很多男人鬼混过,不怕我恼了不理你吗?”   花解语想不到醒来的韩柏不但没有勃然大怒,又或急于脱身,反而若无其事地和自己调情耍笑,动手动脚,心中戒念大减,花枝乱颤般娇笑道:“由今天起,以后我便只有你一个人,好吗?”   韩柏嘻嘻一笑道:“这还好一点,来!叫声好夫君我听听!”   这着奇兵听得连花解语这情场老将也呆了一呆,垂头乖乖叫道:“好夫君!”   尽管韩柏视她最危险的敌人,这温声软语也使他心头骚热,凑过嘴去,在她脸蛋上百吻上一大口,乘机落床站了起身来,使花解语那令他意乱情迷的手离开了他的身体。   花解语坐在床缘,并没有阻止他。   韩柏移到窗旁,透过竹帘,往外望去。一看之下,几乎惊叫起来,原来隔了一条街外的竟是韩府大宅,刹那间,他甚至知道自己身处这小楼究竟是何模样,因为自这小楼在十年前建成后,每次踏出韩府大门,他都惯性抬头翘望这别具特色的园亭楼阁。据说这小楼是属于一个有头有脸的京官在这里的别馆,想不到原来竟是方夜羽的秘巢,建在这里,当然是要监察韩府的动静,究竟韩府有何被监视的价值呢?   他默察体内状况,虽凝聚不起内力,但手脚的活动和力道却与常人无异,不由暗赞花解语手法的精妙。   后面传来花解语站起来的声音。   韩柏道:“娘子!我口渴了。”他当然不是口渴,而是怕了花解语的手。   花解语道:“我烹壶茶来让你解渴吧。”迳自推门往外去了。   韩柏一呆,她这样留自己在这里,难道不怕自己往街外叫嚷惊动府内八派的高手吗?看来花解语是在试探自己。   唉!现在应怎么办?   她若要杀自己,真是易如反掌,任何人也来不及阻止的。   想到这里,灵光一现,若自己真的往外大喊大叫,花解语会自么做?是否会立刻杀了他?若是如此,为何她又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忽然间,他把握到了花解语的心态。   花解语正陷于解不开的矛盾里。   她既疯狂地变上了他,但又不想违背方夜羽。为此要她就这样宰了韩柏,她绝对舍不得,可是当韩柏将她追到不能不下手的死角时,她便会在无可选择下杀了韩柏,而她方可将自己从情局里解困脱身,回复她冷血无情的一贯风格。   韩柏侧头往窗旁几上装满水的铜盆望去,运足眼力,但水质一点异样也没有,也没有粉末状的东西留在水里,心中嘀咕间,看到盆旁一个小碗,浮着几片星状的红色小叶。   韩柏俯身用力一嗅,一丝微微的香气传入鼻内,和热巾里的香气果是相同。   至此他再无怀疑,这种红叶可使人的触觉加强,若是男欢女爱时,发挥出的功用,必能使人沉溺难返,比之什么春药也要厉害。不由又想起花解语的手,一颗心跳了起来,小腹发热。   韩柏咬了一下舌尖,清醒了一点,推门就那样赤条条走出厅堂去。   花解语刚捧起盛着一壶香茶和两个小杯的托盘,见到他出来,笑盈盈放在桌上,媚眼横了他一记,道:“夫君请用茶!”就像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   韩柏皱眉道:“你这样留我在房里,不怕我会逃走,又或大叫大嚷吗?”   花解语故作惊奇道:“你为何要逃走?”   韩柏来到桌前坐下,捧起花解语斟给他的茶,倒进口里,哈哈大笑道:“你制着我的穴道,显是图谋不轨,又或是想谋杀亲夫,我惊惶起来,逃走有啥稀奇?”   花解语见他昂然无惧、豪气迫人的情态,眼中掠过意乱情迷的神色,叹道:“真是冤孽之至,我花解语阅尽天下美男,除了厉若海外,从没有人能令我一见心动,偏偏只有你这冤家,又撞得逗人开心,唉!”   一直只想着如何斗争、如何脱身的韩柏,听到花解语这一番多情的自白,兼之这人最重感情,心头不由一阵激动。   若他乃正统白道的人,例如八派的弟子,对庞斑一方有着师门之辱,或是尊长被杀之仇,自是势难两立。   但韩柏却直至这刻,除了因着赤尊信的关系,而和庞斑对立外,跟花解语这人真是半点仇隙也没有,甚至对要杀死他的方夜羽,他也是欢喜多过憎恨,加上他不爱记仇、不拘俗礼的性格,所以花解语爱上他,又或他爱上了花解语,他都觉得是没有什么不妥的。   此时见到这外貌与年纪绝不相称的美丽女魔头对自己情深款款,心头一热道:“娘子!你杀了我吧。一来你可以解开心结,二来我也厌倦了做人。唉!做得这么辛苦,做来干吗?可笑我刚才还想尽力法逃走,知道吗,我刚才早已醒了,还在装睡来骗你呢。”他忽地豁了出去,只觉心头大快,但隐隐里又觉得是自己心灵内有某一种动力在诱导着他这么做下这么说。   花解语全身剧震,凄叫道:“柏郎!你这回真是要陷死我,教我更为难了。你当我真不知你早已醒来吗?我的奼女心功令我能对你的生理状况产生微妙的反应,我只是诈作不知,看看你怎样骗我,骗到我受不了时,我便可迫自己硬着心肠杀了你。”接着再长长一叹道:“里大哥要我诱你归隐不理江湖的事,但我和他都知道那是行不通的,因为那样子的韩柏,再没有了他吸引我的不羁和洒脱,也没有了那种放浪形骸的奇行异举,我喜欢的韩柏也给毁了。”说到最后,两行情泪由眼角泻下。   韩柏作梦也想不到这荡女也会有如此真情流露的一刻,一边定下心来,暗庆自己坦白交代得好,一边也心中感动,伸手抓起花解语的纤手,送到脸颊贴着,另一手她揩掉泪珠,柔声道:“你离开方夜羽,不就一切都解决了吗?噢!不!那花解语就不是花解语,也失去了吸引我这放浪不羁的韩柏的魅力了,我就是欢喜那样,每次调戏你后,听着你半喜半怒地说要勾我舌头挖我眼睛,不知多么有趣呢?”他这一番倒真是肺腑之言,绝无半字虚假。   这就是韩柏。   花解语犹带泪渍的俏脸绽出一个给气得半死的笑容,嗔道:“你这死鬼:我真要勾出你的舌头,再慢慢嚼着吞到肚里。”跟着幽幽道:“惨了!愈和你相处,我便愈觉不能自拔,若杀不了你,怎么办才好?”   韩柏浑忘了楼外的世界,哈哈大笑道:“管他妈的什么方夜羽庞斑,现在只有娘子和为夫作乐,在你杀我前,你要全听我的。”   花解语一呆道:“全听你的什么?”   看到这江湖上人人惊怕的女魔头如此情态,韩柏充满了男性征服女性的畅美快感。只觉熊熊欲火腾升而起,刚才被压下了欲火,熔岩般喷发出来,哈哈大笑道:“先站起来走走!”   花解语真个将抚摸韩柏脸孔的手抽回来,以一个美得无可挑剔的曼妙姿态,盈盈起立,轻移玉步,到了厅心处。   外面的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夕阳的余辉由窗廉透入。一切都是如此地宁静和美好。   花解语静静地立着,任由韩柏的眼睛放恣地在她美丽的娇躯上巡游。自出师门以来,她都以色相诱人,但从没有像这次般没有半点机心,那么甘愿奉献。忽然间一股化不开的冲动涌上了心头,心中叫道:“柏郎!你爱怎么看便怎么看吧。”   在柳摇枝之后,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全心全意爱上一个男人,但现在这终于发生了。而她又不得不杀死对方。   在公在私,她都只有将韩柏杀死。   这想法使她更迫切,更毫无保留地要向韩柏献出她的真爱。   韩柏舐舐焦躁的唇皮,道:“你的奼女心功可能使你有预知未来的力量,所以刚才只说要勾我的舌头,没有说剜我的眼睛,因为你知道我要看一样东西你的身体,快脱掉衣服,这才公平一点。”这人率性行事的方式,确要教卫道之士大叹人心不古。   花解语眼中掠过一丝哀愁,灵巧地转了一个身,再脸对韩柏时,外袍已滑落地上,露出只遮掩着重要部位,手工精致的红绫兜肚。   修长白皙的美腿。   圆滑丰满的粉臀。   足可使任何男人激起最原始的欲望。   她精擅天魔妙舞,故每一个动作都美至无以复加,却又没有丝毫低下的淫亵意味,尤使人觉得美不胜收,目眩神迷。   厅内的空气忽地炙热起来,温度直线上升。   花解语轻轻解下最后的屏障,不一会已毫无保留地将美丽的身体完全呈现在这个自己既心爱又不得不杀死的男人贪婪的目光下。   韩柏喉干舌躁,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心中狠狠道:“管他妈的,如此尤物,不占有了她日后想想也要后悔,何况还可能小命将要不保。”霍地立起,踏出了人生里重要的一步,往花解语走过去。   花解语眼中哀色更浓,心中悲叫道:“柏郎,解语会使你在最快乐的高潮时死去,然后怀你的儿子,作为对你爱的延续,这是我能想出来最好的解决方法。”   嘤咛一声。   韩柏将花解语横抱而起,往房内走去。 第三章 迷途难返   刁项坐在床缘,一手按着仍陷于昏迷的风行烈的额上,另一手伸出三指,搭在他手腕的寸、关、尺三脉上。   和刁夫人、南婆站在一旁的谷倩莲一颗芳心卜卜狂跳,刁项并非南婆,风行烈的真实情况可以瞒过南婆,却不一定可以瞒过身为三大邪窟之一的一派之主的刁项。   刁项眼光忽地从风行烈移到谷倩莲脸上,精芒一闪。   谷倩莲暗叫糟糕,一颗心差点由口腔跳了出来,若刁项手一吐劲,保证风行烈尽管像猫般有九条性命,也难以活命。   刁项冷冷道:“小姑娘,你对老夫没有信心吗?可是怕老夫医坏了你哥哥?”   谷倩心中一松,知道自己那颗心剧烈的跳动,瞒不过刁项的耳朵,幸好他想歪了到别的事上,同时方可看出此人心胸极窄,好胜心重,柔声应道:“不!小青只是怕若老爷子也说我大哥无药可救,那便恐怕天下再也没有人能救得我大哥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几句话显是中听之极,刁项神情缓和,立了起来,背负着双手,仰首望往舱顶,皱眉苦思起来。   刁夫人焦急问道:“究竟怎样了?”   刁项没有回答,向谷倩莲道:“令兄是怎样起病的?”   谷倩莲松了一口气,看来风行烈伤势之怪,连刁项也看不透,信口胡诌道:“大哥有一天到山上打猎,不知给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回家后连续三天寒热交缠,之后便时好时坏,害到我和娘担心到不得了,娘还瘦了很多。”说谎乃她谷姑娘的拿手好戏,真是眼也不眨一下,口若悬河。   刁夫人同情地道:“真是可怜!”   刁项拍腿道:“这就对了,我地想到这是中毒的现象,否则经脉怎会如此奇怪,定是热毒侵经。”   谷倩莲心中暗骂见你的大头鬼,但脸上当然要露出崇慕的神色,赞叹道:“老爷子的医道真高明啊!”   刁项睐了谷倩莲那对会说话的明眸一眼,涌起豪情,意气干云地道:“热毒侵经便好办多了,只要我以深厚内力,输入他体内,包保能将热毒迫出体外,还你一个壮健如牛的大哥。”   谷倩莲大是后悔,所谓下药必须对症,若让刁项将风行烈死马当活马医,也不知会惹来什么可怕后果,正要砌词阻止,刁项已抓起风行别的手,便要运功。   幸好刁夫人及时道:“相公!你刚才医治情儿时已耗费了大量真元,不若休息一晚,明早才动手吧,效果可能会更好一点呢!”   刁项拿着风行烈的手,犹豫半晌,心想其实自己确是半点把握也没有,要是弄死了这小子,怎样向这大合夫人眼缘的小姑娘交代?自己的脸子更放到哪里去?乘机点头道:“夫人说的是,让我先去打坐一会。”干咳两声后,出房去了。   刁夫人拉着谷倩莲在床旁的椅子坐下,南婆则坐在对面的椅子处,看着两人。这刁夫人可能武功平常之极,故而这南婆负起了保护她的责任。   谷倩莲本来拟好的其中一个应变计划,就是把这刁夫人制着,以作威胁敌人的人质,但有这南婆在,这计划便难以实行了。   要知魅影剑派乃双修府的死敌,所以双修府的人,对魅影剑派的高手知之甚详,其中有十个人物,特别受到她们的注意,其中一人,就是这南婆,至于刁夫人,则向来不列入他们留心的名单内。   刁夫人微微一笑道:“小青姑娘今年贵庚?许了人家没有?”   谷倩莲垂下了头,含羞答答地道:“小青今年十七,还……还没有!”   刁夫人喜道:“那就好了,像你这样既俏丽又冰雪聪明的姑娘,我还没有见过,更难得是那份孝心。”   谷倩莲心道:“若你知道是我将你的儿子弄成那样,看你怎么说?”想虽是这么想,但她对这慈爱的刁夫人,由衷地大主好感。   刁夫人滔滔不绝续道:“可惜情儿给坏人弄伤了,否则见到你必然喜欢也来不及,噢!你尚末见过情儿吧,他不但人生得俊,又文武全才,生得这么一个儿子,我真的也大感满足了。”   谷倩莲心中应道:“你不找我麻烦,我也真的大感满足了。”   船速忽地明显减缓下来,船身微震。   南婆道:“船到码头了。”   “呀!”   叫声由风行烈处传来。   三人六只眼睛齐往风行烈望去。   风行烈扭动了一下,叫道:“谷……”   韩府大厅内。   不舍大师捧着茶杯,一口一口喝着香气四溢的碧螺春,似乎全未发觉立在他面前的马峻声的存在。   除这一坐一站的两人外,其他人都避到厅外去,门也掩了起来。   马峻声忍不住唤道:“师叔!”   不舍放下空杯,眼中精芒暴射,望向马峻声,淡淡道:“峻声你到哪里去了?”   马峻声知这师叔一向对自己没有多大好感,心下暗怒,道:“我闷着无聊,出去逛逛吧!师叔!”   不舍微微一笑道:“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马峻声弄不清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又见他丝毫没有要自己坐下来的意思,大不是滋味,勉强应了一声。他乃马家堡独子,自少便受尽父母溺爱,拜于无想僧座下后,不但在少林地位尊崇,在江湖上亦是处处受到逢迎吹捧,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舍这种态度,自然是令他大是不满,冷冷道:“若师叔没有什么话,我想先回后院梳洗,再来向师叔请安。”   不舍垂下目光,没有说话。   马峻声暗忖,你要在我脸前摆架子,我可不吃这一套,大不了有师傅出面,难道我怕了你不成,转身往后厅门走去。快到门边时,后脑风声响起。   马峻声大吃一惊,猛一闪身,一件东西擦头而过,“拍”一声嵌进门里,像门闩般横卡着两扇门,却没有将门撞开,用动之妙,使人目瞪口呆,原来是一条金光闪闪的令符。   要知若要令符嵌入大门坚实的厚木内,用劲必须至刚至猛,但要不撞开没有上门的门,则力道又需至阴至柔,现在令符既陷进了木门内,又不撞开木门,显是两种相反、立于两个极端的力量,同时存在于这一掷之内,完全违反了自然的力量,真教人想想也感到那想不通的难过。   不舍的声音从背后悠悠传来道:“你认得这少林的‘门法令’吗?”   马峻声惊魂甫定,又再大吃一惊,比之刚才的惊惶有过之而无不及,转过身来,对着安坐椅上,正喝着第二杯茶的不舍时,俊脸上已没有了半点血色。   不舍喝道:“还不跪下!”   马峻声傲气全消,“噗”一声双膝触地,像个等候判决的囚犯。   不舍放下茶杯,长身而起,来到跪着的马峻声前,冷然道:“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有半字虚言,立杀无赦,你应知道我不舍的话,从没有不算数的。”   马峻声心中一震,想不到不舍竟拿到了少林派内可操门人生死之权的“门法令”,难道连师傅也护我不着,深吸一口气,压下惊惶,道:“师叔问吧!”   不舍道:“不过先让我提醒你,自韩府凶案发生后,我便动用了一切人力物力,深入调查整件事,所以我虽是今天才到,知道的事却绝不会比任何人少。”   一股冰寒涌上心头,马峻声表面平静地道:“师叔问吧!”   不舍转身,背着他负手仰天一叹道:“你或者会以师叔一向不大喜欢你,其实我对你的期望,绝不会比你师傅对你少,只不过我看不惯你的骄横,却希望这是因年少气盛,到江湖历练后便可将这缺点改正,看着你,就像看着当年初涉江湖的自己。”   马峻声一呆道:“师叔!”   不舍摇头苦笑道:“何况我还曾和你父亲在鬼王虚若无帐下并肩作战,为驱赶蒙古人出力,唉!现在蒙人再来了,但我们却为了小辈的仇杀弄得四分五裂,散沙一盘。”   马峻声愕然道:“怎么我从未曾听爹提起过认识师叔?”   不舍道:“当年我投军之时,隐去了门派来历,尔父当然不知当年的战友,就是今天的不舍。”想起了往事,无限唏嘘地一叹。   马峻声这刻对不舍印象大为改观,已减少了原先完全对抗的心态,想了想道:“师叔,请恕过峻声不敬之罪。”   不舍道:“你起来吧!”   马峻声坚决摇头,道:“师叔既掣出了‘门法令’,峻声便跪着接受问话。”   不舍然然半晌,忽尔平静若止水般淡淡道:“你究竟是为了护着什么干下了这么多蠢事?”   无论不舍问什么,马峻声心内早预备了拟好的答案,独有这一问令他目瞪口呆,哑口无言,一时不知作如何反应。   不舍道:“其他人或者相信你可以杀死谢青联,但却绝不是我不舍。”   马峻声至此已招架不住不舍像剑般锋利的话,叫道:“师叔!”   不舍道:“长白以‘云行雨飘’身法在八派中轻功称第一,凡是轻功高明的人,耳朵都特别灵敏,这是因为轻功关键处在平衡,而平衡则关乎耳内的耳鼓流穴。所以独行盗范良极以轻功称雄天下,耳朵的灵敏度亦是无人能及,以你气走刚猛沈稳路子的身手,要掩到谢青联近前而不被他发觉,可说是痴人说梦,我不舍第一个不相信。”   马峻声哑口无言,直至这刻,他才发现这一向沉然寡言、锋芒不露的师叔,才智和识见均到了人的地步,自己比起他来,真不知要算老几?   不舍续道:“我曾检验过谢青联药制了的身,那致命的一刀透心而入,割断心脉,位置准确狠辣,以谢青联的身法,竟连半分闪避也来不及,即使在他毫无防备下,你也不能做到,何况是个不懂武功的韩府小仆?”   马峻声默然不语,也不知心中在转着什么念头。   不舍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道:“峻声你告诉我,为何会忽然到韩何去?”   马峻声待要回答。   不舍已截住他道:“当然是因为你和谢青联在济南遇到了韩清风吧!”接着喟然道:“你知我为何代答此问,因为我怕你会以谎言来回答我。”   马峻声愕然张口,呼吸急速,因为他的确想以拟好了的假话来答不舍。在不舍恩威并施下,他完全失去了应有的应对能力。   马峻声垂下头,不住喘气,显然心内正在天人交战。   不舍的声音传入耳内道:“你和谢青联本是惺惺相识的好友,表面看来是因遇到了秦梦瑶,才嫌隙日生,但我想其中实是另有因由,峻声你可以告诉我吗?”   马峻声颓然往后坐在脚跟上,抬起头仰望卓立身前的白衣僧,颤声道:“师叔……师叔……我……”   不舍知道这乃最关键的时刻,柔声道:“你有什么难题,尽管说出来吧。”   马峻声一咬牙,垂下头,冷硬地道:“韩清风和我们说的只是普通见面的闲话,后来遇到梦瑶小姐,如她对韩府名闻天下的武库很感兴趣,这才和她联袂来此。”   不舍长叹道:“只是这句话,我便知道你必是晓得韩清风现在的去向,所以不怕他会出来顶证你,峻声啊!你身为少林新一代最有希望的人,怎还能一错再错呀!”   马峻声似下了决心,紧抿嘴唇,一句不答,也不反驳,但亦不敢起头迎接不舍锐利如剑的目光。   不舍声音转冷道:“那告诉我,为何韩家五小姐要为你说谎?”   马峻声依然不起头,沉声道:“她告诉师叔她在说谎吗?”   不舍微微一笑道:“正因为她咬牙切齿说她不是在说谎,才使人知道她正在说谎,说真话何须那么费力?”   马峻声闭口不答。   不舍缓缓在他身前来回踱步,好一会才道:“负责审问韩柏的牢头金成起和几个牢卒,事后都辞去职务,举家迁移,不知所终。告诉我,是谁令他们这样做?你将怎样向长白的人解释?”   马峻声道:“何旗扬告诉我他们不知韩柏一案牵连如此之广,加上韩柏忽然暴死狱中,连骸也失了踪影,怕惹祸上身,所以纷纷逃去。至于长白的人相信与否我又有什么办法?我没有杀死谢青联,就是没有杀死谢青联。师叔你刚才也指了出来。”   不舍一声长叹,摇头苦笑道:“只要我一掌拍下,这在八派牵起滔天巨浪的凶案,便立时了结,我真希望我能下得了手。”   马峻声回复了冷静,沉声道:“师叔要杀要剐,峻声绝不反抗,若我的死能令八派回复团结,峻声死不足惜。”   不舍背转了身,望往高高在上的屋梁,平静地道:“好!你回房去吧!”   马峻声全身一震,不能置信地抬起头来。   不舍孤高超逸的背影,便若一个无底的深潭,使他看不透,也摸不到底。 第四章 我为君狂   小楼内春色无边。   花解语婉转呻吟,一次又一次攀上快乐的极峰。   韩柏翻云覆雨,和花解语共赴巫山,因花解语的媚术而致千百倍加强于他的身心感觉,使他整个人便像个燃着了的洪炉,强大的热能一波又一波掠过,潮水般在两人的身体来回激荡着。   花解语叫道:“柏郎!你真好!你是最好的!”   韩柏的身体虽在极度亢奋的状态,但心神却出奇地清明,而更奇怪的是,每一次在他似乎要进入难以遏制的高潮境界时,立刻便有一股舒缓的力道在他体内奔腾舒展,既使元关不致崩,更提增了永远发挥不完的精力,而每当这样的情况发生一次后,他的心灵便升高了一个层次,思虑更清晰宁远。   隐隐间,他感到体内的魔种在和他进行着最后一步的结合。   若说以前魔种和他的融浑,是一种精气的结合,这次便是最高一个层次“神”的结合。在这之前,他虽不若赤尊信初把魔种注入他体内般,清楚感觉到魔种的存在,清楚地分出彼我,但在某些时刻,仍能感到魔种潜伏在他心灵的某一深处,引导着他。但在这行云布雨的时间,他觉得自己的心神不住在延伸,终于迎上了魔种那虚无飘渺的“元神”,也是赤尊信魔种内最诡异莫测的精华部分,完成了与魔种最后一个阶段的结合。   和他纠缠得难舍难分的花解语此刻当然不会知道韩柏的心灵内竟进行着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出身于西域魔派,专讲男女交欢之道,精擅盗取元阳,以壮补自身精气。   要晓得她在姹女派内,已是出类拔萃的高手,否则也不能位至魔师宫护法之职。   一般下焉的采补之道,盗的只是对方的阳气或阴气,但到花解语这级数的采补高手,要盗的却是对方阳气里的一点“真阴”。   原来男虽属阳,女虽属阴,但阳中自有阴,阴中亦自藏着阳。就像太极里的阳中阴、阴中阳,这说来玄之又玄,却是自然的物性。一个人,无论男女,若是阳气或阴气被盗,体健者只是精气虚脱,若非太过,一段时间后便能大部分恢复过来,唯有这点真阴或真阳被盗,无论多么强壮的人,也会立即虚脱而亡,盗得对方真阴真阳者,功力自是大有裨益,远胜一般阴阳精气。   平常这点男人阳气中的真阴,女人阴气中的真阳,都包藏得严密之极,全无出之机,只有在走火入魔,又或男女交欢,精气开放时,才有出的机会,整个采补之术,欢喜之道,便建立在这理论上。   而要引对方出真阴真阳,以为己有,靠的正是自己的真阳真阴。   只有真阳才能吸取对方的真阴,只有真阴才可以吸收对方的真阳。   像花解语的姹女之术,自幼便通过种种法,把自己阴气中那点真阳,练得通灵活泼,故能在男女交欢之时,发挥功能,不但可令对方欲死欲仙,还可盗取对方最珍贵的元阴。   独阳不生,枯阴不长。   所以纯阳无阴、纯阴缺阳,立死当场。一般的马上风或虚脱等症,均与此有关。   花解语早先趁韩柏昏迷时,以产自天竺,再经法制炼过的珍贵罕有“合欢叶”,和热水刺激韩柏的触感,本就是不安好心,使韩柏更难抵受她的引诱,以盗取他的真元。   她在床上的每一个动作,都深合姹女术里的天魔妙舞姿法,能使对方心神受制,如狂如疯,致心神失守下,漏出真元。   在多次翻腾后,花解语的姹女术已发挥至极限,而使她震骇莫名的是,每一次真阳和真阴的接触,都令韩柏那点真元壮大起来,还隐隐给她一种反吸的力道,这在她真是未之前见、也未之前闻的怪事,而更便她骇异的,是只要她稍放缓采吸,对方的反吸亦顿消弭于无形。   她已凛然知道这是因魔种和韩柏的元阴作最后结合的后果。   泪水由花解语眼角渗出。   因为到了这刻,她再也没有丝毫怀疑韩柏对她的真诚和热爱,因为她从未接触过一个男人,是像韩柏般如此毫无保留地将心灵和肉体都开放奉献出来,这种微妙的形而上之的触感,只有像她这种精擅男女之道的高手,才可以感觉得到。   若她要在这时盗取韩柏的真元,会弄出来怎样后果呢?此刻她真是不敢估计。   修习女术的人,若非天生自私,也必须将自己变成自私自利的人,因为整个女术的目的都在损人利己,花解语之所以成为人人惊惧的女魔头,便是这个道理。   韩柏的动作更强烈了,气息也愈来愈雄浑。   比前强烈百倍的快乐感觉澎湃着、攀升着。   花解语雪白的躯体座瘫起来,她灵智亦陷入迷离狂乱中,尚幸仍保留半点澄明。   韩柏仍在狂爱着,花解语却忽地一咬牙,四肢八爪鱼般缠上韩柏雄伟的躯体,狂呼道:“柏郎!我爱你。”   风行烈才叫起来,谷倩莲“啊!”一声扑往床缘,藉着身体的遮掩,先用手按紧风行烈的口,叫道:“大哥!你觉得怎样了,小青担心死了!”   风行烈张开眼来,眼神出奇地凝聚。   谷倩莲拼命眨眼,又装了几个后面有人的表情,急道:“我们兄妹这次遇到贵人了,刁老爷精通医术,必可治好你那打猎时惹回来的怪病。”   风行烈眼里露出茫然之色。   身后微响传来,谷倩莲忙缩回了手。   刁夫人和那南婆来到谷倩莲旁边,刁夫人道:“你醒来就好了,你不知你妹子多么担心哩!”   风行烈挣扎着要坐起来,谷倩莲忙将他扶得挨坐在床头处,心中祈祷着:你风行烈得有灵神庇佑,千万莫要说错了话。   南婆道:“小兄弟,你觉得怎样了?”   风行烈眼光掠过两人,在看刁夫人时特别停留得久了点,呼出一口气道:“好多了!在得到这怪病前,我就算在冷水里泡上一个半个时辰也没有问题的,想不到今天竟如此不济。”   谷倩莲心内欢呼,真想搂着这既英俊又聪明的郎君,赏上十个香吻,何况他说谎时的老实模样,连她也忍不住要相信哩。   闲聊了几句后,刁夫人道:“你们想必饿了,下人预备好晚饭时,我便着他们捧过来,现在你们兄妹谈谈吧!”和南婆出舱去了。   谷倩莲心神一松,正要说话,风行烈倏地伸手,按着她小巧的樱唇。   谷倩莲感觉着风行烈手触红的羞人滋味,眼中射出不解的神色,心想难道他想以牙还牙,报复自己刚才掩着他口的那一箭之仇。   风行烈打个眼色,通:“小青,我们真是幸运,竟然路遇贵人。”才放开了手。   谷倩莲何等乖巧,立时应道:“是的,刁夫人既好到不得了,那婆婆表面看来冷冷的,其实我知她也很痛惜我们哩。”   两人胡诌几句后,风行烈松了一口气,道:“走了!”   谷倩莲毫不客气,坐在床上,纤手按着风行别的肩膊,将俏脸凑上去,细看风行烈的脸色后道:“你好了吗?怎么耳朵比我的还灵敏?”   风行烈避开她灼热的目光,自顾自道:“真奇怪,两次掉下长江也给人救起来,不知第三次会有什么遭遇?”   谷倩莲道:“你看着人家啊!”   风行烈无奈地将目光移回谷倩莲贴得近无可近的俏脸上,感受着如兰吐气,微笑道:“谷小姐有什么吩咐?”   谷倩莲不依道:“你还未回答人家的问题哩!”   风行烈再微微一笑道:“答案是我现在好得多了,先师的真气确是精纯无比,加上我的体质和意志,暂时将庞斑的凶欲压下,不过在未完全康复前,是绝不宜和人动手,否则恐怕会重蹈覆辙。噢!你还未告诉我,这是什么人的船。”   谷倩莲听得风行烈忽然好了起来,喜出望外,雀跃道:“那就太好了,但这是魅影剑派的船,连刁项也在船上,还有那小鬼刁辟情,幸好他仍躺着不能动,见不到我,否则便糟糕了。”   风行烈心道:“又怎会这么冤家路窄的!”谷倩莲已道:“我们吃饱饭后,趁船靠着岸,觑个机会溜之夭夭,真是好玩得很呢!不过,这恐怕要伤那刁夫人的心了,想不到魅影剑派内会有这么好心肠的人。”   风行烈正容道:“你绝不要小看这刁夫人,若我没有猜错,她的武功可能比刁项更可怕,像她那般能将精气锋芒完全内敛的高手,江湖上还没有几个。你不要看她像是胸无城府,刚才就是她留在门外,偷听我们说话呢。”   谷倩莲骇然道:“什么?”   风行烈道:“江湖上像这类名不见经传,但实力惊人的高手绝不会多,但却并非没有,假若她是蓄意隐瞒起实力,那她就更可怕了。”   谷倩莲脸色转白,喃喃道:“难怪刁项那么怕她,连我们密查魅影剑派的人也看走了眼,若非给你点破,将来对着他们时,可能要一败涂地呢!”   风行烈忽更压低语声道:“有人来了!”   “咯!咯!咯!”   谷倩莲站了起来,叫道:“请进来!”   一个丫环捧着热腾腾的饭菜,走了进来。   谷倩莲一看下心中大奇,为何只得一双筷着和一只碗,这话当然问不出口,指示着丫环把饭菜放在桌面。   那丫环躬身道:“夫人请小青姑娘和她共进晚膳。”   谷倩莲回头向风行烈扮了个鬼脸,心中叹了一口气,极不情愿地跟着那丫环去了。   “峻声!”   马峻声神不守舍地往长廊旁的花园望去,云清神情严峻,以一种极陌生的眼光看着他。   马峻声呆了一呆,踏出廊外,迎向云清叫道:“姑姑!”   云清道:“你是否奇怪我在这里?”   马峻声愕然道:“姑姑何出此言?”   云清微微一叹,声音转柔,通:“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马峻声恭谨地以应付不舍的话答道:“我闷着无聊,走出去随便逛逛。”   云清微怒道:“你知否自己一举一动都事关重大,怎可只凭欢喜便这样那样,若出了岔子,又或耽误了正事,后果由谁来承担?”   马峻声脸上现出不忿神色,抗声道:“为何你们每个人,都十足把我当是凶手来对待,我说过多少次,谢青联的死与我半点关系也没有,只不过我凑巧发现那小仆韩柏拿着染血匕首在谢青联的身旁,才本着同道精神,拿下他来,而何旗扬身为七省总捕头,这事自然不能不管,现在连那韩柏也在死前认了罪,你教我还要怎么做?”   云清脸容一沉,像初次认识马峻声般,瞪视着他。   马峻声昂然而立,一副无愧于天地鬼神,顶天立地的模样。   云清喟然道:“峻声,你知否自少至大,我最宠爱的是哪两个?”   马峻声垂头道:“姑姑最宠爱的是我们兄妹!”   云清道:“那为何你要将我和范良极的事漏给方夜羽那方的人知道,使他们能利用这点来对付范良极?”说到“我和范良极”时,她的脸不由现出两小片红色。   马峻声一呆,才道:“峻声完全不认识方夜羽那方的人,就算认识的话,也绝不会这么做,姑姑为何会有这个想法?”   云清知道休想要马峻声说出真相来,忽地一阵意冷心灰,颓然道:“不舍大师来了,希望他能找出韩府凶案的真相,我已管不着那么多了。”转身离去。   马峻声默然站了一会,才往后院走去。   天色暗沈下去,黑夜终于来临。   明天会是怎么样的一天?   在越过无数极乐的岭室,韩柏大感心满意足,心旷神怡,畅然松弛身子,压在花解语丰满动人的肉体上。   两人相拥喘息着。   韩柏头埋在花解语的酥胸上,恣意享受着男女肉体全无保留的接触感觉,悠悠问道:“为何你刚才不杀死我?”   花解语搂紧他道:“柏廊,我能够杀死你吗?此刻希望你听着我的话,离开这里后,立即有那么远走那么远,假设拦江之战浪翻云败北,便隐姓埋名,找个地方快快乐乐过了这一生算了。”   韩柏骇然道:“难道庞斑要杀我?”   花解语道:“不是庞斑要杀你,而是方夜羽为了对付你,请了里赤媚出来,你的武功虽然不错,目前仍非他的敌手。”   韩柏不服气地道:“这里赤媚难道比莫意闲还要厉害吗?”   花解语道:“不要意气用事,里赤媚的武功十年前已能和‘鬼王’虚若无并驾齐驱,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经过这些年的潜修,只是低于庞斑一线而已,加上他的冷狠无情,我实在想不到世上还有比他更可怕的人!算我求你,立即离开这里吧!”   韩柏默然半晌,暗忖若里赤媚比“鬼王”虚若无更厉害,自己确非其对手,叹道:“那你怎么办,若方夜羽知道你蓄意放走我,他肯和你罢休吗?”   花解语伸手往韩柏玉枕处,运聚功力,将制着韩柏一身功力,却制不住赤尊信在他体内魔种的金针吸了出来。   韩柏立时全身一颤,真气重新充盈体内,忽然间感官都回复灵敏,楼外所有微细的声响,尽收耳内。   花解语轻推韩柏,示意他坐起身来,自己也随着和韩柏对坐床上。   韩柏拉起花解语的手,道:“你还未答我的问题呀!”   花解语水汪汪的媚眼然然看了他一会,垂首轻轻道:“到了这刻,我才明白昔年白莲理会成为传鹰爱情俘虏的心境。”   韩柏伸手托起她的下领,爱怜地看着这第一个和他有合体之缘的女人,大感兴趣地道:“你的心境怎样了?”   花解语娇羞一笑道:“男人永远是贪得无厌的,人家的身体投降了还不够,还要人家的心也投降,但这亦不够,还要人家全说出来,柏郎!我爱你!我爱你!我从未试过目前这般平静快乐!这般没有机心,不想去算计别人,也不怕人来算计我。花解语找寻了一生的东西,终于在刚才找到,上天再也没有欠我什么了!”   韩柏心中一阵感动,将花解语搂入怀里,道:“和我一齐走吧!”   花解语推开了他,坚决地道:“不!我们的缘份至此为止,若要再在一起,只能祈诸来世。在半晌前我的几回天人交战中,我已感到你体内的魔种,在我姹女大法的诱发下,已与你真元合二为一,再也难分彼此,但若要挑战庞斑,仍有一段非常遥远的路要走,唉!”   韩柏道:“为什么你叹起气来?”   花解语别过脸去,幽幽道:“庞斑的武功已达到天人之界的玄妙层次,若非心中仍有少许情障,根本全没有会被击败的可能,唉!”   韩柏听她一叹再叹,显是心中矛盾重重,难以平静,想不到这纵横江湖的女魔头,动起真感情来时,竟是如此脆弱。   花解语道:“连浪翻云也不知道,他已错失了一次战胜庞斑的机会。”   韩柏一呆道:“什么?”   花解语道:“那是在他种魔大法初成之时,心中填满对靳冰云的爱恋,所以才会让风行烈成功逃去。后来你掳走靳冰云,加上浪翻云夭下无双的覆雨剑的引诱下,他忽地抛开了一切,就像佛家所说的立地成佛,由那刻开始,他已晋升至另一层次,没有人能明白的层次。”   韩柏道:“但厉若海不是使他负了伤吗?”   花解语听到厉若海的名字,眼中闪过彩芒,露出缅怀的神色,徐徐道:“厉若海的武功,已是人类体能潜力所能达到的极限,若连他他杀不了庞斑,根本便没有人能杀死庞斑。而与厉若海的决斗,亦使庞斑的修为更踏前了一步,更可怕了。”   韩柏沉吟不语,花解语身为魔师宫护法,武功又高明之极,说出来的话自然是极有份量。   花解语续道:“庞斑的最可怕处,是当他决定于明年中秋月满时与浪翻云决战于拦江孤岛,他为此不但抛开了靳冰云,连种魔大法也置诸脑后,不再计较是否已竟全功,还令黑白二仆不用再找风行烈,这种心怀,谁人能及?”   韩柏道:“这就好了,我还在担心小烈这家伙。”不经意里,他随着范良极叫起小烈来。   花解语摇头道:“庞斑不屑去理风行烈,但方夜羽却必须杀死风行烈,因为厉若海蓄意让风行烈目睹他和庞斑整个决斗的过程,实在是非常厉害的一着,不但对风行烈有很大的益处,若让风行烈将其中微妙处,叙述出来给浪翻云知道,没有人可估计到那会对浪翻云做成多么大的帮助,所以方夜羽一定要阻止那种情况的发生。”   韩柏目定口呆,想不到其中竟有这么转折和微妙的道理和原因,想了想后,搔头道:“听你口气,好像连你也想庞斑输,这是哪一门子的道理?”   花解语幽怨地望了他一眼道:“你还不明白吗?我说了这么多话,就是想你乖乖听话,有那么远逃那么远,至少待拦江之战后,才再作打算。”顿了顿又道:“何况我和庞斑他们不同的是我并非蒙人,而是回族人,说起来,蒙古人和我们还有毁国的仇恨呢!我父母便是蒙人的奴隶,只不过我娘幸运了点,给选了出来侍候里赤媚的父亲,所以我才有机会被挑了出来传授上乘武学,娘在我幼时,常向我述说战争的残酷,只不过长大了后,这些都给淡忘了,刚才和你欢好时,不知如何,这些早被遗忘了的事,又回到了脑中,想起若蒙人再来,这里也不知有多少父母要失去他们的子女,有多少孩子要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奇怪!为何以往我总想不到这些东西。”   韩柏搔头道:“我倒没有想得那么远,只觉得和方夜羽比来比去,非常刺激,时间过得特别快,一点也没有以前在韩家时闲得无聊那种闷出鸟来的感觉。”   花解语“噗哧”一笑,投进他怀里,楼着他强壮的厚背,笑着道:“柏郎呵!你知否自己是多么讨人欢喜的一个人,由第一天见到你那傻兮兮的模样,我便忍不住要笑。”   韩柏愕然道:“那么戏班里的丑角儿岂非最受女人欢迎。”   花解语重重地在他背肌扭了一把,坐直娇躯,看看从外透入来的月色,香吻雨点般落在韩柏的额脸眼嘴上,然后俏脸挪后了少许道:“柏郎!听解语一次话吧!”   韩柏坚持道:“你还未告诉我怎样处理自己呢。”   花解语轻轻答道:“我日出商会随庞斑的车队北返魔师宫,到了魔师宫后,再向庞斑请辞,返回域外去,先不要说庞斑对我的爱宠,只是他过人的心胸气度,已绝不会阻拦我。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我。”   韩柏忽地气道:“就算我听你的话,努力逃走,但你既然这么轻易找到我,里赤媚自然亦可以,逃又有什么用?”   花解语嫣然一笑道:“你放心吧,我之所以能找到你,是因你的衣服沾了一种奇异的矿屑,只要你在十里的范围内,我便可用两枝能对那种矿物生出感应的物质制成的探,凭着独特的手法,找出你来,所以你若跑得远一点,连我也找你不到。”   韩柏拍额道:“原来如此,害我还担心得要命。”   花解语神色一点道:“柏郎!走吧,来世再见了。” 第五章 月夜追杀   戚长征和乾罗两人默坐幕低垂的车厢里,由与他身型相若,但头戴竹笙,躲在遮阳纱里的本帮弟兄负责驱车。   本来驾车的应是戚长征,但是乾罗指出受方夜羽指令的本地帮会,定会以种种手法,查证出驾车的谁才是真正的戚长征方肯罢休。所以略变方法,将驾驶这十辆马车的人,全换上了假的戚长征,若敌人心有成见,只是查证驾车的人,便要坠入陷阱里,到他们所有人聚起来时,发觉每一个驾车者都是假扮的,已失去了再查探车厢内玄虚的良机了。   姜确是老的辣,乾罗只是简简单单一个提点,已显得计中有计,戚长征对这新拜的义父打由心底佩服起来。   当他们快要出城时,一头乱了性的驴子不知由哪里冲出来,驾车的兄弟虽手忙脚乱地避了过去,但落在有心人眼中,已知那驾车者绝不会是怒蛟帮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戚长征。   戚长征回想起来,也要心中发笑。   乾罗闭目静养,争取每一分的时间,疗治伤势。   天色全黑下来。   马车不徐不疾在道上走着。   戚长征拉开向着车头的小窗,低呼道:“小子!你可以下车了。”   大汉一抽僵索,勒停了四匹健马,回头热切地道:“征爷!让小子随在你身旁,和敌人拼一拼好吗?”   戚长征知道自己已是怒蛟帮年轻一辈里的英雄,受爱戴程度比之上官鹰和翟雨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微微一笑道:“我才不肯要你白白送命,来!听话一点,依我们早先拟定的路线立即滚蛋,否则遇上了敌人便糟糕了,快!”   大汉不情愿地跃下车去,转眼便消失在道旁的林木里。   戚长征已移到干雍身旁,轻叫道:“义父!现在离城足有五里了。”   乾罗缓缓睁开眼睛,尽管在这么黑沉沉的环境里,戚长征仍见到精芒一闪,不由暗叹乾罗内功之精纯,不知自己哪一天才可达致这种境界。   乾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征儿!我走后,你将车驶到道旁,把四匹马驱入林内,斩下树干,绑在其中一匹之上,才让它们散去,记着马有合毫之性,所以你必须一匹一匹地让它们走。”接着微微一笑道:“蒙人长于漠北,最擅千里追摄之术,我倒想看看他们发现这没有马的空车后,又从其中一匹的蹄印发现负了两个人的重物,会有怎么想法?”   戚长征点头道:“义父你要保重。”   乾罗哈哈一笑道:“我还有这么多事等着去办,怎会不珍惜自己,倒是你莫要逞匹夫之勇,打不过便要逃,知道吗?”   戚长征恭敬地道:“孩儿知道了。”   乾罗伸出手,紧抓着戚长征的肩头,眼中射出真挚动人的感情,好一会才放开手,推门下车,一闪便不见了。   戚长征立送车外,见乾罗走了,不敢延误,连忙依计行事,这才趁黑上道去了。   他跃上树上,由一棵树跳往另一棵树,脚不沾地,一口气走了半个时辰,绕了一个大圈,才再回头朝武昌的方向走去。   他专找荒山野路走,暗忖:若这样也教方夜羽的人跟来,便真要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一点也不替乾罗担心,他这义父虽说伤势未愈,但狡若老狐,江湖经验老到得无可再老到,最多也只是漏出伤势的实况,在他戚长征来说,那有什么大不了。   他为人光明磊落,对乾罗这以虚为实、以实为虚的行事方式,并没有太大共鸣。   这时他心中想到的却是,乾罗应已远远遁去,自己是否应截上方夜羽的人,好好干上一场,也好教敌人知道厉害。但想起义父曾嘱他不要逞匹夫之勇,自己当时又没有反对,只好将这令他快乐之极的念头打消。   正想到这里,心中警兆忽现,立即停了下来。   四周寂然无声,只有秋虫仍在卿卿鸣叫。   戚长征必叫道:“乖乖不得了,难道敌人真的这样也可以跟踪上来,那就肯定他们有独异的追摄手法,或者和逍遥门副门主孤竹的恶鹭有异曲同工之妙。”心中一动,往天上望去。   一弯明月下,连鸟影也不见半只。   一声闷哼,却由身后传来。   戚长征头也不回,哈哈一笑,朝前大步踏出。   风声骤起身后。   戚长征一弯身,乃离背销而出,先往前劈,条地扭腰,刀锋随势旋转过来,往后方猛劈而去。   只是这一刀,已可看出浪翻云对他的推许,并非随便说出来的,因为若他回身挡格,气势不但会减弱,且陷于被动之境,可是如此先劈后砍,气势不单没有减弱,而劲道亦运至最岭岑的状态,且反守为攻。   身后的人“咦”了一声,离地飞起,手中连环扣由软变直,“铿”一声点在刀锋处,借力大鸟般飞往前方。   戚长征全身一震,使了下铁板桥,往后笔直倒下去,到了离地尺许处,猛扭腰腿,转了过来,变成脸向地下,双脚一缩一撑,借十只脚趾尖的力道,炮弹般离地冲飞,后发先至,摄在那人身后。   那人的秃头在月光下闪闪生光,最是好认,当然是蒙古八大高手仅余的五高手之一的“秃鹰”由蚩敌。他这次重回中原,信心十足,范良极难缠,那是意料中事。花解语的刁钻强横,却大出他的意料。岂知这样一个怒蛟帮的后起之秀,小小年纪武功竟早具大家风范,可更大出他想象之外,尤其使他惊异的,是那种勇气和不守任何成规以命博命的拼斗方式。   由蚩敌一生经历的大小战仗真是数也数不清那么多,故虽为此惊异,却没丝毫为此气,暴喝一声,竟就凌空一个飞旋,飞转回来,连环扣化成软鞭,往戚长征双手推刺过来的长刀猛抽下去,轻功之妙,确不负“秃鹰”之名。   戚长征刚才已尝过他深厚无匹的内劲,知道自己最少要逊他一筹,硬碰无益,尤可虑者,此人轻功佳绝,乾罗打不过便逃的良言,恐怕也难以实行。   想是如此想,但他却没有半分气馁,一声长啸,双手一挽,刀锋颤震下,化出无数朵刀花,劲旋嗤嗤嘶响。   “叮叮咚咚!”   由蚩敌的连环扣竟抽了个空,待要变招,刀锋已在连环扣上连劈了四下。   连环扣虽末脱手坠地,但左弯右曲,一时间非硬非软,下一招怎样也使不出来。   由蚩敌骇然喝道:“好小子!”飞起一脚,向已升至和他同等高度的戚长征当胸踢去。   戚长征亦是心中骇然,原本他准备以巧招诱对方劈空后,第一刀劈在扣上,第二刀便抹向对方脸门,哪知连环扣竟仍能应对自如,及时弹起,连挡他四刀,守得水泼不进。   刀势刚尽,对方的脚离胸口只有半尺,第五刀怎样也便不出了。   戚长征闷哼一声,无奈下双手内弯,转以刀柄攻敌,迎在对方脚尖上。   “蓬!”   两人反方向往后飞退,距离迅速拉开至三丈外。   由蚩敌脚一沾地,又再弹起,凌空扑来,确有雄膺扑兔之姿。   戚长征落到地上,微一跟枪,口鼻溢出血丝,由蚩敌已至。   他夷然不惧,仰天一声长笑下,踏前一步,微弓腰背,双手举刀过头,往由蚩敌直劈过去,完全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拼命姿态,没有半分保留余地。   一串金属交击的声音响起。   戚长征打着转往后飞跌开去,血光迸现。   由蚩敌凌空飞退,落地时连退三步,才站稳下来,左肩处衣衫碎裂,鲜血渗出。   戚长征转了足有七、八圈,“蓬”一声坐倒地上,但立即一刀柱地,霍地起立,胸胁处衣衫尽裂,隐见一道深深的血痕。   由蚩敌眼中射出凌厉的凶芒,伸手封住肩膀的穴道,阻止血往外溢,冷笑道:“小子你的道行还未够!”   戚长征看也不看伤口一眼,大笑道:“痛快痛快,从未试过打得这么痛快,阁下究竟是谁?”   两人由动手至此,还是第一次交谈。   由蚩敌点头道:“本人就是‘秃鹰’由蚩敌,不要在黄泉路上忘记了。”   戚长征哑然失笑道:“原来是蒙人余孽,你的功力虽比我强,过招比拼,或者你会胜上半筹,但若要杀我,却是另一回事,动手吧!”   由蚩敌阴阴道:“好!就让我看看你的韧力有多好。”   话还未完,脚略运劲,已飞临戚长征前方的上空,手中连环扣化出大圈小圈,往戚长征当头罩下。   戚长征深吸一口气,竟然闭起眼睛,一刀往上挑去。   “当!”   扣影散去。   由蚩敌心头狂震,想不到戚长征刀法精妙至此,完全不受虚招所诱,一刀破去他这必杀的一招。   刀光转盛。   由蚩敌喝叫声中,戚长征挺身而起,一刀接一刀,有若长江大河,由下往上攻去。   由蚩敌不停弹高扑下,始终没法破入戚长征连绵不绝的刀势里,但他实战经验丰富之极,不住加重内劲,心中在暗笑,我一下比一下重,看你能挡得到何时?连环扣立时展开新一轮攻势。   没料戚长征的内力也没有衰竭般,一刀比一刀重,一刀比一刀狠,杀得由蚩敌叫苦连天,暗暗后悔。   他功力虽胜过戚长征,但连环扣的招式和戚长征的刀法却只是在伯仲之间,本来在一般的情况下,凭着多上数十年的战阵经验,他是足可稳胜无疑,但可惜现在却是势成骑虎。   原来戚长征每一刀碰上他的连环扣,都用上了扯曳抽拉的内劲,由蚩敌下手愈重,便等如和戚长征将自己由空中往下扯向地上,迫得他一下都要暗留后劲,此消彼长下变成与戚长征在内劲的拼斗上,平分秋色,换句话说,戚长征的每一刀,也将他吸着不放,使他欲罢不能。   一时间一个脚踏实地,另一人却凌空旋舞,进入胶着的苦战状态。   谁要退走,在气机感应下,必被对方乘势追击杀死,没有分毫转寰的余地。   数十招弹指即过,两人额上都渗出豆大般的汗珠,战况愈趋惨烈,气劲漫天。   戚长征胜在年轻,由蚩敌则胜在功力深厚。   谁先力竭,谁便要当场败亡。   由蚩敌趁一下扣刀交击,奋力跃起,在空中叫道:“好小子!看你还能撑多久!”连环扣由硬变软,往戚长征长刀缠去。   戚长征刀锋乱颤,不但避过连环扣,还削往对方持扣的手,一把刀有若天马行空,无迹可寻。哑着声干笑道:“不太久,只比你久上一点。”   仓忙下由蚩敌一指弹在刀锋上,借势弹起,暗叹自己怎地大意,明明有足够杀死这小子的能力,仍会陷身在这种僵局里,无奈下怪叫道:“小子!这次当和论,下次再战吧!”   戚长征其实亦是强弩之末,不过他心志坚毅过人,表面丝毫不露痕迹,闻言大喝道:“最少要三天内不准再动手,君子一言。”   由蚩敌应道:“三天就三天,快马一鞭!”说到最后一字,连环扣收到背后,才往下落去。   戚长征亦闪电后退,刀回鞘内。   由蚩敌落到地上,瞪着戚长征好一会后,才缓缓将连环扣束回腰间。   戚长征强制着双腿要颤震的势子,微微一笑道:“由老兄你若要反悔,戚长征定必奉陪到底,也不会怪你轻诺寡信。”   由蚩敌冷哼道:“杀你还怕没有机会?何况我们这次的目标是乾罗而不是你。”   戚长征道:“我们已布下了疑兵之计,想不到你们仍能跟了上来。”   由蚩敌冷笑道:“若不是你们耍了那两下子,黄昏时我便可以截上你们了,不过你休想套出我们跟踪的方法,哼!三天内你最好滚远一点,不要教我再碰到你。”一跺脚,转身正欲离去,忽又回转过身来,问道:“奇怪!你像是一点也不为乾罗担心!难道另外有人接应他?”   戚长征微笑道:“你若告诉我你的跟踪术,我便告诉你为何我半点也不担心乾罗。”   由蚩敌深深望他一眼,露出一个猝咛的笑容,有点得意地道:“小子!你实在也没时间为别人担心,我这便去追乾罗,看看他能走多远。”一声长笑后,闪身去了。   他走了不久。   戚长征一个踉跄,坐倒地上,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脸上血色尽退,闭目运功,也不知过了多久。   “噗!”   一颗小石落到他身前的地上。   戚长征毫不惊讶,抬头往前方望去。 第六章 危机关头   谷倩莲跨过门槛,环目一扫,立时魂飞魄散。   原来主舱宽敞的空间内,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围坐者除了刁项、刁夫人、南婆、和刚才那四名高手外,尚未见过的还有一个老叟,一位与刁项有七八分相像的中年男子和坐在他旁边貌仅中姿且身型微胖的少妇。   这些人当然不会令谷倩莲大惊欲逃,使她吃惊的是刁夫人身旁脸色苍白的青年刁辟情。   幸好这时刁辟情斜躺椅里,身上披着一张薄被,闭上眼睛,也不知是正在养神还是在小睡。不论是哪一种,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刁夫人的声音传来道:“小青快过来,坐在我身边。”   若换了先前半晌,小青对刁夫人如此宠爱有加,多多少少还会有点感激,但给风行烈点醒后,只觉这外貌慈祥的女人,比刁项还更可怕。   说到弄虚作假,乃谷倩莲出色当行的拿手本领,当下垂下头来,楚楚可怜地道:“可能是泡了冷水的关系,刚才还没有什么,现在却感到头重脚轻,所以特来向夫人请罪后,小青想回去歇上一歇。”   刁夫人爱怜地道:“着了凉当然要好好休息,来!让我给你探探额角,若严重的话,是要吃药方可以好的。”   若她仍蒙然不知刁夫人的高手身份,她必然毫不犹豫,送上去让她摸摸以内力迫得发热的额角。但知道了此妇比刁项更可怕后,这样做便似送羊入虎口,忙道:“夫人关心了,小青自家知自家事,睡一觉便会好了,夫人老爷和各位长辈们请勿为小青操心,饭菜都要冷了。”眼角扫处,只见刁劈情的眼微动起来,不知是否即要醒来,忙躬身福了一福道:“小青告退了!”   众人见谷倩莲进退得体,明明身体不适,还亲来请罪,都听得暗暗点头,大生好感。   刁夫人柔声道:“那你回去先歇歇吧!小兰!送小青姑娘。”她身后小婢依言往她走了过来。   谷倩莲心道:“你来时还见到我才怪哩!”转身穿门而出。   眼前人影一闪。   事出意外,兼之谷倩莲不能使出武功,一声惊呼下,一头撞入那人怀里。   韩柏跃上瓦面,回头看了下方对面的韩府一眼,暗忖自己出来了怕足有两三个时辰,躲在陈令方后花园假石山下那所谓藏的地洞里的柔柔,必然焦急万分,再想起范良极那将会是多么难看的嘴脸时,更不得不打消到韩府一闯的念头,一耸身,贴着瓦面掠去,扑往另一所大宅的屋瓦上。   花解语临别时那幽怨的眼神,紧紧攫抓着他的人。   人与人间关系的变化,确是谁也估料不到的。像他和花解语的关系,便是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这个使他变成真正男人的女魔头,自己对她究竟是欲还是爱,抑或由欲生爱,则连他也弄不清楚,看来也永不会弄得清楚。   她美丽的肉体和在男欢女爱方面的表现,的确使任何男人也难以忘怀。   看来柔柔也绝不会比她差,回去……嘿……回去有机会倒要试试,横竖柔柔也是我的,不是吗?哼!   想到这里,心中一热。   倏地一道寒气,由后袭至。   韩柏心头一寒,从色欲的狂想里惊醒过来,全力加速,往前掠去。   背后寒气有增无减,使他清楚感到自己全在对方利器的笼罩里,心中叫声我的妈呀!难道里赤媚厉害至此,自己前脚才离开花解语,对方便追着自己的后脚来到,否则谁会有如此可怕的功力。   他连回头也不敢,将身法展至极尽,窜高伏低,逢屋过屋遇巷穿巷,眨眼功夫,最少奔出两三里路,可是对方一直追摄其后,杀气紧迫而来,不给他丝毫喘息机会。   韩柏出道至今,对实战已颇有点经验,但从未像这次般感到有心无力,他清楚知道,自己刚才一时大意,胡思乱想下,被背后这可怕的敌人乘虚而入,完全控制了战局。   自己停下的时刻,就是对方大展身手,乘势杀死自己的时刻。   要知高手对垒,谁占了先机,胜势一成,对方便休想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这当然要双方功力在伯仲之间,而身后这人的速度和气势,正是有着这种条件。   换了是不择手段的人,尽可以往人多处闯进去,例如破墙入宅,惊醒宅内的人,制造混乱,希望能得到一隙的缓冲,但韩柏宅心仁厚,要他做这种事,他是宁死也不干的。   一堵高墙出现眼前。   韩柏心中一动,强提一口真气,倏地增速,在这种情况下,若他不是另有打算,如此做便等若找死,因为真气尽时,速度必会窒了一窒,对方在气机感应下,便会像有一条无形的索牵着般,对他乘势发动最猛烈的攻击。   “飕!”   韩柏掠往墙头。   身后寒气像一枝箭般射来。   韩柏甚至清楚感到那是一把剑所发出来的无坚不摧的可怕剑气,除了浪翻云外,谁能发出这类剑气?   他苦笑咬牙,故意差少许才跃上墙头,脚踝刚卡在墙顶处。   他的冲势何等劲猛,立时往前直扑过去,变成上半身落在墙的另一面之下,双脚则仍勾在墙头处。   剑至。   韩柏闷哼一声,劲力聚往脚底,“呼呼”两声,两只布鞋脱脚飞出,往敌人射去,同一时间缩脚,翻过高墙。   “拍拍”声响,两只鞋在敌剑绞击下,化作一天碎粉。   韩柏往下坠去,双掌吸住墙壁,借力一个倒翻,落在墙脚的实地上,仰头望去,只见漫天剑影,像一片大网般往他罩下来。   但他已得到了那珍贵之极的一隙空间。   韩柏一声怪叫,双手撮指成刀,先后劈出,正中对方剑尖。   剑影化去,那人轻飘飘地落到他身前丈许处,剑锋遥指着他。   韩柏苦抗着对方催迫的剑气,定睛一看,愕然道:“秦姑娘!”   追击他的人正是秦梦瑶。   她神情平静,智能的眼神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但迫人的剑气却没有丝毫松懈下。   韩柏叫道:“是我呀!韩柏呀!你认不得我了吗?”   秦梦瑶淡淡道:“你鬼鬼祟祟在韩府外干什么?”   韩柏道:“我刚才……”倏地住口,想起自己和花解语鬼混的事,怎可以告诉她,若要编个故事,并不太难,但他怎能骗自己心目中的仙子。   秦梦瑶道:“你既自称韩柏,但又在韩府外行径可疑,你若再不解释清楚,休怪我剑下无情。”   韩柏大为气苦,连当日给马峻声冤枉入狱,也及不上给秦梦瑶误会那么难受,把心一横,放下双手,哂道:“好吧!杀了我吧!”   秦梦瑶想不到他有此一着,自然反应下,剑芒暴涨,幸好她全无杀意,骇然下猛收剑势。   寒光敛去。   “铿!”   剑归鞘内。   韩柏松了一口气,张开手道:“这不是更好吗?”   秦梦瑶瞪了他一眼:“无赖!”   这一瞪眼的动人美态,差点将韩柏的三魂七魄勾去了一半。   秦梦瑶转身便去。   韩柏急迫在她身后道:“你不是要查清楚我在韩府附近干什么吗?为何事情还未弄清楚,便这样离开?”   秦梦瑶停下脚步,背对着他道:“你既不肯说出来,我又不想杀你,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   韩柏挪到她身前,饱餐着秦梦瑶的灵气秀色,搔头道:“你也不一定要杀我,例如可将我拿下来,再以酷刑迫供,我最怕痛了,你便可使我什么内情也招出来了。”   秦梦瑶为之气结,道:“你胡说什么?”   韩柏叹了一口气道:“你究竟信不信我是那个在武库内递茶给你的韩柏?”   秦梦瑶冷冷看着他,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对这人她并没有丝毫恶感,且愈和他相处得久,便愈感到他纯净和与世无争的那无忧无虑的内心世界。   对她一见倾心的男人可谓数不胜数,但均为她的超凡的美丽所慑,在她脸前愈发规行距步,战战兢兢,以免冒渎了她。唯有这韩柏,直接了当,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热情,就像小孩子看到了最渴望拥有的东西般,教人不知如何应付。   韩柏伸手截着她剑般锋利的目光,软语道:“求求你,不要用那种陌生的眼光来看我,你究竟信不信我是韩柏?”   秦梦瑶横移开去,扭身再走。   韩柏苦追在后。   秦梦瑶又停下来,皱眉道:“好了!你再跟着我,我便不客气了,我还有紧要事去办。”   韩柏奇道:“你既不肯杀我,还能怎样不客气,懊!我知道了,你定是想制着我的穴道,即使这样,我也不会反抗,不过可能会便宜了方夜羽那面要杀死我的人。”   秦梦瑶暗忖道:“这人虽是疯疯癞癞,但其实才智高绝,轻轻几句话,便教我不敢真的制他穴道,于是他便又可以缠我了,以他刚才表现出的轻身功夫,确有这种本领。”   韩柏这次不敢拦到她前面去,在她身后轻轻道:“不知秦姑娘要去办什么事?我韩柏是否可帮上一点忙?”   秦梦瑶心中一叹,道:“我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也只喜欢是那样子,韩兄请吧!”   韩柏嗅着她清幽沁鼻的体香,怎肯这样便让她走,尽最后的努力道:“不如你将要办的事说出来,若我自问真的帮不上忙,也不会厚颜要帮手出力。”   秦梦瑶倏地转过身来,淡然道:“刚才我问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不答我,现在为何我却要将自己的事告诉你?”她绝少这样和别人针锋相对,斤斤计较的,但对着这胆大包天,脸皮厚若城墙的人,不知不觉间辞锋也咄咄迫人起来。   韩柏最受不得秦梦瑶那像利箭般可穿透任何物质的眼光,手忙脚乱应道:“我投降了!刚才我……”话到了喉咙,却梗在那里。   幸好秦梦瑶截断他道:“对不起!现在我却不想知道了。”   韩柏呆在当场,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可怜神色。   秦梦瑶心中有点不忍,柔声道:“明天清晨时分长白派的人便会到韩府大兴问罪之师,我的时间已愈来愈少!韩兄请便吧!”她终于说出了要办的事来。   韩柏大喜道:“如此便没有人比我更有帮忙的资格,因为我就是韩府凶案最关键性的人物。”接着又搔头道:“范良极早告诉了你我的遭遇,为何你总不审问一下我,难道你仍怀疑我不是韩柏吗?”   秦梦瑶瞅他一眼道:“谁说过我不信你是韩柏?”   她表面虽若无其事,却是心中凛然,自己一向精明仔细,为何却偏偏漏掉了这韩柏,难道自己怕和他接触多了,会受他吸引?这难以形容的人,是否自己这尘世之行的一个考验?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道:“好!韩兄若有空,便随我走上一趟,看看能否弄清楚整件事。”   韩柏喜出望外,几乎要欢呼起来,虽仍没有忘记苦候他的柔柔,但想起有范良极照顾她,应该没有大碍,便不迭地点头应好。   秦梦瑶微微一笑,转身掠去。   韩柏轻呼道:“等我!”紧追着去了。 第七章 说客   浪翻云的手掌离开了左诗的背脊,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往外面的夜空望去,在客栈后园婆姿的树顶上,一弯明月露出了半边来。   左诗坐在椅中,俏脸微红,眼光拟定在小灯盏那点闪跳不定的火绞上。   浪翻云淡淡道:“鬼王虚若无果然是一个人物,只是从他这号称含有天下策一奇毒的鬼王丹,已可见此人既精且博,不过!仍难不倒我浪翻云,快则一月,迟则百日,我定能将你体内的毒素完全化去。”   左诗喜道:“我们岂非可立即返回怒蛟岛去?”   浪翻云苦笑道:“问题是我并不能肯定于三十日内破去他的鬼王丹,若要等足百日之久,你可能已毒发身亡了,所以我们只能双管齐下,以策安全。”   左诗垂头道:“生死有命,浪首座犯不着为左诗硬要闯进敌人的陷阱去,怒蛟帮和天下武林,绝不可以没有了你。”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若别人设个陷阱便可以干掉了我,那江湖上有没有浪翻云这号人物,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左诗娇羞无限道:“浪首座请恕妾身失言了。”   浪翻云转过身来,微笑道:“左姑娘何失言之有,听说朱元璋爱看繁华盛世的景像,最喜建设,横竖我从未到过京师,这次顺带一游京华的名胜美景,实亦人生一大快事。”   左诗仰起秀美无伦的俏脸,闪着兴奋的光芒道:“我可以带你回到我出生的左家老巷,看看屋内我爹酿酒的工具。”   浪翻云脸上泛起个古怪的神色,道:“我多少天未喝过酒了。”   左诗知他被自己的话引得酒虫大动,不好意思地道:“怎么办呢?客栈的伙计都早睡觉了。”   浪翻云想了一会,试探道:“左姑娘会不会喝酒?”   左诗见他表情古里古怪的,低头浅笑道:“会酿酒的人,怎会不懂得喝酒?”   浪翻云拍手道:“这就好了,让我们摸到客栈藏酒的地方去,偷他几坛,喝个痛快。”   左诗大感好玩,但想想又迟疑道:“不太好吧!”   浪翻云大笑道:“有什么不好?横竖他们的酒也是要卖给客人的,现在连捧粮斟酒的搬运功夫也省了下来,我又会给他们双倍的酒钱,他们感激还来不及呢!”   左诗皱眉道:“你知他们把酒藏在哪里吗?”   浪翻云傲然道:“我或者不知道,但我的鼻子却会找出来。”   左诗喜孜孜地站了起来,深深看了浪翻云一眼,道:“请引路吧!浪大侠。”   一个纤长而又柔软如水的女子出现在戚长征眼前。   戚长征微微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道:“是死老秃要你来杀我的吗?”   那女子愣了一愣,显是想不到戚长征死到临头还神色自若,笑得如此灿烂动人。   戚长征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女子,除了赛云的肌肤和俏丽的容颜外,最吸引他注意的是特别纤长的腰身,予人一种柔若无骨的感觉,可预见动起手来,武功必定走以柔制刚的路子,再笑了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脱口应道:“小女子叫水柔晶,乃小魔师座下金木水火土五将里的水将。”话才出口,才暗恨自己为何要答他,不过这俊朗的男于转眼便要死在自己的软节棍下,告诉他什么也没有大不了,或者正因为这样,自己才会有问必答吧。   戚长征摇头苦笑道:“由秃子真不是一个人物,才约定了三天内不动手,转头又找了你这美姑娘来对付我,换了是魔师庞斑,又或方夜羽,必不屑干这种事。”   水柔晶暗忖由蚩敌这样做的确不大光采,暗叹一口气道:“戚兄公然和我们作对,迟早不免一死,也不用太计较了。”手一扬,缠在腰间的欢节棍,到了手里。   戚长征道:“水姑娘不要轻敌,我虽内伤不轻,但仍有反抗的力量,若我自知必死,临死前那下反扑,可非那么容易抵挡呢!”他说得轻描淡写,但任何人都可感觉出他那强大的自信和宁死不屈的意志。   水柔晶玉脸一寒道:“由老用得讯号烟花召我前来,就是相信我有杀你的力量,多言无益,动手吧!”   戚长征悠然坐在地上,长刀搁在盘膝而生的大腿上,微笑道:“姑娘请!”   那人不闪不避,谷倩莲一头撞入他怀里,他便伸手抱着正着,呵呵大笑道:“小姑娘要到哪里去啊!”   谷倩莲见他乘机大占便宜,心中大怒,只苦于不能顺势给他一拳或一脚,猛地一挣,那人放开了她,谷倩莲无奈下装作骇然退入了舱内,一个她最不想进入的地方。   舱内魅影剑派众人一齐色变,他们这船戒备森严,怎会让人到了船上仍毫无所觉,由此方可见这人的武功必是非常了得。   剑光一闪,那样貌酷肖刁项的中年男子拔出了腰间长剑,离桌向来人攻去。   那人大笑道:“这是否魅影剑派的待客之道?”闪了几闪,魅影剑全落了空。   谷倩莲偷望刁辟情一眼,见他仍闭上双日,似乎对周围发生的事全然不觉,心下稍安,刁夫人的声音忽在旁响起,关注地道:“小青姑娘,你没事吧!”   谷倩莲大吃一惊,风行烈的确没有看错,虽说自己心神恍惚,但只是刁夫人这般无声无息来到身边,已可知她是深不可测的高手,应了一声“没事”,挨入她怀里,让刁夫人伸手爱怜地将她楼着,才定神向在门外搏斗的两人望去。   那人文士打扮,生得英俊潇洒,一头白发,在愈来愈凌厉的剑光里,鬼魅般穿插游移,任何人也看出他是应付得游刃有余的。   刁顶沉声喝道:“辟情,回来!”   中年男子刁辟情收剑退回那少妇身旁站着,脸色阴沉之极。   白发文士跨步入来,躬身一揖道:“白发柳摇枝,仅代魔师向刁门主和魅影剑派上下各人问好。”   众人一齐动容,有人早想到他是谁,但待他说出来时,仍感心神震汤。离开南方北来之时,他们早侧闻庞斑重出江湖,想不到这么快便和庞斑倚之为左右手之一的白发柳摇枝碰上了面。   刁项脸色一沉道:“敝派和魔师宫昨日无怨,今日无仇,明天谅也不会有任何瓜葛,柳先生请便吧!”在他来说,即使以魅影剑派的骄狂,也实在惹不起魔师庞斑这类全然无法取胜的大敌。   柳摇枝从容地扫视众人,潇洒一笑,道:“小生今日来此,实是奉了小魔师之命,献上一个对双方都有利无害的大计。”   刁项默然半晌,冷冷道:“小魔师的好意,刁某心领了,不过我们魅影剑派一向独来独往,既不惯于与人合作,也没有那份兴趣。”   连谷倩莲也不由暗赞这刁项不愧一派之主,说话得体,不亢不卑。   柳摇枝成竹在胸道:“若我们能将双修府的人交到贵派手内,任由处置,刁派主会否改变一下独来独往的习惯?”   众人齐露出注意神色,显见柳摇枝这番话正打进了他们的心坎里。   双修府和魅影剑派的旧恨新仇真是数也数不清,眼前的刁辟情,便是因双修府的人而落得这般模样。   刁项仰夭一阵长笑道:“我们若要借助外人之力,才可以对付双修府,岂非徒教天下人耻笑。”他其实也并非那么有种,只是经验教晓了他,酬劳愈大,要付出的代价亦愈大。   柳摇枝微微一笑道:“邪灵厉若海虽已死在魔师手里,但双修府仍有些人物,不是好惹的。”   众人齐齐色动,对于双修府这硬得不能再硬的大靠山,他们确是极为忌惮,现在闻得厉若海已死,便似去了便在咽喉内的骨刺。   刁项闭上眼睛,好一会才再睁开来道:“不知柳先生所说双修府内不好惹的人,究是何人?”   柳摇枝并不直接答他,眼光落在像睡着了的刁辟情身上,道:“若找没有看错,这位小兄弟应是受了暗算,中了双修府的‘惜花掌’。”   刁项双眉一耸道:“先生好眼力,小儿确是中了这歹毒的掌力。”   柳摇枝道:“刁派主为令郎必已费尽心力,但我可保证单以贵派之力,绝救不了他。”   众人一齐色变,这几句话语带轻屑,教他们如何能忍受。   只有谷倩莲暗暗叫苦,因为她是全场唯一知道这话是绝对正确的人。柳摇枝不但武功高强,才智眼光也确是高人一等,难怪能成为魔师宫的护法。如此类推,另一护法花解语,也绝不可小觑了。   柳摇校正容道:“本人绝无贬低贵派之意,只是知道实派和双修府的斗争,已持续了二百多年,所以有很多武功,都是针对另一方而设计的,双修府的‘惜花掌’正是为克制贵派而创,若贵派以本门内功心法去医治,必事倍功半,现看派主的令郎在饭桌旁也渴然入睡,便是肾脉虚不受补的现象。”   众人默然下来。   刁夫人道:“来人!摆多一个位子,让我们款待魔师宫来的贵宾。”   柳摇枝望向刁夫人,眼中闪过惊讶的神色,才道:“有劳夫人找一间静室,将令郎安置在那里,待会我便去为他疗治。”   当下有人将刁辟情抬起去了,这时气氛大是不同,众人纷纷入座,谷倩莲给刁夫人拉着,无奈下也唯有陪坐在刁夫人之旁。   一轮欢饮后,刁夫人问道:“柳护法对小儿的伤势有何提议?”   柳摇枝哈哈一笑道:“这只是小事一件,无论贵派是否和我们联手,我也会治好令郎方才离去。”   席上各人除了谷倩莲外,都露出意外和感激的神色,因为柳摇枝摆明不以此作要胁,自然令他们好受得多。   刁夫人喜道:“请先让妾身谢过先生的大恩大德。”   刁项道:“先生仍未答刁某早先的问题,可否请说清楚一点。”   柳摇枝眼光掠过众人,道:“当然会说,不过我仍未尽识座上各位前辈高明。”   刁项这时才记起因被柳摇枝的话勾起了思潮,一时忘了介绍,告个罪后,道:“刚才鲁莽冒犯了先生的,是刁某长子辟情。”   柳摇枝向刁辟情点头道:“辟情兄已得真传,刚才幸好刁兄出言阻止,否则我也不能再避多少剑。”   刁辟情明知对方抬举,但仍非常受用,连声谦让。   刁项再逐一介绍,那少妇乃刁辟情之妻万红菊,南婆旁的老叟是北公,南婆北公却夫妇关系,在魅影剑被称为“看门人”,身份与白发红颜在魔师宫的地位相若。   另外早先谷倩莲见过的四名高手,年纪较长的是李守、乃刁项的师弟,另外三人白将、陈仲山和卫青,年岁都在二十许三十间,属剑派里新一代高手。   柳摇枝顺口问道:“贵派的‘剑魔’石中天老师,这次为何没有来?”   谷倩莲暗下注意,因为这是双修府要努力探取的其中一个情报。在江湖上,除了老一辈的有限几个人外,知道石中天这个人存在的可说是绝无仅有,并不是这人功力及不上刁项,而事实刚好相反,只是这石中天不好虚名,长年隐居,潜修魅影剑的最高境界,偶尔涉足江湖时,又从不亮出门派名号,属于神的人物。双修府若非长时间和魅影剑派处于敌对状态,也不会知有这号人物,就连浪翻云等可能也不知有这人的存在,想不到竟仍逃不过魔师宫的耳目。   刁夫人道:“柳先生关心了,家兄最不爱热闹,刻下也不知独个儿到了哪里游山玩水。”跟着指着卫青道:“这就是家兄的唯一徒儿。”   谷倩莲心下恍然,难怪这刁夫人武功如此高明,原来是石中天的妹子。   柳摇枝露出欣赏的神色。   刁夫人微笑道:“这位小青姑娘是这附近的人,本是权贵之后,落难至此。”   谷倩莲松了一口气,若刁夫人说出撞沉她和“兄长”两人小艇一事,柳摇枝可能会立即猜到他们是谷倩莲和风行烈,幸好刁夫人说得如此含混。   柳摇枝道:“小青姑娘,刚才小生得罪了,我怕姑娘跌伤,不得不伸手扶着。”   谷倩莲心中暗骂见你的大头鬼,却仍低声谢过。   柳摇枝的目光依依不舍地从谷倩莲娇躯处收回,望向刁项道:“刁派主知否令郎辟情小兄弟是被何人所伤?”   刁项冷哼道:“当然是双修府的人。”   柳摇枝道:“派主对了一半,辟情小兄武技惊人,若非先被浪翻云所伤,怎会被双修府的人有机可乘。”   众人闻言色变。   一直没有作声的北公冷哼道:“我都说情儿的剑术足可以应付任何双修府的高手,原来竟有浪翻云牵涉其中,这就怪不得情儿了。”   刁夫人愤然望向卫青道:“青儿你立即去找你师傅,浪翻云这样欺上门来,我不信他可坐视不理。”   刁项神色有点尴尬,转变话题向柳摇枝道:“愿闻其详。”   当下柳摇枝扼要地说出了刁辟情在迷离水谷的遭遇,然后道:“不过贵派不用因浪翻云而操心,我敢包保他在目前无瑕理会双修府的事。”   刁辟情奇道:“厉若海已死,浪翻云又自顾不瑕,双修府还有什么人物?难道双修子竟还未死?”   柳摇枝淡淡道:“双修子怎会那么易死得了,他现在的身份是少林派的第三号人物剑僧不舍,贵派不会未曾听过这个人吧?”   自柳摇枝踏入此舱后,他的话便像一个浪接一个浪般冲击着这摹多年来僻处南方的人,但没有一个浪比这个浪更凌厉。   刁项脸色凝重之极,仰天一阵悲笑,道:“好!好!许宗道你还末死,还改投了少林门下,陈帅的仇我定要和你算个清楚。”话虽是这么说,心中却想道:“少林派岂是好惹,更不要说八派联盟和背后的大靠山慈航静斋与净念禅宗了。像庞斑这样的人,天下只有一个。而即使是庞斑,遇上言静庵,还不是要退隐二十年?”   柳摇枝道:“许宗道并不是改投少林门下,而是在成为上一代双修公主夫婿前,便已是出了家的和尚。”   众人中已忍不住有人惊叫出来。   这消息实在太震撼了。   谷倩莲芳心忐忑狂跳,这些密,柳摇枝凭什么能查探得到?这时真是请她走也不肯走了。   魅影剑派各人目瞪口呆。   刁项深吸一口气道:“柳先生今日来此,是否只是想和我派联手讨伐双修府?”   柳摇枝微笑道:“就是如此,刁派主难道怀疑我们还别有用心吗?”   刁项仰夭一阵狂笑,道:“好!如此一言为定,烦柳先生回去告知小魔师,敝派决定在攻打双修府一役上追随左右。”   南婆插入道:“柳先生始终未说双修府还有什么厉害人物?”   柳摇枝道:“此人确是非同小可,就是黑榜高手‘毒医’烈震北。”   众人再次色变。   在黑榜内,若要数厉害人物,当然以浪翻云、厉若海、赤尊信和乾罗等居首,但其他人亦无一不是所向无敌、横行天下的高手,除非是庞斑,否则谁也惹他们不起,浪翻云正因连胜其他黑榜高手,才翩然登上榜首,成为可与庞斑撷抗的绝代大家。但若要论高深莫测,却以“毒医”烈震北为最,此人有若闲云野鹤,绝少卷入江湖的纷争里,想不到竟到了双修府。   柳摇枝道:“若我没有猜错,当我们攻打双修府时,厉若海的爱徒风行烈也将在那里。”   刁项露出思索的神情,显示正在想着有关烈震北的问题。   那南婆眼中爆起奇异的光芒,往谷倩莲望去。   谷倩莲诈作不知,心中叫糟,南婆此人细心之极,竟联想到她身上来,还未担心完,已听到南婆向柳摇枝问道:“有关风行烈的事,柳先生可否说得更清楚一点?”   谷倩莲默运玄功,暗忖只要柳摇枝一说出风行烈已受了伤,和她逃回双修府去,便立即不顾一切突围逃走。 第八章 鹰刀之谜   秦梦瑶掠上瓦面,来到屋脊最高处轻松写意地坐了下来,俯视对面的一所华宅。   韩柏赤着一对大脚来到她身旁,学着她那样坐了下来,差点便挨着她娇躯。   秦梦瑶皱起眉头,但想想若出言叫韩柏坐开一点,反会着了痕迹,而且这人做起什么事来都有些天真无邪的气质,教人不忍深责。   韩柏低叫道:“那是谁的家,这么晚了灯仍在亮着?”   秦梦瑶轻拨被晚风吹拂着的几丝秀发,别过脸来,瞅了韩柏一眼,道:“韩兄不介意我问你几个问题吗?”   心中玉人在自己脸前吐气如兰,就算要给她割上几刀,他也心甘情愿,何况是几个问题,连声道:“不介意不介意!”   秦梦瑶肃容道:“那天在武库内引起谢青联和马峻声注意的厚背刀,放在武库内有多少日子了?”   韩柏目瞪口呆道:“我还以为你没有注意到这把刀,为何那天你没有半点表示,连回头看一眼的动作也没有?”   秦梦瑶道:“那天才进入武库,我便留心到那把刀,一来因它放的位置,很有点心思,其次便是它被拭得光亮,唉!究竟是我在问你问题,还是你在问我问题?”   韩柏不好意思地道:“我忘了是秦姑娘在审问我,幸好你的答案也是问题,我将这把厚背刀放得特别好,揩拭得分外用心,是因为每次我拿起那刀时,都有种……有种很特别的感觉。自从大大老爷,噢!即是韩清风老爷,因他比大老爷还大,所以我便叫他……嘿!对不起,我将话题岔远了。”   秦梦瑶露出深思的表情,点头道:“那的确是把有灵气的刀,所以我一进武库,便被它吸引着。”   韩柏大奇道:“那为什么你不要求看看那把刀?噢!”搔头道:“我又忍不住要问问题了。”   秦梦瑶看了一眼他的憨气模样,浅笑道:“不要那么介意吧!我之所以不想看那把刀,因为我感到那刀对我有强大的吸引力,所以才不想碰它,怕给它扰乱了我平静的心境。我除了一人一剑外,再也不想有任何其他身外之物了!喂,为什么你这样呆望着我?”   韩柏失魂落魄道:“你笑起来比任何盛放的鲜花更要好看百倍、千倍,记得吗?那天当你说‘千万别和赤尊信在黎明时分决斗于武库之内’时,抿嘴一笑的样子,我到今天仍没有半点忘记呢。”   秦梦瑶为之气结,她刚才的一番话,是要借题点醒韩柏她对人世间的男女之情,已心若止水。岂知这傻瓜想的却全是另一回事,也不知有没有明白自己的弦外之音。轻叹道:“韩清风何时拿刀回来的?”   韩柏拍了一下额头,叫道:“噢!我真是糊涂,连这最初的问题也忘了回答。”   秦梦瑶嗔道:“静一点,我们是来偷偷侦察的呀!”   韩柏不迭点头,压得声音也沙哑起来,煞有介事般以低无可低的音量道:“是的!是的!我们是来查案的!真是刺激兼好玩!”   秦梦瑶听得嫣然一笑,当她责备地瞪了韩柏一眼后好半晌,后者才将三魂七魄重新组合,道:“这件事可能非常关键。”叮嘱好多遍,才道:“在你来武库前大约十天,大大老爷,即是韩清风来访韩府,就在当天傍晚,他独自到武库来,我正在那里打扫。”   秦梦瑶见他露出回亿的表情,不敢打扰他,乘机往对面的华宅望去,这时刚才仍亮着的大部份灯火都已熄去,只剩下后进一所房子仍透出暗弱的灯光。   韩柏续道:“大大老爷捧着一个长形包里,边走边思索着东西,步履沉重,走上两三步便叹一口气,我躲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秦梦瑶眼光移目韩柏脸上,见他正装着个“大气也不敢透一口”的表情,终忍不住“噗哧”一笑道:“后来呢?”   韩柏看得忘了说话,涎着脸求道:“你笑多一次行吗?”   秦梦瑶娇容一冷,不悦道:“你再向我说这种话,我立刻便走。”   韩柏举手作投降状,苦着脸道:“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了!千万别……”   秦梦瑶见他惊痴至此,心中一软道:“我在听着。”   韩柏收摄心神,继续说:“大大老爷将我召了过去,在台上解开包里,里面装的就是那把厚背刀。”然后学着韩清风老气横秋的语调道:“‘小柏,你将这把刀找个地方放好。’看到他严肃的神情,我不敢多问,连忙将那把刀放在近门那位置,回头看他时,他皱起了眉头。我问他是否不满意那位置,他叹了一口气道:‘一切也是缘份,便让它在那里好了。’说完后,头也不回走了出去。接着的十多天,他一直留在韩府,但总没有回武库再看那把刀,我也想不到那把刀原来竟事关重大。”   秦梦瑶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道:“你怎知那柄刀事关重大?”   韩柏给她看得胆战心摇,暗骂自己没有用,期期艾艾道:“是……是赤尊信他老人家告诉我的。呀!是这样的,在狱中赤老爬到……不是爬,是穿洞过来,我便将遭遇告诉他,他立即指出那把刀乃关键所在,他……他还特别留意你,问得非常详细哩。”   秦梦瑶听得赤尊信特别关注她,默思半晌,淡淡道:“你既然知道那把刀事关重大,为何事后你又不回武库看看那把刀是否仍在那里?”   韩柏差点想说“你怎知我没有回去”,但想想这又是问问题而不是供给答案。忙将话吞回肚内,改口道:“我也不知道,或者我其实对韩府凶案并不太关心,甚至有点想完全忘掉了它。又或者我怕见到刀仍在那里,会忍不住偷了它据为己有。又或者,或者……唉!我也不知道了,总之我有点怕回到武库去。”   他这番话说得一塌胡涂,但秦梦瑶反而满意地点点头,别过脸去,默然看着那不知属于何人的华宅,脑里也不知转着什么念头。   月色下,秦梦瑶若秀丽山峦般起伏的轮廓,在思索时灵动深远的秀目,更是清丽得不可方物。   韩柏呆呆看着,心中无由地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忽然,他再次感到和眼前这伸手可触的清纯美女间,实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而且这感觉比之以往更清楚、更实在。自己实在不能体会对方那超乎凡俗的情怀。即使是对着靳冰云,他也没有这种“遥不可触”的感觉。   秦梦瑶转过头来,和他的眼神一触下明显呆了一呆,深望他一眼后轻轻道:“韩兄有什么心事了?”说到最后语音转细,显是已捕捉到原因。   两人沉默下来。   韩柏叹了一口气,道:“我想走了!”   秦梦瑶责备道:“韩兄不愿再帮忙我吗?”   刚才韩柏还死缠着秦梦瑶自告奋勇助她一臂之力。现在却是他嚷着要走,反而秦梦瑶怨他出尔反尔。   韩柏摇头道:“我忽然感到心灰意冷,什么事也意兴索然,本来我有点想找马峻声晦气,但想想纵使将他五马分又如何,不外如是!不外如是!”   秦梦瑶看着韩柏,像初次认识他那般,忽地灿然一笑,道:“韩兄请便吧,梦瑶不敢勉强。”   刚好一阵夜风吹来,吹起了秦梦瑶的几丝长发,拂在韩柏的脸上。   秦梦瑶轻呼一声,将发丝用手拨回来,顺势拢回鬓边,低声说了声对不起。   韩柏呆呆望着她。   秦梦瑶微怒道:“你既说要走,为什么要赖在这里,还尽拿那对贼兮兮的眼看人家?”   她绝少这类女孩儿的言语,韩柏的身体更硬是动不了。慑懦道:“你刚……刚才……嘿,出言留我,是吗?”   秦梦瑶冷冷看着他,好一会后眼光转柔,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是的!我不想你走,你或者真是能弄清楚韩府凶案的人。”   韩柏大感失望,又再涌起心灰意冷的感觉,气地摊开双手,才要说话,脑中灵光一闪,眼神变得明亮而锐利,深深望进秦梦瑶的眼内道:“秦姑娘,韩柏有一问题请教。”   秦梦瑶波平如镜的心湖突然泛起一阵微波,暗呼不妙,但表面却不出半点神色,淡然自若道:“韩兄请说吧!”   韩柏像变了个人似的,既自信又有把握地道:“以梦瑶姑娘的智慧,应一早便知道我是解开韩府凶案的重要人物,为何刚才却像连见多一会我韩柏也不愿呢?”他一直唤对方为秦姑娘,现在则连称谓也改了。   秦梦瑶瞅他一眼道:“韩柏兄为何如此咄咄迫人?”她也由韩兄改为韩柏兄,显是起护墙,以防止韩柏即将展开的“猛攻”。   韩柏呆了一呆,又回到天真本色,搔头抓耳道:“是的!为何我会如此,只觉若能迫得你像我般心忙意乱,便会大惑快意了……”   秦梦瑶见到他如此情态,眼角溢出笑意,瞪他一眼道:“你这人,真是……”刚才起的防线,已不攻自破。   韩柏看得口涎欲滴,困难地便咽了一口,喘着气道:“你还末答我的问题。”   秦梦瑶嗔道:“究竟是你审问我,还是我审问你?”想到自己竟会采用韩柏的字眼,心中也觉好笑。自出道以来,除了庞斑外,她和任何人都自然而然地保持着一段距离。只有这相貌雄奇,但一对眼却尽是天真热烈神色的韩柏,才能使她欲保持距离而不可得。   韩柏耍赖道:“这次便当让着我一点,给我问一个问题,否则我会想破脑袋而死,梦瑶小姐你也不忍心吧!”   秦梦瑶叹道:“真是无赖!”今晚她已是第二次骂韩柏无赖,以她对着敌人也是温柔婉约的一向作风来说,这确是破天荒的事。   秦梦瑶仰望已升上中天的明月,让金黄的清光抚在脸上,幽幽一叹道:“知道吗?现在的你和那天在黄州府街上追着我的你,在气质上已起了很大的变化。那种感觉,我只曾从有限几个人身上找到,像我师傅言静庵,净念禅主和庞斑,那是一种超越了人世间名利权位生死得失的真挚气质,而你更有一特点是他们没有的,就是你的无忧无虑,出自内心的脱。梦瑶自离开静斋后,从未试过像今晚那么开怀。”垂下头来,望向韩柏,眼神清澈若潭水,但又是那样地深不见底,平静地柔声道:“这个答案,韩兄可满意吗?”   韩柏心中一热,有点不好意思地试探着道:“那……那你应该欢喜和我在一起才是,为何却当我像瘟神般要甩开我呢?”   秦梦瑶失笑道:“瘟神?谁当你是瘟神了!”无论轻言浅笑,她总是那么干娇百媚,令人目眩神迷。   韩柏似乎追她追上了瘾,寸步不让地追击道:“不是瘟神,那为何差点要拿剑赶我走?”   秦梦瑶罕有地神情俏皮起来,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最后我还不是让你跟着我吗?”   韩柏道:“那只是因为我大耍无赖,缠得你没有法子罢了。”   秦梦瑶再次哑然失笑道:“你终于肯承认自己是无赖了。”   韩柏涎着脸道:“对着你,我韩柏大……唤!不!我韩柏正是天字第一号大无赖。”兴奋之下,“韩柏大侠”这惹来他和范良极间无限风波的四个字,差点冲口而出。   对着这天字第一号大无赖,尽管秦梦瑶那样灵秀清明,也感无法可施,不悦道:“你心知肚明那答案,为何还要迫我说出来?”   韩柏吓得伸出大手,想按在秦梦瑶香肩上,但当然不敢,在虚空按了几下,恳请眼前玉人息怒,道:“好!好!我不问了!现在应怎么办?我们到这里是找什么人?”   秦梦瑶却不肯放过他,冷冷道:“现在‘韩柏大什么’不再嚷着要走了么!”   韩柏暗忖:现在你拿剑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走了。同时心中警戒自己不可再乱称什么“韩柏大侠”,口中连声应道:“梦瑶小姐请原谅这个。”   秦梦瑶瞟了他一眼,只觉说出了心里话后,立时回复轻松写意,心境舒服得多了,她的剑道既不重攻,也不重守,讲求的是意之所之,任意而为,以心为指、以神为引。“对付”韩柏这无赖的“方法”,亦正暗合她剑道的精神。   她眼光移回那华宅处,心想自己到此来是要办正经事,却情不自禁地和这无赖耍了一大回,真是想想也好笑。   忽然间她感受到刻下内心的无忧无虑,一种她只有在禅坐时才能达致的境界,想不到竟也在这种情形下得到了。师傅言静庵说过自己是唯一有希望过得性情这一关的人,但自己能否闯过韩柏这一关?自己是否想去闯?世情本来令人困烦的,为何韩柏却使她更宁静忘忧?   这时韩柏也如她般探头俯瞰着对街下的华宅,道:“谁住在这里?”   秦梦瑶温婉地道:“何旗扬!”   韩柏一愕下向她望来。   浪翻云在客栈贴着饭堂藏酒室那十多罐酒里东找西探,最后拣了一台,捏开封口,倒在左诗递过来的大碗上,先自己灌了一大半入口内,才叹着气递过去给左诗。   左诗捧着剩下了小半碗的酒,有点不知所措。   浪翻云品味着口腔和咽喉那种火辣辣的畅快感,眼角见到左诗仍捧着那碗酒呆站着,奇道:“你为何不趁酒气末溢走前喝了它?”   左诗俏脸泛起红霞道:“我不惯用碗喝酒。”心中却暗怨:这人平时才智如此之高,怎么却想不到他自己用过的碗,哪能教另一妇道人家共用。   浪翻云恍然道:“是了,左公最爱用酒杓载酒来喝,这习惯必是传了给你,不用担心,我找只来给你。”   左诗“噗哧”娇笑,将碗捧起,不顾一切的一饮而尽。   浪翻云看得双眼发光,接回空碗,倒满了,贴着墙边的一个大木桶,滑坐地上,将那碗满满的酒放在地上,指着面前的地面道:“左姑娘请坐,这座位尚算干爽干净,不过就算弄污了也不打紧,明天我买一套新的衣棠给你,唔!一套也不够,要多买几套。”   左诗喝了酒,俏脸红扑扑地,顺从着屈腿坐了下来,低头看着那碗酒,轻轻道:“我可以多喝两口吗?很久没有这样大口喝酒了,味道比想象中还好。”   浪翻云开怀大笑,将碗双手捧起,递过去给左诗。   左诗伸手去接,当无可避免碰到浪翻云指尖时,娇躯轻颤,长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   看着左诗连饮三口后,浪翻云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意,想着“酒神”左伯颜,心道:“若左公你死而有灵,知道我和你的女儿三更半夜躲在人家的酒窖偷酒喝,定会笑掉了牙齿,假若你还有牙齿的话。”   左诗一手将剩下的大半碗酒送向浪翻云,另一手举起衣袖,拭去嘴角的酒渍,神态之娇美,看得心湖有若不波古井的浪翻云也不由呆了一呆,才又蓦地省觉的接过酒碗,喝个碗底朝天,乃肯放下。   浪翻云仰天一叹,软靠身后大桶,道:“这酒真的不错,不过比起清溪流泉,仍是差了一大截。”   左诗抬起被酒烧得通红的秀美俏脸,柔声道:“浪首座爱喝,以后我便天天酿给你喝。”话出了口才发觉其中的语病,幸好这时连浪翻云也分不开她是因为被酒还是因为羞得无地自容而霞烧双颊了。   浪翻云微微一笑,闭上眼睛,想着想着,忽然睁眼道:“诗姑娘!”   左诗正沉醉在这温馨忘忧的世界里,给他吓了一跳,应道:“什么事?”   浪翻云道:“左公醉酒时,最爱击台高歌,不知道是否一并传了给你?”   左诗嫣然道:“你这人真是,难道先父会的我便一定也会吗?何况我还末醉。”说到最后那句,声音早细不可闻。   浪翻云大笑拿碗而起,边往开了口的酒台走去,边道:“原来有人还末喝够!”   左诗跳了起来,到了浪翻云身侧,温柔地取过浪翻云手中的碗,像小女孩般朗笑道:“让我来,自幼我便为爹斟酒倒酒,最是拿手的。”   浪翻云让过一旁,微笑看着她熟练地斟满一碗酒,道:“你可不可以整碗喝下去?”   左诗骇然道:“不!我最多可以再喝三口,发酒瘟的滋味最难受,只有将醉未醉间,酒才是天下最美妙的东西。”   浪翻云叹道:“好一个将醉未醉之间。”   左诗果然乖乖地喝了三口,其他的当然又到了浪翻云的肚内。   浪翻云将碗覆盖着罐口,随手取出一锭重重的银子,放在碗底,同左诗道:“姑娘有没有兴趣醉游武昌城?” 第九章 天何不公   软节棍闪电般刺向戚长征心窝,务求一招毙敌。   戚长征闭上眼睛,像是甘心受死。   水柔晶今年二十三岁,自五岁时便被挑选入魔师宫,接受最严格的体能、意志与技击训练,十六岁那年被派出外,独力刺杀了一个小帮会的帮主,自此后每年最少有九个月在江湖上历练,所以年纪虽少,但战斗的经验却丰富无比。   只要软节棍一动,自然而然便能将所有私人感情排出思域之外,绝对地辣手无情。戚长征粗豪硬朗,潇洒不羁,虽无可否认地吸引着她的芳心,但一动上手,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对方杀死,再回去复命。   这看似简简单单一棍捣出,但其实却因应了戚长征的每一个可能的反应,留下了数十个变化和后着,务求以排山倒海的攻势杀死对方,这当然也是欺对方受了内伤。   但任她如何算无遗策,也想不到戚长征全无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棍尖离开戚长征的胸膛只剩下三寸。   电光石火间,水柔晶脑际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对方甘愿死在自己棍下?不忍心的情绪一刹那间涌上心头。   棍尖已触及戚长征的胸肌。   水柔晶的棍受情绪影响,窒了一窒,收起了三分力道,但纵使如此,若捣实时仍毫无疑问会贯胸而入。   就这生死存亡之际,戚长征一收腹胸,同时往旁迅速横移。   棍捣在他壮健结实的左胸肌处,但一来因戚长征的肌肉贯满强大气劲,又因横移卸去直击的力道,棍尖只能在他左胸处拖出一道骇人的白浪,血还末赶得及流出来。   水柔晶想不到戚长征竟胆大至以自己的身体化去她这必杀的一招,暗叫不妙,戚长征右手寒光一闪,长刀由下挑来。   她骇然飞返,但已来不及避开对方这快比迅雷击电的一刀。   水柔晶踉跄跌退,奇怪地发觉自己没有刀下溅血,明明对方的刀已破入了自己的防守之内。念头还未完,一股冰寒,由右胁穴传来,软节棍先坠跌地上,再一屁股坐到一丛杂草上,差点四脚朝天。如此一招定胜负,她还是首次遇上,心中不由暗忿一身功夫,却连两成也没机会发挥出来。   戚长征刀回鞘内,站了起来,伸手对着胸前皮开肉裂的伤口上下的穴道,制止鲜血会像潮水般涌出,脚步坚定地来至水柔晶脸前,俯视着她。   水柔晶倔强地和他对视,冷冷道:“我技不如你,为何不杀死我?”   戚长征潇洒一笑,露出他比别人特别雪白的牙齿,道:“以你的功夫,在这形势下足够杀死我有余,只是失于不够我狠。告诉我,为何棍到了我的胸前窒了一窒?”   水柔晶闭上眼睛,来个不瞅不理。   戚长征丝毫不管满襟鲜血,仰天长笑道:“不是爱上了我戚长征吧?”   水柔晶猛地睁开美眸,狠声道:“见你的大头鬼!”   戚长征奇道:“大头鬼没有,秃头鬼可有一个,不过刚走了。”   水柔晶气得双眼通红,叫道:“杀了我吧!否则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戚长征冷冷道:“对不起,我戚长征除非别无选择,否则绝不会杀死女人,连在她们美丽的身体留下一条刀痕也不想,所以只点中你的穴道。”转身便去。   水柔晶一愕道:“你去哪里?”话出口,才发觉自己问得多么傻气。   戚长征停了下来,背着她道:“戚长征要到哪里去便到哪里去,半柱香后你的穴道自解,到时你大可召来同党,以你们超卓的追踪法,再跟上来,看看我戚长征是否会有半点惧怕。”话完,大步而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水柔晶俏目掠过迷惘的神色。   柳摇枝望向南婆,道:“南婆想知道关于风行烈那一方面的事。”   南婆道:“例如有关他现在的行踪,为何要到双修府去,是怎的身材相貌和年纪等等。”   谷倩莲知道南婆对他们“兄妹”动了疑心,这样问下去,必会揭开他们的真面目,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刚要往后窜出,一只手搭了过来,原来是那刁夫人,关怀地道:“小青姑娘,你的脸色真是愈来愈难看了。”   谷倩莲含糊应了一声,这刁夫人看来漫无机心,只懂溺爱子女但这只搭在她肩井穴的手,只要一吐劲,包保她什么地方也去不成,也不知她是无心还是有意。   刁项先望了谷倩达一眼,沉声向柳摇枝问道:“厉若海死后,他的丈二红枪到了哪里去?”   谷倩莲心叫完了,现在连刁项也动了疑心,只要他去看清楚风行烈革囊内那家伙,便可知道是货真价实的丈二红枪,这时不禁暗恨风行烈死也不肯放弃那害人的鬼东西。   柳摇枝舒服地挨着椅背,喝了一口热茶,悠悠道:“厉若海与魔师决斗后,策马逃出了一段路后方伤发身死,魔师素来最敬重自己的敌手,所以没有动他的尸身和武器。”   谷倩莲大惑愕然,柳摇枝这话无一字不真,即使日后破人查到事实,也不能指他说谎。只是却将最重要的一环,就是丈二红枪已落到了风行烈手上这节略去,使人错觉丈二红枪变成陪葬之物。   他为何要为她遮瞒。   不过柳摇枝连眼尾也不扫她一下,使她无从猜估他的心意,难道真是天助我也,柳摇枝给鬼拍他的后枕,教他说得如此胡里胡涂?   南婆道:“那风行烈为何又要到双修府去?”   柳摇枝淡淡道:“此子已得厉若海真传,尊信门的卜门主率众围捕他,仍给他施狡计全身逃去。根据我们的情报,他最近出现的几个地点,每次现身,都更接近了点双修府。以他师傅厉君海和双修府的关系,他往双修府的可能性将是最大,至于他要到那里去的原因,我们还未弄清楚。”   谷倩莲至此再无疑问,知道柳摇枝在为她说谎,但他为何要那样做?   刁夫人的手离开了谷倩莲的肩头,柔声道:“小青姑娘,你还是回房休息吧!”   谷倩莲求之不得,站了起来。   哪知柳摇枝亦长身而起,抱拳道:“救治令郎事不容迟,待会我为辟情小儿疗伤时,无论发出什么声响,亦不须理会,否则恐会前功尽废。”   众人纷纷起立。   刁夫人向刁项道:“难得柳先生如此高义隆情,我们两人必须为柳先生护法了。”   柳摇枝立道:“万万不可,你们最好离得静室愈远愈好,我疗功时必须施出精神大法,内窥辟情小兄体内状况,若在近处有人,会对我产生影响。”   众人无不震动,这般看来,柳摇枝确是身怀绝技,使人对他信心大增。   柳摇枝哈哈一笑,往外走去,道:“明天我保还你们一个生龙活虎的好汉子。”   谷倩莲这时才可移动脚步,出得门时,柳摇枝已在众人簇拥下往尾舱走去。   谷倩莲待要摸回去找风行烈,却给刁夫人一把拉住道:“让令兄好好休息一会吧!我嘱人收拾好个房间给你,幸好当日我嘱他们建造这船时,加重了材料,又加了体积,你也不知道刁项他样样都好,就是吝啬了点。来!我带你去。”   谷倩莲心中叫苦连天,还要装着笑脸,随刁夫人去了。   韩柏愕然道:“何旗扬?”   秦梦瑶点头道:“正是何旗扬。”   韩柏禁不住抓了一下头,心想何旗扬这种做人走狗的角色,有什么值得她秦大小姐监视的价值?   秦梦瑶似看穿了他的心事,淡淡道:“试想一下,假设你是何旗扬,在当时的情况下,会否给马峻声三言两语,便说服了你为他不顾一切,将性命财产名誉地位都押了下去,帮手陷害别人?”   韩柏一呆,好一会才道:“马峻声可能许给了他很大的甜头。”   刚好这时窗门打开的声音传来,韩柏看过去,恰见到何旗扬推开窗户,探头出来,吸了口新鲜空气。   秦梦瑶道:“一般的甜头,不外是权力和金钱。说到权力,何旗扬虽是武功低微,但他身为七省总捕头,算得权高势重,江湖黑白两道无不要给他几分脸子。若说是金钱,他这类中层地方官员,通上疏下,最易揩钱,只看这华宅,便知他油水甚丰,马峻声可以用钱打动他吗?”   韩柏摇头道:“当然不能,但总有些东西是何旗扬想要而又不能得到的吧!”   秦梦瑶道:“或者是渴望得到的武功秘笈,又或是心仪的美女!”   韩柏大点其头,道:“对!对!看来是后者居多,以我来说,若有人将你……噢!不!我……”   秦梦瑶气得几乎想一肘打在他胸口,这小子想说的自然是:“若有人肯将你秦梦瑶送给我,我便什么事情也肯做了。”   韩柏见她脸色不善,忙改口道:“我想说的是:在那样的情况下,除非马峻声袋里备有一大迭美女的画像,否则是很难作出这样承诺的,所以应是许以武功秘笈的机会较大,毕竟马峻声是他的师叔啊。”   秦梦瑶瞅了他一眼,知道这人最懂得寸进尺,所以切不能给他半点颜色,冷冷道:“你当何旗扬是二岁小孩子吗?想成为个高手,靠的是先天的资质智能和后天的努力刻苦,像你那种奇遇乃古今末之曾有的,否则有谁可一夜间成为一高手;何旗扬会为一个渺茫的希望将身家性命全押进去吗?他生活写意,我跟了他多天,只见他练过一次功,看来对武功也不是那么热心。”   韩柏搔头道:“那么马峻声究竟答应了给他什么甜头呢?”   秦梦瑶绷着脸道:“可能是少林寺的什么经又或什么诀。”对着韩柏,她说的话不自觉地也“不正经”起来。   韩柏为之目定口呆,刚刚秦梦瑶还否定了这可能性,现在却作出了一个如此的结论,这算是哪一门子的道理?   秦梦瑶适才还决定不要对韩柏和颜悦色,但当这时他傻相一现,仍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只好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韩柏见她回复欢容,心中大喜,暗忖自己定是非常惹笑,否则为何花解语和她与自己在一起时都这么开怀。假设将来没有事做,倒可以考虑到戏班子里做个真正的丑角,必定大有前途。   秦梦瑶奇道:“你平时没有问题也要找问题来问,为何现在有了个真正的问题,却又不问了?”   韩柏见她主动“撩”自己说话,喜上心头,早忘记了刚才的问题,问道:“我的模样是否很惹人发笑?”   秦梦瑶早习惯了他的胡言疯语,心想自己怎样也要和他胡混到天明,好“押”他往韩府,与马峻声当面对质,剩下何旗扬那边又没有动静,他要胡说八道,自己也难得有这样稀松的心情,便和他胡扯一番算了,微笑道:“你的样子只有骇人,怎会惹笑,惹笑的是你模仿猴子的动作。”   韩柏压下要抓头的动作,哑然失笑道:“可能我前世是猴子也说不定,但梦瑶姑娘你前世定是仙女无疑。”   秦梦瑶沉下脸道:“你再对我无礼,我便以后也不和你说话。”   看到秦梦瑶眼内隐隐的笑意,韩柏厚着脸皮道:“你只是说说来吓我,不是认真的吧?”   秦梦瑶愈来愈感到拿他没法,心想这样对答下去,不知这狗口长不出象牙的小子还有什么疯话要说,话题一转道:“你身为韩府凶案的受害者,若非命大早已归天,为何对这件事连一点好奇心也没有?”   韩柏心道:“比起你来,韩府凶案有什么大不了。”这个想法当然不能宣之于口,作出蛮有兴趣的样子道:“刚才你先说何旗扬不会拿什么经什么诀作出那么大的牺牲,后来又说他定是为了这什么经什么诀才和马峻声同流合污,哼!不是自……自……”   秦梦瑶嗔道:“你想说我‘不是自相矛盾吗?’说便说吧!为何这般吞吞吐吐,你的胆子不是挺大吗?”   韩柏叹道:“我的胆子的确不小,但却最怕开罪了你,弄得你不高兴,又要不理睬我了!”   秦梦瑶瞪他一眼,心中叹道:“若师傅知道我这样和一个年轻男子说话,又让他如此向我打情骂俏,定会笑我或骂我。”   当她想到言静庵时,心中忽地一阵迷糊,一惊续想道:“为何这十多天来,每次亿起师傅,心中总有不祥的感觉,难道……难道她……”   韩柏见秦梦瑶包含了天地灵秀的美目,露出深思的表情,那种超然于尘世的美态,真教他想挪开半点目光也不能,心里略想其他事情也办不到。   就在这时,秦梦瑶脸色忽转煞白,娇躯摇摇欲坠。   大骇下忘记了秦梦瑶的“不可触碰”,伸手抓着她香肩,入手那种柔若无骨的感觉,确是教人魂为之销。   秦梦瑶娇体一软,倒入他怀里,俏脸埋在他宽阔的肩膀处。   满体幽香,韩柏作梦地想不到有和秦梦瑶如此亲热的机会,手忙脚乱下低叫道:“梦瑶姑娘,梦瑶姑娘。”   秦梦瑶轻轻一震,回醒过来,纤手按在韩柏胸口,撑起了身体,幽幽望了他一眼,才挪开玉手,坐直娇躯。   韩柏万般不愿地放开抓着她动人香肩的大手,但秦梦瑶纵体入怀的感觉仍没有半分消散。   秦梦瑶的容色回复了正常,但眼中的哀色却更浓厚,伸出纤长白皙的手,弄了弄散乱了的秀发,姿态优美得无以复加。   韩柏像怕惊扰了她般低问道:“梦瑶姑娘,你是否感到身体不适?”   秦梦瑶轻摇螓首,垂下了头,泪花在美眸内滚动,忽然凝聚成两滴清泪,掉了下来,滴在瓦面上。   韩柏手足无措,连话也找不出一句说。   秦梦瑶抬头望往天上半阙明月,凄然道:“师傅啊!梦瑶知道你已经离开尘世了!”   韩柏一呆,既不知秦梦瑶为何能忽然便知道言静庵已死,更不知道怎样安慰秦梦瑶。   秦梦瑶闭上美目,娇躯再一阵颤抖,才平静下来,绝对的平静。   韩柏一呆,就在这时刻,他忽地感受到秦梦瑶内心那宁静清逸的天地,在那里,一点尘世欲望和困扰也没有,凡世的事,只像流水般滑过她心灵的陌上,过不留痕。   秦梦瑶再张开美眸时,眼神亦已回复了平时的清澈平静。   韩柏感到和眼前灵秀的美女,再没有一刻像这般亲近,纵使刚才她被自己拥入怀里,也远及不上这一刻。   秦梦瑶别过头来,深望他一眼,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才将俏脸转回去。   韩柏直觉知道对方刚才定和他有类似的感受,心弦剧震,柔声道:“梦瑶!你怎会忽然知道言静庵前辈仙去了?”   秦梦瑶冷冷地道:“韩兄为何直呼梦瑶之名,而不称我为秦姑娘、梦瑶姑娘、梦瑶小姐了?”   韩柏想不到秦梦瑶这么快便从极度的悲痛回复过来,硬着头皮狠狠道:“因为我觉得自己在梦瑶脸前,颇有一点身份和资格了。”心中想着的却是这便像范良极一厢情愿地唤云清作“我的清妹”。但云清还会随身携带范良极送给她的东西,可秦梦瑶呢?他真是想也不敢想,纵使他曾和她“亲热”过,但秦梦瑶给他那种遥不可及的感觉,即使在两人“谈笑甚欢”时,也从没有一刻是不存在的。   秦梦瑶嘴角牵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轻叹一声,道:“名字只是人为的幻象,韩兄爱唤我作什么,全由得你吧。”她话虽如此,事实上却是没有反对韩柏唤她作梦瑶。   她眼中哀色再现,黯然道:“当天我辞别师傅时,心中已有不祥感觉,她特别将我在这时间遣离静斋,是否已知自己大限将至,不想见到我在旁伤心痛哭,师傅啊师傅,昊天待你何其不公!”   韩柏闻之心酸,差点也要掉下泪来,道:“人死不能复生,何况这可能只是你的一种幻觉,梦瑶姑……不……梦瑶最紧要节哀顺变。”   秦梦瑶平静地道:“这十多天来我心中时有不祥感觉,想不到和你在一起时,这感觉忽地清晰并肯定起来,道心种魔大法,确是非同凡响。”   韩柏愕然道:“你在说我!”   秦梦瑶点头道:“不是说你在说谁?”   韩柏心中大喜,可是人家刚才还伤心落泪,自己当然不可将因与秦梦瑶的心灵有奇异微妙的感应而来的惊喜,表现出来,强压下心中的兴奋,道:“那是否说我在你身旁并没有妨碍你的仙心?”   秦梦瑶见他又打蛇随棍上,不悦责道:“种魔大法最不好的地方,就是令你时常半疯半癫,胡言乱语。”   韩柏只要她不冷冰冰称他作韩兄,便心满意足,骂几句实属闲事,还恨不得她多骂几句,要挨像秦梦瑶这仙子的骂,真不容易哩,忙点头道:“梦瑶骂得是,骂得是!”   秦梦瑶被他左一句梦瑶,右一句梦瑶,叫得有点心烦意乱起来,过多一会,说不定这恼人家伙,甚至会在梦瑶前加上“亲亲”两字,自己是否还能任他胡呼乱叫呢?   想到这里,立时默运玄功,收摄心神。   微有波动的心湖立时澄明如镜,竟达至从未到达的境界,心中灵机一动,知道过去这十多天,由在街头遇到韩柏,与庞斑之会,以及今晚和韩柏的“胡混”,她的情绪之所以不时波动,全因为受这两人的魔种影响,使她心中隐隐感到了师傅言静庵的死亡,影响了她慧心的通明,现在既清楚地体认到言静庵的生死,心境反而平复下来了。   韩柏忽地记起一事,问道:“梦瑶你好像对那把厚背刀有点认识,所以才故意不去看它,是吗?”   秦梦瑶道:“是的!我知道那是谁人的刀,韩清风、马峻声和谢青联三个人也知道,所以才会弄出这么多事来。”   韩柏试探着问道:“那是谁的刀?”   秦梦瑶淡然自若道:“那是百年来名震天下的大侠传鹰的厚背刀。”   韩柏几乎震惊得翻下瓦面,哑叫道:“什么?”   秦梦瑶忽地皱起眉头,望往何旗扬的华宅。   那点由何旗扬书房透出的灯光仍然亮着。   秦梦瑶却隐隐闪过不妥当的直觉,心中一动道:“随我来!”飘身而起,往华宅掠去。   韩柏愕然追去,但心中仍是想着那把刀。 第十章 尽吐心声   浪翻云和左诗像两个天真爱玩的大孩子,在武昌城月照下的大街溜达着。   左诗俏脸通红,不胜酒力,行得左摇右摆,自嫁了人后,她便在家相夫教子,规行矩步,这种既偷了人家酒喝,晚上又在街头浪荡的行径,确是想也未曾想过。   浪翻云见她钗横鬓乱,香汗微沁的风姿娇俏模样,心中赞叹道:“这才是左伯颜的好女儿。”   忽地耳朵一竖,搂起左诗,闪电般掠入一条横巷里。   脚步声传来,一队巡夜的城卒,拖着疲倦的脚步,毫无队形可言地提着照明的灯笼,例行公事般走过,看也不看四周的情况。   左诗伸头出去,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醉态可拥地咋舌道:“好险:给抓了去坐牢可不得了,亏我还动不动以坐牢唬吓不听话的小雯雯。”举步便溜出巷外。   走了才几步,脚步踉跄,便要栽倒。   浪翻云赶了上来,抓着她衣袖里腻滑的膀子,扶着她站好。   左诗挣了一挣,娇俏地斜睨浪翻云一眼道:“不要以为我这就醉了,若:我走得比平时还要快呢。”   浪翻云想起昔日和上官飞、凌战天、左伯颜醉酒后玩的游戏,童心大起,拔出名震天下的覆雨剑,略略运动,轻轻挥出,插落在十来步外地面的石板处,挑战地道:“你没有醉吗?那证明给我看,现在笔直走过去,将剑拔起,再笔直走回我这里来。”   左诗困难地瞪着前方不住颤震的剑柄,肯定地点头,低叫道:“放开我!”   浪翻云松开了手,左诗立时跌跌撞撞往长剑走过去。   开始那六七步还可以,到了还有三、四步便可到剑插之处时,这秀丽的美女已偏离了正确路线,摇摇摆摆往剑左旁的空间走过去,眼看又要栽倒,浪翻云飞掠而至,一手搂着她蛮腰,顺手拔回复雨剑,点地飞起,落到右旁一所大宅的石阶上,让左诗挨着门前镇宅的石狮坐下,自己也在她身旁的石阶坐了。   左诗香肩一阵抽搐耸动。   浪翻云并不惊异,柔声道:“有什么心事,便说出来吧,你浪大哥在听着。”   左诗呜咽道:“浪大哥,左诗的命生得很苦。”   浪翻云侧然道:“说给大哥听听!”   左诗摇头,只是作着无声的悲泣。   浪翻云仰天一叹,怕她酒后寒侵,伸手缕着她香肩,轻轻拥着,同时催发内劲,发出热气,注进她体内。   他今晚邀左诗喝酒,看似一时兴起,其实是大有深意,原来他在诊断左诗体内鬼王丹毒时,发觉左诗经脉有郁结之象,这是长期抑郁,却又苦藏心内的后果,若不能加以疏导,与鬼王丹的毒性结合后,就算得到解药,加上大罗金仙,也治她不好。而纵使没有鬼王丹,这种长期积结的悲郁,也会使她过不了三十岁,想不到这外表坚强的美女,心中竟藏着如此多的忧伤。   所以他故意引左诗喝酒,就是要激起她血液里遗存着乃父“酒神”左伯颜的豪情逸气,将心事吐出来,解开心头的死结。当然,若非左诗对他的信任和含蓄的情意,纵使给她多喝两碗酒也没有用。   由他半强迫地要左诗与他共享一碗喝酒开始,他便在逐步引导左诗从自己起内心的囚笼里解放出来,吐出心中的郁气。   浪翻云将嘴巴凑到垂头悲泣的左诗耳旁,轻轻道:“来:告诉浪大哥,你有什么凄苦的往事?”   左诗的热泪不住涌出,呜咽道:“娘在我二岁时,便在兵荒马乱里受贼兵所辱而死,剩下我和爹两人相依为命,卖酒为生,但我知道爹很痛苦,每次狂喝酒后,都哭着呼叫娘的名字,他很惨,很惨!”   浪翻云心神颤动,他们都看出左伯颜有段伤心往事,原来竟是如此,每次酒醉后,左伯颜都击节悲歌,歌韵苍凉,看来都是为受辱而死的爱妻而唱,左诗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难怪她如此心事重重。   不过想想自己这在兵荒战乱长大的一代,谁没有悲痛的经历,他和凌战天便都是上官飞收养的孤儿,想到这里,不由更用力将左诗搂紧。   左诗愈哭便愈厉害。   浪翻云道:“哭吧哭吧!将你的悲伤全哭了出来。”   左诗哭声由大转小,很快收止了悲泣,但晶莹的泪珠,仍是不断淌下。   浪翻云问道:“为何我从末见过你,左公从没有带你来见我们?”   左诗又再痛哭起来。这次连浪翻云也慌了手脚,不知为何一句这么普通的话,也会再惹起左诗的悲伤,便再哄孩子般哄起她来。   左诗抬起头来,用哭得红肿了的泪眼,深深看了浪翻云一眼,才再低下头去,幽幽道:“自从我和爹移居怒蛟岛后,爹比以前快乐了很多,很多……”   浪翻云知她正沉缅在回亿的渊海里,不敢打扰,静心听着。   夜风刮过长街,卷起杂物纸屑,发出轻微的响声。   在这宁静的黑夜长街旁,使人很难联想到白天时车水马龙人潮攘往熙来的情景。   现在更像一个梦。   一个真实的梦。   左诗嘴角抹过一丝凄苦的笑容,像在喃喃自语般道:“我到怒蛟岛时,刚好十二岁,长得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多了,由那时开始我便曾听到浪大哥的名字,听到有关你的事迹,当我知道爹常和你们喝酒时,我曾央爹带我去看看你,但爹却说……却说……”悲从中来,又呜咽起来,这次的哭声添多了点怨艰、无奈和悲愤。   浪翻云想不到左诗少时便对自己有崇慕之心,对左伯颜这爱女,心中增多了三分亲切,轻柔地道:“左公怎么说了?”   左诗低泣道:“爹说……爹说:做个平凡的女子吧,你娘的遭遇,便是她长得太美丽了,我看你容色更胜你娘,唉!红颜命薄!红颜命薄!”   浪翻云不胜唏嘘,左诗以她娇甜的声音,但学起左伯颜这几句话来却唯肖唯妙,可见左伯颜这几句话在左诗幼嫩的心灵内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而照左伯颜所言,他爱妻的死亡,恐怕不止于兵荒马乱中为贼兵所辱而死那么简单,其中必有一个以血泪编成的凄惨故事。   红颜命薄!   惜惜不也是青春正盛时悄然逝去。   左诗亦无端卷入了江湖险恶的斗争里。   左诗凄然一笑,道:“爹临死前几年,曾很想和我离开怒蛟岛,找个平凡的地方,为我找门亲事,自己便终老某地,但他总是不能离开怒蛟岛,我知他已深深爱上这美丽的海岛,爱上了洞庭湖,和岛上狂歌送酒的英雄好汉。临终前,他执着我的手,给我订下了终身大事,守丧后,我便嫁了给他,岂知……岂知,他也死了,我并没有哭,我不知道为何没有哭,我甚至不太感到悲伤,或者我早麻木了。”   浪翻云仰天长叹,心中却是一片空白,哀莫大于心死,左伯颜死后,左诗的心已死去。这么娇秀动人的美女,却有着这么忧伤的童年。   左诗的声音传进耳内道:“那天雯雯来告诉我,你会往观远楼赴帮主设下的晚宴,我自己也想看看你的样子,又抵不住雯雯的要求,忍不住也去了。”   浪翻云很想问:“你特别开了个酒铺,酿出清溪流泉这样天下无双的美酒,是否也是为了我有好酒喝?”但话到了口边,终没有说出来,手滑到她的粉背上,掌心贴在她心脏后的位置,丰沛纯和的真气,源源不绝输进去。   左诗脸容松弛下来,闭上眼睛,露出舒服安祥的神色。   浪翻云充满磁力的声音在她耳边道:“好好睡一觉吧,明天一切都会不同了。”   谷倩莲竖直耳朵,听得房外走廊的刁夫人和南婆去远了,又待了一会,才松下了一口气,暗忖道:“现在各人必是都分别回到他们休息的地方,心怀叵测的柳摇枝又要给那小子疗伤,真是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走到门旁,先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刚要伸手拉门,脚步声响起。   谷倩莲暗庆自己没有贸然闯出,返到床旁坐下。   脚步声虽轻盈,但一听便知对方武功有限,看来是丫环一类的小角色。   步声及门而止。   “咯!咯!咯!”   门给敲响。   谷倩莲本以为是过路的丫环,哪知却是前来找她,难道那刁夫人又使人送来什么参茶补汤那一类东西,真是烦死人了,有好气没好气叫道:“进来!”   “咯!咯!”   谷倩莲暗骂难道对方是耳聋的,又或连门也不懂推开,无奈下走到门前,叫道:“谁呀!”   外面有阵女人的声音道:“夫人叫我送参汤来给姑娘。”   谷倩莲暗道:“果然是这么一回事。”伸手便拉开门来。   门开处,赫然竟是柳摇枝。   谷倩莲骇然要退,柳摇枝已欺身而上,出指点来,动作疾若闪电。   纵使谷倩莲有备而战,也不是这大魔头对手,何况心中一点戒备也没有,才退了半步,纤手扬起了一半,已给对方连点身上三处穴道,身子一软,往后倒去。   柳摇枝一手抄起她的小蛮腰,在她脸上香了一口,淫笑道:“可人儿啊!我为你骗了这么多人,你总该酬谢我吧!”搂着她退出房外,掩上了门,几个窜高伏低,很快已无惊无险,来到舱尾的房间内,穿窗而入。   房内的床上,躺着的正是那昏迷了的刁辟情。   谷倩莲几乎哭了出来,想起早先柳摇枝向刁项等强调无论这房内发出任何声音,也不可以前来骚扰,原来这淫贼早定下对付自己的奸计,不由暗恨自己大意。   柳摇枝得意之极,抱着她坐在床旁的椅上,让她坐在大腿上,再重重香了一口,赞叹道:“这么香嫩可口的人儿,我柳摇枝确是艳福齐夭,听说双修府于男女之道有独传法,你是双修府的杰出高手,道行当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谷倩莲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眼睛,但却强忍着眼泪,心里暗骂要哭我也不在你这奸贼的脸前哭。   柳摇枝嘻嘻一笑道:“我差点忘了你被我对了穴道,连话也说不出来,不过不用怕,待会我以独门手法刺激你原始的春情,吸取你能令我功力大增的真阳时,定会解开你的穴道,听不到你辗转呻吟的叫床声,我会后悔一生的。”   谷倩莲的心中滴着血,可恨却连半点真气也凝聚不起来。   柳摇枝阴阴笑道:“你可以瞒过刁项他们,却瞒不过我,你撞入我怀里时,从你微妙的动作,我已看出你身负上乘武功,何况我曾看过你的图像,虽没有真人的俏丽,但总有五、六分相肖。”   谷倩莲更是自怨自艾,这么简单的事,自己竟没有想到。   柳摇枝道:“风行烈那小子也在船上吧!好!待我侍候完谷小姐后,才找他算账,这次真是不虚此行呢!”   谷倩莲想起风行烈,眼泪终忍不住夺眶而出,心中叫道:“风行烈!永别了。”   死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不甘心在这恶魔手上受尽淫辱而亡。   柳摇枝抱着她站了起来,往床走过去。 第十一章 英雄救美   秦梦瑶身形优美地越过一面墙,斜斜掠过墙屋问的空间,往那扇透出灯光的窗子轻盈地窜去,姿态之美,只有下凡的仙子才堪比拟。   韩柏追在后面,对秦梦瑶的身法速度真是叹为观止,同时也大感不妥,以秦梦瑶似含蓄矜持,在一般情况下,绝不会这样硬闯进别人屋里的。   韩柏思忖未已,秦梦瑶竟然毫不停留,就迅速穿入那敞开了的窗中,到了里面。   韩柏跃进去时,秦梦瑶正闭上美目,静止在这幽静无人的大书斋中心处。   韩柏乘机环目四顾,只见靠窗的案头放满了文件,油灯的灯芯亦快燃尽,暗道:“原来何旗扬在这里摆了个空城计。”   秦梦瑶张开眼来,轻移玉步,来到靠墙的一个大书柜前,仔细查看。   韩柏来到她身旁时,秦梦瑶指着最下层处道:“你看这几本书特别干净,当然有人时常把它们拿出来又放回去的。”   韩柏留心细看,点头道:“是的,其他地方都积了尘,只有放这些书的地方特别干净,来,让我看看后面究竟有什么东西。”伸手便要将那几本书取出来。   秦梦瑶制止道:“不要动,像何旗扬这类老江湖,门槛最精,必会动了些小手脚,只要你移动过这些书,纵使一寸不差放回去,他也会知道的。”   韩柏吓得连忙缩手,皱眉道:“那岂非我们永远不知道书后面是什么?”   秦梦瑶微微一笑道:“不用看也知道是和一条密的信道有关。”   韩柏心道:“为何我在她脸前总像矮了一截,连脑筋也不灵光起来,比平时蠢了很多呢?”   秦梦瑶道:“若我没有猜错,这条地下道应是通往附近一间较不受人注意的屋子,那他若要密外出时,便曾避开监视他的人的耳目了。”   韩柏愈来愈弄不清楚秦梦瑶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何旗扬显然由道逸走了,为何她仍丝毫不紧张?   秦梦瑶道:“韩兄是否想知我到这里来究竟有何目的?”   书斋蓦地暗黑下来,原来油蕊已尽,将两人溶入了黑暗里。   韩柏低声道:“梦瑶算是我求你,你可以叫我韩柏,又或小柏,什么也行,但请勿叫我作韩兄,因为每逢你要对我不客气时,才会韩兄长韩兄短的叫着。”   秦梦瑶见他的“正经”维持得不到一刻钟,便故态复萌,不想和他瞎缠下去,让步道:“那我便唤你作柏兄,满意了吗?”   韩柏心道:“想我满意,叫我柏郎才行。”口中道:“这好点了!”   秦梦瑶忽地移到窗旁的墙壁,招手叫韩柏过去。   韩柏来到她身旁,贪婪地呼吸着她娇躯散发出的自然芳香,低声道:“怎么了!”   秦梦瑶转过身来,将耳朵凑到他耳旁,轻轻道:“要何旗扬命的人来了。”   韩柏给她如兰气息弄得神摇魄荡的,连骨头也酥软起来,待定过神来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不是来寻何旗扬晦气,反而是要来保护他的,但你怎知有人会来杀他?”   秦梦瑶道:“我早先曾告诉你,何旗扬根木不是马峻声这类刚往江湖闯的年轻小子所能说要收买便收买到的人,但现在他的确被马峻声收买了,只从这点看,他便很有问题,而且以他的权位,实是最适合作奸细。”   韩柏收摄心神,头脑立时开始灵活起来,两眼射出神光,今晚自遇到秦梦瑶,一直魂不守舍,到此刻方真个神识清明起来。   秦梦瑶美目也射出讶异的神色,打量着他。   韩柏分神留意屋外的动静,只听了一会使知道屋外来了五个人,正奇怪对方为何还不动手,灵光一现,已得到了答案,对方定是先去制伏屋内其他人,下杀手时才不虞给人阻挠,行事也算谨慎了。   另一边却在细嚼秦梦瑶说的话,何旗扬这样为马峻声掩饰,分明是要害少林派,最终目的便是要损害八派的团结,这样做只会对方夜羽有利,难道何旗扬是方夜羽的人。若是如此,到了现在,何旗扬反而成为整个计划的唯一漏洞,杀了他会使事情更复杂,因为无论是少林也好,长白也好,都可以有杀他的理由,最有可能是这账将算到自己的头上,那时整件事便更难解决。不由暗自佩服秦梦瑶的智能。   韩柏向秦梦瑶点头道:“谢谢你!否则我怕要背上这黑锅了。”   秦梦瑶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想不到这人不作糊涂虫时,便如此精明厉害,就在此时,心中警兆忽现,刚才他们查探过的大柜无声无息地移动起来。   两人几乎同时移动,闪往另一大书柜之后,刚躲好时,一个人从大书柜后跳了出来,书柜像有对无形的手推着般又缓缓移回原处。   韩柏和秦梦瑶挤到一块儿,躲在另一个大书柜旁的角落里。   秦梦瑶皱起眉头,忍受着韩柏紧贴着她背臀的亲热依偎,心中想道:“若他借身体的接触向我无礼,我会否将他杀了呢?”想了想,结论令她自己也大吃一惊,原来竟是绝不会如此做,也不会就此不见他,最多也是冷淡一点而已。   反而韩柏尽力将身体挪开,他生性率直,很多话表面看来是蓄意讨秦梦瑶便宜,其实他只是将心里话说出来,要他立意冒犯这心中的仙子,他是绝对不敢的。   他的心意自然瞒不过秦梦瑶,不由对他又多了点好感。   韩柏将声音聚成一线,送入秦梦瑶的耳内道:“外面这些人来到的时间非常准确,可见他们能完全把握到何旗扬的行踪。”   秦梦瑶头仰往后,后脑枕在韩柏肩上,也以内功将声音送进韩柏耳内道:“待会动手时,你蒙着脸出去赶走那些人,记着!我叫你出去时才好出去。”   韩柏肃容点头。   椅响声音传来,当然是何旗扬坐在案前。   何旗扬叹了一口气,显是想起令他心烦的事。   这时外面传来一长两短的蝉鸣。   何旗扬“啊!”了一声,站了起来。   韩柏伸手在秦梦瑶香肩轻轻一捏。   秦梦瑶点头表示会意。   两人都知道来的人是何旗扬的同党无疑,不过这次却是要杀死他。   柳摇枝原已得意地躺在谷倩莲的身侧,又起来将刁辟情抱起,笑道:“小子请你让张床出来,待柳某享受过后,再来治你。”   抱起刁辟情,往那张椅走去。   心中的畅美,实是难以形容。   他虽曾奸淫妇女无数,但象谷倩莲这自幼苦修双修术又是童阴之质的美女,他真是碰也未碰过。   他和花解语同出一门,都是精于采补术。   若让他尽吸谷倩莲的元阴中那点真阳,功力必可更进一层楼。   到了他那级数,要再跨上一步,可说天大难事,所以他不择手段也要得到谷倩莲这梦寐以求的珍品。   成功便在眼前怎不教他得意忘形。   来到椅前,俯身便要将早被他封了穴道刁辟情放在椅里,异变突起。   “笃!”   一声微响下,一枝长枪像刺穿张纸般穿过厚木造的船壁,闪电劈击那样标刺而来。   柳摇枝吃亏在两手抱着刁辟情,又刚弯低身子,加上长枪破壁前半点也没有先兆,当他觉察时,血红色的枪头,已像恶龙般到了左腰眼处。   他不愧魔师宫的高手,纵使在这等恶劣的形势,反应仍是一等一的恰当和迅速,硬是一扭腰身,将手上刁辟情的屁股横移过来,侧撞枪旁,同时自己往后仰跌。   纵使如此,他仍是慢了一线,大腿血肉横飞,更被枪锋无坚不摧的劲气撞得往另一角落飞跌开去,但已避过红枪贯腰而过的厄运。   背脊落地前,柳摇枝一拳向红枪标出的墙壁遥空击去,这时红枪早缩了回去,只剩下一个整齐的圆洞,可见这一枪是如何准确,没有半点偏倚,半分角度改变。   刁辟情屁股开花死鱼般掉在地上的同一时间,柳摇枝全身功力所聚的一拳,劲风刚轰在那圆洞处。   “霍!”   圆洞扩大,变成一个拳状的洞,旁边的木壁连裂痕也没有一条,柳摇枝这一拳力道的凝聚,令人咋舌。   壁外毫无动静。   柳摇枝猛吸一口气,背刚触地,便弹了起来。   “砰!”   一人破窗而入,手扬处,满室枪影,铺天盖地般向他杀来。   柳摇枝紧咬牙关,连兵器也来不及取,出赤手连挡五枪,到了第六枪,支持不住,闷哼一声,往后疾退,破壁而出。   那人当然是风行烈,也暗骇柳摇枝受了伤后仍这么厉害,外面又有人声传来,疾退至床边,一手搂起喜得眼泪直流的谷倩莲,冲开舱顶,望着靠岸那边飞掠而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民房的暗影里。 第十二章 八面威风   何旗扬向窗外轻叫道:“素香!你来了,唉!我上次曾嘱你过了这几天才来,最少也要看看明天的形势才……素香,是不是你来了?”   躲在暗处的秦梦瑶和韩柏知道何旗扬感到有点不妥,秦梦瑶又用同样的亲姿势,在韩柏耳边道:“一定是方夜羽的人,否则不会用这方式,摆明是要害你。”   韩柏眼中精芒一闪,将声音凝入秦梦瑶耳内道:“是的!若要诬害马峻声,便要扮成是熟人出其不意由背后杀他的样子,不像现在般要引他出去,他们其中一人必还携来了方夜羽的三八右戟,那我就更是跳进长江里也洗不清那嫌疑了。”   窗外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叹,道:“旗扬!不是我还有谁。”   何旗扬道:“快进来!”   外面的女子道:“我受了伤!和你说几句话便走,以后你也不会再见到我了。”   何旗扬骇然叫道:“什么?”离地跃起,穿窗外出。   秦韩两人无声无息窜了出来,分站在窗的两侧,他们均已臻特级高手的境界,不用外望,单凭耳朵便可“听”出外面整个形势来。   秦梦瑶从怀内掏出一条白丝巾,由窗下递过来给韩柏。   韩柏接过白丝巾,将下半边面遮起来,又弄散了头发,连眼也盖着,在黑夜里若要认出他是谁人,即使是相熟的朋友,亦是难之又难。   当韩柏仍陶醉在满带秦梦瑶体香气味的丝巾时,秦梦瑶又将剑递了过来。   韩柏握着古剑,心中涌起更温暖的感觉,暗忖剑可以还给她,但这条白丝巾便宁死也不肯归还的了。   外面何旗扬惊叫道:“素香!你要到哪里去?”   女子的声音在更远处道:“旗扬!永别了。”   秦梦瑶知何旗扬危险之极,同韩柏打了个出去的手势。   韩柏一声不响,飞身扑出,刚好见到一道黑影由左方扑向何旗扬,手持的正是韩柏曾经拥有的三八右戟,毒蛇般向何旗扬标射而去。   何旗扬正全神追着那正没于墙外的白衣女子,待惊觉时,敌戟已攻至身旁六尺处,劲风迫近,遍体生寒。   刹那间何旗扬已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狂喝一声,拔出腰间大刀,横劈敌戟。   “当!”   一声清响,何旗扬踉跄跌退,功力最少和对方差了一截。   韩柏已至,长剑悠悠闲闲挑出,正中对方戟尖。   “叮!”   那人的三八战差点脱手飞出,骇然后退,摆开架势,防止韩柏继续进迫。   “飕!飕!飕!”   躲在暗处的其他三人跃了出来,团团围着仗剑赤脚而立的韩柏和脸无人色的何旗扬。   韩柏环目一扫,对方四人均像他那样见不得光,不过蒙脸比他更彻底,只露出一对眼睛来。除了手上兵器有别外,由上至下都是一身黑色,在这暗黑的花园里,分外神而可怕。   韩柏运功缩窄咽喉,将声音变得尖亢难听,大声道:“何总捕头,认得他们是谁吗?”他故意大叫大嚷,是特意在扰乱对方心神,因为他们应比他更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岂知这些人全不为所动,只是冷冷望着他,眼光由他的剑移往他的赤脚处,惊异不定,但杀气愈来愈浓。   韩柏心中微懔,知道对方来的定不止这四个人,还有人在近处把风,足可以应付其他的不速之客,心下也不由暗服方夜羽,连对付何旗扬这样一个小角色,也绝不掉以轻心,同时也可知他有必杀阿旗扬的决心。   何旗扬在他背后喘息道:“那持戟的我认得,就是在酒家处和范良极风行烈一道的人,那天他便要杀我。”   韩柏向那持戟者看去,身材果然和自己有七、八分相像,更是佩服方夜羽的安排,若何旗扬不能在断气前告诉别人凶手是谁,他就休想不背上这黑锅了。   韩柏大喝道:“胡涂蛋!鸟尽弓藏,连要杀你的人是谁也不知道,难道你真想当个胡涂鬼吗!”   何旗扬浑体一震,眼中射出惊惶的神色。   左旁的黑衣人忽地欺身而上,手中一对短棍,上划下扎,割腕刺胸,猛攻韩柏右侧,招招都狠毒无比。   其他三人立时一齐发动攻势,右侧那人手持青光闪烁的奇门剪刀兵器,一张一阖间,已剪至他的咽喉处,教人特别有难以捉摸的感觉。   后方执刀的黑衣人和前方那扮作韩柏的持戟者亦分别跃起,飞临头顶之上。   韩柏心知肚明:对方是要用三人来缠住自己,再由持戟者扑杀何旗扬,所以前后两人必然在半空互换位置,由持戟者越过自己头顶,攻击身后可怜的七省总捕头,战术不可谓不高明。   这些人一动手便是名家风范,不得不使人奇怪方夜羽从哪里找得这些人来。   他并不担心自己给这三人缠着,何旗扬便会给人杀死,因为仍有秦梦瑶在后面照应,但若要秦梦瑶出手才行,自己的脸又放到哪里,豪气狂涌,暴喝一声,长剑击出。   在他敌人眼里,没有人发觉他是第一次使剑的,只见剑光大盛下,竟将他和何旗扬同时里护在漫天剑影里。   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四名黑衣蒙脸汉分由空中地下往外疾退开去,其中掌剪刀和双棍的,肩头和大腿分别中了一剑,虽是皮肉之伤,但鲜血涌出,形状可怖。   韩柏收剑而立,和何旗扬背贴着背。   韩柏向何旗扬道:“这用戟的人比之那天你在酒家看见的人如何?”   何旗扬武功不行,眼力却是不差,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道:“这个并不是那人,差得远了。”   韩柏大感欣慰,正要再出剑,心中警兆一现,望往左侧的墙头,刚好见到一个灰衣人跃了下来,飘落在他左侧七、八步之外,脸上的黑巾像他那样,只是遮着眼以下的部位,看来亦是临时换上充充数的。   韩柏冷冷盯紧对方。   灰衣人身上不见任何兵器,道:“报上名来。”   韩柏哂道:“你明知我不会告诉你,啐啐啐!这一问实是多余之至,回去告诉方夜羽,若他肯亲自来此,我或会告诉他我是谁。”   灰衣人和那四名黑衣人同时一愕,显是想不到韩柏开门见山便揭穿他们的来头。   “得!得!得!”   何旗扬牙关打战的声音传来,显是心中惊惶至极点。   至此韩柏再无疑问,何旗扬是方夜羽派在八派里的奸细,因为只有方夜羽能轻易令何旗扬身败名裂,为天下人唾弃,生不如死,所以他现在才如此惊慌。   灰衣人怔了怔后道:“朋友真是好眼力,说得对极了。”他来个全盘承认,反而使人生出怀疑之心。   韩柏当然不会被他的言语迷惑,高深莫测地一笑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是非常奇妙的,正因你们不知自己何处露出破绽,被我认出你们是方夜羽派来的人,所以还试图掩饰,可笑啊可笑。”他指的妙事,自然是对方的三八右戟,只有他最清楚这戟落到了谁人的手里。   以那灰衣人的老到,亦因摸不清楚韩柏的底而立时处于下风。   这时韩柏耳里听到秦梦瑶娇美的声音响起道:“这人可能是南海派的高手,用言语套一套他。”   韩柏心中一凛,南海派是八派外的一个较著名的门派,掌门好像叫席什么雄,作风颇为正派,为何会有门人做了方夜羽的走狗?   灰衣人出言道:“看来你的年纪很轻,江湖上用剑用得好的年轻高手也没有多少个,早晚会给我们查出你是谁,何须藏头露尾,不如大大方方让我们看看你是谁。”   韩柏针锋相对道:“南海派也没多少个称得上高手,你不会是那席什么雄吧!”   灰衣人这次身体没有震动,但眼中闪过的骇然之色,却连小孩子也瞒不了。   秦梦瑶的声音再传进他耳内道:“你这人真是,席什么雄也说得出口来!”   韩柏听到秦梦瑶如此破天荒的亲嗔语,心怀大畅,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灰衣人更是心神大震,不知对方有何好笑。   韩柏大喝道:“看剑!”   五人闪电后退,退了六、七步后,才发觉韩柏连指头也没有动,只是在虚张声势,不禁大感气馁。   灰衣人一跺脚,喝道:“走!”往后疾退。   其他四名黑衣人哪个不怕韩柏追来,也由不同方向迅速逸走,转眼人走得一个不剩。   韩柏回过头来,望向何旗扬。   何旗扬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丝毫不为执回一条小命而有任何欣喜。   韩柏伸手搭在这大仇家肩上,走到窗旁,学着范良极的语气道:“老何!让我们来打个商量。”   何旗扬惊魂未定道:“恩公是谁?”   韩柏一边思索着自己有什么甜头是大至何旗扬无法拒绝的,随口应道:“放心吧!我既不是八派的人,也当然不是你主子方夜羽的人,而只是一个真心助你脱难的人。”   秦梦瑶的声音又在他耳内响起道:“问他刚才由道偷偷走到哪里去了。”   韩柏拍了拍何旗扬肩头,道:“在我说出可怎样帮助你前,我要先试试你是否诚实,告诉我,你刚才到哪里去了?我是说你由秘道走到哪里去了。”   何旗扬咬了咬牙,心想横竖也是死,不如赌他一次,毅然道:“我去了取马峻声给我的东西。”   韩柏怒道:“韩府现在卧虎藏龙,你敢公然找马峻声吗?”   何旗扬慌忙解释道:“东西不在韩府,而是由马峻声藏在西桥底的石隙里,所以我不用到韩府去。”   韩柏大见缓和,道:“是什么东西?”   何旗扬乖乖答道:“是马峻声默写出来无想僧自创的‘无想十法’。”   韩柏根本不知什么是“无想十法”,不过能和无想僧同一名字,当然是厉害的武功,扮了个完全明白的姿态,道:“呵!原来是无想十法,哼!想不到你还这么有上进心。”   何旗扬此刻已完全被韩柏的智能慑服,道:“其实是方夜羽要我迫马峻声交出来的。”   韩柏摊大手板道:“给我!”   何旗扬一言不发,从怀中掏出一迭写满字的纸笺,老老实实放在韩柏手里。   韩柏眼睛一亮道:“老兄!你有救了。”   浪翻云抱着熟睡了的左诗,在黑暗的长街走着。   心中感慨万千。   到了今天,他才明白“酒神”左伯颜,为何五十不到便病逝,初时他还以为是饮酒过度,现在始知道是为了心内解不开的死结。   怀里遭遇悲惨的美女像婴儿般酣睡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音,抱着她,就像拥有了与左伯颜在天之灵的联系。   往日在怒蛟岛上,洞庭湖畔,明月之下的四个酒友,上官飞老帮主和左伯颜都死了,凌战天有了家室后,已不像从前般爱喝酒,只剩下他一人独饮。   脚步声在空寂的长街回响着,愈发衬托出他心境的孤清。   惜惜死后,他从没有蓄意去拒绝任何爱情的发生,可是他的心境已不同了。他追求的是另一些东西,某一虚无飘渺的境界。   月满拦江之夜。   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有希望找到超越了尘世,超越了名利权位,甚至超越了成败生死的某一种玄机。   啼声在前方响起。   一队马车队由横街转了进来,缓缓驰至。   一时间长街尽是马蹄“的塔”和车轮磨擦地面的声响,看来恐怕许多仍在睡梦中的人会给吵得惊醒过来,老一辈曾经历过战争的,迷糊间或会以为战事仍末结束。   这时城门还末开,除非是有特权的人物,否则谁能出城去?   浪翻云神情丝毫也不因车队的出现而生出变化,抱着左诗,沿着道旁向马车队迎去。 ★☆【第七卷 烟雨江湖】☆★ 第一章 道左相逢   风行烈左手的手指雨点般点落谷倩莲的粉背上,轻重不一,忽然其中两指射出真气,分由尾闾和后枕两穴透进她的经脉内。   谷倩莲对风行烈熟练的解穴手法毫不讶异,因为厉若海的燎原百击,又可细分作“五十势”、“三十击”和“二十针”。其中所谓“二十针”,就是一套专针对人身穴道而创的枪法,诡异莫测,细腻处若绣花之针,远非一般江湖“打穴”的功夫可比。只是从这点便可知道厉若海对穴道的研究乃是出色当行,风行烈得他真传,能解开柳摇枝的独门封穴法,又何足奇怪?   风行烈开始时雨点般的落指,只是探路,到他肯定了柳摇枝的手法乃是属于蒙古一个叫“阴气锁穴”的穴学流派时,心中一喜,立时发出两股阳劲,一由督脉逆走,一由任脉顺行,当两股劲气在檀中大穴相遇时,便“爆炸”开来,产生的劲震,恰好以阳制阴,可解开柳摇枝巧妙的独门封穴手法。   坐在床心的谷倩莲胸口有若被雷电击中,“呀”一声叫了起来,这才醒觉穴道被解开了,惊喜地扭过头来,感激地道:“我真想看看当那白发鬼知道你由出指开始,十息之内便破解了他独门锁穴手法的颓丧表情。”   坐在床缘的风行烈毫无骄色,正容道:“但假若我在十息之内解不开他的手法,便可能永远也解不开,因为燎原心法讲求‘闪寸心’之道,如火之初起,所以第一个印象和直觉最是重要,也最管用,想多心便杂乱了。”   风行烈眼神忽地掠过一丝哀色,摇头苦笑道:“这些都是我师傅对我的教诲,当时大多当作耳边风,现在才知每一句都是金石良言。”   谷倩莲含羞地伸手按在风行烈手背上,垂头道:“行烈你怎会知道我被那白发鬼……那白发鬼那样……”   傍这娇美大胆的少女那暖温温的纤手按着手背,又亲切地唤自己作行烈,摆明一副以身相许,报答君恩的格局,风行烈真不知如何应付才好,惟苦笑道:“谷小姐!你对风某不是认真的吧!我……”   谷倩莲截断他嗔道:“你还未答我的问题?”   风行烈无奈答道:“因为我一直跟着你,怕你有危险。”   谷倩莲脸上掠过动人心魄的惊喜,盯着风行烈道:“真的吗?我都说你表面看来虽像个大凶神,其实里面那颗心是好得多了。”   风行烈为之气结,反攻道:“我当然及不上谷小姐,无论说谎或说真,神态都是那么自然诚恳,教人明知是假的也忍不住要相信。”   谷倩莲开心鼓掌道:“说得真好!但跟着的下一句便是‘明明人家说的是真话,也被人当作是假话’,是吗?风少侠!”   风行烈虽非舌灿莲花的雄辩之士,但辞锋上亦绝非弱者,可是每次和谷倩莲斗起口来,总要一败涂地,由此可见谷倩莲慧心的玲珑剔透。   风行烈失笑道:“但你教人怎样分辨你哪时是真?何时是假呢?”   谷倩莲悄悄抽回按在风行烈手背上的玉手,淡淡道:“我的说话只有两种,一种是假,一种是真,只要你像刚才所说的既相信了我的假话,又把真话当回是真的,那么不是全部也是真的了吗?”   没有了身体的接触,风行烈自然了点,看了这大胆多情的美女一眼,闪过异的神色,正容道:“你这几句话确有点歪理,发人深省的歪理。”心中想到的却是:明知冰云在骗他,他还是至死不渝地相信冰云所说过的任何一句话,并且希望这些谎话永不被揭穿。   谷倩莲的眼光穿过房窗,落在客栈外的暗夜里,担心地道:“方夜羽势力膨涨得这么厉害,也不知会否找到这里来,不若我们立即就走,只要回到双修府,万事都有烈震北照应着。”当她说到烈震北的名字时,语气中透出无比的信心。   风行烈摇头道:“我的功力总算暂时回复了过来,只要不是像那晚的拼力苦战,当可撑得住任何埸面。”顿了顿道:“我反而有点担心范良极和韩柏,方夜羽既动手对付我,自然亦不会放过他两人,所以……”有点艰难地续道:“所以我想回去看看他们。”   谷倩莲垂下头,两眼一红道:“你走吧!我知你是怕随我回双修府去。”   风行烈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想归想,事实上我怎会留下你一人在此。现在双修府大祸迫在眉睫,只因着先师和贵府的关系,我风行烈便不能坐视不理,何况还有对我恩深义重的谷大小姐牵涉在内。”   谷倩莲化悲为喜,伸出一对玉手,一把抓起风行烈的右手,拉着他眉开眼笑地道:“早说过你是好人的了。”   风行烈要把手抽回又不是,不抽回又不是,皱眉道:“谷姑娘……”   谷倩莲甜甜一笑道:“不要那么吝啬,你抱我,我抱你,走来走去还不是那样子过了,抓抓手又有什么大不了?”她和范良极一样,任何事都自有一番道理。   风行烈啼笑皆非,但不知是否习惯了和谷倩莲“亲热”,已没有了先前的尴尬不安。眼前这美女乃靳冰云之外,唯一与自己如此亲近的女性。和她在一起时,自己因冰云离去而腾空出来的寂寞天地,总是热热闹闹地充满了生气,这是否说她可以代替靳冰云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呢?   在初知靳冰云的失踪乃是与庞斑有关时,他曾热切地盼望再会冰云,将她从庞斑的魔爪里拯救出来。但时间愈久,便愈不想再见到她,愈怕见到她,因为恐惧自己受不了那残酷的事实就是靳冰云对他的爱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这种心态使他变得自暴自弃,无可恋栈,但是厉若海的死,却将他的雄心壮志唤了回来,亦使他更不想脸对真相。   谷倩莲柔声道:“不要想那么多吧!看你想也想得痴了。”   风行烈猛然觉醒,收摄心神,沉吟道:“方夜羽今趟攻打双修府,若庞斑不出手,不知尚有什么厉害人物?”   谷倩莲愕然道:“你怎知庞斑不会出手?”   风行烈嘿然道:“若庞斑真的出手,除了浪翻云外谁架得他住,方夜羽邀魅影剑派联手岂非多此一举?”   谷倩莲赞赏地瞅了他一眼道:“人们都说女人大事糊涂,小事精明,男人刚好相反,我和你便是这两类人,嘻!”   风行烈暗忖道:“话倒说得不错,否则怎会在说着正事时,偏要将话题扯到这方面去?”   谷倩莲道:“让我告诉你一个双修府的大秘密,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哟!”   风行烈心中涌起奇异的感觉,就像昔日夜半无人和靳冰云私房密语的情景再次重现眼前,只不过谷倩莲取代了靳冰云罢了。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微微一笑道:“将来我若将这秘密告诉别人时,也会请他别告诉任何人,所以若真是贵府的秘密,最好谁也不要说。”   谷倩莲丝毫不以为忤,放开了他被囚禁了的手,横他一眼道:“不用吓唬我,我知道你不是口没遮拦的人,所以偏要告诉你,你想不听也不行。”   风行烈趁机站了起来,移步坐到一角的椅子里,望向坐在床上脉脉含情看着他的谷倩莲,无奈地摊手道:“谷小姐请说吧!风某洗耳恭听。”   谷莲嗔道:“怎可以隔开这么远来说秘密,给人听去了怎么办呢?”   风行烈待要说话,忽地双眉一扬,露出全柙静听的神情。   谷倩莲心中懔然,难道方夜羽的人这么快便追上来了?   何旗扬心中稍定,疑问立生,望着韩柏道:“恩公究竟是谁?”   韩柏知道天色一明,自己脸上这块带着秦梦瑶体香的丝巾,将完全失去了遮蔽的作用,索性扯下来道:“自然是你的老朋友!”   他的声音既回复正常,何旗扬立时认了他出来,吓得全身一颤,踉跄跌退,直至背脊撞上窗台才停下来,他毕竟是在江湖打滚了数十年的人,自然要占在这可退可逃的位置上。   韩柏当然一点也不怕他逃进有秦梦瑶芳驾把守的房内去,反故作大方地退后了两步,以表示全无恶意,摇手道:“我要杀你真是易如反掌,所以你应该相信我是绝无恶意的,况且我对八派联盟和方夜羽两方面的人都全无好感,所以只有我才能帮助你。”只是这几句话,便可看出与魔种元神给合后的韩柏,处事又再老到了几分。   何旗扬眼中闪着疑惑的神色道:“那当日在酒楼上时,为何你又要非杀我不可,何某和阁下究竟有何深仇?”   韩柏心想这道理岂是一时三刻说得清楚,含混地道:“因为那时你仍在为马峻声卖力,现在形势逆转,所以只要你肯照着我的话去做,我定会助你逃之夭夭,继续三妻四妾金银满屋地逍遥快活去。”   这个解释岂能令这老江湖满意,但最后两句却有莫大的吸引力,何旗扬沉声道:“你若要我出脸顶证马峻声,我情愿被你杀死!”   韩柏大笑道:“我会这样不通情理吗?只要你写下一个简单的声明,再画押盖章,我可拿着这证据,教马峻声无辞以对。”想想也好笑,当日在牢内是何旗扬迫他画押认罪,今天风水轮流转,却是他反迫何旗扬画押,世事之奇,真是想地想不到的玄妙。   何旗扬道:“但我怎知你不是诱我写下声明后,再把我干掉?”   他这话的确是合情合理,因为杀他容易,而要将他秘密救走,则是危险之极的事。对方又不是和他有什么交情,为何舍易取难?   韩柏搔头道:“假若你不相信我,我也没有什么方法,不过你横竖左也是死,右也是死,为何不搏一搏,看看我是否守诺的人。”心中奇怪为何直到这刻,秦梦瑶仍未传声过来加以指点,难道她故意试试自己的本领,看看自己有什么可治得何旗扬贴贴服服的法宝?   何旗扬默思半晌,断然道:“你的武功虽可晋入第一流高手之列,仍只是一个人的力最,能否护我逃走尚是问题,教我要赌一铺也没有信心……”   韩柏截断他哂道:“说到底你也不过是想我保证你可以逃得掉,这个容易得很,只要我将伙伴唤出来,你不但会相信我有能力将你送离险境,还可令你绝不怀疑我的承诺。”   何旗扬愕然道:“你的伙伴?”   韩柏心想此时不拖秦梦瑶下水,更待何时,得意地道:“是的!我的伙伴!”接着向着大窗一揖道:“秦小姐请现身相见。”   何旗扬自然而然地转身往内望去,一看下猛地全身剧震。   韩柏暗叫不妙时,何旗扬整个人倒后飞起,直向他压过来。   长长的马车队,缓缓向着浪翻云驰至。   浪翻云柙悄落漠,低头看了看熟睡如婴孩的左诗,眼光溜过她秀美的轮廓,叹了一口气,转进右方一条横巷去,速度丝毫没有改变。   马蹄声和车轮磨擦地面的响声填满了黑漆的长街,车队驰至。   这时浪翻云抱着左诗,深进巷内足有百步之遥。   四名策马开路的大汉,首先经过巷口,接着是两辆华丽的马车,到第三辆时,驾车的赫然是庞斑的黑白二仆。   浪翻云神态依然,缓缓而行。   黑白二仆比之先前的骑者和驾车人,功力自是高明得多,自然而然生出警觉,往巷内望进去。   两人猛然大震时,马车的移动,已把他们带到了不能直看进巷内的位置。   “嘶……”   马车戛然刹止,就像有只无形的巨手,从后拖拉着马车,分作三排的六匹健马,无论如何奋力前冲,狂嘶猛叫,仍不能拉得马车再前进分毫,情景怪异莫名。   快走至小巷另一端出口的浪翻云,像是完全不知道身后这一端巷口发生了什么事,继续远去。   停下来的华丽马车那低垂的窗帘于此时无风自动,揭了开来。   以一种不寻常的缓慢速度掀起。   在帘角扬起那刹那的同时,远在百多步外另一出口的浪翻云,竟像能生出感应般,转右而去。恰好是窗帘揭往的方向。   而更使人震骇莫名,难以置信的是浪翻云的速度与窗帘掀起的速度完全一致,那就是说,当车内人透过窗看出去时,那窗帘就像“揭”了个浪翻云出来。使人有种玄之又玄的怪异感觉。   当窗帘揭起至一半时,一道比电光更凌厉的眼芒,穿窗而出,直追而去,落在浪翻云身上,丝毫不受小巷里的暗黑所影响。   窗帘揭尽。   浪翻云没有分秒之差地消失在视线不及的巷外。   车内的庞斑失笑摇头,无限满足地收回目光。   窗帘以正常的速度落了下来,将外面的世界隔断了。   蹄声再响起,六匹健马恢复了前进的能力,继续拖着马车往远驰了一段距离的两辆马车追去。   坐在车内庞斑之旁的花解语色变道:“那是何人?”   庞斑淡淡道:“浪翻云!”   花解语骇然一惊,不能置信地道:“庞老你从未见过浪翻云,为何一眼便把他认了出来?”   庞斑从容一笑道:“你若去问一问浪翻云,他也必然知道在这马车内坐着这一个位置的是我庞斑,彼此不用看也知道。”   这时在前驾车的白仆沉声道:“花护法,那的确是浪翻云!”   花解语现出震骇的神色,道:“庞老真使我大开眼界。”   庞斑哂道:“那有何稀奇!我师蒙赤行藉之成王成圣的《藏密智能书》就有提及这种敌我间的‘锁魂’境界,当我们的车队转入这条长街后,我们便同时察觉到对方的存在,也交上了手,唉!可惜!”   庞斑惋惜地道:“可惜浪翻云为了怀中女子,放过了立时向我挑战的机会。”   这时车队来到南城门处。   城门不待叫唤,早被守城兵推得缓缓敞开。   花解语再次色变道:“浪翻云来了这里,庞老你还要离去吗?赤老大恐怕不是他的对手。除非青藏四密和北藏的红日法王肯出手助他。”   庞斑淡淡道:“浪翻云只是路过这里,被羽不会蠢得去惹他吧!”   马车队开往城外,踏上官道。   花解语垂着头,不想让庞斑看到她俏脸上掩不住的情绪变动。   庞斑微微一笑道:“解语!你知否为何我会邀你共乘一车?”   花解语低声道:“解语对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因为这尚是我笫一趟坐进庞老你车里。”   庞斑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我不想你半途溜回去。”   花解语一震下望向庞斑充满了男性魅力,既英伟又冷酷的睑容,娇柔地道:“解语既答应了庞老,怎还会改变呢?”   庞斑叹道:“解语你动了真情,已一发不可收拾,刚才找的借口,不是想回去吗?”   花解语默然垂首。   马车队消失在城外官道弯角处。 第二章 青藏四密   当韩柏吓退了那五名方夜羽的手下时,秦梦瑶暗叫不好,由房门溜往外厅,再由窗户穿出,向着那可能与南海派有关,身份高于其他人的蒙脸中年人追去。   假若她能证实这人是南海派的人,甚至真个就是该派的掌门人“锦衣夜行”席慕雄,她或者能多了解点方夜羽那无孔不入的情报手段,对八派在和方夜羽愈来愈趋向白热化和表面化的斗争里,更多些许把握。   除了这个原因外,就是这五人无论如何不济,也不致于会被韩柏吓走,尤其是在暗处明显地还有埋伏支持的同党时,他们如会落荒而逃,就更没有道理了。   所以她一定要弄清楚眼前是否有更迫切的危险,设法由被动转回主动。   这些念头闪电般掠过她平静无波的芳心时,秦梦瑶早掠过了十多座房舍,追到那蒙脸人背后五十步处。   就在这时。她至静至极的禅心警兆乍现。   秦梦瑶停下,静立屋脊上。   要知她正全力展开身法,就算要停下来,也必须逐渐减速,像这样说停就停,由至动化作至静,实是有违常理,那种极端的对比,在视觉和心理上都予人震撼性的效果。   这时在黯淡的月色里,东南西北四方缓缓升起四个高矮不一,身穿素黄僧袍的喇嘛僧,而那被秦梦瑶跟踪的蒙脸男子则乘机逸进暗黑里去。   秦梦瑶微微一笑道:“方夜羽也算大脸子,竟能把四位前辈从青藏高原上的大密寺邀来中原,还为他出力。”   立于东位的喇嘛满脸皱纹,年纪以他最长,身形亦以他最是雄伟,神态却最是闲适自得,悠悠道:“太阳密尊者哈赤知闲见过梦瑶小姐,若小姐以为单凭方夜羽的脸子,便可请得动我们,那就大错特错了。”   西位的喇嘛身裁虽最矮,但却丝毫没有给人“小”的感觉,因为他体形长得极为均匀,而且看上去非常年青,嫩滑的肌肤像刚发育的少男,容颜俊俏,若非剃光了头,又穿上喇嘛僧服,确是个翩翩俗世佳公子。这时他手挽佛珠,一粒一粒数着,口中低念经文。   他欣然一笑,停了念经,接着哈赤知闲道:“本座少阴密尊者容白正雅,今次我们不远千里而来,为的只是两件事,其他一切都没有兴趣去管,请梦瑶小姐明察。”他看上去既年肯又文秀,偏是神态稳重而气势浑厚,语调老气横秋,与他的外观恰成相反的对比。   不待秦梦瑶说话,南方那瘦硬如铁,千托铁钵,一脸凄苦的中年喇嘛一声长叹道:“若能留在青藏,闭关潜修,自是最美,可惜我们不得不来此找寻鹰缘活佛,取回他携走之物。何况梦瑶小姐今次踏足尘世,摆明不将大密宗三百年前的警誓放在心上,我们哪能坐视不理?”   余下尚未说话的喇嘛柔声道:“刚才说话的是少阳密尊者苦别行,本法座则是太阴密尊者宁尔芝兰,看在梦瑶小姐身上无剑,我们也不会厚颜捡便宜,只要小姐在这里留上一炷香的时间,我们掉头便走。”   若说那少阴密尊者是俊俏,这看去同样年青的宁尔芝兰只可以“娇美”来形容,甚至会使人怀疑他是女儿之身,究竟是男是女,实是扑朔迷离。   秦梦瑶煞那间闪过无数念头,但都给她一一抛开,最后只剩下较迫切的两个问题,就是何旗扬和韩柏的安危,不由暗叹一口气。   方夜羽使这四人将自己困在此地,自然是要去对付何旗扬和韩柏,而这四人的确有将自己留在此地的力量。   在中原里,可能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青藏四密的底细,因为这牵涉到武林两大圣地,慈航静斋和念禅宗与南北两藏几个最大教派持续了数百年激烈但秘而不宣的斗争。   两大圣地之所以长期禁止门人在江湖上走动,亦是与此有关。   假设自己败了,亦等于慈航静斋和念禅宗终于在这场牵涉到宗教信仰和禅法的中藏斗争中,垮了下来。   这四密尊者说话看似客客气气,其实无一句说话不暗合攻心之道,只要能破坏秦梦瑶的剑心通明,他们便立于不败之地。   秦梦瑶哪会不知道,饶是如此,当她想起可能陷入了凶险绝地的韩柏时,芳心仍掠过一丝焦虑。这使她知道韩柏在她的芳心里,有着一定的位置。也使她知道单凭将对韩柏的忧虑强压下去,只是下乘之策,她定要另寻他法,否则今夜将有败无胜。   那女子般娇柔的宁尔芝兰讶然道:“梦瑶小姐竟在明知贵友韩柏性命危如累卵的当儿,仍不急于突围,确教我等参详不透。”   这人每一句话,都在提醒着秦梦瑶,韩柏正身陷危机。这固是针对着秦梦瑶以“静守”为主的静斋心法,但更深一层的意义,就是他认为秦梦瑶对韩柏已有情意,只凭这点,便可对秦梦瑶构成另一种困扰。   看来是四密之首的哈赤知闲徐徐道:“我们四人的年纪加起来,超过了四百岁,对人世的斗争仇杀,早全无兴趣,只是基于当年成为尊者时在大日如来前立下的护法宏誓,不得不与小姐对阵于此。假若小姐能解剑归隐,立誓永不重入江湖,我们解决鹰缘活佛之事后,亦立刻回藏,小姐还请三思。”   其他三人都手结法印,念颂藏经。   秦梦瑶哂然一笑,虽没有正面作答,四僧都知她断然拒绝了这建议。   苦别行道:“可惜之至!可惜之至!”   容白正雅低叹道:“梦瑶小姐是否打算硬闯突围?”   秦梦瑶淡然道:“梦瑶有一个预感。就是无论韩柏遇到多么大的凶险,最后他必能安然渡过,四位尊者是否相信?”   四僧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心中都在暗感秦梦瑶的反击厉害之极。   对秦梦瑶这几句话,只有相信或不相信。   若是相信的话,自不能再以韩柏的安危对她造成压力:不相信的话,而假设异日韩柏果然逃得性命,便显示出四人的心灵修养及不上秦梦瑶,这对他们这些一生以精神修练为主的人来说,才是致命的打击。   最有效的方法,莫如立即杀死秦梦瑶,那便一了百了。   忽然间,四僧心中齐涌杀机。   秦梦瑶立时感应到由四方涌过来的杀气,不惊反喜:原来无论是静斋心法,又或禅宗的禅功,都是不讲杀戮,以“静”“守”“虚”“无”为主,先前四僧一直采取静守的战略,就是针对秦梦瑶不得不突围的形势所采取以静制动的战术,假设她急于脱身,便大违“静守虚无”,正好堕进敌人精心布下的陷阱去。   现在四僧起了杀念,虽没有任何实质行动,但在精神上已是反守为攻,自乱策略。   秦梦瑶当然不肯放过这种稍纵即逝的微妙情势,微微一笑道:“梦瑶失陪了!”作势欲去。   她只是腰肢挺直了点,一对纤手略为提起,膝前挫腿微弯,但不知如何,竟给人一种即要腾升掠去的感觉。而更怪异的是她依然是静守原地,一寸也没有移动过。   四僧受她牵引,一齐摆开架势。哈赤知闲和苦别行,双手伸开,连着宽大的喇嘛袍,蝙蝠般张开来;容白正雅和宁尔芝兰则双手环抱胸前,头前伸,像两条盘成一饼的毒蛇,蓄势扑击。   姿势虽异,心中的震撼却是彼此如一。   刚才秦梦瑶初追来时,他们本打算给秦梦瑶先来个下马之威,岂知秦梦瑶不但觉察到他们的存在,还借由极动化成极静那玄妙的变换,无形地化解了他们的攻势,迫他们现身出来。现在她又藉着这包含了至动至静,似动实静的奇妙姿势,主动地控制了战局,使他们攻也不是,守也不是。   由此可见这慈航静斋三百年来首次踏入江湖仙子般的美女,成就已到了超凡入的境界。   风行烈移到床缘,向谷倩莲低声道:“随我来!”   谷倩莲一把抓着他衣袖,娇声道:“抱我!”   风行烈皱眉道:“不要胡闹,来的可能是方夜羽的人。”   谷倩莲一惊松手,风行烈乘机脱身,穿窗而出,谷倩莲慌忙飘身而起,追在后面。   来到窗外,风行烈大鸟般腾空而起,先落在一棵树的横干处,再掠往客栈旁一所民房之上。   谷倩莲来到他身旁,问道:“敌人在哪里?”   风行烈凝神细听,忽有所觉地道:“随我来!”   谷倩莲随着他闪高伏低,望西南而去,两人展开身法,迅若飞鸟,不一会前面的民房上人影一闪,又失去影踪。   风行烈微微一笑,向谷情莲举手打个招呼,跃落一条窄巷去,奔了十多步,切入另一道较宽的街道,那黑影又再在前方出现。   这时连谷倩莲也不由不佩服风行烈的追踪术,确是非常高明。   风行烈将谷倩莲一拉,避进道旁的暗黑处,才藏好身形,那人迅速回头一望,又继续往前掠去。   谷倩莲慌忙下挤进了风行烈怀里去,骇然道:“好险!”   风行烈轻声道:“若这类小角色也能察觉到我在追踪他,我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谷倩莲默然无语。   风行烈奇怪谷倩莲为何忽然像哑了般,低头望去,谷倩莲美目紧闭,满脸红晕,这才醒觉和这娇俏的少女实在太亲热了,也不由心神汤漾。   谷倩莲惊醒过来,仰脸道:“为何还不追去?”   风行烈收摄心神,哂道:“贼巢已到,何需再浪费脚力。”   谷倩莲也是江湖门槛非常精到的人,只是有风行烈在,女性的本能使她不自觉地倚赖着对方,闻言低声道:“是否发现了对方把风的人?”她这一问绝非无的放矢,江湖上一个惯常的技俩,就是故意到了目的地而过门不入,让把风的人看看有没有人在跟踪,这方法非常有效,除非遇上像风行烈这样的高手,能先一步发觉对方负责监视的人。   风行烈微一点头,低呼道:“回来了!”   忽然那夜行人从对面的一所民房跃下,巷尾一道围墙的后门张了开来,那人闪身入内。   风行烈道:“看来不像是方夜羽的人,是否仍要追查下去?”   谷倩莲道:“这样鬼鬼祟祟,哪会有什么好人,横竖我们闲着没事,看看他们干些什么也好。”   风行烈沉吟片晌,道:“好!随我来。”贴墙上掠,伸手攀着檐顶,借力轻若狸猫般翻上屋顶,动作若行云流水,非常好看。最难得是原地直上,不虞给人发觉。   谷倩莲心中暗赞,暗忖自己轻功虽然不错,比之风行烈,仍是有一段距离,幸好自己另有法宝,取出当日藉之救风行烈逃命的索钩,射上屋檐挂好,借力跃了上去,来到风行烈身旁。   风行烈点头道:“这只索钩制作巧妙,钩身黏上软棉,钩上东西时全无声息,是否你自己设计的?”   谷倩莲欣喜里带着微微的怨怼,道:“我做的事里,终有一件得到了你的赞赏。”   风行烈想不到这样一句话也能令谷倩莲如此快乐,微微一笑,也不打话,往前掠去,过了两所民房后,跃进其中一家的后园里。   谷倩莲落到他身旁,奇道:“那人并不是进了这一家呀!”   风行烈指着设在小后花园一角的石凳石台道:“看!有这么好的地方,怎可不进来歇歇脚,欣赏一下日出前的夜景。”大摇大摆走了过去,坐在其中一张石凳上。   谷倩莲秋波流转,轻移玉步,坐到他身旁另一张石凳上,手肘枕在石台面,手托着下巴,望住天上的月亮道:“不知月亮里是否真的住着个美丽的女神仙?”   风行烈失笑道:“你好像忘了到这里是要听故事的呀!”   谷倩莲一呆道:“听故事?”   风行烈将大手按在她的背心处,微笑道:“是的!听一个事先全不知道内情的故事。”   谷倩莲吓了一跳,正想着为何风行烈忽地来个大转变,对自己动手动脚起来,一股淳和的真气,由风行烈的手心处输进她督脉内。   四周本半藏在黑暗里的景物光亮清晰起来,听觉的世界亦丰富起来,多了很多先前没有察觉的细音。   风行烈的声音在她耳旁低声道:“将精神集中往西南方。”   谷倩莲才知道风行烈是以内功助自己去窃听那夜行人的动静,大感刺激好玩,收摄心神,凝神听去。 第三章 大战人妖   仰跌过来的何旗扬手脚软垂无力。显是完全失去了知觉,韩柏明知这是接不得的烫手热山芋,但又岂可任由他跌实地上?   韩柏大喝一声剑收背后,单掌上托,一股柔劲,迎向何旗扬。   眼前一花,何旗扬由仰跌过来,变成横抛开去,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掌悠悠拍至,看去缓慢之极,但却有令人怎样也躲不开的感觉,完全封死了所有进退闪避之路。   韩柏心头难受,狂喝一声,无奈下顺势左掌迎了上去。   “蓬!”   气劲以两掌交接处为中心,疾旋开去,一时树叶纷落,满园尘土飞扬。   韩柏鲜血狂喷,往后跌退,到站稳时,足足退了十多步。   “砰!”   何旗扬跌实在地上,动也不动一下,看来凶多吉少。   韩柏压下第一口要喷出来的鲜血,勉力站着,骇然定神望去。   月照下。一个眉清目秀,身穿黄衣,有着说不出风流潇洒,带着无比诡异阴柔之气的高僧男子,负手而立,那对只应长在美丽女子脸上的修长凤目,冷冷地看着自己。   韩柏暗暗心惊,刚才自己与他对掌,接实时,刹那间对方吐过来连续七重惊人的气动,自己连挡了六重后,到最后一重时,终给对方破入体内,受了不轻的内伤,这样一招便负了伤。在他与魔种结合后,真是从未有过的事,可恨自己适才还八面威风,现在却变成了落水之犬,也不知是否应了过分得意而来的报应。   那人不言不语,上下打量着惊魂未定的韩柏。   韩柏深吸一口气道:“里赤媚!”   里赤媚微微一笑道:“你能挡我一掌,加以看在解语脸上,今晚我可给韩兄一个痛快。”   韩柏沉声道:“你把梦瑶怎样了?”   里赤媚脸容回复冰冷道:“我本可以骗韩兄巳把她擒下了又或杀了,那样你必会急怒攻心,杀你更是易如反掌,但若我那样做了,韩兄做了鬼也不会甘心,是吗?”   韩柏听到秦梦瑶仍未落入敌手,心神略定,脑筋立时灵活起来,眼光扫过何旗扬伏身处,沉声道:“他死了吗?”   里赤媚道:“鸟尽弓藏,还要他留在世上干吗?”语调冷漠,像说着与他毫不相干,又是天经地义的事。   韩柏涌起狂怒,这里赤媚外貌之秀美,尤胜女子,声音悦耳动听,但手段和心肠之毒辣,连杀人如麻的恶魔也有所不及。   里赤媚似乎十分享受韩柏的震怒,眼中闪过欣悦的光芒,淡淡道:“韩兄虽身着魔种,经验仍是嫩了一点,所以当我下令我的人诈作不敌逃去时,韩兄便信以为真,以致一子错,满盘皆落索。真是好笑之极!”   韩柏无论在心理、气势和实质的战斗里,都感到自己处在前所未有的劣势里,一时间无辞以对。   里赤媚轻轻一叹道:“解语也因心有碍,不知我一直跟在她背后,但我亦完成了对她的承诺,直至你们分开后,才动手对付韩兄。解语啊!对你的里大哥也应无话可说吧!”   韩柏这才知道里赤媚真的如此疼爱花解语,另一方面也是心中骇然,给这人一直蹑在身后,他和秦梦瑶仍然不知,只是这点,可知此人的武功,确与庞斑相差不远,自己如何是他敌手?想到这里,默连玄功。内察伤势,看看可有转机。   里赤媚眼神一转,变得凌厉如刀剑,脸上掠过讶与的神色,道:“种魔大法,果是名不虚传,被我‘凝阴真气’侵入脏腑后,仍能支持这么久,且势不衰、气不竭,看来我要对你作出新的估计了。”   韩柏颓然再退一步,用秦梦瑶的剑柱地立着,心中有喜无惊。   原来刚和里赤媚对掌后,确是全身真气涣散,五脏六腑痛若刀刮,完全失去了还击的能力,但不旋踵真气重新在丹田内结聚,当他运功内视时,体内的真气像有灵性般迅速窜往大小经脉,伤势立时好了一大半,这刻的软弱姿态,是灵机一触下装出来的。   里赤媚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一闪,迫至韩柏身前二处,身法之过快,鬼魅也不外如是。   韩柏连提剑亦来不及,幸好他上承赤尊信的变幻之道,危急下一脚踢在剑尖处,不往后退,反往横移。   本应被他踢得往上扬起,割向里赤媚下阴的剑,竟纹风不动,原来里赤媚的脚像有眼般,和韩柏一齐踢在剑尖上,将剑夹紧在两只脚尖之间。   同一时间,里赤媚双掌穿花蝴蝶般扬起,交互穿飞,到分开来时,一掌拍向韩柏脸门,另一掌拍向韩柏前胸,招式使美至无可比拟的地步。   韩柏机灵万分。当里赤媚脚尖踢上剑尖时,立时缩脚抽剑,但里赤媚声掌又至,无奈下松开握剑的手。收在胸前,另一掌反拍对方攻往脸门的一掌,空有剑而不能用。   “蓬!蓬!”   四掌接实。   韩柏感觉对方掌力阴柔之极,不但化去了自己刚猛的内劲,还紧素将自己双掌吸着不放,偏是自己的身体却是往横移开的势子,那情景确是怪异尴尬无伦。   里赤媚一声长笑,上身前俯,双掌依然吸着韩柏不放,一抽腰,肩头硬撞在韩柏肩处,这时双掌劲道才吐实。   两股阴劲由敌掌透手心而入,肩撞处是另一股狂猛无比的臣力,韩柏危急下真气回守身内,惨哼一声,断线风筝般横跌开去,先前压下了的第二口鲜血,喉咙一甜下,总喷了出来。   “蓬!”“当!”   韩柏身子和秦梦瑶的剑几乎同时掉在地上,可见这几下交手的惊人高速。   韩柏这次学乖了,就在空中被震跌的时间立即连转魔种予他的奇异真气,一触地便弹了起来,准备应付里赤媚另一轮的可怕攻势。   里赤媚没有追来,负手悠闲地看着他,仰天一笑道:“你以为我不知你的功力已恢复了大半吗?你想扮可怜相来骗我,我便让你反吃骗人的苦果。”   韩柏脸容扭曲,嘴角溢血,形状可怖。心中的沮丧是不用说的了,这里赤媚无论在哪一方面,也处处压着自己,教自己一筹莫展,这样下去,自己不像耗子般给他这只恶猫弄死才怪。   他虽有再战之力,但早泛起难以力敌的感觉,这才是真正致命之伤。不过有一点奇怪的地方,是为何对方不乘胜追击,取自己的命,这点可能是自己能否逃生的一个关键。想到这里,燃起希望,脑筋活动起来。   里赤媚淡淡一笑,从容道:“看在你能连挡我两轮攻势,我便让你像个男子汉般自尽而死吧!”   韩柏中一动,哂道:“你绝非杀人会手软的那种人,为何如此优待我韩柏。”   里赤媚苦笑摇首道:“我不但非是那种人,还刚好相反,只有在杀人时,才特别起劲。”顿了一顿,喟然道:“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解语,除了别无他法下,否则我不想解请爱上了的男人,是毕命于我手里。”   这的人诸气温和多了,像对着知己娓娓深谈,韩柏却看穿了他是决意杀死自己,才不怕透露出内心的感受。   他也知道里赤媚并不怕他拖延时间,运功疗伤。因为即使他功力全复,依然是打不过里赤媚,连逃走也办不到,可是他却不能就此放弃拖延的机会,问道:“你是否暗地里深爱着解语的呢?”   里赤媚微微一笑,出奇地柔声道:“也难怪你有此误会……”仰首望向天上的明月,沉吟道:“我乃家中独子,而解语则是我奶娘之女,我比她年长了十岁,自少疼她和保护她。不肯让她受到任何委屈和伤害,我们的兄妹之情便在童年时这样毫无机心的状况下培养出来,每次见到她时,早逝去了的年,就像重新活在眼前。”   虽明知对方不会放过自己,韩柏对里赤媚的好感却增多了,也明白到里亦媚今夜如此多感触,是因花解语违命不杀自己,又要随魔师北返,以致感触伤情。   里赤媚淡淡道:“好了!韩兄请告诉我,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要由我动手,若我再出手,不会像先前般客气了。”   韩柏早领教过他鬼魅般迅速的身法,后迫三步,摆开架式。   里赤媚注视着他后退的势子,冷冷一笑,道:“你退后时气不凝神不聚,显是奋意迷走,难道你自信可胜过我的‘魅变术’吗?”   韩柏见他如此自负,再退三步,仰天大笑道:“本来是没有信心的,但现在却有了。”身形往后疾退。   里赤媚微微哂笑,身体摇了一摇,追在韩柏身后,迅速拉近两人间的距离,他人虽自负,但从不轻敌。   韩柏狂喝一声,后追之势加速,瞬息间背都撞上了何旗扬后园的围墙。   里赤媚暗忖小子在我死,纵使他可破壁而出,身形必会滞了一滞,只是这些微的迟缓,自己便可赶上他,再以雷霆手段将他击杀,猛提一口真气,闪电般向韩柏射去。   “砰!”   碎石飞溅下,韩柏破壁而去。   里赤媚一声长笑,毫不忌惮地穿过破洞,落到墙外的街道上,四顾却无人踪。   后方风声轻晌。   里赤媚呆了一呆,为何韩柏又跨墙回到了园内?念头一转,扭身穿洞而入,还未重回园内,已见韩柏跃入园里,来到早先弃剑之处,后脚踝一撞,那把剑离地而起,直往他刺来。   里赤媚轻轻跃起,右脚尖点在剑身上,借力弹起,大鸟般往退到何旗扬书房窗前的韩柏追去,身形没有半点停滞。   韩柏早知他厉害,仍想不到厉害至此,怪叫一声,一个倒栽葱,穿窗窜入了房内,同时喜叫道:“梦瑶!你回来了。”   里赤媚闻言一呆,便生生从空中落下,心想假若韩柏和秦梦瑶两人联手躲在房内伏击,恐怕连庞斑和浪翻云也不敢贸然闯入。   房内响起物体移动的微弱声音。   里赤媚大叫中计,扑入房内去,只见一个大柜横移了开来,露出伸往下面的一条暗道,不禁勃然大怒。若自己早知房内有如此玄虚,韩柏休想逃走。   他脸容回复冰冷,暗运玄功,立时听到地底传来一阵微弱的脚步声,往西北迅速去了。   里赤媚双眉一扬,并不追入地道里,穿窗外出,跃上屋顶,几个起落,来到西北方最高的一座楼房之巅,凝神止息,全力展开耳听目视之术。这时方圆数里之内,若有一只耗子走过,也休想逃过他的耳日。黑夜对他来说,根本和白昼毫无区别。   纵便在强敌环伺下,远处何旗扬华宅里又隐隐传来韩柏和别人动手的声音,秦梦瑶的心依然一尘不染,静若止水。   自感应到言静庵的仙去,她在极度神伤下,毅然抛开了这舍割不下的师徒之情,心灵修养又深进了一层。   这并非说她是无情之人,有生必有死,人生对她来说只是春梦秋云,任何事物由始至盛,由盛至衰,由衰至死,乃大自然的节奏和步伐,是自然的本质,也是所有性命的本质。   今天言静庵死了,明天或会是她,死亡又有何可悲?   由这一念,她忽地心意澄明,回复先前静守的姿态。   守在东南西北的四密尊者齐声大喝,一齐出手,分由四方攻来。   外人看来,或者会感到非常奇怪,为何刚才秦梦瑶摆了个既动亦静,攻守兼备的姿态时,四密也只是以半守半攻来应付,反而现在当秦梦瑶由攻守兼备化作完全的静守之势时,四僧却要争先抢攻?岂非不合情理之极,其实却是这样才合乎情理。   因为到了秦梦瑶和青藏四密这种高手的较量,早起离了一般武斗的层面,更决定性的是“心法”的较量。这种无形的争斗,才是真正决定他们胜负的关键。   为了应付秦梦瑶那深合剑道的姿态,四密的似攻非攻,正恰好平衡了秦梦瑶神来之笔的一招,亦可以说是巧妙地“化解”了秦梦瑶这一“静势”。   于是秦梦瑶只有三条路走。   第一条是保持原势,第二条是由静化动突围而去,第三条路当然是以静采守势。   若走的是第一条路,那便变成另一对峙的僵局。所以秦梦瑶只能在第二和第三两条路里,选择其一。   在四密的心中,荼梦瑶为了救韩柏,当然应走第二条路,岂知恰好相反,秦梦瑶拣了第三条路。难道她真的有韩柏大难不死的预感?那她的禅念岂非比他们更高深?这个念头才升起,敌我间那微妙的均衡立时给打破。   而四密在秦梦瑶那静恃内收的气势所牵引下,不得不敌追我进,终于给秦梦瑶牵着鼻子,由欲攻之势,变成全面出击,试图破去天下两大武林圣地的最高心法,慈航静斋那名慑天下的“静极之守”和净念挥宗的“虚无还本”。   一攻一守,主动仍是操在秦梦瑶手里。   到了此刻,四密才真正感受到为何秦梦瑶能打破静斋三百年来无人能破的禁规。涉足江湖。   四密虽一齐攻至,速度方式却有非常大的分异。   哈赤知闲手拈法印,指扣成圈,悠悠而来,有种说不出的闲适自在,教人无从捉摸他下一招如何变化,何时会出重手?   宁尔芝兰的姿态更是奇怪,似进又似退,进两步却退一步,两手像彩蝶交舞般穿来插去,既诡异又是好看。   容白正雅淡定扰雅,手捏怫珠,满脸笑意,缓步而行,一身黄袍无风自拂,显在积聚真劲,以作雷霆万钧的一击。   反是一脸忧思的苦别行直截了当,手恃着的铁钵来到腹下,两手分按着铁钵的边缘。轻轻一擦,铁钵旋转着升起到他额头处,定在那位置“呼呼”飞旋。苦别行再略一矮身,直竖右手一指托起铁钵,让它陀螺般缠续转动,往前一送。铁钵发出尖锐的破空声,望秦梦瑶飞旋过去。   秦梦瑶微微一笑,看也不看那声势凌厉的飞钵,随意举指弹去,但弹的是若依飞钵目前的来势,则偏离轨迹较为右方的位置。   哪知飞钵来到离秦梦瑶五许处,忽地窒了一窒,再前进时,竟然真的偏离了原来的轨迹,转由较有的角度往秦梦瑶击去,恰好被秦梦瑶纤美如白玉雕成的手指弹个正着。   “当!”   飞钵由左旋改作右旋,向苦别行回敬过去。   同一时间秦梦瑶原地飞旋起来,秀发轻扬,衣袂翼飞,秀足离地寸许,似欲飞升而去,姿态之美,实不应见于人间俗世。   四密眼中同时闪过骇然之色,原来他们发觉秦梦瑶竟丝毫不受他们庞大压力的影响,有一种轻松写意的神韵,显示秦梦琨竟在这刻,将静斋和禅宗两地心法的精华,发挥致尽,使人完全无隙可乘,达到守静乘虚的最高境界。哈赤知闲、容白正雅和宁两芝兰同时止步。   苦别行一声禅唱,手一伸收回了钵,纳入怀中,忽又脸色一变,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脸色再变,竟仍要退多半步,才能站稳。   秦梦瑶娇笑道:“四位尊者!失陪了。”   背心处风行烈真气源源输入,谷倩莲开始听到微弱的声音,连忙更凝神去听,声音清晰起来,只听一个沙哑般的声音道:“那边有了确切的消息,陈令方将依我们提议的路线上京,出发的时间是明天辰时,估计两日后便会经过白蛇渡。”   另一把较老的声音嘿嘿阴笑道:“告诉简爷,这事我们必会做得妥妥贴贴,一条活口也不会留下来。”   沙哑声音道:“记紧把现场造成仇杀的状况,金帛财物半个子儿也不要动。”   先前那声音道:“当然当然,简爷乃统领的代表,我们怎会不遵从。来!我们先喝两杯……”接着是些客套的应酬说话。   谷倩莲停止偷听,皱眉道:“他们似乎在说及一个阴谋,可惜我却不知他们在说谁。”   风行烈道:“那我们要不要……快!伏下!”   谷倩莲吓得缩进了台底下。岂知风行烈亦躲了进来,亲热地和她挤作一团。   上方风声传来。   风行烈低声在谷倩莲耳旁道:“有人站在墙头处。”   谷倩莲还未来得及点头表示知道,上面传来刁辟情的声音道:“爹!他们是否知机离城走了,否则为何客栈里找不到他们,外头也不见踪影?”   刁项的声音道:“看来是这样了,不过大可放心,柳护法保证将所有住双修府的水陆道路全部封锁,这小贱人和那狗贼休想能逃回去。”   风声再起,两人离去。   谷倩莲吐了吐舌头,在风行烈耳边嘻嘻笑道:“我变了小贱,你则是狗贼,是否可以配对?”   风行烈啼笑皆非,低声道:“不若我俩闹他们一个天翻地覆,要他们以后不论见着谷小姐和我的丈二红枪,也须退避三合,好玩吗?”   谷倩莲失声道:“你不怕旧患复发吗?”   风行烈苦笑道:“很怕!但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第四章 武库之会   韩柏急如丧家之犬,嘴角带着血污,跄踉由秘道另一出口,一所无人的小房屋奔出长冲后,立时贴着墙边狂乱奔逃。   一时也不知应打哪里逃走,却自然而然往韩家大宅的方向奔去,毕竟那是他渡过了十多年的“家”。   他心中只想着如何回去救秦梦瑶,以他一人之力,实无方法胜过里赤媚。唯一的办法,是去找到能助他的范良极。希望凭两人联手之力,对付这技艺惊人的凶魔。   想到这里,心中警兆忽现,骇然回头望去,只见里赤媚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在后方百步许外追过来。   韩柏头皮发麻,心中大叫“我的娘呀!”强提一口真气。顾不得像翻转了过来般的五脏六腑的伤痛,加速逃去,刹那间到了韩家大宅的正门处。   这时韩家内除了下人外,大部份人都聚在正厅里,等待着黎明的来临,想起长白的人天一亮便大军压境,来与问罪之师,谁还睡得着?   云清呷了一口茶,喝得口也淡了,看着缩在耳斗篷里的五小姐宁芷,道:“宁芷你要不要睡上一会儿?”   宁芷摇了摇头,深情地望向坐在她旁的马峻声。   马峻声轻轻道:“就这样闭上眼睛睡一会吧!”   韩宁芷对他倒听话得很,缓缓合上原本明亮但现在却失去了神的眼睛,却不知能否睡着。   大少爷希文向父亲韩天德道:“不舍大师去了一整晚,不知能否在天亮前赶回来?”   韩天德无精打采地摇摇头,也不知是表示不知道,还是认为不舍赶不来了。   二小姐慧芷和四小姐兰芷脸上都现出担忧的神色。   三少爷韩希武闷哼一声,不可一世地道:“我才不信长白的人是三头六臂,师傅答应了天亮时来此助阵,有他老人家在,谁还敢乱来?”提起师傅“戟怪”夏厚行,他更是神气了。   众人还未来得及对他的大口气作出反应,“轰!”一声两重院落外的正门传来惊天动地的一下震晌。   众人愕然,难道长白的人不但来早了,还公然破门而入?   念头还未完,一把雄壮的男声在正门处大叹道:“我是韩柏!快起来!不得了!人妖来了!”声音由远而近,直闯进来。   众人听得韩柏之名,真是晴天霹雳。齐齐色变。反而听不清楚最后那几句话。   闭目养神的五小姐韩宁芷猛然惊起,脸无血色,颤声叫道:“小柏又来索命了!”   云清听得浑身一震,望向马峻声。   马峻声避开她锐利的眼光,拔剑而起,沉声道:“让我去看看谁在装神弄鬼?”   二小姐慧芷低声安慰宁芷道:“不像小柏的声音。”   “砰!”   厅门打开,一名形相恢宏的年青男子气急败坏冲了进来,唇角仍带着血污。当然是被里赤媚得无路可逃的韩柏。   众人愕然望向他。   云清当然认得他,又曾听过范良极唤他作柏儿,但却从没把他联想到韩府凶案那“韩柏”的身上,只知他武功高强之极,如此怆惶奔来,自是大大不妥。双光刃立时来到手里,飘身而起,准备应变,不知如何,对这韩柏她心中竟泛起了亲切的感觉。   韩希武这些日来早蹩了满肚子闷气,见云清一副战斗样儿,私心窃喜,连忙提起放在一旁的长戟,由左侧向韩柏攻去。   韩天德长身而起。摆开架势,准备应忖这不速之客,韩希文也连忙找出剑来,护在三位妹之前,严阵以待。   韩柏一见韩天德,早忘了对方不认得自己,大叫道:“老爷不好了!快唤八派的人来!”又同云清嚷道:“云清那……噢!不!”   这时韩希武的长戟攻至。   韩柏看也不看,伸手一拨一拖,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扯来,韩希武身不由己,跄踉往韩柏身后跌去,长戟刚好迎向一道鬼魅般闪入厅内的影子去。   韩宁芷瞪着韩柏,全身发抖尖叫:“真是小柏……我认得他说话的声音,鬼!”   众人里以云清武功最高,眼力亦见最高明,一见里赤媚闪电般的身法,便知要糟,娇叱一声,越过韩柏,往里赤媚攻去,希望可以救回韩希武。   众人都以为她要对付韩柏,岂知却是攻向跟着追来的另一人,一时都弄糊涂了。   这时韩希武的长戟眼看要刺中里赤媚。   里赤媚亦像韩柏那样,眼尾也不扫韩希武一眼,劈手执着戟头,像扔废纸般随手向后抛去。   韩希武刚给韩柏扯得只剩三魂却不见了七魄,现在又再给人抓着兵器,哪还不学乖了,急忙松手,岂知戟身传来一股奇怪的黏力,使他欲放手也不能,眼前一花,给人转了出厅外,跌个七荤八素,今趟也不知自己是走了什么霉运。   云清的双光刃,一上一下,分取里赤媚的喉结和膻中两大穴。   里赤媚一声长笑,奇异地闪了一闪,不但让云清凌厉的双光刃完全刺空,还避过了云清,到了她身后,一掌拍向韩柏的背心。   韩柏见厅内除云清外,再无某他高手,心知要糟,同时也因引狼入室后悔万分。高呼道:“老爷小姐快逃!”反手一拳迎向里赤媚的掌。   “蓬!”   韩柏凌空飞跌,来到另一边大厅通往后院的大门旁。这次他用了卸劲,虽整条手臂痛楚不堪,却没有受到更严重的内伤。   马峻声和韩天德同声大喝,一剑双掌,齐往里赤媚攻去,云清这时又回过双光刃来,由后方配合着两人夹击这不可一世的蒙古高手。   直到这刻,众人仍不知里赤媚是谁,就这样糊里糊涂动上了手。   韩柏咬牙大叫道:“冤有头债有主,里赤媚你要杀我便跟来。”撞门而去。   众人听得里赤媚之名,无不色变。   里赤媚怒喝一声“滚开”,化出千百重掌影,云清、马峻声和韩天德三人有若触电,抛跌开去,看似凌厉的攻势完全瓦解冰消。   其他人眼前一花,里赤媚便消失不见,骇然下脸脸相觑。   韩柏刚掠进内院,里赤媚从后追至。   韩柏知道逃也逃不得多远,把心一横,移往练武场内,向着武庳大门扑去。   里赤媚如影附形,蓦地增速,刹那间追到他身后两丈处,凌空一指戮去。   韩柏离地腾升,避过可洞穿将壁的指风,“砰”一声以肩头撞断门锁,贴着门楣滚进武库里去。   里赤媚冷哼一声,旋风般抢进去,才越过门槛,眼前精光一片,寒锋扑脸而来,他不慌不忙,一指弹出,岂知刀光再闪,还改变了角度,往他下腹削来。   里赤媚心中一懔,暗忖这是什么兵器,如此凌厉,翻身跃起,越过韩柏头顶时,右手五指箕张,抓向韩柏的天灵盖。   韩柏哈哈一笑,微一蹲低。手中利刃往上挑去刀气大盛,呼啸声响彻武库。   “叮!”   里赤媚化抓为叩,曲指叩在刀尖处。   韩柏闷哼一声,翻倒地上,手一挥,断了刀尖的东洋刀化作一道电芒,脱手向掠往武库中心处的里赤媚射去。   里赤媚后脚一伸,飞东洋刀,落到地上时,韩柏又从兵器架上拿起一把大关刀,摆开架势,遥指着他。   里赤媚缓缓转身,含笑道:“韩兄似乎突然回复了信心,不知是何缘故?”   韩柏仰天一笑,道:“斗不赢,不过一死,有什么大不了,只是想不到我和方夜羽黎明前武库之会,竟换了你来,看刀!”   里赤媚嘴角微带冷笑,看着韩柏按着奇怪的步法,大关刀亦不断改变着角度,向着自己攻过来。心中一栗,这韩柏就像变了另外一个人那样。难道黎明前的一刻,真也是他的最佳时刻?   秦梦瑶叫了声“失陪了”,身法由慢转快,倏忽间迫至吃了暗亏的苦别行身前,手撮成剑,往苦别行刺去。   苦别行厉啸一声,无奈下双手一送,铁钵再从怀里旋飞出来,化作一连串光影,迎向秦梦瑶以手代剑的一击,同时往后疾退。   其他三僧见状知道不妙,分由三方赶来。施以援手,容白正雅的距离最远。但他手中珠串扬起。五粒佛珠射了出来,分取秦梦瑶背上五处大穴,却是后发先至。   秦梦瑶娇叱一声,左右掌尖发出“嗤嗤”气劲,不攻向苦别行,而向由左右两方攻来的哈赤知间和宁尔芝兰刺去,同时腾身而起,避过后面袭来的佛珠,右足点在铁钵的中心处。铁钵去势与高度竟无丝毫变,带着秦梦瑶斜飞往容白正雅头项的上空,直与云而去的仙子无异。   三僧都以为她必是乘势追击苦别行,以攻破苦别行那一方的封锁,岂知她忽然藉飞钵改变了方向,一呆下秦梦瑶来到了容白正雅的后上方。   容白正雅怒哼一声,手上珠串化作点点寒光,往秦梦瑶上去。   秦梦瑶娇笑道:“还你托钵!”脚下微一用力,铁钵旋下,削往容白正雅的脸门,人却翔飞开去,没进暗点里。   容白正雅最接近秦梦瑶,本欲追截,但铁钵削来,惟有一手接过,这时秦梦瑶早消失得影踪全无。   其他二僧赶到他身旁,都是脸色阴沉。   亦知闲沉声道:“此女一日不除,我们南北藏武林,休想再抬起头来做人。”   里赤媚两手探出,一把捏着韩柏怒涛击岸般劈过来的关刀,手法之准,胆量之大,可令任何人瞪目结舌。   韩柏却不慌不忙,趁里赤媚藉着关刀吐出内劲前,转着旋了开去,再回来时,手中拿了枝长达丈半的方天画戟,他就算闭上眼睛,也知道每件兵器放的位置,要哪件兵器,便哪件兵器。   里赤媚用力一拗,“啪”一声,关刀的身立时折断,随手抛开。   韩柏豪气狂涌,感到痛快之极,身上伤势像差不多全好了似的,两手一颤,戟影漫天涌出,刺挥劈戮,眨眼间将里赤媚困在戟影里。   里赤媚吃亏在刚才见韩柏关刀使得大开大阖,以为对方运起重兵器来,走的亦必是这种路子,由于心有定见,加上这韩府终是八派之地,心切速投速决,所以一出手,便以硬制硬,以强攻强,岂知韩柏戟法一变,既凌厉无比,但又是细密如绵,将戟性发挥至极限,比之韩希武真有天壤之别。   里赤媚挡了十七击后,才找到一线空隙,掌背扫在戟身处。   “啪!”   方天寿戟应声折断。   里赤媚心想这次还不取你韩柏狗命,正要仗着魅变之术,抢入韩柏中门,于敌致命一击。   韩柏脸上露出个神秘微笑,手一扬,十多个铁弹,由怀里掏出来,连里赤媚的眼力也不知他何时取得了暗器。   里赤媚左右摇闪,十指屈弹。挡开把去路完全封锁的暗器时,韩柏横移往武库右侧,探手从墙上取下一盾一刀,狂喝一声,又再攻来,竟是愈战愈勇,毫无怯意。   里赤媚心叫不好,高手争战之道,最紧要在于料敌机先,可是这韩柏上承赤尊信精通天下各类兵器的本领,每拿起一样兵器,便能将武器的特性发挥出来,而当他把握到对方的路子时,韩柏早换了另一种武器,这种打法。可能很有趣,但却绝不适合在这随时有八派的人到来干预的时刻。   韩柏猛虎般攻至,盾牌底锋利的边缘横削下阴,劲风狂扑而来。   里赤媚哈哈一笑,用脚挑起身旁一个放满了兵器的兵器架,十多件兵器连着铁架泰山盖顶般往韩柏压去。   韩柏怒叱一声,横移一旁,将另一个兵器架撞跌地上。   里赤媚又挑起另一个兵器架往韩柏压去,两手更左右开弓,不断拔出各种不同兵器,往韩柏掷去,每一掷都贯满真劲。   一时间武库内混乱至极点,韩柏运盾挥刀、一边将掷来的兵器挡格挑飞,一边又要避开压来的兵器架。金属撞击声和兵器铁架掉在地上的声音,不绝于耳,有如将漫天雷暴,搬到了这武库之内。   韩柏心中叫苦,也不知挡了对方多少“明器”,“当”一声大震,精铁打造的盾牌终片片碎裂,正要运刀挑开对方挪来的一柄大斧,才发觉大刀亦只剩下了半截。   这时武库内没有一个兵器架仍是竖立着的,兵器倒满一地,现出武库那庞大的空间来。韩柏抛开断刀,一手接着大斧,旋了一个转,化去斧身带着的狂猛劲道,再转回来,还对着里赤媚。   里赤媚并非要给韩柏喘息的机会,而是刚才那种打法,最损耗真元,故不得不用点时间凝聚真气,才能再出手。   韩柏眼耳口鼻全渗出了鲜血,形状可怖之极,但眼神仍然坚定,完全是一副拼死力战的气概。   两人交手至今,全是以快打快,别人要长时间才能完成的连串动作,他们却是在刹那间完成,所以由武库内交手开始,到了这刻,绝不会超过一盏热茶的工夫,由此亦可知战况的惨烈凶险。   韩柏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不能再撑多久,脑筋一转,提着兵器退往后墙。   气机感应下,里赤媚怒鹰扰免般飞掠过来,双掌全力猛击韩柏。   劲风满库。   韩柏在对方惊人的气动下,连呼吸也有困难,抛开大斧,往前滚去,顺手执着地上一枝长枪,往上挑去。   里赤媚一声长笑,空中一个翻滚,踢在枪尖上,一指隔空往韩柏右眼戳去,劲气破空,发出嗤嗤嘶叫。   长枪荡开,韩柏滚往一侧,避还过指风,跳起来时,手上多了个流星,一扬手。向着扑来的里赤媚迎头撞去。   里赤媚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敢放光。”竟侧身以肩头撞在流星上,同时欺入韩柏空门大开的中路,一掌拍出,心想今次若让你有机会再拿起另一件武器,我里赤媚三个字真要倒转来为才成。   韩柏大叫道:“来得好!”觑准来势,猛一转身,弓起背脊。   里赤媚心叫不妥,掌巳印实韩柏背上,触掌处软软柔柔,原来竟是印在韩柏用手掌贴在背都的护体软甲上。   软甲碎裂。   韩柏喷出今晚的第三口血。但后脚一伸,正击在里赤媚小腹处。   里赤媚跄踉后退,嘴角溢出血丝,交手至今,他还是首次中招。   韩柏乘着掌势,借力往武库的后门飞掠过去。   里赤媚眼中闪过骇人的杀机,抹去嘴角血清,双足一屈一弹,箭矢离弦般往韩柏射去,此人城府极深,直到这刻,才动了真怒。   离开后门,是韩家的后花园,也是货仓和马庳的所在处。   里赤媚那全力一掌,虽说被软甲化去了大半力道,仍是非同小可,韩柏伤上加伤,知道自己若再如此舍命狂奔,不出百步必吐血倒地。   人声这时由武库另一方传来,可惜却是远水难救近火。   天色微明下,后花园的景像是如此地亲切和熟悉。   身后衣袂破风声紧迫而来。   韩柏心中早有定计,嘬唇尖啸。   一声马嘶,接着是木栏折断的声音,一道灰影,由马厩飞窜出来。   韩柏大喜,赶上连浪翻云也要称赞的良驹灰儿,跃上马背,大叫道:“灰儿呀!救我!”   里赤媚扑至,一掌往灰儿凌空声去。   韩柏大惊下一抽马鞭叫道:“快跳!”   灰儿像有灵性般原地跃起,落到地上时,放开四蹄,朝后花园的大后门箭般射去,倏地将与里赤媚的距离拉远了二十多步。   里赤媚想不到这灰马如此神骏,竟能突然发力,虽是这样,但以他的魅变身法,绝对有把握在百丈之内追上这负着韩柏的健马。   “砰!”   韩柏发出一道劈空掌力,撞木栏门闩,再吐出一小口血,伏在灰儿背上破门而出,转入长街。   灰儿仰天一阵嘶叫,兴奋万状,放开四蹄,往长街另一端窜去。   里赤媚亦将身法展至极尽,追了出来,速度果胜过灰儿少许,逐渐追上。   韩柏回头望去,骇然发觉里赤媚追至十丈之内,连忙叫道:“灰儿!快点呀!”灰儿直喷白气,但已无法再加速。   里赤媚又赶近了两丈,鬼魅般往韩柏和灰儿掠去。   日出黄昏暗寂静的长街,充塞着急剧的马蹄声。   里赤媚右手暗聚功力,准备再迫前一丈,立施辣手,只要击毙这灰马,韩柏除了束手待毙外。还能干什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惊人剑气发自街旁左方的屋顶上,破空而下,笼罩着里赤媚上方所有空间。   即管以里赤媚之能,也不得不煞止前冲之势,提掌迎去。   蹄声远去,只是这一瞬间,灰儿早背着韩柏,切入另一条长街,消失在转角处。   “蓬!”   掌剑交击。   里赤媚全身一震。对方又飘飞而起,落在街心,挡着了去路,姿态美妙非凡。   原来是刚脱出重围的秦梦瑶。   里赤媚知道暂时难以再追赶韩柏,不过却并不担心,因为他们早出动了所有人手,封锁了往城外去的所有要道和出口,只要韩柏还留在城里,休想逃过他们的手底下。   他乃提得起放得下的人,抛开韩柏的事不去想。眼光落到秦梦瑶手持的古剑上。知道秦梦瑶到过何旗扬处,取回古剑,当然也见到了何旗扬的身。   里亦媚微微一笑道:“梦瑶小姐,今晚与青藏四密之战,当使小姐扬威中外,留下美名。”   秦梦瑶回剑鞘内,亭亭而立,淡淡道:“尝间魅变之术,威慑域外,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   里赤媚柔声道:“看到梦瑶小姐还剑鞘内,里某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只不知里某现在若要离去,梦瑶小姐是否会剑再出鞘?”   秦梦瑶留心打量这充满邪异魅力,同时具备了吸引男性和女性条件的蒙古高手,点头道:“你既能指使青藏四密把我留住一炷香的时间,梦瑶怎可不作回报?”   里赤媚暗察韩柏那一脚造成的伤势,知道现在实不宜与秦梦瑶这类深不可测的高手硬来,当机立断道:“好!那我便答应梦瑶小姐在一个时辰内,完全不理会韩柏,如此里某便不须与小姐兵刀相见了。”   秦梦瑶心中一懔,在某一个角度看,里赤媚实在比庞斑更可怕。因为里赤媚正是那种为求目的,不择手段的枭雄性格,像现在当他计算过不宜动手,便什么也可以抛在一旁。   秦梦瑶轻叹道:“里老师请吧!”   里赤媚拱手为礼,腾身而起,疾掠而去。   一道人影落在秦梦瑶身旁,原来是白衣如云的不舍。   秦梦瑶道:“他发觉了大师在旁窥视。”   不舍脸色凝重道:“只看他走时所挑的方向,刚好是和我的位置成一直线的反方向,便可知瞒不过他,可恨我们不能不顾师门令,联手对付他,否则可断去方夜羽右臂。”   秦梦瑶摇头道:“凭他的魅变身法,他若打定主意要逃走,我们恐亦拦他不住。”   不舍抬头仰望天色,道:“天亮了!他们也该快来了。” 第五章 风起云涌   风行烈和谷倩莲两人来到岸边的房舍顶上,躲在暗处,往外观看。   码头处灯火通明,除刁项等一众魅影剑派高手外,还有十多名陌生男子其中一个赫然是脸色苍白,包扎着伤口的“白发”柳摇技。   谷倩莲在风行烈耳旁道:“看!刁辟情那死鬼果真给白发鬼治好了。”   风行烈不知谁才是刁辟情,经谷倩莲括点后,才把站在刁项旁的青脸男子认出来,火光里刁辟情脸色阴沉之极,两眼凶光闪闪。   刁家的大船泊在岸旁,黑沉沉的只有主舱和船首亮着了照明的风灯。   谷倩莲又道:“他们呆在那里干什么,为何还不来捉我们?”   风行烈给她如兰之气喷得耳朵痒痒的,但又有另一番亲切舒服的滋味,也将嘴巴凑到她耳旁道:“为何不见那刁夫人和南婆?难道仍在船上?”   谷倩莲娇厅一颤,在风行烈耳旁道:“原来耳朵会这么痒的,真好玩。”   如此亲热话儿,出自这娇灵俏皮的美女之口,风行烈心中一荡,差点便想亲她一口,但想到大敌当前,连忙压下绮念,低呼道:“看!”   谷倩莲的心神集中在风行烈身上,茫然道:“看什么?”   风行烈道:“有五艘大船正在驶来。”   谷倩莲运足目力,往江上望去,暗沉沉的江上果有数十点灯火在远方移动着,却分辨不出是多少艘船。   风行烈的手又按在她背上,输入功力。   谷倩莲舒服得“依唔”一声,才往江上再望去,这次果然看到驶来的是五艘三桅的大风帆,一震道:“难怪他们点亮了这么多火把,原来是等船到,噢!不好!难道是用来进攻双修府的船队?”   风行烈并不答她,轻呼道:“看!那刁夫人和南婆下船了。”   不用风行烈提醒,谷倩莲也看到她们正从踏板由船上缓缓走下码头,直到这刻,她仍很难相信这刁夫人是个比刁项更厉害的高手。   风行烈道:“谷小姐:有没有兴趣趁天亮前,到江里玩耍一番?”   谷倩莲一呆道:“你……你难道想……”   风行烈点头道:“不管对方来的是什么人,总不会是善男信女,一到天亮便会开始搜捕我们,你欢喜做猫还是做耗子?”   谷倩莲轻轻应道:“希望江水不是太冷就好了。”   韩柏策着灰儿,在大街狂奔着,迷糊间也不知走了多远。   马后风声再起。   韩柏心叫完了,一个飞身翻落马背,厉叫道:“灰儿快逃命!”双脚一软,便倒地上。   灰儿一声悲啸,双蹄扬起,吐着白沫,又跑了回来。   韩柏坐了起来,一个人影闪到眼前,喝道:“没有我的逃走本领,便不要学人家偷东西,弄成这一副样子。”   韩柏大喜抬头,原来是范良极。   范良极看到他满脸血污的样子,吓了一跳,怒道:“谁把你弄成那样子,告诉我,待我为你讨回公道。”   这时灰儿走到韩柏身旁,将头亲热地塞在韩柏怀里,不住低嘶。   韩柏按着灰儿马显,借力站了起来,爱地拍着灰儿,喘息着道:“是里赤媚。你将就点看看要怎样教训教训他!”   范良极脸色一变,咕哝数声,将要为韩柏讨回公道一事强塞了回去,回头看看清晨前的长街一眼,道:“快随我来!”   韩柏牵着灰儿跟着他转入横巷,依他之言左转右走,范良极还不时窜高跃低,看看有没有人跟踪,走了好一会后,到了一处林木婆娑的地方,里面原来有一座精致的房舍。   “呀!”   门推了开来,柔柔一脸惊喜,冲了出来,见到韩柏不似人形的样子,眼夺眶而出,正要扑入韩柏怀内,给范良极一把扯着,道:“小妹你若撞多他一下,保让他会四分五裂,变作十多块臭肉。”   韩柏愕然道:“你叫她作什么?”   柔柔含羞道:“范大哥认了我作他的义妹,我本想待你回来先问过你,但范大哥说……范大哥说……”   范良极道:“我说你死了出去,不知是否还有命死回来,怎么样!怕什么说给他听!”一副寻故闹事的恶样儿。   韩柏道:“我不是反对这个,只是认为你应认她作义孙女。又或义曾孙女才较适合,哈……呀!”才笑了两声,胸腹处像给什么硬物重重捣了一下,痛得冷汗也冒了出来,脸上连一点血色亦没有了。   柔柔惶急万分,扶着他泪水直流道:“谁把你伤成那样子,范大哥?怎么办才好呢?”   范良极由怀里掏出那瓶仍有大半剩下的复禅膏,无限惋惜地道:“唉!又要糟蹋这救命的灵药,快张开口来。”   韩柏张开了口。   范良极手按在瓶盖上。却不披开来,冷冷道:“又不知自己道行未够,明知方夜羽不会放过你,还四处乱闯……”   柔柔知他骂起人来,休想在短时间内停止,哀求道:“范大哥!”   范良极怒哼一声,拔开瓶盖,将剩下的复宵一股脑儿全倒进韩柏张开待哺的大口里,清香盈室。   韩柏感到一股冰寒,未到腹里,在咽喉化开,变作无数寒气,透入奇经八脉之内,舒服之极,打了个呵欠,道:“我想睡上一觉!”   范良极喝道:“你想死便睡吧!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站在这里运气疗伤,一是倒塞在茅厕内睡觉,你选哪样?”   韩柏知他余怒未消,乖乖闭上眼睛,凝神运气,不一会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范良极眼中闪过惊异的神色,愕然道:“看来这小子的功力又增进了不少。”转向柔柔道:“小妹进去拣件较醒神的高丽戏服,好让这小子待会演一台好戏给我们看,还要一盘热水给他梳洗。我不想堂堂武昌府的府台大人,要被迫嗅他发出来的臭气。”   柔柔走了两步,停了下来,低问道:“这办法真行得通吗?”   范良极走到柔柔身旁,轻轻拍了她香肩两下,爱怜地道:“不用怕,万事有你范大哥顶着,文的不成,便来武的。这家伙今趟能从里赤媚的手底下逃了出来,也不知行了多么大的好运,下次是否还有这种运道,我实在非常怀疑,所以我们不能不押他一注,只有我这没有人能想出来的方法,才有希望使我们安然逃出武昌城去。”   卯时末。   谢峰坐在醉仙楼楼上临街的一桌,默默喝着间茶,陪着他的还有长白的另两名种子高手“十字斧”鸿达才和“铁柔拂”郑卿娇。   他们是第一批进来喝早茶的客人,十多张台子,到现在仍只有疏疏落落约五、六个茶客,每个人都是悠闲自在,好像好几年也没有干过任何正事的样子。   一名伙记捧着糕点,过来叫卖,给谢峰寒光闪闪的锐目一瞪,吓得立时走了开去,连叫卖的声音也低弱了下来。   鸿达才在旁低声道:“师兄,假设不舍不肯将马小贼交出来,我们是否真要翻脸动手?”   谢峰知道那晚庞斑点在鸿达才头上那一脚,把这师弟的想法改变了很多,不禁更痛恨不舍的攻于心计,巧妙地旧造出大敌当前的气氛,使八派大多数人都禁不住希望团结,而不是分裂。难道自已的儿子便要如此枉死不成?   不!绝不!   郑卿娇接口道:“翻脸动手并不是办法,若不舍决意护短,我们就将整件事摆上十二元老会的桌上,由他们评个公道。”   谢峰冷哼道:“十二元老会少林占了三席,我们只有两席,若这事拿到元老会去决定,我们岂非要任人宰割吗?”心想,看来这师弟师妹早私下商量过了,否则怎会如此口径一致。   鸿达才和郑卿娇还想说话,一名长白的弟子来到桌旁,施礼后坐下低声道:“昨晚武昌城发生了两件大事,不但有人硬闯韩府。连何旗扬也在家中给人宰掉了。”   鸿郑两人失声道:“什么?”   谢峰最是冷静,双目精芒闪过。沉声道:“详细道来!”   那弟子道:“据我们在官府的人放出来的消息说,打斗发生在下半夜,住在那里的人都不敢走出来看,到天亮时,才发觉何旗扬伏后园里,围墙还破了个人形大洞。”接着把声音压得更低道:“何旗扬身全无伤痕,看来是给一阴柔之极的掌力所伤,且是一击致命,连挣扎的痕迹也没有。”   谢峰听得脸色戏变,沉吟一会后,问道:“韩府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事?有不舍在,谁敢到那里去撒野?”   弟子道:“据我们收买了的韩府下人说,事情更是奇怪吓人。”顿了顿才续道:“不舍似乎并不在韩府,剩下其他人在大厅守候天明,到黎明前,有个自称韩柏的怪人破门闯入韩府,将睡了的人都惊醒了过来。”   鸿达才和郑卿娇固是目瞪口呆,连谢峰也骇然道:“什么?韩柏?他不是连坟也给人掘了吗?”   那弟子亦见惴惴然道:“正是那韩柏,不过声音样貌却全变了,但叫起老爷小姐的那种语气,据说却神似非常。”   谢峰神情一动道:“这人现在是否还在韩府?”   弟子摇头道:“我们的人也说得不大清楚,好像是韩柏给人追杀下逃到那里去,还发生了一轮激烈的打斗,武库内的东西全给打倒地上,韩天德、云清和马峻声都负了伤,不过看来并不大严重。”   三人再次色变。   这时另一名弟子到来道:“谢师叔,西宁的简爷和沙爷来了!”   谢峰首次露出欢容,喜道:“快请他们上来!”   不舍立在近厅门处,迎接刚到来的小半道人和由冷铁心率领的古剑池一众年青高手。当日在酒楼兴韩柏等争斗的几名后起之秀骆武修、查震行等全来了。池主冷别情的爱女,曾好心肠地赠何旗扬一粒回天丹的冷凤当然也在其中。 第六章 江上之战   风行烈双掌上推,托在跃离江水的谷倩莲纤足之底,谷倩莲借力贴着船身,升上了甲板。   半晌之后,谷倩莲的俏脸在甲板上伸了出来,向他装了个可爱的鬼脸,秀发上的水珠往脸流下来。   风行烈哑然失笑,双掌按在船身运劲一吸,借力腾身而起,来到了谷倩莲身旁。两人都是湿淋淋的,水珠不断下滴。   甲板这边是背对着岸的那边,现正空无一人。   谷倩莲低呼道:“现在干什么好?”看了看自己的一身湿衣,紧贴身上,曼妙的曲线显露无遗,极是动人。   风行烈却视若无睹,只是望着落了下来的风帆,吩咐道:“你负责监视岸旁的动静,若见到有任何人想返回船上,立即示警。”转身欲去。   谷倩莲见他无动于中,暗自恼恨,又莫奈伊何,一把扯着他,叹道:“你要去干甚么?”   风行烈微笑道:“我要去服侍仍留守船上的人。”   谷倩莲放开了他,待他消失在前舱处后,跺了跺脚,才闪到了船尾一个隐蔽的地方,往江上和岸上望去。   在熹微的晨光里,五艘大船陆续移靠江边,风帆都没有落下,看情形是准备可随时起航。   谷倩莲眉头大皱,纵使他们劫船成功,在对方人手充足下,当会很快追上他们,那时在茫茫大江之上,逃走更是困难了。风行烈这计划大胆是够大胆了,看来却不是太行得通。更何况扬帆开航,是需要一段时间。极可能船未离岸,便给敌人攻上来了。   愈想下去,芳心愈乱,差点想转头去找风行烈,硬架着这没商没量的人立即逃走。   “隆隆”声中,带头的三桅大船首先泊在岸旁,伸下了一道长长的踏板,十多名高矮不一的汉子,从船上走下来。   早候在一旁的刁项和柳摇枝等人,迎了上去。   谷倩莲强压着忐忑乱跳的芳心,凝神往落船的人望去。   十多人中她只认出了三人,一个是藉方夜羽之力登上尊信门门主之位的“人狼”卜敌,另两人是背叛了赤尊信跟随卜敌的“大力神”褚期和“沙蝎”崔毒,其他人大都是脸目狰狞之辈,一看便知非是善类。   其中一人特别瘦削,长发披肩,眼眶深陷了下去,活像个会走动的骷髅的架子,模样可怕。   谷倩莲差点叫了出来,原来她想起此人叫“活骷髅”尤达,乃是黑道里凶名颇着的职业杀手,专门受雇杀人,他行踪诡秘,兼又武技强横,所以想杀他的人虽多,但从没有人能成功,想不到也加入了方夜羽的阵营里。   如此类推,假若这十多人都是和尤达同级的高手,再加上刁项、柳摇枝,又或刁夫人这类特级高手,便有足够挑战双修府的能力,真是会想愈心惊,冷汗直冒。   肩头忽地给人拍了一下。   谷倩莲一颗心吓得差点跳了出来,回头看到是风行烈,才松了一口气。   风行烈手上掣着一枝大弓,另一双手拿着一大束劲箭,肩上挂着大包的长衫衣物,模样怪异之极。   谷倩莲看得目瞪口呆。   风行烈将手上的弓和箭轻轻放在甲板上,又将肩上的衣物一股脑儿侧肩卸了下来,移到她身旁,一齐往岸旁望去。   刁项等正跟刚下舶来的卜敌等人寒喧,因人多的关系,只是介绍双方面的人互相认识,便须费上一段时间。   风行烈皱眉道:“这真是奇怪,方夜羽若要攻打双修府,自应偷偷摸摸,以收奇兵之效,为何现在却唯恐人不知,那些红巾贼连头上的红巾也不除下来,这算是哪一门子的道理?”   谷倩莲早想到这点,不过却没有闲暇去思揣,问道:“解决了船上的人了吗?”   风行烈道:“船上只有四个女婢和八名水手,武功普通,要制服他们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噢:你将这些箭都包上衣布,我要去拿火油来。”   谷倩莲还想说话,风行烈早又钻了入舱内去,无奈下唯有依他之言,撕破衣物,扎紧在箭头上,一边眼去窥视码头上敌人的动静。   扎到第四枝箭时,刁项等人缓缓移动,往她和风行烈那艘大船走过来。   谷倩莲心叫“我的娘呀”,正要往找风行烈一齐逃命,风行烈不知从哪里捧了一罐火油,从舱里转了出来。   谷倩莲焦灼娇呼:“不得了!”   风行烈放下火油,来到她身旁往外望去。   谷倩莲也随他往刁项等人看去。   那群人又停了下来,正和几个官差交涉着,双方神情看来都不大愉快。   风行烈笑道:“这些差大哥来得正好,快扎多两枝火箭。”   谷倩莲继续扎箭,同时想起风行烈刚才提出的疑问。   要知像尊信门、怒蛟帮这类大帮会,虽是官府眼中的非法组织,但除非这些帮会公然作反,攻掠地方,否则地方官府都采取放任政策,只求相安无事。而帮会组织亦会一方面自我约束,另一方面对官府上下疏通,与官府建立一种非正式的互利关系。其实官府里亦不乏帮会中人,否则也很难吃得开。故很多问题在一般情况下几句话就可以解决。而每个帮会都有其生财之道,像怒蛟帮便以贩卖私盐为主要收入来源,各有各的生财手法。   帮会的活动都以低调为主,像卜敌今次公然调动大批人手。浩浩荡荡在大清早泊船登岸,乃是最犯忌的事,难怪受到官差盘问。   若论武功,卜敌方面随便走个人出来。料可将区区几名官差打个落花流水,但如此一来,官府将不得不被迫全力对付尊信门,就算一时奈何他们不得。尊信门亦不会有好日子过。基于这些原因,谷倩莲就更想不通方夜羽为何容许卜敌如此招摇。   “锵锵!”   风行烈装接好丈二红枪,微笑道:“不知你会否相信,方夜羽是故意要惹起官府注意,使消息能迅速传遍江湖。”   谷倩莲惊叫道:“他们回船去了!”   风行烈道:“目的已达,难道还要和官府对着干吗?”   谷倩莲喜叫道:“刁项夫妇和刁辟情小贼等人全往卜敌的船走去,只有十多个小脚色往我们的船走来,我们有救了。”   风行烈拿起大弓,搭上劲箭,将布扎的箭头浸进火油里,从容道:“谷小姐,请为我点火。”   谷倩莲取出火种,犹豫地道:“真的行吗?”   风行烈瞥了一眼岸边的情况,刁项和卜敌等鱼贯登上船去,魅影剑派刁项的师弟李守、新一代的年青高手白将、陈仲山、卫青等二十来人,则正往他们的船走过来,只剩下那几名官差紧崩着脸,监视着他们离去。   风行烈断然道:“点火!”   谷倩莲擦着火摺,拿到箭头下,没了火油的布条立时熊熊燃烧起来,送出一团浓烟。   风行烈右手一拉,大弓张满。   “飕!”   火箭划过江上,插在最近的那艘船最大的主帆上。   风行烈行动迅快之极,火箭一技接一枝射出去。   五艘大船上的帆都着了火,上面的人立时混乱起来,喝骂叫嚷,一时间仍未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岸上喝叫震天,李守等人狂奔过来。   风行烈没有时间射出第六枝箭,提起丈二红枪,扑往近岸那边的甲板,向谷倩莲喝道:“快斩缆起帆。”   谷倩莲不待他吩咐,早扑了过去另一边。   这时李守和那“剑庞”石中天的徒儿卫青扑上了踏板,眼看要冲上船来。   风行烈一声长笑,丈二红枪标出。挑在踏板底下,运力一挑,整条踏板被震得抛飞开去。   走在最前的李守怒喝一声,去了重心,跌回岸上去。   那卫青武功高明多了,踏板刚被挑起时,单掌一按板缘,竟凌空一个旋身,仍往船上扑来。   风行烈哈哈再笑,丈二红枪化作千百道光影,迎往卫青攻来的一剑。   卫青舞起一片剑影,硬撞过来,终吃亏在半空难以用力,被风行烈一枪接一枪挑在长剑上,断线风筝般翻跌回岸上去。   一时间众人都患了风行烈,僵在那里只是虚张声势。   五艘敌船无一幸免,全中了风行烈射出的火箭,这时吃着江上吹来的长风,火势一发不可收拾,顺着风向蔓延,要救火也无从入手。   此时谷倩莲成功地用匕首割断了最后一根船纤,大船顺着江水,往下流移去。   这些事发生在眨眼之间,当刁项等十多人从着了火的大船赶下来时,风行烈两人的船早顺流移去了十多丈。   那刁夫人万红菊厉叫道:“老爷助我!”纵身而起。   刁项像和她演习了千百次般。双掌在她脚下一托,刁夫人冲天而起,劲箭般刺破上空,横越十多丈的遥远距离,竟飞到大船上,手一扬,一条长索由怀里飞出,往船桅顶端缠去。风行烈果然没有看错,魅影剑派这次由南方来的人中。以这刁夫人最是高明,只是这行云流水的身法,可跻身入一流高手之林。   柳摇枝、卜敌等纷纷跳下江边停泊着的渔舟,强夺了解缆追来。   风行烈大喝道:“倩莲!由我来应付她,快起帆。”话未完腾身而起,丈二红枪往那刁夫人万红菊迎上去。   纵使在这样凶恶的形势下,听得风行烈叫自己的名字,谷倩莲仍是心中一甜,勇气倍增,应了一声“知道”后,走到船头的高桅下,运劲扯起风。   “叮叮当当!”   刁夫人掣出两尺长的短剑,连挡风行烈疾若闪电,猛如雷霆的四枪。   风行烈一口气已尽,眼看要落下去。   刁夫人藉着缠在船桅的长索,借力一拉,再往前冲,看来是要落到船桅之上。那时俯视全船,进攻退守均最有利。   风行烈下降了尺许,大喝一声,一挥手上红枪,就借了那点力道,一个倒翻,后发先至,一脚点在船桅上,立时踏了个凹位出来,可见其用力之猛,“飕”一声往上升去。丈二红枪化作千百道光影,像朵盛放鲜花般张开往刁夫人罩过去。   谷倩莲此时扯起了风帆,大船立时加速,将快追上来的小舟抛远了少许。   刁夫人想不到风行烈应变得这么灵巧,猝不及防下长索素首先被枪尖发出的气劲绞碎,无可借力下,迫得沉气往下堕去。   风行烈刚才和她交手,给他连挡四枪,知她厉害,若让她落在甲板上,当有一番恶斗,那时鹿死谁手,向是未知之数,若让卜敌柳摇枝等有一人走上船来相助,更是凶多言少,一声长啸,跃离高桅,施出厉若海“燎原枪法”三十击中最凌厉的杀着“威凌天下”。   一时间风行烈前后左右,枪影翻腾滚动,枪尖吞吐发出的嗤嗤气劲,填满了三丈内的空间。   风行烈像藏身在一个枪浪里,打横移向正往下落的刁夫人处。   盛名之下无虚士。风行烈虽出身黑道,仍被黑白两道中人视为白道新一代第一高手,连庞斑采选炉鼎,也要挑他出来,岂是幸至。而以厉若海的眼光,亦认定他是有潜力挑战庞斑的人才,这一下枪势全力展开,除非是庞斑浪翻云之辈,谁敢撄其锋芒。   包何况刁夫人气浊下沉,风行烈却是蓄势扑来,此消彼长下。纵以刁夫人的武功,也为之色变。   丈二红枪攻至。   刁夫人长发披散,有若厉鬼,娇叱一声,手中短剑幻化为无数光影,起一道护身剑网。   “铿!”一声清晌。   刁夫人被震得横飞开去,离船往江里落下去。   风行烈枪收背后,昴然落在船尾处,有若天神。心中对刁夫人能使挡自己无坚不摧的一击,亦是心中懔然。   刁夫人眼看要落在水里,挥掌一按,发出掌风拍在水面。水浪激荡里,借力跃起,落在最接近追上来的一条船中,免了跌入江水的丑态。   这时谷倩莲刚扯起中桅的巨帆,大船去势更速,敌舟远远落在后方。   谷倩莲喜叫道:“我们成功了!”   韩柏得复禅膏之助,站在那里凝神行气,浑身舒泰,体内本是散弱不堪的真气,渐次凝聚,忽然口鼻半丝外气也吸不到,外缘顿息,神气更融合无间,所有人事均给抛于脑外。丹田融暖,只觉体内真气,在奇经八脉里周而复始,往来不穷,因被里赤媚震伤而闭塞的经脉,一一冲开,如此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大叫一声,回醒过来。   刚睁开眼,接触到是范良极闪着惊异的灼灼目光。灰儿则在一旁安静地吃着青翠的嫩草。   晨光射下,这世界是如此地美好安祥。   昨夜只是个遥远的噩梦。   范良极嘿然道:“小子别的不行,捱打却是一等一的高手,不过你三天之内,别想再和人动手劲脚。”   韩柏心中一动,隐隐中像捕捉到一丝仍未实在的灵感,若能再清晰一点,自己成真可以在“捱打功”上更进一层楼。   韩柏忽地跳了起来,叹道:“不好:我要回去救梦瑶。”想起秦梦瑶,什么“三日内不能动手”的警告也抛语脑后。   范良极一手将他抓个正着,怒道:“你鬼叫什么?自身难保,还想去救人,而且……噢!你刚才唤秦梦瑶作什么?”   韩柏心中叫糟,硬着头皮道:“你可以唤云清那婆娘作清妹,我叫她作梦瑶也算平常吧!”   范良极一边上下打量他,一边摇着头叹道:“看来你这小子是泥足深陷,难以自拔了。”   韩柏苦着脸哀求道:“不要拉着我!”   范良极哂道:“不拉着你让你去送死吗?不要以为我在乎你,我只是为了朝霞和柔柔,才关心你那已踩了半只脚进鬼门关的小命。秦梦瑶若要你去保护她,言静庵也不会放她出来去学韩大侠那般丢人现眼了。”   韩柏看看天色,一震道:“不好:我要立即赶到韩府去,我身上还有马峻声作恶的证据。”   范良极咪着眼道:“那是什么证据?”   韩柏理直气壮道:“是马峻声手抄的无……无什么十式……”   范良极冷冷道:“那能证明些什么?”   韩柏呆了一呆,为之语塞。现在何旗扬已死,只是这手抄的“无想十式”确是证明不了什么,一时无辞以对,可是那因想念秦梦瑶而起的心潮,却患发翻腾。   柔柔听得韩柏的声音,奔了出来,喜叫道:“公子!你好了!”   范良极挥手道:“柔柔你待会再出来,让我先和你这公子大侠解决掉一些私人恩怨。”   柔柔犹豫半刻,才不情愿地回到屋里去。   范良极两手改为扯提着韩柏衣襟,狠狠道:“好小子你听着,你欢喜秦梦瑶是一回事,却不能对朝霞和我的义始乱终弃,你若要去见秦梦瑶,我立时宰了你,也好过便宜了里赤媚。”   韩柏苦笑道:“我何时‘乱’过她们。更没有说要‘弃’她们,死老鬼你静心想想,我架过了方夜羽一伦袭击,正好迫方夜羽斗上一场,若是干掉了他,不是整个天也全光亮了。”   范良极双手收得更紧,害得韩柏差点要用脚尖来站着,他两眼凶光闪闪道:“你靠着沾了我口水沫的复禅膏,勉强打通了经脉,妄想再动真气的话。不出十招定要吐血而亡,何况你一定胜得过方夜羽吗?别忘了谁人是他的师傅。”   韩柏呼吸困难地道:“不要对我那么没有信心,我待三天之后,才和方夜羽动手,不一定会输吧!”   范良极用力一推,将韩柏推得跌退数步。戟指骂了一连串粗话,才道:“你还说不是始乱终弃,朝霞现在恐已被陈令方带往京师途上。你还要在这里左等右等,这算什么一诺千金,行侠仗义的大侠?”   韩柏想不到自己的大侠身份仍未给剥夺,但对范良横的指责亦无法反驳,摊手叹道:“起码你也要让我见见秦梦瑶,看到她安然无恙,我方可以放心离去。”   范良极听得他肯逃走,脸容稍缓,挥手道:“不用看了,我昨夜找你时,隔远看到了她。听到韩宅后蹄声晌起,才追过去,后来见到是你,才没有缠续追她。”   韩柏脸色一变道:“那更糟了,难怪里赤媚没有追来,定是梦瑶截下了他。”想起里赤媚鬼魅般的身法,惊人的手段,他到现在仍是犹有余悸。   范良极道:“这个你放心,言静庵和庞斑的关系非同小可,给个天里赤媚作胆,他也不敢动秦梦瑶半根秀变,何况他未必可以胜过秦梦瑶,请勿忘记秦梦瑶乃慈航静斋三百年来最出类拔萃的高手。好了!没有话说了吧!”   韩柏仰天一叹道:“就算有话说,你也不会听的了。好吧!死老鬼,我们怎样逃走?”   范良极大叫道:“柔柔!出来带这高丽来的朴文正专使进去沐浴包衣,好去拜会武昌府台兰致远大人。”   韩柏吓得跳了起来,叹道:“什么?”   范良极两眼一翻,哂道:“有什么什么的?难道你是倭寇派来的间谍,又或天竺来宣扬佛法的僧王吗?” 第七章 韩府风云   谢峰缓步走进厅内,左右伴在他身旁是西宁派的简正明和沙千里,后面跟着的才是同属十八种子高手的同门鸿达才和郑卿娇,教人一看感到西宁派在这事上,与长白派成了一气,身为主人的韩天德满脸变色地站了起来,拱手迎接道:“韩天德恭迎大驾光临。”   谢峰脸色阴沉,仰天一叹道:“这样的事发生在天德兄府上,全贵府上下困扰不休,谢某深感疚歉,只望今天能将整件事弄个水落石出我们八派也不用为此再扰扰攘攘,徒惹外人窃笑。”   谢峰对韩天德如此说话客气,令众人颇感意外,因为说到底拮争总是发生在韩府,而且五小姐宁芷和马峻声关系特殊,是人所共知之事,而韩府不无包庇马峻声之嫌。艮白仇视韩天德才是正理。   亦有人想到谢峰这样说是缩小打击面,集中力量对付少林派,因为韩天德武功虽不怎样,可是和韩清风两兄弟在白道里都是德高望重,人缘极好,谢峰若对韩天德不客气。很多人会看不过眼,生出反感。   韩希文走了出来,招呼各人在分列四方的椅子坐下,又唤下人来奉上名茶美点,绷紧的气氛才稍为缓和了点下来。   各派的代表人物纷纷入座,地位较次的弟子小辈则立于他们尊长椅后,不敢坐下,腾出了七、八张空椅子来。   韩府的人不论,除了秦梦瑶、杨奉、夏厚行三人外,其他的都是八派中人。计有长白的谢峰、鸿达才、郑卿娇;西宁的沙千里和简正明;少林的不舍;出云道观的云清;书香世家的向清秋夫妇;武当小半道人;古剑池的冷心和一众弟子。八派中除了菩提园外,倒有七派来了,于此亦可看出八派对这事件的重视。   马峻声脸无表情,静坐在不舍和云清之间,垂着头,避免和对面目光灼灼的谢峰两眼相触,也不知是否问心有愧,还是另有对策,不想给人提早看透。   秦梦瑶静坐一角,脸容静若止水,虽在这么多人的场合里,仍给人一种超然独处的明显感受。反是其他人,特别是年青一辈的男女弟子,受她秀色和特殊的身份吸引,不时偷眼去看她。   谢峰呷了一口茶,将茶盅放在身旁的几上,心中冷笑一声。暗忖不舍你扮哑巴便可以了吗?我偏要迫得你丑态百出,向不舍微微一笑道:“不舍大师。据我所知,少林对小儿惨死于奸人之手一事,费了很大心力,只不知调查可有任何结果?”   谢峰和不舍两人,同为十八种子高手里有资格可列席八派联盟十二元老会的两个人,论身份武功都极为接近,隐为较年青一辈中的领袖人物。所以野心勃勃的谢辈,一向都视不舍为唯一的竞争对手,若能扳倒不舍,谢峰自问迟早也可以成为八派的第一人。而不舍在与庞斑对阵时的特出表现,便两人间的争斗更为白热化。   不舍暗叹一口气,放下茶盅,从容道:“当日我们在嵩山接到令郎不幸的消息后,立即在敝派掌门主持下,举行了长老会议,席间决定只要有人能提出确凿证据,证明门人马峻声确是杀死贵门谢青联的凶手,小僧立即就地清理门户。”手一扬,那方昨天制得马峻声双膝下跪,代表了少林最高规法的门法令,脱手疾起,化作一道黑影,插入厅顶正中横梁之上,入木却只有寸许,整整齐齐地直嵌入梁内。   谢峰心中暗懔,不舍看似随便一掷,其中却大有学问。因为这法令本身乃精铁打制。重量非轻,加上不舍像是以全力掷出,速度惊人,理应深陷进横梁之内,但偏偏只是入木寸余,看来庞斑指出不舍已成功达致了“两极归一”这武学无上心法之语,非是虚诳。   反之马峻声却私心窃喜,不舍若要人拿出证据,证明他与谢青联之伙一事有关,那他今天定难以幸免。但若要赞明他是凶手,真是谈何容易,难道不舍真的因为与父亲马任名的关系,暗暗维护着他?禁不住对不舍好感大增。   秦梦瑶却是心中一叹,她刚才已将昨夜发生的事,全告诉了不舍。但不舍现在的这一番话,摆明了不会轻易清理门户,心中也想到不舍并非在护短。他要维护的只是少林的声誉,为了少林,他愿意做任何事。而他这一着亦极为厉害,万一真有人提出了无可辩驳的证据,他一掌送了马峻声归天,其他各派亦无人有话可再说。但若谢峰等提不出证据来,便难以硬迫不舍将马峻声交出来了。   其他众人大都觉得不舍直接痛快,因为怀疑马峻声乃杀谢青联的凶手,只是心中存疑的事,从没有人公开提出来,现在由不舍亲口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长白的人若要在气势上压倒不舍,便须立即提出证据,否则会变成絮絮不休,尽缠在其他枝节之上。   不舍仰首望向梁上的门法令,淡淡道:“这是敝门的执法令符,代表的是严正不偏的少林令法和声誉,不舍绝不会污了它的清名。”   一声长笑,出自“赤脚仙”杨奉的大口,跟着喝道:“好!宗道兄立场清楚分明,痛快淋漓,好!”这昔日出生入死的战友在他来说,无论做了和尚或皇帝,始终仍是许宗道,就像朱元璋永远是朱元璋那样。   众人这时更清楚感觉到杨奉是冲着显然站在长白那边的西宁剑派而来,禁不住都暗暗皱起眉头,知道今次的公议会将很难善了。   “鬼王”虚若无虽非八派之人,但在江湖上和在八派里却是具有庞大的影晌力,像不舍等很多八派里的中坚精英,都曾是他帐下的猛将,只是这点,足使八派不敢不重视他的看法和意见。   谢峰的脸色更阴沉,只是杀死一个马峻声,并不足以消除丧儿的愤慨,只有将少林的令誉践踏于脚下,才能掉他对长白长期被少林压于其下的积怨。   少林无想僧曾两次和庞斑交手,虽均以败北作结,却无人敢看轻少林。反觉得少林有种,于绝戒大师死在庞斑手下后,仍敢昂然向这天下第一魔君挑战。反而对一直避免与庞斑交手的长白不老神仙,生出微言,只是这点,已使长白和少林难相融处。当日谢青联以此讥嘲马峻声,自有其前因后果。   现在不舍明确表明了立场,进可攻退可守,大不了牺牲一个马峻声,更使一向感到被不舍压居第二位的谢峰怒火中烧,可恨这又不是可变脸发怒的场合和时刻。   坐在谢峰旁的简正明先向杨奉微笑点头,不愠不火地道:“说话可以痛快淋漓,但若想将青联小弟的惨死弄个水落石出,却不得不先理清楚所有细节,才可作出结论。”   沙千里接口道:“事实上没有人硬派马贵侄是凶手,只不过他适逢其会,又密切参与了擒拿凶嫌韩柏的事情,现在何旗扬已死,负责在狱中审问小仆韩柏的所有人等,均不知所踪,所以我们不得不向马贵侄问上几句话,未悉不舍大师以为然否?”   两人一唱一和,话里暗藏机锋,不但化解了不舍速战速决的策略,还隐隐指出不舍在为马峻声隐真相,确是连消带打,非常厉害。   坐在马峻声旁的云清看了看马峻声本是神飞扬,现在却是黯淡深沉的俊脸,心中不禁勾起了难舍的亲情,幽幽一叹道:“这也是合情合理!峻声你将整件事再详述一遍,好解开各叔伯前辈心中的疑问。”   马峻声先转头望向不舍,征询他的意见。   不舍对西宁剑派简正明和沙千里似守实攻的说话没有丝毫不悦的反应,从容一笑道:“既是如此,峻声又何碍将整件事重述一次。”   马峻声待要说话,谢峰冷然挥手打断道:“马世侄所要说的事件过程,天下皆知,不劳重述一次,谢某只有几个疑问,便在心中,望世侄有以教我。”   古剑池的“蕉雨剑”冷铁心截入道:“这对峻声太不公平了,事实当时在韩府有资格暗算青联贵侄的人。绝不止峻声一人,要问话,便应每一个人也不放过。”言罢,眼睛射出严厉的神色,望向静坐一旁的秦梦瑶。   这样一来,只要不是患了眼盲症的都知道他把矛头指向了秦梦瑶。当日有份参与围攻庞斑的种子高手,亦想到冷铁心仍记恨秦梦瑶替庞斑挡住了不舍的挑战。   “书香世家”的向清秋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冷冷道:“梦瑶小姐身份超然,谁有向她问话的资格?”   沙千里一声长笑道:“向兄这话,沙某不敢苟同,何况为了弄清楚整件事,梦瑶小姐亦不会吝于开金口吧?”   武当的小平道人嘻嘻一笑道:“梦瑶小姐今天坐在这里,当然是想把事情弄个清楚,沙兄语气中为何火药味会这么重呢,小心会变成意气之争,那时高兴的不会是八派里的任何人,而只会是我们的敌人。”他说来轻松之极,若好友闲在谈谈笑笑,一点也不会教沙千里感到被指责。   众人说到这处,仍未转入正题,亦可见事情的复离本质。   “叮!”   杨奉将盅盖重重复在茶盅之上,发出一下清响,将所有人的目光全扯往他身上。   这豪汉闷哼道:“若是照现在般说来说去,尽在枝节问题上纠缠不休,我们再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看还是依宗道兄先前所说的,干脆利落地指出谁人的嫌疑最大,再提出实在的人证物证,穷追猛打。要知就算送到官府里去。没有证据也不能定人以死罪,因为若是冤死的话,谁可负起那责任,谁人认为不该这样做。我杨奉倒想听听他的解释。”   一直没有说话,韩三公子希武的师傅“戟怪”夏厚行大笑道:“杨兄说得好极了,江湖上仇杀无日无之,若每件凶案我们也要找个人来背黑锅,武林里将永无宁日,所以若没有人能提出确凿证据,这件事理应作罢。夏某这番话,各位认为如何?”此人一向自高自大,否则也不会教出韩希武这样的徒弟来,一开腔,登时把长白和西宁的人全开罪了。   气氛一时便硬至极点。   雍容贵气的云裳柔声道:“大家定必同意今天的公议会,目的是要把真凶找出来,我们虽不一定会成功,总不能不尝试,若各位没有其他意见,便由我开始提出疑问,好吗?”   她的话条理分明。语气温柔,教各方面的人均感到难以拒绝。   众人纷纷点头。   谢峰心想,看看你怎么说,就算你偏帮少林,我也不会怕。点头道:“向夫人请说!”   云裳美目扫过众人,缓缓道:“假若我是那凶手,杀了人后溜之大吉,不是一干二净,何需事后力图掩饰,以至沾上嫌疑?”   她的话虽像是为马峻声开脱。但众人都知道她真正的用意,是在引导各人去深入思索整件案情。   果然鸿达才道:“道理很简单,凶手杀人时,刚好给负责打理武库的小仆韩柏撞破了,一时慌乱下,忘记了别人是否相信这小仆有没有杀人的能力,将小仆打昏,移刀嫁祸,嘿!就是这样。”   郑卿娇接着道:“谁人在事后设法掩饰,谁人将那小仆苦打成招后灭口,那人就是凶手,还有比这更有力的证据吗?”   他两人一句话也没有提马峻声,但却没一句话不明指他是凶手。   马峻声默然不语,虽受到这般凌厉的指控。却似完全无动于中,一丁点儿表情的变化也没有。   冷铁心嘿笑道:“若冷某是那人,杀一个是凶手,杀一双也是凶手,何不干脆干掉那韩柏,岂非也可像向夫人所说的,完全置身事外吗?”   鸿郑两人愕了一愕,一时语塞。   一直默坐一旁的秦梦瑶首次发言,淡淡道:“因为看到凶案发生的人并不是韩柏,而是七省总捕头何旗扬。”当她提到韩柏时,心中不由重温昨夜和他那无忧无处、瞎缠不清的情况。   众人一齐色动。   连谢峰也一震道:“梦瑶小姐可否解释清楚一点。”   不舍仰天一叹道:“少林不幸,出了何旗扬这个败类,梦瑶小姐请直言,少林绝不推卸责任。”   秦梦瑶暗赞不舍提得起放得下,亦知他有恃无恐,因为何旗扬已死,不舍若蓄意要护着马峻声,大可将所有责任推到何旗扬身上,甚至那“无想十式”,也可当是方夜羽陷害马峻声的假证据,暗中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这事说来话长,让我先由韩柏说起。” 第八章 府台大人   一辆华丽的大马车,停在武昌府府台大人宏伟的公府正门前。   守门的卫士见来人气派非凡,不敢怠慢,慌忙迎了上来。   驾车的范良极脱下帽子,跳下御者的座位,两眼一翻,神气之极地道:“谁是负责把门的头儿,叫他来见我!”   那些卫兵见他虽毫不起眼,但神态傲慢,驾的马车又华丽非常。忍着气喝:“来者何人?”   范良极知道对方见了他们的阵仗,生出怯意,得势不让人,大打官腔道:“我们乃受大明天子之邀,远道由高句丽来华夏,代表高句丽王的专使。尔等若还不快快通传,贵府大人怪罪下来,恐怕你们担当不起。”   这群卫士从未听过高句丽之名,但对“大明天子”四字却非常敏感,一听吓了一跳,当下有人入内通传。   坐在车内的韩柏听得胆战心惊,心想这死老鬼果然是来真的,现在进退两难,应怎么办才好呢?   坐在他身旁的柔柔透过窗,看着范良极在外面装神弄鬼噗哧一笑道:“你看范大哥像不像舞台上的戏子?”   韩柏苦笑道:“我们谁不像戏子……咦!为何你不害怕?”   柔柔向他甜甜一笑道:“怕某么?范大哥最有办法,何况还有你护着我!”   韩柏想了想,的确又是没有什么可怕的事,就算给人揭穿了,大不了便和范良极杀出公府,想到这里,虽然胸膛仍未能全挺起来,胆色倒壮了不少。   柔柔低呼道:“有人来了!”   韩柏往外望去,果然看到十多名衙役,拥着一个穿着官服,师爷模样的人由侧门走出公府来。   范良极老气横秋地迎了上去,大笑道:“这位官爷身居何职,怎样称呼?”   那官儿脸色一沉,显是端摆官腔。冷冷道:“高句丽专使大何在?”   眼光落在车厢上。   范良极这老狐狸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意,压低声音道:“我们的朴文正专使在高句丽德高望重,架子极大,幸好最爱结交朋友,看!”从怀里掏出一个半尺见方的小盆,打了开来,原来是只浑体不见一丝杂质的碧绿玉马,精美之极。   那官儿乃识货之人,一看下目瞪口呆,差点口涎也滴了出来。   车内的韩柏闷哼道:“若这小辟知道眼前的是贼祖,不知会是副怎么样的表情?”   柔柔在他耳边轻轻道:“昨天范大哥就是去了取这些贼赃。”   车外的范良极道:“就因为我们的专使最爱结交朋友,所以预备了无数礼物,所谓先礼后……唉!后……后交友,这只敝国匠人精雕的玉马,就是我们给阁下的见面礼,是了!应怎样称呼大人?”   那官儿忙应道:“小辟乃府台大人的文书参事方园,这件礼物……这件礼物……”看了看两旁没一双眼不在放光的众衙役,心中暗恨范良极为何不找个无人的地方才向他送出这份大礼,因为若给这些没有分上一杯羹的衙役告他一状,他恐要吃不消兜着走。   范良极盖上盒子,塞进他手内。又从怀中掏出一袋来西,打开来原来是十多个沉甸甸的黄金球子,嘻嘻一笑道:“我们的特使大人交朋友愈多愈好,这些金球送给各位衙差大哥好了。”   站在方园旁的衙役精神大振,不待吩咐,接过礼物,向其他衙役打个眼色,众衙役连忙大开中门,欢迎这些也不知是由哪里来的贵宾。   那参事本也不是没有疑问,但手上拿着的是绝不会交回给对方的礼物,心想我只负责通传,最多也是说上几句好话,见与不见,由府台大人决定,扬声道:“高句丽专使请进府内,下官立即通知府台兰大人。”   范良极转身跳上御者的位置,驱车直进公府。拉车的四匹马中,自然有一匹是韩柏的爱马灰儿。   到了公府前的天井里,众衙役热烈地招呼范良极这财神爷停下马车。那方园道:“这位……这位……”   范良极道:“我叫朴清,乃朴专使的侍卫长,不要看我又矮又瘦,等闲十来个壮汉也动不了我。”   方园暗忖看你的样子,能捱一拳便是奇了,不过手上拿着别人礼物,怎可不相信对方的说话,正容道:“朴侍卫长,你们整个使节团就是这么多人吗?”这些他是不能不问清楚的,否则府台大人问起来时,救他如何回答?   范良极仰天一叹道:“方参事有所不知了,我们刚离开高句丽,便在塔鲁木卫被马贼袭击,唉!那情景真恐怖哩,以千计的马贼由四方八面冲来,我们的勇士一个一个倒下,我看势色不对。护着送给大明天子的宝物,和拿来交朋友的礼物突围逃走,和朴专使也失散了,相互迷途,找寻了三个月,才在这附近找回他,不过他的头受了震汤,很多事也记不起来了。”   方园好奇问道:“你不是负责保让专使吗?为何这么多贡品礼物都可备走,人却走失了?”   范良极压低声音道:“你有所不知了,离开高句丽时皇上特别秘密嘱吩我,人失去了可以换另一个,宝物失去了便永远也没有,你明白哩!”   两人对视一眼,会心地嘿嘿笑起来,但方园笑声中却不无带点假慈悲的虚伪味道,手掌按接怀里的玉马,以肯定它的存在。   方园问最后一个问题道:“车内是否只有朴专使一人?”   范良极道:“除了朴专使外,还有位他新纳的小妾,若不是她救了专使!嘿!你可明白哩!”   方园不住点头,道:“朴侍卫长,不如先请专使下车,到迎客厅坐下喝杯热茶,让我好将详情细禀上大人知道。”   范良极皱眉道:“外交自有外交上的礼节,我们专使身份非同小可,等如高句丽王亲临,兰大人虽失误了在大门外恭迎的礼仪,但岂码要来此迎接专使下车。”   方园脸现难色,道:“我会商量向府台大人说项!”   范良极又从怀中掏出一个较大的方盒,笑嘻嘻道:“我们专使最爱先礼后交友,烦方参事将这小小礼物交给兰大人,以示我们交友的诚意。”   方园暗忖他怀里不知是否放了个聚宝盆,否则宝物怎会拿完一件又一件,接过方盒,迳自去了。   那班衙役守在四边,神态之恭谨尊敬实在说也不用说了。   范良极走到马车旁,低声道:“找朱元璋那龟蛋的诏书出来,现在应是用它的时候了!”   韩柏责道:“人家请你入厅喝茶不是挺好吗?为何又要那府台大人出来迎接,若砸了整件事,你最好不要怪别人。”   范良极接过柔柔拨开窗递出来的诏书,出奇地心平气和道:“柏儿你人不明白官场上打滚之道了。你愈有排场,架子愈大,别人愈当你是东西,明白了这真理没有?”   韩柏为之语塞,不过他害怕之心稍减,脑筋亦活跃起来,钻范良极的空档子道:“你这样不分大小,逢人送礼,我看未到京师,我们会变成穷光蛋了。”   范良极胸有成竹道:“请朴专使你放心,我朴侍卫长送礼岂会送错人,因为第一关最是重要,只要我们有兰致远的证明文件,保证可一路赴京畅通无阻。而起车这文件的,不用说也是刚才那文书参事。明白了没有?”   韩柏处处落在下风,感觉像个窝囊的大傻瓜,不忿道:“送礼给那些衙役又有什么用?”   范良极不耐烦地道:“看在你是我顶头上司份上,破例再答你这蠢问题,我巴结好这群差大哥,待会出城时,他们自会抢着来护送,希望再捞点油水,他们愈尽心尽力,我们愈安全,你的小脑袋明白了没有?”   韩柏哑口无言,连搔头也忘记了。   旁边的柔柔“噗哧”一笑,赞道:“大哥想得真周到。”   范良极飘飘然走了开去,和那些衙差说话去。   韩柏表面虽仍是悻悻然,对范良极的老谋深算实是心中佩服,害怕之心再减三分,心情转佳,这时才发觉身旁的柔柔笑脸如花,诱人之极,想起和花解语行云布雨的情景。心中一热,伸手搂着她香肩,在她嫩滑的脸蛋香了一口。   柔柔粉脸红,风情万种地横了他一眼,香唇过来,回吻了他一口。   韩柏魂魄儿立即飞上了半天。   柔柔伸出纤手,抚在他胸膛上,抛他一个媚眼,娇柔不胜地昵声道:“公子!有人来了。”   韩柏昨夜才尝过女人的甜头,给柔柔的风情和柔顺弄得心痒难熬,可恨要务当前,强压下色心,往外望去,登时吓了一跳。   十多名文官武弁,在数十名衙差开路下,浩浩荡荡走下石阶,向他们走来。本来不太害怕的心,又提上了喉咙顶的位置。   范良极威风凛凛地迎了上去,唱个喏向着走在最前头那五十来岁的大官敬礼道:“高句丽正德王特派使节朴文正座下侍卫之首朴清,参见兰府台大人。”   兰致远还礼道:“朴侍卫长请起。贵使遭逢劫难,迷失道路,本官深感难过,只不知……”   范良极何等机灵,闻弦歌知雅意,将手中朱元璋写给高句丽王的国书一把拉开,朗声道:“托天朝洪福,贡品文牒全给保存下来。”   兰致远等眼光自然落在那朱元璋致高句丽王的国书上,当看到诏书的玺印时,齐齐浑身大震,脸色剧变,全体伏跪下来,吓得四周的衙役亦争先恐后爬在地上,整个公府前的空地,除了范良极傻子般张开着那国书外,再无一直立的人。   兰致远不胜惶恐道:“朴专使驾到,请恕下官和下属失迎之罪。”   这个连范良极也没有预估到的变化,使他得意万分,呵呵大笑道:“不知者不罪,大人和各位请起。”   朱元璋出身草莽,来自最不讲礼的阶层,得了天下当了皇帝,却最恨别人不敬违礼,犯者动辄被斩,兰致远当了十年官,怎不知其中诀窍,惶惶道:“侍卫大人请宣读圣旨,下官伏地恭听。”   范良极笑容凝固,只剩下张开口的那个大洞,两眼一转道:“朴专使和我被挑了出来,带贡物来晋见贵国天子,当然是精通华夏文语的人,但这国书内容牵涉到很多秘密,我们不宜公开宣赞。”言罢卷起国书,嚷道:“圣旨收了!各位请起。”   兰致远偷看一眼,这才敢爬起身来,身后众人纷纷起立。   兰致远本来有满腹疑问,现在连问也不敢了,怕开罪了这专使,将来在皇上前说上两句,自己恐要大祸临身,兼之又收了价值连城的一双玉碗,态度自是亲切之极。   范良极将兰致远拉到一旁。低声道:“今次专使特别依贵朝天子的要求,带来了十多株可延年益寿、起死回生的高句丽万年人参,若丢掉了的话你和我也要被杀头,只不过由不同国籍的刽子手行刑而已。”   兰致远并非是什么贪官或昏官,相反颇为廉正精明,暗忖千年人参倒听过,万年人参却是闻所未闻,若是丢掉了,确是弥天大祸,更没有时间去想这不伦不类的使节团种种不合情理之处,道:“那现在应怎么办?”   范良极道:“所以本使节团赴京的行程必须完全保密,不能漏出半点风声,最好连专使也不用下车,由你一人上去见他,然后立即起程。”   兰致远断然道:“一切依侍卫长所言,我立时修书以快马通知沿途的官府,以作照应,至于保密之事,更不用担心,我会将所有知道此事的上下人等,留在府内,直至专使远离武昌,才准他们离去。”   范良极大喜一拍兰致远的肩头,大笑道:“兰大人真是够识见。”压低声音道:“要不要留下一株万年人参你进补一下,我们的高句丽王吃了一株后,听说后宫的三千佳丽听到他来宠幸也无不芳心忐忑,又喜又怕。”   兰致远吓了一跳,虽是心动到极点,但岂敢冒这杀头的大险,忙不迭地推辞。   范良极道:“在起程前,最好由大人亲自点清贡品,开列清单,再出大人和专使分别签押,先一步将消息送上京师,那更万无一失了。”   兰致远一听心中大定,连仅有的一点疑患也消失无踪,范良极这样说,摆明是肯任他验明正身,检查所有文牒贡品,要知人可以假,贡品国书却不能假,否则将来出了岔子,上头怪罪下来,丢官事少,将自己发配到边远之地那就大大不妙了。   范良极怎会不知他心事,暗忖那些货品一半是贼赃,另一半才是真货,包你这官儿大开眼界。笑道:“来!让我们哥儿俩齐心合力。好赶得及正午前出城去也。”   兰致远不迭点头,心中却想这老家伙如此通情达理,不知那专使是否亦物似类聚,若能有株万年人参不开列在清单之上,自己岂非可以教家内那几名美妾又喜又怕,想到这里,不禁笑了出来。 第九章 谁是凶手   秦梦瑶将韩柏的遭遇娓娓道来,听得众人目瞪口呆,想不到事情的曲折离奇,竟到了如此地步。   当秦梦瑶说到何旗扬奉方夜羽之命,迫马峻声默抄无想十式,谢峰拍几而起,先向秦梦瑶一揖到地,道:“多谢梦瑶小姐将真相大白于世,长白上下永远铭感心中。”转向脸上连仅有的一点血色也没有了的马峻声大喝道:“马峻声,你还有何话可说?”   一时厅内静至极点。   秦梦瑶乃武林两大圣地之一慈航静斋的代表,身份非同小可,只是她说出来的话,不需任何证明,已没有任何人敢怀疑其真实性。现在秦梦瑶的一番话。不仅说清楚了韩柏确是被人冤枉,而明显这冤狱正是由马峻声一手造成,他不是凶手,难道还有别人吗?   众人至此亦不由对秦梦瑶超然的公正态度,起了由衷的敬意。怪不得她能打破静斋三百年来不踏足尘世的禁例,成为三百年内第一个涉足江湖的静斋高手。   马峻声沉默了片晌,抬头看了秦梦瑶一眼后,以出奇平静的语气道:“你们都给何旗扬骗了!”   谢峰勃然大怒道:“事实俱在,岂容狡辩。”转向不舍道:“证据摆在眼前,就要看大师怎样执行门法令了。”   杨奉冷笑道:“谢兄勿要迫人太甚,若不给峻声世侄辩白的机会,如何教天下人心服!”语气间连仅余的一点客气也没有了。   谢峰眼中厉芒一闪,瞪着杨奉。   杨奉嘿嘿冷笑,反瞪着谢峰。   气氛立时紧张起来,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云裳温柔的声音响起道:“若最后真的证实了马小弟是凶手,不舍大师自会执行门法,谢兄何碍先坐下,喝杯热茶,好给马小弟一个说话的机会。”她平静的语调,使绷紧的气氛大大缓和下来。   谢峰可以不理杨奉,却不能不卖脸给云裳,闷哼一声,暂保缄默。   不舍依然是那副悠然自若的模样,看了云清一眼,心中奇怪身为姑母的她为何在这事上表现得如此沉默消极,才点头道:“峻声心中有什么话,尽避说出来吧!”   马峻声镇定地道:“当日事发之时,我和何旗扬在武库外的长廊里交谈,武库忽地传来一声惨叫,当我们冲入库内时,看到青联兄仰卧血泊里,而那小仆韩柏却手拿染血匕首,昏倒在另一边,当时我只想到这小仆行刺谢兄,但因他不懂武功,故给谢兄死前反震的内劲,震倒地上,后脑撞上地面晕倒,却没有想到这是个精心布下的陷阱,以引起我们八派间的不和,但现在梦瑶小姐发现了何旗扬竟是方夜羽的奸细,我才知道堕进了敌人的阴谋中。”   简正明冷冷哂道:“那你如何解释何旗扬交给韩柏的无想十式手抄本呢?”   众人纷纷点头,若马峻声不能在这点上释人之疑,任他再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有人肯相信他的话。   马峻声沉声道:“这正是敌人最高明的地方,师尊的无想十式并非除了我马峻声之外无人知道的秘密,在少林寺的藏经阁内有好几份手抄本,以方夜羽一向的神通广大,要盗取一份出来并非绝无可能,其中有两份便是由我亲手滕写,方夜羽只要找个精于仿人笔迹的书家,可摹写一份,再以此陷害我。峻声一死并不足惜,只是不忿敌人奸计得逞。”   冷铁心冷冷截入道:“何况秦小姐亦是有嫌疑的人,若以她的说话作证据,怎能教人心服?”   众人明知冷铁心对秦梦瑶嫌隙甚深,也不能说他的话没有道理,眼光都移到仙子般的美丽女剑侠处,看她如何应付。   秦梦瑶淡然一笑,丝毫没有因冷铁心说得极重的语气有丝毫不悦,从容道:“各位大多曾检查过青联兄的身,知道乃是一刀致命,青联兄全无反抗的痕迹,武库内亦没有任何打斗的遗痕……”   沙千里哈哈一笑,颇不礼貌地打断她的说话道:“所以只有两种人能够杀死他,第一种是武功远胜他的,第二种是能使他完全没有戒心的,而秦小姐则两种条件均具备了,马世侄或勉强可列入第二种人内。”   这沙千里和冷铁心一样,都对秦梦瑶那晚在竹林内看来是站在庞斑那边的表现非常不满,此刻为了针对秦梦瑶,无意中帮了马峻声一个大忙。   冷铁心在这事上和沙千里同一阵线,闻言附和道:“纵使马贤侄在谢贤侄完全没有防备下骤然动手,以谢贤侄得谢峰兄云行雨飘身法的真传,绝不会闪避少许也来不及,除非马贤侄是贴着谢贤侄的身体时才出刀,但据闻两位贤侄并不投契,所以这种情况是不应发生的,而谢贤侄亦不应全无戒心。”   事实上这才是关键所在,谢峰不是没有想过这问题,只是一来心痛爱儿之死,二来又因对少林一向积下来的不满,才将所有怨愤,全发在马峻声和不舍身上。   大厅静默下来。   事情愈辩愈不清楚,形势混乱之极,再没有先前的壁垒分明。   云裳优美的声音响起道:“梦瑶小姐,当日你忽然离去,到今天仍无人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或者由你解说清楚,才不致再产生种种不必要的误会。”   众人纷纷赞同,若秦梦瑶能证明自己的清白,问题会简单得多。要知秦梦瑶非比马峻声,若她真是凶手,问题的严重性会到达难以想象的地步,甚至引致白道四分五裂,永无宁日。   那亦证实了冷铁心和沙千里对她的指责,就是她确是站在庞斑的一方。   这对八派的实力和士气都会造成致命的打击,比当年八派第一高手绝戒和尚死于庞斑手下,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所有人的眼光全集中到秦梦瑶身上。   秦梦瑶依然是那副恬静淡雅的超然神态,像早预知了自己会陷身这种境地的样子,其实若非冷铁心和沙千里因围攻庞斑失败一事迁怒于她,就算她亲口告诉别人她是凶手,也没有人会相信,肯相信的。   秦梦瑶美目突然冷冷的环视全场镑人,不见一丝杂质的清澈眼光到处,竟有人不自觉地避开了和她对视,其中一个是马峻声,另一个竟是以豪雄坦荡著称的杨奉,还有就是简正明和沙千里两人。   她这看似轻轻一扫,内中其实大有学问,乃传自了尽禅主的一种至高佛门心法,称为“照妖法眼”,行法者本身必须有坚定正直的禅心,在别人全无防备下蓦地刺进被试者眼内,若对方心中有愧,会生出不愿与施法者对视的下意识动作,玄妙非常,纵使对方武功高强之极,也会出底细。   不舍眼光和秦梦瑶相触时,讶异的神色一闪即逝,显示出他能觉察到秦梦瑶的“照妖法眼”。   杨奉亦掠过不自然的神色,那是一种第一流高手的本能反应,感到有点不妥,但显然并不像不舍般看出问题出在秦梦瑶的眼光上。   秦梦瑶美眸奇光敛去,淡然道:“直到这刻,我还未听到有人提出一个问题,就是凶手为何要杀死青联兄?”   冷铁心针锋相对地道:“若谢贤侄的死确与何旗扬有关,而何旗扬如秦小姐所言乃方夜羽的人,那凶手的动机自是想嫁祸马贤侄,以引起我们八派的内斗。”   秦梦瑶眼神变得锐利如剑,直刺进泠铁心眼内,道:“那青联兄为何要走进武库去?”   冷铁心被她眼中神光所慑,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   沙千里嘿然代答道:“那自然是有谢世侄信任的人,找借口引他进武库去。”   韩家二小姐慧芷首次出言道:“武库的门是锁着的,青联师兄是敞府贵客,怎样也不应和别人破门入内吧?”   沙千里为之语塞,狠狠看了这韩家最有勇气的二小姐一眼,却找不到反驳的说话,假设他坚持那凶手可说服谢青联破门而入,便变成强辩了。   不舍微微一笑,向秦梦瑶道:“梦瑶小姐胸有成竹,定是对中原由非常清楚,可否坦言百说?”   秦梦瑶幽幽一叹道:“我本来并不打算说出此事,但现在青藏的四密尊者和北藏的红日法王,均为此事来此,实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众人一齐色变。   自蒙人南侵,奉藏密为国教,喇嘛僧横行中土,与中原武林势如水火,一直处于对抗的形势,结下仇怨无数。   西藏又分北藏和南藏,武功以密法大手印为主流,别出蹊径,当年的蒙古国师八师巴,以“变天击地大法”震惊当代,连当年的佛门第一高手横刀头陀也间接因他而死,若非中原出了个传鹰,确是无人能制。若秦梦瑶所言属实,而这些藏密高手又与方夜羽联成一线,中原武林所要面对的问题,将更是严重了。   各人更震骇的是:究竟有什么事能令这些毕生潜修密法的高手为此南来呢?   小半道人收起笑脸,干咳两声道:“梦瑶小姐可否道出详情?”   秦梦瑶脑海闪过言静庵不着一丝人间烟火的容颜,芳心叹道:“师傅呵!可知你将慈航静斋的成败全寄托在她身上的好徒儿,在这尘世的泥淖里愈陷愈深呢?”   午前。   位于怒蛟岛主峰山腰处的怒蛟殿内,帮中的几个主要人物正在商议着。   翟雨时脸色凝重道:“刚收到九江府国贤的千里灵传书,长征和乾罗昨天黄昏秘密潜走,以避开方夜羽的追兵。”   凌战天点头道:“有乾罗这老狐狸在,我完全不担心他们的安危。”   上官鹰道:“但看到雨时的神情,事情似乎并非那么简单。”   庞过之道:“长征那小子粗中有细,刀法连浪首座也赞赏不已,我看雨时不需为他瞎操心。”   梁秋末和凌战天都表示同意。   翟雨时叹道:“我并不担心他们,令我烦恼的只是另一个消息。”   众人齐齐动容,翟雨时是出了名的从容冷静,其么事能令他感到困扰?   翟雨时沉声道:“就在长征乾罗离城不久,国贤的人发觉卜敌和他的红巾盗倾巢而出,乘着五艘大船,往长江下游驶去。国贤知事态严重,动用了沿江所有人力物力,对这五艘船加以侦察监视,最后的结论是卜敌等的目的地,极可能是鄱阳湖内的双修府。”   上官鹰皱眉道:“只是以双修夫人和浪大叔的关系,更不用说她以小舟送大叔一程之恩,我们便不能见死不救,雨时为何如此困扰?”   凌战天道:“雨时的问题并非出手或不出手援助的问题,而是看出这是个陷阱,是吗?”最后的问话自是向翟雨时而发。   翟雨时点头道:“若方夜羽真是想覆灭双修府,理应秘密行军,不应像现在般浩浩荡荡,唯恐天下人不知。”   庞过之冷哼道:“方夜羽太过自信,他难道有把握架得住所有援兵吗?”   梁秋末同意道:“说不定八派联盟,又或其他与双修而有深厚渊源的人,都闻风而至,鹿死谁手,岂是方夜羽所能逆料?”   凌战天摇头道:“别的门派我不敢说,以江湖正统,大明国派自居的八派联盟,一向看不起双修府这类介乎正邪间的外道门派,假若我们出手助拳,八派更乐于隔山观虎斗,若我们和方夜羽同归于尽,他们以后可高枕无忧了。”   上官鹰点头道:“方夜羽亦正是看准了这形势,肆无忌惮地向黑道开刀,逐一蚕食,虽说八派受韩府凶案所困,但观乎他们全无动作,也可知他们是想做那坐看鹬蚌相争的渔人了。”   翟雨时道:“现在方夜羽势力如日中天,纵使有人想助双修府一臂之力,也要秤秤自己是否有足够斤两,而唯一够斤两的只有我们怒蛟帮,所以今次方夜羽是摆明冲着我们而来,头痛的是我们的实力方夜羽早了然于胸,而我们对他手上有什么底牌,差不多是一无所知。”   凌战天沉声道:“其中一只大牌肯定是‘人妖’里赤媚,大哥在便好办得多了。”   梁秋末神情一动道:“浪大叔被敌人设计引走,当时我们便担心方夜羽会来攻打怒姣岛,岂知现在这招引虎离巢,更要棘手上十倍百倍。”   翟雨时冷哼道:“我早知方夜羽不敢来攻怒蛟岛,因为说到水战,谁及得上我们。”   凌战天仰天一阵长笑道:“好小子!任你千算万算,仍算漏了双修府也是在一个大湖之上,可让我们全面发挥出水战的力量。”   上官鹰忧心忡忡地道:“假若方夜羽趁我们离巢之时,分兵来攻怒蛟岛,我们岂非中了他调虎离山之计?”   翟雨时展露出会议以来的第一个笑容道:“姜毕竟是老的辣,凌二叔已把握到今次致胜的诀要,就是避敌之锋,游战波上。”   凌战天笑骂道:“你遗狡猾的家伙,故意不由自己的口说出来,变成好像是我想出来那样!”语气中却不无对翟雨时“体贴自己”的欣喜。   要知凌战天和翟雨时均以智计著称,所谓一山难藏二虎,两人虽说前嫌尽释,难免亦会意见相左,又或生出谁命令谁的问题,翟雨时这种处理的手法,绝非多此一举。   上官鹰仍是担心地道:“但若对方确是大举攻打双修府,我们难免要和敌人正面交锋了。”   翟雨时道:“二叔认为该怎么办?”   凌战天冷冷道:“我忽然变哑巴了!”接着紧抿起嘴巴。   两人对视一眼,忽地一齐大笑起来。   梁秋末最爱玩闹,一把搂着翟雨时的肩头,喘笑着道:“翟军师请你勉为其难,代二叔将他的心事吐露出来吧。”   翟雨时笑道:“代人说话最是困难,看在二叔脸上,我就勉为其难吧!”   上官鹰和庞过之也习染了这融洽的情绪,轻松了起来,似乎没有人再觉得方夜羽这“阳谋”是什么大不了的一回事。   翟雨时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微微一笑道:“我们大可作一个这样的假设,若我们兵分二路,一路留守怒蛟岛,一路远赴鄱阳湖,几乎可以肯定此仗有败无胜。另一个办法是空巢而出,那亦可预见大本营必被人乘虚而入,失去了根据地,怒蛟帮亦失去了倚险而守的优势,官府或方夜羽都可轻易逐步吞食我们。”   梁秋末皱眉哂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奇谋妙计,这不成那也不成,难道我们便这样袖手旁观吗?”   原本变了哑巴的凌战天笑骂道:“秋末你似乎忘记了雨时是代我说话,你骂他等若骂我。”   梁秋末慌忙笑着陪罪。   庞过之却没有这种苦中作乐的嬉玩心情,眉头深锁道:“方夜羽这一招确是毒辣之极!雨时你究竟有何对策?”   翟雨时出奇地轻松道:“我知道大叔今次北上京师,其实是想给我们一个独力应付艰险的机会,就像他让长征去找马峻声算账那样。”   凌战天点头叹道:“说得好!因为他怕自己拦江一战会输。”   上官鹰等默然不语,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这问题,却是不愿说出口来,同时亦把握到翟凌两人的意思。假若怒蛟帮全仗浪翻云一人之力支撑才行,浪翻云一旦战败身死,怒蛟帮便完蛋了。反之若怒蛟帮在没有浪翻云的情况下仍能挑起大梁,应付艰难,那浪翻云之死影响虽大,却仍非致命。亦只有浪翻云的胸襟和眼光,才敢这样做,此正是置于死地而后生。   上官鹰振奋起来,道:“雨时!你心中有什么良策,快点说出来吧!我们定不会教大叔失望的。”   翟雨时坐直身体,充满自信道:“我们仍是兵分二路,但却将主力摆在援救双修府处。”   上官鹰道:“那怒蛟岛岂非空城一座?”   翟雨时淡淡一笑道:“正是空城一座,还是真正的空城,我们将所有帮众的家属分散到洞庭湖各岛和沿岸的渔村里去,只留下少量的壮丁看守。”   凌战天击台道:“好主意!假设方夜羽真敢使人攻来,我们便先撤后回,将他们的船舰全部摧毁,再将怒蛟岛重重封锁,饿他们十天半月,十个里赤媚也要埋身岛上。”   上官鹰三人一齐拍案叫绝,以他们称雄长江,连官府也不敢惹他们的水师,确有能力做到这点,就算敌人困怒下一把将怒蛟岛的房屋设施烧个清光,以怒蛟帮的人力物力,重建怒蛟岛绝不是大问题。   翟雨时续道:“至于援救双修府,我们亦是采封锁的策略,只须将双修府的人撤离险境,我们便完成了任务,我倒要看看方夜羽是否真的三头六臂。”   上官鹰断然道:“就是如此,雨时你立即以千里传书召长征归队。这小子知道有这么大的热闹可趁,保证他连马峻声是男是女也乐得忘记了。”   凌战天哈哈大笑道:“老子很久没有活动过筋骨,大哥常说我的鞭法直迫‘鬼王’虚若无,这便由里赤媚来证明一下,老帮主当日所受之辱,由我为他讨索回来。”   翟雨时向梁秋末道:“小子!你在岛上养尊处优有好一段日子了,也该滚到外面去,联络所有兄弟,告诉他们怒蛟帮全面反击方夜羽的日子来临了。”   庞过之击台大喝道:“人来,拿酒!我们要喝他妈的三大杯!”   自听得庞斑出世后,怒蛟帮这双猛虎便缩在地洞里,现在终到了猛虎出洞的时刻了。 第十章 以酒会友   武昌府外,长江之畔,伴江楼上。   浪翻云由楼上往下望去,见到江边泊了十多艘船,其中一艘特别大的五桅船华丽而有气派,一看当知是达官贵人的专船,十多名苦力正不住将货物运往船上。   坐在他对面的左诗默默吃着茶点,一眼也不敢望向他。   浪翻云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道:“往京师最舒服莫如由水路去,由这里坐轻帆沿江而下,顺风的话,四日可九江,若无巨风恶浪阻滞,自可继续趁船南下,否则无论继续走水道或改走陆路,不消多日亦可抵达京师了。”   左诗低声道:“浪首座,昨夜我是否醉得很厉害?”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你现在觉得怎样,有没有头痛?”   左诗的头怎样也不肯抬起来,以蚊蚋般的声音道:“没有!不过奇怪得很,我感到轻松了很多,好像抛开了一些无形的担子那样。”   浪翻云欣悦地道:“你能否记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左诗想了想,肯定地道:“当然记得!”   浪翻云舒适地挨着椅背,一只手轻轻抚着酒杯光滑的杯身,感到出奇的悠闲自在,在这颇具规模的大酒楼二楼厢房的雅座里,窗外阳光普照的长江和充满了各式各样活动的码头,使人感到太平盛世的安逸满足,看来朱元璋这皇帝算做得不错。   左诗终于抬头,看到浪翻云正含笑看着她,吓得垂下头去,轻声道:“今晚我们再喝过,好不好!”   浪翻云愕了一愕,才大笑道:“你答得我两条问题,过了关,才会再有酒喝!”   左诗甜甜一笑,柔顺地点点头,经过了昨晚后,她像山一个成熟的少妇,变回个天真的小女孩。   浪翻云拿起酒杯,想了想,问道:“昨夜你唤我作什么?叫来听听!”   左诗俏脸飞起两朵红云,爽快叫道:“浪大哥!”   浪翻云眼中闪过爱怜的神色,潇洒一笑道:“记着你以后应叫我作什么了!”举杯一饮而尽。   拭去边的酒渍后,浪翻云柔声道:“记得你昨晚答应我什么事儿呀?”   左诗一呆抬起头来,茫然道:“我答应了你什么事?”   浪翻云用手指隔远遥遥责备地指点着她道:“忘记了吗?今晚有人没酒喝了。”   左诗嗔道:“浪大哥坑人的,我何时答应过你什么来哩!”   浪翻云笑道:“你昨夜睡过去前,曾答应要唱一曲我听的呵!”   左诗怀疑地道:“我哪会答应这样的事?”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你醉得连走路也不会,哪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左诗粉脸通红垂下了头,忽地幽幽地清唱起来:“压帽花开深院门,一行轻素隔重林……”歌声幽怨,使人回肠百结。   浪翻云想不到一向拘谨腆的她,变得如此豪情,心中涌起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情绪,想起了当年和“酒神”左伯颜和上官飞击节高歌的情景,今天却只剩下他一人独饮,禁不住弹响酒杯,和唱道:“遥夜微茫凝月影,浑身清残剩梅魂……”   左诗歌声一转,接下去唱起辛弃疾的名句:“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唱至最后,歌音由细转无,余音仍绕梁不散。   浪翻云倒了一杯酒,放到左诗脸前,叹道:“好歌本应配好酒,可惜这里只有藏得不够日子的女儿红。”   话犹未完,隔壁厢房传来一阵鼓掌声,接着有人道:“如此好歌,自应配好酒,我这里有一坛自携的‘仙香飘’,若两位不嫌冒昧,老夫携酒过来,敬两位一杯。”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既有好酒,还不立即过来。”心中想起隔邻门外守卫着的四名护院武师,知道此人身份不凡,看来乃富商巨贾之辈。   那人显然甚是欢喜,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武师为他推开了门,灼灼的眼光射了进来,上下打量了两人几眼。那人喝道:“你等在外面。”才独自走进来。   稂翻云听对方足音,如是不懂武功的文人,又看对方虽年过五十,但精神奕奕,脸相不愁而威,龙行虎步,极有气派,连忙肃立迎客。   那人看到浪翻云容貌粗豪,却粗中有细,立在那里渊亭岳峙,气度雍容,更增结交之心,将酒坛放在台上,和浪翻云礼让一番后,才坐了下来。   浪翻云取去左诗眼前的酒,一口喝掉,放在自己脸前,又替那人和左诗换过新杯,那人早拔开坛塞,为两人斟酒。   酒香满房。   浪翻云叹道:“好酒!只有这酒才配得上诗儿的绝世妙歌。”   三人举杯互敬,均是一口喝尽。   那人这时才留神打量左诗,惊异地道:“姑娘歌艺已达超凡入圣之境,让我再敬一杯。”   左诗羞红了脸,慌忙摇手道:“我们待会还要坐船,不可再喝了。”   浪翻云知这人乃风流之士,笑道:“来!让我陪你喝三杯!”   直到这刻,双方仍未知对方姓甚名谁。   那人显是心情大佳,也不打话,和浪翻云连尽三杯后,才道:“老夫刚才还暗叹要一个人独喝闷酒,岂知上天立时赐我酒友,真是痛快|”   浪翻云微笑不语。他眼光高明,见这人气派不凡,却没有半点铜臭味道,已对这人的身份猜了个大概出来。   那人自我介绍道:“老夫姓陈名今方,字惜花,不知兄台和这位姑娘高性大名?”   浪翻云淡淡答道:“看在你那坛好酒的份上,我亦不想随便找个名字骗你,本人便是浪翻云,这位姑娘乃天下第一酿酒名家,‘酒神’左伯颜之女。”他这几句以内力迫出,注入陈今方耳内,不怕会给房外的人听到。   陈令方全身一震,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定过神来,干笑两声,压低声音道:“令方何幸,前两晚才和魔师庞斑在同一青楼喝酒,今天便与大下第一剑交杯言欢。”   外面传来他武师的声音道:“老爷!”   陈今方知道他们听不到自己的说话声,生出警觉,故出言相询,喝道:“你们站远一点,我有事要和这位兄台商量。”   足音响起。   浪翻云计算着对方的距离,知道再难以听到他们的说话,才道:“陈兄看来是官场中人,而浪某则是朝廷眼中的反贼,陈兄实不宜在此勾留。”   陈今方回复初进房时的潇洒,哈哈一笑,低声道:“怒蛟帮虽被称为黑道,但比起很多白道门派更配称为侠义中人,陈某一生最爱流连青楼,最爱结交天下豪雄义侠,怎会不知,让陈某再敬浪兄一杯。”   左诗见这陈今方如此有胆色,欢喜地为两人斟酒,自己却不敢再喝。   浪翻云和他再喝一杯后,翻转酒杯,覆在桌面,表示这是最后一杯,也含有逐客之意。   陈今方见状长叹一声道:“实不相瞒,我今次到京师去,是要去当六部里一个重要职位,至于是福是祸,也是难以逆料,只是当了数十年官,过不惯赋闲的生活,一听到有官当,便心痒难止,浪兄视名利若浮云,定会笑我愚鲁。”   浪翻云微笑道:“人各有志,只要陈兄肯为天下百姓尽点力,当官有何不好?”   陈今方满怀感慨道:“大明开国之初,谁不是满怀壮志,想为天下黎民尽点心力,当年我在刘基公手下任事,岂知皇上宠信中书省丞相胡惟庸,这奸贼结党营私,连刘公也因吃了他医生开来的药,胸生硬块,大如拳头,活活梗死,幸好我有大统领楞严暗中照拂,才得罢官还乡。唉!在朝中任事,终日战战兢兢,连自己的生命财产也是朝不保夕,更不要说是为民办事了,只希望一年半载后,能外放出来当个地方府官,那时或可一展抱负。”   浪翻云谅解地点头,却不再言语。   陈令方心生感激,知道他是怕自己和他结交惹祸。   敲门声响。   门外有人道:“老爷!可以上船了。”   陈今方应道:“知道了!让夫人少爷小姐他们先上船,我跟着便来。”转向浪翻云道:“陈某今次趁运货上船之际,偷闲上来喝一杯酒,想不到得遇大驾,实乃三生之幸,将来若有机会,陈某定在皇上面前为贵帮美言两句。”诚恳地伸出手来。   浪翻云和他重重一握,笑道:“不送了!”   陈令方转向左诗道:“老夫自命乃惜花之人,日前想见江南第一才女怜秀秀一脸而不得,幸好今日得遇姑娘,并听得妙韵仙曲,已是无憾,足慰平生。”   左诗合羞谢过。   陈令方哈哈一笑,出门去了,留下了那还剩下大半坛的美酒。   浪翻云和左诗对视而笑,都觉得这陈令方非是一般利欲熏心的俗人。   “咯咯咯!”   门响。   浪翻云道:“进来!”   一名大汉走了进来,施礼后道:“浪首座,船预备好了,可随时上船。”   浪翻云拿起那半坛酒,长身而起,向左诗笑道:“今晚在长江秋月下,诗儿你又可以暂驻醉乡了。”   左诗跟着站起,喜孜孜点着头。   浪翻云爽然而笑,当先去了。   巨舟乘风破浪,扬帆挺进。   江风迎脸吹来,卓立船头的风行烈和谷倩莲神清气爽。   那些早先被风行烈制服的人中,有几个是魅影剑派雇用的水手,这时被放了出来,在谷倩莲略施手段下,贴贴服服地操控着大船。   谷倩莲见鄱阳湖远远在望,雀跃道:“快到了!快到了!”   风行烈默默看着前方,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谷倩莲挨近他身旁,亲匿地用手肘轻碰他的手臂道:“在想什么?”   风行烈道:“你看两岸的景色多么美丽,令人再不愿想起人世间的仇杀和恩怨。”   谷倩莲美目转往岸旁,宽广的绿野、苍翠的高林野树,随着像一匹锦缎般的山势起伏延展往两旁的地极,间中点缀着数间茅舍,炊烟轻起,确似使人忘去尘俗的自然仙境,世外桃源。   风行烈叹了一口气。   谷倩莲微嗔道:“为何还要长嗟短叹,刚才那一仗胜得漂亮极了,看卜敌、刁项他们还敢否小觑我们?”   风行烈苦笑道:“谷小姐不要高兴得太早,事情只是刚刚开始,今次他们败于因轻敌而警觉不足,下次便没有那么易相与了。你也看到那刁夫人万红菊多么厉害,将来怎样应付他们,真是教人想想也头痛呢。”   谷倩莲甜甜一笑道:“想不通的事,我习惯了不去想它。是了!早先你还唤我作倩莲,为何这么快忘记了?”   风行烈一呆道:“那时似乎不适合唤你作谷小姐吧?”   谷倩莲刁蛮地道:“叫开倩莲便不能改变,你就算后悔也不行。”   风行烈这些天来与她出生入死,要说和这美丽娇娆没有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自己也不相信,只不过那是否男女之爱,谷倩莲能否取代靳冰云,则他一时也弄不清楚,举手投降道:“谷小姐怎么说便怎么办吧!”   谷倩莲跺脚道:“你还是叫我谷小姐?”   风行烈心知肚明拗她不过,岔开话题道:“好了!倩莲!鄱阳湖已在望,我们应该怎么办?”   谷倩莲道:“救兵如救火,我们当然要尽速赶返双修府去,好通知公主作出应变的准备。”   风行烈神色凝重起来,道:“卜敌这样大举来侵,定不能瞒过贵府的侦察网,难道他们不怕贵府忍一时之气,迁居避祸吗?以方夜羽一向谋定后动的作风,怎会露出这样的破绽?”   谷倩莲点头道:“早先我们躲在桌底偷听刁家父子的说话,他们便有方夜羽的人早将往双修府的去路完全封锁之语,噢!不好!”转向那些水手喝道:“快泊往岸边!”   其中一个水手苦着脸道:“这样泊往江边是非常危险的,至少要把帆先卸下来。”   谷倩莲怒道:“我不理!”   风行烈插人道:“只要将船靠近岸旁,我们自有办法上岸。”   水手们没有法子,移动帆向,摆动舵把,大船往岸旁逐渐靠拢过去。   谷倩莲盈盈一笑,拉起风行烈的大手,甜笑道:“跳上岸时你最紧要拉我一把!”   风行烈给她温柔的纤手握着,怜意大生,暗忖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将这红颜知己护返双修府中,假若烈震北真能彻底治好自己的怪伤势,即管庞斑亲临,大不了不过是力战而死,也胜过东逃西窜的生涯。   想到这里,不由记起了患难好友韩柏和范良极来,只望他们能骷吉人天相,将来好有再见之日。   大船这时离岸只有七、八丈远,遇过了一堆乱石后,缓缓续往岸旁靠去。   风行烈喝道:“去!”   两人腾空而起,飞离舱板,投往仙境般美丽的绿岸上去。   蹄声响起。   十六骑当先开道,吓得大街上的人纷纷让开,避往一旁。   “府台出巡,肃静迥避!”   呼喝声直传开去。   街上各人纷纷避入店铺或横巷之内,一条本是熙来攘往,人头涌涌的大街,刹那间变成一片死寂。   十六骑后再来十六骑。   然后才是百多名全副戎装的衙兵,分作左右两行,夹护着十多辆马车,浩浩荡荡往城门开去,这样的阵仗,在武昌府来说,也是罕见的事。   其中的一辆马车,里面坐的当然是韩柏假扮的朴文正高句丽专使。   范良极也缩在车厢里,看着车外,兴奋万分地道:“任得方夜羽那小子想破了头,也想不到竟是由府台大人亲自护送我们出城去。”   韩柏仍有点担心道:“万一那小子不顾一切,硬是派人试探车内是什么人,那怎办才好?”   柔柔亦脸有忧色地点头。   范良极道:“你可放一百个心、甚至一千个心、一万个心。方夜羽目前最顾忌的便是官府,给个天他做胆他也不会招惹与官府有关的任何人事呢。”   韩柏一呆道:“这就奇了,方夜羽摆明要造朝廷的反,怎会反怕了官府。”   范良极转过头来,老气横秋地向韩柏道:“都说你这小子江湖经验浅薄,不过也难怪你看不通这种微妙的形势,现在横竖有点空闲,让我考考你来看,告诉我,皇帝小子最怕的是什么?”   一旁的柔柔知道范良极又在耍弄韩柏,翻他不乖乖留在地穴里的旧账,苦忍着笑,别过俏脸去,免得给韩柏看到了她的表情会不高兴。   韩柏知道又落在下风,气地道:“当然最怕是江山不保。”   范良极愕了一愕,重新估量韩柏的应对能力,嘿然道:“小子果然答得聪明,但我要求的答案却是朱小子最怕的是哪类人,譬如蒙古人?黑道帮会?开国功臣?白道各派诸如此类。”   韩柏与魔种结合后,加上本身灵锐的根骨,识见早高人数等,可惜还未太懂运用,只有在危急时才能充份发挥出来,这刻为了不被范良极玩弄于股掌之上,连忙静心细想起来。   好一会他才道:“当然不会是方夜羽所代表的蒙人,否则怎会像现在般只眼开只眼闭,任由方夜羽蚕食黑道,噢!我知道了,定是黑道,朱元……嘿!朱元璋最忌惮的应是黑道。”他还是笫一次冲口直呼当今天子的名字,只觉心中一阵快意,有种打破了禁忌的痛快感。   范良极道:“你答对了一半,朱元璋最怕的是开国功臣和黑道势力的结合,说到底,像‘鬼王’虚若无那种开国功臣,谁不是出身于黑道,和黑道有若千丝万缕的关系。”   韩柏搔头道:“真是令人难以费解,朱……朱元璋应该最怕蒙人复辟才是正理,为何……”   范良极终找到机会,嗤之以鼻道:“蒙人盛世已过,统治中原期间,又使百姓吃尽苦头,想再入主中原,谈何容易。朱元璋这小子别的没有怎样,但鬼心术却是无人能及,偏让方夜羽这威胁存在,既可借他铲除黑道开国时群雄割据所留下来的残余势力,又可使朝中文武不敢有和他争天下的异动,一石二鸟,厉害非常哩!方夜羽正是看清楚这点,所以尽量低调,不去招惹官府,以免朱元璋被迫和他们正面冲突,朱小子如此玩火,希望不要引火焚身才好。”   韩柏给范良极精到的分析引出兴趣来,摆出前所未有的谦虚态度问道:“朱元璋为何如此顾忌开国的功臣,他的天下不是由他们为他打出来吗?”   范良极见韩柏小儿如此虚心请益,大为高兴,更是口若悬河道:“这是朱小子的一个心结,哼!他是什么出身?不过是皇觉寺一个小行童,连做和尚也够不上资格,整天扫地担水。若是连他也可以当皇帝,谁不可以当皇帝?你说他怕不怕别人有这想法?”顿了一顿续道:“何况他之所以能统率群雄,全赖挟持得到天下英雄支持的小明王以令诸侯,当年他假装迎小明王到应天府,在渡江时却趁机把船弄翻,使人将小明王拖进水里活生生淹死,与黑白两道中一直因小明王而支持他的群雄分裂反目,这才有黑道大小邦据势力的出现,朱元璋虽再三命手下大将对这些黑道势力加以讨伐,但大家都是出自同一源头,交情深厚,心中又觉得朱元璋忘恩负义,谁肯真正出力,只是虚应故事,你说这招不招朱元璋之忌?”   韩柏恍然道:“老小子你果然了得,看得这么透彻。”   范良极正说得口沫横飞,也不计较韩柏唤他作老小子,嘻嘻一笑,伸手拍了拍韩柏的肚皮道:“像你肚内的赤尊信,他的红巾盗前身便是朱元璋在淮西脱离了彭莹玉的‘弥勒教’后改投的‘红巾军’,跟在郭子兴旁当个小卒,后来娶了老郭的养女才藉裙带关系扶摇直上,但看看后来出兵攻打张士诚时,他发出的檄文便公开骂弥勒教妖言惑众,又骂红巾军焚荡城郭、杀戮士夫、荼毒生灵,和过去的自己划清界线,所以开国后放着李善长,徐达、虚若无、刘基等一众有战功的开国大臣不用,反起用不见经传的胡惟庸和楞严,便是由于对这批开国名将顾忌甚深,小于你明白了没有?”   韩柏正要答话。   柔柔惊喜地道:“出城了!” 第十一章 真相大白   秦梦瑶在众人灼灼的目光迫视下,灵光闪过心头,醒悟到自己之所以在这尘世中愈陷愈深,皆缘起于自己有所为而来,有所求而作。   正因为地想找出韩府凶案的真凶,以消弭八派的矛盾,所以才会愈陷愈深,假若她能谨守“剑心通明”的境界,就像韩柏那样,连别人的陷害也不放在心上,才能合乎剑道之旨,此才是“因其无所守,故而无所不守”的境界。   这突如其来的明悟使她稍有波动的心湖完全静止下来,镜子般反映着眼前众生之态。   她的修为又深进了一层。这亦见言静庵要她履足凡庞的深意。   目不转睛看着秦梦瑶的众人,忽地感到一切都像是静止了下来,那是一玄妙至难以言传的感觉。   打破沉默是谢峰的干咳声。他沉声道:“梦瑶小姐,这里各人都等着你说话。”   梦瑶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道:“各位不知曾否听过百年前传鹰大侠所用的厚背刀呢?”   这淡淡的一句话像将一块大石投进了平静的湖水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众人耸然色变,难道失踪了近百年的“鹰刀”又再出世,据江湖传说,这厚背刀包含了传鹰得成天道的绝大秘密,谁能得到这把刀,将有机会成为第二个传鹰。   传鹰当年在千军万马里,双身刺杀思汉飞,当时并没有携着厚背刀,而亦因此惹起了传说,例如传鹰将刀藏在名山之内,留待有缘;又有人说傅鹰将刀沉入大海里,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不舍皱眉道:“难道韩府凶案竟与此刀有关?”   秦梦瑶淡淡道:“这刀不知是何原因,辗转流落往西藏八师巴圆寂的布达拉宫中,到了与传鹰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的白莲珏手里,供奉于宫内。藏人亦深信此刀拥有洞破天道的大秘密,可是百年来除了一个人外,无人能参详出其中玄虚。”   杨奉神色凝重之极地道:“梦瑶小姐又如何得知这惊天动地的大秘密,那人又是谁?”   秦梦瑶道:“假若傅鹰的厚背刀永远留在布达拉宫之内,这秘密将会湮灭无闻,可是有一个人将这刀带到了中原来,这人就是传鹰和白莲珏所生的儿子鹰缘活佛。布达拉宫内不懂半点武功,但禅功道行却最高深的喇嘛僧王。整个西藏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带走这神秘莫测的鹰刀,因为他就是唯一有资格破悟鹰刀那法力最深的僧王,只有他一个人才可以明白他父亲的刀。所以当他将刀带离西藏时,西藏没有任何一个人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因为只要他留在西藏,那刀就是属于他的了。于是西藏举行一个史无前例的公决会,一致决定了要将这刀取回来。”   众人听得目定口呆,连韩府凶案也抛到了一旁,只想着这惊天动地的大事。鹰刀竟到了中原,还可能来到韩府的武库内,那是多么震慑人心的一件事。   秦梦瑶道:“鹰缘活佛怎样逃过西藏所有喇嘛寺都参与了的大搜捕,只能说是个令人难以相信的奇迹,因为他只是个不懂武技的人,只是这点,便知果真虎父无犬子。鹰缘活佛是个真的活佛,有道行的活佛,一个连庞斑和浪翻云也会心动的人物。鹰缘也使不世之雄厉若海对他动了心,真正的心动!”   众人听得差点连呼吸也停止了下来。   以不舍这修养,一对镜目也爆闭起前所未有的光芒;连正悲子之逝的谢峰,亦暂时忘记了儿子的事。   秦梦瑶美眸异闪烁,像是两颗最美丽的深黑宝石。无可否认,鹰缘活佛也令她心动。只凭他是传鹰的儿子,带着这古今无双的绝代人物血缘这点上。已无人能不心动了。   秦梦瑶无限缅怀地柔声道:“厉若海如何撞上了鹰缘活佛,为何会将他囚禁起来,据风行烈说,那是一场非常动人和曲折的精神角力,厉若海要证明给鹰缘看,他能‘不动心地’将鹰缘杀死,至于其中细节风行烈却没有说出来,只知他救走了鹰缘,可是后来当风行烈回想起整件事,却觉得其实是鹰缘帮了他,因为他只有真正地离开了厉若海,才有希望超越厉若海。其中微妙之处,确是精非常。”   无论对秦梦瑶有敌意或没有敌意的人,都从她遣辞语意间,感受着她对这件事那超越了俗世的视事角度。   简正明冷冷道:“厉若海定是想得到那把鹰刀。”   秦梦瑶微微一笑,从容应道:“厉若海早超越了‘贪念’这沉浸于物欲彼我的层次,一眼也不看那鹰刀,一句也不提那把鹰刀,连风行烈带走鹰缘时。那把刀仍是留在鹰缘身旁。风行烈向净念禅宗的广渡说,假若厉若海来追他,他肯定全无胜望,甚至不敢动手反抗,但厉若海只像做给下面的人看般,派出了十三夜骑,以厉若海的眼力,难道不知道十三夜骑比不上他的好徒儿吗,其中定有一些外人难明的奥妙在内。我猜想可能厉若海在这场精神竞宝里其实就是那输家,因为他并不能‘不动心地’杀死鹰缘,所以风行烈反帮了他一个大忙,免他陷于进退维谷的窘境。”   不舍仰天一叹道:“我既佩服鹰缘大师,更佩服厉若海,因为他勇于认输。”   秦梦瑶淡淡道:“鹰缘将刀交给了风行烈,自己却住进某一名山的一个山洞里,闭关不出,没有人知道他在里而做什么?”   众人再一阵震动。   这百岁的僧王,傅鹰的儿子,他竟真的来到了中原。   秦梦瑶道:“先前所说的,还不是最微妙的地方,最微妙之处莫如风行烈得鹰缘以双目渡过来的一丝奇异的气流。既使他避过了种魔大法内‘鼎灭种生’的奇祸,庞斑也因此未能得竟全功,不能一步登天。这看来便像是传鹰和蒙赤行那难知胜败的一战在百年后的延续,只是换了儿子和徒儿。”   马峻声垂下了头,仍是难以掩饰他俊脸的剧烈变化。   秦梦瑶美目一放一收,把握了场内每一个人的表情变化,知道自己控制着全场情绪,而这亦正是她想做到的效果,严格来说,自她以“照妖法眼”环视众人开始,她的剑已离了鞘,在一个精神的局面出了招。   她那带着一股使人心灵平静的力量的浅言轻语,在落针可闻的大厅内继续响起道:“基于一个风行烈不肯说出来的原因,他把刀交给了韩清风前辈,韩公则将刀送来了武库,交给了韩柏打理。这小子也说那是把奇妙的刀。”韩柏揉合了智能和天真的脸容在她静若止水的心湖内冒一冒头,又沉了下去。   众人至此才舒出一口气来,明白了这曲折得令人难以相信的过程。   秦梦瑶一点也不给众人喘息的机会,道:“当日我进入武库时,才踏进门内便感应到那把刀的灵动之气,但我却没有动心,也不可动心,否则多年清修,将毁于一念之间,不舍大师你能否在这点加以补说。”   众人为之愕然,不知为何不舍能补说秦梦瑶这种微妙的心灵境界。   不舍点头道:“换了是庞斑和浪翻云,也会像厉若海那样一眼也不看那把奇异的刀,因为他们都各自经历了一段遥远的长路,到达目前行将突破天人之界的修养成就,而亦只有在这条个人闯出来的道路继续坚持下去,否之若受他物影响,又或心有外求,功力将大幅减退,得不偿失。”   众人虽不能完全明白不舍的话,但都隐隐感到他的话包含着武道修行上至妙的至理。   谢峰心中一阵气馁,因为他终于知道自己确是比不上不舍,因为自听到鹰刀一事后,他便起了想一见鹰刀之心。   秦梦瑶淡然道:“当我们离开武库时,峻声兄和青联兄先后看到那柄刀,但都装作没事儿般,希文兄慧芷小姐你们不会全无所觉吧!”   韩希文和韩慧芷一齐色动,“呵!”一声叫了起来,显是想起当日情景。   秦梦瑶抽丝剥茧,将整件本是扑朔迷离的神秘凶案逐层逐层揭示开来。   掌握的节奏恰到好处,造成了强大的说服力,至此众人才真止感受到秦梦瑶超人的智能和驾慑群雄的非凡魅力。   秦梦瑶续道:“离开武库后,我接到了净念禅宗广渡大师要求援手的急讯,匆匆离开,暗中保护风行烈往秘处避祸疗伤,亦从广渡处知悉了有关鹰刀的整件事,哪知韩府内青联兄已出了事。”   大厅内静至极点。   秦梦瑶说到这里,终于澄清了最关键的两个疑点。   首先,秦梦瑶和凶案绝无关系。   要知冷铁心和沙千里“斗胆”怀疑身份超然的秦梦瑶,全起因于她在柳林内阻止不舍向庞斑挑战,惹起误会,以为她是在帮庞斑,否则谁敢怀疑她。但在她帮助风行烈这点上,可看出秦梦与庞斑是站在对立的位置。   而且,秦梦瑶以巧妙的方式,通过了不舍的口,说明了她对鹰刀绝没有非份之想。   而更重要的是,她说出了与净念禅宗的密切关系,否则广渡怎会这么快找上了她施援手,而若非有她这级数的高手出马,风行烈亦没有可能逃过方夜羽的追捕。   这时谁还敢怀疑她。   其次,韩府凶案杀人的动机,亦被清楚揭示了出来,就是因为这把惊天动地的鹰刀。   秦梦瑶美目落在脸上再无半点血色的马峻声脸上,却没有说话。   不舍仰天一叹道:“若我所料不差,峻声和青联两人在济南遇到清风兄时,清风兄曾将鹰刀的事告知了两人,着他们回去通知师门,好作出处理鹰刀的决定,却没有把刀交给他们,而是由自己带回了韩府。可是峻声和青联不但没有依言通知师门尊长,还追着清风兄到了韩府,在武库内意外地发现了鹰刀,引出了所有事故,我有说错吗?峻声!”   马峻声垂着头,没有作声。   谢峰的脸色变得非常雏看。若事属如此,自己儿子的死是咎由自取了。   韩天德颤声道:“大哥究竟到了哪里去?”   秦梦瑶道:“谁取去了鹰刀,谁就是把韩老关起来的人,因为对方怀疑韩老从风行热处辗转得悉了有关鹰刀的秘密。”   另一个疑问立时升起,以韩清风的老到和高明的武功,马峻声一人之力,如何可以不动声色擒下他并关了起来。   一直为马峻声说话的杨奉道:“这正是最关键的一点,假设声侄和谢小弟都生出对鹰刀贪觑之心,自是各怀鬼胎,声侄都还能在武库这险地对心有警戒的谢小弟暗算成功,所以凶手应是另有其人。”   众人虽没有任何表示,但连谢峰心中也暗暗同意杨奉的话,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秦梦瑶淡淡道:“杨老说得好,凶手实是另有其人!”   所有目光立时全集中在秦梦瑶身上,知道她尚有下文。   秦梦瑶依然是闲悠自若,望着马峻声平静地道:“凶手是马二小姐马心莹!”   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震慑全场。   马峻声全身一震,额际青筋突现,猛地抬头,暴喝道:“胡说!”直到这刻,他才和秦梦瑶的目光短兵交接,想起自己由有资格追求这美女的尊贵身份,变成现在和阶下之囚相差不远的境地,禁不住百感交美。   秦梦瑶保持着她宁和的心境,缓缓道:“当日我和青联兄及马兄联袂来韩府,途中遇上了马二小姐,便觉巧得有点出奇,青联兄亦感到不安,恐马兄召到来帮手,但后来马二小姐表现出对青联兄爱慕非常,还处处帮着青联兄和乃兄抬,才减去青联兄疑虑之心。”顿了一顿续道:“心莹小姐表面看来似乎是个刁蛮任性的千金小姐,但在我留心观察下,那都是高明的掩饰,其实她的武功和心智,绝不会在马兄之下,当时亦只有她可接近青联兄而不被他怀疑。”   马峻声“霍”地立起,失去了一直以来的镇定,指着秦梦瑶厉声道:“你陷害我还不够,还要诬蔑我的二女儿!”   众人均冷冷看着马峻声,心知肚明他在撑着,可是仍找不到一个可以令马峻声哑口无言的证据。   杨奉沉声道:“梦瑶小姐的话,虽然很有说服力,仍是猜测的成分居多,若以此来定声侄的罪,我杨奉第一个不服。”   众人都没有作声。因为若是马家兄妹全卷入了这事内,则这两人的父亲,与杨奉和不舍昔日并称“鬼王三杰”的马家堡主马任名,很可能亦在暗中出力,说不定韩清风正是给他擒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敢轻率说话。因为一个不小心,将会惹来无尽的烦恼,不似马峻声只是八派里的一个小辈。   假若杨奉亦是他们的人,那可能代表背后真正的主使者是“鬼王”虚若无了,那时将连八派联盟亦不敢轻举妄动,以免引起轩然大波。   秦梦瑶恬静地道:“事关别人清誉,梦瑶怎敢胡乱揣测,现在我只要马兄答我一个问题,就是当日韩柏被押赴黄州府途中,韩柏被逍遥门的孤竹硬抢了去,要收他为徒,何旗扬等当然不是他对手,马兄却兵不血刃地将韩柏从孤竹手上拿回来,请问马兄向孤竹说了些甚么话?”   众人还是首次听到这事,都以为是韩柏亲口告诉秦梦,却不知是由范良极转告,而且还只是告诉了大略,并不知马孤两人的说话内容。   连马峻声也以为如此,心想韩柏那日将他与孤竹对话全听了去,当时想着一到黄州府大牢何旗扬即会杀人灭口,怎知这小子却因祸得福死不了,现在秦梦瑶向他抛出了这个问题,救他如何应付,一时间哑口无言。   “叮!”   一下兵刃相交的声响惊醒了厅内大气也不敢透一口的各人。   接着是一连串刀劈剑架的声音,迅快地由远而近,同时隐闻叱喝和惊叱声。   众人交换了个眼色,都是心中懔然。   韩府内举行这么重要的会议,各派自是派出门下弟子,把守要道。防止有外人随便闯进来,眼前这人公然强闯,视八派如无物,而且看来弟子们还拦他不住,谁人有此胆量,有此本领? 第十二章 红日法王   被范良极打伤了的“万里横行”强望生,坐在亭内的石椅上,看着石桌上一碗浓黑的药汤面冒起来的腾腾热气,脸色仓白,可见范良极那一下实是伤得他不轻。   里赤媚则悠闲地在亭旁花丛里的小径漫步,细意观赏几盆开早了的兰花,似乎再没有其他事物比这更能引起他的兴趣。   强望生咕哝道:“怎会找不到韩柏?”   方夜羽微微一笑道:“不是这小子难抓,而是范良极这老家伙难找,秦梦瑶若非知道有范良极在附近照应韩柏,亦不肯轻易让里老师离去。”   强望生有点不满地看了远处的里赤媚一眼,提高了点声音道:“以里老大魅变之术,谁可拦得住他,只要当时给韩柏加多一掌,不是所有问题也解决了吗。”   园内的里赤媚对强望生的话置若不闻,伸手摘起一朵兰花,送到鼻端用心地嗅着。   方夜羽道:“秦梦璃加上不舍,恐怕师尊也要有三分顾忌,里老师又中了韩柏那小子一脚,若再加上一个范良极。任谁人也要忍着不动手,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要韩柏仍在武昌,我们迟早可把他挖出来。”   强望生听到范良极一个字一对眼欲要喷出火来,正想骂上几句,里赤媚那柔美韧韧,不温不火的招牌声音传过来道:“老四!内伤最忌动气,伤药最怕冷饮。”   强望生呆了一呆,深吸一口气后,平静下来,举碗“嘟嘟”的把药汤喝个干净。   方夜羽皱眉苦思道:“范良极究竟将韩柏藏到哪里去了,照理若还有个逍遥艳姬,韩柏又受了伤。他们要躲起来真不容易呀!”   这时又有手下进来报告,说完成了对城南区的搜索和调查,却没有任何发现,也没有人见过可疑的生脸人。   里赤媚拈起那朵兰花,走入亭内,来到方夜羽旁,悠悠道:“会否是这三个人早溜出城外去了?”   方夜羽摇头道:“我们的封锁网如此严密,即管他们能逃出城外,也绝逃不过我们的眼线,除非……”   里赤媚道:“除非是他们能混在刚才府台兰致远的车队里,那是我们唯一没有碰的出城队伍。”   方夜羽道:“若范良极和韩柏真是神通广大至可使得动堂堂府台大人来掩护他们出城,我们也唯有输得口服心服,但我却怀疑他们是否有这种能耐?”   里赤媚点头道:“虽然世事往往出人意表,怕亦不会离奇至此,不过这事很快即可揭晓,你在官府的线眼应该很快有消息报回来了。”   话才说完,又有手下进来报讯,通:“府台那边有话回过来,原来有外国来的特使带着献给朱元璋的名贵贡品途经武昌,所以兰致远亲自押阵,送上一程。”   方夜羽一愕道:“哪处来的使节?”   那名手下道:“兰致远紧张得不得了,所以他身旁的人都不肯多说。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   方夜羽挥退手下,向里赤媚道:“原来如此,看来应与范韩两人无关。”   里赤媚同意道:“无论他们三头六臂,也不能在事态忙急下化身变成外国使节,更没有可能变出可令兰致远深信不疑的贡品和两国交往的文书证明,所以两人应仍在城内,我们耐着点性子吧!”   方夜羽沉吟不语。   这人天性刚毅沉着,愈困难的事愈感到乐在其中。   里赤媚将手上兰花抛往亭下的人造溪流里,让兰花随水而去,问道:“刚才我看到怒蛟帮在秘密调动手上几艘性能最佳、作战力量最强的船舰,看来是准备援救双修府,你是否准备和他们打场硬仗?”   方夜羽道:“调动船只并非现在的事,早在几天前浪翻云离岛后,怒蛟帮便进入全面备战的状态,二十八艘最大的战船均驶离了码头,不知所踪,教我们完全猜不到怒蛟帮的布局,不知道它们可以在我们意想不到的情况下突然出现。”   强望生调气完毕,精神好了点,道:“若我们能将怒蛟帮的水师掌握在手里,将可以把整条长江彻底控制过来,于我们灭明兴元的大业会有极大的助力。”   方夜羽道:“强老师说得一点不错,现在天下黑道最少有一半落进我们手里,但没有了怒蛟帮,等如龙没有了眼睛,何况怒蛟帮一日称雄水道,我们一日不能展开反攻的打动,所以收服怒蛟帮,乃是我们眼前第一要称。”   强望生沉吟道:“我们应否待至拦江之战后,才向怒蛟帮开刀。”   方夜羽脸上闪过复杂之极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轻轻道:“假设师尊出手我们意外地输了,我们应怎么办?”   强望生呆了起来,显是从未想过这可能性。   连里赤媚亦为之愕然,道:“庞老怎么会输!”   方夜羽道:“那并非我们对师尊没有信心,反之我比任何人对他更有信心,但既然我身为复蒙主帅,身上系着千千万万同胞的安危,我不能不设想每一个可能性。”顿了顿续道:“明朝立国至今不过十多年,阵脚未稳,但每过一天。朱元璋的皇座便稳上一分,所以我们实应争取时间,趁朱元璋仍在隔岸观火的当儿,开展大业。”   强望生叹道:“假设庞老肯出手,何愁大事不成?”   里赤媚失笑道:“假设?假设庞老不退隐二十年,再多十个朱元璋也赶不走我们,言静庵这一招也不可不谓之利害极矣。”   方夜羽微笑道:“又让我作另一个假设,就是假设当年传鹰放弃仙道的追求,转而号召天下,我们是否仍能入主中原。也将是个大疑问。”   里赤媚收起笑容,神态仍是轻轻松松,闲话家常地道:“自上官飞创立怒蛟帮,以水道起家,称雄天下,朱元璋若非得他之助,也不能击败亦以水战见称的陈友谅,今次我们若与怒蛟帮正面对仗,无可避免也要和他们在江面湖上一决雌雄,岂非重蹈昔日陈友谅的覆辙?”   方夜羽道:“为了对付怒蛟帮,我请得了怒蛟帮的死敌黄河帮助阵,非是没有一拼之力,不过上策仍是希望进行‘点’的打击,只要能除掉凌战天和翟雨时两人,怒蛟帮将再不足惧,迟早会成为我囊中之物。”   强望生奇道:“这些汉人难道不知我们的目的乃是要重返中原,为何仍乐于与我们合作?”   方夜羽道:“这事微妙非常,以黄河帮为例,帮主蓝天云乃陈友谅旧都,与朱元璋故是仇深似海,又因黄河隔断南北,有如芒刺在朱元璋之背,故剿之不遣余力,使黄河帮声势若江河日下,势力日蹙,于是看到生存之道,莫如愈乱愈好,所以今次我们向他招手,恰好正中他下,若中原回复四分五裂之局,说不定他还可以当上皇帝,你说他怎还有空计较我们是什么人?”   里赤媚一笑道:“看来夜羽早成竹在胸,那便告诉我,里赤媚可以帮上什么忙?”   方夜羽眼中爆起精芒,沉声道:“我只希望里老师能在怒蛟帮进入鄱阳湖前,杀死凌战天和翟雨时。”   里赤媚看他一眼后,望往亭外阳光漫天的花园,淡淡道:“放心吧:只要他们肯离开怒蛟帮,我里赤媚有把握要他们永远回不了去。”   不舍的声音悠悠传去道:“何方高人大驾光临。”   “叮!”   再一下刃击之音,一把年青雄壮的声音传回来道:“怒蛟帮戚长征。到此来找少林马峻声讨回一笔账。”一边说,一边是兵刃交击的连串音响逐渐移近。   众人齐齐动容,这戚长征竟能边打边说,且声音清朗不断,像平常说话般,只此已可知他功力远胜拦路的众门人。   不舍眉毛一耸,道:“放他进来!”   兵刃声沉寂下去,一个虎背熊腰、健硕挺拔,脸相豪雄,但看上去爽朗舒服,教人喜欢的青年,背插着长刀,龙行虎步走进厅内。   他丝毫没有因成为了众人目光的集中对象而有丝毫不安,油然一笑,闪闪有神的眼光掠过全场,到了秦梦瑶美绝人世的俏脸上愕了一愕,眼睛掠过精芒,才移了开去,最后来到马峻声身上,仰天一阵豪笑道:“马兄见我戚长征今日安然在此,是否感到失望?”   众人听他语气,便知马峻声定是干了对不起戚长征的事。   不舍皱眉道:“戚小兄可知这厅内止举行八派的重要会议……”   戚长征哈哈一笑,打断不舍道:“我就是要拣这时候来,好将马峻声的所作所为,让自命正道的人知道。”顿了一顿,忍不住望往秦梦瑶,抱拳道:“请问这位姑娘,是否就是慈航静斋三百年来首次有传人入世的秦梦瑶姑娘?”   秦梦瑶浅笑点头。   戚长征仰天一叹道:“天下间竟有如此秀色,戚长征真是大开眼界。”   换了第二个人来说这番话,众人定会怪他色胆包天,不懂礼貌,而且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说,但戚长征语气真挚诚切,反使人感到他率直坦白的可爱性格。   谢峰心中一动道:“戚小兄与马峻声有何过节,何不爽快说出来。”   戚长征眼光再落在马峻声脸上,冷笑道:“我还当你是个肝胆相照的朋友,将我们的行踪全盘奉上,希望你能为我请来援兵,但我们得到的是什么援手?就是莫意闲和谈应手张开了的虎口,马峻声!你有何解释?”   “砰!”   谢峰拍几而起,厉声道:“马峻声!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众人心中感叹,又会是这么巧,刚刚秦梦瑶还在质询马峻声以什么条件向孤竹换回韩柏,这戚长征便来与问罪之师,不用说也是马峻声向孤竹露了怒蛟帮一众的行踪,才使莫谈两人知道应在何处守候他们,难道真是天网恢,疏而不漏?   假若马峻声晓得秦梦瑶其实并不知他和孤竹的对话,可能还会砌辞强辩。现在却知道说出什么砌辞也没有人相信,他原本以为今次必能因缺乏真凭实据可安然过关,岂知事与愿违,说到底都是因为韩柏并没有死,可知人算是大不上天算。   云清站了起来。向不舍和谢峰各施一礼后道:“这事现在清楚明白,云清要离此回观了。”语气中带着一股心灰意冷的味道,她此次来韩府,本打算看能怎样助马峻声冼脱嫌疑。可是当知道她和范良极的关系极可能是由马峻声露出去给方夜羽知道后,才醒觉自己在马家始终是个外人,一颗心顿时冰冷下来,而马家兄妹这对从少被她宠大的孩了,竟做出了这种劣行,她实在不忍再听下去,再看下去。   没有人出言挽留,也不知可说些什么来挽留她,惟有以目光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厅门处。   戚长征一声闷哼,将各人眼光吸回他身上。   “锵!”   戚长征大刀出鞘,冷然道:“三年前渡头一战,戚某以半招落败,今日很想再试试马兄的剑,是否仍有昔日的雄风?”   马峻声脸色阴沉至极点,没有答话。   不舍轻叹一声,往谢峰看过去,谢峰会意,微一点头,坐回椅里,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情绪,夹杂对自己比不上不舍的失望和对死去儿子的失望,忽地意兴索然,马峻声的生死也像与他再没有半丁点儿的关系了。   马峻声牵涉到鹰刀的去向,那再不是少林和长白两家的事,也不只是八派内部的事,而是牵连到中原和西藏武林的大事了。   不舍肃容道:“峻声跪下!”   马峻声脸色数变,缓缓走到厅心,跪了下来。   戚长征大感没趣,刀收背后,立在一旁。   不舍声音转寒道:“不舍以门法令执行者身份,宣判刑罚,你虽没有亲手杀人,但包庇凶手,又冤枉好人,幸好对方吉人天相,才未致免死狱中,自今天起,本僧正式将你逐出师门,并追回武功,你可还有话说?”   众人都默然不语,体谅出不舍的心意。说到底,谢青联之死,只是在争夺鹰刀之事上输给了马家兄妹,与因小笔被蓄意谋杀不可同日而语。而且马峻声乃知道鹰刀去向的人,势成为天下觑觎鹰刀者的共同目标,不舍自不能一掌将他打死。   把他逐出门墙,少林和他划清界线,以后两不相干,避免了西藏和其他中原高手找上门来要人的烦恼。   至于追回他的武功,便是要废掉他二十多年苦修来的功力,对一个武人来说,那是比死还难过的一回事,这惩罚不可谓不重了。   马峻声垂头道:“不舍大师,请动手吧!”他不称师叔而直呼其号,显然已不认是少林门下。   众人听他声首冷静,不由都暗呼他有种。   不舍叹了一口气,正欲动手,忽地神情一动,往厅顶望上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秦梦瑶喝道:“小心,上面有人!”   厅内众人无不骇然大惊,要知这里高手如云,又有秦梦瑶和不舍这类级数的高手,居然人来到厅上才有所觉,难道来者竟是庞斑?浪翻云?又或早先曾出现过的“人妖”里赤媚?甚至是被怀疑在幕后指使的“鬼王”虚若无?   “哗!”   厅顶瓦面破了个大洞,随着阳光晒下的是无数砾石瓦片,雨点般直射下来,独有马峻声跪处连半点碎屑也没有。   戚长征离马峻声最近,一个箭步前,长刀往马峻声点去,本是要杀他,而是要制他的穴道。   众人怒喝声中,兵器纷纷离鞘,但要先挡开疾射下来的碎石碎片,武功较次的人已头破血流,可见对方的气劲是如何惊人。   不舍暗吸一口真气,连劲震开激射下来的碎瓦,离座飞起,一缠轻烟般往马峻声掠去。秦梦瑶古剑出鞘,在头上化出重重剑芒,腾空而起,往厅顶的破洞冲空而上,姿态美妙得无以复加。   这时马峻声拔出长剑,“锵锵”连挡戚长征迅若奔雷的两刀,这封冤家终于再次动手。红影一闪,一个人由大洞处落而下,速度之惊人,连秦梦瑶也扑了个空,落下处刚拦着不舍的去路,一掌往不舍印去。   不舍这才看清楚对方是个身型雄伟,须眉全老得花白了的喇嘛,印来的手掌开始时并无异样,但在即过来那眨眼的工夫里,手掌由自转红,由小变大,知道对方掌上功夫必有独到之处,一声长啸,剑到手内,劈在对方血红的大手上。   “当!”的一声,如中金石。   不舍闷哼一声,飞退往后,已化开对方掌上传来那怪异无比的内劲。   那红衣喇嘛也“咦”了一声,随势飘飞开去,到了马峻声身后,恰好这时马峻声给戚长征杀得全无还手之力,眼看落败在即,给那喇嘛拦腰抱起。   戚长征眼前一花,马峻声变了那喇嘛,忙全力一刀劈出。   那喇嘛眼中精芒一闪,也不知使了下什么手法,一指弹在刀锋处。   戚长征虎口一震,差点拿不住刀,骇然下叫了声“好家伙”,退了开去。那红衣喇早反身撞入了古剑池冷铁心和一众门下弟子的人丛里。   秦梦瑶双脚在横梁一勾,挂在那里,紧盯着在人堆里纵横捭阖的喇嘛。   不舍再掠过来,岂知迎头黑影压来,心中一叹,伸手接过,原来是古剑池主冷别情的掌上明珠冷凤,把她放在一旁时,那喇嘛已挟着马峻声在古剑池众人的人仰马翻中,冲天而起。   秦梦凌空拦截。   喇嘛一声长笑,将马峻声像兵器般挥出,迎向秦梦瑶电射而至的长剑。   秦梦瑶一声娇叱,便将剑势收回,飘往地上。   喇嘛再将马竣声往上挥起,借势像一支箭般往上疾升,“砰”一声撞破了厅顶处一个大洞,携着一天碎瓦,长啸而去,声音迅速由近而远。   众人看着瓦背撞后下的碎石尘屑,呆在当场。一直没有动手的杨奉一声大喝,穿洞追去。这时谢峰手上仍托着个古剑池的弟子。   喇嘛的啸声由小变至再不可闻。   “砰!”   冷铁心连退两步,坐倒椅上,喷出了一鲜血,摇头道:“真是高手!”   不舍环目一扫,见到虽有弟子倒在地上,但都是给这喇嘛运劲震飞,阻挡其他高手,受的只是皮外之伤,也可以说是对方手下留情,稍为放下心来,向秦梦瑶望去。   秦梦瑶点头道:“是的!这就是北藏第一高手红日法王。”   不舍望往厅顶的两个大,两束阳光透洞射了下来,心中叹道:“鹰刀出世了,不知又会给这早已烟雨迷途的江湖,带来什么样的灾难呢?” ★☆【第八卷 碧江洗剑】☆★ 第一章 故人已去   黄昏。   位于鄱阳湖西南的南康府一所妓院的静厅内,乾罗安闲地坐在椅内,右手托着茶盅、左手用盅盖拨着茶面的几片嫩叶,呷了一口浓香的两前龙井。   另一名相貌堂堂,精神奕奕,一身华丽丝质儒服,三十来岁的男子,垂手立在他左侧处,神态虔敬。   乾罗脸上不觉半点长途跋涉的疲累,无限享受地再呷了一口清茶,才将茶盅放在腿上,用只手捧着,让茶热由盅身传进双手和腿内去,像在感受着宝贵的生命,望向那男子奇道:“小章!为何你不坐下来?”   那唤小章的男子肃然应是,将茶几另一边的椅子拉得侧了少许,才敢坐下,以示不敢和乾罗并排而坐。   这李少章是南昌最有势力的武林大豪,手内有几间赌场和妓院,在江湖上也颇有点声望,想不到竟是乾罗布在暗处的一着棋子。   乾罗道:“外面有什么最新的发现?”   李少章恭敬地道:“最轰动的事,莫如卜敌约五艘战船在九江附近给风行烈烧了,弄得狼狈非常,连魅影剑派有刁项助阵的大船。也给风行烈惊走了,刁项真是丢脸丢到了底。这小子恁地了得!卜敌也真大意,大张声势,怕他怎也想不到要这样落个灰头土脸。”   乾罗心头掠过戚长征直率爽朗的脸容,微微一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方夜羽要向怒蛟帮开刀了。”   李少章一愕道:“卜敌去的地方似是鄱阳湖,与远在洞庭的怒蛟帮有何关系?”   乾罗含笑看着他。颇有考较他智力的味道。   李少章皱眉想了想,“呵!”一声道:“我明白了,但……但是卜敌凭什么可引怒蛟帮离洞庭而来,何况……何况怒蛟帮有浪翻云在。魔师庞斑在满江之战前又肯定不会出手,方夜羽怎蠢得去惹他。”   乾罗嘿然道:“你也犯了我同样的错误,就是低估了方夜羽。”说到这里,眼睛往厅门望过去,低喝道:“老杰!你来了。”   厅门像被一阵风般吹了开来,再人影一闪,一个高大冷峻、满脸风霜皱纹的高大老人,跪在乾罗身前道:“少爷!我来了!”   乾罗伸手扶起这年纪比他大上二十年的忠仆,洪声大笑道:“四十年了!我们不见足足四十年了!今日相见虽非代表什么好事,但见到脸总是令人欣悦非常,老杰你身体好吗?”   老杰虽弓背头缩,仍比乾罗高上半个头,神情冷静沉稳,锐利的眼神先掠过站了起来拱手为礼的李少章,才转向乾罗道:“只要少主健在,天大的事情我们也可以架得住。”   乾罗向李少章道:“小章,你来见过老杰,假使天下间要我乾罗我一个可真心信赖的人,必是他无疑。我一身武功虽来自家传,但若非老杰自幼在旁提点,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李少章闻言震惊,喑忖乾罗实是老谋深算之致,竟可把这样一个厉害人物,藏在暗处四十年,半点风声也不漏出来。忙再恭敬施礼。   老杰冷冷看着他,神情倨傲冷漠。   乾罗道:“少章是我自少收养的孤见,忠诚方面绝无问题。”   老杰脸上这才露出半点笑意,微微点头,算是回礼。   李少章知道眼前这老人乃半个乾罗师傅的身份,对方虽只微露善意,已感受宠若惊,神态更是恭谨。   乾罗示意两人分左右坐下,李少章又亲自为老杰递上香茶,三人才继续商议。   乾罗续回早先的话题道:“方夜羽这小子必有妙法引开浪翻云,否则绝不会贸然向怒蛟帮挑战。”转向老杰道:“对方夜羽的实力有什么宝贵情报?”   老杰沉声道:“方夜羽的实力,主要来自三方面,一是魔师宫本身的班底,这批人都是由柳摇技和花解语两人从域外和中原各地精心挑选出来,加以训练,所以名虽不见经传,但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兼且擅长合击战阵之术,又不用自重身份,故纵使是一般高手,遇上他们亦非吃亏不可。”   只听这一番分析,李少章便知道这老杰手上有个庞大的情报网,由此推知,这人亦必握有强大的实力,足可助乾罗东山再起,至此不由更对乾罗四十年前使放下这暗桩的深谋远处,感到慑服。   乾罗想起了绝天灭地两人,点头道:“老杰说得一点没错,我曾和魔师宫的十大煞神中的两人碰过头,果是不可轻忽视之。”   能得乾罗如此评价,绝天灭地两人若然知道,必会欣喜非常。   老杰续道:“第二方面的实力来自蒙古和西藏,蒙人自以当年逃回去约五大高手为首,其中的人妖里赤媚武功直追魔师庞斑,虽仍有一段距离,却是相差不远:中原除了少爷等寥寥数人外,怕没有人足当他对手。新一辈的蒙古好手虽尚未有人露脸,但可猜想必有一二杰出之士,实力不容轻侮。”   乾罗哈哈一笑道:“若非方夜羽手下实力惊人。哪来胆子挑战中原武林?”顿了一顿道:“西藏武功高者都是喇嘛之辈,这些秃奴终年潜修密法,正因如此,他们武功虽高,亦不足惧,盖都难得有兴趣到中原来争霸。”   老杰道:“他们是否有人到中原来,很快将可揭晓。”   李少章一呆道:“听杰老之言,似乎听到了点有关的风声?”   老杰首次对李少竟露出赞许的神色,点头道:“据我在西藏的眼线传回来的消息说,北藏的红日法王和青藏以护法为己任的四密尊者,均已秘密潜入中原,可惜我仍未能采到他们的行踪,只从这点,可知掩让他们的人定是方夜羽无疑。”   李少章禁不住叹道:“杰老的推断确是精到,因为这批喇嘛若非得方夜羽掩护,以如此碍眼的形相,怎瞒得过中原武林的耳目?”   乾罗摇头笑道:“方夜羽这小子亦算厉害,连红日也请得动,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宝?红日啊红日!我乾罗倒要秤秤你有多少斤两,是否名实相符?”   老杰神色凝重道:“据说此人成就上追当年的蒙古国师八师巴,虽或未能比得上庞斑,但……”   乾罗挥手道:“中藏武林仇怨深若汪洋,迟早也得见个真章,快一点实比迟一点好,难能适逢其会,虽死无憾。”   老杰一声长笑,豪情盖天,轩眉喝道:“好!不愧乾三公子的好儿子,我老杰就拼了一身老骨头来陪少爷玩玩。”   李少章给两人激得热血沸腾,朗声道:“别要不算上我李少章一份儿!”   乾罗望向李少章,眼中掠过慈和之色,微笑道:“少章你有妻有儿,生活美满,纵使你要跟我涉险江湖,我也绝不容许,况且你留在暗处。对我们的帮助会更大。”   李少章从未被乾罗以这种眼神望过,心头一阵激动,哽咽道:“城主……”   乾罗佯怒道:“你要婆婆妈妈,我意已决,你不若专心多生两个儿子,好好栽培他们,将来再告诉他们我和庞斑的故事。”转向老杰道:“方夜羽还有什么人?”   老杰道:“方夜羽第三方面的人,情况要复杂多了,虽都是中原武人,却包括了被官府通缉,受江湖唾弃的剧盗杀手;或因各种原故,受他收买或笼络的门派帮会中人,最后则是他收降的黑道人物。”   听到最后一句,乾罗仰首无语,好一会才黯然一叹道:“葛霸和谢迁盘两人有否背叛我?”   老杰沉声道:“应该没有,据逃出来的少爷旧都说,葛霸被暗算身亡。谢迁盘则不知所踪,但若少爷出来振臂一呼,谢迁盘必来追随少爷。”   乾罗心中暗叹,三年前与浪翻云一战,葛霸受了内伤,至今未愈;谢迁盘则断去右手,自己亦受了重伤。致大机旁落在易燕媚和自己一向不大信任的毛白意之手,否则方夜羽要策反自己的手下,实谈何容易。   老杰道:“有件奇怪的事,就是易燕媚离开了方夜羽,孤身沿江东来,一路留下山城暗记,看来……看来……”   乾罗眼中爆起奇怪的神色,沉思片晌,平静地道:“她是来找我,你没有动她吧?”   老杰道:“她行为反常,虽看上去并非陷阱,但我当然要请示过少爷,才会行动。”   乾罗对老杰的小心周详大感满意,点头道:“燕媚燕媚,希望我再没有看错你?”   两人愕然望向他。   乾罗举起茶盅,呷了一口茶后,淡淡道:“由今天开始,我们全面和方夜羽开战。”   武昌。   韩府门外。   大冲上行人稀少,纵有人走过,都是行色匆匆,赶着回家吃饭。   不舍将秦梦瑶送至门外。   秦梦瑶微笑道:“大师请回!八派的人都在等待着你。”   不舍摇头道:“若秦姑娘不介意,小僧想再送一程。”   秦梦瑶没有拒绝,走下石阶,沿街缓缓而行。   不舍堕后尺许,默默陪着走。   走了十多多,不舍有点难以启齿地道:“秦姑娘可否准小僧大胆问上一个问题?”   在夕阳斜照下,秦梦瑶俏脸泛着圣洁的光辉,露出笑靥道:“有什么说话,大师勿要藏在心里。”   不舍仰望天边的红霞。神情落寞,轻叹道:“小僧生于蒙人藏僧横行的时代,父母兄姊均惨死于他们之手,我幸得恩师打救,才得身免,避居少林,本以为这一生也不会离寺下山,但恩师的死亡,却改变了小僧的一生!”又再一声轻叹,喟言道:“恩师败于庞斑之手,负伤回寺,当我们均以为他会逐渐痊愈时,却忽然仙逝,没有留下只字片言,那时我想到的只是:无论如何,我也要为了恩师,为了少林寺,除去庞斑。”   秦梦瑶知道不舍这番心底话,可能是自他师尊绝戒和尚死后,从没有向任何人说过,心中也不由恻然,感到不舍隐然有视她为红颜知己之意。   不舍的语气转趋平静,道:“那时小僧便想到。恩师的武功已达少林寺武学的最高层次,纵使小僧再躲在少林,无论如何勤修苦练,最多也是另一个恩师,故此把心一横,往外求之,唉!”   秦梦瑶自然知道他最后拣了双修府专讲男女之道的双修心法,以不舍这样自幼清修的高僧,要他下一个这样的决定,他内心的矛盾和斗争可想而知。   不舍沉吟片晌,道:“秦姑娘可知小僧为何忽然提起这些陈年旧事?”   秦梦瑶目注不舍,摇头道:“对别人来说,这些可能是陈年旧事。但对大师来说,却永远是那么历历加在目前,梦瑶说得对吗?”   不舍目中闪过痛苦的神色,点头道:“是的!所有这些事就像在刚才发生,挥之不去。好了!我送秦姑娘就送到这里为止。”言罢立定。   秦梦瑶轻移数步,才转过头来道:“大师先前不是想问,为何我故意不拦阻红日法王掳人而去吗?”   不舍微微一笑道:“因为小僧忽然想到了中原因,事实上小僧也没有全力出手,只不过和秦姑娘不真正出手的原因或者略有分别。”   秦梦瑶别有深意地望了不舍一眼,恬淡地道:“大师不肯全力以赴,是否希望红日法王为要我寻鹰刀,无暇别顾呢?”   不舍眼中射出赞赏的神色,坦然道:“小僧是纯从利害关系的角度出发,因为小僧昨晚接到密报,卜敌率着红巾盗和一批黑道高手,往双修府进发,这事小借纵然明知是方夜羽布下的陷阱,也不能不踩进去,没有了红日法王这种可比拟庞斑或浪翻云的绝代高手,对小僧自是有利得多。”   秦梦瑶美目闪起异彩,默思片刻,道:“梦瑶也有一个问题想询问大师?”   不舍奇道:“秦姑娘请说!”   秦梦瑶道:“那天柳林之会,庞斑走时,大师有的是拦截庞斑的机会,只要你们动上了手,梦瑶不管如何也不会介入,为何大师却放过了那千载一时的良机呢?”   不舍愕然自问道:“是的!为何小僧会放过那机会?”   秦梦瑶代答道:“因为大师的心里面有两个不舍,一个是为了师门和白道武林,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击杀庞斑的不舍;另一个不舍却是你真正的自己,一个不愿乘人之危,并且不计生死,也要光明正大,轰轰烈烈和大敌决一死战的不舍。最后仍是真正的不舍胜了。”语罢转身慢步而去。   看着她逐渐远去的优美背影,不舍的神情更落寞了,今次到双修府去,会否见到自己最怕碰见的“她”呢?   天已入黑。   乌云密怖,眼看就有一场大雨。   谷倩莲和风行烈两人,悄悄由北都进入乾罗所在的南康府,趁着夜色。   来到位于府北一个幽林内,林内有座僻静的斋堂,隐隐透出灯火。   谷倩莲松了一口气,一把拉着风行烈的手,轻轻道:“一切无恙,来!让我们由侧墙进去。”   风行烈早习惯了谷倩莲这种对男女之防毫不避嫌的作风,但要他如此贸然闯入这自己一无所知的避世静所,却大感犹豫,皱眉道:“你若不告诉我进去干什么,我绝不会进去。”   谷情莲嗔道:“你要如此婆妈,随我来!”大力一拉,拖着风行烈转到左方的侧墙,扯着风行烈往墙头跃上去。   风行烈当然可将谷倩莲反拉回来,但这样做可能会使谷倩莲真气逆转,致受内伤,无奈下唯有提气飘身,随她跟上墙头。   谷倩莲像打了场小胜仗般。得意地瞄他一眼,放开他的手,跃落内院侧的空地上。   风行烈自知斗她不过,苦笑摇头,跃落她身旁。   谷倩莲一手按着他肩头,身子贴了过来。把小嘴凑在他耳边,轻轻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无论她对你说什么话。又或如何不客气,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怪她。唔!你要先答应我,我才可以带你去见她。”   风行烈虽是好奇之心大起,仍气得忍不住哂道:“你最好弄清楚一点,只是你要我去见她,而不是我要求见她,所以我并不须要答应任何条件。”   谷倩莲跺足道:“你是否男子汉,这一丁点要求也不肯让让一个小女孩儿家?”   风行烈心头一软,摇头苦笑,却没有再出言反驳。   谷倩莲喜道:“我当你是答应了,随我来!”带头由斋堂侧往后座走去。   风行烈潇洒地耸耸肩膊,放开一切顾忌,追在她背后,绕过前座,只见这斋堂原来占地极广,前座大院后另有一条幽径。穿过一个树林。通往后院。   幽林小径尽处是另一座三进的院落,庭院深处隐有敲打木鱼的声音传出来,使人尘心尽洗。谷倩莲一个劲儿推门入内。   十多个老婆婆正忙碌地工作着。有些在包接着元宝冥镪,一些则在缝补衣物,见到两个不速之客闯进来,都抬起头,惊异地往他们望去。   谷倩莲盈盈一福,微笑道:“各位婆婆好!”   “哼!”   一声闷哼,来自堂内一个角落。   风行烈正大感尴尬无礼,闻声往闷哼传来处望去,只见一个脸容冷漠的胖婆婆,像一堆肉围般挤在一张靠墙的扶椅上,在如此秋凉的天气里,手上仍轻摇着把大蒲扇,一对精光闪闪的眼,直盯在他身上。   其他婆子闻声都垂下头去,继续先前的工作,就若风谷两人从没有进来那样。   谷倩莲回头向风行烈嘻嘻一笑,又甜又妩媚,才往那摇扇的胖婆婆走过去,蹲在她身旁,嘴巴在她耳边说个不停,又快又急。   风行烈给那胖婆子验般上下看得大感不自然起来,干咳一声,便想退出屋外。   那胖婆子眼中露出些微笑意,站了起来,身高竟比得上轩昂的风行烈,活像一座大肉山。   谷倩莲向风行烈招手道:“不要像呆子般站在那里,过来吧!”   风行烈大不是味道,惟有走了过去,正以为谷情莲要为他引见时,胖婆子一言不发,转身往后堂走去,谷倩莲再向他招手,随着去了。   风行烈没有办法,只好跟在两人背后,进入后堂。   后堂地方大得多了,是个清雅的佛堂,供奉着一尊净土佛和分列两旁的十八罗汉,布置淡雅,佛前的供桌燃着了一炉香,轻烟袅袅升起,把两旁的长明灯火笼罩在一个不真切的天地里。   风行烈不敢踏足在佛座前的地毡上,由侧旁绕过佛座,这时谷倩莲和那胖婆子已从佛座后的里门,走出佛堂去。   木鱼声有规律她从门外不远处传来。   风行烈踏出门外。   木鱼声忽地停了下来。   风行烈心中懔然,佛堂后是另一所呈长方形的静室,由一条约百步之遥的碎石径将两座建物连接起来,这么远的距离,木鱼者竟像知道有人来临般,就在他脚踏碎石径的同时,停止了敲木鱼。只从这点,可知对方是个超卓的高手。究竟是谁?谷倩莲为何要带自己来见对方?   这时谷倩莲在静室门前停了下来,只有那胖婆婆一人缓缓推门而入,消失门内。   风行烈来到谷倩莲身旁,待要相询,谷情莲将食指按在上,作了个噤声的表示。   好一会后,那胖婆婆走了出来,冷冷望了风行烈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绕过两人,迳自往原路走回去。   风行烈大感摸不着头脑,望向谷倩莲。   谷倩莲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可以进去了!”   这回轮到风行烈犹豫起来,正要出言推拒,谷倩莲已伸手过来执着他的衣袖,眼中射出令他心软的恳求神色。   风行烈苦笑摇头,随着她穿过敞开的门,进入静室。   上等檀木的香气充盈着整个静室。   室内的长方形空间出奇地长而广阔,长度至少是阔度的四倍,感觉上颇为怪异。   宽虚的长室尽处,蒲团上坐了一个身穿尼姑袍的长发女人,面向着尽端全无他物装饰的里壁,伴着她只有右旁一盏油灯,一炉炉香和左方一个木鱼,予人寂寥静穆的感觉。   风行烈看到虽是该女人的背都,却感到对方有种巽乎寻常的魅力,如云下垂乌马光闪亮的黑发,配着淡素的尼服,是如此地不调和,但又是如此地合成另一种吸引力,使他也不由想看看这有着无限优美背影的女子,长相生得如何?   她究竟是谁?   谷情莲有点战战兢兢地躬身道:“夫人!”   长发女子轻哼一声,反手一扬,一道黑影朝着若谷倩莲飞去。   事起突然,连风行烈也来不及应变。   谷倩莲刚抬起头来,呆了一呆,黑影穿进了她精心结成的发髻里,使她头上无端多了件饰物。原来是那夫人敲打木鱼的小木槌。   风行烈吁了一口气,暗忖只是这一掷的时间和力道,这夫人是毫无疑间可被列入一等一的高手。先不说谷倩莲距她足有二十多步之遥,只是她拿捏谷情莲抬起头那微妙的刹那。小木槌穿人变髻的力道,已教人吃惊。尤其难得是她并没有回头,只是纯凭听觉办到如此高难度的动作。   谷倩莲像受惯了这夫人的脾气,一点惊容也没有,但却扮作可怜兮兮地动也不动。   那夫人冷冷道:“我早吩咐了你这小精灵不要再来,为何你不但大胆抗命,还带了一个臭男人来。”   风行烈还是当脸给人称作臭男人,大不是味儿。若非谷倩莲哀求的眼神飘了过来,记起了她早先嘱他不要介怀的话,怕不立即拂袖而去。   夫人又道:“小精灵你哑了吗?为何不说话?”   谷倩莲眼角露出笑意,楚楚可怜地道:“我怕一说话,又会惹得夫人不高兴。”   夫人微怒道:“你既没有胆子说话,为何又有胆子到这里来?”   风行烈真怕她又随手起木鱼或那盏油灯来掷谷倩莲,不禁暗提功力,以作防备。   夫人立有所觉,哼了一声,声音转回冰冷,道:“年青人,若你要应付我,恐怕非亮出君海的丈二红枪不行。”接着又叹了一口气,道:“放心吧!凝清是永不会和若海的徒儿动手的。”   风行烈呆了一呆,已知这女人是谁,难怪谷倩莲有恃无恐地违抗禁令,带自己到这里来,仗着竟是他身为厉若海徒儿的身份,因为对方正是和厉若海有着微妙关系的上一代双修府府主,双修夫人谷凝清。   他抱拳施礼道:“风行烈参见夫人!”   双修夫人谷凝清幽幽一叹,淡然间问道:“令师可好?”   风行烈早知她接着问的必是这他不想被问及的问题,凄然一叹道:“先师与庞斑于迎风峡一战中不幸落败,已归道山。”   谷凝清默然不动,好一会才柔声道:“若海死时,你是否陪在他身旁?”   风行烈给勾起了伤心事,心中一酸,强忍着要掉下来的热泪,点头道:“行烈当时正在他身旁。”   谷凝清缓缓道:“他有什么话说?”   风行烈的热混终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仰天叹道:“先师说:‘到了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是如何寂寞,人生的道路是那样地难走,又是那样地使人黯然魂消,生离死别,悲欢哀乐,有谁明白我的苦痛?’”   “哈……”   谷凝清仰天一阵狂笑,才又出奇平静地道:“生离死别、悲欢哀乐、生离死别、悲欢哀乐!若海啊若海,二十年前我便看透了你的痛苦,无论你粉作如何坚强,也瞒不过凝清这个最爱看蝶舞双双,在你心中是只懂作梦的小女孩。”   风行烈想起往事,欷摇头,忽地记起一事,低声道:“行烈十七岁时,有日见到先师在书房内,欣赏着一幅绣着双蝶飞舞的精美刺绣,不知是否夫人之作?”   一直看似平静的谷凝清全身剧震,猛地转过身来,仍保持着盘膝的姿态,脸向着风行烈道:“你说什么?”   风行烈终于看到她的容颜,只见她挂满了无声混珠的清丽俏脸,只眼有如点漆,顾盼间使人魂消,不但不觉半分衰老,却多了谷倩莲没有的成熟高贵风韵,姿容之美,比之绝世无变的靳冰云也不逊色分毫。   谷倩莲反变成了旁人,看看谷拟清,看看风行烈,也忍不住掉下了晶莹的泪珠来。   风行烈情绪平复了点,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道:“当时我问师傅,这块刺绣是何家女子所制。师傅罕有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答我,但在我离开着房时,却道:‘好花堪折直须折,行烈你要紧记我这句话,机会一错过了便永不回头。’”   谷凝清闭上美目,全身剧震,喃喃道:“若海啊若海:当日只要你说一句话。凝清什么国仇家恨,复国大业,双修大法也可弃之如敝屣,但为何你连那句话也吝啬不说呢?”言罢美目睁开,眼中闪着兴奋的神色,但瞬间又被悲痛替代,如此悲喜交替,最后转身向回墙壁,轻轻道:“倩莲你带风公子走吧!”   谷情莲急道:“夫人:我还有重要话儿想说!”   双修夫人谷凝清柔声道:“走吧!无论什么话,我现在都不想听。”   谷倩莲听出她语气中的坚决,吐了吐小舌头,同风行烈打了个眼色,悄悄退出静室外,顺手掩上了门。   风行烈跟在她背后,问道:“现在是否应立即赶回双修府去。”   谷倩莲摇摇头,转身向着静室道:“夫人,倩莲和行烈候在屋外,到夫人肯听我说话时,再召我们人去吧!”言罢向风行烈扮了个俏皮的鬼脸,伸手指了指插在发髻处的小木槌,表示在这里不用怕再给谷凝清当活靶般来转东西了。   风行烈哑然失笑,又禁不住大皱眉头,也不知要等到何时,才会被“召见”。   念头未已,一粒豆大的雨打着睑上,接着大雨哗啦啦的落下来。 第二章 适逢其会   一艘中型的风帆在黑夜里沿江而下。   坐在船头的是黑榜的无敌高手“覆雨剑”浪翻云和“酒神”左伯颜之女左诗。   左诗喝完手上那杯酒,微笑道:“这酒很适合我,浓而不烈,醇香可口,多喝两杯也不会醉。”   这时风帆刚到九江府,浪翻云看着泊在岸旁渡夜的陈令方那艘官船,淡然一笑道:“可惜要赶路,否则我可向老陈多借两昙酒,让诗儿你喝个痛快。”   左诗低头轻笑道:“哈!老陈!”显是感到浪翻云说得有趣。   眼看风帆转眼要越过渡头,负责操舟的怒蛟帮大头目范豹走了过来道:“浪首座,小人有事请示。”这范豹数日前才奉命到达武昌,乃帮中年肓帮众里的特级好手,有独立应付大事的能力。今次能为浪翻云出力,更是小心翼翼,不敢有失。   浪翻云和声道:“是否因天色转坏,所以你想泊往渡头,待风雨过后,才再起航。”接着望向左诗,想起她可能受不起风浪,点头道:“看来只好如此!”   范豹领命去了。   帆船往下游的渡头泊去。   左诗鼓掌笑道:“上天注定诗儿有酒喝了!”   刚才浪翻云只是顺口说说,想不到左诗却认真起来,看着她小女儿的情态,又首次亲地自称诗儿,对比起她以往楚楚带愁的神情,欲拒无从,长身而起,离船掠往岸旁,大笑道:“以酒赏雨,只是这念头已使人心动,诗儿乖乖待在这里,等待老陈的美酒。”   左诗有点失望叫道:“你不带我去吗?”   浪翻云早消失在岸旁的暗黑里。   双修夫人谷凝清的声音从静室内传出来道:“小精灵你还不带风公子进来?”   谷倩莲大喜,拉着风行烈逃离风雨,进入室内。   谷凝清早转过身来,神色平静,道:“这小精灵自幼给我和小女宠坏了,累公子你受了风雨,真是抱歉!”   风行烈想不到谷凝清变得如此易与,连说没要紧。   谷情莲看着他头发脸上的水珠,噗哧笑了出来。   风行烈愤然往她望去,只见半湿的衣衫紧贴在她身上,将曼妙的曲线显露无遗,颇想多看两眼,但在谷凝清灼灼目光下,惟有装作视若无睹,收回目光,可是谷倩莲动人的线条,已深印在脑海里,心中暗叹一声,自己是否对靳冰云用情未够深,为何和谷倩莲在一起时,对靳冰云那爱恨难分的感情,像淡了许多似的。   谷凝清冷冷道:“小精灵,你若不趁机把话说出来,我会将你再赶出去!”   谷倩莲装出惶恐的姿态,乖乖应是,才低声道:“他快来了!”   谷凝清一震道:“他?”   谷倩莲点头道:“就是他!”   风行烈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他”究竟是谁?   谷凝清美目灵光闪闪,沉声道:“你不要骗我,他怎敢来?难道不怕我杀了他吗?当年我曾说过,若他回来,我定会杀了他。”   谷倩莲神态回复平时的情灵活泼,嘻嘻一笑道:“不用夫人动手,自有人会杀他。”   谷凝清娇躯轻颤,眼中闪过关切的神色,一呆道:“谁想杀他?谁杀得了他?”   风行烈猛然惊醒,已知道两人说的“他”正是人派联盟的头号种子高手不舍大师,那封由谷倩莲代双修公主交给不舍的信,便称不舍为“宗道父亲大人”,不言可知不舍正是眼前这双修夫人的夫婿,想不到这超尘脱俗的高僧,竟有这么段纠缠不清的情缘冤孽。   这谷凝清显然对不舍亦是爱恨难分,自己既要杀他,但当听到别人要杀他时又担心起来。同时她亦想到不要看谷倩莲诈痴扮呆,其实心思细密之极。单从方夜羽公然使人来犯双修府,便看出其中一着用意就是要引不舍孤身前来,加以接杀。因为这是私人之事,不舍势不能、也不愿意发动八派来助双修府,所以此计确是毒辣周详。   谷倩莲叹了一口气道:“夫人尘心已了,最好听也不要听有关这假和尚的事,也不要理双修府的存亡,以免扰乱了清修之心。”   谷凝清怒哼一声,手一闪,果然抓起那木鱼,眼看要掷向谷倩莲,忽又改变主意,纳入怀内,幽幽一叹道:“小精灵你若不想我知道这事,为何又要来告诉我,你若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这个木鱼便会筹在你额上,坏了你那讨人欢喜的脸蛋儿。”   谷倩莲嘻嘻一笑,竟闪往风行烈身后,娇嗲地道:“夫人你说过不会和万若海的徙儿动手的,你若要伤我,行列自会保护我,你便要和他动手了,所以你是伤不到我的。”   风行烈大惑不解,谷倩莲适才对谷凝清仍是战战兢兢,唯恐开罪了她,乖得不能再乖,为何现在却来个大转变。竟施出拿手绝技,耍弄起谷凝清来。   谷凝清不单没有发怒,还露出见面以来第一丝笑意。摇头叹道:“你这小丫头,一点也没有长进,姿仙难道对你一直也不加管教?”   风行烈至此才恍然大悟,谷倩莲实在厉害至极点,先以厉若海的死讯将谷凝清防守森严的感情堡垒冲破一个缺口,自己也恁地合作,告诉了谷凝清厉若海心中并非全无她的影子,使这风华绝代的女子的心死灰复燃,接着以不舍为引,对那已破关的缺口再加冲击,现在又以自己一向的顽皮捣蛋,勾起谷凝清想起昔日双修府的岁月,步步进迫,确是高明的心理战术。   谷倩莲躲在风行烈背后道:“夫人不要想以温和的态度叫我出来,你的小精灵不会上当的。”   谷凝清有点啼笑皆非,同风行烈道:“你若不好好管束她,将来有得你受。”   风行烈脸皮一红,也不知应怎样答她,忽地背脊痒痒的。原来谷倩莲以手指在他背上写字。他自然全神注意。   谷倩莲写得很慢,先写个“女”字,然后在右旁写个“家”字,合起来就是“嫁”。   风行烈以为她在提示自己应和谷凝清说些什么话,或提及什么事。感到是个“嫁”字后,知道必有下文,为了不想给谷凝清看破,随口道:“夫人为何不在双修府静修,那处风光不是更胜这里吗?”   这时谷倩莲又写了另一字,竟是个“你”字,合起来就是“嫁你”。   风行烈明知谷情莲既胆大包天,又对他情深一片,势想不到她在这种情形下对自己坦白示爱,脑际蓦然一震,迷糊间隐隐听到谷凝清答道:“伤心地怎会留得住伤心人,谷凝清但愿自己从未存在过。”   谷倩莲从风行烈背后窜了出来,俏脸红噗噗的,看也不敢看风行烈,同谷凝清道:“夫人回复正常了!”   谷凝清美目一瞪,手一扬,木鱼化作一道黑影,刹那间来至谷倩莲头顶,“噗!”一声轻响,木鱼撞在谷倩莲仍深插髻内的木槌头上,木鱼和槌头同时撞成碎粉,但剩下的槌却动也没有动。   粉屑洒下。   谷倩莲嘘出一口凉气,两眼翻上去,犹有余悸地看着头上劫后的余景。   谷凝清叹道:“小精灵你若想我回到双修府去,实在提也不须提。我谷凝清有生一日,绝不回到那里去。”   谷情莲大有深意地瞟了风行烈一眼,才向谷凝清道:“这个好商量得紧,倩莲今次来见夫人,并不是想求夫人回府,而是……”再瞟了风行烈一眼,才道:“倩莲只是想夫人阻止小姐重蹈夫人昔日的覆辙。”   风行烈暗叫不好,谷倩莲眼下所说的事,隐隐似与自己有着关连。这俏皮女诡计多端,又懂装神弄鬼,自己真不是她对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对方绝不会害他,不过只是这点并不能使他释怀。   谷凝清愕然道:“我怎可教自己的女儿违抗先王的遗命?”   风行烈也是智能灵通的人,想起谷凝清先前提到复国大业。现在又不称先祖而称先王,已约略猜到双修府可能是某国的贵胄遗民,落难至此,甚至以只修大法招婿,也是与复国之事有关。不由更留心细看谷凝清,只见她轮廓清楚分明,鼻梁比之一般中原女子特别高挺,双目澄蓝深邃,早先还以为是她坐修心法的独有现象,现在却想到她可能带着塞外民族的血统。难怪谷情莲如此爽直大胆,原来习染了塞外浪漫多情的风气,在中原人看来已是惊世骇俗了。   谷倩莲转向他盈盈笑道:“风公子请退避一会,倩莲要和夫人说几句私话,待会再详细向公子禀上。”   风行烈哭笑不得,轻叹摇头,同双修夫人谷凝清施礼后,退出室外去。   浪翻云沿岸飞掠,陈令方的官船灯火通明,禁不住奇怪起来,陈令方一家大少平日养尊处扰,当不惯舟舶之苦,但看情形,却没有登岸度宿。况且以陈令方的身份,地方州府官员巴结唯恐不及。怎会不邀请他们回府以盛情款待,其中必有原因,心中一动,登上一所民房瓦顶,遥遥望去。   只见官船岸旁守着百多名官兵,防卫森严。   浪翻云心中暗笑,自己和左诗一句戏言,想不到引来如此局面,唯今之计,只有神不知鬼不觉,摸上船去,偷他两昙好酒。再偷偷退出来,想不到自己昨夜才做完“明贼”,今夜却要做“暗贼”,这样下去,偷鸡摸狗的贼勾当必定愈来愈高明。   打定主意,到附近摘了几枝粗树枝,除去多余枝叶,来到下游远处,大鸟腾空般飞往江里,抛出粗枝,凌空提气,一个翻身,往前飞掠,点在粗枝上,“飕”一声贴着水面前掠,再抛出另一粗枝,借点力度鬼魅般沿着水面来到官船旁江上的暗点处。   辟船旁泊着三艘快艇,都是灯火明亮,布满把守的兵丁,官船上亦隐见守卫的人。   至此浪翻云再无疑问,知道陈令方必是刚接到有人要暗害他的消息,否则没有理由早前还登楼喝酒,现在却作出如此大阵仗的防卫布置。   要知若要暗杀陈令方,最不智莫如在大江上进行,因为这种官船亦是大明的战船,有坚强的攻防能力,一般高手若要驾舟明来,恐怕未上船便被击沉,空有一身武功也无所施其技,所以最佳的时刻,莫如趁船泊岸时进行偷袭。   这时他也不由有点为陈令方担心,因为对方不来则已,若来必会有足够能力破开封锁,进行刺杀。官兵看去虽是人多势众,威风凛凛,但可惜却缺乏高手,应付不了敌人作“点”的强攻。若对方目标只是陈令方一人。他就更危险了。   想到这里,一沉气,没入江水里。   当他再冒起头来时,已潜过了船底,来到船头处。   浪翻云施出天视地听之术,不一会已对船上江上岸旁的形势了然于胸,双掌运劲,吸盘般吸着船身,倏忽间壁虎般由船身的暗影处爬了上去,来到船头边缘处。   天下间的“盗贼”里,除了盗贼之王范良极外,恐怕没有人能以这样高明的身法神不知鬼不觉登上船去,既能避开了灯光的照明,又能藉船身的斜度,避开甲板上的监视。   浪翻云当然不会实然翻上守戒森严的甲板上,将耳朵贴在船身上,凝聚耳力,瞬那间整艘船里里外外的所有声晌,尽收耳底。   换了一般耳目恃灵的高手,纵能听到由船身传来的各种声音,最多也是音质音量轻重不同,但像浪翻云,又或以盗听名震天下的范良极这类级数的高手,耳目之尽到了超凡入圣之境,可以将收进耳内的声音重组,形成一个声音的空间,一个音场,藉之定出声音的关系和位置。   所以一听之下,浪翻云对船上的防守形势,已了然在胸。   两个人的足音由远而近,最后来到头顶处。   浪翻云精气内收,避免对方中有天生特别敏锐触觉者,“感”到他的存在。   头上甲板处传来一阵得意的男人轻笑声,跟着低声道:“陈老鬼的脸子真大,一句话传过去,那小爱官便连家中守茅厕的兵也调来保护他。”   另一人压低声音道:“真不明白上头打的是什么主意,既要老大杀人又要放出风声,让人防备。”   早先那人道:“不要胡思乱想了。只看陈令方尚未被召上京前,我们三人便给巧妙地安排当起陈令力的护院来,便知上头计划周详,每一步必有后面的原因,我们依计行事使成。”接着低笑道:“区区一营官兵,怎能阻我们八友杀几个饭桶护院和孺子妇人。哈!”   接着两人话题一转,纵谈着苏杭一带哪个窑子里的姑娘床上功夫最好,愈说愈是不堪。   这时下面贴在船身的浪翻云已失去了盗酒的“清兴”,暗忖若陈令方被杀,必乃惊动到朱元璋的大事,其中当涉及京师错综复转的权力斗争,掀起轩然大波,甚至有人因而担上责任,设计这阴谋者可谓辣之极。   浪翻云心中叹了一口气,若非陈令方和他有一“酒”之情,这种官场的斗争他绝没有兴趣去管,但现在却不能不理,便当作是用来换酒的报酬好了。   立定主意,先迅速往上一望,记住两人模样后,才往横移去,对于此两人的身份,早已有点眉目。   他在船壁爬行的速度比壁虎还要灵敏快捷,瞬眼间到了船侧靠岸这边。   他不取靠江那边而取靠岸这边,完全是为了捕捉一般人心理上的弱点。   因为靠江那三艘小艇,必会全神留意江上和船侧的一动一静,以防有人由江中攀上船去;反之岸上的守兵,留神的自是防止有人从岸上接近,由是疏忽了船这边的形势,更没有那个全神贯注。   就在浪翻云快要进入灯火集中处,在光亮的外缘处,浪翻云探头往甲板上望去。   只见灯火通明下,船舱人口处站了四名卫兵和三名护院打扮的人物,正在低声交谈。   浪翻云微微一笑。泥鳅般游上甲板,贴着甲板一闪,滑到船侧一堆粗索杂物里,其中一个护院似有所觉,往这边望来时,浪翻云早影踪全渺。   护院不以为意,继续交谈。   浪翻云心中暗懔,知道此人武功相当不错,绝非屈于护院之流。原来一般人的视线虽只能看着一处地方,但眼侧的余光却可使任何在视域内出现的东西也可以感应得到。武人经刻苦缎练后,余光的敏锐比普通人强腾以倍数计,浪翻云窜出的角度,取的是那几个人余光不及之处,岂知这人也能感应得到,由此可推出他的武功深浅。亦因此知道此人当是适才两人所说三个内奸之一,于是更暗中记着他的样貌。   船尾处整齐步声传来,显是巡船的卫兵要往这里来。   对于船舰的结构,浪翻云这自幼在湖里江上长大的人,绝无疑间是个专家,想也不想,贴舱壁游上甲板面二舱楼的最上一层,由其中一个敞开的窗翻了进去。   室内正如他进来前觉察到那样,并没有人,不过看布置和钻进鼻孔那淡淡的幽香,当知这是一个女子的房间,只不知是陈令方的妻妾或是女儿居所?   室内一片黑暗,只从窗外边进了点灯光,不过对浪翻云的锐目当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在卫兵由窗下船侧甲板巡过的同时,轻盈的足音在房外响起。   浪翻云听出来者只有一人,不慌不忙,遇在门旁。   门开。   一个身段修长美好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关门时,浪种云闪到她身后,当她关好门,再转过来时,浪翻云又已到了她背后。   不要说那女子不懂武功,在这种光线下,纵使是江湖好手,除非达到了黑榜级高手的段数,否则休想能发觉连体温也可以控制自如的浪翻云些微影迹。   女子心不在焉地来到房心处,站在黑暗里,像是满怀心事的样子,不要说是浪翻云,连个普通人站在她背后也不会知道。   浪翻云正想乘机拉门闪出去,女子忽地往后追过来。   浪翻云眉头大皱,随着往后移去,否则保证软玉温香,抱个满怀。   岂知女子直往后追,看来不碰上房壁,也不会停下来。   浪翻云当然不能从她左右侧旁开出去,唯有退至贴墙时,往上升起,用手掌发劲将自己悬空吊在房项,还要伸起双腿,以免对方撞在他的脚上。   女子直退至背贴房壁,才无力地靠在壁上。   浪翻云低头望去,只见此女明艳照人,媚态横生,身裁又惹火之极,看来是陈令方的姬妾,禁不住喑赞陈令方艳福齐天。   女子阖上眼睛,睫毛一阵抖动,两颗亮晶晶的泪珠掉了下来,香肩轻轻抽动,作着无声的饮泣。   浪翻云怜意大生,不过这等官宦家族内的事,谁也管不来,趁着对方阖上眼睛,又迷失在悲哀的情绪里,他无声无息地贴在门旁,留心听了听,才开门关门,到了外面的长廊里,两边壁上挂了几盏风灯,照得走廊明如白昼。   “喀嚓!”   廊道两边十扇门其中之一被撞了开来,眼看有人要走出来,在这样的光线下,连双苍蝇也迷不过别人的眼睛,何况是浪翻云如此轩昂的一条汉子。   浪翻云不慌不忙,留神一听后,抢前两步,推开了右侧那扇门,避了进去。   房内几上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床上垂下的蚊帐里一个小孩拥被酣睡着,脸向着浪翻云这边,五官端正,目秀眉清。   浪翻云心中称奇,这类官宦之后,最是骄生惯养,肯独宿者确是绝无仅有,只从这点可看出这小孩颇为特别。   轻巧的足音在外面晌起,一名女子的声音道:“今次有得那骚狐狸受了,看老爷还要不要再宠她。”   另一女子道:“跌伤了个脚夫有什么大不了,她偏要帮人包扎,肯定正是春心动了,想摸摸其他男人。”   步声远去,按着是门户开关的声音,走廊外沉寂下来。   浪翻云一听已知究竟,刚才暗室垂泪的女子必是最得陈令方宠爱,故招来其他姬妾之忌,什么事也拿来攻击她。心中怜意大生,但却是有心无力,也没有那种闲暇去管别人的家事。   蚊帐内微光一闪。   浪翻云知道是眼睛张开的亮光,暗叫不炒,往前抢去,掀帐而入,大手伸出,恰好将那醒过来张口要叫的小孩那张小嘴巴掩个正着。   孩子挣了一挣,知道敌不过浪翻云的力量,出奇地平静下来,只瞪着一对大眼盯着浪翻云。浪翻云柔声道:“我是你爹的朋友,今次来是帮助你们,你相信我吗?”   孩子呆望着他,也不知信还是不信。   浪翻云眼中射出怜爱的神色,微微笑道:“我放开掩着你小嘴的手,你会叫吗?”   孩子坚决地摇了摇头。   浪翻云赞赏地点头,松开了手。   小孩急速呼吸了几口,轻轻道:“我知叔叔你不是坏人来的。”   这次轮到浪翻云大为奇怪,小孩看来年不过十二三,为何会有如此高明眼力,问道:“你凭什么知道?说来给我听听。”   小孩天真地道:“你掩我的嘴时,用力又轻又柔,就像小菊姐她们和我玩耍时那样,况且你要害我轻而易举,犯不着对我说好话。”   浪翻云大为惊异,正要说话,灵锐的厅觉捕捉到邻房处一个女声道:“老爷!朝霞是什么出身,我们大家心知肚明,你再不严加管束,将来做出什么败坏门风的事,我看你的脸放在哪里!”   陈令方的声音道:“唉:男主外女主内,这家内的一切事都由你作主,你觉得朝霞做错了甚魔事,便和她说个一清二楚,终日来烦我,弄得家无宁日,成何体统。”   陈夫人道:“这水性杨花的女人定是狐狸精托世,每次我责骂完她,我不是无端跌倒,便是有东西掷在我头上,老爷自己去管她吧!”   这次轮到连浪翻云如此才智的人也听不出所以然来,因为怎能想到是范良极从中弄鬼。   陈夫人又再唠唠嗦嗦,数说着朝霞的种种不是之处。   浪翻云拍拍这陈小鲍子的头,对准陈令方的位置,传声过去道:“陈老!我是浪翻云,不要惊惶!”   陈小鲍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头鸟般望着浪翻云。   浪翻云知他对自己隔壁传音之术大感惊奇,伸手按着他的心肩,继续传声过邻房道:“我现在于贵公子房内,你借个借口过来,不要惊动任何人。”言罢向陈小鲍子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陈小鲍子爽快答道:“我叫陈念尧,今年十一岁。”接着瞪着他一瞬不瞬道:“为什么隔着墙壁不住张嘴说话,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浪翻云想要解释,陈令方已推门而入。   浪翻云从床缘站起身来,道:“客气话不说了,我原意本想来借几喝你的美酒,却撞破了一个针对你的阴谋。”   陈念尧从床上跳了起来,投入他老爹的怀里。   陈令方摩挲着儿子的头,眼中闪过惊异之色,道:“陈某昨天离别浪兄后,接到京城来的消息,知道觊觎我入都之位的敌对势力,准备不惜一切,务要阻我上京,已派人南来,不过陈某既知他们有此阴谋,自不会教他们轻易得逞。”   浪翻云摇头叹道:“陈兄中计了,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假设我没有看错,这是一个嫁祸之计,针对的正是表面上最不想你任职此位的一方。”   陈令方一呆道:“在皇上跟前为我争取到这举足轻重职位的乃当今红人大统领楞严,他和我利益一致,没理由……”   浪翻云沉声道:“陈兄听过以小鱼钓大鱼的手法吗?”   陈令方一愕,待要回答,岸上忽传来喧叫的声音。   浪翻云一闪来到窗前,往外望去。只见近岸处两所民房熊熊烧了起来,迅速蔓延,只看火势既狂猛又突如其来,便知这火起得有问题。   陈令方抱起儿子,来到窗前,不过既有浪翻云在身旁,除非来者是庞斑,否则连半分担心也是多余的。   守在岸旁的官兵虽有重任在身,但却不能见死不救,分了一半人前往救火,其他人全亮出了兵器,守得码头近着官船一带水不通。   “砰!”   门推了开来,守在睛门外惹起浪翻云怀疑那护院杨武探头进来道:“老爷立即和公子到下层舱房去,集中在一处让我们全力保证。”   陈令方道:“夫人小姐她们呢?”   杨武答道:“小人正护着她们下去,老爷请!”   陈令方正奇怪为何他像看不到浪翻云存在般,扭头往浪翻云看去,后者影踪全无,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杨武连声催促,陈令方犹豫间,浪翻云的声音在他耳旁晌起道:“陈老放心随他去,记得提醒念尧莫要向任何人提及我。”   当陈令方踏出门外时。浪翻云的声音再次晌起道:“进来叫你的这个护院是内奸,不过船未离岸,他们是不会动手的。”   陈令方的心忐忑跳了起来,随着杨武混在惊惶失措的家人里,同通往下层的楼梯走去。   两名忠心的家丁迎了过来,抱去陈念尧。   陈夫人在两名婢女扶持下,抖颤颤地从房内走出来,她年纪比陈令方少了十多岁,算得上眉清目秀,一见陈令方,水滚滚流下,呜咽道:“老爷:最紧要使人护着念尧。”   跟随了陈令方十多年的护院班头谢式也知事态严重,走在陈令方旁道:“夫人放心,除非他们要了小人的命,否则休想碰少爷一条头发。”   杨武转过显来,看了谢式一眼,闪过嘲弄的神色,口中却道:“夫人放心,有小人们在,保让贼子无所施其技。”   陈令方被浪翻云点醒后,杨武的神态自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杨武岂眼蓦地一亮,往陈令方身后望去,原来朝霞到了他背后,轻轻道:“老爷!小心走路!”   在惊叫呼喊里,陈令方和各人你挤我推逃难地来到下层最宽敞的正舱,也是官船上迎客的重地。   四方放满几椅,壁上挂有字书,中间还铺了张波斯大红地毡,布置得古色古香,富丽堂皇,现在却成了陈家上下五十多人的避难所。   自然而然地,所有人都挤到离门最远那半边枪内,情况既混乱又狼狈,一些胆小的妾婢更慌张得哭了起来。   陈令方当然是最镀定的一个人,指使婢仆扶着陈夫人、儿子和包括朝霞在内的二妾坐在靠墙的椅里:向护院班头谢式道:“你和白开、析正、黄思雄、曹峰、史理五人守在舱里,其余三人给我守在门外。”   除谢式外,他提及的四人都是跟他多年的护院武师,其忠诚无可怀疑,此亦可见陈令方处事的老到。   杨武愕了一愕道:“老爷?”   谢式一向不欢喜这新来的杨武,喝道:“老爷吩咐,还不照办!”   杨武眼中的光一闪而逝,强忍着不发作出来,向其他两个同党打个招呼,悻悻然走出舱厅。   谢式随着走了过去,关上了门,待要加上铁横闩,陈令方道:“不用了!”谢式想想也是多此一举,若真有高手到来,这门确是不堪一击,心中也不由佩服陈令方在这等情况下仍如此冷静,怎知陈令方是有恃无恐。   陈令方环顾家中上下各人,忽地豪气大发,来到众人的最前方,大叫道:“拿椅来!”   众人齐齐一呆,反静了下来。   谢式劝道:“老爷!”   陈令方虽因环境关系,未能习武,只能修文,但深心中却非常晌往武林人物刀头舐血的生涯,故最爱结交英雄好汉,暗忖今次有浪翻云在背后撑腰,豪一凡,也是人生快事,不悦道:“老夫自有主张,椅来。”   护院们无奈下,抬出一张太师椅,依陈令方指引,放在众人之前。   陈令方气概昂然坐了上去。   坐在陈夫人旁的陈念尧一声欢啸,跳了起来,硬要挤往最前方去,丝毫不理陈夫人的喝止。陈令方道:“让他来吧!”陈念尧挤过婢女家丁,坐到陈令方膝上,道:“念尧也要和阿爹在前面对付敌人。”   陈令方哑然失笑,想起浪翻云早先的话,大声道:“各人站稳,待会船离岸时,可能会有碰撞发生。”   众人更是摸不着头脑,船怎会无端离岸?除非被贼人上了船,可是现在船外仍是非常平静,除了岸上火场传来的呼喊哭叫声外,一切如常。   念头还盘绕在众人脑际时,蓦地船身连续两下剧震,左摇右摆起来。   站着的人有一半倒在舱板上,滚作东一堆、西一堆,一时哭喊震耳。   各护院也慌了手脚。谢式色变道:“船在动!”便要扑出门外一看究竟。   陈令方搂着儿子,安坐椅内,喝道:“不要出去,留在这里!”   这时凡是尚未吓得麻木的人,也知官船正往下游放去,知道贼人到了船上来,原本哭着的哭得更厉害。其他的都脸无人色。   陈令方喝道:“都给我闭嘴|可以爬起来的就爬起来,爬不起来的让人扶起来!”   在陈令方的“指挥若定”里,众人在他身后挤作一大团,像群无助的待宰羔羊。   五名护院脸色煞白,亮出兵器,一排散开守在最前方。   兵刃交击声蓦地在舱外晌起,按着“噗通噗通”约有人被赶入水里的声音不绝于耳。   厅内惊喊声再次不受控制地晌起来。   陈令方正要喝止,忽然厅内静得落针可闻,连五个如临大敌的护院也奇怪地回过头来。   他悄全身一震,脸上现出垓然欲地的神色,看往陈令方身后。   陈念尧比陈令方快了一点,看往椅后,大喜道:“叔叔又来了!”   陈令方及时喝止要扰过来护惊的几名护院,大笑道:“老夫还担心老兄不知到了哪里去?”他在官场打滚多年,人老成精,到这刻仍小心地不提浪翻云的姓名。   凭椅立在他背后的浪翻云仲手拍拍陈念尧的心头,微笑道:“累陈兄挂心了,我趁船往下行之便,乘机通知吾友,着他们跟来历练历练。”哈哈一笑,又道:“陈兄好豪气!”   陈令方开怀笑道:“老夫的豪气实拜仁兄所赐,人来!拿我的仙香飘香来!此情此景,怎可无酒奉客?”   众人愕然以对,只觉陈令方今晚莫测高深,忽然又冒出了浪翻云这样一个神秘人物来,要知舱厅所有门窗都被紧聚关上,但适才眼前一花,这高峻如山的大汉便立在陈令方椅后,教人难以置信这是真实里所发生的事。   朝霞的声音在陈令方旁晌起道:“老爷,酒来了。”   浪翻云深望了这动人的美女一眼,想起她暗室垂泪的凄酸苦恼,一阵感触。伸手接过朝霞托着的酒昙,道了声谢谢。   舱外忽地沉寂下来。   陈令方一呆道:“全给他们解决了?”   浪翻云淡淡道:“他们没有杀害守舶的官兵,只是将兵哥们赶往水里,否则我也不会容他们滥杀。”接着笑道:“待会敌人进来时,陈兄将就点看看怎样教训他们吧!”   在身旁的朝窗和厅内众人目瞪口呆下,他挨着椅背后坐落地上,捏碎坛塞,“骨嘟骨嘟”连喝了几大口。   陈令方吩咐五名护院追到两旁,与他平排,免得阻碍视线,顾盼自豪道:“待会贼子破门而入,你们勿要大惊小叫,坏我家威。”   话犹未已,“轰隆隆”一声惊雷,在船旁晌起,众人猝不及防,有一半人叫了起来。   姗姗来迟的豪雨终“哗啦啦”下来,人船摇摆得更厉害,倍添惊险情浪翻云挨着椅脚背坐在地上,懒洋洋地道:“这是雷响,不是破门声,所以不算数。”   朝霞噗哧笑了出来,旋见众人均呆若木鸡般等待着末日来临似的样子,哪有半点嘻笑的心情,慌忙掩口。   “砰!”   门给撞了开来。   这次真的没有人失惊喊叫,并非因胆子大了,而是吓得不敢叫出来。   杨武跌跌撞撞进来道:“老爷!不好!”   陈令方大喝道:“不要过来!”   杨武愕然立定,这才发觉平日懦弱文雅的陈令方从容淡定地坐在众人之前,抱着儿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杨武眼光掠过谢式等五名机院,见到没有多了个人出来,心中略定。   陈令方平静地道:“唤你的同党进来吧!也好让我一并解决。”   一声长笑由门外传来,一名瘦骨邻峋的中年男子,摇着一把精铜打制的大铁扇,故作悠闲地步送来,啐啐嘲弄杨武道:“老四你恁地大意。竟给陈老看破了身份。”接着先斜眼上下扫射盈立一旁的朝霞,才向陈令方一揖到地,以沙哑的嗓子道:“山野小民,拜见陈老,听说陈老有一美妾,不知陈老归山后,可否借来陪我们兄弟各人同床数晚?”   众赞院纷纷喝骂。   陈令方一边喝止着谢式等人,耳中一边收听浪翻云的指示,仰天一笑道:“老夫还以为来的是什么人,原来是苏杭八鬼,想不到你们如此不长进,竟当起楞严的走狗来。”   这次轮到那老大愕然色变。   他们今次被拣选来负责这项任务,主因是他们一向只在苏杭活动,兼且行踪诡秘,所以不怕被人误穿身份,岂知一上来就给人叫出名号,又点出背后的主使者,那震惊确是说也不需说了。见到他的神情,陈令方心中有戏,不过现在实无暇给他想这烦事。   谢式等五人也跟着色变,他们终是江湖中人,自然知道这苏杭八鬼手段的狠辣和武功的厉害。   陈念尧天真地向陈令方问道:“爹!他们明明是人,为何会被叫为鬼?”   杨武咬牙切齿道:“小表!待会我要让你知道滋味!”   一名铁塔般的粗黑汉子走了进来,奇道:“老大老四你两人为何还不动手?上面不是吩咐过速战速决吗?”   人影一闪,另一矮子抢了进来。一声不晌,手中长刀化作长虹,望着陈令方劈去。   谢式等骇然大惊,正要拼死护主,其中传来浪翻云的冷喝道:“退下!”   五人一呆间,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发生了。   “当!”   长虹变回只剩下半截的长刀,凝定在陈家父子头上尺许处。   “砰!”   坐在陈令方膝上的陈念尧手肘一热,身不由主地小拳击出,正中矮子的胸膛上。   矮子整个人往后跌逼,“蓬!”一声倒翻红地毡上。胸部仍起伏有致,竟是给制着了穴道。   其他三名的人看得眼也呆了,难道小孩竟是个高手,能发出真气击进老八矮怪的绝脉里,制住他的穴道,只是这点,三凶便要自愧不如。   陈念尧欢叫道:“我打倒了他!”   陈令方豪情大发道:“儿啊!你已得老夫二成真传,要打倒这矮鬼自是不费吹灰之力。”   陈家上下都傻了起来,还隐知道是浪翻云从中弄鬼,心神笃定了点下来。   三鬼六目凶光闪烁不定,既惊且疑。   老大向身旁两人打个眼色,杨武和那个黑汉暴喝一声,一棍一斧,分左右两侧向陈令方攻去,老大折扇一摇,使了下独门手法,一支扇骨离扇疾射而出,直取陈念尧的心胸膛。   众人惊呼起来,怕浪翻云一人之力,挡不住对方三方面来的攻势。   陈家父子眼前满是棍光斧影,寒气迫脸而来,看也看不清楚间,陈令方忽地发觉手上多了个酒昙,两道酒箭,由窄少的罐口激射而出,闪电间射在杨武和那个黑汉的脸上,同一时间陈念尧手肘再热,小手扬起,那枝铁扇骨像给他小手带起的无形劲撞个正着,改往开花插去。   杨武和粗黑汉惨哼也来不及,往后飞跌,仰身倒在矮子之旁,也似矮子般被制着了穴道,三个人平排躺在地毡上,尽避奋意移放也没有那般整齐一致。   八鬼的老大终于色变,喝道:“谁在弄鬼?”   他终于看到疑点。   陈令方拍掌笑道:“说得好!你既是鬼,作弄你就是弄鬼了!”   老大一生人从未试过陷身如此进退维谷的境地,自己三位拜弟都给放倒地上,势不能逃之天天,把心一横,一声尖啸,意欲召来在外控制着官船的其他四鬼。   外面全无应有的回厅。   浪翻云伸了个懒腰,见到站在一旁的朝霞低下头来。好奇地打量自己,遂对她微微一笑,后者惊得忙移开目光后,才长身而起,向着那老大道:“不用大呼小叫了,你的兄弟自身难保,怎有闲暇来理你。”   刚才他以独门手法,通知在他船上的左诗和怒蛟帮众。这次跟范豹来的十二名怒蛟帮人,都是这一带的最佳好手,要对付几名这等二、三流的脚式,自是绰绰余裕。   老大知势头不对,一声狂喝,折扇一扬,还扇骨化作十多道黑影,以漫天风雨的手法往众人去。   浪翻云冷笑一声,闪了一闪,来到老大和众人间,两手穿花蝴蝶般在空中穿插。身体疾若鬼魅般左右摇摆,十多支扇骨全到了他手里。   这时老大已逃到了门前,眼看给他逃出门外。   浪翻云冷笑道:“还你肩骨!”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十多支扇骨以比掷出时快上十多倍的速度,回敬对方。   老大全身一震,不能置信地看着插在他身上各处穴道的十多支扇骨,仰天跌倒,一半身子到了门外,情景怪异莫名。   浪翻云回头向陈令方道:“若我们还不快些喝酒,有人会等得不耐烦了。” 第三章 禽兽不如   “叮!”   酒杯交撞的声音在舱内响起。   韩柏和兰致远分别喝了杯中的美酒。   韩柏还是第一次喝酒,才入喉已受不住,强忍着不把酒喷出来,却呛得连水也流了出来。   陪坐一旁的范良极大笑道:“专使呵!来中原前下属早告诉了你天国的酒北我们朝鲜的参酒辛辣得多,现在你相信了!”   兰致远一脸惶恐道:“朴专使没事吧!人来!取茶给专使解酒。”   同座的方园和守备马离也关切地道:“专使大人喝杯热茶暖暖喉,没事了。”   坐在韩柏身旁的柔柔关切地道:“专使你没事吧!”   韩柏挥手掉头,咳着道:“不用茶了:好酒,中原的酒都是好酒我们高句丽的……的什么……”   范良极笑道:“专使!是参酒。”接着向兰致远等三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表示韩柏的记忆还未复原。   兰致远三人谅解地点头。   韩柏才咳定,范良极又为韩柏斟满另一杯酒,眯着眼奸笑道:“大人你在国内以善饮之誉名震四方,否则大王也不会拣了你来天国和众大官贵人交朋友,快喝了这杯。显显你喝酒的本事。”   兰致远刚受了韩柏的一株“万年参王”,对韩柏自是感激有加,闻言颇有点不忍,另一方面又奇怪范良极胆敢如此不体恤自己的顶头上司,或者朝鲜的上司属下关系就是如此也说不定,道:“朴专使先喝杯茶好吗?”   韩柏心中差点想捏断范良极的老喉,但脸上不得不堆满笑容,装出豪气干云,毫不在乎的模样,不过却只能发出干哑的“豪笑”,道:“哪用喝茶,我韩……韩……朴文……文正在敝国以酒称雄,刚才只是不惯这酒的特性,才会阴沟翻船,看我的!”举杯一饮而尽,果有酒将之风。   范良极知道他是以内劲贯在咽喉处,硬将一杯酒“倒”进肚内,诘笑道:“大人!这酒比之我们的参酒味道如何?”   韩柏正强忍着酒入腹中的滋味,闻言一愕道:“滋味深刻之极!深刻之极!”   范良极知他当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故意作弄他向兰致远道:“府台大人,我们大人最爱喝酒,你最紧要关照沿途的朋友,备酒招呼我们大人。”   兰致远连忙应道:“这个当然:这个当然!”接着叹道:“可惜以前誉满京城的‘酒神’左伯颜不知所踪,否则求得他一坛半坛酒来,包保朴大人和侍卫长大快朵颐!”   方围提醒道:“惜花老的官船上亦有他请来庐出名匠酿制的‘仙香飘’……”   兰致远击桌道:“下官差点忘记了,待会到了九江。专使大人转乘的官船便有好酒享受。”   韩柏和范良极同时一呆道:“官船!”   兰致远应道:“下官忘了告诉两位,武昌最大最安全的一艘官船恰巧给敝府一位赶着赴任的朝老乘了上京,所以找已以快马传书,将官船留在九江,兼且下官不能擅自离府,所以将大人和侍卫长送到九江,转乘官船后便要回去,沿途自有方参事为各位打点,马守备则负起护驾之责。”   马雄摸了摸怀里在进此厅前范良极送给他的重礼,恭敬地道:“若专使大人和侍卫长乘的不是我们最舒服最大的倌船,皇上不高兴起来,我们便糟糕透了。”   方园也唯恐这两位豪爽的“朋友”不高与和别人共乘一船,谀笑道:“惜花老最爱交朋友,有他沿途招呼三位,兰大人才可放心下来。”   范良极心中一动问道:“这惜花老姓甚名谁?”   兰致远担心地道:“我们都惯称他作惜花老,他姓陈名令方,今次上京,是要担任新设六都的一个要职,有他在皇上脸前说几句好话,一切事也好办多了。”他作官这么久,自是懂得点醒范韩两人其中利害关系。   范良极眼中爆起亮光,呵呵笑道:“没有比这更美妙的安排了。”   得意忘形下大力一拍韩柏的肩头,兜了他一眼怪笑道:“我们大人也是惜花之士,就让他两人比比看谁最懂惜花之道。”   兰致远等放下心来,用眼看看艳丽夺目的柔柔,又看看韩柏这个“西贝”专使,一齐以男人们会于心的笑声陪着起哄,若非柔柔也在座里,他们会笑得更是不堪。   韩柏忍着肩膊处的阵阵痛楚。一显心忐忑跳个不停。范良极若要硬迫他公然去勾引别人的爱妾,自己应怎样应付才好?   大雨下,雷声隆隆,一道接一道的电光,在林外闪烁着。   易燕媚挨着一株大树,任由雨水从浓密的枝叶间下来,滴在她的秀发和身上。   天地虽大,她却不知应到哪里去。   凭着和乾罗相处多年的经验,她隐隐猜到乾罗会避到翻阳湖附近来,却不能肯定是哪个市?哪个镇?又或哪个村?   沿途她不住留下山城的暗记,但这可把乾罗引出来哩?她一点把握也没有。她甚至不知为何要这样做?以乾罗一向的冷漠无情,心毒手辣,这样做是否灯蛾扑火的自杀行为?但那晚为何乾罗被暗算后仍放过她呢?就是这点渺茫的希望,支持着她作着这蠢事。   “隆!”   一个激雷的在林顶爆开,易燕媚心累神疲,无助地滑坐树根上,背倚大树,胸脯不住起伏,受着各种思绪的冲击。   自成为乾罗山城三大高手以来,在江湖上她“掌上舞”易燕媚真是横行无忌,但现在这一刻,她只感到自己是条可怜虫。   远方民居透出的灯火,标志着一个完全与她不同的世界,那另一种生活的方式,比对江湖上的斗争仇杀,使她升起一来自深心的厌倦。   “嚓嚓嚓!”   由远而近的足音使她蓦地从愁思中清醒过来。   风雨里,一高一矮,两个头顶竹笠,身穿衣的人由远而近,来到林边外的空地,才停了下来,只看他们稳定有力的步伐,便知是江湖中人。   身形较矮的那个低头细看身旁一块坚在地上的方石,道:“爹!这是熊家界了,就是这地方。”娇声滴滴,原来是个女子。   易燕媚的江湖经验告诉她这封父女透着一股不寻常的诡秘味道,心中一动,躲入了一丛浓密的乱叶里,在雷雨的掩护下,加上娇小的易燕媚一向以轻功见长,纵使对方武功比她高明数倍,也难以发觉她这小心的动作。   那被称为爹的人沉声道:“你待在这里!”身子一闪,穿入林内去,来回搜查起来。   易燕媚看着对方在身前身后掠过,心下骇然,这人也算小心谨慎了。   那高挺的男人到四周搜看一番后,才回到那女子身旁道:“刚才爹有被人窥视着的感觉,原来只是疑心生暗鬼。”   躲在暗处的易燕媚哧然一震,林外这男人无疑是个一流高手,只有这级数的人,可对别人的窥视生出感应,究竟对方是谁?   那女儿叹了一口气道:“自大哥传来鹰刀的消息后,我们马家像变了另一个世界,每一步也要算过度过,终日提心吊胆,这是否值得呢?大哥他……”   父亲肯定地道:“凡成大功业者,谁不历尽灾劫,作出种种牺牲,若能悉破鹰刀的秘密,尽得传鹰的薪传,那时天下何人不景仰我马家,就算我们想坐上朱元璋那奸贼的皇座,也非绝无可能,当我们成功后,就知现在的一切牺牲和苦难都是值得的。”   林内的易燕媚心中一震,知道了林外的父女是谁,就是鼎鼎大名的马家堡主马任名和他的爱女马心莹。   马心莹答道:“爹教训得是,与其平凡渡过一生,不若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也对得住上天赐予我们的生命,只是大哥他……”   马任名兴奋起来,道:“声儿见有杨奉照顾,他们又无凭实据,能拿声儿怎么样。有件事阿爹从未向你们提及,就是曾有个高明的相士说我手掌都生有龙纹,乃天子九五之首之象,现在鹰刀鬼推神使落到阿爹手里,你说是否注定我要做皇帝,天下还不是属于我马家吗?看,有人来了。”   这时连林内的易燕媚也听到有人迅速接近的风声。   马任名道:“是否杨奉兄来了?”   杨奉的笑声传来道:“马兄久候了!”人影一闪,全身湿透的杨奉立在马家父女之旁,那对著名赤脚踏在雨水里。   马任名道:“小弟也是刚来!”   易燕媚不敢往外看去,怕再引起马任名的警觉。   “锵!”   马任名和马心莹的怒叫同时传来。   杨奉大笑道:“马兄功力更胜从前,还未教杨某诚服,但马兄对我的防范,却真教杨某大出意外!”   马任名怒道:“我们一场兄弟,为何你一到便对我偷袭?”   杨奉冷笑道:“还说一场兄弟。得到了鹰刀也不知会杨某一声,这算哪门子的兄弟,枉我还为你的宝贝儿子出力。”   马心莹颤声道:“你怎知……”   马任名喝止道:“心莹!”   杨奉嘿嘿笑道:“说不说出来也没关紧要了,现在江湖上谁不知鹰刀到了你们父女手里,你的宝贝儿子也给北藏第一高手红日法王掳走,天下虽大,看来亦无你马任名藏身之所了。”   “锵锵!”   林外再传来数十下兵器交击之声,按着是马心莹的惊叱和马任名的喘息声,看来两父女加起来也非杨奉对手。   杨奉哈哈大笑道:“马兄你缩在马家堡大久了,就算朝夕苦练,也胜不过杨某这以海角天涯为家,以遍访天下高手为练武之途的流浪汉,当年你的武功便逊我一筹,今天相差更远了。”   马任名恨声道:“我看错了你,一听到鹰刀便想据为己有,什么朋友之义也不顾了。”   杨奉冷笑道:“为了这天下人梦寐以求的宝物,不要说朋友之义,就算夫妻之爱,父子之情,在你马任名又算得是甚庞?只要我将你二人杀了,我择荒地埋了,武林还以为你们躲了起来,那时我杨奉便可安然找出鹰刀的秘密。哈……”   “锵锵锵锵!”   兵刃交击声不住在林外响起。   马任名大叫道:“莹儿!走!”   马心莹悲叫道:“爹!”   马任名怒喝道:“还不走!想死在一块吗?”   林内的易燕媚心中骇然,这杨奉的武功竟如此高强,连鼎鼎大名的马家堡主和女儿联手,也及不上他,不由往外望去。   马心莹的竹笠掉了下来,慌惶往密林掠去,马任名则仗剑拼死挡着杨奉凌厉的攻势。   易燕媚暗忖这马任名总算是个好父亲,危急关头下,宁愿机牲自己也要救女儿一命,刚想到这里,马任名大喝道:“莹儿快走,死也不要让恶贼得到你身上的宝刀。”   刚扑进林内的马心莹全身剧震,骇得一口真气提不起来,仆倒地上。   易燕媚一愕下已知其故。   杨奉果然大喝一声,一连几拐迫开了马任名,往林内扑来。   杨奉跃进林内,外边的马任名向着相反的方向逃去,刹那间消失在雨里。   头发散乱,形若厉鬼的马心莹刚从泥地爬起来,杨奉从后掠至,一拐往马心莹击去。   马心莹像失去了魂魄般,挡也不挡,只是拼命往前奔去。   “蓬!”   马心莹应拐飞跌,仆在一堆树丛里。   杨奉奔了过去,一点也不理男女之嫌,脱掉她的衣,仔细搜查起来,不一会全身一震,道:“不好!中了这奸贼之计!”飞掠出林,往马任名逃走的方向追去。   易燕媚这时才松了一口气,来到马心莹伏身处。   马心莹被杨奉搜身时翻转了过来,眼耳口鼻全渗出鲜血,两眼无力地睁开,气若游丝。   易燕媚知道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的命,蹲在她旁,低声道:“马小姐,你有什么话想说?”泪水不住落在马心莹没有了半点血色的脸上,鲜血混在雨水里,化了开来,嘴轻颤。   易燕媚将耳朵凑过去,听得马心莹微弱的声音道:“爹!你好狠心!”   易燕媚心中凄然,用指尖揩去马心莹眼角的泪珠,叹道:“马小姐安息吧!这世上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了。” 第四章 坦言示爱   谷倩莲由静室步出风雨里的庭院空地上低垂着头由风行烈身旁行过,像看不到风行烈那样子。   风行烈看她失魂落魄的神情,生出怜意,追在她背后,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有陪着她淋雨。   谷倩莲停了下来,幽幽叹了一口气;风行烈只有也停在她身后。   谷倩莲轻轻道:“行烈!我的心很乱。”   风行烈道:“你使了这么多手段,也达不到目的吗?”   谷倩莲摇头道:“不!夫人答应了。”   风行烈很想问她谷凝清究竟答厅了什么事,不过他为人心高傲,纵然冲动,也强忍不问,留待谷倩莲自发地告诉他。只是奇道:“目的已达到,那你为何还要心茫意乱呢?”   谷倩莲背着他垂头道:“行烈!若你有了个各方面都比倩莲更胜的红颜知己,是否以后不会理我了。”   风行烈为之愕然,不知应怎样回答她,亦知无论如何回答也有点不妥。   谷情莲叹道:“谷倩莲呵!人人都说你最懂得为自己打算,但你是否只是个看来听明的大笨蛋,只得只懂作自缚呢?”   雨水打在两人头上身上,浑身全湿透了,衣衫也在滴着雨水。   谷倩莲凄然一笑道:“知道吗!自第一次在刁小贼那间客栈遇到你,那时我还不知你是谁,心中便时常想着你,想着你那满蕴着伤心往事的眼神,和纵使在落泊时仍没有离开你的傲气。你知道吗?你是否对倩莲内心的感受一无所觉呢?”   风行烈给勾起了往事,叹了一口气,反觉得冰凉的雨水打在身上,有种折磨自己的快感。   他想起当日离开那山中灵寺,玄静尼看他时那令人心颤的眼神,那天大两也是淅淅地下着。只是少了眼前的电光和雷响,是白昼而非黑夜。   也想起了靳冰云。   他应该怎样做呢?   他很想再见冰云,但也最怕见到她;他很想和谷情莲在一起,但又很想拒绝这垂手可得的瑰宝。   谷倩莲的声音继续传入他耳内道:“行烈!告诉谷倩莲吧!你知否她除了你外,不会再看上第二个男人?”   风行烈伸出双手,搭在谷倩莲香肩上,缓缓将她扳转过来。   谷情莲仰起俏脸,眼内一片凄苦和无奈。   真难为她有这么多解不开的心事。   风行烈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轻轻道:“我一直不相信你会真的喜欢我,直至你拼死带着我逃出卜敌的魔爪时,我才体会到你的心意,可是你知道我的过去吗?”   谷倩莲茫然摇头,又点了点头,垂头道:“我不想知道,你也不用告诉我,只要由这刻开始,我们快快乐乐在一起,便足够了。以前的事我不管,以后的事我也不管。噢!行烈。”小鸟依人般投进他宽敞的怀抱里。   风行烈心中感动,拥着她火热的身体,湿透的衣服使他们全无隔阂地贴在一起,使他有钟和这美女血肉相联的感觉。   他像得回一些失去了的东西。又像依然是一无所有,那种痛苦、矛盾和痛恨自己的感觉,使他差点仰天悲啸起来。   谷倩莲将螓首埋在他宽肩里,喃喃道:“回双修府吧!我真的没有骗你,现在倩莲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回到双修府去。”   雷暴终于缓缓收止,老天的狂怒化作无限柔情,下飘飞的雨丝。   陈令方以老练的手法,应付了那些前来致候的地方官员后,回到泊在原处的官船,和浪翻云左诗关上舱门在正舱内对酌。   这时离天亮还有少许时间。   正舱内静悄悄的,分外有种孤寂寥落的感觉。   左诗担心了整夜,兼之舟车劳倾,喝了两杯酒后,不胜酒力,挨着椅背睡了过去。   这时朝霞推门进来,捧来另一昙仙香飘,嫣羞垂着头,盈盈步至桌前,轻轻道:“老爷,要不要朝霞在旁侍候?”   陈令方有点不耐烦地道:“我们有要事商谈,放下酒坛去休息吧!记得关上门!”   浪翻云皱起眉头,微笑道:“且慢!少夫人请为我和陈兄斟满酒杯!”   朝霞呆了一呆。   陈令方有点尴尬地道:“斟酒吧!”   朝霞战战兢兢,欲捏开坛塞,忙乱下却怎也办不到。   浪翻云温和一笑,伸手过去,为她把捧在胸前的酒坛拔去木塞。   朝霞连耳根也羞红了,颤着身为两人斟酒后,放下酒坛,接回塞子,才出门去了。   陈方令看着她的背影消失门外。叹道:“浪兄或会怪我对这小妾并不太好,唉!我当初为她续身纳而为妾,真是对她欢喜得直似发狂,但不足十月,我便掉官归家,这三年来,其他妻妾对她又因妒成恨,弄得耳无宁日,这是否贪花好色之错呢?”   浪翻云不想再听这种家庭纠纷,改变话题道:“陈老今后有何打算?”   陈令方茫然的眼睛闪过愧色,摇头喟然道:“老夫求官的心太热切了,有时甚至会不择手段,今晚的事就像当头棒喝,唤醒我长作的官梦,现在只想找个借口,推掉钦命,回乡过些安乐日子,以后长醉温柔之乡,快快乐乐渡过余生算了。”   浪翻云见他意气消沉,淡淡道:“陈老打的是如意算盘,但求官离难,辞官也非容易,兼且舱底的囚室里还有八名恶贼,事情仍是没完没了。”   陈令方道:“老夫为官多年,朝庭内很多人还是我的门生,手段也有上一点,这八人绝对留他们不得,杀了他们后。我会放出声气,说他们为我暗中请来的高手所杀,以后只字不提此事,楞严怕也会放我一马吧!”   浪翻云道:“你终于肯定背后的指使者是楞严。”   陈令方沉声道:“化名杨政这三名新护院,是西宁的沙千里特别推介给老夫的,所以老夫全无戒心……”   浪翻云一愕道:“这样看来,以胡惟庸楞严等为首的一党,已与西宁领导的系统联成一气,携手打击鬼王虚若无等开国功臣……说不定……说不定背后的真正主使者是朱元璋,那事情便更难弄了。”   陈令方色变道:“若老夫遭人暗杀,皇上便可命楞严捏造假证据,然后向鬼王手下的人大开杀戒,削弱鬼王的力量,甚至去正面对付鬼王,这招确是狠毒之极。”   浪翻云默思半晌,沉声道:“我对朱元璋一向无甚好感,不过看在他治国还不错的份上……”   陈令方哂道:“久乱求治,自古已然。况且大劫后人口剧减,土地对民生需求自是应付裕余,这事大家心里有数,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   浪翻云点头表示同意,道:“一动不如一静,这天子之位,还是不要动他才是上算。”接着动容道:“恕我直言,陈老现在正陷于进进两难的绝地,若以一般手法处理,实有死无生,陈老可敢放胆一搏,或能置诸死地而后生。”   陈令方精神一振道:“谨洗耳恭听!”   浪翻云道:“首先陈兄以夫人公子等受了惊哧为借口,将她们送往安全地点,这事可包在我身上。”   陈令方最关心的乃独子念尧,闻言喜道:“有浪兄此语,我可放心了!”旋又皱眉道:“但若老夫一个家人也不带上京,岂不给敌人以借口,说我心怀叵测吗?”   浪翻云道:“你可带一二爱妾上京,再由我的人假扮你的护院家丁,便可应付过去,凭我浪翻云的覆雨剑。要护送几个人逃走。那会是什么问题?”   陈令方放下最难放下的心头大石,但又想起另一些问题,道:“上京后我们又可出什么事来?”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我还未了解京师的微妙形势,不过以现在各据山头的局面来说,其中必有弱点可以利用,若能扳倒胡惟庸和楞严,此消彼长,朱元璋权宠的力量将会大大削弱,说不定陈兄还会官运亨通,为天下百姓干点好事出来。”   陈令方拍桌道:“置诸死地而后生,就让我和浪兄干一番大事出来,可是浪兄的身份……”   浪翻云笑道:“我会收起我的覆雨剑,扮作你的清客谋臣,江湖上见过我的人并不多,更莫论躲在京师作威作福的人,若我刻意潜藏。谁可识破我的身份,又有谁想得到我竟会和陈公混在一块儿?”   陈令方道:“但八鬼失手遭擒,任谁也知道老夫身旁有高手在暗护……”   浪翻云笑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陈老放胆传出消息,说八鬼被你请来的高手所擒,现正押往京师途中。最好楞严使人来救人或杀人灭口,这个游戏更有趣了。”   陈令方皱眉道:“但那高手应是谁人?”   浪翻云故作不解道:“你刚才不是见到他吗?就是我帮的范豹,陈老做了这么多年官,说假话的本领不会太差吧!”   陈令方老脸一红,待要答话。   “笃笃笃!”   敲门声响。   进来是陈令方的管家,施礼后道:“老爷!兰致远大人的座舟到了!”   长江之畔。   秦梦瑶恬静如常,来到码头旁的大街上。   岸旁泊了大大小小十多艘船,挑夫们已忙碌地开始工作,赶路的商旅亦趁早到来,希望能在入黑前到达下游的九江府。   比往日不同的是码头处多了戏十名官差,不住抽查惹起他们疑心的人。使人感到刚发生了一些事故。   秦梦瑶并不急于找船乘坐,走水路或陆路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问题。   她见天色尚早,便走上江旁的伴江楼,要了一间临江的厢房,点了一碟荠菜、一碗清粥。   酒楼的伙计见她美若天仙,气质高雅,招呼得特别恭敬亲切,更主动要为她安排客船。   码头处不时传来挑夫有韵律的半歌半叫的声音,使她感受着民间充满汗水和努力的生活和节奏。   秦梦瑶轻松起来,斜倚在窗门,平静地看着江旁的活动。   其中一艘特大的船,斜斜伸下了五六条跳板,十多辆滕车,负着一袋袋的米杂物,列成队伍,等待着挑夫们搬运上船,送往别地,以赚取包大的收益。   秦梦瑶大感兴趣,细意观赏。   和这里比起来,慈航静庵是一个与尘世全无半点关系的静地,在那里一切都是自给自足,每一棵菜都是齐内的人亲手从田里种出来,舍两餐温饱外,再无他求。   但这里每个人都有他们的渴望和憧憬,由养妻活儿、买屋买地、丰裕生活、金玉满堂,以致功名利、权位财势。   就是这些想求,支持着每一个人在这茫茫人世挣扎向上。   “笃!”   秦梦瑶头也不回道:“方兄请进!”   门开门关,方夜羽讶然的声音在房内响起道:“梦瑶小姐总能令在下惊异莫名,怎可头也不回,便知道是在下冒昧来访?”   秦梦瑶的美目仍凝注往窗下的情景。淡淡道:“公子请坐!”   方夜羽在秦梦瑶对面坐下,这时那热心的伙计走了进来,为方夜羽奉上碗筷茶盅,又问需否加添酒菜。   方夜羽客气婉拒,顺手赏了伙计一两重的一碇银子,这幸运的伙计小心地关上房门,欢天喜地走了。   厢房内静默下来。   秦梦瑶轻叹道:“这伙计现在对你感激不尽,但假若他知道方公子可令他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沦为亡国之奴,不知他会怎样想呢?”   方夜羽也叹了一口气。道:“梦瑶小姐指责的是。但小姐曾否想过你们自汉朝武帝以来,每值国力增张时,便对我们这些在塞外与世无争的游牧民族,大肆讨伐,汉兵的残暴,从未停止载在我们以血泪写成的史册上,到我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时,却派我们不是,梦瑶小姐认为这是否公平?”   秦梦瑶缓缓转过身来,清澈的眼神和方夜羽热烈的目光短兵相接,淡淡道:“自有史书以来,人类的历史从离不开斗争和仇杀,但人世间除了仇恨外,还有伟大的情操和爱心,方兄看看门外和窗外这些人,仍坚持在两者间只选取仇恨而不是爱心吗?”   方夜羽喟然道:“在下亦是迫于无奈,蒙汉之间仇深似海,朱元璋亦绝不会放过我们,只待他稳定了内都。将会派出大军,来把我们尽杀绝,奸淫所有妇女。今次在下挑起江湖的风雨,说要恢复大元统治只是个遥远的事,但若能惹起大明内部的不安,使朱元璋无暇外顾,在下便达到目的。方夜羽为族人尽点心力,梦瑶小姐仍能指责我不是吗?”   秦梦瑶心中一叹,每人也有其个人的立场和理由,一个人的好事,会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坏事。听了方夜羽这一番肺腑之言,她更深切礼会到百年前的传鹰,为何对人世间的斗争全无兴趣。人世就是那样,谁是对?谁是错?   方夜羽沉声道:“我们长居塞外苦寒之地,遂水车而居,生活之难苦,绝非水土肥沃的中原人所能想象。我们东来侵华,可算作是追求美好的生活,因此我更不明白为何汉人要来侵迫我们,那又是为了什么呢?最好的土地已给你们占据了,为何还要向我们这此一无所有的人开刀呢?”   秦梦瑶轻轻道:“现在整个江湖已给方兄索着鼻子走,方兄是否感到满意了?”   方夜羽摇头道:“或者在下是受了师尊的影响,早看破了人世权位的追逐,只是场至死方休的角力。梦瑶小姐知否在下多么希望能在你脸前谦卑地跪下来,痛哭流悌,恳求小姐舍弃仙道,下嫁方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背负在我身上的重担子,却使我只能在梦里偷偷地这样想,梦瑶小姐说方夜羽会感到满足吗?”   秦梦瑶想不到对方如此向她坦然示爱,看着眼前这兼具文才武略的轩昂男子,心中也不无怜惜之意,幽幽一叹道:“方兄不要使梦瑶为难了!”   方夜羽眼中爆起亮光,秦梦瑶如此一说,表明她芳心中并非全无他的位置,心头一阵激动,说不出话来。   秦梦瑶别过脸去,看往窗外,那艘粮船刚解索离岸,往下游开去,平静地道:“方兄攻打双修府在即,到来找梦瑶不会只是为了说说心事吧!”   方夜羽感到她的语气回复了平常的冷漠隔离,知道不宜在感情上再逼迫她,收起情怀道:“在下今次来见小姐,是想知道小姐欲往何处?”   秦梦瑶平静地道:“你有四密尊者和红日法王来对付梦瑶,还要担心什么呢?”   方夜羽正容道:“梦瑶小姐请勿错怪在下。方某宁愿一败涂地,也不会专门找人来对付梦瑶小姐,今番前来,只希望梦瑶小姐能明白在下苦衷,能超然于尘世间的争逐之外。唉:纵使没有了我们,江湖上的纷争又会有片刻静止吗?梦瑶小姐何苦要让这些闪跃于生死瞬间的俗事扰了仙心?”   秦梦瑶心中一颤,知道方夜羽这几句话正说在她的心坎里,由离开慈航静齐始,这尘世之行只是一个历练的过程,由入世而出世,但若她真的卷进了这漩涡里,她还能脱身出来吗?   不由想起了韩柏,这人也是一个使她感到难以脱身的“魔障”秦梦瑶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方兄若能放过一个人,梦可以在十天内不踏入鄱阳湖半步。”   方夜羽愕然道:“你是否要我放过韩柏?”   秦梦瑶头道:“不!”   方夜羽大奇道:“梦瑶小姐请说出那是何人?”   秦梦瑶淡淡道:“怒蛟帮的戚长征。”   方夜羽脸色一变,知道和秦梦瑶的谈判终于破裂,而秦梦瑶亦看穿了他们今次进攻只修府,主要的目标却是怒蛟帮,所以崭露头角的戚长征亦成了第一个要除去的对象,若让戚长征和上官鹰翟两时会合在一起,这三人联手之势,将使怒蛟帮倍杂对付。   秦梦瑶提出了这个他不能答应的要求,挑明了她不会坐视不理。   方夜羽长身而起,抱拳施礼,叹道:“梦瑶小姐确使在下为难之极。”再叹一声,往房门走去。   看着方夜羽肩宽腰窄的背影,秦梦瑶暗叹一声,方夜羽终拒绝了她要求他退出中原的建议,因为不杀戚长征,等若不向怒蛟帮开战,试问方夜羽的霸业如何展开?   方夜羽推开房门,忽又回过头来。低声道:“梦瑶姑娘是否爱上了韩柏?”   秦梦瑶神不及防,呆了一呆,才淡淡道:“对不起:我没有可以告诉你的答案。”   方夜羽哈哈一笑,笑声中充满了情懑难平的味道,才往外走了,同时轻轻关上了门。 第五章 共乘一舟   当秦梦瑶和方夜羽在伴江楼上谈论他的生死时,戚长征从一个好梦里醒了过来,伸了个懒腰,好不写意舒服。   昨天在红日法王掳人离去时,趁混乱之际,他溜了出厅外,躲进韩府后院的礼会去,藏身处刚好是以前韩柏躲起来那堆放杂物的阁楼。   多日劳累下,他倒头大睡,至此刻才醒来,精神饱满,有信心可以厅付任何危险。   早在到韩宅找马峻声晦气前,他与武昌的怒蛟帮人接触过,得知怒蛟帮全面反击的计划,既兴奋莫名,同时也知大大不妙。   武昌乃方夜羽实力最强之处,以他一人之力,逃走也成问题,为此早吩咐怒蛟帮留守的众兄弟化整为零,潜进地底,躲躲风头。   到红日法王大闹斡府,他心生一计,想起最佳藏身之处,莫如就在韩府之内。   方夜羽的人以为他仍和八派的人在一起,自然没有理由破门进来对付他,到八派的人逐一离去时,方夜羽的人自然以为他已逃走,再不注意韩府时,就是他逃离武昌,赶往长江归入大队的时候了。   本来若再躲多两天才走,会更是安全。但他生性好动,喜爱热闹,要他再在这里呆多半个时辰也受不了。   戚长征将长刀插回背上,跃下阁楼,到了地上。   想起由蚩敌那类高手可能就在外面静候着他,连这胆大包天的人也不由小心翼翼起来,先来到门旁,由隙缝处往外望去,两名马夫正在外面的空地上洗刷马具,悠闲地聊着。   戚长征暗忖:昨天韩府才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今天的韩府一切似都回复了正常,人忘记过去的力量真是强大。   这样推门出去,两人不叫叹才怪,忙回头四望。看看有没有另外的门窗,不一会大失所望,这是个密封的粮仓,除了这道门外,连扇气窗也欠奉,想到这里,心中警兆忽现,往外望去。   那两个马夫已软软倒在地上,看来是给人点了穴道,对方的手脚快得骇人。   戚长征心叫不好,知道方夜羽的人终于进来搜索他的踪迹,同时也表示了八派的高手已全都离去,否则对方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不怕被人发觉。   他迅速退后,将自己留下的脚印全都消除,又将自己睡过的地方布置过,使人看不出被他压过的痕迹,然后环日四顾,看看有没有理想的藏身之所。   最后眼光来到放在一角的十多个竹箩处,其中堆着谷和米糠,看来是饲养家禽之用。   戚长征叫声谢天谢地,掠了过去拣了一个半满的钻了进去,用谷壳盖着自己,动也不敢动。纵使以他的好勇斗狠,也知道这场不能力敌,只能智取的斗争。   “咿呀!”   大门推了开来。   戚长征聚精会神往外望去。   黑影一闪,好像有什么东西跳了进来。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只似猫非猫,但鼻子特别大,似松鼠非松鼠的小动物。他似猫的身长约半尺,但拖着的松鼠般尾巴却足有尺许长,灵活地在身后有节奏地摆动着,一对眼闪闪发光。   戚长征心知要糟,同时也明白那晚被由蚩敌追上来的缘故,就是因为斗不过这头怪畜牲的大鼻子。   怪猫的头忽地摆向他这边,怪眼瞬也不瞬地瞪着他藏身的大箩,前面两只脚在地上划动着。   戚长征心中叫道:“乖乖过来吧!让我给你一刀,否则我老戚无论逃到哪里,也会给你找到。”至此他才明白方夜羽的人为何可肯定他仍在韩府内,故大举进来搜索,因为这只怪猫在前次追踪时,早熟悉了他的气味。   人影一闪,一个美妙的身形扑了人来,原来是那娇软若水的“水将”水柔晶。   戚长征心叫一声“完了”,伸手握往刀把。   水柔晶口中发出了一下短促的尖啸,那怪猫跃入她怀里。   水柔晶将怪猫放在肩上,掠到戚长征的竹篱旁,低声道:“现在整个韩家也给我们包围起来,你要设法在韩家再躲上一个时辰,到时我或可将我们的人引走,之后你可好自为之了。”顿了一顿再道:“你最好混到韩家的主宅里,我们奉有严令,不得惊动韩家的人,好了!我水柔晶再不欠你什么了,千万不要以为我爱上了你。”话完俏脸一红,闪往仓中另一角落去。   一肥一瘦两个男人掠了进来,肥的那人问道:“小灵狸没有发现吗?”   瘦的那人道:“这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戚长征从马厩里看出去,两人都身穿白衣,但肥汉衣绣金边,背上挂着两个金轮。瘦的那人高若木条,衣绣绿边,手上拿着的武器竟是块木牌。心中暗懔,若此二人代表金和木,则水柔晶不用说也是水,都应还有火和土两人,只要这其他四人和水柔晶武功相若,便够教他吃不消,何况对方必精通某种取五行生克制化而成的阵式,对上了时他可能连逃走也办不到。   水柔晶纤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捏着小狸的颈项,道:“没有发现!来,我们搜马厅去!”当先去了。   金将木将两人扫视了粮仓,一会后,才跟着追了出去。   戚长征及时闭起眼睛,免去被人感应到眼睛的光映,发现了他,同时想道:“眼下最安全的地方,莫如就躲在这里,不若再睡上一觉。”   正要闭目入睡,忽地惊醒过来,跳出大,窜到故开了的门旁,探头外望。   原来他忽然想起江南捕快惯用的搜查手法。就是先将整个要搜索的地点围了起来,然后来回接索多次,所以即管被搜者东躲西藏,最后都会露出痕迹,假如以为搜过的地方没有危险,躲了进去,更会堕进陷阱。   若对方不是采取这种手法,水柔晶也不须对他加以警告,要他混进韩家的人内。   外面除了那两个倒在地上的马夫外,静悄悄的。看来水柔晶三人都到了马厩去。   戚长征想扑出去,心中却隐隐感到不妥,寻思其故,不一会恍然而悟。   他想到水柔晶等人既奉令不得惊扰韩家的人,自亦应有人把风,以免韩家其他人突然来到,发现这两个被点倒地上的马夫。因为若真的有人来到,把风者可将对方点倒,到走时再将被点穴者拍醒过来,保证那人恍然不知道自己怎地被人落了手脚。   戚长征暗暗心焦,就在这时,马庞那方传来两下鸟鸣的声音。衣衫声响,一个穿着紫红衣边的白衣男子,背着个火炬形的怪兵器,脚不沾地掠过眼前,迅速消失在马厩那方的转角处。   这人不用说代表的也是火,如此看来,进韩宅来搜索他的就是这金木水火上五将,此外极可能再没有其他人,因为若要搜人而不被韩府的人发现,就必须是高手,由此而推之,围着韩府的人武功都应比这五人为低,自己若要强闯出去,或者有希望突围逃走。   当然这是下下之策,因为只要露出行藏,以方夜羽手下能人之众,能逃出武昌府的机会仍微乎其微。   为今之计,就是乖乖听水柔晶的指示,设法子混到韩府的主宅里,那时这五将投鼠忌器,要找他便会难得多了。   假设现在只还有一个土将在外面某处把风,他逃过对方耳日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因为他处身的这方向不应是土将注意的地方。   打定主意,戚长征迅速再探头望往与马厩相反的右方。   几座建物外就是韩府的大花国,曲径通幽,林木婆娑,对隐藏身形极为有利,园旁均有道长廊,接通韩府前后两院。   昨天摸来此处时,戚长征对斡府的形势早有了大略的认识,记得往前是韩府著名的武库。往后是婢仆居处,然后是另一个较小的后花园,花园内就是韩天德和夫人子女的后宅。   要混进韩家的人里去,最理想莫如到前院去,可是那里是韩府所有日间活动集中处,人来人往,藏身困难,所以唯有将目标定在韩家的后院。   戚长征运足目力,迅速视察右方的园中林木,那土将若要藏在暗处,只有躲在树木里又或花丛内。   就在这时,两名婢女穿过大花园内的碎石小径,边行边用手上的刀剪修整花丛。   戚长征心中大喜,果然看到园内一丛花木动了一动,不用说也是土将躲藏的地方,见到有人经过,立即藏进花丛间更浓密的深处。   戚长征知道对方的注意力必全放到那两名女婢身上,岂敢迟疑,闪了出去。贴墙而走,恍如电光般经过粮仓旁的三个离物仓,两脚用力。扑上长廊挡两的瓦顶,停也不停,沿着廊顶迅速缠过婢仆们的居所,来到后院。   后花园的林木深处,仅见一所大宅和三接两层的小楼,小桥流水,景色怡人。   大宅处隐隐有人声传来,照这时间,应是韩府众人等在宅内进早餐的时候。   戚长征择了其中的一座小楼,由一棵树扑往另一棵树,瞬眼间便穿窗进入小楼的上厅去。   戚长征松了一口气,环目四顾。   小楼布置淡雅,帘帐低垂的大床旁有张梳妆台,铜镜烟脂水眉笔骨梳等女儿家装扮之物式式俱备,临窗处放了一组几椅,几上古琴旁还有本翻开了词谱,细看下原来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漱玉词》,配着墙上风格清婉、分绘上梅兰菊竹的四个卷轴,那充盈楼内清幽的茉莉花香气,既有书卷气息,又不失旖旎春地的气氛,只不知是韩家三位小姐哪一位的闺房。虽未见其人,她在戚长征心中已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戚长征移到窗旁,往外窥看,他的眼珠一动不动,以捕捉任何映入眼的动态。原来人的眼球移动时,比较容易察觉静止的物体;而当眼球不动时,对在视域内移动的事物则特别敏感。戚长征现在探用的是后一种江湖人惯用的视物法。   人声隐隐从大后方的庭院传过来,这三座小楼却静悄宁静。   戚长征忽有所觉,定神望去,只见两道人影沿着他来时的廊顶扑入园内,在林木间一闪不见。   戚长征心中清楚,敌人既来此处,不用说也不会放过这三座看似无人的小楼。   这闺房内唯一可躲藏的地方,只有床底下的暗处。他想了想,来到床旁,正俯身要钻进去,忽又改变主意,揭开垂帐,躲了上床,用被将自己盖个结实,屈起身躯,只露了少许头发在被外,除非对方把被拿开,否则谁也看不出床上睡的竟是他这名大汉。   他忽然改变主意,是因想到若对方看到楼内无人,自是不会放过进来搜查的机会,那时他还能躲到哪里去?不若横起了心,扮成韩家小姐尚好梦正酣,那对方基于不能骚扰韩家的人的限制,自没有理由揭帐细查。由此可知水柔晶寥寥数语,对他的帮助有多大,也使他好生感激。   等了不及半盏热茶的功夫,窗框处轻响传来。   戚长征故意扭动,装着要转过身来的样子。   衣袂轻响。   那人果然离开了。   戚长征松了一口气,由脸壁侧卧改为仰躺,伸了个懒腰,只觉舒服之极,也记不起有多少日子没有像现下般宽松地睡在一张大床之上了。   他为人不拘小节,洒脱之至,丝毫不觉得偷睡人家小姐的绣床有何不妥。   他舒服得打了个呵欠,暗忖不如就这样躺他一个半个时辰,待水柔晶引走那些同党后,才施施然离去,岂非惬意极点。   迷迷糊糊间,差点就要睡着时,忽给轻盈的脚步声惊醒过来。   他大惊坐了起来,想要躲进床底,揭帐也未来得及,房门给人推了开来。   兰致远等陪着韩柏和范良极下船时,陈令方和当地十多名大小辟员,早恭候码头上,趁一番客气介绍间,有人将兰致远拉到一旁,细述昨夜发生的事,这时兰致远才明白为何欢迎队伍里包括了超适千人的军兵行差,江上还有两艘兵船来回巡弋。   客套介绍完毕,陈令方向韩柏笑道:“老夫二十多年前曾奉皇上密旨,秘访贵国,深受贵国美丽的风景吸引,想当年贵国镇国将军程澄之兄热情好客,带老夫游遍当地艺院,那醉人的情景,二十多年来仍萦绕心头,现在得遇专使,可上询故人之事,真乃平生快事。”   韩柏和范良极一齐笑起来,不过两人的笑声一干一涩,都是在掩饰心中的惶恐。   范良极怕他再说下去,道:“原来陈老曾到敝国。那就更好了!更好了!不若我们先上船去,好好畅叙一番。”   韩柏这时想到的只是如何溜之夭夭,正不知说什么话时,背后马嘶声响,原来灰儿正给牵下船来,改变话题道:“若非这好马儿,我也难以逃过劫难,所以无论到什么地方去,我也要携他一起。”   这时兰致远走了回来,再一番客气话后,和众官簇拥着韩柏、范良极和柔柔三人登上官船。范良极怕被陈令方询问高句丽的事,露出了马脚,才上船即向各人表示韩柏因头部旧伤,现下感到不适,需要稍息一会。   众官还以为可以好好叙叙,打好关系,闻言唯有殷殷辞别,方园和那守备马雄是随行的人,当然留了下来。   韩柏和柔柔躲避上舱陈令方为他腾空出来的贵宾房里,想起迟早要给陈令方揭破身份,不禁脸脸相觑。   韩柏低声咒骂道:“我都说这计划行不通,京里还不知有多少人熟悉高句丽的事,若对方和我要说高句丽话,我可怎么办?”   柔美也不知应怎样安慰他才对。   这时范良极推门进来,道:“我和陈老头约好了共晋晚膳,你好好想想,看看怎样应付他对你的‘上询’。”   韩柏大怒道:“我又未逛过高句丽的窑子,教我怎样答他。”   范良极也有点焦急,两眼一瞪道:“告诉他你大而无当的头给人一敲后,什么也记不起来,不就成了吗?”   柔美忍不住道:“范大哥:假设公子什么也记不得了,又怎当这专使?”   韩柏闷哼道:“陈老头既能出使高句丽。说不定也懂高句丽话,和我或侍卫长大人说将起来时,我还可以说给人打坏脑袋,侍卫长大人岂非当场出丑?”   这时船身轻颤,开始启航。   范良极叹了一口气,承认道:“谁估到有这种情况出现,不过我们总逃出了武昌,至不济你的头便痛起来,我们一齐扯呼。回房休息去,陈老儿又能奈我们什么何!”   韩柏也同意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道:“见到朝霞没有?”   范良极点头道:“谁瞒得过我老范,这上舱那间房住着什么人,给我全摸得一清二楚了。”向韩柏阴阴一笑道:“专使你乖乖在这里休息半晌,待我到船上各处走走,为你的安全尽点力。”   韩柏恼怒地道:“半晌?”   范良极冷笑道:“若你大命活到一百岁,几个时辰不是‘半晌’是什么?”   在范良极出门前,柔柔低声道:“范大哥,小心点!”   范良极一呆道:“有什么好小心的,大不了跪求你的韩大侠我的顶头上司救走我们。”   柔美“噗哧”笑道:“我是要范大哥小心点莫要碰上陈令方,因为你的头并没有事。”   范良极知道误会了柔柔,老脸微红,尴尬地走出房去。   这时在下层较次级的房内,陈令方来找浪翻云,道:“诗姑娘呢?”   浪翻云道:“在邻房睡了,她需好好休息,至少要睡上几个时辰才行。”   陈令方脸色凝重道:“浪兄对那两个来自高句丽的人有什么看法?”   浪翻云道:“他们上船前,我在船窗旁细看过他们,陈老何妨先告诉我你的看法。”   陈令方道:“这两个都不似是高句丽人,否则不会连半点高句丽口音也没有,若是假扮的,确是胆大包天了,皇上为了对付蒙古人,特别联络中土外的国家,朝中熟悉高句丽的人不多,但却非没有,老夫便是最老资格的一个,这两人一见皇上,保证立时被拆穿身份,我真奇怪他们竟敢这样做?”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这两人敢如此大胆,因为他们另有本钱。”   陈令方一愕道:“本钱?”   浪翻云道:“这两人都是江湖上罕见一等一的高手,若要逃走,恐怕鬼王亦未必拦得住他们。”   陈令方色变道:“如此高手,为何要装神扮鬼,是否……是否……”   浪翻云道:“这个很难说,他们不似楞严能使得动的人,少的那个貌相雄奇,当非奸猾之徒,而且……唔!这事有点奇怪。我或者曾见过此人也说不定……”   陈令方大感奇怪,以浪翻云这个级数的高手,怎会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见过对方。   浪翻云看出他心中的疑惑,道:“这事迟些再和你解说,但那匹灰马我确曾见过,因此也产生出联想……”   陈令方道:“老夫现在应怎办才好?”   浪翻云道:“暂时不要揭破他们,最好安排一个机会,调走所有闲人,让我和他们碰碰脸,试试他们。”   话犹未已,范良极的声音从舱口处远处传过来,不知和谁在寒暄着。   浪翻云微笑道:“陈兄若走出去,我保证他立即借故遁走。” 第六章 妾意郎情   易燕媚失魂落魄地在路上走着,本来她已没有特别的目的地,只是以往在山城时,不时听乾罗提起鄱阳湖的山光水色,似是对这大湖情有独钟。又从方夜羽处得知乾罗逃往九江府,感到乾罗极可能是往鄱阳湖去,所以才来碰碰运气,能遇上乾罗的希望实在非常渺茫。刚才目睹马心莹惨死,心生感触,这刻更若无主孤魂,也不知自己应到哪里去。   蹄声在后方响起。   易燕媚毕竟富于江湖经验,纵使在失落的情绪里,仍自然而然躲往道旁的车辆后。   尘土飞扬下,一批百来人的劲装大汉,策马驰过。竟全是以往山城的手下,现在叛了乾罗,随“飞腿”毛白意加入了方夜羽的人。   易燕媚心身皆疲,乘机坐了下来,暗忖方夜羽如此调兵遣将,不用说也是进行策划了多时的进攻双修府行动,一场风雨正在酝酿中。   以往想起争霸江湖,易燕媚都感兴奋莫名,但现在只希望永远再也看不到任何斗争仇杀。   假若自己从此放下武事,避进穷乡小镇里,是否可以过些安乐日子呢?   就在这时,一对赤脚出现在她眼前。   易燕媚芳心大骇,想往后退,“砰”一声撞在一棵大树干上,对她这种擅长轻功的人来说,这是绝不该发生的事,可见她是如何惊惶失措。   杨奉哈哈大笑,一掌印来。   易燕媚变腰一扭,转到树后。刚拔出两把短剑,忽觉不妥,原来杨奉仍招式不变,一掌往树身印上去。   幸好易燕媚惊觉得早,想到对方的功力已高明至隔物传力的境界,两剑撑在树身,疾追开去。   她的娇躯才离开树身寸许,杨奉深厚刚猛的掌劲由双剑处传来,易燕媚惨哼一声,踉跄跌退,到背脊撞上另一棵大树,才能停下。   杨奉由树后转了过来,哈哈笑道:“姑娘太大意了,记得做好事为人做坟,却忘记了留下足印,让我轻易追来,难道你以为我会让知情的人活在世上吗?”   易燕媚懊悔不已,暗恨自己失魂落魄,完全没有想过杨奉会回过头来毁灭迹,致发现了自己的踪迹。他当然不会容许有人知道他杀了马心莹。   杨奉眼中的光闪闪,泠泠道:“我杨奉一生都在追求武道的巅峰,所以才远赴域外,但愿能有奇逢巧遇,这十多年来一无所得,本断了希望,可喜老天爷终被我感动了,赐我鹰刀,现在只要杀了你,天下再无人知道此事,只要我有时间,哪怕是十年或是二十年,终有一天会给我悟通鹰刀的秘密,使我成为继传鹰之后的大罗金仙,哈……”他显然得意之极,又不怕易燕媚能逃出手底,竟一口气将心中的话吐出来。   易燕媚气血浮动,心头烦闷,知道被对方掌劲所伤,展不开平时一半功夫,自以必死,反平静下来,缓缓道:“你杀了马任名吗?”   杨奉仰天一阵狂笑道:“这小子枉我一向待他如兄弟,竟敢大胆骗我。杨某既给他骗了一次,还会有第二次吗?在我入林追他女儿时,他先中了我学自天竺的一种掌法,假若能立在原地不动,调气治伤,一盏热茶功夫,即可复原。岂知他急于逃走,妄动真气,到发觉不妥时已太迟了,哈哈……”   易燕媚见他状若炉狂,如此人为了鹰刀,到了六亲不认地步,眼光落到在他背上露出来的刀柄,心想这就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神物了,自己为它而死,总算不是死得不明不白。算了吧!一切也罢了。   狂劲卷起,杨奉的铁已然出手,当胸戮至,头左右摆动,隐隐封死自己往上和移往左右的退路。   易燕媚知道纵使在最佳状态,也不是这人十招之敌,闭上双目,只求一个痛快。   南康府的大街当然比不上黄州府、武昌府等大城邑的热闹,但自有一番小康之象,在市中心一个大空地处,有十多个各地乡人到来摆卖蔬果和各式用具的地摊,价廉物美,惹得附近的人都到来选购。   有些熟食贩子乘机在空地两旁竖起帐幕,摆了几张台子大做生意,光顾的人真还不少。   谷倩莲回复她的俏皮活泼,拉着风行烈在大街小巷到处溜,一点顾忌也没有,见到这么一个好去处。忙拉着风行烈到其中一个面档的空台子坐下,叫了两大碗牛肉面,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风行烈也感肚子饿了,风卷残云般转眼便吃个碗底朝天,连汤水也一股脑见送进去祭五盐庙。   谷倩莲“咕”一声笑道:“看你的吃法怎知这碗面是何滋味?”   风行烈实在无法将这眼前快乐得像小鸟的谷倩连和刚才静室外凄苦的她相连起来,拍拍肚皮道:“快有快的滋味,慢有慢的滋味,我不说你吃得不够痛快,你还来说我。”   谷倩莲挟起一箸肉,笑咪咪道:“只有慢吃才能将吃的快乐延长,像你那种吃法,纵使痛快,时间也短暂多了。”   风行烈愕了一愕,心想此姝说话总有点歪理,不敢重蹈前献。和她辩论下去,看她再吃了几口后道:“你好像一点也不急于回双修府去的样子?”   谷情莲放下碗筷,睨了他一眼,甜甜一笑,道:“方夜羽不急,我们为何要急,何况……”幽怨地瞅着他续道:“何况我也不想这么快回去。”   风行烈拿她没法,索性闭口不言,要了浓茶,悠悠闲闲喝起茶来。   谷情莲一边喝茶,一边用眼看他,满脸笑意盎然,一副只要和你一起便无比满足的样子。   风行烈见到谷倩莲这么欢天喜地,心情也开朗起来,道:“刚才你一路来时,不时在街角处留下暗记,为何现在仍未有人来和你联络?”   谷倩莲美目涌出深情,没有答他这问题,却道:“记得那晚烧卜敌那些贼船前,我曾说过要告诉你一个双修府的秘密,你还记得吗?”   风行烈想起那晚从“白发”柳摇枝手上救出眼前的佳人后,夜半栈房私语的醉人情景,心中涌起丝丝甜意,经过了刚才的雨中拥抱,往日风行烈自己一手起来阻隔着两人的堤防,已给长期患难与共建立起来的深厚感情、男女天生的互相吸引而成的洪流冲破了一个大缺口。   听到谷倩莲重提那未有机会说出来的秘密,风行烈既感温馨又感有趣,微笑道:“当然记得!”   谷倩莲娇嗔道:“那你为何问也不问,难道对倩莲的事一点也不关心吗?”   风行烈想不到罪名如此严重,苦笑道:“你要说自然会说出来,以你谷小姐的一向作风,小生想不听也不行。若我问你,不知你又会要由什么花招耍弄我了?”   谷倩莲“噗哧”一笑,横他一眼,小嘴喃喃念道:“小生!嘻!小生!”对风行烈首次自称小生大感有趣。   看着她娇态流露,天真可人的风姿,风行烈心神全被吸引了过去,蓦地心中一震,自己难道将冰云忘诸脑后了吗?   谷倩莲看到他神色有异,奇道:“你在想什么?”   风行烈看着谷倩莲,心中叹了一口气,靳冰云和谷倩莲两人有着极端不同的性格特质,前者像永远被失落和哀愁锁在一起,而后者则永远那样积极进取,充满了对生命的热爱和活力。   谷倩莲逐渐在填补着他心内因靳冰云离去而腾出来的空白。   在敌人庞大的压力下,没有人知道明天能否还活着,时日既无多,为何不好好掌握眼前的珍贵时刻呢?   若自己的怪伤真能被治好,跟着的事就是向庞斑挑战,只有那样做方可以填补因厉若海为救自己而身死的悲痛,因冰云的欺骗而造成的创伤,纵使战死,也胜过苟且偷生。   就是在这种心态下,使他原本紧闭的心开放了,也使他感到应善待眼前这封他情深一片的娇娃,而谷倩莲亦的确对他有强大的吸引力,能给予他靳冰云从来没有于他的实在感和浓烈的没有任何保留的爱。   谷倩莲竖起一指按着嘴,示意他不要说话,甜甜一笑道:“让我猜猜风小生的脑袋内现在装着什么东西?”   风行烈顽皮心大起,暗忖自己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平日的枪舌剑,玩弄手段总斗不过这小情灵,如何能抬起头来做人?不由动起脑筋来,看看能怎样胜她一回。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经过了一段遥远的心路历程后,他终于由漠然不理,尽力拒绝,而至现在的投入和接受,享受到和眼前玉人相处的乐趣。   这并非说他移情别恋,而是生命本身的力量使人不能永远活在痛苦和消沉里,厉苦海的死和谷倩莲的爱正是令他振作起来最重要的两个因素。   谷倩莲作出个妩媚动人的猜想表情,试探着道:“你在想……”   她还未说出来,风行烈大摇其头。   谷倩莲大发娇嗔道:“人家还未说出来,你怎知猜得不对?”   风行烈哈哈一笑道:“你谷小姐有多大道行,难道瞒得过我风行烈吗?当然知你猜错。”   风行烈罕有表露如此强烈“反击性”,谷倩莲露出戒备的神情,杏眼圆瞪道:“说出来吧!若是我心中猜到的事,倩莲会要……要你……唔!说吧!”   风行烈见谷倩莲破天荒第一次落在下风,大感痛快,哂道:“要我风行烈好看!是吗?”   谷倩莲咬着下唇,瞅他一眼,跺足道:“想欺负人家吗?快说出来!”   风行烈微笑道:“我的脑袋装着的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两个字,不过当时认得的只有开头时那半边‘女’字,跟着其他的都像鬼画符那样,教风小生如何辨认,又或者小生才疏学浅,不认得那么多字吧!”   谷倩莲俏脸一红,又羞又气,又不知风行烈真的辨不出写在他背上那两个字,还是存心耍弄她,一时间乱了方寸。   风行烈步步进逼道:“下面那个字似乎简单一点,好像是个‘你’字,上面那个则怎样也辨不出来,‘女’作边旁的字那么多,究竟应是哪一个?”   看到风行烈扮出来的皱眉苦思状,谷倩莲终于知道中了奸人之计,不依道:“行烈啊行烈!人家还未嫁你,你就在欺负人家!”这么直接大胆的话,幸亏谷倩莲说出口来。   风行烈呆了一呆,猛地醒觉,知道谷情莲正在反击,暗忖这次无论如何也不可败下阵来,把心一横而且确想看看谷倩莲招架无力的娇憨样儿,一拍额头,举手作投降状道:“风某真是愚不可教,忘了有‘女’才能成‘家’,这个正是‘嫁’字。好,由今天开始,风某向江湖宣布,因受不了谷小姐多方引诱,终于失陷情关。”   他本是风流潇洒的多情人物,只因受到靳冰云的打击,意冷心灰,这刻放开束缚,立时回复本色。   谷倩莲娇羞不胜垂下头去,低声道:“记得大丈夫一诺千金啊!”旋又想起另一事,不忿地道:“谁在引诱你啊?”   刚才她还要告诉风行烈那个秘密,现在调起情来,什么也给抛诸九霄云外。   风行烈完全投进了谷倩莲醉人的少女风情中,首次成功地抛开了过往的辛酸遭遇,奋起雄心,却非关什么争霸江湖之事,而只是怎样要把眼前这可爱刁蛮娃儿暂时收个贴伏,不让她有还手之力,柔声道:“倩莲!”   谷倩莲从未听过风行烈如此温柔的呼唤,芳躯轻颤,抬起头来,羞喜地道:“什么事?”   风行烈知她全无防备,还压着快要大获全胜的快意,淡淡道:“给我亲亲好吗?”   纵使谷倩莲如何早熟大胆,终究是个未经男女之事的女儿家,不似风行烈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而风行烈亦正是看准这点,展开攻势。这种男女之乐,只有在无所不用其极时,才可尽欢。   两人自相识以来,一直采取主动的都是谷倩莲,现在风行烈抢回主动,立时乐趣横生,使两人的心更拉近起来。   谷倩莲连耳根也红透了,心波荡漾,偷眼看看附近已开始注意他们的其他食客,愕然道:“在这里?”   就凭这句话已可看出谷倩莲比起一般闺女大胆了不知若干倍,因为她不是拒绝,而只是犹豫这是否适合的地方。换了其他女子,这钟荒唐情话听也不可以听入耳朵里去。   风行烈认真肯定地道:“当然是在这里!”   谷倩莲乌灵灵的双眸秋波流转,眼中闪过看穿了风行烈虚张声势的神色,嫣然一笑,也不理来自四周的目光,隔着台子平仰俏脸,嘟长小巧的嘴巴,一副任君品尝的诱人样儿。   这回轮到风行烈愕然以对。   心中一气,难道我风行烈每次和你谷倩莲交手,都要弃甲曳兵大败而逃?干咳一声,狠狠咬牙,两手撑在台面,支起身体,摆出一副要越台过来狼吞虎的的霸相。   谷倩莲半闭的美目掠过恐慌,“嘤咛”仰后,差点缩进台底下去,求饶道:“风公子放过乖倩莲这次吧!”   风行烈哈哈大笑,坐回椅上,充满纵横情场,凯旋而归的胜利感觉。   自靳冰云离开他后,从未试过这刻般的忘忧无处,冷漠全消。   谷倩莲重新坐好,一脸娇嗔,又喜又怕,那多情少女的嫣俏模样,动人至极点。   两人公然调情,兼之男俊女俏,春得四周的人眼也傻了,大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风行烈还不觉得怎样,谷倩莲终是黄花少女,又怕风行烈有更越轨的狂行,低声恳求道:“行烈!和倩莲走吧!”   风行烈像一点也不知道成了别人眼光众矢之的,悠然道:“你若不告诉风某要到哪里去,我才不会像傻子般任你带着游花园般东逛西走。”   在与谷倩莲充满男欢女爱的“对仗”里,他从未试过占到上风,故分外珍惜。   谷倩莲惊魂甫定,道:“怕了你!昨夜倩莲淋了雨,有少许不舒服,想到药铺抓一剂风寒茶,喂!你究竟陪不陪我去?”   风行烈摇头苦笑,知道自己虽偶有小胜,终不是这小精灵的对手,摊手道:“小生怎敢说个‘不’字,若误了谷小姐病情,谁担当得起?” 第七章 香闺巧遇   门开,韩家二小姐慧芷一身湖水录丝锦衫裙,肩上披着素黄肩绣,若有所思地走了进来。   对坐在绣帐低垂床上目定口呆的戚长征视若无睹,移步到古琴前,伸指轻按琴弦,“叮”一声按响了一个清脆若深山禅院钟的泛音,才移到窗前,往外望去,幽幽叹了一口气。   戚长征头皮发麻,纵使脸对千军万马,也比脸对现在这尴尬场面容易应付。   正想偷偷下床,开门离去。   韩慧芷转过身来,在窗旁的椅子坐了下来,茫然望着墙上的一幅字书。   戚长征动也不敢动,狼狈之极,心中祈祷着对方看不见自己。   韩慧芷低吟道:“风住尘香花已衰,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间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戚长征看过刚才翻开的词谱,知道韩慧芷念的是其中一首词,他虽然不能完全掌握词意,也听出韩慧芷满怀愁绪,借以排遣,满是失落伤情的味儿。不知如何地,竟萌生冲动,差些要揭帐而出,好好劝慰这秀外慧中的韩家二小姐一番。   韩慧芷盈盈站起,朝戚长征走来。   戚长征如受雷击,全身麻痹,暗叫我的天呀。   韩慧正已有所觉,骇然止步,抬头望往床上。戚长征暗叫声完了,只要对方一声尖叫,所有东躲西藏的努力将付诸东流。   韩慧芷俏脸倏转煞白,张口就要惊呼,忽她及时伸手掩着檀口,只发出“呵”的一声轻响。   戚长征动也不敢动,怕她误会,举手表示全无恶意,道:“我是戚长征!”   韩慧芷惊魂甫定,双手抱着急速起伏的胸脯,微怒道:“你为何到了我床上,还不下来?”   戚长征低声道:“低声点!韩小姐可否装作若无其事,移到窗旁,以免找我的的人看到我躲在这里。”   韩慧芷犹豫了片晌,想到对方若要害她,刚才实是轻而易举,点了点头,移到窗旁。   戚长征舒了一口气,跳下床来,闪到从窗外望进来目光不及的死角处,低声道:“多谢小姐,我还怕你骇然大叫,那我就完蛋了。”   韩慧芷道:“我若非认得是你,定会叫出来。”   戚长征奇道:“我们怒蛟帮一向被你们白道中人视作洪水猛兽,为何小姐见是我反而不叫?”   韩慧芷怕给人看到她在和人说话,在窗旁的椅子坐下,看着眼前这轩昂的青年男子道:“我现在真的弄不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只知大多数人都只为自己的私利打算,唉!”   戚长征知道她因马峻声的误入歧途和八派中人的自私自利生出感触,也不知应怎样安慰她才好,站在墙角,默然不语。   韩慧芷道:“我们不若到楼梯转角处再说,那里不虞被人看见。”   戚长征惊异地看她一眼,想不到她思虑如此周详,又一点不怕自己。忙点头同意。   两人躲在两层楼间的楼梯处,为了方便低声说话,两人并坐同一梯级,戚长征解释了自己的情况,当然隐去了水柔晶助他的那一段,因为这是须高度保密的事,方夜羽若知晓,绝不会放过水柔晶。   纵使音量近乎耳语,但他浑厚的声音在这半密封的空间内,仍有着空谷迥音的效果,似远若近。   戚长征说罢,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眼前这初相识的温婉娴淑的美女,就是他多年的玩伴,大家孩子般说着故事和玩儿。   韩慧芷蛮有兴趣地专心聆听着,没有半句话打岔,还随着戚长征的经历有时惊得吐出小舌,有时作着无声的微笑,表示赞赏,使得戚长征唯恐说得不够仔细。   听罢,韩慧芷抿嘴笑道:“你也算胆大包天了,明知方夜羽不会放过你,还孤身前来武昌:明知我家里八派的人云集于此,仍要摸上门来。”她看似在责备戚长征,但眼中却只有欣赏崇拜之色。   戚长征给这“知己”看得连骨头也酥起来,记起什么似的道:“我记起了,进厅时你站在韩天袜前辈身后,瞪着我目定口呆,好像看傻子那样。”   韩慧芷笑道:“那时我真以为你疯了,想不到你仍留心到我,还以为你眼中只看到秦小姐?噢!对不起!我不是怪你,秦小姐的确美若天仙。”   戚长征记起自己当众赞美秦梦瑶,当时只觉理所当然,天公天道。不知为何现在给韩慧芷提出来,却大感尴尬,脸上一红,分辨道:“秦梦瑶有她的美,韩小姐亦有你……你的美,噢!我也不知应怎么说,你们都是那么美,但你的美是慢慢来的。”心慌意乱下,他说得一塌糊涂,措辞不当之致,但却清楚表达了他觉得韩慧芷很美。   韩慧芷粉脸通红,暗怪这人坦白得可以,说话一点避忌也没有,但另一方面,芳心却是又甜又喜。在高手如云的大厅内,戚长征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英雄气概,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刚才一见是戚长征,立时戒心尽去,自有着前因后果。   戚长征道:“现在马峻声给那秃驴掳了去,你的五妹岂非很伤心吗?”   韩慧芷道:“这事出奇得紧,我五知道小柏千真万确没有死后,态度来了个突变,再不提马……马峻声,反吵着要去见小柏,真令人难以费解?”说到马峻声时,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好像怕戚长征发觉到她曾暗恋过马峻声的往事。   戚长征浑然不察,一愕道:“什么小柏没有死?”   韩慧芷不厌其详的解释一番后,戚长征作出苦思状道:“这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韩慧芷还以为他会对韩宁芷的转变给出合理的解释,一听却是如此,有点失望地道:“原来你也不明白!”   戚长征只觉和她说上三天三夜也不会有半丝困意。闻言立时绞尽脑汁,沉吟道:“会不会你五真正爱的人是韩柏才对。”   韩慧芷皱眉道:“怎么会!当时小柏只是个下人吧!”   戚长征不悦道:“人哪有上下之分?”   韩慧芷垂下了头道:“戚兄教训得好,人是不应有上下之分、贵贱之别,慧芷以后也不会有这个想法了。”   对韩慧芷的柔顺温婉,勇于认错,戚长征大感不好意思,嗫嚅道:“我这人就是直肠直口,韩小姐莫要怪我。”   韩慧芷出神地瞧着他,美眸中的眼波柔情无比,轻轻道:“我才希望有个像戚兄这样的朋友,可教晓我很多不知到的道理哩。”话完才想起其中语病,羞得垂下头去。   戚长征似飘然云端,他在怒蛟帮内终日和上官鹰翟雨时等混,互逞枪舌剑有之,何来这等温柔软语,怎不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一时间两人都各有所思。沉默起来,间中眼神接,两人都吓得望往别处。   戚长征蓦地想起不知不觉间在这楼梯已呆了很长的时间,但又有点不愿离去,想了想,问道:“现在马俊声的事已告一段落,你们……”   韩慧芷道:“现在我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小柏能无恙归来,不舍大师答应了不惜动用一切力量,也要找到他,现在好多了。起码比以前茫无头绪有些落着了。”顿了顿又道:“阿爹会带我们到别处住上一段日子。其实主要还是为了五妹,希望她离开这里后,会忘记曾发生过的伤心事。”   戚长征一呆道:“你们要到哪里去?”   韩慧芷垂头轻轻道:“你会来找我吗?”   未至,劲气已笼罩着方圆文许的空间。   易燕媚在心叫道:“死了最好!什么也不知道了。”索性闭上眼睛。   劲气忽消。   易燕媚大感奇怪,睁开眼来。   只见“赤脚仙”杨奉一对赤脚一前一后,像生了根动也不动,手中铁遥指着自己,一对灯笼般的大眼凶光闪闪,似在看着自己,又像视而不见。   易燕媚大惑不解时,杨奉沉声道:“谁?”   乾罗平静的声音在杨奉身后某处响起道:“杨兄为何不继续动手杀人?”   杨奉闷哼道:“你若不想她死,先给我退后十步才说。”   乾罗负着双手,在杨奉背后出现。   易燕媚失声悲叫道:“城主!”   杨奉一呆道:“城主?来者是否‘毒手’乾罗?”   乾罗淡然道:“正是乾某,杨兄连我的声音也认不出来吗?你的武功虽大有进步,但记性却差了很多呢。”   杨奉大喝道:“你再不滚开!杨某立即杀了她!”   乾罗长笑道:“你的记性真不行,我乾罗何等样人,岂会受你威胁,看矛!”   杨奉大吃一惊,他虽有把握杀死易燕媚,但却知道绝逃不过乾罗乘势而来的猛击,大骇下转身迎战。   岂知乾罗依然负手而立,名震天下的矛仍在背上。   这一下反变成杨奉腹背受敌,禁不住一阵心寒。   乾罗大笑道:“早说过你的记性不行,谁听过乾某会在别人背后出手的。”   杨奉强压下因乾罗冷嘲热讽而来的狂怒,面对这位列黑榜、天下有数的高手,纵使以他的自负亦不敢不全神贯注,加倍小心。   易燕媚趁机叫道:“城主,传鹰的厚背刀在他背上。”   杨奉恨得咬牙切齿,怒道:“早知一先杀了你这贱人。”   乾罗愕了一愕,道:“既是如此,杨兄请走!”   这次轮到杨奉一呆道:“什么?”   乾罗冷冷道:“怀璧其罪。只是这把刀已够杨兄受了。我本打算留下杨兄,将你万般折磨,以辱我乾某女人之恨,现在已无此必要。滚!”   易燕媚听到乾罗说自己是他的女人,浑身一颤,不能置信地悲声叫道:“城主!燕媚……”   杨奉双目凶光大盛,瞪着乾罗瞬也不瞬,忽地身子往前一俯,似要冲前出手,倏又改变方向,往横移去,没入林内,消失不见。   易燕媚跳了起来,不顾一切往乾罗奔过去。   乾罗微微一笑,张开手来,将她搂入怀内。   易燕媚悲喜交集,眼泪不住滚滚流下,滴在乾罗胸前的衣衫上,颤声道:“城主:你终于来了,你不怕燕媚再骗你吗?”   乾罗道:“我乾罗只会被人骗一次,自信再没有第二次的了。”   易燕媚喜极泣道:“城主:城主!”却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乾罗淡淡道:“刚才真是险得很,想不到杨奉的武功竟进步到如此地步。”   易燕媚一呆道:“城主:你……”   乾罗点头道:“不错:我内伤仍未痊愈,和他动手,未必能稳胜他。”   易燕媚骇然道:“这杨奉真的那么厉害?”   乾罗笑道:“任他如何厉害,也斗不过整个江湖,我会将鹰刀落在他手里的事,传遍江湖,那时天地虽大,也将没有半尺他容身之地,待我养好伤势,再见他之日,便是他血浅五步之时,哼!”   韩柏盘膝静坐床上,神态庄严,有若老僧入定。   柔柔坐在床旁的椅上,看着这封自己有救命之恩,又使自己倾心的俊伟男子,心中充满着幸福的感觉和憧憬。   开始时,她很担心会连累了他。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心胸狭窄的莫意闲睚毗必报的性格,但现在有了范良极在,她再没有那么担心了。   苞了莫意闲后,她本以为这一生就这样完了。委曲自己去服侍一个自己完全不欢喜的男人,在世间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吗?   她曾多次想到一死了之,可是她还年轻,她不甘心。   如今在她灰黑的天地里忽然闯进了这使她一见钟情的男子,他又是那样有趣和善良,使她分外珍惜这天赐的缘份。   和韩柏范良极两人一起时,无论在多么艰辛的环境里,总是充满了希望和欢乐的。   这两人荒诞不绝的行径,令她本是平凡沉闷的世界。变成妙趣横生的历奇天地。   他们间真挚的友情,使她感动和温暖,她完全不能想象,没有了他们,生命还有甚么意义。   就在这时,韩柏从自疗的静坐里醒转过来。   韩柏一睁眼,便看到柔柔目不转睛,深情无限她看着自己,喜道:“天黑了没有!”说完才知道说了蠢话,看出阳光普照的窗外,失望地道:“唉!何时才捱到天黑?”   柔柔知他因要留在房中诈病气闷得要命,柔声道:“公子!美柔在这里陪你呵!”   韩柏像这时才注意到对方,呆呆看了她一会,舐舐嘴道:“柔柔!你真美!”   柔柔喜孜孜地道:“谢谢你!”   韩柏记起柔柔衣服内那副天赐的动人胴体,同时亦想起和花解语行云布雨的抵死缠绵,全身的温度立时上升,暗忖横竖眼前尤物乃我韩柏的人,现在又没有什么事可做,还有什么比得上男欢女爱更好的事,心中一热道:“柔柔!你先去把门关上,以免那老猴儿进来撞破我们的好事。”   柔柔犹豫起来。   韩柏催促道:“快点!”   柔柔没法,走去关上了门,站在那里,却没有知情识趣地走到床上来,大异她以往的言听计从。   韩柏奇道:“喂!过来。”   柔美垂着头,坐到床缘。   韩柏移前和她并排而坐,伸手楼着她香肩,看着她妩媚诱人的轮廊,嗅着她动人的体香,忽地想起了秦梦瑶,心想若有一天能和秦梦瑶如此消魂,真是减寿十年也甘愿。   柔柔低声唤道:“公子!”   韩柏听着她银钤般悦耳的声音,只觉骨头也酥软起来,在她嫩滑的脸蛋春了一口,道:“什么事?”   柔柔有点惶恐地道:“范大哥吩咐过,公子内伤未愈,最好不要有房事,否则……”   韩柏怒道:“又是那死老鬼。”想了想又化怒为喜道:“我们也不一定要……要干那个……那个……来!先让我亲个嘴。”   柔柔幽怨地啾了他一眼,送上香唇,在他嘴上蜻蜓点水般轻轻一吻,柔声道:“柔柔的身体早属于公子的了,公子爱怎样也可以的,可是公子若和柔柔亲热,动了内伤,教我怎样向范大哥交待?”   韩柏想想也是,压下欲火,道:“这死老鬼也不无道理,便顺着他的意思吧!是了!你和我一起这么久,我们好像从没有说过什么交心话儿。”   柔柔横了他一眼,美目送出“你知道就好了”的清楚讯息。   韩柏愕了一愕,赞叹道:“柔柔你真有对会说话的眼睛,我看不用和你说什么,只让你看我几眼便够了。”   柔柔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起来,媚态横生。   韩柏刚压下的欲火又再熊熊上升,自己也吓了一跳,为何对色欲竟有这么强烈的要求。   推门声晌起,当然推不开来。   范良极的声音在外边小起骂道:“你这小……唉!专使大人安好,不知下属可否进来禀告。”   韩柏按着肚皮苦忍着笑,挥手示意柔柔去开门。   柔柔打开了门,范良极走了进来,一对灵活的贼眼在两人身上打量着。   柔柔俏脸升起两朵红云,微微摇头,表示甚庞也没有干过。   范良极脸容稍霁,闷哼一声,瞪了韩柏一眼。   韩柏回他一眼,懒洋洋伸了个腰,打了个呵欠,道:“侍卫长你有事快快禀上,不要阻着你的顶头上司我休息。”   范良使嘻嘻一笑,找了张椅子坐下来,通:“当然当然!若你是真的休息,而不是那种‘休息’的话。”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范良极吓得跳了起来,他当然听到脚步声,只是想不到是来找他们的。   柔柔把门拉开。   一个俏丫环在门外恭敬地道:“夫人有请朴夫人一叙。”   柔柔为难地转过头来向两人请示。   范良极挥手示意她放心前去。   柔柔点点头,跟那丫环去了。   门关上后,范良极低声道:“原来底舱关起了几个人,马雄告诉我昨晚有人想刺杀陈令方。”   韩柏吓了一跳,道:“什么?”   范良极怒道:“什么什么的!我说得不够清楚吗?是否要重复一次?”   韩柏知道自己美色心所诱,理屈在先,忍气吞声道:“为何有人想要陈令方的命?”   范良极道:“马雄语焉不详,其中当别有蹊,苏杭八鬼在江湖上总算有点名堂,非是一般武师侍卫应付得了,谁人可把他们一打尽,还全体生擒,又不解送地方官府,这算哪门子道理?”   正苦恼间,见到韩柏东张西望,一副闲着无事的样子,无名火起喝道:“你在做甚么,还不帮我一块儿想想?”   韩柏吓了一跳,如他余怒未消,陪笑道:“有你的金脑袋在运动着,哪有晚辈插上一脚的余地,侍卫长请息对本专使的怒。”   范良极还想绷着脸吓吓他,终忍不住笑了出来,口中喃喃道:“真拿你这小子没法!”   脚步声传来,门声再次响起。   范良极向韩柏打个眼色。韩柏会意,站了起来,到窗旁的椅子坐下,摆出专使的身份,范良极才道:“请进!”   一个家丁打扮的人送来道:“老爷预备了茶点,在楼下正厅恭候专使大人和侍卫长大人,假若……”   韩柏闲得发慌,想到丑妇终须见家翁,若被揭破身份,就一走了之,范良极也怪他不得,长身而起道:“好极了!本专使也想和陈公聊聊。” 第八章 互试虚实   “安和堂”从冲外看去,并不觉得是间大药材行,但当风行烈随着谷倩莲进入内,才发觉这药材行又深又长,里面还别有洞天,不但有药会、出车药的大天井,还有炼药的工场。   谷倩莲横闯直入,经过天井,推门进入一个幽静的偏厅里,而奇怪材行那么多伙计和工人,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招呼或拦阻她。   谷倩莲提出主人家的身份,招呼风行烈坐下后,抿嘴一笑道:“要不要我把门关上,好让风公子亲近亲近倩莲,只要不是太久,没有人会来骚扰我们的。”   风行烈为之气结,虽然谷倩莲巧笑倩兮的样儿非常诱人,但此刻哪敢接受挑战,改变话题道:“原来这处是你们双修府的一个秘桩。”同时想到双修府既有暗中复国的图谋,其实力必远超江湖人眼中的双修府,这样的秘桩也不知有多少,方夜羽也可能低占了他们。   谷倩莲却不肯放过他,娇笑道:“风公子不要再顾左右而言他了,刚才的胆子哪里去了?”   风行烈知她仍不念刚才给他弄得狼狈万分的事,心中暗笑,站了起来,先到门旁往外望去,点头道:“果然没有人!我们应该有时间可以好好亲热一番,没有床也不打紧。”   转过身来,只见谷倩莲软瘫在椅内,瞪大眼睛看着他,一副不知如何应付“劫难”的样子。风行烈笑吟吟往她走过去。   谷倩莲呻吟道:“很快有人来的了。”   风行烈奇道:“你不是说暂时没有人来吗?”   谷倩莲低声下气道:“倩莲是骗你的!”   话犹未已,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个五十上下,生着副老实生意人样貌,中等身裁的瘦削男子步入偏厅里,向谷倩莲道:“小莲你回来了,小姐不知多么担心。”   谷倩莲道:“莫伯来见过风行烈公子。”   莫伯神情一动道:“原来是厉大爷的爱徒,难怪如此一表非凡。”按着喟然一叹道:“可惜……可惜厉大爷……”   谷倩莲不想他勾起风行烈的伤心事,请两人到厅心的大台坐下,向莫伯问道:“方夜羽方面有什么动静?”   莫伯神色凝重起来,道:“真是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除了黄河帮的船队在五天前进入鄱阳湖给人看见过后,便再没有人见过黄河帮的踪影,现在鄱阳湖一片宁静,小莲你若要和风公子返回双修府,我看一点问题也没有。”又道:“我们看到小莲你留下的记号,曾派出大量人手侦查有没有人暗跟着你们,亦没有发现。”   风行烈这才明白谷倩莲留下暗记的用意,皱眉道:“那卜敌方面又有什么动静?”   莫伯道:“卜敌被公子烧了个灰头土脸,在九江府修好破船,和刁家的人驶进鄱阳湖后,也失去了踪影,教人真不明白他们如何能办到,除非在鄱阳湖有人为他们安排和掩护,但我却想不出谁有这种条件和实力?”   风行烈和谷情运皱眉苦思,不但想不透其中的玄虚,也想不通方夜羽采取的是什么战略。但总之对双修府来说不会是好事。   谷倩莲道:“小姐有什么打算?”   莫伯道:“自黄河帮进入鄱阳湖后,我们进入了全面备战的状态,不过……不过我们这些在府外的人。都希望不要和故人硬拼,好能保存实力……”看了风行烈一眼后,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道:“小莲回府后,劝劝小姐吧!”   风行烈当然猜到莫伯想说的是“保存实力,以用在将来复国之上”,心中叹了一口气,今次无论是胜是败,必会影响双修府复国之事。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除非双修府立时解散,化整为零,到别处避祸,但以方夜羽的厉害,恐怕要办到这点亦极为困难。   隐隐中,他感到方夜羽正一手策划着一个大阴谋,而这阴谋将可摧毁怒蛟帮,至于双修府,只是方夜羽次要的目标吧。   谷倩莲站起身来道:“我的心忽然像火烧般的焦急,想立即回府去。”   风行热和她对望一眼,心中都升起莫名的焦忧。   戚长征听到韩慧芷如此多情露骨的一句话,心中虽充满了遐思,但想起自己乃黑道中人,一向和白道势不两立,在拥护朱元璋的八派中人眼中,更是万恶不赦的叛徒,若要和韩慧芷相恋,必曾遇到重重阻力,自己还不怎么样,韩慧芷如何受得起指责和压力?想断然说“不”,又不忍说出口来,一时间愕然以对。   韩慧芷垂下头去,好一会也没有作声。   戚长征一阵冲动,差点便要伸手将她搂进怀内,来个海誓山盟。   韩慧芷抬起头来,俏脸强装出冷漠的神色,淡淡道:“慧芷蒲柳之姿,公子怎看得上眼,慧芷太奢求了。”   戚长征乃天生一往无前的无畏者,只觉一生人里,从未试过如此进退维谷,如此痛苦难受,连感觉也麻木起来。   韩慧芷站起身来,平静地道:“戚兄有没有什么用得着慧芷的地方?”   戚长征一咬牙,站了起来,通:“小姐的美德,戚长征永志不忘。”抱拳施礼,不敢再看对方的眼睛,下楼去了。   韩慧芷裣衽还礼道:“你这样走出去,很易给撞到的。”   戚长征脸上一片茫然,毫无主见般呆了一呆,勉力振起精神,道:“小姐关心了,我自有办法。”将耳朵贴在往外的门上,忽地拉开门,闪了出去,又轻轻掩上了门。   韩慧芷一阵软弱,挨在墙上,一颗泪珠终由眼角泻下来。   韩柏范良极两人,在那家丁的引路下,进入正厅。   两人一瞧下,都大感错愕。   家丁没有进来,顺手掩上厅门。   令他们吃惊的不是陈令方。而是陪着陈令方坐在台旁等待他们的高大男子。   此人的打扮怪无伦,戴上了绝不适合在这种场合的竹笠,还垂下了厚布,遮掩了容貌,但自有一股悠然沉重的迫人气势。   韩范两人脸脸相觑,大感不安。   陈令方起身相迎,笑道:“专使大人和侍卫长请入座。让老夫给你们引见一位朋友。”   那人仍肃坐椅内,并没有随陈令方站起来迎客。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后,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到台旁坐下。   目光都不由集中到那怪人身上。   陈令方从容道:“专使大人和侍卫长都必然奇怪老夫为何要特别为两位引见这位朋友。”   范良极嘿嘿笑道:“引见朋友平常得很,本侍卫长只是奇怪这里既没有烈阳高照,又不是在沙漠里,没有沙子的反光,这位……嘿!这位朋友为何还要藏着这项帽子,是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苦处。”他的说话没有半分客气,显是准备随时反脸动手。   说完后,从怀里掏出旱烟,放入烟丝,却没有点燃。   韩柏见到范良极取出独门兵器,心中骇然,知道这老儿看出那神秘男子绝不好惹。   陈令方若无其事,道:“两位有所不知,若非这位大侠,老夫恐怕不能坐在此处和两位说话。”   听到“大侠”两字,范良极睨了韩柏一眼,好像说所谓大侠真是便宜得很,这里也有位大侠。   韩柏见那“大侠”一声不响,一动不动,的确莫测高深,又不知是否陈令方看穿了他们。故大耍手段,不禁为被陈夫人“请去了的柔柔”担心起来,若动起手来,她和灰儿怎么办?   陈令方压低声音道:“侍卫长刚才已知道昨夜发生在船上的事,现在那些刺客都给关在舱底囚室内,由于事关重大,主谋者必会千方百计,使人来救这八个囚犯,为了使敌人摸不清楚我们的虚实,所以大侠故意将脸貌隐了起来,还望专使大人和侍卫长见谅。”   范良极半点也不领情,冷哼道:“既是如此,这位大侠仁兄理应躲起来什么人也不见,为何又要让我们看看他的外表?”   他的说话也可说刻薄极点。   陈令方不以为忤,不厌其详解释道:“因为两位身份尊贵。所以老夫不能不让两位知道有这一号人物的存在,以免发生事时,惹起误会,自家人打起自家人来,那就白便宜贼子们了。”   范良极瞪着陈令方眼也不眨一下,嘿然道:“陈老不愧是当官的人,说起话来何止是两手……”   陈令方大笑道:“侍卫长真会说笑,大家都是吃官饭的人,彼此彼此!”   范良极这才省起自己也是当官的,适才连自己也骂了进去,干笑两声,乘机点燃烟丝,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两人唇枪舌剑时,韩柏目不转睛看着那不言不语,像个石头人的大侠,心中升起一奇怪之极的感觉。   他也知道对方正在观察他,虽然见不到对方的眼睛,但他感到有种赤裸裸,什么也掩藏不了的感觉,除了当日被庞斑望着时有这种感觉外,他从未试过类似的经验。   这人究竟是谁?   陈令方望往他道:“专使大人似乎对老夫这大侠朋友非常好奇,是吗?”   韩柏嘻嘻一笑道:“陈公这位朋友的声音必然非常有名,一说话别人便会认出他是谁,否则为何连说话也如此吝啬?”   这对活宝月一唱一和,步步进逼,半点也不有放过陈令方和浪翻云两人。   陈令方微笑道:“专使大人见谅,这位朋友今次拜见两位,就是要和两位坦诚谈谈。”跟着俯身过来,在韩柏耳旁低声道:“专使大人明白的,这些世外高人都是脾气古怪,今次肯助老夫已是天大脸子,至于他何时开金口,也不是老夫能控制的。”   韩柏和范良极对望一眼,只觉整件事荒唐透顶。   韩柏拍拍肚子,故作惊奇道:“陈公又说有茶点招待我们,为何台上连只空杯也没有?”   陈令方不慌不忙道:“老夫有位小妾,最拿手烹茶煮酒做点心,刻下也该预备好了。”   范良极向韩柏恭敬道:“专使大人,听说柔柔夫人最爱吃点心……”   韩柏会意,拍手大笑道:“是的是的!本专使差点忘了,陈老,可否使人立即请敝夫人到来,莫要错过贵如夫人巧制的美食。”   范韩两人打的都是同一主意,知道遇上了陈令方,他们这高句丽两人使节再势难再撑下去,眼前又出现了这样以范韩两人眼力也看不透的大侠,最上上之策,也是唯一之策,就是看看怎样上岸逃之夭夭,所以找柔柔回来乃当前急务。   陈令方微笑道:“这个当然,不过让我们先说上几句话,才请柔柔夫人来也不迟。”   范韩两人忍不住脸色微变。陈令方这样说不是摆明要留柔柔作人质吗?   范良极向韩柏打个眼色。   韩柏和他拍档多时,怎会不明白,“呀!”一声站起来道:“本专使差点忘记了我的救命马儿,待我去看他两眼,再回来吃茶点。”他实在想不出离去的好借口,索性胡让一番,看看陈令方这大侠朋友有何方法将他留在此处。   “咿呀!”   厅门大开,朝霞提着一瓶泉水,率着两个捧着火炉、茶具、罐和一盘美点的婢女姗姗而来,向各人裣衽施礼。   范韩两人心想:“又会这么巧?”   朝霞指示婢女为四人摆好杯筷,放下美点,又搬来一张紫红木长几,在上面放置火炉茶具等物。这才发觉韩柏站在位子里,呆瞪着自己,不禁心中不悦,暗忖为何这使节如此无礼;向他望去,只见对方气度清奇,眼神清澈,一点没有色迷迷的样子,反有种热烈坦诚的味道,教人不愿怪责他,不忍往坏的一面去猜想他的意图。   范良极也忍不住偷偷看她,眼中射出怜爱的神色。   陈令方大方道:“老夫这小妾叫朝霞……”   朝霞施礼后,垂下了头,不敢和韩柏对望,自进陈府后,她从未试过和年青男子如此日光相触,一颗芳心不由忐忑跳动起来。   两名婢女于此时告退,留下朝霞在桌旁站着。   陈令方续道:“专使大人和侍卫长是否曾见过朝霞?”   韩柏大感尴尬,嗫嚅以对间,范良极啜了一口烟后,干咳两声道:“朝霞夫人橡敝国一位以歌技著称全国的才女。所以我们两人才看得傻了眼。”   陈令方心中狐疑。不过并不揭破,同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的韩柏道:“茶点已至,大人也不须急在一时,先用茶点。才去看马儿吧!”   一直没有作声的浪翻云蓄意压低声音,沉声道:“那是有高昌血统的良驹,确是好马!”   韩柏心中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感觉,虽认不出是浪翻云的声音,呆呆看着对方时。   范良极已在扯他衫角,示意他坐下,韩柏往他望去时,他在台下作了个往朝霞抓去的手势,以示必要时可将朝霞抓起来作交换柔柔的人质。   韩柏坐了下来,呆看着浪翻云,道:“大侠果是识马之人。”   陈令方向朝霞颌首,朝霞开始燃起炭炉,准备生火煮水。手势纯熟,教人一看便知是茶道的高手。   朝霞见众人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由其是那专使和侍卫长的灼灼目光,更便她有点不安,俏脸微红,将水注进铛内烹煮。   韩柏别的不懂。但自少生在大户人家,受过茶道的训练,虽不算出色,却颇为在行,出言赞道:“只看陈如夫人提这火炉和茶壶问的距离,已知夫人是茶道高手,因为过近的话,水便太热,过远的话,滚水冲进壶内时热度会稍差,茶色香味都会有别,现在的距离正是恰到好处。”   范良极惊异地看了韩柏一眼,暗忖这小子像是颇为内行,不过心中却不信开水热度那分毫的差异,会做成差别。   朝霞向韩柏感激地一笑,大眼眨动着,想说话,但却没有说出来。她出身京师的青楼,曾受明师指点,但为陈令方烹了无数次茶。还是第一次有人指出这火炉和茶壶距离的微妙处,禁不住泛起知心的感觉,感到和这专使大人的距离缩近了。   陈令方惊异地道:“我差点忘了高句丽亦流行茶道,朝霞!让大人看看我珍藏了十多年的茶叶。”   朝霞拿起放在一旁的精美锡罐,递了过来,范良极抢着接过,旋开盖子,拔起锡塞,一股茶香冲鼻而来,赞道:“好茶!”递过去给韩柏,同时向陈令方道:“贵国以产茶名扬天下,能入得陈公之口的茶,必是名品。”   陈令方心中暗笑,这茶菜名“白芽茶”,事用尚带着白色的叶芽晒制而成,原产地正是高句丽,在当地虽非普通之物,但富贵人家不会未曾用过,他特意以此试探两人,范良极立时原形毕露。   韩柏见陈令方笑容有点古怪,暗叫不妥,锡罐内的茶叶,形状古怪,气味陌生,想起对方说过珍藏了十多年之语。心中一动道:“想不到陈公还留有我们的茶叶。”   陈令方愕了一愕,暗忖难道他并非假冒的,哈哈笑道:“果然瞒不过专使。”   范良极暗叫好险,却不明白韩柏为何能识穿陈令方的阴谋。   浪翻云说了一句话后,沉默下去,只静静看着朝霞在一旁忙碌着。   这时铛内冒出白色水气,朝霞轻呼道:“水沸了!”神态天真可爱,对着这些泡茶的工具,就像小孩子对着心爱的玩具,只有在这里方可以寻回真正的自己。   浪翻云心中感叹不已,陈令方的迷信使他把官场噩运和朝霞连在一起,对她实在非常不公平。   朝霞提起水铛,将滚水注进放了茶叶的壶内,然后倾出,又再注入,放回盖子后,又从盖顶淋下热开水,这才把水铛放回炉上,然后斟出佳茗。刚好是四小杯。   陈令方招呼各人道:“请用茶!”伸手先取起一杯,也不怕烫手,送到口中,将那滚热无比的茶一口啜干,见众人仍动也不动,奇道:“一名品!不用客气,茶暖了不到真味。”   韩柏笑道:“陈公说得是!”伸手便欲取起其中一杯,竟拿之不动,原来浪翻云同时伸手,用两指遥捏杯子空处,难怪拿不起来。心中一懔,暗忖这怪人大侠手脚之快,实在未之前见,暗中运劲一拔,杯子竟若生了根般动也不动。   正要出言。   浪翻云哈一笑,若无其事缩手拿起另一杯,一把倒进口内,叹道:“茶是好茶,不过若非有陈如夫人这样出色的茶道高手,也烹不出如此色香味俱全的极品。”   朝霞得浪翻云称赞,欢喜地道谢。   范良极见韩柏吃了亏,既惊异这神秘大侠功力高深莫测,心中也大不是滋味,缓缓起剩下的一杯茶,慢慢小口小口的去品,一边哂道:“好茶必须慢慢品,才能知道其中滋味!”这话不但针对浪翻云,连陈令方也骂了进去。   这次连韩柏也皱起眉头来,暗骂范良极出了丑也不知道,原来凡是擅长茶道之士,必是将某一口喝干,不怕滚烫。范良极这么说,累得韩柏也不知应用什么方式来喝手上杯茶。   范良极放下茶杯,掣起烟管深吸一口后,同浪翻云道:“大侠果是大侠,只不知是否肯再露上一手,让我们见识见识。”   口一张,一道烟箭刺往对方竹笠,若让他射正,保让竹笠会给撞得飞起,掉往十多步外的后墙去。   韩柏知他憋了一肚子闷气,终于忍不住出手试探,自己也确想看看对方如何应付,乘机一口喝掉手中之茶。   陈令方悠悠坐着,像个汉不相关的旁观者,反是朝霞瞪大美目,想看浪翻云怎样应付。   浪翻云什么反应也没有。   烟箭射在竹笠的尖顶处,分作两股,河水分流般绕过笠顶。再合成一股,直射往后方的墙去,半缠烟也没有散乱,非常好看,又怪异无伦。   陈令方和朝霞体察不到其中的微妙处,只是奇怪范良极这道烟箭虽是怪一点,但对浪翻云却一点威胁也没有。   范良极和韩柏两人一齐色变。   要知这股烟箭结合了范良极数十年的精纯真气,连木板皮革也可以洞穿,对方竟动也不动,借物传力,以卸劲化解,怎不使两人骇然。   范良极一不做二不休,喝道:“好!”一杆往浪翻云的竹笠下缘处挑上去。 第九章 携手合作   怒蛟帮的旗舰怒蛟号滑过洞庭湖内拦江岛西面浩瀚的水域,破浪往与洞庭湖和长江交接的武昌水道前进。   怒蛟号船身特高,船头嵌上铁甲尖锥,普通船舱若给它迎头撞上,保证要被弄个大洞出来。这时船上五支巨桅上的风帆都张了开来,鼓得涨满,若离箭般在水面滑行,一点也不费力的样子。   甲板最上第三层的看台上,怒姣帮最主要的三个人物,上官鹰、翟雨时和凌战天,正凭栏远眺着像浮在沸腾白浪上的无人孤岛拦江。   三人都同时想到,明年月圆之时,这孤岛将成为天下所有人瞩目之地。   那处将发生自百年前传鹰与蒙赤行血战长街以来,最惊天动地的一场决战。   谁胜?谁负?   拦江岛逐渐缩小,最后变成一个大黑点。   凌战天大喝道:“大哥!我赌你赢!”   上官鹰和翟雨时默然不语。   凌战天看了两人一眼,脸色阴沉下来。好一会才道:“雨时!自今午开始,你似乎有点心事。”   翟雨时点头道:“是的!因为那几个最新的消息,顿使我感到形势有点不妙。”   上官鹰道:“方夜羽亦真有点手段,竟能教黄河帮十多艘战舰,卜敌的大军,山城叛将毛白意的人马,在进入鄱阳地域后立即潜踪不见,不过无论他们躲得如何隐密,迟早会给我们的人找出来,稍后必会有好消息。”   凌战天看着遂渐退往水平线后的拦江孤岛,摇头道:“小鹰!我知你是想安慰雨时,但安慰是于事无补的,两军对垒,最重要是料敌机先,若将这个庞大的船队和人马隐藏起来,哪怕只是一个时辰,也不易办到,可是黄河帮已失去踪影数天。现在轮到的是卜敌和毛白意的人,至于方夜羽,我们则一点也不知他手上还有什么实力,这场仗如何能打?”   他不称上官鹰帮主而唤他的乳命,是含有以尊长教训下属的味道,上官鹰却听得心悦诚服,因为明白到凌战天想他成为大器的苦心,点头道:“二叔说得是!”   翟雨时苦思道:“方夜羽若要做到像现在已成功达到的隐形战术,必须有一个在鄱阳湖生了根,对当地环境和人事熟悉无比的庞大势力协助他,才可以办到,但我实在想不到谁有能力如此相助他?”   一时间三人沉默起来。   一阵长风吹来,怒蛟号大小风帆猎猎作响,加速前进。   湖风吹得三人衣衫“霍霍”拂动。   凌战天仰首望天道:“若猜不破这点,我们现在等若一齐去送死。方夜羽有能力隐起形来,我们却自问进入鄱阳后无法办到,敌暗我明,这场仗怎么打?”顿了顿,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在鄱阳谁有这样的实力?”   上官鹰苦笑道:“是的!除了官府外,谁还有这样的实力?”   这话才出口,凌战天和翟雨时齐齐一震,往他望来。   上官鹰一呆道:“什么?是官府?这不太可能吧!黄河帮红巾盗全是朝廷眼中的乱臣逆贼……”   凌战天沉声道:“帮主你无意中一句话,救了整个怒蛟帮,就是因为没有可能,我和雨时才想不到。”   翟雨时神色凝重道:“这证明我早前的猜想没有错,楞严确是方夜羽的师兄,由他引走大叔开始,他和方夜羽便配合无间,逐步使我们进入他们精心布下的陷阱里去。”   凌战天道:“鄱阳湖驻着朝廷的神武水师营,领军的大将‘水鬼’胡节是奸相胡惟庸的堂弟,也可算是楞严的人,这样看来,胡惟庸可能也在发着皇帝梦。”   翟雨时道:“若说背后没有朱元璋在撑腰,谁也不会相信,假若事实确乃如是,这场仗我们将有败无胜,连怒蛟岛也可能要赔出去。”   上官鹰色变道:“我们是否应回守怒蛟岛?”   凌战天叹了一口气道:“这事现在实成骄虎之势,再没有回头路,我们的‘好朋友’‘水鬼’胡节以往二攻怒蛟岛,都无功而还,连儿子也给我们宰了,关键处正在于他们缺乏真正的一流高手。现在方夜羽恰好补了他们的缺点,而我们的浪翻云却不在岛上,我消彼长,若想死守怒蛟岛,最后只会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翟雨时叹了一口气道:“这是场强弱患殊的战争,假若我们依目前的路线上进入长江,定迷不过方夜羽和胡节联手的抗截,恐怕未进鄱阳,便魂斯于斯,唉!”   凌战天也叹道:“难就难在方夜羽目标明显,全心要占领怒蛟岛,攻陷双修府,我们即管安全无恙,但却变成了游魂野鬼,只能在敌人庞大的侦察网和势力范围内苟且活命,迟早会给敌人歼灭。”   翟雨时皱眉道:“唯一解决的方法,就是扳倒楞严和胡惟庸,我们才有取胜之望,否则不但我们遭殃,朱元璋的江山恐也难保,但这事怎能办到?时间亦是个很大的问题。”   凌战天道:“现在死中求存之道,就是立即通知所有战船和兄弟,暂缓进入鄱阳,为守于洞庭,这毕竟是我们熟悉的地方,人马和沿岸的渔民大多是我们的人,不若鄱场的人地生疏。”   上官鹰道:“难道对变修府袖手不理吗?”   翟雨时道:“立即联络长征,要他独自潜入鄱场,到双修府去痛陈利害,着他们立即迁地避难。”   凌战天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方夜羽的主要目瞟始终是我们而不是双修府。他会耐心等候一段时间,肯定我们不是经由其他河道进入鄱阳湖,才会采取行动,所以双修府反而暂时不会有何危险。”   翟雨时道:“现在浪大叔和范豹等正由昆江顺流往京师去:我们将这恶劣形势通知他,凭他的绝世智能,必能定出妙策,若有他在,里赤媚等便不足为惧,我们未必定会输的。”   上官鹰道:“也只好如此,我们既知道方夜羽有官府包庇,查起来也有头绪多了。”扭头往驾驶舱内的帮徒大喝道:“立即回航!”   在陈令方和朝霞来说,范良极挑往浪翻云竹笠这一,平平无奇,只是速度很快而已,但落在浪翻云和韩柏的眼中,在台面上这只有六尺许的短距离内,范良极这一变化万千,击出的角度不停改变,劲气而不散,一股股的真气交互撞击,封死了浪翻云往左右两旁闪开的可能,唯一的退路一是缩进台底下去,又或往后翻退,由此亦可见范良极这一击只是要对方出个大丑,所以留下了余地。   浪翻云一声不发,纤长修美的手由台下弹出,摆在他胸前台上的其中一枝筷箸不知如何已落到他手里,先在胸前画了个小圈,再点往范良极颤震无定的头去。   看到浪翻云美手独一无二的动作,韩柏“呵!”一声叫了起来,隐隐捕捉到一点深藏脑海内的记,但仍未能具体记起这是谁人的手。   范良极感到对方那以筷箸书出的一圈,不但有轻描淡写的闲适味道,而且使自己精心设计的气劲如石投海,影踪全无,闷哼一声,盗命再生变化。   眼看浪翻霎的筷箸要点在头处,烟一颤,化出数十道影。弥漫了台上三尺见方圆的空间内,劲气嗤嗤,却没有丝毫外逸,影响到台旁一坐一站陈令方和朝霞。   浪翻云见到范良极竟能在筷相隔寸许的刹那变招,心中暗赞,使箸往自身缩回半尺,再雨点般爆开,十多道箸影疾闪而去,迎往对方影杆。   范良极表现出第一流高手的沉着冷静,半分惊慌也没有,冷笑一声,十多道影成一道,贴往台面,由下激射而上,取的仍是浪翻云竹笠的外缘处。   瞬眼间盗命破入浪翻云的箸影里,烟又再起变化。敲往浪翻云持箸的手腕处,变化之妙,令人防不胜防,真教人叹为观止。   浪翻云对范良极精妙绝伦的战术和手法也心中叹服,沉喝一声“好”,手腕一转一沉,满台箸影去,变回一枝雪白的筷箸,不徐不疾,似慢又似快的,依然点往对方的头。   范良极哈哈一笑道:“来得好!”盗命速度骤增,箭般迎着对方筷箸射去,欺对方筷箸脆弱,及不上盗命的坚硬。   两人这几上台面上的交锋,疾若电光石火,刹那间已过了数招,连韩柏也差点看得眼花缭乱,可知两人招式交换之迅快情微。   就在筷箸杆头撞上的刹那,“啪”的一声,筷箸断开了一小截,弹在头处。   范良极持的手轻轻一颤,弹出的箸尖爆成碎粉。   浪翻云喝声:“看招!”没有了尖端的筷箸倏地加速,直点正头。   范良极心中骇然,对方以巧劲震断筷箸弹出的一截,刚巧化了自己第一重也是最刚猛的阳劲,这刻再点来的一箸对着的却是自己第二重的阴劲。   以他的诡变万端,也来不及再变招,何况对方这一招,隐有妙若天成的自然而然,便人生出无从躲避的感觉,低哼一声,劲道化阴为场,全力推去,但已及不上起始时的刚劲无俦了。   箸击实,竟发出一连串“啪啪”的响声,教人无法明白一击之下,为何会生出这么多声音来。   两人同时一震。   范良极收起长,送到嘴处,深深一吸,头载着的烟丝生出红光。   范良极一边吞云吐雾,眼中精光闪闪,一瞬不瞬瞪着浪翻云。   浪翻云若无其事,将筷箸放回台上,笑道:“范兄盗命果是名不虚传。”这次他并没有掩饰声音。   韩柏登时认了他出来,狂喜下站起身来,颤声道:“浪大侠!是你浪大侠!还记得我吗?那晚我们和广渡大师一齐喝酒吃肉。”   浪翻云哈哈一笑,除下竹笠,露出庐山真脸目。   范良极精光闪闪的只眼直瞪着他,冷冷道:“我早该知道是你,像你这种人怎会横冲乱撞也可以撞死几个那么多。”   朝霞听他说得有趣,“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怕陈令方怪责,慌忙掩口。   陈令方怪责地往她望去。   范良极故意冷哼道:“陈如夫人笑得好,我最喜欢真情真性的人。”他指桑骂槐,实在怪陈令方弄了个浪翻云出来耍弄他,却没有怪自己也在弄虚作假。   韩柏知他以独门兵器,对上浪翻云随手取起的筷箸,也只是落得平分秋色之局,心中的窝囊感,自然是满怀怨气。   浪翻云向范良极微笑道:“让浪某失敬范兄一杯香茶,请范兄恕饼浪某有眼不识泰山之罪。”又向韩柏道:“韩小弟请坐下。”语气亲切热诚,就像那天在野庙煮酒吃肉时的神情态度。   韩柏受龙若惊,乖乖坐下,心中叫道:“浪翻云竟认得我。还叫我韩小弟。”   陈令方放下了紧张扰处,虽仍不明白三人的关系,尤其是浪翻云与韩柏似相识非相识的关系,但总是是友非敌,轻松起来笑道:“原来都是自家人,那就好说话了。”   范良极瞅他一眼,心想谁和你是自家人,不过浪翻云给足他脸子,确令他大生好感。   朝霞重复刚才泡茶的步聚,转眼又斟出四杯香喷喷的白芽茶。   浪翻云拿起其中一杯,避给范良极道:“范兄请用茶。”自己再顺手取起一杯。   范良极皱紧的老脸终绽出笑意,接过杯子,连声道:“浪兄客气了。我范良极愧不敢当。”   陈令方愕然,这才知道这糟老头侍卫长竟是名震天下的黑榜高手“独行盗”范良极。   朝霞将茶送到韩柏脸前道:“专使请茶!”叫着专使,一时间她改不过口来。   韩柏手忙乱接过茶,道:“我是韩柏,不是专使,假的!”   朝霞见到他不扮专使,立时表现出傻里傻气的真脸目,不由低头浅笑,才又将茶递给陈令方,后者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吓得她忙收起笑容,退往一旁。   范良极向她慈爱地一笑道:“朝霞!唉!请恕老夫倚老卖老,你忘记了自己那杯茶了。”边说着边提起脚,重重在台底下踢了韩柏一记。   韩柏放下茶杯跳了起来,不用扮那鬼专使,一身轻松,从靠墙的椅子里拣了一张拿过来,让朝霞坐下。   浪翻云微笑看若范韩两人和朝霞,见各人坐好,举杯道:“浪某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但愿高句丽使节团,能为两国邦交展开新的一页。”   韩柏吓了一跳,愕然道:“怎么仍要扮下去?”   范良极又在台了他一脚,举杯道:“干杯!”   四人仰首一干而尽,事情发展至此,众人都觉得人生有若一场荒谬的游戏。   有朝霞和浪翻云在,范良极兴致高涨至极,将韩柏的奇遇和盘托出,解释了为何要扮成来自高句丽的使节,当然隐起与朝霞有关的一切。   这时柔柔被请了到来,当她知道这样意想不到的变化时,更是大喜过望。   范良极细说从头,朝霞故是听得目定口呆,陈令方拍案叫绝,连浪翻云也为其中曲折处耸然色动。   其中大部份的经过柔柔还是第一次听到,既是发生在自己倾心的男子身上,更是听得津津有味。   当范良极说到韩柏在武库中与里赤媚大战时,更是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好像两人血战时,他是在旁目睹整个过程那样。   当他说韩柏反脚撑在里赤媚的小腹处时,浪翻云神色一动,问韩柏道:“韩小弟撑中里赤媚时,那感觉是硬还是软?”   韩柏想了想道:“那种感觉很奇怪,不是硬,也不是软,很难形容出来。”   浪翻云呼出一口气道:“他的‘天魅凝阴’终于给练成,若不能将他除去,中原将重遭当年被庞斑蹂躏的惨祸。”   众人一齐色变,浪翻云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里赤媚比预估的他更为厉害。   范良极顿感意兴索然,匆匆交待了其后的发展。道:“我们这个使节可要解散了,只要朝廷再有半个像陈公这样对高句丽有认识的人,我们便要背起包袱走人。”   浪翻云笑道:“范兄错了,今日之前,范兄和韩小弟是失于没有专人指点,但现在既有陈兄在,他怎会让你们在朱元璋前出丑。”   陈令方愕然道:“但时间上……”   浪翻云笑道:“范兄和韩小弟都是非常人,只要到京后我借口拖上十多天才见朱元璋,学几句高句丽口音来应付场面,应没有大问题。”   韩柏搔头道:“我们这么辛苦扮神扮鬼,又有什么作用?”   朝霞和柔柔看到他的傻样,都忍不住暗里偷笑。   浪翻云正容道:“我今次上京,其中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对付楞严。此人势高权重,又与胡惟庸结成一党,把持朝政,蒙蔽未元璋,实中原武林心腹之患。我本来还有点怕一人之力有限,不能照顾各方面的事,现在有了范兄和韩小弟,实力倍增,很多先前没有把握的事,现在都变得有成功的可能,范兄和韩小弟意下如何?”   范良极吸了一口烟,徐徐吐出道:“浪兄这个提议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力,试问有什么比这更有趣。”   韩柏断然道:“只要是浪大侠说的,韩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范良极向柔柔道:“认清楚了,这个才是真正的大侠,你那大侠就像他的专使身份,都是用来骗人的。”   柔柔笑着低下头,又偷偷用眼去看韩柏。   韩柏尴尬得满脸通红,看到朝霞也在看自己,更不知应躲到哪里去。   浪翻云哑然失笑,看着这封活宝贝,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和豪情。   自爱妻死后,除了庞斑的决战使他感到心动,其他的事物都像过眼云但和这两人携手大闹京师,却使他感到饶有味道。   陈令方知道浪翻云有这两大高手相助,如虎添翼,大减先前的惶惑,心情更佳,大笑道:“范兄韩兄,让我们先上第一课。”一副好为人师的兴奋嘴脸。   范韩两人脸脸相觑,异日若弄走了朝霞,岂非等若偷了“师娘”? 第十章 逃出重围   戚长征离开韩府时,提高十二个精神。怕方夜羽的人仍留守府外,不敢经由府前或府后离去,因为韩府给夹在两条大街之间,这等午前时分,街上人头涌涌,敌人若要混集其中,监视韩府的动静,自己极难发现对方,所以改由府侧逾墙离去,四看无人后,才跃进隔了一条小巷的另一座府第里,如此除非对方有人在高处监视,否则绝无发现他踪迹的可能。   当他跨越高墙时,忽地泛起不安的感觉,忙骇然四望,却发现不到敌人的踪影,匆匆一顾间,只见韩府正门对面一座特别高耸的楼房,其尖顶恰好可俯瞰韩府这边的形势,戚长征大为放心,除非有人能藏身那尖顶处,从隐蔽的小窗往外窥伺,否则无人可以监视他而不被发觉,但除非方夜羽的人在此楼建时设计了这样一个哨站,这可能性当然微乎其微。   戚长征当然不知道那是韩柏和花解雨发生云雨之情的高楼,暗笑自己疑神疑鬼,由隔邻府第另一方的侧墙落到小巷,才奔往后冲。   他不敢托大,混入街上的行人丛中,暗里展开身法,在大街小巷左穿右插,有时甚至穿过别人的店,前门入后门出。漠然不理店中人的指责和喝骂,如此走了半个时辰,肯定即管有人跟踪他也追不上时,已到了城东较为僻静的住宅区处。一群小孩在空地上玩耍,兴高采烈。   戚长征记起了那天在九江府,乾罗听到孩童玩耍发出的欢叫声而生出的感触,心中苦笑,无论儿童或成人,都是在玩斗智斗力的游戏,看看谁胜谁负,只不过成人的游戏危险非常,一个不好,随时会把命也赔进去。   他索性展开身法。也不理别人惊异的眼光。全速望东奔去,不一会离开了武昌城,在城东外的郊野全速飞驰。   在一望无际的水田里,小溪小河交互缠绕。垂杨处处,景色宁边清幽,戚长征暗叹若非心急赶路,能在田间小径漫步,当是最为写意的事;若有像韩二小姐慧芷这样温婉娴雅、善解人意的美女同游,真是什么江湖霸业、名利富贵也可抛到一旁。   想到这里吃了一惊,自己曾立志要以刀道大宗师传鹰为奋斗目标,为何现在却有这种想法,难道爱情才是人生最重要的东西吗?不由暗自警惕。   想起了韩慧芷,心头涌起阵阵痛楚,差点想掉头回去找她。   失魂落魄间,蹄声在后方响起。   戚长征心中一懔,扭头望去,只见尘上飞扬里,三骑沿着水田间的泥路斜斜往他追过来。   他闷一声,索性停在水田边的泥阜上,双手环抱胸前,看看这三人是否跟着他而来。   戚长征并非不想逃走,而是在这一望无际的水田区,要以只脚来和快马比赛,最终也要因气力不继被追上,那时身疲力累,连拼命的本钱也没有了。   三骑迅速迫近,到离他三十丈许处时,三骑散开,品字形迎了上来。   那三匹马神俊之极,踏进水田后,踢得田内初长的稻种连着泥水往四外激溅,但脚步仍是沉定有力。   戚长征冷冷看着那三名骑士,年纪都在三十以下,体形彪焊,左手盾右手矛,显是擅长硬仗的勇士。   最前端的骑士猛喝一声,勒马停定,另两骑士由左右两翼包抄上来,超越了本在最前的骑士,隐隐形成包围的局势。若戚长征掉头奔逃,给他们以快马追来,那戚长征便连气势也输了给他们。   横竖逃不了,戚长征反平静下来,豪气涌起,大笑道:“这样也可以追上戚某,果然有点门道,报上名来,看看是方夜羽的什么虾兵蟹将?”   中间的骑上冷冷道:“死到临头也不知,我三人就是小魔师座下十大煞神中的日月星三煞,你到地府后切莫忘了我们。”   戚长征早看到在他们白色劲服的襟头处分别绣上黄色日月星的标志,中间那人是日煞,左月右星,非常好认,哈哈一笑道:“要取我的命吗?那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了。”说罢倏地横移往右。   右面的星煞一声断喝,策马前驰,一矛往戚长征挑去,又快又劲。   戚长征一看对方来势,心中懔然,想不到方夜羽一个没甚名头的手下,也如此厉害,拔出背上长刀,随念而发,横刀挡格。   “锵!”   重矛应刀荡开,星煞冲势不停,霎那间到了戚长征右侧处,对着他横移脱出包围的去路。   戚长征哈哈一笑。长刀在空中转了个圈。奋满劲力,才全力往星煞劈去。   “当!”   星煞眉头也不变地运盾硬挡了戚长征一刀,来到戚长征右后侧,长矛回手挑来。   这时日煞月煞也同时攻至,两枝重矛分由左前和左后攻来,凌厉至极。   戚长征丝毫不惧。扭身跃起,避过日月两煞的重矛,再往星煞扑去,刚才劈在星煞盾牌上的那一刀,乃全身功力所聚,估量对方表面看来虽若无其事,其实应是气血翻腾,所以不惜轻身涉险,漠然不理对方回马夹击,便扑上去,希望破入矛势里,来个近身搏杀。若能去某一人,使他们发挥不出合围的战术,逃生的可能就大大增加。   说时迟那时快,戚长征身在半空,来到对方头顶上,闪电般横劈了下去,正中矛头。   星煞惨哼一声,全身剧震,重矛荡往一侧,中门大开。   戚长征知道自己估计无误,对方的功力果逊自己一筹,此时仍未从刚才的一招硬碰回气过来,故劲道大不如前,否则若让对方将自己由空中追回地上,在日月两煞已形成的合击之势下,自己定是有死无生。   戚长征以性命搏来这样的机会,哪敢迟疑,凌空一个倒翻,来到了星煞的上空,一脚往他后脑踢去。   星煞临危不乱,伏身马背上,盾牌护在头身之上。   戚长征暗赞对方反应迅速,一声长笑,脚尖点在扬起的马尾上,就借那点上扬的力这,弹起了尺许,腰一扭,借腰劲之力凝聚十多年的精修,一刀劈在对方盾牌的边缘处。   “当!”   再一声激响。   星煞盾牌被戚长征那凶猛无伦的一刀,劈得脱手横飞,他本来亦不是这么不济事,只因危急间运盾挡着背后,看不见戚长征长刀的来势,兼且戚长征身在半空,一脚不中,便须落往地面,几个因素加起来,即管他和戚长征功力相差不远,也落得要盾牌离手。   星煞失去了护盾,长矛又不及回守,大惊失色下,滑落马背,硬是堕进水田里,拼着会弄得一身泥污,总胜过小命不保。   战马正在前冲之势,霎那间冲前数丈,戚长征再翻了个跟斗,四平八稳落到马背上。   日月两煞见星煞吃了大亏,大怒拍马追来。   戚长征一夹马腹,策马待要冲前,岂知此马变通之极,竟知背上坐的不是主人,跳起前蹄,想将戚长征翻下马来。   戚长征喝道:“好畜牲!”反手两刀挡开日月两煞攻来的长矛,在对方再组攻势前。一刀刺在马股上。   战马受痛一声惨嘶,放开四蹄,往前狂奔冲去。   戚长征尽展浑身解数,骑着陷于疯狂状态的马儿,转那间似劲箭般冲前十多丈,把日月两煞远远抛在后方,只可怜也不知踏坏了田主人多少辛苦苦钟出来的稻苗。   只一盏热茶约工夫,便越过无数块水田。发了狂的马儿背着戚长征冲入一片疏林里,速度不减,穿林而过。   “砰!”   后方上空爆起一朵烟花,施放者不用说自是那日月星三大煞神,用来通知前面的同党,好及时将他拦截。   穿过树林后,马儿吐着白沫,往一座小丘奔上去。   戚长征见马儿倒毙在即,心中不忍,叫道:“好!放过你吧!”跃离马背,落到地上。   战马通灵之极,再奔七七八丈后,缓缓停下,不住喷着白气。   戚长征心中暗赞好马,自忖这日月星三煞若是跟他单打独斗,没有人会是他对手,但若任何两个对付他。已有胜他的机会,若是三人联手,他更是必败无疑,由此可见方夜羽的实力是如何强大。   好汉不吃眼前亏,戚长征落荒逃去,专拣马儿难行的山野逃走,免得被三煞凭马力追上来。两个时辰后,纵使以戚长征的扎实底子,也感到吃不消,勉力再奔出十余里。经过了两条宁静的村子后,一道大河挡在面前,可能在大雨之后,河水特别湍急。   戚长征大喜过望,一路逃来时,他有两个忧处,第一个忧虑当然是骑着快马的日月旦三煞,这些人早先可以追上他,必有一套追踪的方法,日下也可以追上来。   其次就是水柔晶那头嗅觉持续的小敝,谁能担保对方只得一头,又或在这种形势下,水柔晶纵想护他也办不到。   现在有了这条河,既可把他迅速带走,不惧对方快马,又可避过那怪狸的鼻子,还有什么比这更理想。   他振起余力,找了株浮力特佳的梯树,斩下一截粗干,抛进水里,一声长啸,落到干上,巧妙地平着身体,遂浪而去。   这妙技乃他幼时由浪翻云所教,在年青一辈里以他技术最好,想不到现在竟作逃命之用。   瞬眼间他消失在河道弯角处。 第十一章 此情可待   方夜羽见过秦梦瑶后,坐在后花园那凉亭里,思潮起伏,一直不能平静下来。   在过去二十多年来,没有一天他不是咬紧牙根,接受庞斑最严格的训练,而他亦不负庞斑所望,做到庞斑每一个对他的要求。   这段艰辛的岁月,使他由一个平凡的人,变成第一流的武林高手,若非十八岁后他分了神筹划倾覆朱元璋的计划,他的武功将可更上层楼,就像少时的庞斑,专心一志向武道的极峰进发。但背上的包袱,使他不得不暂时放下了武事,这是他心中的第一个遗憾。   第二个遗憾发生在刚才。   一直以来他都对自己有着无比的自信,认为自己不会受感情支配了理性,但今早当他拒绝秦梦的提议时,他首次尝到肝肠欲裂的酸楚。   只因他知道在这一生里,与唯一能令他倾心苦恋的美女情缘已绝。   以后他只能收起情怀,让这事若春梦秋云,鸟迹鱼跃,不留半点痕迹。   命运安排了他只能在霸业和爱情里拣选其一。   在以后的目子里,天下间美女或可任他予取予携,但他已知道没有人能代替秦梦瑶。   纵令得成霸业,天下尽是他囊中之物,但这两个遗憾却是永远无法弥补。   目前他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将那淡雅如仙,风华绝俗的情影深藏起来,到了将来的某一日,拿出来好好思念和回味。   里赤媚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道:“见完秦梦瑶回来后,有点心事吧!”   方夜羽叹了一口气,毫不掩藏地道:“到了这刻,夜羽才真的体会到师尊内心的痛苦。”   里赤媚朗声吟道:“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   方夜羽呆了一呆,他博道中蒙两地诗歌文化,知道里赤媚念的是南未词人张孝祥的六州歌头,词中悲愤南宋偷安江左,空有利器,但只是用来积上尘埃,生了蛀虫,转眼时机逝去,只留下无限唏嘘。   里赤媚长叹一声,又吟道:“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唉!有如倾。”   方夜羽一掌拍在石桌上,道:“里老师教训得是,为了我大蒙千千万同胞,我方夜羽个人的儿女私情,得得失失,又算什么?”   里赤媚微笑道:“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人寿不过百年之事,弹指即过,若不能早自己定下的目标,放手而为,有何痛快可言?想里某若要找个世外桃源之地,尽余生之欢,乃垂手可得之事,为何还要不辞劳苦,潜回中原这当年魂断心伤的旧地,为的就是要活得更有意义,更有味道。”   方夜羽哈哈一笑,转变话题道:“里老师刚才往外走了一遭,可有韩柏和范良极这两人的消息?”说到韩柏时,他语气隐隐带着一种冷酷的意味。   里赤媚嘿然道:“说来真教人难以相信,他们两人就若忽然间消失了,没有半点痕迹留下来。”   方夜羽沉吟片晌,点头道:“若里老师也如此说,这两人当已逃离武昌,不过这两个都是不甘寂寞的人,而且……而且……”   方夜羽从没有这样欲言又止的情形,里赤媚用心一想,已知其故道:“而且韩柏最爱恋着秦梦,只要知道秦梦瑶有危险,便会不顾一切来援救,若我们能好好利用他这弱点,他能飞到哪里去呢?”   方夜羽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想了想再道:“戚长征这小子也算神通广大,竟能在我们怖下的天罗地网里,苟延残喘到这一刻,现在连我亦有点担心他能安然逃去。”   里赤媚道:“少主放心,整条长江现时均在我们势力的掌握范围内,任他会生双翼,也将逃不出我们的掌心之外,由蚩敌和蒙大蒙二几人已赶了去加入围搜,当他现出踪影的时间,就是他毕命之刻,就是大萝金仙,也难以将他援救。”   方夜羽重重呼出一口气道:“朱元璋自投身郭子兴后,运势如日中天,走足三十年大运,到了今天,他的运气还未尽已?”   里赤媚听到朱元璋的名字,眼中闪过强烈的仇恨,冷然道:“创业容易,守成困鸡;建设困难,破坏容易。这匹句话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到了此时此刻,我才看到我大蒙地平上现出了第一道曙光,若我们能把握机会,在中原再分一杯羹,也非绝不可能的事。”   方夜羽道:“关键处在于怒蛟帮,现在他们弃岛而去,虽是高明,但却想不到我们另有霹雳手段,必教他们饮恨洞庭。”   里赤媚仰天长笑,悠悠道:“里某已很久未遇真正高手,希望不舍不要令我失望。”顿了顿又道:“假设再遇上秦梦瑶,少主认为里某应如何处理?”   方夜羽沉声道:“我曾以同一间题请示师尊,你可知他怎样答我?”   里赤媚苦笑道:“若我是庞老,也答不了你这问题。”   方夜羽漠然一笑道:“这也是我的答案,里老师看着办好了。”   里赤媚会意地点头,暗忖无毒不丈夫,为成大业,第一个要除去的人。   不是不舍,不是韩柏,也不是风行烈,而是这身兼慈航静厅和净念宗这两大圣地之长的秦梦瑶。   毁掉了她,就像摧毁了中原白道的灵魂,八派将不攻自溃,其中微妙处,植基于一种精神和心理上情结。   也使方夜羽再无索挂。   里赤媚施礼告退。   剩下方夜羽一人静坐亭内,融入了夕照的余辉里。   戚长征踏着树干,在河上顺流滑行,一千里,只个多时辰,到了下游六十里外的远处,估量已过了贵州府,心中大定,又看到河道逐渐收窄,河道的大小乱石愈来愈多,无奈下,思回岸上。   看着粗干随水远去,竟有依依之情。   刚才顺水而来,看似轻轻松松,其实却是非常耗力,这时放松下来,顿感疲累非常。环目四顾,左方是连绵起伏,葱绿秀丽的丘陵,山脚处有条小村庄,隐隐传来牛羊的叫声。右方则是望之无尽的疏林野树,树丛间可见羊肠小径,只不知通往哪里去。   若往前沿河继续走,两天内或可抵达九江府,但九江乃长江旁重镇,方夜羽必有重兵驻在那里,到那里去不会比留在武昌好得上多少。   往右去则是到长江的方向,只要找到怒蛟帮的暗舵,便可以得知怒蛟帮最新的形势,使自己能尽早归队出力。   打定主意,踏上右方的小径,往长江的方向前进。   走了个多时辰后,戚长征终受不了身疲力累的煎熬,见到一边草坡上有数株大树,浓荫覆地,看来非当阴凉,足可抗御西下前的烈阳。心中一喜,先往前全力奔出了里许远,才折返原处,跃上路旁一棵大树之顶,凌空飞渡,落在斜坡之上,这样尽避对方有那头熟悉他气味的畜牲,也会受惑追过了头,给他一个喘息机会。   流目打量一会后,戚长征选了树荫下最浓密的一处树丛,钻了进去,跌坐休息。   坐了下来,才知道这一番亡命奔逃,消耗了他多么大的体力,浑身骨头像快要散开似的,那双平时矫健有力的长腿,像再也不属于他的样子,换了普通人,怕不立即昏睡过去才怪,但他们这类练气修武之士,却最忌发生这类情形,因为若如此,对功力和意志都会大有损害。   当日韩柏服下范良极偷来的复禅膏,不知轻重想找个地方埋头睡上一大觉,为范良极喝止,就是基于这道理。   戚长征咬紧牙关,以坚定的意志硬迫自己忘去疲劳。专心调神养气,盘石般动也不动,不一会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惊醒过来,细心一听,远方隐有狗吠之声传来。   戚长征吓了一跳,暗忖敌人为何来得如此之快,一看天色,原来太阳间下了山,天色逐渐转暗,自己坐了最少两个时辰。   这时吠声愈来愈响亮了,还有人的呼喊声,向着自己这方向走来。戚长征默察自己的体能状况,估计回复了平日的七至八成,若能再调养半个时辰,或可完全恢复过来,那时天色全黑,逃生的机会使更大。   把心一横,继续调神养气。   不一会斜坡下面路上人狗声起,浩浩荡荡沿路追着去了。   戚长征知道不到半炷香时间,敌人将回头搜来,不过那时自己早逃之夭夭了,正得意间路上蹄声响起。   戚长征无奈下睁开一对虎目,透过树叶,往斜坡下的小路望去。   小路上出现了十多骑,带头的赫然是曾和自己交手的秃鹰由蚩敌,日月星三煞和那金木水火土五将,水柔晶抱着那只小灵,策马走在由蚩敌马前。   这处离那小灵最少有二十多丈,兼且自己处身高处,气味容易发散。   不虞被它的鼻子嗅到自己,正祈祷这批人快快沿路追去,敌骑竟停了下来。   由蚩敌的声音响起道:“水将!小灵是否有点不妥?”   水柔晶答道:“属下也不知是何缘故,到了此处,小灵的鼻子动得很厉害。”   树上的戚长征暗呼畜牲厉害,连因自己在这条路上来回走过两次,气味加强也嗅得出来,真恨不得冲出去一刀解决了它,才再逃走。   由蚩敌道:“你何不将小灵放下,看他有什么反应。”   水柔晶低声应是,将小灵抛往地上。   小变轻盈扑往路面,往前奔出,不一会又跑了回来,发出奇怪的叫声。   由蚩敌向水柔晶道:“只有你才明白它的意思,告诉我它发现了什么?”   水柔晶沉吟一会后道:“敌人可能在这里逗留了一会,所以气味特强。”   由蚩敌点头道:“看来就是这样!”   日煞接口道:“这小子急急如丧家之大,九某这里离他由河中上岸处并不远,便没有停留的可能,所以其中定有点问题。”   由蚩敌道:“不过猎犬都追到前面去了,但你既有这想法,也不妨派人在这附近侦查一会,再追上来。”   水柔晶道:“这事便交给我,有小灵在,包那小子无所遁形。”   由蚩敌道:“只你一人非是他的敌手,我们已给这小子逃掉两次,今次不能有失,金土木火你们四人就留在这里协助水将,我和日月星三人沿路追去,遇上某么事时便以烟花炮联络。”一夹马腹,往前走去。   日月星三煞一声呼啸,追了上去,剩下金木水火土五人。   坡上的戚长征暗暗叫苦,若知如此,刚才早点溜掉便不致陷身这种险境。   五将跳下马来,将马系好。   金将道:“说到追踪之术。我们四人谁也及不上水妹,便由三来选择。”   水柔晶道:“不若我们分散搜索,但却以方圆两里为限,若无发现回到这里集合。”   四人都表示同意。   不一会四人依水柔晶的指示,同着不同方向搜了去,只剩下水柔晶一人留在路上,低着头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戚长征知道水柔晶已发现了他,目下正天人交战,想着如何处置自己。   一会后水柔晶幽幽一叹,抱着小灵走了上来,来到树丛旁,俯下身子,把头伸了进来,刚好和戚长征虎虎生威的眼神短兵交接。   戚长征无奈一笑道:“戚长征无能,终逃不出去,辜负了小姐美意。”   水柔晶默默看着他,眼神不住变化,一时柔情万缠,一时冷漠凌厉,教人一点也揣摸不透她的心意。 ★☆【第九卷 翠袖凝芳】☆★ 第一章 爱情魔力   戚长征神态镇静,微微一笑,露出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对比起他被太阳暖成古铜色的脸肩,就像阴天里阳光破云而出的模样,自有一种豪雄洒逸,风度不凡的神。   水柔晶看得呆了一呆,暗忖其实这粗豪青年笑起来时,实比很多所谓美男子更具拟人魅力,同时觉得自己好像到了此刻才真正清清楚楚有这种感觉,以前都是模模糊糊的。   戚长征见她沉吟不语,以为她内心仍在交战,不能决定怎样去处置他,哪知水柔晶想到的竟是他好看与否的问题。   他索性向水柔晶爬了过来,到了脸孔离水柔晶的俏脸只有半尺许的短距离时,讶然道:“姑娘还不让开,我要钻出来了。”   水柔晶脸容回复平常的清冷孤傲,啾他一眼道:“钻出来干吗?赶着爬去送死吗?”说到“爬”字时,嘴角清出一丝罕有的笑意,分外动人。   戚长征看得呆了呆,才苦笑道:“若我还不走,待会你的上司和同门回转头来时,我老戚就不是送死而是等死了。”   水柔晶蹙起秀眉,道:“脱下你的衣服给我,我或有助你老戚逃生保命之法。”说到“老戚”时,忍不住又绽出一丝笑意。   水柔晶放下了小灵,张向他发出一连串像音乐般动听的指令,小灵聚精会神竖直耳朵聆听着,待指令结束,“飕”一声窜进丛林里。   戚长征愕然道:“你命这头小畜牲去办什么事?”   水柔晶责怪地道:“你还不脱下衣服?”   戚长征苦笑道:“我既不惯被女人看着脱衣服,更不惯光着屁股走路。”   水柔晶气得杏目一瞪,心想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这人还有心情说笑,脑子也不知是什么做的,一手抓着他的衣襟,用力撕了一幅下来,道:“这也够了!”接着水柔晶从怀襄掏出一个小瓶,将内里一些白粉状的东西,唯恐不够地遍在戚长征的身上。   水柔晶又急又快地道:“你留在这里,小灵狸会给我擒来一头白兔之类的小动物,我会将你的破衣布绑在它身上,然后施手法使它狂奔远道,带着你的气味逃去,而你身上的隐味粉,可使猎犬以为你是一棵树或石头,嗅不到你的所在。好自为之了!这是我帮你的最后一个忙,以后只有你欠我的了。”   水柔晶见他还呆看着自己,嗔道:“还不躲回你的狗洞里去。”言罢追往树丛外,回头冷冷道:“不要以为我爱上了你,我只是救人救到底罢了!”接着隐没在小灵狸刚才消失的密林里。   戚长征摇头苦笑,自言自语道:“你若不是爱上了我,老戚愿以顶上人头来和你做赌注。”   左诗坐在窗前,秀目好奇地看着河岸上不住变化的动人山野景色,美景层出不穷,教她心旷神怡,心想他日若有可能的话,定要带雯雯来看看,唉!雯雯不知有没有哭?晚上睡得好不好呢?   浪翻云的大掌贴着她的后背,输入的热气忽地中断,轻责道:“诗儿,不要尽往不开心的事情钻。”   左诗吓了一跳道:“为何大哥会知道诗儿心里想着的事?”   浪翻云微笑道:“我感到你血脉内气有警结之势,所以知道你正想起不开心的事情。”   左诗叹了一口气道:“没有雯雯在我身旁,我就像是一无所有,离洞庭愈远。愈是记挂着她,她年纪太小了,又被我宠惯了她。”   浪翻云的手掌离开了她的粉背,左诗感到一阵空虚,那种感觉差点比思念小雯雯更令她难受,就像此刻才真是一无所有。   左诗刚想回过头来,背心处一痛。原来是浪翻云的手指戳在那里,接着整个背都有十几处穴位蚁咬般刺痛,都是浪翻云手指点处引起的感觉。   她泛起手舞足蹈的冲动。想站起来,浪翻云一对大手按着她两肩,另两股真气由肩井穴涌进体内,融融浑浑,说不出的写意舒畅。   浪翻云凑到她耳侧道:“诗儿,你懂得洞庭渔民惯唱的摇船歌吗?”   左诗怡然道:“当然懂得,连小雯雯也会唱,唱得不知有多好哩!”   浪翻云道:“那便哼出来给你大哥听听。”   左诗心甘情愿,毫不忸怩,以她性感动人的鼻音轻轻哼着,到了歌词精处,还轻柔地唱上两句,眼中神色愈转柔和。   河风迎面吹来,吹起她丝丝秀发,拂在浪翻云按在她香肩的大手上。   浪翻云心内一片温患,自惜惜死后,他从未试过和女性有如此亲近的感觉,即管当日抱着赤裸的乾虹青血战乾罗时,亦没有这种醉人的感受。   左诗唱着哼着,俏脸愈来愈热,身子愈来愈软,若非靠浪翻云的手支撑着她的娇躯,早仰身倒进浪翻云怀里。   就在此时,两股比前强烈百倍的热气自浪翻云掌心直透肩井穴而入,左诗全身剧震,眼前一点后,又回复清明,全身说不出的舒服自在,像身体忽然失了所有重量。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鬼王丹也不外如是,终于给我压下毒性,最多十天,我可将它完全化去。”   左诗不知如何,感到一阵失落,好像没有了鬼王丹,也失去了和浪翻云间某种微妙的联系。   左诗心情矛盾之极,幽幽道:“那是否不用上京了?”   浪翻云对她的心情洞察无遗,微笑道:“怎么不用上京,你还要带我去参观你左家老巷的酒具,说不定由我打本钱给你开家小酒,直你的清溪流泉,让京师的人尝尝什么才是天下第一好酒呢。”   左诗既欢喜又不安,道:“但小雯雯……”   浪翻云道:“不用担心小雯,我得到传报,有令儿作伴,她不知玩得多么高兴,还着你不用担心她哩。等你在京城的子开张时,我保证她还可以前来帮手。我看她挺本事的!”   左诗神往地道:“小雯雯只懂捣蛋,能帮得我什么?”   浪翻云笑道:“的确是个令人疼爱的小家伙,告诉我,弄一间这样的小酒,要添置多少器具。”   左诗俏脸略往后仰,秀长的颈项贴着浪翻云仍按在她肩上的大手,兴奋地道:“让诗儿想想。”   “咯咯咯!”   门声响起。   浪翻云淡淡道:“范豹!进来吧!”   左诗的心“卜卜”跳了起来,有人来了,为何浪翻云仍不拿回他的大手,给人看到自己和他这般亲热,实在羞人,何况范豹还是她过世丈夫生前的好友。   范豹推门而进,看到两人亲热的情形,眼中掠过欣慰之色,施礼道:“接到帮主的千里灵传书,诸浪首座亲闶。”   浪翻云这才若无其事地松开大手,接信拆开细看,剑眉轻蹙道:“方夜羽确有一手,有如玩弄魔术。”接着向范豹问道:“陈公和范良极等是否仍在大厅里?”   范豹点头道:“陈老好像刚教完范爷和韩爷两人认书识字,回房去了!”   浪翻云毫不避忌拍拍左诗肩头,道:“诗儿!让我介绍几位好朋友你认识。”   左诗见浪翻云对白己如此不拘俗礼,芳心泛满骄傲和欣喜,不停点着头。   一向都像阴霾密布的内心天地,刹那间被注进了无限的生机。她却不知因积郁而封闭了的十八道经脉,竟给浪翻云以无上智能和玄功,打通了八道之多。   小风帆划破鄱阳湖平滑如镜的湖面,往东而去。   谷倩莲倦倦地半卧半坐挨在船尾,一对灵巧的乌黑眸子兜着风行烈,后者则负起操舟之责。   风行烈不知在想什么,望着前方水平极处一群小岛屿,沉默着。   左方远处一队鱼舟缓缓驶过,使人感到鄱阳湖闲适宁静的安逸气氛。   绷满了的风帆“拂拂”响着,显示风向有了轻微的改变,风行烈慌忙调整船帆的角度。   谷倩莲赞道:“行烈,你对操舟也相当在行啊!”   风行烈回过头来,看到夕阳光里的谷倩莲,俏脸闪着亮光,秀丽不可方物,心中暗呼道:“原来她是这么美?何我以前竟像看不到似的?”一时间忘了回答,眼光也没法移回原处。   谷倩莲轻轻掴了自己的嫩滑脸蛋一记,自责道:“你看我多么糊涂,你们的邪异门以水寨浮坞名震黑道,自是操舟策船的大行家,噢!你瞪着我干吗,还嫌在南昌时欺负得我不够吗?现在也想继续欺负我吗?”她说来巧笑倩兮,神态动人之极,使人感到其实她很想被“欺负”。   风行烈心神全被她的娇憨吸引过去,微笑道:“何不进篷舱内休息一会,不怕晒得你白嫩的娇肤变粗变黑吗?”   谷倩莲羞人答答地道:“你也着紧我吗?进了舱就不能像现在般好好看着你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谷倩莲对他用情如许之深,风行烈哪能不受感动,点头道:“也好,让我也可以好好看看你。”   谷倩莲脸上掠过意外之喜,啾了他一眼道:“风公子有心情听我们双修府的故事了吗?”   风行烈脸容一寒道:“若不说出你对付我的阴谋来,其他不说也罢。”   谷倩莲甜丝丝地柔声道:“无论怎样,你该信我不会害你的。”   风行烈声音转冷道:“倩莲你你要在我和双修公主间打什么念头,否则我定不会饶你。”他并非愚鲁之辈,集合所有迹象,怎会猜不到几成,故先出言向谷倩莲作出严厉警告。说实在的,靳冰云的离去确使他对爱情感到厌倦,所以在最初时,即管对着谷倩莲这么明媚可爱的美少女,他也真的有些微讨厌。   若谷倩莲要他去做双修大法的候选者,他会非常反感。   这不是可以随便相就的事。   谷倩莲吐出小香舌,扮出害怕的样子,缩作一团可怜兮兮地道:“由始至终,我也只是要求你去见她一脸罢了!其他的都由你自己作主,这也不成吗?”说罢泫泫欲涕。   即管明知她弄虚作假,风行烈也败下阵来,始终得不到谷倩莲这小灵精的保证,苦笑摇头,放弃对谷倩莲的进迫。   谷倩莲盈盈站起,来到风行烈身旁,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行烈,现在你有心情听故事了吧?”   风行烈道:“你的声音有若出谷的小黄莺,想不听也大概忍不住吧!”   谷倩莲横了他一眼,像在说你这人恁地小气,还鼓着香腮没有作声。   风行烈知道她恼的其实乃自己“定不会饶你”这句语气重了的说话,微笑道:“倩莲,不知你是否也有我相同的感受,就是每逢你要告诉我那双修府的所谓大秘密时,总会有事发生的。”   谷倩莲一震道:“现在有什么事?”   风行烈淡淡道:“后面有六艘插着官旗的快艇,正追着我们来。”   两人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心中的惧意。   任他们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官府会在这事上插上一脚,若官府和方夜羽的势力结合起来对付双修府,他们就算加上怒蛟帮也只会是白赔进去。   大台上所有来自高句丽的文牒图卷均摊了开来,韩柏苦着脸硬在记认刚才陈令方教他的东西,见到范良极翘起二郎腿,提着他的盗命,悠然自若地吞云吐雾,气得咬牙切齿道:“你想袖手旁观吗?想疯了你的心了,快来和我一齐参详,除非你自认老了,记忆力衰退,那我或可看在你一大把年纪份上,放过了你这死老鬼。”   范良极“啐啐”连声,向坐在韩柏旁的柔柔道:“柔柔看看你这窝囊大侠,自己不行,却要拉别人下水,我老?哼!你连个‘老’字怎么写也不知道哩。”   韩柏两眼一翻,道:“你敢说我不懂‘老’字怎么写!”   范良极不慌不忙道:“你懂得写吗?用高句丽文写个‘老’字给我看看。”   韩柏大怒道:“你又懂得写吗?”   范良极哂道:“我又不老,当然不懂怎么写。但我却刚学晓了怎样写‘年青’这两个字,要不要我将陈老鬼刚才教我的绝活默写出来,以展示我比你更有优胜的记忆。”   韩柏记起这死老鬼刚才确曾问过陈令方这两个字,为之语塞。   柔柔手搭在韩柏肩上,柔声道:“公子!让柔柔帮你温习陈公教下的功课好吗?”   韩柏余气未清,点头道:“柔柔!你比你那不负责任、没有人性的爷爷义兄好多了。”   范良极气得双目一瞪,伸出盗命,在韩柏头上敲了两下,冷笑道:“人性,人性的其中一项就是尊纪守信,无论事情怎样发展,你也要将朝霞弄到手中,知道吗?”   韩柏色变道:“若我去勾人的小老婆,浪大侠会怎样看我?何况现在陈令方好歹也是与我们合作共事的人。”   范良极道:“勿忘了陈令方横竖也要将朝霞送人,现在不过由你接收吧!有什么大不了。只要你觉得自己做得对,浪翻云爱怎么想,便由得他吧!”   韩柏皱眉道:“陈令方和楞严关系现在恶化到这地步,怎还会向他送出朝霞,何况朝霞是他家人妻妾里唯一知道整件事的人,这更证明了陈令方定不会将她拿去送人,难道想她出秘密吗?”   范良极脸色一寒,道:“你想违背诺言吗?”   韩柏软化下来,耸肩摊手叹道:“但你也要朝霞心甘情愿才行呀。”   范良极绷紧的皱纹老脸松开了点,望向柔柔奇道:“你不开心吗?为何垂着头一声不响?”   柔柔低声道:“公子和大哥商量大事,哪有我插嘴的余地。”   韩柏这才省觉柔柔因不知前因后果,听得自己两人公然讨论要去勾引别人的妾侍,心中难受,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台下却中了范良极一脚。忙强扮笑容,伸手搂着柔柔香肩,把事情详述一番。   柔美听得瞠目结舌,只觉自己这公子和大哥奇人奇行层出不穷,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范良极神情一动道:“有人来了!” 第二章 日照晴空   夕阳沉没。   戚长征听着水柔晶往东北掠去的声音逐渐消失,才闪出丛林之外,往来路狂奔而去,到了河旁沿岸处,再疾走十多里后,才停下脚步,一边打量着四周的形势。   到了此刻,他已感到迷失了路,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在敌我的追逐里,这是江湖上的大忌。   现在唯一之法,就是不理天已入黑,就近找户人家,查问此处的位置,离九江还有多远?   再走了几里路,岂知行经之处,愈来愈荒僻,幸好月色清亮,可辨远近之物。越过了一个山坡后,前方出现了个小小的村落。   戚长征暗忖为何连半盏灯火也看不到,也不闻大吠,鸡道这是个被人荒弃了的野村?   路上草滋蔓,戚长征走得更是小心,脚尖只点在突出来的石头上,以免留下痕迹。   当他进入村后,更无疑问,三十多间剥落残破的小屋,一点生气也没有。   所有房合均门扉紧闭,戚长征想道:假设我有法子不经门窗进入屋内,即管敌人再追来,也不会费神逐屋搜查。想到这里,忽然兴起,认真地去想这个问题。   事实上他也需要好好休息一番,否则碰上敌人,亦没有力量去应付。   好一会后摇头叹气道:“有雨时那小子在就好了,说到动脑筋,我老戚确及不上他。呀!”   戚长征脑中灵光一闪,自己一直想着如何躲避屋内去,为何不想想躲在屋外。人同此心,假设敌人追来,很自然只会想到他躲在屋内,当见到门窗均未被人动过,自应不再耽搁便离开。   他环目四顾,这个村除了一条大路和两旁的房舍,屋后杂生的乱草和附壁而长的蔓藤外,就只有铺满了尘土生了藓苔的破锣笆和枯树枝,散布屋旁或路上,哪有藏身之所,自己虽身带水柔晶的隐味粉,可躲过猎犬灵敏的鼻子,但却未必避得过他们灵锐的感觉和夜眼,若要躲在村内,还不若随便我个山林野地,倒头睡上一觉划算。   河水的流动声音由荒村右方的斜坡外传来,使人分外有种宁洽的感觉。   戚长征正要离开,又停下脚步,想到虚则实之的道理,正因这不是好的藏身之地,所以若真有方法隐身在此。必会教敌人料想不到,疏忽过去,正可藉此休息一番,争取到尚未复原的体力和真气。   想着想着,脑中灵光忽现,拍了一下额头,以责备自己脑筋不够灵光,这才小心翼翼依前之法,只以足尖点在路上的石块,来到路心一堆枯树枝破雏笆堆积之处,小心移开杂物,脱下被水柔晶撕掉了一幅的上衣,铺在地上,劲运十指,一把一把将泥上抓起,放在衣上,再包起运往屋后倒掉,如此不到片刻,路心已给他掘了个可勉强容身的地穴出来。   他没有忘记衣上沾了隐味粉,挥掉泥肩,皱眉头将上衣穿回身上,那种肮脏感觉,使他差点要再脱下来,又或只披在身上了事,不过想起可能因此闹出岔子,唯有将这些念头放弃。   他坐入穴内,小心将破纤笆等物盖在入口,才盘膝坐下。   罢要凝神聚气,脑内杂念丛生,一忽儿想起了韩家二小姐慧芷,一忽儿又想起对他情深恩重的水柔晶,始终无法静得下来。   蹄声忽响,夹杂犬吠之声遂渐接近。   心中一懔,整个精神凝聚起来,再不用费平点心力。   半晌后路面上全是蹄声和犬吠声,也不知来了多少人,几乎是停也没停便过去了。   戚长征吁出一口气,暗忖自己这方法果然高明,不过若没有水柔晶的宝贝隐味粉,便一点也行不通,想到这里,对水柔晶的感激又加深一层。   这次他再凝志炼神,几乎立即进入了虚静笃致的精神状态,达到前所未有的禅境。   蹄声、犬吠来了又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批敌人,他都置若罔闻。   两个时辰后,他功行圆满,悠然回醒过来。   他感到体能功力,均臻达一个全新的境界,不禁大奇,若往日像刚才般损耗了那么多体力和真气,无论怎样打坐休息,至少也要几天才可逐渐复原,为何现在只坐上这一两个时辰,即像个没事人似的,还更胜从前,真是奇哉怪也,幸好这只会是好事而并非坏事。   这时他反有点不愿离开这虽气闷了点,但却非常安全宁静的心天地,索性开目沉思,将这十多天来和强敌连番交手的经验,在脑海中重现一遍,作出检讨,想到兴奋时,真想跳出穴外,找上最近的故人,杀个痛快。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地穴内的两个时辰,实乃他在刀道的修练过程中最关键的一个转折点,使他能进真正上乘的境界。   步声响起。   戚长征透过杂物间隙,运足眼力,一看下叫了声糟糕,原来带头来的竟是由蚩敌,他两旁一看便知是蒙氏双魔的学生老叟。后面跟着是日,月、星三煞;金木水火土王将和一群三十来个劲装大汉。   他只感头皮发麻,就像在一个不能醒来的噩梦里。怎会这么巧?他最怕的人全来了。   众凶转瞬来到戚长征藏身地穴的两旁,停身立定,最贴近的恰好是右方的水柔晶。   日煞问道:“由老,要不要孩儿们逐屋去搜。”   蒙大冷冷道:“我看不用了,门窗的尘痕一点剥落的迹像也没有,连双小虫也飞不进去。”   蒙二接口道:“要藏身也不会蠢到躲到了这个死村之内,附近这么多荒山野岭,安全得多了。”   戚长征暗笑道:你真是说得很有道理。   由蚩敌冷冷道:“老四老五你们有否感到奇怪,以我们的人手物力,追踪之术,为何过了百里,仍拿这小子不着?”   戚长征心中一懔,望往水柔晶,不禁担心起来。   蒙大道:“老由说得好,可知定是我们某个环节出了问题。”   由蚩敌转过身来,凌厉的眼光落在水柔晶脸上,狞笑道:“柔晶!你还有什么话说。”   戚长征的手握上刀柄,明知是送死,水柔晶有难他怎可袖手旁观。   水柔晶娇厅剧震,冷冷答道:“柔晶不明白由老在说什么?”   由蚩敌仰大一阵长笑道:“其实早先搜查韩府找不到人,而事后证明了那小子当时确在韩府之内,我便应怀疑你了。若非是你,小灵狸怎会嗅不出他来,现在我们也不会给他逃脱。”   水柔晶素知由蚩敌手段的残酷,若落到他手上,实是生不如死,想到这里,肌肉一缩一弹,装在小臂的袖珍匕首滑到反转了的手心内,斜指着小腹下,才答道:“柔晶仍不明白由老的说话。”   她的动作,戚长征看得一清二楚,见她想以死以保自己不受辱于人,心下敬佩,已知今日一战难以避免,忙收摄心神,竟意外地造人了往日浪翻云指点他武功时所说的“日照睛空”的境界,无一物不清晰,无一物能在日照下遁形掩迹。   这也算戚长征一场造化,老天将他摆了在这么必死的环境,反而刺激得他的“刀心”又进入更深一重境界。   水柔晶身后七、八尺许处站的是人将,其他人都远在十步开外,这时火将在水柔晶后打了个手势,显是通知由蚩敌水柔晶想自杀,因为他是全场里唯一可看到水柔晶手心暗藏匕首的人。在她左方的人,给他身体挡着视线,另一边则是戚长征的杂物堆。   由蚩敌眼中神光一闪,语气转为温和,道:“看柔晶你的神态确不像曾作出助敌的行为,难道是别处出了漏洞?”   水柔晶见他语气转得如此之快,愕了一愕。   身后的人将乘机道步欺上,一指点往水柔晶的腰眼上,他这一指合着阳震之动,即管水柔晶刀锋入腹,也会给他震得退出来。   水柔晶惊觉时,已来不及自杀,唯一之法是往前掠去,但同一时间,日、月、星三煞三支长矛一齐出手,封死了她的进路。   水柔晶露出惊骇欲绝的神色,知道现在连自杀也办不到,不禁暗恨不早些下手。   匕首挥往身后,希望能迫开火将,争取一刻缓冲的时间,以了结此生。   “呸!”   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喝,起自水柔晶旁的离物堆内,按着刀光一闪,人将右手齐腕给斩了下来,刀芒再起,日月星三煞同时踉跄跌退,虽是轻伤,但气势被夺,仓惶间来不及作出迅速反击。   戚长征现身水柔晶之旁,仰天大笑道:“痛快痛快!由秃子你敢否和我单打独斗,我保证分出胜负才走,但这期间你不得命人对付水柔晶。”   众凶团团将两人围住,只待由蚩敌一声令下。   由蚩敌望往飞到脚下的一片碎瓦,动容道:“你不但胆子大了,连武功也突然间进步了许多,可知庞老对你的评价一点也错不了,但若说今趟你仍能逃出去,恐怕连你自己也不相信吧。”   水柔晶在戚长征背后轻轻道:“你走吧!我掩护你。”   戚长征心头一阵激动,左手向后反抓着水柔晶的手,全不理会敌人的灼灼目光。   水柔晶自知两人必死,豁了出去,任由这男子抓着自己柔若无骨的手。   蒙大向由蚩敌冷哼道:“女大不中留,就是如此!”接着低声道:“一下手不要留情,此子能藏在近处而不被我们所觉,已可晋入黑榜的级数。”   蒙二迅速低语道:“这小子比我想象中还高明,只从他的刀法便可看出浪翻云的可怕。”   断了手腕,两眼真如喷火的人将这时迫到后方,由手下给他包扎敷药,再无动手的能力。   后方是金、本、土三将,前方是日月星三煞,再外围是由蚩敌居中,蒙大蒙二两人傍在左右,最外档处则是那些劲装大汉,若戚长征要闯出重园,势须凭手上快刀的本领,没有任何取巧余地。   在由蚩敌和蒙氏双魔这三个凶人的围堵下,实在连逃也逃不了。   戚长征泠喝道:“老由你怕了吗?”   由蚩敌发出一阵狂笑,道:“闭嘴!网中之鱼,有何资格提出要求,动手!”   金木土三将倏地往后散开,日月星三煞三支长矛有若三道电光,向戚长征射来。   戚长征左手仍牵着水柔晶的玉手,手上刀光潮涌,护在身前,刀法精微玄奥,有若偶拾而成的佳句。   由蒙等三人眼力最高明,一齐色变,尤其由蚩敌几天前才和他交过手,岂知士别三日,竟要刮日相看,更增他除去戚长征之心。   日月星三煞当然非是弱者,矛光散,笼罩的范围也扩大了。   岂知戚长征就在利矛贯体前,刀光暴涨,接上三矛。   “叮叮叮!”   戚长征连追三步,化去狂劲。   日月星三煞齐被便生生迫退,三人早被他气势所慑,竟便不出平常的七成功夫。   蒙大蒙二齐声冷哼,像演习了千百次般由日月星三煞间穿入。两手相握,接着急旋起来,龙卷风般往戚长征急转过去。   劲气漫天,发出嗤嗤尖啸。   戚长征和水柔晶发衣飘拂。   水柔晶尖叫道:“是他们的‘旋风杀’,快退!”拉着戚长征往后飞退。戚长征拿着她的手借势一送,水柔晶整个飘往远方。   这时蒙氏双魔转得快至已没有人可分辨出谁是老大、谁是老二,二人的旋劲扑至,使戚长征也有随之旋起的倾向。   在这生死立决的关头,戚长征忽地静了下来。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整个天地像完全没有了声音,体内充盈着无比的信心和勇气,没有半丝的紊乱。   一股强大的劲使他们愈旋愈快。   他一分不差地知道当蒙氏双魔每转一圈,都藉拉着的手生出正反力道,那力道刚生的刹那,就是旧力消失的当儿。   那也是两人唯一的空隙。   进来的是浪翻云、左诗和陈令方。   陈令方有点疲倦,显是刚才教这两个不肖学生时费了很大的心力。   范良极和韩柏看到左诗,眼睛同时亮起来,秀美无伦的左诗自有一种非常动人的独特气质,唯未如秦梦瑶的不食人间烟火,但自有其秀丽清逸之处。   范良极较快回复过来,见到韩柏这好色之徒仍不瞬眼地瞪着人家。暗骂这小子见不得美女,踢了他一脚。   浪翻云看得微微一笑道:“这是酒神左伯颜之女左诗姑娘。”   左诗被韩柏看得芳心忐忑跳动,暗怪这人为何如此无礼,但既是浪翻云朋友,唯有裣衽施礼。   陈令方道:“来!我们坐下再说。”   众人围桌坐下。   客气几句后,浪翻云正容道:“我刚接到敝帮千里灵传信,得到一个很坏的消息。”   韩柏讶道:“浪大侠身在船上,为何竟仍可与贵帮互通讯息?”   左诗不敢看他,却在想这年青男子的好奇心真大,放着坏消息不问,却去管这些枝节的问题。   范良极冷讽道:“你这人真是无知,千里灵均曾受特别训练,能辨认船上特别的标志,好了!你的废话说完了没有。”   韩柏尴尬地:“我没有你那么老,哪来这么多经验和老知识。”   范良极气得两眼一翻,待要反唇相稽,刚好朝霞捧着一壶香茗,进来待客,这才止息了干戈。   这时连浪翻云也感到有点巽常,为何好像陈令方奋意地制造朝霞和他们接触的机会?   左诗和柔柔站了起来,帮着朝霞侍候这四个男人。   韩柏暗忖:假若秦梦瑶和靳冰云两人肯这样服侍他,就算减寿二十年也心甘情愿。   范良极向浪翻云道:“若有消息能令浪兄感到震动,必是非常骇人听闻的事。”   浪翻云微笑道:“方夜羽已和朱元璋携手合作,对付黑道,你说这是否惊人之至。”   范良极登时呆了起来。   “当!”   陈令方听得连茶杯也拿不稳,掉在台上,茶水溅流,朝霞慌忙替他抹拭。   心有旁骛的韩柏目光却落在朝霞那一对使人想拿在手心里好好怜惜的纤手,想着范良极的这个介绍倒也挺不错。   朝霞见他盯着自己的手,暗怪这人实在太率性而行,毫无避忌,可是芳心却又没有丝毫怒意,反有少许背叛了陈令方的快感,感受到陈令方不能给他的刺激。   韩柏的神态哪能瞒过浪翻云,其实他早看到范韩两人对朝霞神态特殊,遂向韩柏微微一笑道:“看着韩兄,便像看着十多年前的自己,那时我和凌战天两人四处浪荡,惹草沾花。爱尽天下美女。”   听到浪翻云说自己年有时沾花惹草,左诗的芳心不由忐忑跳动着。   韩柏一震醒来,以他那么不怕羞的厚脸皮亦赤红起来,笨拙拙地不知应如何反应。   陈令方哈哈一笑道:“浪兄说中了我的心事,陈某自号惜花,正是此意。”接着向韩柏神秘一笑道:“到了京师后,让我这识途老马带专使游遍该处的著名青楼妓寨,保证专使永远也不会再想离开这回事。”   朝霞幽怨地啾了陈令方一眼,好像在怪陈令方“惜花”之号,名不符实,看得连浪翻云也有所感。   一直暗暗留意朝霞的范良极则是心中一酸,更使他“打救”朝霞的决左诗却给弄得糊涂起来,理不清这几人错综复杂的关系。   浪翻云转回正题,解释了当前形势。   众人都沉默下来,一时间想不到如何应付眼前这一面倒的形势。   范良极取出盗命,吞云吐雾一番后,忽地干笑起来道:“朱元璋这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公然来惹你浪翻云,包他吃不完兜着走。”   韩柏听得皮生疙瘩,心想你老范拍马屁也不须如此过火,朱元璋乃当今皇帝,大内高手如云,且掌兵千万,怎会如此易与?   浪翻云从容一笑,转向陈令方道:“这六部之职,可否请陈老说说成立的背后原因。”   陈令方露出佩服的神色,道:“浪兄虽不是朝廷中人,也猜到这六部事关重大,实涉及大明未来的兴衰。”   范韩两人一齐动容,至此连韩柏也给引起了他那强烈的好奇心,专意聆听。   陈令方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得天下后,最关心的事就是如何保有天下,要做到这点,他最顾忌的就是随他打天下的功臣和仍残留在民间各股当年抗蒙的势力,浪兄的怒蛟帮、乾罗的山城、赤尊信的红巾盗就是他最害怕的三个眼中刺。”   范良极骂道:“这忘恩负义的小子,出身帮会,又掉过头来对付帮会。”   陈令方道:“立国之时,他碍于形势,不得不起用功臣李善长和徐达两人为丞相。两人为他定法制,除污吏,使人民休养生息,岂知根基定后,竟以胡惟庸代李徐两公,大权独览,又另设检校和锦衣卫,由楞严统领,专门对付曾为他打天下的功臣。”   范良极不理有三女在,一口气骂了一连串粗话,怒道:“胡惟庸是什么东西?当日朱小子取和州他来归顺时不过芝麻绿豆的一个小辟儿,有什么资格坐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唉!不过若朱元璋也可以当皇帝,怕谁也可以当丞相了。”   韩柏见他口没遮拦,听得眉头大皱,反而陈令方赞赏道:“范兄快人快语,陈某最爱结交就是你这种坦然无忌的好汉子,对于朝内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陈某实深感厌倦。”   岂知范良极毫不领情,两眼一瞪道:“既是如此,陈公你为何不留在家中享清福,一听到有官当,立时翘起屁股出着烟,着上京叩头去。”   他一时兴发,愈说愈是粗鄙不支,听得三女垂下头去,不敢看他。   只有韩柏知道他因目睹往日朝霞受到不公平的对待,故对陈令方全无好感,忍不住借机发作。   浪翻云由一开始便感到范良极对陈令方的敌意,故意不作声,看看陈令方这双曾在官场打滚的老狐狸如何应付。   陈令方丝毫不以为忤,叹道:“对于当官,陈某确仍存有妄念,但更重要的是想不当官也不行,皇上曾定下‘士大夫不为君用,罪至抄族’的律例,他若拣了你,想不当官也不行。”   范良极为之语塞,苏州名仕姚润、王漠两人被征不至,不但被杀,连家当也被充公没收,此事天下皆知,所以陈令方所说的,确非虚言。   浪翻云冷哼道:“当初朱元璋起用胡惟庸,贵的是他人微言轻,在旧臣里缺乏根基势力,哪知这小子结党营私,势力迅速膨胀,使奔竞之徒,趋其门下,此岂是朱元璋当初所能预料的?”   陈令方道:“但皇上也达到了他部分目的,徐达公和刘基公因得罪了胡惟庸,先后被其害死,除了‘鬼王’虚若无外,现在谁敢不看他的脸色行事?”   韩柏心中一动,问道:“今次朱元璋设六部新职,是否有压制胡惟庸之意,那岂非削自己的权力?”   朝霞和左诗都顿时对这看着女人眼也不眨一下的青年刮目相看,想不到他正经起来时思虑如此细密。   陈令方眼中掠过赞赏的光芒,点头道:“这正是全件事的关键所在,也是皇上的一个大矛盾。”   浪翻云淡淡道:“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不是一直隶属中书省丞相吗?怎会忽然又成了新职?”   陈令方眼中闪过惊异的神色,想不到这多年不问世事的天下第一剑手,竟然也对朝中之事如此熟悉,道:“问题正出在这里。以往是由皇帝管中书省,再由中书省避六部,但今次的改革里,六部的地位将会大幅提高,变成直接向皇上负责,你说这变化是否惊人,如此一来,中书省将大权旁落,实质的丞相会由一人变成七人,所以朝中各派都对这六部要职眼红得要命。”   范良极冷冷道:“如此真要恭贺陈公了。”   这次连陈令方也听出对方嘲弄之意,他也是城府极深的人,苦笑道:“范兄不要笑我,现在看来,这事乃祸而非福。”   浪翻云皱眉道:“朱元璋何要这么做,岂非坐看各派瓜分他以往集中在一名手下身上的权力?”   韩柏道:“我看这是朱元璋的一着阳谋,否则也不会有刺杀陈公这事。”   范良极一震道:“你这小子有时也会动动脑筋,想点新鲜的玩意儿出来。”   浪翻云像早便想到这点,哈哈一笑道:“好一个朱元璋,我便让你弄假成真,作茧自缚。”   众人齐感愕然,望向从容自若的浪翻云。   浪翻云道:“我们上京后,不惜任何手段,也要扳倒楞严和胡惟庸,中书省一去,六部便成治理全国的真正权力中心,那时连朱元璋也难以通过胡惟庸胡作妄为,像眼前与方夜羽联手的事,便想不会出现。”顿了顿再道:“好了!时间无多,这里便交由范兄和韩小弟处理,若我估计不错,楞严将会通过官府的力量,明着来要人,各位看看怎样应付吧!”   左诗愕然道:“浪大哥要到哪里去?”   浪翻云微笑道:“到了鄱阳,我会到双修府打个转,事后立即回来陪请诗儿你喝酒!” 第三章 连场血战   谷倩莲回头瞧了几眼,骇然道:“这些所谓官艇,除了旗志,上面一个穿官服的人也没有,这算什么一回事。噢!还不驶快点。”   风行烈从容自若道:“你没有看到敌艇上除了扯满风帆,船尾各有四名大汉挥桨催舟,若非你的小艇特别轻快,早给他们追上,但想将他们甩掉,却是没有可能的了。”   谷倩莲呼出一口凉气道:“那现在怎么办?”   风行烈回头细看逐渐追上来的六艘官艇,每艘艇上都站了几个人,这时天色渐暗,距离又远,认不出是否有熟人在内,同谷倩莲微微一笑道:“这六艘快艇显是在我们离岸时便分散远远跟着,到现在才插上官旗,聚集后加快追来,假设我猜得不错,等着我们的好戏应在前头,你看!”指着前方的小岛群,道:“他们就是要迫我们穿过那些小岛。”   谷倩莲叹怪地道:“你还笑,人家的胆都给吓破了,我们也恁地大意,明知白发鬼夸下海口我们到不了变修府,还一点也不介意。”   风行烈叹道:“若他们有官府作后盾,无论我们如何小心,最后的结果也不会和现在有何不同。”说到这里,将风帆降下少许,减慢船速。   谷倩莲色变道:“你不知人家正鸭子般追着来吗?”   风行烈道:“趁前后两方的敌人尚未会合,我们怎可不乘机捞点油水?来!你负责操舟。”   谷倩莲接过船舵,趁机在风行烈脸上吻了一口,甜笑道:“和你在一起什么也不怕。”   风行烈想不到她有这样大胆的突击行动,呆了一呆,才取出丈二红枪,接上后傲立船尾。   这一着果大出敌艇意料之外,也放缓船速,似扇形般由后方包围上来。   其中一艇排众而出,直追而来,到了和他们的快艇相距丈许,才减慢速度,保持距离。   站在船头是一老两少三人,脸目陌生,是初次遇上。   风行烈丝毫不奇怪,以柳摇枝刁项等人的身份,总不能终日混在岸旁的渔舟里,等待他们出现,所以这些人只是次一级的货色,不过柳枝卜敌等现亦应已接到通知,正在兼程赶来,说不定就在那两里外的许多小岛群后等待他们自投罗网。   那老者大喝道:“停船!我乃大明驻都阳神武水师统领胡节驾前右先锋谢一峰,专责侦查,现在便疑你们船上藏了私货,立即抛下武器,停船受检,否则必杀无赦!”   风行烈回头向谷倩莲低声道:“当我跃上敌船动手时,你立即掉转船头回航来接我。”   那老者大喝传来道:“还不弃枪投降!”   风行烈一阵长笑,幻出漫天枪影,一闪间已平掠往对方船头。   谢一峰和两名大汉吓了一跳,一齐掣出长刀,往风行烈劈去,尤其谢一峰一刀,迅快如电,功力深厚,连风行烈也感意外。   谷倩莲再起风帆,往前冲出,敌艇连忙合拢着追过来。   “当!”   丈二红枪先挑上谢一峰的长刀,将对方迫退三步。接着枪尾反挑,正中另外两把大刀,那两人的大刀竟被挑得脱手飞往湖内。   这两人武功虽远逊于谢一峰,但还不致如此差劲,只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乃燎原枪法里的“借劲反”。   当红枪挑上谢一峰的长刀时,竟可借着巧炒的吸劲,将谢一峰的刀劲完全吸呐,让劲道沿枪而上,当劲力由枪尾边出前,已给风行烈掉转了红枪,加上自己的劲道,由枪尾送出,所以两人大刀给枪尾差不多在向一时间挑中时,等若同时承受了谢一峰和风行烈两人的真劲,试问他们如何抵受得了?   当日厉若海就是以此招杀得恶婆子和恶和尚两人人仰马翻。   两名大汉虎口鲜血狂流,跄踉跌退。   风行烈早单立船头。   这时谷倩莲的风帆转了一个急弯,望他们驶回去,惹得其他快艇纷纷包围过来。   风行烈一声长笑,燎原枪法展至极尽,刹那间枪影满满,船篷船桅化作片片碎片,船上仓惶应戥的大汉们没有人可挡过一个照面,纷纷被挑下水里。   那谢一峰左支右绌,运刀支撑,可是风行烈每前进一步,他便不得不往后迫一步,当他逼到船尾时,整艘长艇光秃秃地,不但船舱船舵全都被毁,连风帆也连着折断的船桅,掉进湖里去。   情景怪异之极。   谢一峰暗叹一声,知道自己和对方的武功实有一段无可相比的距离,正要见机收手,反身跃水逃生,眼前枪影扩散,造成一个大涡旋,往自己罩至。   涡旋的中心有种奇异的吸力,使自己连逃走也办不到,骇然下拼死一刀全力劈去。   “当!”   谢一峰手中长刀终于脱手,一时间四周全是枪影,遍体生寒,他刚叫了一声“我命休矣”,枪影散去。   风行烈持枪傲立,冷冷看着他。   谢一峰知道此刻逃也逃不了,他并非第一天出来闯荡江湖,立即知机地命手下快艇驶离开去。风行烈武技的强横,确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谷倩莲的风帆来至艇旁,缓缓停下,急叫道:“小岛那边有艘大船以全速驶来!”   风行烈像一点也听不见,虎目精光闪烁,向谢一峰道:“胡节和方夜明联成一气,难道不知他是蒙人的余孽吗?”   谢一峰颓然道:“小的也不清楚,但知这是朝廷的旨意,其他的我便不知了。”   风行烈枪收背后,跃到谷倩莲的艇上,冷冷道:“谢兄最好不要追来,否则我会对你非常失望。”   快艇远去。   谢一峰双腿一软,差点跪了下来,挥手止着手下追赶,按江湖规矩,对方放过自己,当然不能厚颜追去,现在风行烈已现身,自有柳摇枝等人去追捕他。   奔雷掣电,戚长征神情肃穆,一刀劈出。   蒙大蒙二两人骇然一惊,想不到这年青高手竟能觑准他们新旧力交替的当儿出刀,这刚是两人新力尚未衔接的刹那,无从发挥联手的威力,同声闷哼,分了开来。   蒙大的去铁尺来到手中,横挡敌刀,蒙二的五尺短矛由腰际冲出,标射戚长征的左腰眼。   两人一出手,虽未能再复联起内劲,使威力倍增。但已可使任何人吃不消。这蒙氏双魔有个愤例,就是不理对方有多少人,定是联手出击。   戚长征一声长笑,刀泛光花。   “当!当!”两声激响,震慑全场。   蒙氏双魔像长河般的攻势忽被切斩,按着长刀画出重重刀影,在两人身前爆开,刹那间将两人卷入其中。   众凶包括由蚩敌都看得目定口呆,连站在戚长征身后的水柔晶他们也无暇理会,只注视着场中恶斗的三人。   谁想得到戚长征和蒙氏双魔对上,竟也能奇迹地抢得了先手和主动。   戚长征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宕荡豪勇的气概雄风,使人感到即管战死,这人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任蒙氏双魔暴跳如雷,一时间也唯有各自为兽,希望捱过对方有若长江奔流的气势。   戚长征最高明处,就是破了两人最厉害的“桥接联劲魔功”不出平时功力的五成,否则现在他或已躺在地上了。   由蚩敌心中焦躁,颇想使人围攻,又或攻击水柔晶令戚长征分心,但想起若传出了江湖,在场的这群人再也不用抬起头来做人,故想先看看形势的发展,必要时,他才亲自出手。打定主意后,他缓缓往战圈移过去。   水柔晶浑忘了自己也在重围之内,难以置信地看着戚长征将一把长刀使得有若天马行空,不留无迹,每一出刀,或破或劈,或挑或削,均是敌人必救的要害,而且速度之快,有如闪电,纵以蒙大蒙二惊人的武功和丰富之极的经验,也给杀得落在守势,连逸出刀势笼罩的范围也有所不能。   就在这时,她看到由蚩敌缓步迫至三人剧战之处。   四周各人亦开始围拢上来。   一时杀气腾腾。   戚长征的心境仍是澄明如镜,日照晴空。   自三年前败于赤尊信三招之内后,戚长征已不是昔日的戚长征,尤其得到天下头号剑术大宗师浪翻云亲自指点,此后战孤竹,与上官鹰翟雨时三人悟出来的阵法,联战谈应手和后至的莫意间,稍后与由蚩敌战个平分秋色,又和红日法王对了一招而不落下风,每一个经验,都把这天才卓越,有志成为第二个传鹰的年青高手,在武道的长阶推上了一级。   在这淡月瞩照的荒村里,大敌当前下,戚长征下了决心,有意背水一战,心中无索无挂,万里晴空,竟倏地更上层楼,达到黑榜级高手的境界。   即管当年挑战浪翻云的“左手刀”封寒,也不过如是。   戚长征只觉思虑愈来愈清明,手上的刀使起来像不需用半点力度那样,体内真气源源不尽,大喝一声,长刀闪电般望蒙大射去,同时一脚侧踢,刚好踢中蒙二的矛尖。   蒙大横尺胸前,只见对方长刀在劈来那快若迅电的刹那间,不住翻滚变化着,竟不知对方要攻何处,也不知应如何去挡,骇然急退。   蒙二全身一震,短矛荡开。   由蚩敌见情势危急,再顾不得身份,往腰间一抹,连环扣索劈脸往戚长征点去。   日月星三煞亦从他身后扑上,三支长矛往戚长征激射。   金、木、土三将则由后掩上,往水柔晶攻去,来分戚长征之神。   混战终于爆发。   一望无际的鄱阳湖上,一大一小两双船正追逐着。   风行烈翘起二郎腿,坐在船尾,好整以暇地看着谷倩莲把着船舵,操控风帆,拼命逃生。   船上灯火通明,照得方圆十多丈的湖面亮若白书。   谷倩莲嗔怪地看他一眼道:“你这人还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坏人快追上来了,你有把握一个人打败柳摇技卜敌刁项刁夫人,还有那刁小贼和什么剑魔的弟子吗?”   风行烈微笑道:“你知我师傅收我为徒后,第一句说的是什么?就是‘不要害怕’,这也是我现在唯一可以鼓励自己的说话。”苦笑道:“唉!老范和小韩在就好了,那将会把最痛苦的事变成欢乐。”   谷倩莲“噗哧”一笑,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垂头低声道:“你喜欢倩莲吗?”   风行烈听得一呆,道:“这怕不是适合分心去谈情说爱的时刻吧!”   谷倩莲固执地道:“不!若你不说出来,我怕再没有机会听到这我最想听的话。因为我死也再不有活生生落到柳虫的手里。”   风行烈眼中射出万缕柔情,伸手搭在谷倩莲香肩上,点头道:“是的,我喜欢你。”   敌船又追近了半里许,把他们罩入桅灯的光晕里,已隐约可看到船头上站满了人,其中柳摇枝的白发最是好认,在月照下闪闪生光。   谷倩莲仰起俏脸,无限欣悦地道:“行烈!我要你吻我。”   风行烈刚想奉旨行事,眼尾忽有所觉,只见前方暗黑的海面上,有一点灯火,不住扩大,显是有另一艘渔舟正往他们正面驶过来。   谷倩莲也感到不妥,望向船头的那一方,一看下惊喜高叫道:“震北先生!是小莲啊!震北先生!”   淡淡的月色下,一艘小艇出现前方。黑榜高手“毒医”烈震北,高瘦笔直,傲然立于艇尾处,自有一股书香世家的气质,苍白的脸带着浓烈的书卷气,看上去很年青,但两鬓偏已斑白,正运浆如飞,往他们划来,他的儒服两袖高高捋起,露出雪白的手臂,握桨柄的手十指尖长美,尤胜女孩儿家的手。   尤其使人注目的是他耳朵上挟着一根银光闪闪长若五寸的针,当然是他名震天下的“华陀针”。   在两艇最少还有十丈的距离时,烈震北一声长笑道:“小莲你带来的朋友定是厉若海的徒儿,否则纵使拿着丈二红枪,也不会若现在般那么像是厉若海。”   风行烈心神震荡,以是对方这份眼力,便足列身黑榜之上,抱拳道:“厉若海不肖徒见震北先生。”   谷倩莲愁容尽去,撤娇道:“震北先生,你看不到背后有船追我吗?”   这时烈震北的小艇刚和两人的风帆擦身而过,烈震北忽地用力一弹而起,脚下的小舟被他用脚一撑下,蓦地加速,破浪而去,像条飞鱼般破浪往追来巨舟的船头处撞去,速度之快,对方根本无法可避。   烈震北一弹后凌空横移,轻描淡写地落在风谷两人的风帆上。   “轰!”   小艇竟撞破船头,陷进了船身里。   巨舟继续追来,像一点也不受影晌,但谁也知道正在入水的船以如此高速行走,很快便会挺不住。   烈震北果不愧名满天下的黑榜人物,一出手便觑准敌人弱点,克制了敌人的整个气势。   谷倩莲雀跃道:“震北先生怎知我们回来?”   烈震北悠然道:“我们接到莫伯传回来的消息,知道你们的时间和航线,故出来看看。这条追着来的大船上究竟有什么人?只要没有庞斑在,我们便上船去会会他们,顺道和风世侄疗伤。”   风行烈愕然道:“你怎知我负了伤?”   烈震北从容一笑道:“你成为了庞斑道心种魔大法炉鼎一事,现在天下皆知,此刻看你的脸色眼神,便知内伤仍在,只不过给令师的旷世神功强行接通了绝脉吧!”   谷倩莲好奇问道:“为何不留待回到双修府才医哩,贼船上高手如云,为何你反要到那里给他疗伤?难道你可说服柳摇枝让一间静室出来给你吗?”   烈震北哑然夫笑道:“我研究道心种魔大法,足有四十多年的岁月,敢说庞斑赤尊信外,没有人比我更在行,说到斗嘴吗?谁也不是你小精灵的对手,但医人嘛,却要看在下的手段了。”   谷倩莲道:“看!他们慢下来了!”   追来的巨舟的水线低了最少数尺,还略呈倾侧,速度大不如前,距离开始拉远。   烈震北冷喝道:“回航!”   谷倩莲不情愿地道:“真要这样做吗?”   烈震北仰天长笑道:“自出道以来,烈某从来不知‘逃走’两字怎么写,回去!”   风帆绕了一个圈,回头迎上投来的巨舟。   烈震北道:“小莲你留在舟中接应我们。风世侄!来!我们上去看看他们有何厉害人物。”   风行烈豪情狂涌,一声长啸,冲天而起,掠往敌船。   烈震北衣袂飘飞,从从容容伴在他身旁,往敌方船头扑上去。   刀光已至,蒙大在这生死瞬间的刹那,施出压箱底绝活,玄铁尺平拙挥出,挑在刀锋处,全身一颤,往后跌退,他的功力本胜戚长征,但吃亏在到最后关头才把握到对方刀势,无法奋足最强劲道,此消彼长下,立时吃了大当,由此亦可知戚长征刀法已至出神入化的阶段,竟能弥补功力的不足。   蒙二被他一脚踢中矛尖,本可轻易再组攻势,可恨戚长征这一脚大有学问,刚好制着了他的矛势,使他露出一丝空隙破绽,若戚长征乘势攻来,说不定可以几招内要他负伤落败,自然而然急退往后,采取守势。   至此蒙氏双魔攻势全被瓦解。   戚长征刀光暴涨,迎向日月星三煞的长矛和由蚩敌的黄金连环扣。   身后的水柔晶娇叱连声,显示正力抗金、木、土三将的狂攻。   同一时间,“叮叮当当!”一连串金属撞声声爆竹般响起。   戚长征惨哼一声,迅速后退。   他虽挡开了日月星三矛,却给由蚩敌变化万千防不胜防的连环扣破入刀势,点往咽喉,危急下戚长征硬以左肩膊撞开扣尖,给由蚩敌乘势一拖,肩头衣服破碎,画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由蚩敌武功何等高强,如影附形,贴着后退的戚长征迫去。   水柔晶一声惊呼,被金将金轮刮起的劲气,扫中右手小臂,软节棍脱手掉在地上。   这时戚长征已至,拦腰将水柔晶搂个正着,竟一齐在倒地上。   金本土三将大喜,金轮木牌铁塔狂风扫落叶般往两人砸下去,劲风吹得四周碎石庞土漫天扬起,余下的杂物往四外翻滚,像羽毛般一点重量也没有。   追来的由蚩敌反一时插不上手,因为戚水两人接成一团,滚进了三将的中间去。   眼看戚水两人命丧当场,戚长征一声狂喝,刀光滚滚,按着了三将狂风暴雨的攻势,同时脚尖撑地,一枝箭般往挡在后方中档虚的金将射去。   金将双手剧震,两个金轮被敌刀震得差点脱手,在空中一个盘旋,正要回击而下,寒气侵脚而来,刀光锋影,贴着地面向他直卷过来,也不知应如何挡,骇然下跃往上空,让出逃路。   木土两将见戚长征刀势全集中在金将身上,大喜下将被震开了兵器迴转过来,往两人胁翼侧击去。   危急间戚长征挑开了土将砸向水柔晶左腿的铁塔,但却避不开木将拍往自己腰腿虚的那黑黝黝的木牌奇门武器。   无奈下,戚长征一扭腰,以臀部的厚肉迎上木将拍下来的木板。   本板刚拍上他的屁股时,戚长征再扭腰一挺,又借前冲之势,化去对方可震裂五脏六腑的真劲,饶是如此,仍忍不住出一口鲜血,但也借这一拍之力,加速贴地而去的冲势,逸出三将重围,来到了最外围严阵以待的劲装大汉之内。   由蚩敌和蒙大蒙二三人越过三将,狂追而至,这三人杀得性起,激发了塞外民族世代以来与恶劣环境斗争培养出来的狠性,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决意不惜一切杀死这超高的年青高手。   戚长征强忍上肩的痛楚,强压下像翻转了过来的五脏六腑,再喷出一口鲜血,射在最近那名敌人的眼脸上,刀光再起。   水柔晶伸手接上戚长征的脖子,变腰给对方搂个结实,嗅着对方年青男性独有健康的气息,虽在这动辄身亡的险境,仍不自觉陶醉在戚长征怀内那虚假的安全里,自己虽背叛了师门,但却觉得无论要付出任何代价,也是值得的。   被鲜血蒙了眼目的大汉首当其冲,竟给戚长征一头撞在胸前,骨折肉裂声中,整个人向后抛飞,一连撞倒两个在他身后猝不及防的同伙。   另四名分左右扑上来的大汉,刚要动刀,眼前一花,戚长征已弹了起来,跟着那给他撞得离地飞跌的同伙,逸出包围网之外。   由蚩敌和蒙大蒙二三人心中冷笑,即管戚长征是单身一人,受了这样的伤,也不易逃远,何况还带了个也受了伤的水柔晶?忙加速追去。 第四章 毒医的针   当烈震北和风行烈天神般落到船头处时,柳摇枝、刁项等自动退了少许,形成一个围着两人的大半圆,一时恶战似将一触即发。   柳摇枝神色凝重的瞪着烈震北,沉声道:“烈震北你不躲在深山穷谷去掘你的山草药,偏要来趟这混水,我要教你身败名坠而止。”   烈震北那秀气却又苍白得像害过重病的容颜绽出一丝轻蔑的笑意,若有神若无神的眼上下看了对方一片,淡然道:“柳兄肝脉受伤,引致真气由丹田至下气海之处运转不灵,若要强行出手,恐怕功力在三年内也难以复原,只不知柳兄是否相信我这医者所言。”   柳摇枝表面虽若无其事,但内心却真的气虚情怯,烈震北只看了几眼,对他被风行烈一枪所造成的伤势,比他自己本人更清楚,他乃有身份声望的人。给对方说中了,自然不可强辞否认。   站在他身旁的刁项冷哼道:“柳先生放心在旁观看,他们既敢上来,我们便教他回去不得。”   话虽如此,但刁项却似无出手的意图,连他派内一众弟子,包括儿子辟情辟情,和那剑魔石中天的弟子卫青,也不敢妄然往前搦战,先不说他们深悉风行烈的厉害,只是烈震北身为黑榜高手的超然身份,加上他刚才先声夺人以小艇撞破己船船头的气势,便教他们要强忍憋在胸头的那一口窝囊气。   一声长笑来自一名五十来岁,不怒而威,身披华丽黄色苏绣锦袍的秃头大汉,他那半敞开的黄袍里可见困金边的黑色劲服,形相衣着均使人印像深刻。   他圆瞪的大眼在一对粗眉的衬托下凶光闪闪,望着烈震北冷冷道:“听说阁下自幼便患上绝症,现在从你的脸色,看来仍是恶疾缠身,竟还敢在蓝某脸前耀武扬威?”   烈震北丝毫不为对方的话语所动,好整以暇往他望去,微笑道:“这位定是黄河帮主蓝天云兄了,四十年前,蓝兄已以‘长河正气’威震黑道,照理这种来自玄门正宗的心法,应随年纪增长功力日深,故在下一百不明白为何到了今天蓝兄仍未能名登黑榜,今晚见到监兄眼土浮黑,颧心泛青,才知道蓝兄是因酒色过度,不合玄门静心养性之道,故不能突破体能之限,可惜呀可惜!”   蓝天云左旁是他儿子篮芒和头号大将“鱼刺”沈浪,右边是他另三名得力手下“浪里鲨”余岛、“风刀”陈挺和扎了个引人注目高髻,姿色不俗的红衣少妇“高发娘”尤春宛。这数人均是横行黄河水域的黑道强手,闻言大怒,便欲乘势空群涌出,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反是蓝天云听得怔了一怔,拦着各人,出奇地没有发怒道:“四十年来,烈兄还是第一个指出蓝某这问题的人,看在这点分上,你滚吧!但那对狗男女必须留下。”   烈震北摇头失笑地向身侧的风行烈低声道:“十五年前,在下和厉兄曾合力挑了东北剧盗‘十三兄弟’的老巢,希望世侄今晚不会令我失望!”   风行烈愕了一愕,暗忖对方为何明知自己内伤未愈,仍要迫自己上船来动手,但现已成骑虎之势,仰天一声笑道:“世侄尽力而为吧!”   手中红枪,幻出千万道红影,朝柳摇枝电刺过去。   由蚩敌、蒙大、蒙二三人尽展身法,越过最外围的手下,望抱着水柔晶往村外暗处狂奔的戚长征追去。   这全力施为下,立时看出三人功力高下。   由蚩敌瞬眼间超前而出,到了戚水二人背后十五步许处,凌空一掌照着戚长征背心劈去。   水柔晶由戚长征背后望来,将由蚩敌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骇然惊叫:“小心!”   戚长征头也不回,深吸一口气。脸颊掠过鲜艳的赤红,提气离地飞掠,速度比先前增加了一倍以上,往横移去。   由蚩敌竟一掌劈空。   他因用劲发功,速度略慢,蒙氏双魔又追了上来。   三人均暗叹这小子在饮鸩止渴。   原来这种使速度倍增的功法,全凭一口真气,极为损耗真元,且真气尽时,会有力竭身软之弊,故除非生死关头,高手绝不肯干这种事,现在戚长征以此逃生,正显示他是强弩之末,再不足为患。   除非是庞斑、浪翻云那类级数的人物,已晋入先天真气的境界,真元循环往复,取之不竭,方能不受这限制。   此刻一见戚长征以此法急走,三人立时轻松起来,跟着他追去,只待戚长征一口真气用尽时,就是他毕命之时。   戚长征箭般奔上一道草坡,投进暗黑里,隐没不见。   三人不慌不忙,赶了上去。   山坡外是另一个小丘,三人来到坡顶时,戚长征刚抱着水柔晶,奔到了对面小丘之上。   三人不由骇然,这小子确是得天独厚,一口真气竟可支持这么久仍不衰竭。   三人心中也感到有点不妥,狂喝一声,猛提真劲,加速扑去。   戚长征没在丘顶之下。   三人身法何等迅快,倏忽间追至小丘之顶。   河水奔腾的声音在下方响着。   三人脸脸相觑,这才省悟此子不但有勇,而且有谋,故不怕损耗真元,就是为了要借水遁去。   只这刹那工夫,两人至少随水游去了五里之遥。   此时其他人先后赶到。   由蚩敌眼中闪过狂怒的神色,狠狠道:“他两人均受了重伤,我倒要看他们能走得多远,着人带马来。”   众人都觉丢脸之极,心中都涌起不惜一切,也要将两人擒杀的决心。   漫天枪影下,功力稍逊者均纷纷后退,只剩下柳摇枝、刁项、刁夫人、辟惰辟情两兄弟、石中天的徒弟卫青、刁项的师弟李守、黄河帮主蓝天云和它的五名大将,守在最前线,挥动兵器,在扑脸的劲风中,全神防守着飘忽无定丈二红枪的来势。   这是燎原百击里三十击的起手式“无定击”,当日厉苦海使出此招时,曾使方夜羽上敌等十多名高手,完全摸不到对方攻击的目标,又误以为是攻击自己,故空有高手如云,也全无还击之力,此刻风行烈重施故技,柳摇枝等虽也是高手满船,却没有人敢出手抢攻。   这三十击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连环而去,绵绵不绝,最适合以寡敌众,却也是最损耗真元,但在这高手环伺的生死关头,风行烈想有保留也在所不能。   枪势一收再放,笼罩的范围竟扩大了一倍,由起手式“无定击”转入第二式“雨暴风狂”,枪影吞吐间,像每一个人也是被攻击的目标。   柳摇枝知道自己再不出手,便会丢尽庞斑和方夜羽的脸子,手中长箫闪电点出,正中枪尖,同时叫道:“攻上去!”   “叮!”   箫矛交击。   蓝天云一声大喝,亮出成名兵器七节棍,趁风行烈敛枪回收,以化去萧劲时毒蛇般往风行烈下盘缠去,阴险毒辣。   刁辟情大伤初愈,又是仇人见面,此时亦一声不作,闪往风行烈右侧,魅影剑比鬼魅还快砍往风行烈右臂,只要风行烈回枪挡格、左侧将空门大露,予己方有可乘之机,用心阴损之极,也不愧是魅影剑派最出类拔萃的新一代高手。   风行烈红枪下挑,挡了蓝天云一击,只觉对方七节棍劲力沉雄之极,棍枪只是一触,内劲便若长江大河般不绝涌来,确是一派宗主的架势,不得已要再退绝不想退的一步,烈震北的手掌已按在他背心上,输入一股柔和的劲气,恰好化解了蓝天云的“长河正气”,同时耳旁响起烈震北斯文平静的声音道:“你专注前方,全力施为,两侧和后方包在我身上。”   风行烈精神一振,放过刁辟情砍来的一剑不理,三十击第三式“迭浪千重”紧接而出,若海仗之名震天下的丈二红枪,在他手中涌出重重枪浪,由左至右,挑刺正扑上来的黄河帮及魅影剑派各大高手。   刁辟情眼看砍中风行烈,一件似软似硬的东西拂在剑侧处,心头如给重锤击中,闷哼一声,跌退开去,一看下。原来是烈震北垂了下来的衣袖。   烈震北大笑道:“小朋友你内伤虽刚愈,但中了我‘蚀心花’的余毒却仍未除,若妄动真气,我以顶上人头担保,千招内包你七孔流血而亡。”   刁辟情听得呆了一呆,退到一旁,竟不敢再冲上来。   暂时退后的还有柳摇枝和蓝天云。   柳摇枝全力挡了风行烈一枪,破去对方凌厉攻势,但自己也不好过,伤口立时崩裂,不得不急退下来点穴止血、心中的无奈和窝囊感差点使这横行无忌的大魔头躲到暗处大哭一场。   蓝天云在七节棍和风行烈红枪交时,较量了内力,退了三步,见对方身子晃也不晃一下,他看不到烈震北在背后暗助的动作,心中骇然,气势信心骤减,一时间忘了继续进击。   现在扑向风行烈的人,左方是黄河帮五大高手蓝芒、沈浪、余岛、陈铤和尤春宛;右方是刁项、刁夫人、刁辟情、卫青和李守;虽没有了柳摇枝、蓝天云、刁辟情三人,但这阵仗已可教任何高手皱起眉头。   岂知风行烈夷然不惧,虽给这十名高手扑来的劲气压得血脉欲裂,衣袂飘拂,像要给刮往湖中那样,但当想到厉若海和庞斑决战时那不可一世的英雄霸气,心中顿涌起纵横杀于千军万马中的豪雄气概,全力横枪扫敌。   还记得当日厉若海传他这招时,说道:“此招一出,必须做到一往无回,与敌偕亡的气势,才能发挥此招的精粹,否则便沦于江湖小辈施的‘横扫千军’,有何资格成为我燎原百击中的一式。”   自负上怪伤后,风行烈还是首次一往无回地全力施出这燎原枪法。   首当其冲是左方最外围的黄河帮高手“高髻娘”尤春宛和“风刀”陈铤,尤舂宛本较陈铤更接近风行烈,右手一对护腕钩本已攻出,但一看枪势,自知挡架不了,兼且她武功走的是飘闪游斗的路子,不宜硬碰,立即后退。   陈铤却没有她那么乖巧,自恃膂力过人,横刀便挡,岂知枪影近身时,才发觉枪影翻滚下,根本无从捉摸,想退后时,右手腕筋竟被桧尖画断,一声惨叫中,被枪劲带得抛飞开去。   其他黄河帮高手余岛、沈浪和蓝芒,自问功夫高不出丁陈铤多少,见状哪还不骇然闪退。   红枪的滚浪来至刁项右侧处。   刁项的身份比之黄河帮的高手自是不同,他乃魅影剑派的大当家,别人可以退,他却不可以,两眼精光一闪,窄长锋利的魅剑已在红枪尖上连砍七下,眼力的高明,剑法的迅快老辣,均显出一派宗主的风范。   他身旁的刁夫人见丈夫一出手便克制了风行烈这惊天动地的一枪,一声娇笑,手中短剑化作一道长虹,射往风行烈右胁下的空门处。   这刁夫人万红菊武功,传自乃兄“剑魔”石中天,两人虽是亲兄妹,但因两人父母在他们年幼时反目分手,所以万红菊随母姓万,石中天比这妹子年龄大上十五年,但对这亲妹却非常疼爱,也把万红菊造就成比刁项更胜半筹的高手。   风行烈见刁项剑法如此精炒,立时使出燎原枪法“五十势”中的“斜挑势”,枪影涣散,似拙实巧地由下上挑,藉红枪之长,挑向刁项持剑的手腕。   刁项本有必杀下着,哪知枪势由巧化拙,由快变缓,使他空有精妙剑法,竟使不出来,唯有一拖一沉,全力削挡。   风行烈正要他这样,枪剑相触时,施出燎原心法的“借劲反”,运功一吸,岂知刁项内劲凝而不散,竟“借”不到他半分内劲。   刁夫人短刃已至。   风行烈大喝一声,枪尾回环,剔打在刃锋处。   “叮!”   两人同时一震,刁夫人往外飘飞,风行烈连拼刁家两大高手,气血翻腾,全身经脉欲裂,往后要退,烈震北的手又按上他背心,输入内劲,为他化去当场喷血的厄难。   这么多的动作,都在兔起鹘落的瞬间完成,其中凶险,唯当局者自知。   其他的魅影剑派高手,除刁辟情外,都由右外侧蜂拥攻来,刁辟情、卫青、李守三人中,以卫青的剑来得最狠最快,剑未至,森寒的剑气早笼罩着风行烈,若风行烈功力较差,恐怕连眼也睁不开来。   黄河帮主蓝天云终于看到烈震北在风行烈背后动的手脚,又悲怒手下断腕之辱,抛开对烈震北的顾忌,由左侧抢至,七节棍挺个笔直,像枝铁棍般往烈震北戳过去。   刁项见状,和夫人打个眼色,二人一长一短两剑,由中门抢入,合攻风行烈。   其他黄河帮高手见帮主攻向烈震北,哪会不懂配合,立由左侧向风行烈群攻过去。   刹那间风行烈起始时的优势尽失,除了柳摇枝和刁辟情外,全部敌方高手尽都投入战局内。   风行烈只觉烈震北今次输进体内的真气极为奇怪,开始时只是化去刁夫人万红菊能断人心脉的阴柔气劲,但接着劲气一断一续涌入体内,不但没有增强他的内气,反使他感到血脉迂滞,非常难受,可惜这并非出言相询的好时刻,一声长啸,施出“燎原枪法”三十击中最凌厉的杀着“威凌天下”。   一时间身前广阔空间,枪影翻腾滚动,嗤嗤气劲交击奔腾,造成一道气劲护罩。   既是最凌厉,自然也最损耗真元,那天焚烧卜敌的贼船逃走时,刁夫人追到船上,他便全凭这招硬将对方迫落河中,其后力竭心跳,差点便要旧伤复发,今次出手,既被烈震北“阴损”般的内劲弄得血脉难受,刚才数招又耗了他大量真元,这时不得已施出这霸道无比的一招,登时像吸血蛭般把他的内气完全抽空。   枪势暴涨下,连刁氏夫妇也顾不得脸子身份,先避其锋锐,往后退开,更遑论其他人,无不纷纷后退。   只有初生之犊的卫青,心忿那次被风行烈在众人面前赶下船去,全力一剑和风行烈的丈二红枪绞击在一起。   此时蓝天云的七节棍亦刺至烈震北左胁下。   震北大笑一声,两袖飞出,一盖棍头、一覆棍身,也不知他如何使力,蓝天云只感一股怪异之极的力道出七节棍传来,也不知对方要把自己扯前还是送后,大骇下,将“长河正气”由正变反,由阳变阴,刚硬笔直的七节棍变得软若柔布,缠往烈震北的衣袖,棍尖点向他右手腕脉处,用招巧妙绝伦。   “当!”   风行烈和卫青枪剑绞击。   卫青长剑脱手飞出,喷血退后。   风行烈全身剧震,俊脸血色退尽,收枪回身,摇摇欲跌。   烈震北大喝一声,震慑全场,右手收了回来,避过七节棍尖,五指雨点般落在风行烈背上,每一指落下,风行烈也离地跳了跳,情景怪异之极。   同一时间烈震北衣袖一拂,扫在七节棍上,竟发出“叮”一声金属清音,蓝天云立觉随棍传来一股无可御的尖锐气劲,若利针般破人他的“长河正气”里,直钻心肺,骇然下强提一口真气,往后飞退。   最能把握当前形势的自是武功眼力最高明的刁氏夫妇,两剑一齐攻出,眼看风行烈再无还手之力,风行烈忽地整个人往上飞去,丈二红枪脱手落在舱板上。   银光一闪。   烈震北左手的衣袖捋了上去,露出拇食二指轻轻捏着的长银针。   “叮叮!”   银针点在两人刀锋上,两道尖锐气劲沿剑而上,钻入手内,随脉而行,以两人精纯的护体真气,一时竟也阻截不住。   刁氏夫妇大为失色,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怪异难防的内家真气,哪敢逞强。猛然退后,运气化解,幸好尖锐气劲受体内真气拦截,由快转缓,由强转弱,到心脉附近便不能为祸,不过已使二人出了一身冷汗,也耗费了大量真元。   风行烈落回舱板上,脚还未沾地,烈震北左手反后,银针闪电般刺在风行烈印堂、人中、喉结、檀中、丹田、气海、膀胱七处关口上。   风行烈不住弹跳,竟不倒下。   众人都受烈震北银针所摄,一时间竟无人敢扑上去动手。   柳摇枝本欲唤各人乘机抢攻,但想起自己只能袖手旁观,到了咽喉的话终不好意思说出来。   烈震北忽地一声狂喝,大喜道:“我找到了!”后脚一撑,正中风行烈胸口。   风行烈哗一声喷出一大口瘀血,向着待要再冲上来的刁氏夫妇喷去,整个身子却凌空飞跌,离开船头,往湖上等得心焦如焚的谷倩莲的小艇掉下去。   众人再忍不住,蜂拥扑来。   烈震北哈哈大笑,用脚挑起丈二红枪,两手握紧,那枝震慑天下的银针,不知何时又回到耳轮之上。   枪影漫天。   兵刃交击的声音爆竹般响起,“高髻娘”尤春宛兵器脱手,“鱼刺”沉浪的鱼刺齐中而断,“浪里鲨”余岛大腿溅血、蓝芒给劲气撵得跄踉跌退,魅影剑派的李守给枪尾打碎了右臂骨,若非有刁氏夫妇和蓝天云这三大高手挡截,恐怕这些次了数级的人连小命也保不住。   枪势再暴涨,刁蓝等三人也给杀得只能勉强守住,气势全消。   枪影消去。   烈震北持枪傲立,大笑道:“痛快!痛快!竟能挡我全力出手的一百枪,凑够百击之数,可惜不是燎原枪法,否则保你们无一活口。若海兄!你若死而有知,当会明白我以你的丈二红枪克敌制胜时心中存在的敬意。”   他仰首望天,泪流满脸。   众人气虚力怯,连蓝天云刁氏夫妇这么强悍的一流高手,也色厉内荏,不敢上前挑战,只有着势待发,以应付这不可一世的黑榜高手那能使人肠碎魂断的下一轮攻势。   烈震北直至此刻也没有回首一看给谷倩莲接回艇上的风行烈半眼,像早知道自己那一脚定能将这挚友爱徒送回艇上。   船头处一时静至极点。   烈震北任由泪水直流,望向众人,语调转冷道:“若要在下项上人头,叫庞斑或里赤媚来取吧!你们都不行。”一声长啸,凌空飞退,轻轻松松落到小艇上。   众人只感头皮发麻。   在黑榜高手里,烈震北一向都给人与世无争的感觉,不其然也对他起了轻视之心,想不到竟是如此可怕的一个高手。   风帆远去,消失在光晕外的深黑里。 第五章 患难真情   黑夜中河水冲奔里,戚长征和水柔晶死抓着对方,随水流往下游泅去。   这段水道特别倾斜,加上不久前才有场豪雨,山上的溪流都注进河里,故水流很急,幸好乱石不多,但已够这对内外俱伤的青年人受了。   惊叫声中,两人发现自己被水带往虚空不着力处,原来是道大瀑布。   “蓬!”   两人搂作一团,掉进两丈下的水里,惊魂甫定,又遇上另一道瀑布,跌得两人晕头转向。   前面忽见黑影。   戚长征一声大喝,勉力搂着水柔晶转了一个身,强提余劲,弓起背脊。   “砰!”   背脊强撞上露在水面一块岩搀大石的角处。   戚长征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差点晕了过去,手足软垂。   水柔晶知道他要牺牲自己来救她,悲叫道:“怎样了!你这傻蛋!”   叫嚷中,水流又把他们带下了数里的距离,可见水流的湍急。   戚长征在水柔晶耳边哑声道:“不用怕!我背后有个包袱,你没有,所以我……我不是傻蛋。”   话虽如此,若非水柔晶死命托着他身体,这青年高手早便沉进河底里去。   “蓬!”   两人再随另一瀑布掉往丈许下的水潭,河面扩阔,水流缓了下来。   水柔晶心忧戚长征的伤势,当飘到河边时,一手捞着由岸上伸来一棵大树的横枝,另一手搂紧戚长征粗壮的脖子,靠往岸旁。   千辛万苦下,水柔晶将戚长征拖上岸旁的草坪上。身子一软,倒在戚长征之旁,连指头也动不了。   疲极累极下,虽说敌人随时会来,仍熬不住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水柔晶蓦地惊醒,幸好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和水流的声音,不闻犬吠人声,猛地想起一事,摸往怀内的布囊,小灵已不知去向,也不知是否在河中淹死了。   水柔晶强忍哀痛,爬了起来,见到躺在身旁的戚长征仍有呼吸,才有点安慰。   她将俏脸凑到戚长征脸旁,心中暗叹:自己也不知怎地干的傻事,糊里糊涂背叛了自幼苦心栽培自己的师门,只是为了眼前这在几天前仍是不相识的男子。   是否前世的宿孽?   但她却没有丝毫后悔,还有种甜丝丝的充实感。   戚长征呼吸出奇地缓慢细长,一点也不像受了重伤的人。   水柔晶心中大奇,伸手把上他的腕脉,除了脾脉和心脉稍弱外,其他脉膊均强而有力,显示目下的骇人状况,只是因体力消耗太大和失血过多的后果,禁不住奇怪这人难道是用铁铸造出来的不成?   看着对方粗豪的脸相,想起他阳光般的灿烂笑容,心中涌起万缕柔情,低呼:“唉!你这害人精!”   戚长征似有所觉,呻吟一声,两眼颤动,便要睁开来。   水柔晶吓了一跳,不知对方是否听到自己这句多情的怨语,芳心忐忑乱跳。   戚长征再一声呻吟,睁开眼来,看到水柔晶,竟笑了起来,不知是否牵动了伤口,笑容忽又变成咧嘴呲牙的痛苦模样。   水柔晶急道:“你觉得哪里痛?”   戚长征摇摇头,表示无碍,有气无力地道:“我昏了多久?”   水柔晶一呆道:“我也是刚醒来呢。”   戚长征看看她还在淌水的秀发和紧贴身上的湿衣,道:“不会超过两刻钟,否则为何你我还像两双水鸭子那样,幸好不太久,否则你和我都要小命不保。”   水柔晶好像这时才想起正在被人追杀,坐了起来,道:“你还走得动吗?”   戚长征怔怔地看了她半晌,虽然仍在昏沉的黑夜,水柔晶被看得脸露羞容,低声道:“你在看什么?”   戚长征道:“你那只懂听你说话的小宝贝没有跟来吗?”   水柔晶凄然道:“怕掉进水中时淹死了。”   戚长征道:“不!跳进河里前,我感到它由你内跳了出来,否则我必会救它的。”   水柔晶想不到他人豪心细,又知小灵未死,情绪高涨起来,站起来道:“我们快走吧!”伸手去扶戚长征。   戚长征借点力站了起来,看了看自己,奇道:“你看!我的衣服快干了。你的还是那么湿,为何会这样?”   水柔晶秀目睁大,道:“我曾听庞斑说过,气功进入先天境界的人,都有自动疗伤的能力,看你现在的情形,可能已由后天气进入先天气了。”   戚长征深吸一口气,心中涌起意外的狂喜,好一会才道:“你的伤怎样了?”   水柔晶道:“没什么打紧,不过给河水一冲,隐味药再没有效了,若还不赶快走,猎犬会把我们找出来。”   戚长征拿起她的玉手,三指搭在她的脉搏上,道:“不要骗我,你的经脉受了震荡,没有几天调养,绝好不了,来!快换过干衣。”   水柔晶见戚长征如此关心自己,欣悦无限,微嗔道:“人家哪有干衣呢?”   戚长征卸下背后的小包袱,解了开来,微笑道:“幸好这小包里有防雨的蜡胶布。”   水柔晶看着他取出一件微带湿气的男装劲服,欢天喜地接过,背着他便那样脱下湿衣。   戚长征的双眼一览无遗地看到她无限美丽腻滑的裸背,心想这少女比青楼的小姐还大胆,但却又没觉有任何不妥。她的腰特别纤长,且出奇地使人感到柔软好看,一见难忘。   水柔晶穿上他的衣服,折起长了一掌的衣袖,虽宽松了一点,但仍掩不住那清秀妩媚之姿,转过身来道:“舒服多了!”   戚长征拉起她的手,道:“来!我带你到两位朋友处去,唉!若非你我均内伤未愈,我死也不会这样去打扰他们,但现在却再没有别的选择了。”   载着陈令方韩柏等的官船泊在岸旁一个小镇的码头旁,四艘由九江一直护航来此的长江水师战船,分泊在官船前后和对岸处,灯火通明,照得江水像千万条翻腾的金蛇。   码头方面由附近军营调来的城卫军把守,如此阵仗,除非遇上的是一流高手,否则休想闯过这样的警戒网而不被察觉。   正舱内摆出盛宴,除了陈令方、韩柏、范良极外,还有方园和守备马雄。   席间陈令方和韩范三人一唱一和,大谈高句丽风月场中之事,听得方园和马雄对韩范这两个冒牌货仅有的疑心亦去掉,怎想得到是串通了陈令方来骗他们的。   宴至中巡,酒酣耳热之际,马雄道:“刚才末将接到驻守鄱阳神武水师胡统领的快马传讯……”   陈今方、韩柏和范良极三人听得心中一动,三对眼睛全集中在马雄身上。   马雄大感不自然,道:“未将的口齿始终不及方参事流利,都是由方参事来说比较适合。”   方园干咳一声,推辞道:“这乃军中之事,下官怎及马守备在行,还是守备说出来较好。”   三人见这两人你推我让,均知道胡节这要求必是不合情理。   陈今方对付这些小辟儿自有一套,脸色一寒道:“既是守备先提出此事,便由守备你来说。”   马雄叹了一口气道:“陈公始终是我们自家人,未将也不敢隐瞒,胡统领派了副统领端木正大人亲来此处,希望能将行刺陈公的八个大胆反贼提走审讯,并望能和擒贼的好汉见上一面,以表达胡统领对他的赞赏。”   陈令方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这样?”接着老脸一寒,怒道:“端木正又不是不认识我陈令方,为何不亲来和老夫说?”   马雄结结巴巴道:“未将说出来陈公切勿见怪,端木大人说陈公你还未正式上任,仍是平民身份,这船负责的人应是未将,所以……”   他虽没有说出下半截话来,但各人都知端木正以大压小,硬迫马雄交人出来,这一着也不可谓不利害。   陈令方忽地摇头失笑道:“要几个人有什么大不了,守备大人随便拿去吧,至于擒贼的英雄侠士只是平民身份,大家还是不见为妙。”   马雄喜出望外,口舌立即变回灵利,站起来打个官揖,道:“陈公如此体谅,真是云开月明,就麻烦陈公通知守在底舱的贵属们,以兔端木大人来提人时生出误会。”   陈令方道:“端木正来时,我的人自会撤走,不用担心。”   马雄连声称谢,和方园欢天喜地离去了。   这两人才走,韩柏和范良极一齐捧腹大笑,陈今方也忍不住莞尔,真心地分享两人的欢乐。   柔柔款步进入厅内,见三人如此兴高采烈,微笑道:“事情才刚开始,大哥和公子便像打了场大胜仗,真教人担心你们沉不住气,给人识穿了身份呢。”   陈令方表现出惜花的风度,站起为柔柔拉开椅子入座,笑道:“有专使和侍卫长在这里,不知如何连老夫这胆小的人也再不害怕,还觉得能大玩一场,实乃平生快事。”   范良极收了笑声,向柔柔问道:“秘密行动进行得如何?”   柔柔低声道:“陈夫人小鲍子等趁马方两人在此时,已乘车离去,浪大侠亲自随车掩护,现在还未回来。”   陈令方叹道:“有浪大侠照应,老夫再无后顾之忧,就拼却一把老骨头,和皇……噢!不!和朱元璋那小子周旋到底。”   范良极冷哼一声道:“陈兄你最好还是称那小子作皇上,我和专使都有个经验,就是叫顺了口,很难改得过来。是吗!专使?”   韩柏狂笑道:“当然记得!你是说云清那婆娘吗?呀!你为何又踢我。”   范良极绷着脸道:“对不起!我踢你也踢得顺了脚,请专使勿要见怪小人。”   陈令方一本正经地向揶揄他的范良极谢道:“侍卫长句句金石良言,朱元璋这小……噢!不!皇上这……这,不!皇上最恨别人口舌或文字不敬,说错或写错一个字,也会将人杀头。所以侍卫长这提点非常重要。”   柔柔一呆道:“皇上真是这么横蛮吗?”   陈令方正容道:“倘真的说错话给他杀了头也没得说,但有人写了‘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的贺词赞他,他却说‘生’者僧也,不是骂我当过和尚吗?‘光’则秃也,说我乃秃子;‘则’字音似贼,又是贼字的一半,定是暗讽我作过贼,于是下令把那拍马屁的人杀了,这才冤枉。”   三人听得全呆了起来,至此才明白伴君如伴虎之语诚然不假。   急剧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范良极向陈令方笑道:“你的旧相好端木正来了。”   话犹未已,一名身穿武将军服,腰配长剑,身裁矮肥,脸如满月,细长的眼精光闪闪的军官气冲冲冲门而入,后面追着气急败坏的马雄。那方园影踪不见,看来是蓄意置身事外了。   陈今方哈哈一笑,长身而起,道:“端木大人你好!京师一会,至今足有四年,大人风采尤胜当年,可知官运亨通,老夫也代你高兴。”   端木正直冲至陈令方面前,凌厉的眼神注在陈今方脸上,怒道:“陈兄你究竟耍甚么手段,将八名逆贼藏到哪里去了。”   陈令方脸色一变,大发雷霆道:“什么?你们竟将人丢了,这事你如何向皇上交待?”   端木正眼中杀机一闪而过,回头望向马雄。   马雄恭惶地道:“陈公!事情是这样的,当……”   范良极阴恻恻的声音响起道:“马守备!这不知规矩乱闯进来的大官儿究竟是什么人?”   马雄吓了一跳,支支吾吾,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陈令方悠然坐下,特别尊敬地道:“侍卫长大人,这是水师统领胡节大人的副帅端木正大人。”   韩柏鼻孔喷出一声闷哼,冷然道:“本专使今次前来上国,代表的是敝国正德王,等若我王亲临,岂能受如此侮辱。”   范良极接口道:“如此不懂礼法之人,若非天生狂妄,就是蓄意侮辱我们,而我们乃大明天子亲邀来此,送上能延年益寿的万年人参,这端什么木大人如此狂妄行为,分明也不将他们皇上放在眼里,让我们到京后告他一状。”   韩柏忍着笑寒着脸道:“还到京去干什么?这人如此带剑闯来,摆明在恐吓我们,陈老和马守备你两人作个见证,这大胆之徒定是不想贵朝天子能益寿延年,故蓄意要把我们吓走。”   柔柔苦忍着笑,垂下头去,心中明白这老少两人刚知道了朱元璋最恨人对他不敬,故在此点上大造文章,愈说愈严重,但句句都说中端木正的要害。   端木正虽是怒火中烧,但两人这一唱一和,却如一盆盆的冰水,浇在他的头上,他为官多年,怎不知朱元璋的脾性,若让这两人在朱元璋前如此搬弄是非,即管胡惟庸也保他不住,而更大可能是胡惟庸会落井下石,以免朱元璋疑心他护下作反。   最严重的是若此二人立即折返高句丽,朱元璋吃不到他心爱的延年参,不但自己小命不保,还会株连九族,想到这里,提不提得到那八个小表,已变成微不足道的一回事了。   自己怎么如此不小心,犯这弥天大错。   端木正汗流浃背,威势全消,一揖到地道:“小人妄撞,请专使大人和侍卫长大人切莫见怪,小人知罪知罪,请两位大人息怒。”   马雄连忙也陪着说尽好话。   韩柏冷冷道:“立即给我滚出去,若再给我见到你的圆脸,本专使立即返国。”   端木正抹了一把冷汗,惊魂未定下糊里糊涂由马雄陪着走了出去,这时想的却是如何向胡节交待。   两人走后,四人相大笑。   陈令方道:“胡节这人心胸极窄,睚毗必报,我们这样耍了他一招,定然心中不忿,我看他绝不肯就此罢休。”   范良极嘿然道:“管他明来还是暗来,有我朴侍卫长在,包他们来一个捉一个,来一对捉一双,陈老你放心。”   范良极还是笫一次对陈令方如此客气尊重,后者受宠若惊,连忙亲自为范良极把盏,晚宴便在如此热闹欢笑的气氛里进行着。 第六章 双修府   烈震北跃落艇尾。   谷倩莲搂着不醒人事的风行烈道:“震北先生!”   烈震北打出手势着她莫要说话,待风帆远离敌船后,他却浑身剧震起来。全凭红枪支撑着身体,才不致跌倒,迅速探手怀内,掏出一个古瓷瓶,拔开瓶塞,将瓶内的红丹倒了两粒进口里,凝神运气。   风帆在黑夜里迅速滑行。   湖风吹来,拂起三人的衣服,也吹干了烈震北的泪迹。   烈震北再一阵剧震,才长长吁出一口气。   谷倩莲像见怪不怪,道:“先生没事了!”   烈震北道:“好险!这些人真不好应付。”望向谷倩莲怀中的风行烈,道:“小莲你爱上他了吗?”   谷倩莲娇羞地垂下头去,不依道:“先生取笑小莲。”   烈震北坐了下来,顺手放下丈二红枪,望往前方,道,“快到蝶柳河了,先放下你的心肝宝贝。把帆卸下来,我负责摇橹。”   谷倩莲担心地道:“他没事吧!”   烈震北文秀苍白的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好一会才淡淡道:“他睡醒这一觉后,庞斑加于他身上的噩梦将会变成完全过去的陈迹并永远消失。”   谷倩莲一声欢呼,将风行烈搬到船篷下的软毡上躺好,兴高烈卸下风帆,又抢着摇橹催舟。   烈震北点起风灯,挂在船桅处,移到船头,负手卓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难解的问题。   谷倩莲知道风行烈完全痊愈了,打心底涌出阵阵狂喜,一时间没有留意到烈震北的情形。   小艇向着岸旁高逾人身一望无际的芦苇驶进去,在迷茫的月色下,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里。   穿过芦苇,一条河道现在眼前,前行了十多丈,河道又分叉开来。   谷倩莲把船摇上左边较窄的河道,两旁满布垂柳,小艇经过时,弯下的柳枝扫在船上,发出“嗦嗦”响声。   愈往内进,河道愈纵横交错,若非识路之人,保证会迷失在这支河繁多的蝶柳河区之内。   烈震北轻轻一叹。   谷倩莲终于发觉烈震北的异样,讶道:“震北先生连庞斑的魔法也可以解除,理应高兴才对,为何还满腹心事似的?”   烈震北默然半晌,缓缓道:“我们是合三人之力,才破得庞斑的道心种魔大法,何高兴之有哉?”   比倩莲愕然道:“三个人?”   烈震北道:“我第一眼看到风行烈时,便看出他体内蕴藏着若海兄的真气,在他体内循环不休,强行接通他的奇经八脉,催动他本身的真元,否则他休想运起半分内力。”   谷倩莲道:“那另一人又是谁?”   烈震北在船头处坐了下来,脸向着谷倩莲道:“我并不知那人是谁,只知那人必是佛道中有大德行的高人。将一股有奇异玄妙灵力的‘生气’,注进了风世侄的心脉内,就凭这股灵力,使他躲过了灭鼎生的奇祸,也使庞斑差了一线,不能得竟全功。”   谷倩莲道:“种魔大法究竟是怎么回事?”   烈震北摇头道:“现在我没有心情谈这问题?”   谷倩莲沉吟片晌,总忍不住问道:“行烈他真的全好了吗?”   烈震北微笑道:“你不是一向都很信任我的说话和能力吗?可见你真的非常关心风世侄。”顿了顿傲然道:“我故意迫风世侄和强敌动手,就是要将若海兄输进他体内的真气与他自己的真气合而为一,增强他的功力,然后待种魔大法那邪异的死气出现时,引发那门高人的生气使两种气生死交融,变成另一种东西,由那刻开始,风行烈便因祸得福,变成同时拥有乃师厉若海、魔师庞斑和那不知名高人三种不同的真气,这种奇遇盖世难逢,至于将来他有何成就,便非我所能知了。”   谷倩莲望往前方,喜叫道:“到水谷了!”   水柔晶一声惊呼,滚倒地上。   戚长征回转头来,扶着她坐起,关切问道:“有没有跌伤了?”   水柔晶摇头道:“没有!但我实在走不动了。”   戚长征也是身疲力乏,兼之伤口都爆裂了开来,痛楚不堪,幸好本应最是严重的内伤反痊愈了大半,索性坐了下来,伸出大手,拿起水柔晶的长腿,搭在自己腿上,道:“来!让我以三昧真火给你揉揉看。”   水柔晶奇道:“什么是三昧真火?”   戚长征在她丰满圆润的大腿搓揉着,当然避了她伤口的部分,应道:“我也不知道,只知传说中的仙人,都懂这鬼玩意儿。”   水柔晶给他灼热的手揉得既舒服又酥软,忍不住闭上美目呻吟起来。   戚长征听得心旌摇荡,停下了手。   水柔晶睁开眼睛,嗔道:“不要停下来好吗!敝舒服的,看来你的手真能发出点火来。”   戚长征脸也红了,不过却并非害羞,叹道:“我究竟是否好色之徒?怎么听到你的呻吟声,脑中只想着不应该想的脏东西。”   水柔晶欢喜地道:“那只因你欢喜我吧!可惜现在不是适当的时候,否则你可要了我的身体。”   戚长征愕然道:“我忘记了你并非中原女士,我们这里的女人,明明想把身体交给人,亦要作模作样一番,即管青楼待价而沽的姑娘也不例外,哪有你这么直接痛快。”说罢拿起她另一条玉腿,再接再厉搓揉起来。   水柔晶这次没有闭上眼睛,也没有呻吟,无限深情地看着他那对使她身软心动的大手,轻笑道:“你不要以为我是蒙古人,其实我是女真族的人,在部落里,足龄的男女会在节日时围着火堆跳舞,若喜欢对方,便作出表示。然后携手到山野欢好,除非是有了孩子,也没有嫁娶责任的问题,若有机会,我定要带你去看看。”   戚长征心中奇怪,为何蒙古人的复国行动里,会有女真族的人在内,极可能是蒙古人自中原败走后,元气大伤,不得不往外族求取人才,所以方夜羽今次若败了,蒙古人将永无重振雄风的机会。   水柔晶伸手按着他宽厚的肩头,凑过香唇,在他唇上轻轻一吻道:“你有多少个女人?”   戚长征一呆道:“什么?”   水柔晶解释道:“在我们那里,每个人的财富都以女人和牛羊马匹的数目来计算,一个年青健康的女人,可以换很多匹马,你人这么好,对女人温柔细心,武功高强,又不怕死,定有很多女人自愿成为你的私产。”   戚长征听得自己有这么多优点,禁不住飘飘然起来,心中闪过韩慧芷的倩影,却是一阵默然,摇头道:“我还未有女人!”   水柔晶不能置信地瞪大美目,道:“这怎么可能,你……你碰过女人的身体没有?”   戚长征想起十五岁时便和梁秋末两人扮作成年人闯进青楼,被人拦阻时恼羞成怒,打得守门的几名大汉东倒西跌的情景,事后还要劳动怒蚊帮的人出来摆平这事,微笑道:“不要这么小看我,少时我就爱偎红倚翠,青楼的姑娘都不知多么欢迎我,在江湖上混时,逢场作兴亦多不胜数,只不过这两三年来才收心养性罢了。”   水柔晶柔声道:“你现在既没有女人,便要了我吧!”   戚长征心中升起一股火热,正要答应,远方随风送来微弱的犬吠之声,忙拉着水柔晶站起来道:“快走!”   两人又再仓忙逃命。   戚长征心中暗叹:“假设不是两人均受了伤,要甩掉这些猎犬真是轻而易举,只要不时跃上树顶,由一棵树跃往另一棵树,保证那些讨厌的恶犬无法找到他们。”   两人手牵着手,在黑暗的林野互相扶持,往戚长征心中的目的地进发。   他的记亿力非常好,走过一次的路都给记在脑内,到了这里,他已认得左方远处是十多天前,他因大雨误闯封寒和乾虹青避世小山谷前曾停留了两天的小村落。   犬吠声大了点,还隐有马嘶的声音,敌人非常老练。借马匹减省体力的消耗,而他们却要和畜牲比拼耐力,故被敌方追上时,他们两人可能连站直身体也有困难,更遑论动手拼命了。   当日他由村落到达封干两人的小比,那时他是处于最佳的体能状态下,也要用上两三个时辰,现在人伤力疲。可能天亮了也到不了那里,而敌人追上来当不出半个时辰的事,心中不由一阵气馁绝望。   自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但他怎可让水柔晶落到他们手里。   想到这里,在一座密林前停了下来。   水柔晶正全力飞奔,收势不住,往他撞去。   他转身将水柔晶拥个正着。   水柔晶被他贴体一抱,全身发软,暗嗔这人在逃命当儿,竟还有兴趣来这一套,戚长征已凑在她耳边道:“你的隐味粉还有没有?”   水柔晶摇头道:“全洒到你身上了!”   戚长征道:“你既是追踪的专家,自然知道方法如何避过猎犬的鼻子,快想想办法?”   水柔晶自被由蚩敌发现暗中帮助风行烈后,一直心绪凌乱,思考能力及不上平时约五成,这刻给戚长征搂在怀里,忽地平静下来,脑筋回复平时的灵活,想了一阵道:“我们现在往前走出数十步,到了密林内,再倒退着沿脚印走回来,到时我自有办法。”   戚长征见她说得那么有信心,忙拉着她往前走去,到了密林内,依言倒退着轻轻走回来,比走去时花多了三倍的时间。   这时连人声和蹄声也隐可听到,敌人又接近了很多。   而且声音来自后方不同的角度,显示敌人掌握了他们的踪迹,正集中所有人手追来。   回到原处后,水柔晶指着右方远处一堆乱石和在石隙间长出来茂密的杂树丛道:“我们要脚不沾地跃到那堆石丛去。”   戚长征看了看环境,道:“这个容易,来!”拉着她先跃上身旁一棵树的横枝上。   水柔晶妄用劲力,被震伤了的内脏一阵剧痛,若非戚长征拉了她一把,定会掉回地上去。   戚长征皱起眉颇,只要他们再跃到位于石丛和这里间的另一棵树上,便可轻易落在石丛处,但他或可勉强办到,水柔晶则绝无可能,这平时轻易也可以跳过的距离,现在却变成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水柔晶柔声道:“戚长征!”   戚长征望向水柔晶,只见她眼中闪过难以形容的哀痛,正沉思其故时,水柔晶道:“可以吻我吗?”   戚长征心中奇怪,何在这个时刻她竟要求一吻,蓦有所觉,一手抓着她的右手,里面藏着的正是那把小匕首,怒道:“你想干什么?”   水柔晶凄然道:“没有了我负累你,你定可逃到你的朋友处。”   戚长征取饼她手里危险的匕首,忽地心中一动,割下了一条缠在树身的长藤,然后向水柔晶严肃地道:“不准你再有任何轻生之念,假设你死了,我便回头找上敌人,直至战死才有罢休,你明白了吗?”   水柔晶柔顺点头。   戚长征将长藤缚在水柔晶修长的变腰处,试了试长藤的韧力,满意地道:“我将你凌空往那棵树抛过去,你什么也不要做便成了。”   这时追兵又近了许多。   戚长征不敢迟疑,深吸了几口气,积聚残余的功力,抱起水柔晶,用力挪出。   水柔晶轻软的身体呼一声往三丈外那棵大树飞去。到了一半时,藤索力道已尽,戚长征却借着那股力道,后发先至,横掠过去。   当水柔晶要掉往地上时,戚长征已越过了她,一收老藤,扯得水柔晶再腾空而起,先后无惊无险地落在那树上。   戚长征一阵量眩,知道是真元损耗过度的现象。   水柔晶惊呼道:“他们来了。”   戚长征强提精神,和水柔晶跃落石丛处。   水柔晶拉着他躲进其中一团茂密的树丛内,折断了一些树枝,又把十多块树叶揉碎,然后道:“我刚才便嗅到这里长的是香汁树,这些枝叶内藏着丰富的液汁,会发出淡淡的香气,但狗儿都很怕这种味道,一嗅到便会避开去的。”   戚长征早嗅到断枝碎叶发出的气味,欢喜得在她脸蛋香了一口,道:“你真不愧逃走的专家。”   水柔晶得他赞赏,不胜欣喜地蜷入了他里,两手搂紧他的腰道:“我累死了!”   戚长征道:“睡吧!睡醒时一切也会不同了。”   火把的光影在远方出现,追兵迅速接近。   戚长征心中冷笑,当敌人追到密林时,定因没了脚印和气味,以为他们爬上了树上去,甚至由树项上逃逸,到发现有问题时。他们起码已回复了大半功力,逃起来也容易点了。   想到这里,抛开一切心事,调神养息,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第七章 奉旨行事   淡淡的月色下,秦梦瑶来到戚长征和由蚩敌动过手的那荒弃了的小村内。   看到路心可容人藏身新掘出来的地洞,地上高手运劲移动时留下的足印和擦痕,心中叫糟,戚长征分明在这里给人包围起来群攻,何能幸免?   这年青爽朗,又聪明俊颖的好男儿,在她芳心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对她来说,这世界或有好人和坏人的分别,却没有门派或帮会之分。   她平静的心忽有所觉,追着足印,往村后的山坡走上去,再走过一个小山丘,滚滚长河,在丘下隆响着。   不由暗赞戚长征智勇双全,在这样的情况下仍能借河水遁走。   她细察足印,心中讶异,为何戚长征的印痕如此之深,即管受了重伤也不应如此,定是负着重物。   难道不是一个人?   离开了方夜羽后,她知道援救戚长征乃刻不容缓的事,可是方夜羽发动了庞大的人力,监视着她的动静,为了撇下跟踪她的人,使她费了一些时间,方能脱身,到现在才跟据蛛丝马迹,追到这里来。   若她估计不错,那晚四密尊者欲拦她而不果,对她的敌意将会加深。自己和方夜羽谈判破裂后,四密再没有任何顾忌,定会不惜一切毁去她这代表了中土武林两大圣地的传人,甚至红日法王也会随时来向她挑战。   而戚长征在这样的形势下,将会变成双方争逐的目标。   她要救戚长征。   而敌人却要杀死他。   要对付她的人,将会以戚长征作诱饵,引她上钩。   秦梦瑶心中暗叹,展开绝世身法,沿河急飞,但无论她如何匆忙,仍是显出那恬静无争的神气。   半个时辰后,她来到层层而下,一个接着一个瀑布的河段处。   她停了下来。   微弱的月色下,草丛里有对亮晶晶的大眼瞪着她。   她功聚双目,立时看到车丛内有头鼻子特大,似猫又似松鼠的可爱动物。   秦梦瑶长年潜修,极爱看书,且看得既且博,立时记起曾在一篇行脚僧的游记里,看过这种珍稀动物的画像,记起这是产于青海的一种嗅觉特别敏锐的灵敏小狸,非常懂性,当地的猎人若得到一头,必会视之珍如珠宝,加以豢养,打起猎来比任何聪明的猎犬更优胜,不禁奇怪为何会有一头来到这千里外的中原里。   秦梦瑶跪了下来,柔声道:“小狸儿!为何你会在这里呢?你有主人吗?”   小灵狸倏地窜出,到了她身前五步许处,又回头往河那边奔过去,到了河旁停了下来,向着对岸呜呜鸣叫,令闻者心酸。   秦梦瑶掠了过去,一手将小狸抄进怀里,另一手温柔地抚上它的背脊,两脚用力,凌空而起,衣袂乱飞如仙人下凡,轻轻落在对岸的草坡上。   小灵狸一声低响叫,窜到地上,鼻子凑在地上,四脚迅速爬行,直走出了十多丈外,又同过头来看她。   秦梦瑶平静的道心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这小狸和戚长征有着微妙的关连,心中一动,追着小灵狸去了。   厅内又是另一番情景。   陈令方忽地棋兴大发,凑巧范良极也好此道,又存心在棋盘上折当仁不让,岂知对奕起来竟棋逢敌手,杀得难解难分,到了午夜,一盘棋仍未下完。   柔柔和韩柏陪在一旁。   柔柔看得聚精淮神,韩柏已熬不下去,借个借口走了出来,走往上舱,一兴起。顺步往最高一层的平台走上去,那是唯一没有守卫的地方,经过上舱时,心想不知朝霞睡了没有?   浪翻云也去了几个时辰了。   想着想着,来到上舱顶驾驶舱外的望台处。   一个优美如仙的背影映入眼。   韩柏叫声我的妈呀,差点便想掉头而走,原来竟是朝霞独自一人,凭栏远眺,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   朝霞听到步声,回过头来,见是韩柏,吓了一跳,忙裣衽施礼,俏脸泛起红霞。   韩柏不好意思逃走,事实上他一直在逃避着对范良极那荒谬的承诺,岂知鬼使神差地,眼前竟有这么千载难逢“勾引”这美女的机会。   朝霞低着头,要走回船舱去。   韩柏早见到她俏脸上隐有泪痕,知道她刚刚哭过,想起陈令方真曾想过把她当礼物般送给人,心中一热,拦着她道:“如夫人到哪里去?”   朝霞虽被他无礼之极地伸手拦着去路,但心中的怒,最多只占了三分,其他则是五分心乱、两分怨怼。   怨他为何明知自己是人家小妾,还要不让他走呢?   韩柏见她垂头不答,羞得连耳根也红了,那种动人的少妇神态,真的使他眼前一亮,有种想拥她入怀里的冲动。   若柔柔的诱人是主动的。   朝霞的诱人则是被动的。   需要你的怜和爱。   自范良极擒着他去偷窥朝霞开始,直到此刻他才是第一次起了想占有这可怜美女的念头。   善良的他实不想朝霞再受到陈令方的伤害。   因为陈令方根本对朝霞只有欲,而无爱。   否则朝霞为何会哭。   韩柏低叹道:“如夫人你哭了!不过,我也试过哭,也试过被关到监狱里遭奸人打,你说我怎能不哭?”   朝霞像听不到他说话般,以蚊蚋般的轻嗡声道:“请让我回去吧,以免骚扰了专使你的清静。”   韩柏抬起拦路的手,搔头道:“哈!差点忘了我专使的身份,还以为你在和别人说话。”   朝霞见他抬起了手,本应乘机逃下木梯去,但偏偏一对腿儿却硬是边不开那第一步。   她嗔怪道:“专使!”   韩柏微微一笑道:“为何如夫人这么欢喜唤我作专使,是否我真的扮得很像,所以像专使更多于像韩柏?”   朝霞脸更红了,此时细碎的足音在阶梯下响起。   韩柏愕然,这么晚,谁还会到这里来?   朝霞脸色一变,不理韩柏拦着半个入口,急步往下跑去。   韩柏在朝霞香肩要撞上他胸膛时,让开了路。   左诗的声音由下面传上来道:“霞夫人!”   朝霞没有应她,似逃出生天地匆匆下去了。   韩柏心叫糟糕,朝霞如此不懂造作,兼又霞烧双颊,明眼人一看便会知她曾被自己“调戏”。   好半晌,才声再次响起,不一会左诗走上望台,冷冷看了韩柏一眼,寒着脸,迳自到了围栏处,望往岸旁那一方。   码头上灯火通明,守卫森严。   韩柏硬着头皮,来到左诗身旁,道:“左姑娘睡不着吗?”   左诗由下枪搬往上舱的贵宾房后,睡了一会,醒来后记挂着浪翻云,到他房中一看,见仍未回来,一时心焦气闷,便上望台透透气,顺便等浪翻云,岂知遇上这一场好戏,她对陈令方这“酒友”颇有好感,很自然站在他那一方,不满韩柏“不道德”的行为;可是另一方面又感到韩柏那令人难以拒绝的真诚,女性敏锐的直觉告诉她,眼前此人容或恋花爱色,但绝非奸淫无之徒,这想法使她的心有点乱。   韩柏见她不瞅不睬,十分没趣。兼之心中有鬼,顺口将朝霞刚才对他说的话搬出来应忖道:“如此韩某不敢打扰左姑娘的清静了。”   左诗冷然道:“不要走!”   韩柏吓了一跳,难道白己一时错手下,连浪翻云的女人也勾了来,此事万万不成,因为浪翻云是他最敬爱的大英雄和大侠士。   左诗叹了一口气道:“这样做,韩兄怎对得住陈老。”   韩柏天不怕地不怕,但试过牢狱之灾后,最怕是给人冤枉,尤某像左诗这等美女,差点冲口而出,把整件事交待出来。但想起左诗若知道自己和范良极深夜去偷窥朝霞,可能更鄙祝自己,所以虽话到舌尖,也硬是吐不出来,憋得脸也红了。   左诗看了他一眼,又别回脸去,淡淡道:“你是否想说陈老对朝霞夫人不好,所以你这样做不算不对,唉!你们男人做坏事时,谁不懂找漂亮的借口,何况你已有了美若天仙的柔柔姑娘,仍不心满意足吗?”   韩柏愕然道:“你怎知道陈令方对她不好?”   左诗心中叹了一口气,暗忖我怎会不知道,朝霞在陈令方脸前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的可怜模样,怎得过旁人雪亮的眼睛。   何况她也是受害者,直至遇上浪翻云,她才省悟自己对过世了的丈夫,实是有情无爱。   她缓缓转身,瞪着韩柏道:“你认识陈老在先,终是朋友,你听过朋友妻不可窥吗?”   韩柏急道:“不是这样的,是……”   左诗心想这人做了坏事,为何还像满肚冤屈的样子,更感气愤,怒道:“为何吞吞吐吐?”   韩柏灵机一触,道:“左姑娘!你肯否听我说一个故事?”   左诗其实对这总带着三分天真,三分憨气的青年颇有好感,否则早拂袖而去,不会说这么多话。闻言心中一软道:“你说吧!”   韩柏搔了一会头,才细说从头,但却隐去了姓名,只以小子称自己,老鬼送给范良极,夫人则指朝霞,说出了整件事。   当她听到那“老爷”要把自己的“夫人”礼物般送给别人时,不由“呵”一声叫了出来,对这“老爷”的良好印像大打折扣。   说完后,韩柏像待判的囚犯般站在左诗脸前,等候判决。   左诗听得目定口呆,事情虽荒诞离奇,但若发生在连高句丽使节团也敢假扮的韩范两人身上,又却应见怪不怪。   左诗横了他一眼,幽幽一叹道:“你把这么秘密的事告诉我,是否要我帮你。”   韩柏点头道:“是的!”   左诗大怒道:“无论你们背后的理由如何充分,但诱人之妻始终是不道德的事,怎能厚颜要我参与你们荒谬的勾当,你们的事,最多我不管而已!”   韩柏摇手急道:“左姑娘误会了,我不是想你助我去勾……嘿……”   左诗余怒未消,跺足便走。   韩柏伸手拦着她道:“左姑娘!”   左诗色变道:“你这算什么意思?”   韩柏吓得连忙缩手,搔头抓耳道:“我只是想请左姑娘将这件事向浪大侠说出来,看他怎样说,若浪大侠说应该,我便放胆去做;若他说不应该,那我拼着给那老儿杀了,也……也……”   左诗脸容稍云,瞪着他道:“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霞夫人,还是只因对范老的承诺,才要把人家弄到手里?”   韩柏叹了一口气道:“我也弄不清楚,或者每样也有一点。”   他这样说,反争取到左诗的好感,因为只有这样才合情理,摇头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怎可由别人来决定,对你对霞夫人也不公平,好了!我要回房去,不管你的事了。”   她虽说不管,其实却含有不再怪他的意思,尤其是“对霞夫人也不公平”那一句,其至带了鼓励的成分。   韩柏一时听得呆了,自答应范良极的要求后,他的内心一直斗争着,一方是礼教道德的压力,另一方面则是他想“拯救”朝霞的善心,现在更加上对这美女真的动了心。   此刻得到了左诗这局外人似无实有的支持,就若在干旱的沙漠缺水了长时间后,有人递给了他一壶冰凉的清水。   左诗到了入口前,回头微微一笑道:“霞夫人是欢喜你的,饭桌上我早看到了。”这才盈盈下梯去了。   韩柏喃喃道:“我没有错,我真的没有错!”   忽地给人在肩头拍了一下。   韩柏全身冒汗,自身体注入魔种后,还是第一次有人来到身后也不知道,虽说这时分了神,但也不应该。   猛地转身,背后立着是脸带微笑的浪翻云。   韩柏松了一口气道:“大侠回来了,我差点给你吓死。”   浪翻云笑而不语。   韩柏偷看了他一眼,像犯了错事的孩子般惶恐问道:“大侠来了多久?”   浪翻云道:“你说呢?”   只这一句,韩柏便知浪翻云将他和左诗的说话听了去,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浪翻云来到他身旁,和他一齐凭栏远眺,哑然失笑道:“小弟你比我年青时对女人有办法得多,连诗儿这么硬颈子的人也给你说服了。”   韩柏的呼吸急促起来,带着哀求的语气道:“大侠!你教小弟怎么做吧!只要你说出来的,我一定遵从。”   浪翻云想起陈令方笃信命运里所谓的男女相克,暗想若你把朝霞勾了去,陈令方或者非常感激也说不定,耸肩道:“诗儿说得对,这是你自家的事,须由自己决定,自己去负责那后果。”   韩柏有这首席顾问在旁,哪肯罢休,缠着他道:“大侠啊!求求你作作好心吧!我也感到很为难呢?范老头逼得我很惨!”   浪翻云想起范良极不住在抬底踢他,知他所言非虚,微笑道:“所谓一般的道德礼教!只不过是人为保护自己而作出来的东西,强者从中得利,弱者受尽约束折磨,但没有了又会天下大乱。君不君、臣不臣、夫不夫、妻不妻,你要我怎样教你呢?”   韩柏失望地道:“那连你也不知道了。”   浪翻云哈哈一笑,亲切地按着韩柏肩头道:“很好很好,我初时还担心你染了赤尊信的魔性,现在看来你仍是我那晚在荒庙内遇到的大孩子。记着吧!大丈夫立身于世,自应因时制宜。只要行心之所安,便无愧于天地,你明白我的话吗?”   韩柏感激流涕道:“明白明白!”这世上除了秦梦瑶,他最怕的就是浪翻云也怪责他了。   浪翻云语重心长道:“男人的心很奇怪,把自己的女人送出可以是心甘情愿,因为那是他的选择,无损尊严,但若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被人抢走,可能会下不了台,你行事时要有点分寸。”   韩柏吁出一口气,点头道:“我一定不会忘记大侠的嘱吩。”脑中不由幻想着勾引朝霞的快乐与刺激。暗忖浪翻云也未必全对,自己这善良的大孩子,其实血液里可能会有很重的魔性。 第八章 封寒的刀   天色渐明。   戚长征拉着水柔晶,走进封寒两人隐居的小比里。   比内宁静安逸。   封寒葛衣粗服,捋起衣袖裤管,正在水田里工作。   戚长征和水柔晶来到田旁,封寒一个闪身,来到两人身前平静地道:“谁在追你们?”   戚长征不好意思地道:“是方夜羽的人,我……”   封寒冷然道:“不要说废话,你们两人内外俱伤,快随我进屋内。”   这时乾虹青听到人声,走出屋外,见到两人衣破血流的可样子,不顾一切奔了过来,将两人迎入屋内。   封寒掌贴水柔晶背心,输入真气,先为她疗伤。   乾虹青则为戚长征挑开血衣,细心清洗伤口和包扎,看到过他左肩胛上的深长伤口,痛心地道:“你这人!唉!”   戚长征鼓着气道:“今次不是我去犯人,而是人来犯我。”   乾虹青瞪他一眼,再没有怪责他。   封寒收起按在水柔晶背心的手,唤道:“虹青!你过来扶着水姑娘。”   水柔晶讶道:“我不用青姊姊扶我。”   乾虹青走过去扶着她柔声道:“封寒要我扶你,自有他的道理。”   封寒左手迅速点在水柔晶背后四处大穴上,水柔晶全身一震,身子发软,倒入乾虹青内。   封寒站了起来道:“虹青抱她进房内躺下,顺便为她包扎腿上的伤口,若她不好好休息上十二个时辰,她将会大病一场,能否复原还是未知之数呢。”   戚长征吓了一跳,想不到水柔晶的情况如此严重,幸好自己把她带到这里来了。   封寒走到戚长征后坐了在乾虹青的位子里,伸手按在他的背心处,一边默默听着戚长征说着昨晚发生的事。   良久,封寒收回手掌,微笑道:“恭喜戚兄弟,你的武功已由后天进入先天的境界,如此年纪,有此成就,确是难得,也不劳我医你,只要你打坐一段时间,便可复原。”   戚长征至此对白己的突飞猛进再无疑问,心内欢欣若狂,站了起来,便要道谢。   封寒喝道:“坐下!”   戚长征吓了一跳,慌忙坐下。   封寒道:“不要以为初窥先天之道,即可一步登天,你要走的路仍是遥远漫长,更会招人之忌,何况即管身具先天真气,还需刀法经验战略各方面的配合,否则遇上真正的高手时,有力也没法使出来。”   戚长征愧然应是,因为他刚才的确起了点骄狂之念。   封寒续道:“你由此刻起,坐在这里指头也莫动一个,全神调息,敌人追来也不要理,否则你的功力将大幅减退。待功行圆满时,将会自然醒来,若学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卤莽行事,我第一个不饶你。”   戚长征心生感激,坚决应诺后,立即闭目运功。   乾虹青从房内走出来,投身进立起来的封寒里,低声道:“对不起!”   封寒安慰地拍着她的香肩,柔声道:“傻骇子!为何要说傻话呢?噢!我忘记了我的刀藏在哪里了,可否为我把它找回来。”   风行烈在颠簸里醒来时,头正枕在挨着一旁睡了的谷倩莲大腿上,初阳的柔光进来,这才发觉两人躺在骡车柔软的禾草上。   一对灼灼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风行烈望去,吓了一跳,原来“毒医”烈震北一边驾车,一边掉转头来向他微笑。   他想坐起来。   烈震北喝止道:“小莲的腿不舒服吗?为何要坐起来?”   风行烈大感尴尬,坐起来不是,但继续这样躺着更不是。   烈震北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到了我这把年纪,万念俱灰,什么也提不起兴趣了。”接着长长一叹,好一会也没有作声。   风行烈记起了昨晚,知道是烈震北将自己救了回来,试着运气,岂知绝脉畅通无阻,一些以前真气不能随意运转的地方,意到气到,尤胜从前。   更怪异的是师傅厉若海输入他体内的那股真气,竟消失得无影无踪,禁不住大喜过望,顾不得烈震北的劝告,跳了起来,向着烈震北连叩三个响头。   烈震北不胜唏嘘道:“以我和若海兄的交情,受你三个晌头也不为过,现在你体内道心种魔大法的余害已除,反因祸得福,功力精进,好自为之吧。”   谷倩莲仍好梦正酣,风行烈将她移到车厢中间处,又以禾草为她作枕,唯恐她有半点不舒服。   烈震北道:“穿过桂树林后,可看到双修府了。”   风行烈环目四顾。   骡车现正由一斜坡往下行,坡底是一片望之无尽的桂树林,四周丘峦拱卫,不见人烟,双修府处于如此隐蔽的地方,难怪江湖上罕有人知其所在。   烈震北道:“趁还有点时间,让我告诉你什么是道心种魔大法,以免我早生研究的秘密,随我之去没无闻。”   风行烈心中一寒,烈震北的语调有着强烈的不祥味道。   烈震北续道:“要明白道心种魔大法,首先须明白先天后天之分,若海兄乃此中能者,必曾向你详述中道理,你可否说出来给我听听?”   风行烈恭敬地道:“人自受孕成胎,所有养份神气,均由母体通过脐带供应无缺,此时受的乃是先天之气。在任督二脉循环不休。至十月胎成,婴儿离开母体,以自己口鼻作呼吸,由此时开始,吸入的无不是后天之气,但先天之气仍残留体内,所以孩童的眼睛都是乌黑明亮,到逐成长,先天之气尽失,于是眼神才会变浊,以至乎老朽而死,重归尘上。”   烈震北点头道:“说得不错,万变不离其宗,天下虽千门万派,各有其修行的方式,最后无非都望要由后天返回先天,但修后天气还有路径心法可循,修先天气却虽本身资质过人,还需机缘巧合,缺一不可。”   风行烈道:“恩师常说,一万人修武,得一人能进窥先天之道,已是难得,普通武人,以至乎称雄一时的高手,左修右修,体内的真气无非后天之气,受限于人的体能潜力;只有修成先天气者,才能突破规限,进军无上武道。”   烈震北沉默片晌,才点头道:“令师说得不错,所谓后天之气,皆有为而作,只有先天之气,才是无为而无所不为,就像母体内的胎儿,混混噩噩,但澎湃的生命力,却无时无刻不在胎内循环往复。”顿了一顿,烈震北一声长叹,道:“一旦闯进先天境界,人也会脱胎换骨,超离人世,看穿了人世间荣华当贵的虚幻,想若海兄四十岁前,横扫黑道,创立邪异门,江湖上人人惧怕,但先天气一成,立即抛开俗念,专志武道,其他事都不屑一顾,你知否他为何会有这惊人的转变?”   风行烈茫然摇头。   烈震北仰天长啸,声音激昂凄壮,连谷倩莲也给惊醒过来,见到风行烈,勉强爬起身来,钻进他内,又沉沉睡去。   风行烈软玉温香抱满怀,呆看着烈震北。   这时骡车进入了桂树林,香气盈鼻。   烈震北拉停骡子,让车停下,转过身来,灼灼的目光盯着风行烈,缓缓道:“先天之气修练的过程,比之后天之气还要走更长的道路,过程曲折危险,一不小心,便堕入万劫不复的绝境,能达到令师境界者,江湖上数不出多少人来。”   风行烈心道:“其中两人必是庞斑和浪翻云。”   烈震北神色凝重无比,两眼闪着渴望的奇光,一字一字缓缓道:“假设先天真气的修练过程是一条漫漫长路,令师、庞斑、浪翻云等都到达了路的尽端。只要再跨出一步,便会回归到天地万物由其而来那最原本的力量里,由太极归于无极,那也是老子称之为‘无’,字之若‘道’的宇宙神秘根本。”   风行烈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所以凡到达那最尽一点的人,都能感应到那点之外所存在的某一种神秘力量,故此对世间之事都不肩一顾。”   烈震北苦笑道:“要对其他的事不屑一顾,实是知易行难,只要是人,便有人的感情,由此亦可知要跨出那一步,实谈何容易。”接着仰首望天,通:“古往今来,无数有大智能的人穷毕生之力,殚思竭虑,苦研如何跨越那天人之间的鸿沟,最后归纳出两种极端不同,但其实又殊途同归的方法,就是正道的‘道胎’、邪道的‘魔种’。”   说了这么多话,直到现在烈震北才入到正题,可知道心种魔大法,是如何玄奥难明,超越常理。   风行烈听得瞠目结舌,连想问问题也无从入手。   烈震北眼中射出无限的憧憬,柔声道:“所谓道胎魔种,其实都是象征的意像,其目的都是如何将血肉凡躯转化成能与那最本源力量结合的仙躯魔体,当日传鹰跃进虚空,飘然他去,就是成功跨出了那一步,先例在前,可知仙道之说,非是虚语。”   风行烈嗫嚅道:“前辈是否也正在这条路上走着?”   烈震北没有直接答他,低吟道:“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练虚合道,这四句话总结了整个由后天而先天,由先天而成圣的过程,但其中包含了多少痛苦、血汗、智能、期待、渴望和舍弃。”   烈震北忽地意兴索然,转过身去,竹枝轻打在骡子的屁股处,车子又徐徐开动。   风行烈仍满腹疑间,但见到烈震北这般心灰意冷,唯有将问题吞回肚内去。   封寒抱刀坐在一张椅子上,守在小屋门外,冷冷看着进入谷内,他走过来形相各异的九个人。   那些人来到他脸前,一字排开,当中的秃顶大汉大喝道:“阁下何人?”   封寒冷泠道:“山野村夫,哪来什么名字。”   那秃子当然是秃鹰由蚩敌,他一生人血战无数,眼力何等高明虽不知对方是黑榜里的封寒,哪能看不出对方是个高手,心中惊异不定。   身旁的蒙氏双魔和他合作多年,见到他这种神色,亦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全神戒备。   反是其他人沉不住气。   日煞性如烈日,最是暴躁,由于被戚长征带着水柔晶杀出重围,早使他心中大不是滋味,追了整晚又连敌人半个影子也捞不着,这刻知道戚长征躲在这里,哪里按捺得住,大喝一声,左盾右矛,便往封寒攻去,大喝道:“竟敢对由老不敬,看我取你狗命。”   星煞月煞和他合作无间,亦自然抢出,分左右翼往封寒迫去。   由蚩敌心想横竖也要动手见真章,便由这三人试试对方虚实也好,故而并不拦阻。   封寒脸容肃穆,冷冷看着三支长矛,分左中右三方,分别标刺他的左肩、胸前和右胁,矛未至,嗤嗤动气已破空而来。   眼看封寒瘦长坚实的身体要给戳穿三个大洞,刀芒闭起。   “锵锵锵!”   以由蚩般这么好的眼力,也只是看到对方左手一动,三股寒芒便由他怀里激射而出,劈中三个矛头。   要知日月星三煞这看似随意的合击,其中实藏有很深的学问,不但缓急轻重变化无穷,连刺来的次序也不断改变,务使敌人无从捉摸,封寒要以一把刀分别劈中敌矛,真是谈何容易。   但封寒竟坐着便做到了。   日月星三煞如若触电,虎口爆裂,仓忙退后,连理应紧接而发那排山倒海的攻势,半着也使不出来。   封寒亦是心中懔然,他这三刀已用上了全力,本估计对方连矛也应拿不稳,乘机格杀对方,以振声威,岂知三人竟能全身而追,致大失预算。   与浪翻云的两次决战,三年的静隐修性,封寒已非昔日的封寒,他的刀法达至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由蚩敌大喝道:“退回来!”   日月星三煞也给封寒三刀吓寒了胆,闻言乖乖退后。   由蚩敌哈哈一笑道:“封兄这左手刀一出,包保天下没有人会认不出来。哼!”接着语气转冷道:“既知封兄在此,我不能不向封兄先行打个招呼,若封兄立即放手,不再理戚长征的事,我们躬身送客:但若封兄蓄意和魔师过不去,待会动起手来,我们将会不讲武林规矩,不择手段地将你杀死,以你的眼光,定可看出我所说非是恫吓之语。”   封寒瞳孔收缩,送出两道精电般的眼芒,冷冷道:“是的!你们或有杀死封某的实力,但我包保陪葬的名单里定有你‘秃鹰’由蚩敌在内。”   由蚩敌心中一寒,知封寒亦确有本领做到这点,点头道:“若我们的实力只止于此,你这些话对我确有心理上的威胁,但是,你错了。”   一声柔柔韧韧,非常悦耳动听的声音由远而近的道:“是的!封兄错了。”   人影一闪,高挑俏秀的“人妖”里赤媚已立在由蚩敌身旁,微笑道:“我可以保证他们指甲尖也不会崩掉半块。封兄若非脚跛了,便请起身出手。”   封寒微微一笑道:“不见多年,里兄风胜昔,是否练成了你的‘天魅凝阴’?所以口气特别狂妄自大。”   里赤媚凤眼一凝,微微一笑道:“如此封兄是决定坐着和我动手了。”   封寒哈哈一笑道:“若非如此,岂不教里兄小看了。”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里赤媚已出手。   他的左手刀亦劈出。   里赤媚身一移闪到离封寒三步许的近处,一指往封寒眉心点去。   “叮!”   刀尖砍在指尖处,竟发出金属的声音来,可知里赤媚指尖贯满了惊人的气劲。   “砰砰砰……”   在刀指相撞的同时,两人交换了十多脚,每一脚也是以硬碰硬,毫无花招。   里赤媚倏地退回原处,像没有动过手那样,微笑道:“不知封兄信否?我百招内可取你之命。”   封寒淡淡道:“或者是吧!但里兄亦当不能全身而退,不知里兄是否相信?”   两人一问一答,内中均暗含玄机,首先是里赤媚进攻,步步进迫,但封寒守中带攻,亦毫不逊色。   里赤媚柔声道:“封见对自己非常有信心,但假若我里赤媚不顾身份,命我三位兄弟先行围攻你,在你疲于应付时,才窥隙出手,你还以为可以伤我里赤媚半根汗毛吗?”   封宁哑然失笑道:“假若里赤媚连脸也不要了,封某把命陪上又有什么大不了。”   至此里赤媚亦打心底里佩服这完全无惧的对手,拱手道:“所以非到必要时,我也不想不要脸子地杀死封兄,不若我们打个商量,我们十个人加上你共十一个人,由现在起十二个时辰内,绝不参与对付或保护戚长征的事,任由戚长征逃去,封兄觉得这提议有没有一定的建设性。”   封寒心中大叫厉害,里赤媚这几句话,点明除了他们这十人外,还另有足够杀死戚长征的力量。假设如此,则对方的实力,的确非他封寒所能抗拒。   里赤媚从容道:“以对兄的才智,自然明白其中关键,若我们真有这样的实力,封兄必败无疑,戚长征也将不保;假若我们只是虚张声势,戚长征便可从容离去。就算我们真的另有强手能杀死他,他仍大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何况我还另有赌品,就是放过水柔晶,任她返回塞外,绝不动她半条毛发,这样的条件,你更不会拒绝吧?”   戚长征的声音在屋内晌起道:“没有人能拒绝,包括我老戚在内。”   封寒冷冷道:“小子你是否刚点了虹青的穴道?”   戚长征应了声“是”后,昂然推门而出,来到封寒身后站定,长刀反贴背后,两眼神光电射,一点倦容也没有。   封寒看了他一眼,哈哈笑道:“事情愈来愈有趣了,里兄的提议恕我不愿接受,因为封某真的手痒了。”   戚长征失笑道:“好一个手痒,我也有那种感觉。”   里赤媚仔细打量着戚长征,点头道:“难怪怒蛟帮在黑道立得如此稳如泰山,因为连你们这批第二代的人里居然也有你这种上等货色,好!”“好”字尚有余音时,他已展开魅变之术,来到戚长征右侧,一肘往他的右肩声去。   戚长征的反应已是一等一的迅捷,右手一移,原本贴在背上的长刀来到了右肩处,刀锋往外,正要以腕力外削时,里赤媚的手肘已重击在刀锋上。   刀背撵在戚长征右肩处,戚长征忙扭肩发动。   “蓬!”   两人隔着长刀以肘肩硬拼了一记。   戚长征晃了一晃,眼看要倒往封寒处,封寒右手按了他的腰一下,才化去了他的跌势。   里赤媚退回原处,悠闲自若:戚长征强忍着体内翻腾的气血,心中骇然,想不到里赤媚的武功竟可怕至如斯地步,自问能否挡他十招,也在未知之数。   里赤媚微微一笑道:“我刚才的提议,仍然有效,只不知封兄是否接受?”   封寒不解道:“你们实有足够杀死我们两人的力量。为何仍如此转折,费时失事呢?”   里赤媚道:“其中道理很快便会揭晓,此事一言可决,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戚长征刀回鞘内,向封寒道:“这提议实在太诱人了,假设等在谷外的是庞斑,我老戚便自怨命苦,若等的只是方夜羽和红颜白发,说不定我可执回小命。至不济便是我给宰了,但却仍可换回水柔晶以后的安全,不会血本无归。封前辈认为我的算盘是否打得晌?”   封寒一声长笑道:“英雄出少年,我封寒赌你不会死,去吧!”   里赤媚着众人让开道路,拱手道:“请!”   戚长征大步离开。   当戚长征来到里赤媚身旁时,里赤媚诚恳地道:“戚兄!路上珍重了!”   戚长征瞪了他半晌,摇头失笑,道:“你这人真有趣哩!”然后放开脚步,全速飞驰,瞬眼间消失在谷口处。 第九章 梦瑶的剑   戚长征走出谷外,出奇地连人影也看不到半个,这时是深秋时节,很多树都变得光秃秃,地上着枯黄的落叶。   他没有半点欣喜。   昨晚追捕他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现在见不到他们,只能说他们都被部署起来,将在某一时刻对他发动攻击。   狂奔了几里路后,到了一片平野地上,十多名手提长刀的动装黑衣大汉由旷地另一方的丛林跳了出来,分散着向他包围过来。   戚长征涌起万丈豪情,长刀掣出,幻起重重刀浪,疾施强击,当先的一人运刀挡格,“呛”的一响,那人的刀竟只剩下半截。一怔间,戚长征快刀已至,准确地劈在他眉心处,寒气透脑而入,那人立即命丧当场。   哨子声在四方八面响起。   无数黑衣人由密林蜂拥出来,刹那间戚长征陷身重重围困里。   戚长征脚步迅速移动,使敌人不能完成合围之势,以免对方发挥战阵的全都威力。   只见他忽前忽后,每一刀劈出,都有人应声惨叫,落地身亡,瞬眼间已杀了对方十多人,野上刀光血影,战况惨烈。   忽然,四把长刀分从四个角度向他砍劈过来,疾若电闪。   戚长征心中一凛,知道遇上了对方恃别的强手,否则刀势不使得如此功力十足,忙画出一圈刀芒,护住全身。   “叮当”交击之音响个不停,四把刀全被挡开。戚长征离地跃起,投往两丈之外,落地时扬刀一劈,又有一人溅血倒地。   他知道敌人势众,硬拼下去始终不是办法,故而希望能闯进旷地外的疏林区,那时闪躲起来,会容易得多。   两把刀由后攻至。   戚长征看也不看,反手两刀,登时又有两名敌人了账;前面则飞出一脚,正中一持刀者的手腕,那人指骨全裂,大刀“当”堕地,骇然后退。   戚长征一声长啸,刀光潮涌,便往前方敌人的刀光剑影闯过去。   长刀雷射下,拦路的两名大汉,仰身倒跌。   戚长征哪敢迟疑,长刀护着全身,乘势人刀合一,奋勇狂冲。   敌人纷纷倒下,硬是给他破开了一个缺口,两脚用力,凌空往疏林掠去。   对方不及阻截,眼看便给他落进林内。   一刀一剑由林中射出,迎向他来。   戚长征一看来势,心中叫苦,难怪里赤媚有把握把自己留下来,原来对方竟有如此高手,若在平时,他或仍可硬闯过去,他先前一番撕杀早耗用了大量真元,现在是强弩之未,唯有一沉气,落到实地上,再深吸一口气,长刀分别劈在对方剑刀之上。   “锵锵”两声激响。   那两人飘落地上,正是连乾罗也要另眼相看的绝天和灭地,十煞神之首的两人。   攻势停了下来,只是重重将他围在野的边缘处。   戚长征一边乘机调息,一边瞪视着绝天减地刀剑传过来的森森寒气,喝道:“来者报上名来。”   绝天冷冷道:“我是绝天,他是灭地,今天奉少主之命,来取你狗命。”   戚长征心中懔然,方夜羽手下还不知有多少奇人异士,不过剩是眼前的实力,便使他没有信心能逃出去。   以寡敌众的最大弱点,就是寡者没有回气回力的空隙,而敌人则可以随时抽身而追,待养精蓄锐后,再行出手。   所以一旦陷身重围,结局定是寡者至死方休,而绝天灭地这两人一出手,就把戚长征迫进了这等必死之地内。   当日即管以乾罗的强横,也要逃走,可知这两人的厉害。   戚长征乃天生豪勇之人,明知今次凶多吉少,仍夷然不惧,挺刀往绝天灭地两人迫去,刀锋涌起森寒杀气,翻卷而去。   刀气到处,连绝天灭地如此强横的人,也退了小半步,刀剑才向他迎来。   四周劲气扑来。   戚长征暗叹一声,倏地后退,挡了分由左右两侧及后方攻至的两矛一刀,又拖刀杀了一人,绝天的刀和灭地的剑已攻至眼前。   他人随刀走,便生生撞入两人中间,避开其他攻来的兵器,施出精奥玄妙的贴身刀法,眨眼间三人兵来刀往,交换了十多招。   绝天灭地跄踉跌退,前者左肩被戚长征的快刀划了一下,衣破肉裂,血光避现;灭地左额角鲜血不断流下,若再砍深少许,定可要了他的命。   戚长征也不好过,右大腿中了灭地一剑,幸好尚未伤及筋络,但已使他行动大受影晌,左臂虽给绝天的刀锋扫中,不过只伤破了皮肉,但失血的问题却不可忽视。   他连点穴止血的时间也没有,又要应付四方八面攻上来的敌人。   转眼他又陷入苦战里。   若非他进入了先天真气的领域里,体内真气循环不休,只是这一番杀即可教他力尽而亡。   绝天灭地两人乘隙出手,每次均带起新一轮攻势,不一会戚长征又多添几道伤痕。   渐渐戚长征已迷失在激烈的战斗里,不辨东西南北,只知道要杀死四周的敌人,再没有先前通了全局的优势。   但他的韧力也教绝天灭地两人大为惊奇。   因为在地上最利围攻,他们的手下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武士,每队三十人,由一队长率领:十队成一团,十团成一师,组成了小魔师的战斗单位。今次对付戚长征调动了两团共六百人,配以绝天灭地,敢说在这种宽旷的战场,连黑榜的十大高手也有把握杀死,但戚长征到现在最少杀了他们四十人,依然未露败象,怎不教他们大感讶异。   蓦地一声低吟,起自疏林之内,按着寒芒一闪,黑衣大汉潮水般翻跌倒地,来人已到了战场的最内围处。   虽说己方之人注意力全摆在圈心的戚长征身上,但来人这骇世绝俗的剑术,足令绝天灭地惊骇欲退。   剑到。   强烈的剑气使人连呼吸也难以畅顺。   绝天灭地舍下戚长征,刀剑齐往来人迎去。   剑芒大盛,而更使人奇怪者,敌剑虽有催魂索命的威势,但其中自有一种悠然的姿致。   以绝天灭地两人高强的武功,一时也捉摸不到敌剑若马迹鱼踪,无缝可寻的剑路,骇然下各自回兵自保,不敢再作强攻。   “叮叮!”两声清音,绝天灭地竟给对方硬生生震追了四、五步,倒撞进己方人里,围攻之势立时瓦解冰消。   剑芒暴涨。   围在戚长征旁已呈混乱的黑衣大汉不是兵器离手,便是给点中了穴道,一时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由剑吟声起而到全局逆转,只是眨了几眼的工夫,可知来人剑法如是如何超凡入圣。   剑芒消去,来人现出身形,正是淡雅如仙的秦梦瑶。   戚长征刀插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大口喘着气,望向秦梦瑶,眼中射出感激神色。   绝天灭地见所有倒地的手下,均只是穴道被点,大生好感,挥手命各人散开。只是把两人重重困在内围。   秦梦瑶来到戚长征身侧,纤手搭在他肩头上,一股真气送进他体内,讶然道:“原来戚兄踏入了先天真气的初段,不过现在有气脉逆行的现象,再不宜动手,否则将会五脏爆裂而止。”   戚长征自家知自家事,点头苦笑道:“我也不想动手的。”   绝天施礼道:“小魔师座下十大煞神绝天减地,见过梦瑶姑娘。”   秦梦瑶秀眉轻蹙道:“看样子你们还是不肯罢休,这是何苦来由。”   灭地出奇地恭敬道:“若有选择,我们续不愿与学瑶小姐敌。”   绝天道:“不知梦瑶小姐是否相信,敝上已预计到小姐会来此处,故早有准备。”   秦梦瑶轻叹一口气,同戚长征道:“戚兄请盘膝坐下,将真气好好调息,什么也不要理,其他一切有我应付。”   戚长征深深看了秦梦瑶一眼,坐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进入万缘俱寂的定境。   秦梦瑶对他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反应大感欣悦,放下了心事般,俏目扫过绝天减地两人,然后移往与疏林相对另一边的茅草深处,淡淡道:“四密尊者既已到此,还要等什么呢?”   骡车穿过桂树林。   林外是个斜坡,按着一条小河流过,河上有道石桥,连接着两边的碎石路,通往一个长满苍群树木的深谷去。   峡内隐见房舍,隐在红叶秋色里,如诗如画,极是宁谧恬静。   风行烈奇道:“为何形势如此危急,双修府仍像全不设防那样,也不见有人走出来打个招呼。”   烈震北道:“这样美丽的景色,使人满虑忘俗,若有拿剑拿刀的大汉巡来巡去,岂非大煞风景,我但愿变修府永远是这个样子。”却没有答风行烈的问题。   骡车驶过石桥。   桥下流水淙淙,风行烈胸襟大畅,放目领略眼前怡神恍目的美景,忘去处。   谷倩莲在风行烈怀里醒了过来。这时骡车驶进峡内,两道清溪沿峡流谷出,路旁长满树木花草,鸟儿和唱争鸣,好不热闹。   转了一个弯,前面有个大石牌匾,匾上凿着“双修秘府”四个大字,牌匾左石两条石柱各挂着一个“囍”字的大红灯笼。   谷倩莲皱起黛眉,脸色转白,呆看着那两个代表了婚筵喜庆的红灯笼。   风行烈关心地道:“倩莲,你是否不舒服?”   谷倩莲咬着下唇,向烈震北颤声道:“婚礼何时举行?”   烈震北道:“明天就是姿仙大喜的日子。”   谷倩莲泪水簌簌留下,悲叫道:“为何这么急,小姐不是说要待到过年后吗?”   风行烈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感到事情似与自己有关,惟有轻轻拍着谷倩莲的背,冀能对她有多少慰藉。   烈震北平静地道:“姿仙是想我亲眼看到她的婚礼。”   风行烈和谷倩莲两人骇然道:“什么?”   烈震北像说着别人的事般淡然道:“我只剩下三天的命,否则姿仙也不会那么急着成亲。”   谷倩莲不顾一切爬了起来,跨往烈震北旁倒车的空位,投进烈震北的怀里,嚎啕大哭道:“小莲自幼没爹没娘,现在你又要离开我,教我怎么办?”   烈震北把车子停下,伸手爱怜地摩娑着谷倩莲乌黑闪亮的秀变,微笑道:“傻孩子,女大了自然要离开父母,将来自会有丈夫爱惜你,风世侄我说得对吗?”他这么说已是视谷倩莲为女儿了。   风行烈心中一酸,道:“只要我风行烈有一天命在,定会好好照顾倩莲。”   烈震北欣悦点头。   谷倩莲悲叫道:“以先生绝世无双的医术,难道不能多延几年寿命吗?”   烈震北失笑道:“我本应在四十年前便死了,我已偷了天公四十年岁月,到现在我真的感到非常厌倦,罢了罢了。”顿了顿又道:“在这最后三日里,我希望见到我的小莲像往日般快快乐乐,每天日出前便来到我山上的小屋,陪我一齐去探掘山草药物。”   谷倩莲哭得更厉害了。   烈震北无计可施,策骡前进。   进了峡口,眼前豁然开朗,梯田千顷,层迭而上,最上处是片大树林,巍莪房舍,聚在林内,气象万千,田间有很多人在工作着。见到烈震北和谷倩莲回来,都争着上来打招呼,亲切而没有做作。   三人跳下骡车,踏着梯田间石砌的阶梯,拾级而上。   谷倩莲平静下来,但红肿的双目,任谁也知她曾大哭一场。   烈震北指指点点,兴致极高地向风行烈介绍着沿途的草树,原来大部分都是也从远处移植至此的。   风行烈感受到他对花草树木的深厚感情,想趄他只有三天的命,不禁神伤。   谷倩莲默默伴行,一声不响。   不一会,三人到了半山上的林树区,景色一变,另有一番幽深宁远的风貌。   一名管家模样的老人迎了出来,躬身迎迓道:“震北先生和小莲回来了,小姐在府内待得很心焦呢。”再向风行烈施礼道:“这位仁兄相貌非凡,定是厉爷爱徒风公子了。”   风行烈慌忙还礼。   烈震北道:“这是双修府总管谭冬,这处每块田的收成,都漏不过他的帐笔,人人都唤他作谭叔。”   谭冬道:“三位请随小人来。”在前带路。   一座宏伟府第出现眼前,左右两方房舍连绵,使人联想到在这偏僻之处,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才可达出如此有规模的世外胜景。   来到府第的石阶前,烈震北停了下来道:“我先回山上蜗居,你们若闲着无事,可上来我我,我还有话想和风世侄说。”   谷倩莲眼圈一红,一把扯着烈震北衣袖,不肯让他走。   烈震北呵呵笑道:“待会你也来吧!看我有什么礼物送给你?”   风行烈走前劝开谷倩莲,烈震北微微一笑,飘然去了,有种说不出淡泊生死的气概。   爱第正门处张灯结,几名青年汉子正忙着布置,见到谷倩莲都亲切地打招呼。   刚踏上石阶,一名雄伟如山,样貌正直的青年大汉脚步轻盈,神情兴奋地冲了出来,突然见到谷倩莲,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神色,期期艾艾道:“小莲,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谷倩莲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道:“不高兴才真吧!”转身向风行烈道:“来!不用理他。”   风行烈大感尴尬,同那生得像铁塔般的青年拱手施礼,才跟谷倩莲往内走去。   一把响亮清脆的女声由内面传来道:“成抗!快找多几条彩带来,这处不够用了。”   谷倩莲听到女子的声音,脸色一沉,走了进去。   宽广的大厅内喜气洋洋,一名娇巧的女子,正叉着蛮腰,威风八面地指挥着十多个男女婢仆,布置举行婚礼的大堂。   风行烈暗忖:难道这就是双修公主?   不过他很快便知道自己错了,谷倩莲连看也不看她半眼,扯着风行烈的衣袖,迳自穿过大堂,往内厅走去。   那娇巧女子兴高烈,竟浑然不觉两人在身旁走过,反而当那随行而至的谭冬步过时,给她一把截着,提出了一连串要求,使谭冬脱身不得。   谷倩莲放开风行烈衣袖,步进内厅,十多名丫现正在整理喜服,莺声燕语,一片热闹,见到谷倩莲,雀跃万分,又拿眼死盯着风行烈,羡慕之情,充满脸上。   谷倩莲情绪低沉之极,勉强敷衍了几句,把风行烈介绍了给众丫环后,领着风行烈由后门走进清幽的后院去。   箫音忽起。   吹的曲似有调似无调,就像大草原上掠过的长风,凄幽清怨。   风行烈往箫音来处望去,林木婆娑间,隐见有一女子,坐在一块大石上,捧箫吹奏。   两人来到女子身后。   箫音忽止,但余音仍萦绕不去。   女子身形纤美文秀,自有一种高雅的气质。   她放下手中玉箫,缓缓转过身来。   风行烈眼前一亮,只见女子雅淡秀逸,高贵美纯,令人不敢迫视。一对剪水双瞳,似是脉脉含情,又似冷傲漠然,非常引人。   谷倩莲轻轻道:“小姐!”   双修公主谷姿仙美目落到风行烈身上,大胆直接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会,才道:“果是人中之龙,难怪厉门主对你期望如此之高。”   谷倩莲再提高了点声音道:“小姐!”   双修公主美目寒光一闪,冷冷道:“明天是我大婚之日,小莲你纵然不愿帮手布置,也不得有任何破坏行,若违我之令,就算是你,我也绝不轻饶。”   谷倩莲豁了出去,坚决地道:“公主你曾说过没有更佳的选择,现在我将上成抗那小子好上百千倍的选择带来了,你快赶那傻小子走吧!”   谷姿仙怒道:“大胆!”接着向风行烈婉转地道:“公子莫要见怪,这小婢我一向宠惯了她。故此才如此不知轻重,公子远道来此,不若先到外厢歇息,今晚让姿仙设宴为公子洗尘。”   风行烈正尴尬万分,见她如此体贴,心中感激,连忙称谢。   岂知谷倩莲喝道:“不要走!”   谷姿仙脸色一寒,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谷倩莲挺胸道:“想小莲不说话,小姐一掌杀了我吧!”   风行烈僵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谷姿仙秀目射出寒芒,盯着谷倩莲,到连风行烈也在担心谷姿仙会否盛怒下把谷倩莲杀了时,她轻叹道:“小莲!我的心情绝不比你好,你也不想我为难吧?”   谷倩莲出奇地没有哭,平静地道:“小姐为何要重蹈覆辙,把自己终身的幸福孤注一掷地投在一个茫不可知的目标上,就算要拣人,也该拣个你喜欢的,告诉我,风行烈有哪方面此不上成抗?”   谷姿仙这次反没有发怒,望向两人柔声道:“像风公子这种人才,天下罕有。但小莲你是不会明白的,正因为风公子条件这么好,我才绝不可选他为婿,好了!这事至此结束,由此刻起,小莲你不得再提此事。”   风行烈心中苦笑,他虽然从没想要当谷姿仙的快婿,但身为男人,给人这样当脸说他没有资格入选,无论对方说得如何漂亮,亦大不是味儿,抱拳道:“公主不须将此事放在心上,风行烈今次来此,只希望能为贵府尽上一分绵力,应付小鹰师来攻的大军。舍此外再无其他目的。”   谷姿仙裣衽道谢,同谷倩莲道:“还不带公子去客厢休息。”   谷倩莲道:“来此之前,小莲曾见过夫人。”   谷姿仙一震道:“她肯见你吗?”   谷倩莲昂然道:“她不但肯见我,还和我说了话,又将双蝶令交了给我,她向小姐传话。”   谷姿仙淡淡道:“你不用说出来了。”   谷倩莲愕然道:“你不信我有双蝶令吗?看!”摊开手掌,赫然是铸有双蝶纹饰金光闪闪的一个小令牌。   谷姿仙叹道:“据本朝规矩,在大婚的三日前我便自动继承了王位,再不受夫人之令约束,小莲你白费心机了,和风公子去吧!”   谷倩莲手一震,令牌掉到地上,眼泪终夺眶而出,悲叫道:“小姐!为何你要如此作践自己,为的只是一个遥远渺茫的目标,那些事发生在百年之前,祖国现在已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子,那些人早忘记我们了……”   谷姿仙怒道:“住口!他们正活在暴政之下,朝夕盼望我们回去,小莲你放恣够了,快给我滚出去。”接着提高声音喝道:“人来!”   四条人影分由左右高墙扑入,跪在谷姿仙之旁。   风行烈留神一看,这四名壮汉背挂长剑,形态豪雄,均非弱者。   谷姿仙平静地道:“给我将小莲带走,若非看在风公子脸上,今天便叫你好看。”然后向风行烈歉然一笑道:“风公子诸勿见怪,今晚筵席前,姿仙再向公子请罪。”   走出后院时,风行烈仍忘不了她箫声里含藉着的怨,就若小鸟在死前在荒原的悲泣。 第十章 中藏之争   秦梦瑶说话刚完,茅草丛内数人响起念颂藏经的声音,悠和一致。   四密尊者以哈赤知闲为首,穿过由黑衣大汉让出来的路,来到秦梦瑶前,一字排开,形成与秦梦瑶及闭口跌坐的戚长征成为对峙的局面。   颂经停止,四人向秦梦瑶合什问好。   秦梦瑶检衽回礼,平静地道:“四位尊者念的是龙藏的《诛魅经》,是否把梦瑶当了作妖魅。”   秀俏若女孩的尔芝兰手捏法印,不愠不火地道:“梦瑶小姐莫要见怪,到头来仙佛妖魅,便是要空,故何须放在心上。”   此喇嘛一上来便和秦梦瑶打机锋,指出秦梦瑶斤斤计较自己是否妖魅,显是未能通透佛法。   秦梦瑶笑了笑,于人一种毫不在乎的潇洒,淡然道:“执着者虚空不空,反之无不虚空。若我们能放下执着,还有何事须争?”   容白正雅边数着它的佛珠,微笑道:“执着也有真假之分,有执真为假,有轨假为真。法虽有千万种,却只有一钟是真,若能只执其真,执着又有何相下?”   对答至此,围听的天绝地灭等人均觉得茫然无得,只隐隐知道双方语带玄机,正在针锋相对。   哈赤知闲仍是那闲适模样,像个旁观者多过像个局内人。   苦别行则苦着脸,好像天下每一个人都欠了点他什么似的。   秦梦瑶黛眉轻蹙,浅浅叹了一口气,“锵”一声拔出了名为“飞翼”的古剑,斜指四人。   四密尊者散了开去,形成一个大半圆,围着俏立戚长征旁的秦梦瑶。   哈赤知闲双手下垂,苦别行双手将铁铢恭捧胸前,宁尔芝兰手拈法诀,容白正雅手捏佛珠,四人神态各异,但自有一股森严的气势,使人胆寒心怯。   众人都不自觉往外移开,腾出更广关的空地,让这来自西藏的四大绝顶高手,与中原两大圣地的传人,一决雌雄。   秦梦瑶神色恬静如常,俏脸无忧无喜,有若下凡的仙女,对这尘世毫不动心。   四密尊者心中凛然,他们四人虽一招未出,其实已发动了最强大的攻势,联手催发体内先天真气,一波一波向对方涌去,估计秦梦瑶起码须挥剑破解,因此若往后退,戚长征便会首当其冲,全身血管爆裂而亡,但立在原地的话,则只有动剑化解一途。   哪知秦梦瑶只是以纤手轻轻握着“飞翼”古剑,便自然生出剑气。在他们真气形成的压力间打开了个缺口,恰恰护着自己和戚长征,怎不教他们讶异。   更使他们烦恼的是:他们势不可永无休止地发放真气,当气动中断时,若他们没有新的攻势,在微妙的气机牵引下,秦梦瑶的剑将会在此消彼长间,达到了最强的气势,那一剑将会是无人可以抵御的。   所以唯一方法,就是四人须乘势而攻,且必须是全力合击,以图一举粉碎秦梦瑶的剑势,在这种总无花巧的短兵相接里,双方以强攻强,胜败可能出现在数招之内。   其实所有关键都出在秦梦瑶没有先出剑这事上,才呈现了这局面。   也可以说剑一出鞘,秦梦瑶便占了先机,再像上次那样,牵着四尊者的鼻子走。   重蹈覆献的窝囊感,也使这四个精修密法的喇嘛僧大不是味儿。   是否真的比不上她呢?   四密尊者无懈可击的强大气势,相应地减弱了少许。   秦梦瑶的剑立时出生感应,开始缓缓画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小圆周,衣袂飘飞如欲乘风而去的天仙。   当她画至一半时,四密尊者已知要糟,若让她画满整个圆圈,他们的气劲将全被破去。他们的真气甚至会被对方的剑圈吸掉小半,再转过来对付他们自己。   双方间地上的野草,混着尘土,连根拔起,在空中旋舞着。   哈赤知闲两手拱起,掌心向内,先提起贴在胸前,再缓缓前推,脚下踏着奇巽的步法,似欲前又似退,其实仍是留在原地不动。   黄袍鼓满,一股强大的气旋,往秦梦瑶卷去,成为对秦梦瑶正面最强大的攻击。   苦别行铁钵离手旋飞,来到双方中间三丈的高空处,定在那里急转,发出刺耳的啸叫声,苦别行一对眼,瞬也不瞬地看着秦梦瑶的剑。   容白正雅和宁尔芝兰分在左右最外围,位于秦梦瑶左右两侧的方位。前者手扬珠飞,珠串中分而断,抖得笔直,一百另八颗佛珠排队般一粒接一粒,成一字形,向秦梦瑶左胁下激射而去,既好看又怪异。   宁尔芝兰皙白修美的手掌分飞起舞,手掌不住平削直砍,方正厚重;左手图翻摇摆,却有着强烈的圆灵盈飘的气派,对比下使人有种极不协调的感觉,并生出一重一轻的两股气劲,到了秦梦瑶右侧五步许外,竟融汇为一变成正反交集的狂飙,刮向秦梦瑶,若对方不懂应付,仅以阳劲或阴劲化解,将立时吃上大亏。   这四密尊者,武技早臻先天之境,这时全力出手,均采迂攻。以避去了和秦梦瑶的剑作近距离交接。   秦梦瑶脸对如此强大无俦,笼罩了前侧三方的骇人攻势,四种不同方式的进击,仍是那副雅淡宁边的姿势神态。   平静通圆的禅心使她对整个凶险的形势没有半分遗漏地看个通边,也清楚对方之所以能把自己陷于这种险境,全是看通了她必须留在该处,以保护跌坐地上的戚长征。   从某一角度去看,这四人是有些不择手段,务求在这代表了藏派和中原佛门的决战中成为胜方。   也可以说对方再没有信心在公平较量下胜过她秦梦瑶。   他们的信心已被削弱。   秦梦瑶拈剑微笑,剑芒暴涨,往正面的哈赤知闲激射而去,快过电闪。   四密尊者眼见秦梦瑶仍静守原处,但“飞翼”却像长了数丈般,破入哈赤知闲狂涌过去的气劲里,心中都骇然狂震。   至此他们才明白为何秦梦瑶能超越了慈航静斋三百年来所有上代高手,成为第一个踏足尘世的人。   她已练成了《慈航剑典》的剑道至境:先天剑气。   达到剑随意转,物随心运的最高剑道心法。   天下间,除了浪翻云的覆雨剑外,她是第一个达到这种道境的人。   寒芒一涨即收,按着绕身而转。   秦梦瑶“飞翼”贴体,旋舞急转,层层剑气,将她和戚长征完全包里其中。   “蓬!”   哈赤知闲的袍袖推动,与秦梦瑶的先天剑气正面交锋。   由肩而下的整截衣袖化作碎片,扬舞于哈亦知闲身前整个空间,这四密于者之首脸色转白,赤着两手,往后退了小半步。   苦别行一声佛号,铁钵由上而下,飞袭秦梦瑶头心,那也是她唯一的弱点和空隙。   一宇珠串和包含了方圆重轻的气劲亦左右袭至。   “啪啪!”   一百另八粒佛珠撞上剑网,炸成碎粉,绕颈而去,眼看要射往一侧的宁尔芝兰。   气劲则被秦梦瑶人剑合一产生的气旋所牵引,竟分解还原为方重和轻圆两股力道,也绕过了她,刚好迎上激射而来的珠碎。   “蓬蓬!”   两下闷雷般的蓦鸣,同时在秦梦瑶两侧响起。   容白正雅和宁尔芝兰两人同生感应,同时一震,不往后退,又跄踉冲前了两步。   气劲狂旋,尘土飞场,四密尊者便若在狂风里逆行那样,袍服向后狂飞。   “叮!”   秦梦瑶飞翼剑冲天而起,点正钵底。   铁钵竟黏贴在剑尖上。   绕体寒芒消去,露出秦梦瑶优美动人的娇躯。   四密尊者受到牵引,身不由己,八掌翻飞,齐往秦梦瑶狂攻而去。   他们终于守无可守,惟有改远攻为近攻。   秦梦瑶剑尖轻颤,铁钵旋起。向哈赤知闲飞去。   飞翼剑化作千万道寒芒,洪流般将四尊者全卷了进去。   哈赤知闲虽然移前强攻,仍是那悠闲模样,使人怀疑即管被人当场击毙,那悠闲的样子仍不会改变。   飞钵已至。   哈赤知闲双手一探,竟将急旋的飞钵拿个正着。   铁钵眼看已给他执个结实,竟奇怪地又在他双手内多转了小半圈。   哈赤知闲有若触电,一声惨哼,失控地往后连退数步,被迫退出战圈之掌剑翻飞。   剑掌劲气交击似爆竹般连串响起。   在旁围观的天绝地减等人看得呆若木偶。   只见茫茫剑影里,三尊者以惊人高速倏进急退,但始终逸不出剑圈之外。   哈赤知闲脸色转白,额上冒出冷汗,捧着铁钵动也不动,似平完全不知己方的人正和敌人生死决戟,闲适之态再不复见。   “嘶……”   剑气破空声掩盖了某他一切杂音。   功力稍浅者不自觉伸手掩耳。   剑影消敛。   苦别行、宁尔芝兰、容白正雅跄踉而退,回到原处。   秦梦瑶回剑鞘内,神情庄严圣洁,俏脸上闪着动人心魄的彩辉,使人生出下跪膜拜的冲动。   “当!”   铁钵由哈赤知闲手中掉到地上。   哈赤知闲脸色回复先前模样。   四尊者齐向秦梦瑶合什敬礼。   哈赤知闲变回一向的闲适自在,从容道:“我们四人输得口服心服,立即同返青藏,永不出世,鹰刀之事,交由红日法王处理。”   宁尔芝兰恭敬地道:“梦瑶小姐使我等得窥剑道之致,获益不浅,请受我等谢礼。”再向她合什致敬。   容白正雅道:“红日法王乃自八师巴以来,我藏最杰出的武学天才,梦瑶小姐遇上时小心了。”   苦别行的苦瓜脸罕有地露出笑意,随着开始往后移的其他三尊者向后退去,道:“我等今次输的非关乎武功,而是愉在道法的较量上,这战果将会如实带回青藏,不会有半字夸大,也不会有半字低贬。”   藏经颂赞中,四人速度加快,没入茅草丛的深处。   由哪里来,从哪里去。   天绝干咳一声,抱拳施礼道:“这处若没有小人的事我等也告退了。”   秦梦瑶温婉地道:“请!”   众人来得突然,退得突然,转眼退得一干二净。   秦梦瑶凝立不动,忽地娇躯一颤,掏出白巾,张口微张,一口鲜血,吐在巾上。   她看着白巾上触目惊心的血迹,不自觉地想起落在韩柏手中的另一条白巾。   戚长征呼吸转重。   秦梦瑶知他快要醒来,收起白巾,脸容回复平时的清冷自若。   戚长征一声长啸,跳了起来,看到四下无人,不能置信地向秦梦瑶道:“他们走了?”   秦梦瑶点头道:“戚兄现在打算往何处去?”   戚长征道:“大恩不言谢,梦瑶姑娘今番援手,戚长征永志不忘。”   秦梦瑶微笑道:“若非戚兄受伤在前,功力未复,何需梦瑶相助,若戚兄由今天起,闭关百日,功力将可更晋一层楼,有望进军刀道至境。”   戚长征眼中射出渴望神色,旋又叹道:“可惜我俗务缠身,不能若小姐般无挂无虑,现在我须立刻赶返朋友处,看看他们的情况,梦瑶小姐仙踪何往,有没有用得着我戚长征的地方?”   秦梦瑶摇头道:“你最好歇息十天,才作他想,否则遇上里赤媚这类高手,必能以种种战略,引发你的内伤,使你永不能成为真正的刀道宗师。”   戚长征呼出一口凉气道:“这妖人的确非常厉害,小姐有把握对付他吗?”   秦梦瑶摇头道:“他的天魅凝阴已大功告成,令人头痛之极。戚兄先请吧。”   戚长征躬身行礼,依依不舍地离去。   秦梦瑶抹过一丝苦笑,四密尊者已败返青藏,她和红日法王之战便在眼她叹了一口气,收拾情怀,望着双修府的方向赶去。 第十一章 由道入魔   位于双修府左方客厢的静室内,谷倩莲在风行烈怀内哭得像个泪人儿。   风行烈胸前衣衫尽湿,也不无凄凉之意。他体会到烈震北即将而来的死亡和双修公主谷姿仙为了复国之事,牺牲个人幸福,嫁与自己不爱的人,凡此种种,对谷倩莲的打击是多么严重。   谷倩莲悲泣道:“没有了!没有了!一切也都没有了!”   风行烈抚着她的娇背,低声道:“哭吧!好好哭一场吧!”   谷倩莲抬起俏脸含泪问道:“你会否离开我,若会的话,早点告诉我也好,让倩莲一并消受吧!”   风行烈不知好气还是好笑,见到她翘起来的高臀丰圆诱人,念头一转,打了下去,发出“啪”一声清脆响声。   谷倩莲痛得整个人弹了起来,立在床旁,看着坐在床缘的风行烈,好一会才怨道:“开心吧!人家给你打醒了。”   风行烈妙计得逞,长身而起,硬功后再来软功,怜爱地以衣袖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柔声道:“痛不痛!”   谷倩莲点头幽幽道:“当然痛!但却很欢喜。行烈!若我惹得你不高兴,你便那样打我吧!但可不准打别的地方。”   风行烈涌起甜入心脾的感觉,轻轻把她拥入怀内,道:“好点了吗?”   谷倩莲点点头,眼中射出热烈的情火,仰脸看着风行烈道:“行烈!现在我把清白之躯交给你好吗?”   风行烈吓了一跳,道:“现在是大白天来的呀!”   谷倩莲撅嘴道:“怕甚么!没有人会来的。门又给我锁上了,你不欢喜我吗?”   风行烈道:“我怎会不欢喜你?”   谷倩莲道:“方夜羽的人随时会来,还有柳摇枝那贼。谁也不知明天会怎样,我不想毕生人只落得个一无所有,行烈啊行烈!给倩莲吧!”   风行烈完全了解谷倩莲突然其来那抑制不住的春情,那是在极度失望和痛若里的一个反常行为。   她要在绝望的深渊里抓着一点东西,那就是他“实质”的爱,肉体的交欢。   像谷倩莲这样嫣俏可人,风华正茂的少女,没有正常男人能拒绝她的献身,何况双方还有从患难中建立起来的真挚感情。   风行烈毅然将怀中娇躯拦腰抱起,往大床走去。   谷倩莲霞烧双颊,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不要你的温柔和怜惜,只要你的强暴和蹂躏,只有那样,才可以减轻我的痛苦。”   当她被压在床上时,风行烈微笑道:“对不起!现在应是你听我的话,而不是风某要听你的话。”   辟船在四艘水师船护送下,朝鄱阳湖驶去。   这天天气极好,阳光普照。   昨夜范良极以韩柏内伤未愈的理由,又因陈夫人、陈家公子、两名妾侍又一众婢仆护院的离去,腾空了许多房间出来,于是命柔柔睡到隔壁房内,弄得韩柏牙痒痒地,恨不得生啖下范良极一片老肉来。   这时柔柔已返回韩柏房内,服侍他梳洗穿衣。范良极见两人这么久还不出房到下舱的主厅去,忍不住进去拍门。   步出房外,朝霞刚好路过。   范良极忍着心里的爱怜,以最亲切的态度向她问好。   哪知朝霞眼中闪过惊惶之色,略一点头,急步下楼去了。   范良极满肚疑惑,想不通朝霞昨天还是好好的,今天却变成那样子。   “笃笃!”   范良极一边看着朝霞消失在阶梯处,一边响了韩柏的门。   内面传来混乱的响声和整理衣服的声音。   范良极怒道:“快开门!”   门开。   韩柏一脸心虚,想乘机闪身出来,却给范良极捞个正着,搭着他肩头往内走去。   柔柔衣衫不整,钗横鬓乱,俏脸娇红,垂着头坐在床上,明眼人一看便知刚受过韩柏带点暴力的侵犯。   范良极在他耳边细声道:“干了没有?”   韩柏苦笑道:“你不可以迟点来吗?”   范良极出奇地没有动气,和声道:“小柏!忍多几天吧!”接着拉着他走出房外,低声道:“你是否对朝霞发动了攻势?”   韩柏奇道:“你怎么会知道?”   范良极听得心花怒放,鼓励地大力拍着他肩头,笑道:“好!好!不愧守诺言的天生情种,进行得如何?记得不要急进,免使她误会你是人淫棍,虽然你可能真是淫棍也说不定。”   韩柏怒道:“你再说这种不是人的鬼话,休想我再向朝霞下手,一切后果自负,莫怪我不言之于先。”   范良极嘻嘻笑道:“得了得了!胸襟广阔点可以吗?快告诉我你施展了什么追求手段?”   韩柏正要说话,左诗由房内走出来,见到两人鬼鬼祟祟模样,知道没有甚么好事,半怒半嗔瞪了两人一眼,才开门走进浪翻云在走廊尾的房内去。   范良极瞠目以对,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向韩柏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连她也会用那种看淫贼的眼光看我们?”   韩柏怒道:“你又说鬼话了。”   范良极耸耸肩膊,表示今次不关他的事,追问道:“快说!”   韩柏刚想说,步声在楼梯响起,朝霞走了上来。   这两人作贼心虚,吓得分了开来,装作若无其事的站在廊中,可惜唯一可以做的事却只是望着长廊的空壁,神态说不出的尴尬和不自然。   朝霞垂着头来到两人身前,以个不可闻的微音道:“老爷着我上来问范老爷子有没有空,和他再下一盘棋。”   范良极闷哼道:“这一次我定不会让他!”   韩柏愕然道:“怎么?原来昨晚你输了。”   范良极怒道:“胜负兵家常事,昨夜我精神不佳,让我就去将他杀得人仰马翻,俯首称臣给你这小子看看。”言罢怒冲冲去了。   朝霞慌忙转身逃跑。   韩柏低呼道:“如夫人!”   朝霞停了下来,耳根立即红了起来,却真的没有继续逃走。   韩柏来到她身后,张开了口,忽地发觉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可以说什么呢?   柔柔这时走了出来,兴奋地道:“大哥又要和陈老下棋吗?我要去摇旗呐喊。”   朝霞听得柔柔出来,吓了一跳,匆匆往下走去。   柔柔这时才发觉朝霞也在,微笑来到韩柏身旁,低声道:“只要你对她施出刚才向我挑逗的手段,我保证霞夫人明知你是头老虎,也心甘情愿让你吃进肚去。”再送他一个媚眼,才婷婷去了。   韩柏知柔柔怪他刚才硬迫她亲热,致被范良极撞破。摇头苦笑,暗忖赤尊信生前必是非常好色,累得自己也要步他后尘,不过无可否认,那是世上最美炒的事情,若果秦梦瑶也像柔柔那样任他胡为,真是朝干夕死也甘愿。   左诗忽推门把俏脸探出来道:“喂!你进来一下!”   韩柏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奇道:“你找我!”   左诗道:“谁找你?是浪大哥找你呀。”   韩柏慌忙进房。   浪翻云坐在窗前几旁的椅上,伸手请韩柏在小几另一边椅子坐下。   韩柏受宠若惊,连忙坐下。   这间房比韩柏那间上房最少小了一半,韩柏坐了唯一的空椅子,左诗自然地坐到床上,她自幼在怒蛟岛长大,不像一般闺秀的害羞畏怯,但始终是浪翻云的床,这举动亦显示了她对浪翻云亲昵态度。   浪翻云先对左诗道:“诗儿吃了早点吗?”   左诗道:“吃了,但你还没有。”   浪翻云道:“不要说早餐,有时我连续十天八天也不吃任何东西,只是喝酒,就算要吃,一天内也绝不多过一餐,且是浅尝即止。”   韩柏奇道:“你的肚子不会饿吗?”   浪翻云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问道:“你试过几天半粒米也没有进肚吗?”   韩柏想了想,拍腿道:“的确试过,不过那时我顾着逃命。根本忘了肚子饿。”   浪翻云道:“不是忘记了,而是你已能吸收天地的精气,你不妨试试十天八天只喝清水和吃水果,看看有某么感觉?”   韩柏脸现难色,道:“放着这么多好东西不吃吗?我……”   左诗低骂道:“大哥在指点你的武功,还像傻子般糊涂。”   韩柏如梦初醒,道:“哦!原来不吃东西也是练功的一种,想来也有点……”望了浪翻云一眼后,立即知机改口道:“噢!不!是大有道理,起码也可练成脸对美食不动心的耐力。”   浪翻云失笑道:“小弟你的性格确很讨人兽喜,连诗儿也这么容易和你混熟,来!你将赤尊信和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详细道来,看看我有什么方法使你更上一层楼,莫要辜负了亦见对你的期望。”   韩柏大喜,忙将整个过程,一五一十,细说其详。   他说得绘影绘声,一会扮赤尊信,学着他的语气,一会又扮回白已,活灵活现,非常生动。   连封武功一向不感兴趣的左诗,也听得津津有味。   浪翻云不时发问,每个问题都是韩柏想也未想过的,例如当他说到躲在土内,偷听地面上的庞斑和靳冰云对答时,浪翻云便皱眉道:“这事非常奇怪?以庞斑的神通,怎不知土内的人是生是死?难道是他故意放你一马?这其中必有重要的关键。”   足足个多时辰,韩柏终把经历说完,乘机问道:“和里赤媚一番大战后,我有一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我虽非他的对手,但捱打的本领却似乎比他好一点,若能在这方面更进一步,说不定可教他头痛一番。”   左诗哂道:“真没志气,不去想怎样胜过人,偏想怎样去捱打。”   浪翻云笑道:“诗儿,你想不想有个这样的弟弟?”   左诗慌忙拒绝道:“噢!不!我才不要这样的弟弟。”话虽如此,但俏脸上却露出了笑意。   左诗虽是韩柏不敢染指的美女,也听得心中一荡,感受着左诗对他的亲切和好感。故作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浪翻云回入正题道:“小弟你若是一般高手,我要指点你易如反掌,但你是庞斑外第一个身具魔种的人,只有你自己才清楚应走什么道路。”   韩柏失望地道:“但我真的不知这条路应怎样走。”   浪翻云沉吟半晌道:“你刚才说那天在酒楼上,忽地涌起强烈要杀死何旗扬的欲望,压也压不下去,后来见到秦梦瑶,忽然又抛开了杀人的念头,对哩?”   韩柏喜道:“正是这样!不知如何,自有了秦梦瑶在心中后,我便像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似的。”   左诗瞪了他一道:“你是否见一个便要喜欢一个呢?长年累月下去,会变成什么局面?”   韩柏摊手自白道:“事实上我最早喜欢的是秦梦瑶,你们也知后来我是怎样遇上柔美的,也知朝伍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最懂我也确是欢喜上了她们。”   他像记起了甚厅事似的,不过看了看左诗后,立时欲言又止。   韩柏道:“我虽免得说出来没有什么大不了,却怕诗姑娘觉得不堪入耳。”   左诗半怒道:“是否有什么怕为人知的事,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浪翻云笑道:“诗儿,韩小弟说的定是有关男女欢好的事,故怕说出来时,你会感到尴尬。”   左诗俏脸升起两朵红云,但又的确很想听下去,咬牙道:“只要他不是故意说些淫乱的秽事,诗儿不会怕的。”   韩柏大感冤屈道:“我又不是淫邪之徒,怎会故意说淫邪之事。”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不愧左伯颜之女,全无一般女儿家的装模作样,韩小弟说吧!”   于是韩柏将和花解语的事避重就轻地说出来,最后道:“自那事之后,我感到整个人也不同了,对自己更有信心,否则也不能在里赤媚手下逃命,也不敢大着胆厚着脸皮去缠秦梦瑶。”   左诗本已听到脸红耳赤,但当韩柏说到自己“厚着脸皮”时,心想这人倒有自知之明,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浪翻云忽又问起韩柏与秦梦瑶交往的情况来,问得既深入又仔细,最后微笑道:“小弟你真是福缘深厚,艳福齐天,假设我没有看错,基于男女阴阳相吸的道理,秦梦瑶的道胎仙体,恰好和你的魔种生出了天然的互相吸引,所以即便以她超离凡俗的仙心,也感到对你难以抗拒,那或者是比爱情更要深入玄奥的东西,或者那才配称为真正的爱情。”   韩柏全身一震,狂喜道:“若真是那样,我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旋又颓然道:“不!我看她对我虽有好感,甚至与别不同,但顶多也只当我是个好朋友。唉!况且我也不敢像碰柔柔般去碰她,她瞪我一眼我便要心怯了。”   浪翻云道:“任是谁人,也会像你般患得患失。不过你也要小心点,在花解语的女心法影响下,魔种的元神虽与你结合为一,但因结合的过程成于男女交合之中,便你拥有了对异性强大的吸引力,这事微妙非常,微妙非常。”   韩柏点头道:“我自己身在局中,当然明白大侠的话,因自与花解语做了那事后,我的确常有难以边止的爱欲之念,不过我算非常小心,自问可克制自己。”   左诗看了韩柏一眼,坦白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他有非常吸引女性的特异气质和性感,若非自己心神全放在浪翻云身上,说不定也会被他吸引,难以把持。即管如此,自己仍是爱和他玩闹,受看他难堪时的傻样子。甚至喜欢和他在一起时的感觉。   浪翻云忽道:“不对!”   韩左两人愕然望向他。   浪翻云眼中精芒闪过,沉声道:“我忽然直觉感到韩小弟的问题出于何处。”   韩柏固是露出渴想知道的神情,左诗亦大感好奇,追问道:“大哥还不快说出来。”   浪翻云道:“这是连尊信也没有估计到的情况,就是两种不同性格的冲突,致产生互相压制的情况,试想赤尊信和韩柏在性格上根本是南辕北辙,没有半点相似,若非秦梦瑶的出现,韩小弟早变成性格分裂的狂人。”   韩柏骇然道:“那怎么办才好?”   浪翻云道:“放心吧!你早过了那危险期,还得多谢‘红颜’花解语,若非她将你和赤尊信唯一相同的一点引发出来,魔种才能使你有这么强大的生命力,使你觉得自己挺捱得打。”   左诗奇道:“他和赤尊信有何相同之处。”   浪翻云淡淡道:“那就是男人的色心。”   左诗俏脸一红,似嗔似怨地横了浪翻云一眼。   韩柏大感尴尬,道:“那可如何是好?”   浪翻云道:“古时大地被洪水所淹,大禹探用疏导而不是乃父围堵的方法,才解去了水灾之祸。小弟你体内的魔种也有若洪水,若只用堵塞之法,总不能去祸,唯有疏事之法,才可将洪水化去,以为你用,明白了吗?”   左诗皱眉道:“那韩柏岂非要学赤尊信那样,欢喜便杀人,欢喜便奸淫妇女吗?”   韩柏点头道:“看来这不大行得通吧!否则异日来除我的,说不定就是大侠你自己。”   左诗失笑道:“你这人哩!”   浪翻云悠然道:“这就是由道入魔之法,但这‘魔’已不同了,是有道之魔,我不是叫小弟你去作奸犯科,想赤尊信何等英雄,行为光明磊落,只不过因不随俗流,率性行事,才被视为邪魔外道。只要小弟放开怀抱,在紧要关头拿紧方寸,以疏导之法,将魔种纳入正轨,由道入魔,再由魔入道,将来成就,实不可限量。”   韩柏听得全身轻松起来,说不出的自在舒服,看了左诗一眼后,低声道:“假设我和欢喜的女子相好,会不会因沉迷色欲,伤了身体,又或以后永远沉溺欲海,变成个……个大淫棍。”   左诗黛眉蹙起,不满道:“你在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清楚。”   韩柏暗忖我正是要你听不到。   浪翻云道:“你具有魔种后,我一眼便看出你身负先天奇场之气,所赞孤阳不长,所以你这人特别没有耐性,时常也想到处闹事生非。你对女人有特别的需求,就是魔种这股奇气在作祟。换了是别的修武者,自然有色欲伤身的问题,但在你而言。却刚刚相反,女色对你有利无害,但虽紧记不能随意始乱终弃,若是两厢情愿,逢伤作兴,也是无妨,我们帮会中人,少年时谁不风流,你本性善良侠义,我也不会担心你会出乱子,惹来一身情孽。”   听到浪翻云说“两厢情愿,逢场作兴”,左诗的俏脸又红了起来,偷望浪翻云一眼后,垂下了头。   韩柏哈哈笑道:“听大侠一席话,实胜读万卷书,甚至胜过行万里路,真想将范老鬼也提来听听,哈哈!有利无害,待会我定要和柔……噢!”   左诗终抵受不住韩柏的“魔言魔语”,站了起来道:“我还是找霞夫人聊聊。”   范良极恰于此时,连门也不敲,推门便进,差点和左诗撞个满怀。   左诗逃命般去了。   范良极大步来到韩柏身前,两手拿着他的衣襟,将他小鸡般提起来,凶神恶煞地道:“刚才谁说要捉范老鬼?”   浪翻云莞尔道:“看范兄神色,定是又输了一局。”   范良使颓然放下韩柏,无奈道:“这陈老鬼别的本事没有,但高句丽话却的确比我们说得好,棋术也比我高明。”再叹一口气道:“能教我胜回他一局,我愿将所有偷来的东西全送给他。”   韩柏跳了起来道:“你们聊聊,我有事出去一趟。”   范良极反手将他抓个正着,悠悠道:“是否想去找柔柔?”   韩柏道:“是!是……噢!不!”   范良极道:“对不起,专使上堂的时间到了。” 第十二章 洞庭战云   洞庭湖。   离怒蛟岛西面五十里近沿水一个渔村的一间石屋,灯火明亮,洋溢着酒肉的香气,怒蛟帮主上官鹰、凌战天和八名帮中的领袖人物,正在用膳。   翟雨时走了进来。   自有人为他加设椅子,请他坐下。   翟雨时脸色凝重,毫无动箸的打算。   众人不由放下碗筷,十对眼睛都落到他脸上。   上官鹰道:“有什么最新的消息?”   翟雨时道:“仍没有长征的消息,自他闯韩府后,就像突然从人间里消失了那样,不过曾有人看到方夜羽的人昨天大举出动往武昌东都去了,看来在追杀长征,事情有点不妙。”   凌战天道:“远水难救近火,现在只有望这小子吉人天相了。”   上官鹰道:“怒蛟岛那边的情势如何?”   翟雨时道:“方夜羽的诡计确教人一时虽以看得透,怒蛟岛附近半点敌人的影踪也没有,不过胡节的水师,黄河帮和卜敌的贼船,正分批离开鄱阳,往洞庭驶来,看情形他们是决意先封锁洞庭的所有出口,再攻占怒蛟岛,然后来个瓮中捉鳖。”   凌战天道:“除非我们能弃船上岸,否则以他们结合后的庞大实力,迟早能逐一找上我们。”   上官鹰道:“还有的问题在于我们不能将帮内所有船舰集中一处,那样将会立刻给他们找到我们的。”顿了顿,上官鹰又道:“是否应趁怒蛟岛仍未落在敌人手内,回师怒蛟岛,和敌人决一死兽,也好过被他们逐一歼灭我们的实力。”   翟雨时摇头道:“方夜羽正想我们这样做,在实力上我们太吃亏了。”   凌战天点头道:“和敌人硬拼,实是下下之策,不过他们若要找上我们,纵有官府协助,仍非易事,只要大哥回来,我们便有把握多了。”   上官鹰道:“胡节等既已往这里来,不是说双修府之围已解吗?”   翟雨时道:“方夜羽手中的胡节水师和黄河帮,从一开始便是用来针对我们,我们既不到鄱阳去,他们白无需冉在水路上包围双修府,但并不代表他们肯放过双修府,假设我估计无误,双修府之战将在一两天内爆发。”   众人沉默下来,都有种有心无力的失落感。   凌战天道:“放心吧!大哥定不会让恶人得逞。”   翟雨时道:“还有三个消息,其中一个明显不利我们,但另两个消息则是祸福难料了。”   众人呆了一呆,连忙追问。   翟雨时道:“第一个消息来自京师的线眼,以楞严为首对付我们的‘屠蛟小组’已空群而出,除了楞严外,包括‘矛铲双飞’展羽在内的十二名特级高手,正来此途中,使我们对比下更显得势单力弱。”   众人一齐色变,这屠蚊小组是专门对付怒蛟帮而成立的精锐队伍,组员的身份保密神秘,但既是楞严挑选出来,又有展羽这黑榜级高手在内,其他人也必是一时俊彦,便不好应付。   凌战天道:“看来他们是想趁大哥上京之机,一举击溃我们了。”   翟雨时道:“另一个消息,是八派联盟的‘元老会议’,即将在京师举行,至于时间地点和目的,现在仍未被漏出来。”   凌战天道:“此事不要轻忽视之。八派的元老会议竟在西宁剑派道场所在的京师举行,显是由西宁三老召开,事情并不乐观。”   各人都明白凌战天的话,因为西宁派等若朱元璋的近身亲兵,说不定这会议由朱元璋下旨召开也说不定。若八派真的来对付怒蛟帮,那可能纵使加上了浪翻云,怒蛟帮也要全军覆没,因为强弱之势实在太悬殊了。   翟雨时道:“最后一个消息,是近日突然才流传于江湖,说的是傅鹰的厚背刀,落到鬼王的旧部‘赤脚仙’杨奉手内,现在整个武林也沸腾起来,试问谁不想把鹰刀据已有,连朱元璋也难免要找来看看,或可使自己成为永生不死的神仙,那时便可千秋万世做其皇帝了,唉!这事也不知将如何了局。”   这时有人进入屋内,到了翟雨时旁,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翟雨时脸色一变道:“我们的神医瞿秋白失踪了。”   上官鹰一震道:“监视他的人怎会如此疏忽?”   凌战天道:“小鹰莫要动气,我早猜到这名狐狸有此一着。”   上官鹰想起杀父之恨,脸也胀红了,咬牙道:“我们立即发动所有人手,定要把他找出来。”   凌战天和翟雨时齐道:“万万不可。”   上官鹰道:“什么?”   翟雨时淡淡道:“若我没有猜错,屠蛟小组已到了洞庭,否则给个天瞿秋白作胆,也不敢这样逃去。”   上官鹰一掌拍在台上,碗碟连着饭菜全跳了起来,喝道:“来吧!我上官鹰若有半丝惧怕。就非男子汉!”   众人沉默下来。   在整个怒蛟帮的历史里,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令人感到绝望和沮丧。 ★☆【第十卷 对酒当歌】☆★ 第一章 爱情保家   正午时分,离开封寒隐居处十里外的一座密林内。   绝天灭地两人掠进林里,来到里赤媚前跪下敬礼,绝天禀告道:“里老所料不差,秦梦瑶果然及时赶到,并与四密尊者动上了手。”   里赤媚冷冷截断他道:“秦梦瑶败了吗?”   绝天道:“恰恰相反,四密尊者全受了伤,当场大方认输,并愿立即回返青藏,秦梦瑶像演了场漂亮的剑舞般便嬴了。”   里赤媚左旁的由蚩敌骇然道:“秦梦瑶的剑必是在绝天的脑海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像,否则不会以这样夸大的口气说出来。”   灭地恭敬地道:“由老!我可以保证绝天没有夸大,秦梦瑶的剑已到了传说中所请‘仙刀圣剑’的境界,我相信天下间只有浪翻云去的覆雨剑或可堪比拟。”   蒙大蒙二、日月星三煞和各将一齐动容,感受到当时绝天灭地两人观战时心内的震撼。   里赤媚摇颈低叹道:“她果然到达了‘慈航剑典’所说剑心通明的境界,说明了剑道中确有这个虚无飘渺的境界存在,此战足使她跃登上慈航静斋近千年历史上最高的典范,但可惜她却须像那刚盛开的牡丹,也愈接近萎谢的终局。”   由蚩敌愕然道:“除了庞老外,我一向最服老大你,但这句话却大是欠妥,若秦梦瑶如此厉害,恐怕你的天魅凝阴只能和她平分秋色,为何反说可打败她。”   里赤媚微笑道:“假设刚才绝天说的是:‘看不到有任何人受伤。’我现在会立即下令全军撤退,因为双修府之战将因秦梦瑶的介入必败无疑,但现在我可告诉你们,秦梦瑶的剑心通明仍有破绽,那破绽就是韩柏,因为她人的爱上了韩柏。嘿!好小子。”他不由想起韩柏反踢在他小腹的那一脚。   众人听得齐感茫然,为何看不到有人受伤,反代表秦梦瑶的剑心通明更臻化境?   里赤媚道:“庞老曾目翻阅过慈航剧典,事后告诉我剑心通明的最高意境,在于‘无念胜有念,无迹胜有迹’十个字,若连绝天也可看到有人受伤的痕迹,秦梦瑶仍差了那么一点点,所以我判断出她亦受了一定程度内伤,四密尊者均达先天秘境,岂是易与之辈。”   众人听得心悦诚服,无话可说。秦梦瑶那样高手,等闲不会受伤,若受伤的话,必然非常严重,难以痊愈。   里赤媚没有半分自傲,淡然道:“我不想亲自截击秦梦瑶,现在实无此需要,何况红日法王一得到四密尊者以藏密心法传给他的败讯。必会抛下一切,立即去与秦梦瑶决一雌雄,我们亦无须向红日争取头筹。只须在适当时机插上一手就足够了。”   由蚩敌道:“趁还有些时间,我们不若去把戚长征干掉?”   众人均去请战,显示出和戚长征所结下的仇恨,已深不可解。   里赤媚摇头道:“万万不可,那等若硬要将封寒迫出山来,多他这样一个能使平淡趋于绚烂的强敌,于我们有百害而无一利。”   蒙大皱眉道:“那我们是否应找个地方喝杯酒,吃碗面,并且歇歇脚?”   里赤媚笑道:“这真是个好提议,就让我们到南康去,因为不舍也到了那里,我们今晚可顺道看看他去那里干什么。明天才上双修府。”接着双目寒光一闪道:“只要鹰飞知道戚长征弄了他的女人上手,我包保他立刻赶上两人,猫捉耗子般把他们弄死。”   范良极和韩柏这对难兄难弟,刚上完功课,苦着脸往上舱走去。   这位置近于船头约两层船舱,和上舱的了望台是其他守卫的禁地,全由范豹和增援而至约二十八个怒蛟帮精锐,扮作护院和家丁把守,范豹还特别调来了四位聪明娇俏,武功高强的女帮众,扮作婢女,服侍各人。   一边步上楼梯,韩柏一边怨道:“扮什么鬼专使,现在想到双修府凑凑热闹也不成。”   范良极两眼一瞪道:“你是想去找秦梦瑶伺机混水摸鱼般占占口舌便宜才真吧?”   韩柏气道:“不要以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我是为大家着想,才有这个想法。若不用扮神扮鬼,岂码不用像是两个高句丽弃婴般牙牙学语;你也不用困在这里,下一盘棋输一盘棋,受尽陈老鬼的凌辱糟踏。”   范良极颓然往上走去,叹道:“说得有点道理,连棋圣陈也因教我们这两个不肖学生弄致疲劳过度,携了同房去睡午觉。”   两人这时走至上,侧廊静悄无人,一片午饭后的宁静安详。   韩柏乘机打了个呵欠,道:“我也困了,趁还有两个多时辰才到鄱阳,让我好好睡一顿午觉吧!”   范良极伸手搭着他肩膀,嘻嘻笑道:“你真的是去睡觉吗?”   韩柏老脸微赤,道:“凡事都要保持点含蓄神秘才好,告诉我,假若云清刻下就在房中等你上床,你会否回去睡午觉?”   范良极一愕道:“这亦说得有点道理。”   韩柏得理不饶人,道:“我这样做,也是为大家好,若我功力尽按,楞严派人来救那八个小鬼时,就不用你四处奔波,疲于奔命了。”   因到了都阳后,他们的船将会停泊下来,等待浪翻云行止。敌人若要来,就应是在那数天之内。   范良极嘿嘿怪笑道:“韩大侠真伟大,你即管回去找柔柔睡觉,看来我惟有串串浪翻云的门子,让时间过得快一点。”   韩柏一把抓着他,低声道:“你不怕浪翻去正在睡午觉吗?”说完猛眨了两下左眼。   范良极笑罢道:“你真是以淫棍之心,度圣人之腹,你看不出浪翻云的姑娘治病吗?而且浪翻云从不以你那种淫棍式的眼光看诗姑娘。”   韩柏愕然道:“冶什么病?”   范良极啐道:“你连诗姑娘经脉郁结都看不出来,使我真担心你那浅小如豆的眼光见识,将来如何应付满朝文武百官。”   韩柏落在下风,反击道:“若他两人真的……嘿!你也不会知道吧!”   范良极两眼一翻,以专家的语调道:“怎会看不出来,常和男人上床的女人自有掩不住的风情,噢!我差点忘了告欣你,自我碰上朝霞后,从没有见过陈令方到她房内留宿,所以你若有细看朝霞,当可发觉她眉梢眼角的凄怨。”接着撞了他一肘,怪笑道:“怀春少妇,哪耐寂寞,表演一下你的风流手段吧!”   韩柏听得呆了起来,难道陈令方力有不达,否则怎会冷落这么动人的美妾?   范良极叹道:“不要以为陈令方这方面不行,当他到其他妾侍房中度夜时,表现得不知多么威风,还勇猛得使我怀疑他是否真是惜花之人呢,所以我才想为她我个好归宿,在没有其他选择下,惟有找你这个廖化来充充数,白便宜了你这淫棍。”   韩柏出奇地没有反驳,眼中射出下了决定的神色,默然片晌后,往自己的上房走去。   范良极则迳自找浪翻云去了。   韩柏看过自己的房和柔柔的房后,大为失望,两房内都空无一人,柔柔不知到哪里去了。   他走出房外,正踌躇着好不好去参加浪翻云和范良极的心叙,开门声起,左诗由朝霞的房中出来,见到他俏脸微红道:“找你的专使夫人吗?”说完脸更红了,显是洞悉韩柏不可告人的意图。   韩柏心急找柔柔,厚起脸皮道:“请姊姊请指点指点!”   左诗嗔道:“谁是你姊姊?”   韩柏使出他那煞像无赖的作风道:“当然是诗姊姊你,小柏自幼孤苦无亲,若能有位姊姊时常责我教我,那真是好极了。”其实这几句话他确是出自肺腑,续无半点虚情假意,事实上他也极少作违心之言。   左诗横了他一眼道:“我这个姊姊有什么好?我最爱管人骂人,你这顽皮的野猴受得惯吗?”   韩柏见她语气大为松动,心中大喜,认左诗为姊本是滚翻云一句戏言,但对他这孑然无亲的人来说,却触止痒处,何况是这么动人的姊姊,给她骂骂管管也不知多么称心,连忙拜倒地上,涎脸叫道:“诗姊姊在上,请受弟弟一拜。”   左诗只是和他闹着玩玩,岂知这无赖打蛇随棍上,立时脸红耳赤,慌了手脚,扶他起来不是,但若让他那样拜在地上,给人撞上更加不好,只有急叫道:“快站起来!”   韩柏大乐道:“诗姊姊先答应认我作弟弟再说。”   左诗顿足道:“你现在就不听教了,教我如何当你的姊姊?”   韩柏大喜站起来道:“诗姊诗姊诗姊!”连叫三声,眼圈一红,低声道:“我终于有了个亲人了。”   左诗亦是心头一阵激动,自己何尝不是除了小雯雯外,孑然一身,浪翻云对自己虽是关备至,但他总像水中之月,似实还虚,难以捉摸。   两人各有怀抱,一时默然相对。   好一会后左诗如梦初醒,道:“你不要以为我认定了你作弟弟,还要观察你的行为,才可以决定。”   韩柏苦着脸道:“我只是个野孩子,不懂规矩,诗姊最好教我怎样做才算是正确。”   左诗“噗哧”一笑道:“不要这样子,你做得挺不错了,只是急色了一点。”接着转身往浪翻云的房间走去,到了门前停下,转过身来道:“你的柔柔在霞夫人房内。”再甜甜一笑,才敲门进房。   韩柏喜得跳了起来。觉得自己愈来愈走运,愈来愈幸福,唯一的缺陷只是秦梦瑶不在身旁。   他整整身上的高句丽官服后,走到朝霞房门,举手刚想叩下去,想道:“这是朝霞的闺房,是除陈令方外所有男人的禁地,自己这样闯进去。岂非真的变成登徒浪子,狂蜂浪蝶?”   正犹疑间,门给拉了开来,香风起处,温香软玉直入怀内。   韩柏怕对方跌伤,猿臂一伸,将她搂个正着。   随之在门后出现的赫然是柔柔,和他脸脸相觑。   怀内的朝霞给他搂得娇躯发软,嘤咛一声,若非给韩柏搂着,保证会滑到地上。   这时虽是秋凉时分,一来时当正午,二来舱内气温较高,两人的衣衫都颇为单薄,这样的全面接触,只要是成年的男女便感吃不消,何况两人间还已有微妙的情意。   要知此时韩柏得浪翻云提点后,不再刻意压制心内的感情欲念,又正值情绪高涨,要找柔柔胡天别地的当儿,恰似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另一方的朝霞却是深闺怨女,饱受苦守空帏的煎熬。   正是干柴烈火,这下贴体磨,个中反应,可以想象。   韩柏不堪刺激,欲火狂升。若非柔柔挡在门处,怕不要立即抱起朝霞,进房内大迷所欲,什么道德礼教,都抛诸脑后,更何况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现在是“理直气壮”去偷人之妾,更刺激起体内魔本性。   朝霞脸红耳亦,尤其她并非未经人道的黄花闺女,身体立时感触到韩柏的“雄风”,一时喉焦舌燥,迷失在这可爱有趣的年轻男子那具有庞大诱惑力的拥抱里。   柔柔“呵”一声叫了出来,道:“公子!”   朝霞全身一震,醒了过来,纤手无力地按上韩柏的胸膛,象征式地推了一把,求饶似的呻吟道:“专使大人!”   韩柏强忍害欲火似耍爆炸的感觉,用手抓着朝霞丰满腻滑的膀子,把她扶好,谦然道:“是我不好,刚想拍门……你就……嘿!”   朝霞美无力地站直身体,轻轻挣了挣,示意韩柏放开他的大手。   韩柏恋恋不舍地松手,往后退了小半步。   朝霞仰起烧得红边玉颈的清丽容颜,樱唇轻启,微喘着道:“不关专使的事,是朝霞不好,没有看清楚就冲出门来。”这时她早忘了韩柏不论任何理由,也不该到她房内去。亦忘了以韩柏的身手,怎会不能及时避往一旁。   两人眼神再一触,吓得各自移开目光。   朝霞背后的柔柔瞟了韩柏一眼,道:“公子是否找奴家?”   韩柏期期艾艾道:“噢!是的!是的!”   朝霞乘机脱身,往舱房走去道:“让我弄些点心来给专使和夫人尝尝。”   直到她撩人的背影消失在长廊转角处,韩柏的灵魂才归位,一把拖住柔柔,叫到自己的房内去,还把门由内关紧。   范良极步进房内时,浪翻云上凭窗外望,喝着久未入喉的清溪流里,见他进来,笑道:“范兄请坐,我很想和你聊几句哩。”   范良极接过浪翻云递来的酒,一口喝干,剧震道:“天下间竟有如此美酒,使我戚到像一口吸干了大她所有清泉的灵气。”   浪翻云微笑道:“这是女酒仙左诗姑娘酿出来的洒,用的是怒蛟岛上的泉水,名叫清溪流泉,范豹知我心事,特别运来了两坛,我见双修府之行在即,怎可无酒尽欢,才忍痛开了一坛来喝,范兄来得正好。”   范良极正容道:“无论浪兄如何舍不得,我可以坦白对你说:当你由双修府回来时,必然半滴酒也不会有得剩下来。因为无论你把余下那坛藏到了那张床底下,我都会把它偷来喝了。”   浪翻云失笑道:“你这岂非明迫着我要立即喝光它?”   范良极阴阴笑道:“都还别说吗!”   两人齐声大笑,都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痛快。   浪翻云像忽然回到了和上官飞左伯颜凌战天等对酒高歌的遥远过去里,重新感受着酒杯里的真情。   范良极让浪翻云斟满了清溪流泉,互相碰杯后,各尽一杯,感慨地道:“难怪你能和左诗相处得如此融洽投怀。因为一个是女酒仙,一个是男酒鬼。妈的!真是好酒,使我整个人全放松了,一点忧虑也没有。妈的!清溪已是厉害,还要在其中再来一道流泉,真要操他奶奶的十八代祖宗。”   浪翻云含笑聆听着这名震天下的肓席大盗神后包合着深刻智能的粗话,静默了片晌才道:“范兄不知是否与我有同感,只有清溪流泉才使人真正体会到‘醉’的妙境,其他的都不行,包括她父亲左伯颜的红日火在内,仍嫌邪了半分。”   范良极挨在椅背上,掏出盗命,燃着了烟丝,一口一口地吞云吐雾起来。不旋又蹬踢掉鞋子,竟然蹲踞椅上。   浪翻云看到酒杯里去,想着:天下间还有什么比酒更美妙事物?只有在酒的迷离世界里,他才能尽情他去思念纪惜惜。   范良极奸笑一声,通:“浪兄会否因爱上了清溪流泉,也因此爱上了酿造它出来的女主人呢?”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你吸的烟丝真香,给我尝一口。”   范良极见有人欣赏他的来西,而且更是“覆雨剑”浪翻云,喜得呵呵一笑,特别加了把烟丝,递过去给浪翻云,道:“除了清溪流泉外,保无对手。”   浪翻云深吸了一口,再连气扯入肺内,转了几转,才分由耳孔鼻孔喷射出来,动容道:“这是武夫的‘天香草’!”把盗命递回给范良极。   范良极接过烟杆,爱怜地看着管上的天香草,叹道:“我正在后悔上次去偷香草时偷得太过有良心。”   想起清溪流泉,浪翻云感同身受,和他一齐感叹。   这时左诗推门进来,见两人在聊天,微笑坐到床缘。   浪翻云温柔地道:“诗儿,为何如此意气飞扬。”   左诗心中吓了一跳,暗忖难道自己是为多了韩柏这个义弟而开心吗,这令她太难接受了。慌忙道:“没有什么,只是刚才和柔柔及霞夫人谈得很开心吧。”   浪翻云嘴角抹过一丝另有深意的笑意,才望向范良极道:“不知范兄有否想过一个问题,就是当楞严的手下来救人时,只要你和韩柏一出手,立时就会了底细。因为他们正在找寻你们,故特别留心敏感。”   范良极得意笑道:“我怎会没想过这问题,且早想好妙法应付,包保对方看不穿我们。唉!可惜却没有了你浪翻云,惟有靠诗姊姊的义弟柏弟弟了。”   左诗本听得津津入味,到了最后那几句,如在梦中醒地“哦”一声叫了起来,立时羞红了俏脸,这才知道刚才和韩柏的说话,没有一字能漏过这两大顶尖高手的法耳。不由暗恨起韩柏来,或者真要筲曹这害人的家伙了。   想到这里,一时芳心一震,省悟到自己确有点情不自禁地喜欢韩柏,而浪翻云却在一旁像个亲人一般鼓励着她,告诉她这才是好归宿。   想到这里,不由幽怨地有了浪翻云一眼。   浪翻云长身而起,来到左诗旁边,伸手搭在她右肩上,轻松随意地道:“诗儿!不要在只有一个选择时下任何决定,让自己多点时间,多些选择,你才知哪个才真是最好的。”顿了顿再道:“无论你是哪个选择,只要你认为是最好的,浪翻云都有信心保证他会接受,且范兄就是保家。” 第二章 天兵实刀   谷倩莲一洗先前惨淡的花容,毫不避嫌地拉着风行烈的手,在通往后出的小径上走着,不断唱着动人的江南小调,令人陶醉的秋波,毫不吝啬地向刚占有了自己处子之身的轩昂男儿抛送。   风行烈有种尽舒抑郁的感觉。   敝疾已愈,心的枷锁又在谷倩莲美妙的肉体处找到了打开的宝匙。那并非代表了他心中再没有靳冰云,而是拾回了往昔被摧践了的自信心。否则他怎会在光天化日下,占有身旁的美丽少女。   谷倩莲的婉转承欢,自己前所未有的酣畅兴奋,使他真切地感受到两人间千真万确的热爱和狂恋。   到现在才能确切肯定他真的和谷倩连堕进了那爱的长河里,以前他始终只是半信半疑。   这时来至双修山的高处,俯瞰山腰处连绵的府第,有离开了烦嚣尘世的感觉。   谷倩莲平挨在他怀里,以出谷黄莺般的娇嗲声音,向他介绍双修府的形势和胜景。   风行烈向着这刚由少女变成了小熬人的美女微笑道:“假使双修府之战我们能幸而不死,又应到哪里去?”   谷倩莲娇躯一颤,将俏脸后仰,枕在风行烈宽阔安全有若山亭岳峙的肩膊间,惊喜地道:“行烈!你是第一次和倩莲谈及我们的将来,噢!求你吻吻我吧!”   风行烈重重吻了下去,早受着这美女丁香暗吐那消魂蚀骨的滋味。   谷倩莲俏脸火般满热飞红,娇躯不堪刺激地扭动着。   风行烈感到整个人兴奋起来,离开了对方的小嘴,赞叹道:“倩莲你真美,不过若我每次吻你,你也如此热烈。只怕会把我变成就好床第之欢的贪色之徒了。”   谷倩莲娇羞嗔道:“都是你,弄得人家这么易动情,是你不好,还怪人。”   风行烈哈哈大笑,不理谷倩莲的抗议,将她拦腰抱起,继续往后山走去,叹道:“我多么希望双修府事毕之后,找个山林隐逸之地,和你双宿双飞,过一段神仙日子,顺道潜修武技,待拦江之战后,才再决定何去何从。”   谷倩莲纤手素接着他的脖子,欣悦地道:“小莲会好好作你的妻子,全心全意侍候你,为你浣衣造饭,烹茶煮酒。”   风行烈愕然道:“你不用理你的小姐了吗?”   谷倩莲玉容转泠,好一会才恨恨道:“我恨她!恨她!恨她!恨她将自己娇贵的身体白送给那傻子。我再不能忍受留在这里。”   风行烈惜地吻上她的脸蛋,道:“我明白你的感受。不用伤心!无论我到哪里去,会把你带在身旁!永远不会舍弃你。”   谷倩莲娇躯剧颤,主动送上香吻,以比前次热烈百倍的深吻献上内心涌出的感激和情。   不知过了多久,四唇分了开来,喘息仍剧烈继续着。   谷倩莲小嘴凑到他耳边半喘着低声道:“行烈,你会否时常像刚才般那样和我亲热缠绵?”   风行烈开大笑,攀过山巅,往下走去,大声答道:“谷小姐诸勿担心,你早撩起了我的烈火情欲,打后去想不干都不行。”   谷倩莲欣喜道:“我这可是求之不得……不过我又不想你因色欲过度,防碍了武道进修;但又怕你用这借口冷落了人家。倩莲心内正矛盾得很呢?”   风行烈衷心体会到怀内娇躯对他的爱恋和关怀,哂道:“风某又不是有着什么成仙成佛的大志,只希望快快乐乐过了这一辈子就算了,连你这样一个毛丫头也要教你落得怨怼,还称某么男子汉大丈夫?”   谷倩莲喜上眉梢,香吻雨点般落在这个和自己有了肉体关系的男子脸上,指着下面林木掩映里的一所小石屋道:“那就是震北先生的‘忘仙炉’了。”   水柔晶缓缓醒转,惊喜地发觉自己正睡在戚长征怀里,坐在屋前的一张木椅内。   封寒戴着竹笠,在水田里上作着,满天阳光下,一切景物都给提升到一超越了现实的奇异层次里。   乾虹青打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正和戚长征亲切地闲聊着。   水田内虫鸣鸟唱,有种使人懒得动也不想动的气氛。   水柔晶忽地记起正被人追杀,一惊下在戚长征腿上坐起来,蓦然感到怀内有团手茸茸的东西,“呵!”一声喜叫道:“噢!小灵!”   小灵热烈她摆着尾巴,大鼻子往她粉颈又钻又嗅。   乾虹青笑道:“柔晶你醒来了,快多谢长征吧!若非他以体气助你复原,恐怕你要今晚才能醒过来哩。”   水柔晶抱起小灵,让他能好好地和自己亲热,丝毫没有离开戚长征腿上的意思,向乾虹青道:“我只谢青姐你,不会谢他,因为我是他的女人,保护我是他的天职。”   戚长征哈哈大笑,道:“到现在我才明白凌大叔教我们沾花惹草时要小心的训诃,因为一不小心,会多了很多的天职。”   乾虹青像看着个顽皮的弟弟般瞪了他一眼道:“你也不知哪里修来的福份,得到柔晶以身相许,还在说风凉话。”   水柔晶坐侧了少许,向着乾虹青,也让小灵和戚长征正脸亲热亲热。   看到小灵的大鼻子往戚长征时他的尴尬样子,水柔晶不住发出奔放爽朗的娇笑。   封寒这时由水田走回来,脱下竹笠,用搭在肩上的汗巾拭掉脸上的汗水,望着像个快乐纯真小女孩的水柔晶,点头道:“这是年青人才会有的开忘忧,看到水姑娘,我才感到自己老了。”其实他心中想到的却是水美晶必是天生乐观的人,否则为何醒来后像完全忘了自己背叛了方夜羽,忘了四周仍是危机四伏的险恶环境。   水柔晶站了起来,将小灵放在肩上,走到封寒身前,小嘴竟在封寒脸上吻了一口,感激地道:“叔叔,水柔晶很感谢你。”才一阵娇笑,毫无避忌地坐回戚长征大腿上。   封寒呆在当场,忽地哈哈一笑,来到乾虹青旁的椅子坐下,朝着长征道:“里赤媚的人撤走了。我知你心急赶回怒蛟帮,不过我看最好你能在这里多留两三天。”   戚长征叹道:“我实在很想留在这个美丽的小比,但却做不到,早先柔晶告欣我,我帮的形势险恶非常。”   乾虹青见封寒呆看着水田景色,伸出玉手过去,让封寒握着,柔声道:“你是否舍不得这地方?”   封寒微笑道:“我再也当不成刀手了,因为已没有了以前能舍弃任何物事的襟怀,也没有了争霸天下的壮志。虹青!随我到塞外去吧!我自幼便憧憬要在荒原上逐水草而居,坐看朝阳从大地升起来,黄昏落下去的壮丽美景。”   乾虹青点头道:“无论你到哪里去,我也会跟在你身旁,直至老死。”   戚长征歉疚地道:“前辈……”   封寒喝止道:“不用说多余的话,横竖也要走,我们立即就走。”   乾虹青站了起来,道:“我去收拾细软。”回屋去了。   水柔晶也站起来道:“青姊,让我助你!”抱着小灵追着去了。   剩下两个男人,一老一少两代的用刀高手默然坐着。   封寒拿起挨在椅旁的宝刀,递过去给戚长征道:“此刀名‘天兵’,乃百年前一代名匠北胜天探自天山冷泉内稀有的寒铁打制而成,锋利无伦,与浪翻云的‘覆雨剑’、庞斑昔日的‘三八双戟’、言静庵的‘飞翼剑’、厉若海的‘丈二红枪’,并称江湖上的五大名器,今天对我已无关重要,我就把它送给你,戚长征你绝不可辜负我这番心意。”   戚长征连忙跳起来,在封寒前跪下,双手高举接过“天兵”宝刀,口中脱诺。   封寒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趁现在还有点时间,我便将多年左手用刀的诀要,尽传与你,但你却不可当我是师博,明白吗!”   戚长征大喜应道:“小子明白!” 第三章 种魔大法   柔柔坐在梳妆镜前整理着高超的美人髻,换了另一套有暗凤纹的绛红色高丽女服,眉梢眼角尽是掩不住的春情,俏目闪耀着幸福满足的光华。   坐在一旁的韩柏叹道:“范老头说得没有错,现在连我都懂看了。”   柔柔抛来一个媚眼道:“范大哥教晓了你什么?”   韩柏坦言道:“你的老头大哥教晓了我怎样去把有男人宠爱的女人分辨出来。”   柔柔横他一眼,若嗔若喜地低骂道:“你们都是大坏蛋!”   韩柏心头一酥,站了起来,由身后抱紧她道:“我看你似还未够呢!”   柔柔颤声求饶道:“人家现在动也几乎动不了,未够的是你才对,是否后悔这么快放我下床。噢!求求你,不要弄皱我的袍服,否则任何人都知道你碰过我那里了。”   韩柏叹了一口气,刚想说:若全身衣服都弄皱了,不是没有问题了吗?   范良极的声有在门外突然响起道:“浪翻云要到双修府去了,你们不出来送行吗?”   隆隆声中,官船绝绝往码头泊去。   韩柏应了一声,走出门外,浪翻云和左诗都站在长廊里。   左诗见他出来,垂下了目光,神态有点与乎平常,看得韩柏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浪翻云向他微笑道:“小弟这个午觉睡得好吗?”   韩柏老脸一红,期期艾艾答非所问地道:“我并不是那么习惯睡午觉的。”   这时柔柔走了出来,到了左诗旁亲热地挨挽着她道:“浪大侠定要快点回来,免得诗姑娘挂心了。”   范良极冷然道:“只要没了清溪流泉,浪翻云自会赶回来。”   浪翻云失笑道:“范兄真知我心。”转向左诗道:“听说双修府有一种叫香衾的特有名花,我摘回来给诗儿插在鬓边上。”   左诗喜道:“你最少要摘三朵回来。让我可送给柔柔和霞夫人。”   陈令方的笑声传来道:“好一个爱花惜花之人,陈某佩服佩服!”跟在后面的是垂着头的朝霞。   韩柏和范良极对望一眼,同时猜到对方所想到的问题。   现在陈家实质只剩下陈令方和朝霞两人,侍候陈令方起居的工作,自然落到朝霞肩上,使两人接触机会大大增加,说不定陈令方会对朝霞燃起新的爱意,那样问题便大了。   若朝霞不再是怨妇,他们亦失去了“勾引朝霞”的“道德支持基础”。   浪翻云淡淡道:“陈老心情看来甚佳。”   陈令方道:“我的心情本来大大不好,但一见到你们,其么烦恼都给抛诸脑后,甚至变成了乐趣。”   范良极嘿然道:“麻烦来了一定是与胡节有关。”   左诗道:“陈公烦些什么事呢?”   陈令方长叹道:“明晚这艘官船,将会比沿江任何一间妓院都要热闹,因为胡节联同了鄱阳五府的府督,召来名妓,在船上设宴欢迎我们,你说我们应否烦恼。”   浪翻云伸手拍拍范良极老削的肩膊,哑然失笑道:“希望你勿忘记曾保证过有应付的方法。对不起!我要失陪了!”   风行烈和谷倩莲踏进忘仙厅的心厅时,烈震北摊开纸墨,挥毫疾书。   他的手握着长笔管的尽端,手肘离台,垂直大笔,以中锋写出令人难以相信的蝇头小字,字体秀丽整齐,就若以最细的笔锋写出来那样。   见到两人,烈震北放下毛笔,苍白秀气的脸上绽出一丝微笑,眼光落到谷倩莲身上,慈和地道:“在这里一住就是七年,小莲你也由一个整天作弄人的黄毛丫头。变成亭亭王立的出众少女,现在夫婿都有了。”   谷倩莲像忘记了烈震北只还有两天的命,不依她道:“先生取笑人家!”   风行烈有点作贼心虚,改变话题道:“今早先生说及道心种魔大法,说到一半,没有再说下去……”   烈震北挥手打断他的话,沉吟片晌,长叹一声道:“这是牵涉佛道两家和魔门所传说的‘最后一着’。”   风行热和谷倩莲愕然齐声道:“最后一着?”   烈震北眼中射出憧憬和渴望的神色,缓缓点头道:“是的!最后一着。”   两人知道他还有下文,静心等候着。   烈震北望往窗外阳光漫天下的山峦远景,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无论是佛或道的修练过程,由入门开始,直至最高深的层次,无不有前人的典籍可察。像慈航静齐的剑典,藏密的智能书,传说中的战神图录,少林的达摩诀,净念禅宗的禅书,又或流传下来的佛经道典。惟有这能超脱生死、成仙成佛的最后一着,却不见于任何典籍。”顿了顿,喟然道:“因为知道这最后一着的人,就像找到了这生死囚笼的缺口,飘然逸走,再也不回来,或者根本回不了来,就像我佛释迦牟尼的涅盘,大侠传鹰的飞马跃空而去,对寻求仙道的人来说,这最后一着始终是千古奇谜。”   风谷两人听得目定口呆,古往今来,修仙修道的人多如桓河沙粒,但真正悟道这最后一着,致成仙成圣的究竟有多少人?   烈震北道:“魔门的道心魔大法,就是针对这最后一着竭尽无穷智能人力凭空想出来的伟大功法,但能否就此达至破空他去的境界,却从未有人试过。”   风谷两人不约而同深吸一口气,以压下心中的震撼和激动。   烈震北眼中射出缅怀和忧哀的神色,叹了一口气道:“十六年前,我曾摸上慈航静斋,见到言静庵,可惜我比庞斑迟去了七年。否则我和静庵或将不止是知心好友。”   风谷两人对望一眼,均知烈震北原来暗恋上武林两大圣地至高无上的两个领袖之一的言静庵。也感受到烈震北伤心人的怀抱。   烈震北完全沉缅在当年使他既心醉又心痛的回忆里,长长吁出一口便在心头的悲郁之气,徐徐道:“静庵告诉我庞斑的魔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化境,只差那最后一着,便可超脱尘世,成仙成圣。”   风谷两人头皮发麻,这个对庞斑的批评,出自言静庵之口,使人连疑的想法也起不了,如此说来,浪翻云亦非他对手。   烈震北续道:“庞斑虽出身魔门,却非残忍好杀之人,但事实上黑白两道死于他手上的顶级高手,又确是难以计数。”   谷倩莲皱眉道:“先生这话不是有些矛盾吗?”   烈震北微笑道:“行烈,你明白我这些话背后的含意吗!”   风行烈点头道:“当年传鹰大侠决战八师巴于高崖之上,其时情况虽无人可知,但观乎八师巴立即抛开一切,返回布达拉宫,触地成佛,可见在生死决战的时刻,会把决斗者灵力提升至生命的最巅峰,发生一些在平日里本无可能发生的事,甚至悟破这最后一着的玄虚。”   烈震北点头赞道:“说得真好!六十年来,庞斑一直在寻找一个相称的对手,现在他终于找到了,那就是浪翻云。”接着一阵狂笑,仰天叫道:“静庵呵!你终于成功了,只有你才可助庞斑练成道心魔大法。”   两人为之愕然,何言静庵竟会助庞斑去练那怪异无伦的道心种魔大法。   烈震北沉默下来,待情绪平复后,继续道:“道心种魔大法乃魔门秘法里最诡异莫测的‘锁魂术’,一般的锁魂术就若天竺的催眠法,在某一短暂时间内把两人的心灵连接起来,但道心魔大法却高了无数的层吹,可把两个人的元神锁起来,一个是种子,一个是炉鼎,鼎灭种生,种子便吸收鼎死亡时三魂七魄散离释放出的庞大能量。超脱生死,离凡入圣,确是勘破生死的千古奇术。”   风行烈蹙起剑眉道:“这种魔法既古今从未有人试过成功,又是凭空想出来的方法,庞斑怎会花二十年苦功去追求这么虚无漂渺的功法?”   烈震北哈哈笑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仙道之说更不实在,更难把握的。修仙炼道的人,就像被困在一座没有出路的尘世大监狱里,只要知道某处或有一出口,谁耐得住不去试试看,道心种魔大法正是这样一个可能的神秘出口。”   烈震北不理两人的震骇,道:“种魔大法整个窍要,就基于魔门的魔种和道家的道胎两种极端不同的功法而来,简而言之,就是如何把魔种和道胎合二为一,庞斑虽因行烈体内奇异的生气,不能减去炉鼎,但却成功地将魔种练化成道胎,得了元神的再生,只差小半步,便可跨越天人之隔,烈某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两人听得茫无头绪,连问问题也不知从何问起。   烈震北道:“你们感到难以明白中玄妙,是非常合理的,因为那牵涉到人类神秘的心灵力量。或者我简单些向你们说出道心种魔的过程,或可助你们有多点的了解。”   风行烈虎躯一震,因为他知道烈震北即要说出来的事,将直接和他有关,也和靳冰云有关。   韩柏的房内,陈令方、范良极、韩柏和范豹四人在商量怎样应付明晚的盛宴。   陈令方道:“我本以安全作为理由,推了按察都检司白知礼安排在他公廨内的洗尘宴,但到他们要到船上来时,我却是再难推担,因为这是不可缺的礼节应酬,我想拒绝亦说不出口来。”   范良极瞪着眼道:“这可好了!数百人拥了上来,教我们如何应付,范老兄,你有没有办法?”   范豹苦笑道:“有范兄在,本来我是一无所惧,但胡节如此明来抢人,我们反拿他没法,若我们立即由水路把人运走,又恐逃不出他们势力庞大的魔爪。”   陈令方道:“不若杀了他们,一了百了。”   范良极眯着双眼仔细看了他一会,点头道:“无毒不丈夫,这不失为一个办法,虽然是可惜了点,总好过出了浪兄在船上的秘密。”   韩柏哈哈一笑,站了起来,摇头摆脑往房门走去,道:“唉!有人在浪大侠前夸下海口,我倒要看看那是个怎么样的口。是河口、溪口,还是井口?又或只是一泓死水内的臭渠口?”   范良极大怒由椅上跳了起来,在韩柏开门前老鹰提小鸡般一把将他接着,正要晓以大义,重重教训,韩柏及时迅速在他耳旁低声道:“你把陈老鬼拖在这里,我趁机去勾引朝霞。”   范良极微一错愕,松开了手,让韩柏逃出房外,出了一会神,继续转过头来,倏地捧腹大笑道:“我想到了个很蠢、很简单,但又是个很有效的方法!”   韩柏走出长廊,往朝霞的房走去,经过左诗的房门前,忽地听到房内柔美的声音响起道:“那你是否爱上了浪大侠?”   韩柏明知偷听女儿家私语是不对的,可恨这句话确有无比魔力,又由于对这新认姊姊的关心,硬是挪不开脚步。   一阵沉默后,左诗幽幽叹道:“我都弄不清楚我们间是兄妹之爱多一点,还是男女之爱多一点,但我知他确是疼惜我,肯为我做任何事。柔妹,我的心很乱。”   柔柔道:“浪大侠说得对,诗姊给点时间自己吧!让一切事自然地发展,终有一天你会得到最好的选择。”   左诗叹道:“拦江之战一天未分出胜负,我都不会有安乐的好日子过,只是担心就可把我烦死了。唉!这也是我最忧心的地方,在拦江之战前,我绝不想大哥为我的事分心,不想他有任何牵挂。”   听到这里,韩柏本要走,但柔柔忽低声问道:“假若浪大侠不幸战败身死,你会怎么办?”   左诗平静但坚决地道:“我会以死为他殉葬。”   柔柔道:“这正是浪大侠最担心的地方,难道你想小雯雯连母亲亦没有了吗?”   左诗道:“就算我不自杀,也会活生生郁死,我最清楚自家的事。”   柔柔道:“那你为何还怀疑自己对浪大侠的爱。”   左诸幽幽再叹道:“柔妹你不明白的了,我和浪大哥的关系很复杂,他是自幼藏在我心中一个美丽的傅说和神话,是我父亲最亲爱的酒友,也是最懂欣赏我酿出来的酒的伟大酒徒,和他一起时,每一刻都是美妙无伦的,但那是否男女之爱,我却不知道。”   柔柔低声道:“那你有否渴望和他亲热欢好。”   这句话又把门外欲走的韩柏留在原地,不知如何,他确想听听这香艳刺激的答案。   左诗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道:“大哥有种然超脱于男女肉欲之外的气概,即使他碰我的身体,甚至把我抱着,我会感到很快乐、很满足,但却从没往男女情欲方面想过去,但若他不嫌我,我会毫不犹豫把一切都交给他,但我知道他不会这么做的,在他心里,只有一个纪惜惜,再容纳不下别的女人。不要以为我在怪他怨他,我绝对没有这意思,只要人可肯喝我为他酿的酒,我就再无他求了。”   韩柏听得肃然起敬,因为秦梦瑶亦有那种气质,但他仍渴想得到她的身体,叹了一口气后,终移步往朝霞的房舱走去。 第四章 干柴烈火   烈震北道:“种魔大法有三个条件,就是种魔者、炉鼐和魔媒。”顿了顿续道:“首先要种魔者达到类似元神出窍的境界,才有资格借鼎播种,以这次来说,种魔者就是庞斑,炉鼎便是行烈了。”   风行烈一呆道:“魔媒是否靳冰云?”   烈震此点头道:“传统的种魔大法,魔媒是某样对象而非人,总之这魔媒无论是块玉牌,又或一条丝巾、一把刀,都带有魔者的精神与力量,使种魔者和活人鼎生出微妙的感应和连系,无论活炉鼎去到天海角,也逃不出种魔者的精神感召,邪诡非常。所以历代敢修此法者,莫不是魔门拥有大智大慧,出显拔萃之辈。”   谷倩莲伸出纤手,握紧了风行烈颤震着的手。   烈震北眼下所说的,莫不是超越了一般武功范畴的魔功邪术,教闻者怎不心惊胆跳。   烈震北仰天一笑,摇头道:“至于以人为媒,以情为引,桥接种魔者与炉鼎的元神,实乃庞斑妙想天开的创举,真亏他想得出来。不过若非静庵,庞斑也不会想出这妙绝古今的魔媒。”   谷倩莲看着脸若死灰的风行烈,已明白了几分,悲叫一声,顾不得烈震北的存在,上身伏进风行烈怀里,将他搂间结实,以自己的娇躯于爱郎一点慰藉。   风行烈搂着谷倩莲火般灼热的身体,舒服了点,深吸一口气道:“言静庵为何要这样助他?冰云、言静庵是什么关系?”   烈震北道:“言静庵看出当时天下无人是庞斑百合之将,若任由他这样逐家逐派挑战下去,不出十年,武林将元气大伤,一蹶不振,而且若任由庞斑如此肆虐下去,连当时各地正在努力推翻蒙人的力量迟早也会冰消瓦解,所以唯一之法,就是助他练成道心种魔大法,起码可以使中原武林有了喘息的机会,而事实证明了全因庞斑退出了江湖的斗争,蒙人才能给赶出中原,于此可见静庵这一着是多么厉害,影晌是多么深远。”   风行烈闭上眼睛,好一会才睁开来,道:“我明白了,看来庞斑爱上了言静庵,为何言静庵不以爱情将他缚在身旁,岂非两全其美?”   烈震北摇头道:“静庵知道这并不是最好的方法,所以凭着庞斑对她的爱,迫他退隐二十年,而庞斑亦借此良机,追修魔门最高境界的种魔大法。其中再有细节,就非外人所能知了。”   风行烈道:“为何冰云会给卷入其中,成为魔媒。”   烈震北望往窗外,微微一笑道:“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到屋外看看夕阳美景好吗?”   风谷两人的心同时抽搐了一下,想到这将是烈震北这生人能看到的最后第二个黄昏。   到了门外,韩柏鼓起勇气,轻轻叩响了两下。   房内传来衣衫窸窣的微晌。   轻盈的脚步声来到门后,朝霞的声音响起道:“请问是哪一位?”   韩柏听到朝霞语气里的戒备和防范,差点临阵追缩,拔脚就跑,但待会范良极必会追问他事情进行得如何,那怎样交待?惟有硬着头皮道:“如夫人,是我,是韩柏。”   朝霞在门后静默下来。   韩柏见没有动静,催促道:“开门吧!”   朝霞在门后急道:“不可以,专使你快走吧!会给人知道的。”   韩柏道:“如夫人不用担心,你先开门给我再说。”   朝霞沉默下去,但她急促的喘息声却非那道门阻隔得住。   韩柏其实亦是情迷意乱,提心吊胆,既想朝霞快点开门,以免给人撞见他在串门了;另一方面,又不知假若朝霞真的拉开房门,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   朝霞幽幽一叹道:“公子!求求你不要这样?朝霞很为难哩。”   韩柏大喜道:“你终于肯不叫我作专使了,快开门,我和你说几句话儿后,立即就走,否则我会一直拍门,直至你开门才走。”没有办法下,他惟有施出看家本领,无赖作风。   朝霞怀疑道:“真的只是几句话吗?”   韩柏正气凛然道:“我以高句丽专使的身份保证这是真的。”   朝霞“噗哧”一笑道:“人家怎能信你,你连这专使身份亦是假的。还能作什么保证。”   韩柏见她语气大有转机,忙道:“身份是假,说话却是真的,这可由韩柏保证。”   “咿呀!”   房门拉了开来,朝霞俏立眼前,一对剪水双瞳红红肿肿,显是刚哭过来。韩柏很想趁机香她一口,终是不敢,由她身旁挤进房内。   朝霞把门关上,转过娇躯,无力地挨在门上,垂下目光,不敢看他。   房内充盈着朝霞的香气,锦帐内隐见被翻皱,气氛香艳旖旎。偷情的兴奋涌上心头。   韩柏转身走回去,到身体差点碰上朝霞时,才以一手撑在朝霞左肩旁的门上,上身俯前,让两块脸距离不到一。   气息可闻。   朝霞呼吸急促起来,比柔柔还高挺的酥胸剧烈地起伏着,檀口控制不住地张了开来,红霞满脸,眼光怎样也不肯望往韩柏,却没有抗议韩柏如此亲近她。   韩柏暗骂陈令方暴殄天物,放着这么动人和善良的尤物不好好疼爱,任她春去秋来抓衾独枕,天下间再没有比这更有损天德了。   当他刚想替天行道时,朝霞以仅可耳闻的声音道:“求求你快说吧!让老爷知道我便不得了。”   韩柏傲然道:“知道又怎样?有我在,包保你安然无恙,我还要骂他冷落你多年呢!”   朝霞一震抬起迷人的大眼,骇然道:“你怎会知道的?”   韩柏暗叫糟糕,表面却若无其事,暗忖不若栽赃到范良身上,道:“是老范告诉我的,他的棋虽然下得差,但看相却是功力深厚,连你平时爱穿什么衣服,是否喜欢雀他亦可以看得出来。”   朝霞震惊她道:“这也是他告诉你的。”   韩柏点头应是。   朝霞想了想,轻咬着唇皮道:“你以为他肯否为我看相?”   韩柏轻声地道:“有我专使大人在这里,哪轮得到他区区侍卫长发表意见。”   朝霞“噗哧”一笑道:“你现在哪像专使,只像个顽皮的野孩子。”   韩柏见她在眼前近处轻言浅笑、吐气如兰,意乱情迷下,凑嘴往朝霞香唇吻去。   朝霞大骇,慌急下伸出手掌,按上韩柏的大嘴。却给韩柏的嘴压过来,掌背贴上自己樱唇,两人变成隔着朝霞的纤纤玉手亲了一个吻。   朝霞另一手按在韩柏的胸膛上,想把他推开,总用不上半分力气。   韩柏见只吻到朝霞的掌心,已是一阵消魂蚀骨的感觉,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先吻了她再说,想要拉开朝霞护嘴的玉掌,忽感有异。   两行清泪由朝霞的美眸滑下来。   韩柏手忙脚乱下,掏出了一条白丝巾,为朝霞拭去痕,叫道:“不要哭!不要哭!”忽地呆了一呆,想起这是秦梦瑶的丝巾,登时像给冷水盖头浇下来,欲火全消。   假若自己如此半强迫地占有朝霞,那自己和采花淫贼有何分别。秦梦瑶也会看不起他。   这时朝霞掩嘴的手已无力地按在他胸膛上,若他想尝这美女樱唇的滋味,只稍稍微俯前,即可办到。   韩柏心中充满歉意,拭干她俏脸上的珠,见再没有泪珠流出来后,才移开身体,珍而重之收起秦梦瑶的丝巾。   朝霞的手因他移了开去,滑了下来,垂在两旁。缓缓睁开美目,以幽怨得使人心颤的眼光扫了他一眼,才垂下头去,低声道:“你是否当我是个欢喜背夫偷汉的荡妇,否则为何这样调戏人家,不尊重人家?”   这罪名可算严重极矣。   韩柏知道自己过于急进,唐突了佳人,忙道:“我绝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请相信我!求你信我吧!”说到最后,差点急得哭了出来。   朝霞抬起俏脸,责备地望着他道:“你刚才不是曾保证过只说几句话便走吗?现在看你怎样对人家,教人如何信你?”   韩柏充满犯了罪的懊悔,叹道:“是我不好,你责罚我吧!”   朝霞见他神态真诚,气消了大半。幽幽一叹,把门拉开道:“妾身哪来资格责备堂堂专使大人,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独自安静安静。”   韩柏垂头丧气走出门去,站在走廊里,却听不到关门的声音。愕然回首,朝霞半掩着门,露出艳丽的玉容,美目探注道:“韩柏!”   她还是第一次直叫他的名字,听得他心神一颤,顺口应道:“霞姊!”   朝霞给他叫得低下了头,好一会才低声道:“告诉我!你对朝霞是否只是贪着玩儿?”   韩柏冲口溜出道:“不!我想娶你为妾。”才说出口,立知要糟,对方怎知自己和范良极有这协议,这样摆明只纳人为妾,谁受得了。   岂知朝霞不但没有立即给他吃闭门羹,还仰起俏脸,幽幽道:“你这样说,我反而相信你,因为没有人会用这样的蠢话去骗女人的。”顿了顿又道:“你是否心里一直这么想,所以忍不住冲口说了出来?”   韩柏对朝霞的善解人意,大是感激,抹过一把冷汗后,拼命点头。   朝霞幽怨地望着他,凄然道:“你知否朝霞身有所属,再没有嫁人作妾的自由。”   韩柏心道,我怎会不知,现在摆明是请你这个他人之妾。口中却道:“道德礼教是死的,人是活的。我韩柏绝不吃这一套。”   两人隔着半掩的门,反各自说出了心事。   朝霞眼中掠过复杂之极的神色。   她虽是出身青楼,但初夜却落入陈令方之手,接着由陈令方赎身。所以从未和别的男人有过肉体关系。本下了决心,这一世便从良做这比自己大了近二十年的男人的小妾算了,岂知只过了十多天后,陈令方对她的热情不住冷却,最后连她的闺房也不肯踏足半步,使她独守空房,中的凄凉伤心,自苦自怜,唯她个人知之。现在遇上了这充满了摄人魅力,但又天真有趣的年青男子,怎不教她心乱如麻,欲拒还迎。   和这可恨又似可爱的人相对的每一刻,都是惊心动魄,却没有丝毫困苦了她多年的空虚或苦闷。   甚至每当想起他时,深心里都会充满着既怕且喜的兴奋情绪。感情的天地由冰封的寒冬,转移至火热的夏季,但她却要压制白已心中高燃的情火。   这感觉她从未曾由陈令方身上得到半点一滴。可是她又怕韩柏只是贪色贪玩,逢场作戏,那她会给害惨了,以后的日子更难过,像刚开了眼的失明人,忽又被迫不准看东西。   这仍不是她最大的矛盾,而是无论陈令方对她如何不仁,终是她的丈夫,背叛丈夫使她有很重的犯罪感。但又偏是这犯罪感,使她有给陈令方报复的快意。   朝霞的芳心乱成一片,要把门关上时,又有点舍不得。   开门声响。   韩柏望去,见到被推开的正是有范陈两人在内自己的房门,这时要避开也来不及了,一个人走了出来。   “砰!”   情急下朝霞大力掩门。   韩柏心叫完了,若给陈令方听到看到,和捉奸在床实没有太大分别。   定睛一看,来的原来是柔柔。   柔柔向他招手道:“公子,你过来。”   韩柏如释重负地走过去,顺口问道:“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柔美甜甜一笑道:“下棋!”   韩柏装了个不忍目睹的鬼脸,心想范良极为了朝霞,表现了极大的牺牲精神,竟肯再次接受陈老鬼的凌辱。   柔柔一把拉着他的手道:“你跟我来!”   韩柏大喜道:“原来你忍不住了。”   美柔媚态横生地瞅了他一眼道:“谁忍不住了?”   韩柏给他拖到左诗的房前,说道:“要到里面去吗?”   柔柔道:“你不想让你的诗姊闲来管教一下你吗?” 第五章 姊弟情深   夕阳在西天散发着动人的余辉。   烈震北看了一会,微微一笑道:“十六年前的一个黄昏,我和静庵在静斋后出观看夕阳西下的美景,我向她问道:‘假设我比庞斑来早一步,你会否喜欢上我呢?’静庵笑着答我道:‘傻子!静庵怎会知道假设的事呢?’到了十六年后的今天,我仍记得当时她眼角逸出的怜意,静啊!你是烈震北一生人里最敬爱的女子。”   谷倩莲一阵心酸,挽起烈震北的手,乖女儿般靠紧着他,安慰着他。   风行烈心中也感凄然,一时忘了追问冰云的事。   烈震北道:“慈航静斋传授武功的方法非常特别,讲求‘心有灵犀一点通’,所以师傅选徒最是严格,静庵费了三年功夫,遍游十八省,才能找到靳冰云。”   风行烈心中一震,掌握到了烈震北的意思,靳冰云因自少和言静庵有着微妙的心灵感应,所以气质神态会逐渐转化,变得患来愈肖似言静庵,所以若庞斑向言静庵索取靳冰云,在某一个程度上等若得到了言静庵,而言静庵亦有若将部分的自己献上给庞斑。其中确是非常微妙。   烈震北仰天一阵狂笑,嘿然道:“庞斑确非常人,竟以这样的方法得到了静庵,又免去陷身情局之苦,以情制情,确是厉害。”   风行烈全身剧震,狂叫道:“我不想听了!”他终于明白了整件事的始末,庞斑得到了冰云后,故意收她为徒,再蓄意钟情于她,造成一段充满乖逆伦常的畸恋。使那爱更刺激更深刻,然后利用冰云来作魔媒和桥梁,又利用他作播种的炉鼎。   冰云是无辜的,只因她要遵从师门的命令,也可能是抵受不了庞斑的魔谷倩莲惊惶地由后面搂紧他,凄叫道:“行烈!有倩莲在关心你呢!”风行烈喘着气,心中想到的是无论如何也要再见上靳冰云一脸。   烈震北看着逐渐深黑下去的夜空,淡淡道:“你们须动身到前山去,否则会赶不及姿仙为行烈设的洗尘宴了。”   韩柏和左诗、柔柔这两位绝色美女亲切对坐小房内,一个是新认上的义姊,一个是心爱的女人。不由充满幸福的感觉;但又有点为左诗和浪翻云的关系担心,因为若浪翻云只知喝酒而不去关怀左诗,左诗岂非第二个朝霞?   胡思乱想间,左诗向他道:“你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为何进房后变了哑巴。”   韩柏恭谨地道:“弟弟正专心要聆听诗姊的教悔,忘了说话。”   左诗俏脸一红叹道:“谁是你的诗姊!我还未正式答应哪!”   柔柔在旁笑道:“诗姊将就点,就收了他作弟弟吧!”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左诗的心意,只凭左诗着她召韩柏到自己房内倾谈,可知左诗对韩柏确有点意思了。   但更深一层来看,左诗最爱的依然是浪翻云,无论是哪一种爱。所以她心甘情愿听浪翻云的话,依从他的指示,试着可不可以另行找到真正的爱情,使浪翻云再不用为牵挂她而分心,好好准备应付拦江之战。   柔柔有信心左诗迟早会受到这弟弟的吸引,因为韩柏对女人实有近乎魔种的诱惑力,尤其是他常显露出来无拘无来的真性情,更使女性对他的倾心,这是她自家的亲身体会。绝对错不了。   韩柏因不是个有野心或大志的人,只爱随遇而安,又不喜斤斤计较,亦是这种性格使他更能品爱情的滋味;他也不缺乏女性倾慕的条件:正义任侠,不罪强权、胆大包天、任性不羁、佻皮多情,处处都使有慧眼的女性心仪意动。   他是个能令女人真正快乐的男人。   和韩柏有了肉体的关系后,柔柔更深刻体会到他能带给女性灵感交感的迷人滋味。   莫意闲是精于男女之道的高手,在这方面仍远及不上韩柏。   韩柏的声音响起道:“为何诗姊姊和柔柔你两人都忽然不说话了。”   柔美倏然望向左诗,后者亦是俏脸微红地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不禁催促道:“诗姊,你有话何还不说出来?”   左诗瞄了正搔头抓耳的韩柏一眼,轻轻道:“我忽然想起,若说了出来,岂不是作了帮凶,助他去勾引良家妇女吗?”   韩柏听得似和朝霞有关,大喜道:“诗姊姊快说出来!”   柔美在旁道:“诗姊说吧!霞夫人实在很可怜哩。”   左诗向柔柔道:“我已告诉了你,由你转述给你的公子听吧。”   柔柔狡猾一笑,站了起来,道:“这是你们姊弟间的事,我怎管得了。”竟不理左诗的反应,迳自推门去了,留下两人在房内。   左诗娇羞无限,想随柔柔逃去,却怕更着形迹。   韩柏是玲珑透剔的人,对事物的感觉尤其敏锐,立时察觉到事情的异常,望向这秀丽无伦的姊姊,忍不住怦然心动,咽了口涎沫,暗叫道:柔柔在弄什么花着,难道不知道左诗是浪翻云的吗?   忽又想起早先柔柔劝去请听浪翻云的话,给自己多点时间,好作选择,当时听过便忘,没作深思,现在回想起来,隐隐中指的选择可能就是他呢。   天呀!究竟是什么一回事,为何会如此三千宠爱在一身。船上三位美女,一个是自己的了,另两位则似乎正等着自己去接收,连义姊也不能例外。   如此下去,怕最后真要广纳姬妾,不过想起若家内有十来位娇妻美妾,包括秦梦瑶和靳冰云,不要说朱元璋以皇位来交换他不会答应,连神仙也没有兴趣去当了。   愈想愈兴奋,得意忘形下,不禁拿那对贼兮兮的眼偷偷打量左诗,看的方式自然失去了对义姊应有的尊重。   左诗怒道:“你看什么?不准你胡思乱想!”   这两句真是欲盖弥彰,说完后她连耳根都红透了。   韩柏不知她是真怒还是假怒,吓了一跳,垂头自责道:“我该死!确是该死!”他这么说,摆明了他是以左诗为对象胡思乱想。   这次轮到左诗暗叫一声啊呀,这义弟为何如此懂得引诱自己,又偏做得那么自然真诚,讨人欢喜,教人难以责怪。   她忙借想起浪翻云来加以对抗,可是只能想起假若她嫁了给韩柏,浪翻云会泛起安慰欣悦的脸容。   小雯雯定会和这毫不拘束计较的义弟相处得来的。   想到这里,自己吓了一跳,暗责道:“左诗啊!你是否春心动了,你不知羞耻的吗?”   韩柏见她神色喜怒交替,心下惴然,重新涌起对这义姊的畏敬,试探问道:“诗姊!你不是有话和我说吗?”   左诗吸了一口气,压下波动的情绪,以所能做到最平静的语气道:“你想不想知道陈令方冷落霞夫人的原因?”   韩柏一呆道:“当然想!”   左诗横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听到有关美女的事,立时眉飞色舞,往后不知还要纳多少妻妾,不过亦是他这风流多情的性格,故特别易得女性倾慕,不似有些人一辈子笨拙古板,不解风情。叹了一口气道:“陈公太迷信了,认为朝霞运头不好,一进门就累他去了官,所以才会有把朝霞送人的念头。”   韩柏两眼爆起精芒,形相忽地变得威猛无,充满豪雄侠士的成熟气概,勃然大怒道:“什么?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他当朝霞是什么东西?”   左诗从未见过韩柏这威猛豪情的一面,看得秀眼一亮,盯着他舍不得移开目光。   韩柏忽又回复天真神态,喜形于色地自言自语道:“这么一来,假设我要了朝霞,反是对陈老鬼作了件好事,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他本性善良,虽觉追求朝霞理直气壮,可是陈令方怎样不好总算是个战友,何况陈令方除了朝霞一事外,其他各方面都和他们合作愉快,妙趣横生,若能不伤害他,自是最理想。   左诗见他为这“好消息”得意忘形,竟无端升起了一丝妒意,有点狠狠地道:“不要乐翻了心,做出傻事,男人的心很奇怪,他可以乐意把朝霞送给你,但若给他发觉你在暗她勾引强抢他的小妾,又可能会变成极端不同的另一回事。”   韩柏唯唯喏喏,一副欣然受教的表情。   不知如何,左诗对他的神态更看不顺眼,微怒道:“这消息是大哥告诉我的,他并没有着我告诉你,只是我怕你闯出祸来,才自作主张告诉你。”   韩柏感激地道:“我知诗姊爱护我。”   左诗跺脚道:“我不要做你的义姊。”   韩柏一呆道:“那你要做我的甚……噢!对不起!”心想今次糟糕透了,这么样的说话也可口没遮拦,以左诗一向的作风,可能以后不会理自己了。   哪知左持虽气得胀红了俏脸,却出奇地没有发作,只是怒瞪着他。   韩柏低声下气道:“诗姊不要不认我这弟弟吧,若我做错了什么,骂我好了!”   左诗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韩柏,我有一个提议,至于做不做得到,你自己瞧着办吧。”   韩柏过了关般心花怒放道:“诗姊吩咐的,弟弟必可做到。”   左诗瞅他一道:“不要说得那么笃定,别人或会做得到,你却要困难得多。”   韩柏好奇心大起,道:“求诗姊快点说出来!”   左诗犹豫片晌,俏脸再飞起两朵红丢,难以启齿地轻轻道:“你最好多点耐性,不要那么急色,若你和霞夫人……真弄出了事来,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的。”   韩柏心知肚明这确不易办到,自和花解语初试云雨情后,几乎每和心爱的女性亲近时,都自然地想发展到进一步的肉体关系,不过左诗既这么说,唯有恭谨答道:“弟弟一定会在紧要关头,记起诗姊的劝戒,即时悬崖勒马。”   左诗招架不住他大胆露骨的“脏话”,站了起来,想逃出房去,韩柏早先她一步,把门拉开。   左请芳心忐忑狂跳,瞪他一眼道:“在那种情况下,不准你想起我。”接着红着俏脸,带着一阵香风去了。   剩下韩柏一个人愣在门旁,不知是何滋味。 第六章 夫妻情仇   窗外天色转暗,房内燃着了油灯。   易燕媚赤裸着娇躯,娇弱无力拥被而卧,眼光却落在坐于窗前台旁正翻阅各地传来报告书的乾罗身上。   看着这充满男性魅力,举止潇洒不凡的黑道大豪,心中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和合体交欢后的满足感。   她清楚感到乾罗是以真心爱她和宠她。   虽是秋凉天气,乾罗只是穿着长裤,却任上身精赤着,露出瘦不露骨,不但没有衰老之态,反充满着力量的强壮肌肉。   武功到了乾罗这级数,早超脱了老病的威胁。   易燕媚娇美而又均匀丰满的胴体离开了大床,来到乾罗身后把他紧抱着,肉体的接触使她全身掠过火烫般的快感,忍不住呻吟起来。   乾罗这花丛老手微微一笑道:“刚刚才侍候完你,还不够吗?”   易燕媚轻咬着乾罗耳珠,喘着气道:“燕媚全是城主的,以后也是属于你的,城主不须理我够不够,只须问自己够不够和还要不要。”   乾罗露出倾听的神色,迫:“老杰来了,你先披上外衣吧。”   易燕媚忙走回床边,在地上抬起给乾罗随手抛在地上的长袍,盖往动人的肉体上。   叩门声响。   乾罗道:“老杰请进!”   老杰推门而入,看也不看云雨过后神态诱人的易燕媚,迳自在乾罗身旁的椅子坐下,问道:“少主的伤势有何进展?”   乾罗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只看你问这句话,便知有些迫在眉睫的事发生了。”   老杰点头道:“少上请先回答我这问题。”   乾罗道:“幸好我精于男女采补之术,又有燕媚旺盛的元阴养我的元阳,不出十天,定能完全复元,但若要现在立即动手,遇上大敌时会有一定的坏影响。”   老杰道:“少主复原得这么快,真是天下喜讯,使我们在部署方面,可以更挥洒自如。”   乾罗道:“怒蛟帮方面的情况如何?”   这时易燕媚来到乾罗身后,温柔地为乾罗按摩背肌。   老杰道:“近日江湖上流传着一个消息,就是朱元璋正和蒙人余孽联手扫大明开国后残留下来的地力势力,事成后朱元璋会把一个省的地方,划入蒙人势力范围内,当做奖赏。至于是哪一个省,却是无人知道。”   乾罗哑然失笑道:“这必是怒蛟帮放出来的消息,要弄至地方上人心不安,再由地方官报上朝庭,造成对朱元璋的压力,这一着不可谓不利害,又不用费一兵一卒,定是凌战天和翟雨时想出来的妙计,长征便不会有这种心术。”   老杰道:“现在怒蛟帮的人都潜进了地下活动,洞庭一带布满了方夜羽的人,使我们在侦察上出现困难,不能掌握真正的形势。假若这谣言属实,怒蛟帮会有动辄全军覆没之险。”   乾罗关心地道:“有没有我儿长征的消息?”   老杰摇头表示没有消息,通:“我很想见见这小子。”   乾笑道:“你定会喜欢他,此子天生是吃江湖的人,前逢无可限量。”顿了顿又道:“看来眼前当急之事,就是要援助怒蛟帮,先不说长征和我有父子关系,只冲着和浪翻云的交情,我们便不能袖手。”   易燕媚道:“杰老,双修府的情况如何?”   老杰道:“若我所料不差,双修府的大战最迟会在明天爆发,刚才我接到少章传来的消息,有一批形相怪巽的人刚南京,但立即失去影踪,其中有对孪生老叟,看来就是蒙大蒙二那两只怪物,另有一人,是人妖里赤媚也说不定。”   乾罗眼中厉芒一闪,冷哼道:“里赤媚!”   易燕媚担心她低声道:“城主康复前,万万不要和他动手。”   老杰同意点头,乘机向易燕媚道:“易小姐曾跟了方夜羽一段时间,如否他手下尚有什么能人?”   易燕媚听到方夜羽的名宇,玉容一冷,道:“方夜羽对自己的事,从来都讳莫如深,教人摸不到他的深浅,但我曾在一偶然场合,听到他们谈起一个叫鹰飞的青年人。我印象特深的原因,是因为这人乃当年八师巴爱徒,名震大漠冷血杀手铁颜的曾孙。连白红颜两人对他都很为推崇,隐有视他蒙古新一代的第一高手,照他们当日所说,此人应已达中原。”   老杰道:“这消息非常重要,若这人的功力与方夜羽相当,就非常不好应付了。”见到乾罗皱眉苦思,问道:“少主想到什么问题?”   乾罗道:“我在想里赤媚何不怕露出形迹,不绕过南康往双修府,却到这里盘桓,究竟有何目的呢?”   双修夫人谷凝清静坐禅室之内,眼观鼻、鼻观心,正数着佛珠念经,蓦地停下手来,望往长方禅室另一端打开了的门外夜色里,淡然道:“何方高人驾临?”   一把斯文婉约的声有在外面平静地响起道:“夫人,是不舍来了。”   到最后一字时,僧袍如雪、孤傲出尘的不舍出现在入门处。   谷凝清秀日闪过杀机,让身而起,乌黑长发无风自拂,宽大却无损她曼妙身裁的尼姑袍贴体波动,足不沾地下,有若来自幽冥的绝美精灵,似缓实快地往不舍掠去,雪自纤美的右掌,直往不舍胸膛印去。   不舍嘴角抹过一撮苦笑,负手身后,傲立不动。   谷凝清情影一闪,玉掌印实不舍胸前。   不舍踉跄跌退,落在静室前空地上,嘴角逸出血丝。   谷凝清停在门前,冷冷道:“你为何不避?”   她不怪自己打人,却怪人不避她。   不舍苦笑道:“夫人为何收起了五成功力,一掌把不舍杀了,我们的恩怨不是一了百了吗?”   谷凝清冷然自若,缓缓移前,来到差点与这仙风道骨的清秀白衣僧碰在一起的近距时,才停了下来,伸手接上他的胸膛,低声道:“只要我掌力一吐,包保你什么武林、天下众生、为师报仇、决战庞斑诸事,再也休提,你真不怕壮志未酬身先死吗?”   不舍淡淡一笑,迎着谷凝清凌厉的眼神,柔声道:“我踏入凝清静修之地时,早预了你一见小僧,会立下杀手,也准备了如何躲闪,但当凝清你真的攻来时,小僧却忽然不想避了。”   谷凝清玉掌轻按下,感觉到这曾和自己有夫妻亲密肉体关系的男子的血脉在流动着,芳心掠过一阵莫名的战,眼睛虽瞪着对方,心内却是一片茫然,不旋踵又涌起一股恨意。冷冷道:“你再称自己一句小僧,我立时杀了你。”   不舍依然是那温柔斯文的语调道:“不舍怎会故意惹起夫人怒火?”   谷凝清玉掌仍按在不舍胸膛上,美眸杀机转盛,一字一字道:“你以前的法号不是叫空了吗?何改作不舍?你舍不得什么?舍不得你要重振少林的大业,还是击败庞斑的美梦?”   不舍眼中闪起凄色,苦笑道:“我改名不舍时,想到的只有一个谷凝清。”   谷凝清娇躯一震,往后连追数步,才勉强立定,颤声道:“你……”   不舍移往前去,来到谷凝清身前,保持着刚才相若的近距离,怜惜地细看谷凝清凄美绝俗的容颜,柔声道:“凝清你以为我可把你忘记吗?整个少林的佛经加起来也比不上你的魅力。”   谷凝清双日泪花滚动,怒道:“既是如此,为何你不尽丈夫的责任、父亲的责任,却要回去当和尚,袖手不理我们国之事,累我变成无祖国的千古罪人。你既然走了,为何又要回来?你说没有忘记我,为何这二十多年来,对我们母女本闻不闻?”   不舍举起衣袖,想为谷凝清拭掉玉脸上刚滚流下来的珠,谷凝清先一步叫道:“不要碰我,先答我的问题?”   不舍颇然收手,凝望着这曾和自己同衾共枕,整整一年,每晚都作肉体亲密接触,共修变修大法的绝代娇娆,语气转冷道:“因为你并不爱我!”   谷凝清呆了一呆,俏脸血色退尽,往后跄踉退了两步,捧着胸口,悻然道:“竟是这个理由,当年你为何不说出来?”   不舍仰天长笑,充满了悲郁难平之意,好一会才道:“许宗道难道是求人施舍一些根本没有多余的爱给他的人吗?”   谷凝清垂下双手,神态回复冷漠,平静地道:“现在为何你又说出来?”   不舍神态自若道:“我中了你一掌,受了严重内伤,自问遇上强敌时有死无生,再不让你和姿仙知道我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丈夫和父亲,恐怕没有第二个机会了,这答案凝清你满意了没有?”   谷凝清扭转身去,背着不舍,不想让他看到脸上的热泪。悲声道:“为何当年你又说,天下无争比追求佛法更重要,说喜么世事尽是虚幻,为何不把真相说出来,这算是负责任吗?”   不舍淡然道:“因为当时我想伤害你,我想看你被我舍弃的模样,因为我嫉妒得要发狂了。现在厉苦海死了,但我仍在妒忌他,为何我只能得到你的身躯,但在你心中却无分毫席位?”   谷凝清霍地转过身来,珠不断流下,好一会才稍为平复,凄然摇头道:“许宗道,你是不会明白的。”   不舍潇洒一笑道:“不明白就算了,我今次来,只是忍不住想再见你一脸,再无他求,夫人请了。”   谷凝清喝道:“不准走!”   不舍柔声道:“夫人有何吩咐?”   谷凝清听得呆了一呆,昔日两人相处,不舍最喜说的就是这句话,这刻听来,就像依然停留在那段时光里,心中一软道:“你知否我是不能对你动情的吗?”   不舍愕然道:“这话怎说?”   谷凝清缓缓前,直至动人的身体完全靠贴着不舍,才仰起明媚美艳的俏脸,轻柔地道:“到了今天,我再也不用瞒你,双修心法,男的须‘有情无患’,女的却须‘有欲无情’,大法才可望修成。当年我自问不能对你无情,所以故意迫使自己全心全意去思念若海,甚至在梦中也唤着他的名字,心想待双修大法功成,才向你吐露真相,以后好好地爱你,做你的妻妾,岂知你大法一成,便要走了,我根本没有机会向你说出来。”   不舍全身剧震,向后连退六、七步,脸上现出痛苦神色,呻吟道:“有情无欲!有欲无情!”   谷凝清道:“我早发现你变内有戒疤,看穿你是和尚,但这正合有情无欲的心法,所以并不揭破,事实亦证明我是对的,我们的双修大法终于修成,眼看复国有期,你却走了,你说我应否恨你?”顿了顿幽幽一叹道:“但这一刻,我对你再无半点怨恨,唉!当年若我早点告诉你我怀了姿仙,宗道你恐也不会如此不辞而去吧?”   经过了二十多年的分离后,这封恩怨交缠的男女,终于各自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谷凝清娇体再度移前,贴上了不舍,纤手探出,搂紧了他的腰,仰起俏脸喟然道:“这二十多年来,每天我也在恨你,到了今夜,我才知道自己这么恨你,全由于我其实是深爱着你,对若海的倾慕,已是发生在前世的旧事,来到我的静窒去,让凝清把她的肉体献上,为你疗伤。”   不舍摇头道:“凝清,以前总是我听你的话,现在你可以听一次我的话吗?”   谷凝清道:“说吧!凝清在听着。”   不舍道:“乖乖地返回静室内,当甚么事也没有发生过,若不舍死不了,总会再回来见你,抛开一切,与你携手共渡余生。”   谷凝清一颤道:“你语气中隐合一去不复回的变哀,是否有强敌在旁窥伺,使你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要把我领回静室内?”   不舍伸手将她紧拥怀内,轻叹道:“我真傻,竟想瞒过你的慧心灵智。”   谷凝清全身抖颤,俏脸泛起红霞,呻吟道:“宗道,我是第一次感到你对我既有情,亦有欲。”   不舍道:“我亦是第一次感到凝清对我的爱意。走!”   两人紧拥一团,冲天而起。 第七章 愤怒填胸   韩柏回到房内时,范良极蹲在椅上,望着棋盘上自己被杀得七零八落的棋子皱眉苦思,喃喃道:“其实我并不比棋圣陈差多少,只是在定局和收官子这一头一尾上比不上他,唉!我第一盘仅以五子见负,但打后都以大比数落,若我不能恢复棋盘上的信心,怕他让我两子也能胜过我了。”   韩柏对围棋一窍不通,那天迫自己看了陈范两人下了平局棋,才有了点眉目,他天性厌倦斗争杀,对棋道争锋更丝毫不感兴趣,顾左右言他道:“柔柔哪里去了?”   范良极和颜悦色道:“朝霞来唤了她去,好像到厨房帮手弄饭,嘿!小子真有你的,朝霞这乖妮子的眉梢眼角开始露出生机和风情,你是否碰过她了?”   韩柏傲然道:“什么?你当我是急色鬼么?现在我先要取得她的芳心,至于她的身体嘛,异日待我明媒正娶,才……嘿……你明白啦。”   范良极见这淫棍居然如此有原则,肃然起敬道:“有始有终,小子确有你的。告诉我,你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弄得这小妮子对我也尊敬起来,还说要向我请教。异日你弄了她上手,记得要她作我的子,哈!真妙!竟然多了两个乖子。”   韩柏一听下吓了一惊,知道朝霞的请教其实是要范良极替她看相,硬着头皮道:“我刚才告诉她你是鬼谷子的第一百零八代传人,看相之术天下无双,若她要你为她算命,最紧要应酬几句,免得拆穿了我的谎言,破坏了我形橡。”   范良极色变道:“甚么?那我的形像怎么办。异日她知道我这大哥曾骗过她,还会再敬我吗?何况我对看相就像你的棋艺,一上场即给拆穿。”   韩柏“啐啐”连声哂道:“谁叫你真的去看相,只须将过去两年你偷看偷听回来的东西,把几件拣手的说出来,包保朝霞更佩服尊敬你。”   范良极想想也是道理。心情转佳,跳了起来,到了韩柏身前,两手轻按他肩上,夸张地由不同角度审视着韩柏的脸。   韩柏愕然道:“你要看什么?”   范良极怪笑道:“让我这鬼谷子第一百零八代传人看看你的相,为何能如此艳福齐天,将所有美女大小通吃。”   韩柏伸手推开他道:“我有一个重要消息告诉你,有没有兴趣听听?”   范良极道:“有屁快放,不要憋在里面,弄得你说出来的话也带着臭气。”   韩柏对他的粗言都语早习以为常,当下把陈令方认定朝霞运头不好的事,说了出来。   范良极一听下勃然大怒,骂了足有小半炷香的时间,才了点火气,叹道:“陈老鬼这人本不太差,只是迷信了点,唉!不过也便宜了你这小子。我们只要针对这点下工夫,可能你和朝霞不用私奔就可把事情解决。”顿了顿皱眉道:“不过可要快一点,我看陈令方对朝霞的态度好多了,若他因妻妾离去,一时耐不住寂寞再和朝霞修好,可能什么好运头坏运头全忘了,再舍不得把朝霞送人,那就糟透了。”   韩柏倒没有他想得那么周详,脑海中登时浮现出朝霞给陈令方搂在床上行云布雨的情状,大感不舒服。   范良极看了他两眼,道:“算你这小子有些良心,来!让我告诉你一件包保你喜翻了心的事,就是你的诗姊对你挺有意思呢!”   韩柏早猜到三分,闻言心中升起甜丝丝的感觉,却故作不快道:“不要乱说,诗姊爱的是浪大侠,我怎比得上浪大侠。”   范良极不理他,迳自摇头摆脑,大赞道:“混翻云是这世上唯一让我在各方面也心悦诚服的人,不似你这小子,只得一项强点,就是够傻,所以才傻有傻福。”   韩柏抗议道:“不要整天说违心之言,你最清楚我有数也数不尽那么多的点,全赖了我的福气,你才改变了孤独怪僻的痛苦人生,看!现在多么好玩,进京后才精哩!”   范良极给他说得哑口无言,唯有道:“唉!肚子真不争气,又饿了,让我到下面看看饭局预备好了没有,或者先到厨房偷些东西祭祭五脏庙。”   范良极这类高手,等闲十天八天不避粒米,都不会肚饿的,韩柏怎会不知他在胡诌,故意吊他瘾子,一手抓着他瘦削的肩头道:“我也想知道浪大侠怎样伟大,好让我尊敬他时好多点资料。”   范良极斜兜他一眼,嘿嘿怪笑道:“恐怕你是想知道多点资料,教你可以好好挑逗你的诗姊吧!我的伟大淫棍。”   韩柏的厚脸皮也挂不住,怒道:“不说便不说罢,难道我要求你,不过我也不会告欣你朝霞和我说过什么亲热话儿。以后都不会。”   范良极对朝霞是出自真心的关和爱惜,闻言立即投降道:“小柏儿何须那么认真,请听我详细道来。”   韩柏忍着笑,素绷着脸道:“有屁快放!”   范良极丝毫不以为忤,嘻嘻一笑道:“专使大人请入座,本侍卫长有事呈上。”   两人分别在窗旁的椅子坐下。   范良极翘起二郎腿,取出盗命,吞云吐雾起来,好一会没有作声。   岸旁远处万家灯火,一片入黑后的安静和宁洽。   范良极不知想到什么,摇首叹道:“浪翻云你真行。”   韩柏心痒难熬,明知这死老鬼在吊他胃口,可是想起快要下去吃饭,忍不住道:“你究竟说还是不说?”一副变脸拉倒的架势。   范良极望着袅袅升起的烟圈,道:“你的诗姊不知为了什么伤心事,经脉郁结,再受鬼王丹气所长,本是大罗金仙亦救不了的绝症,幸好浪翻云这小子,想出妙绝天下的药方,就是以自己作药,打开了你请姊紧闭的心,挑开了她的情窦,使她脱胎换骨,重现生机,乘势逐步打通她闭塞了的绝脉。”   韩柏一听下大为气,道:“若是如此,你以后提也不要提诗姊对我有意思这句话,我韩柏最尊敬的人便是浪翻丢这小……噢!不!这大侠。”   范良极徐徐喷出一个大烟圈,微笑道:“听东西不要只听一半,浪翻云对左诗或者有三分爱意,但兄妹之情却最少占了七成,所以发展到如今便到了尴尬阶段,左诗需要的是他实在的爱和承诺,是成熟男女的亲热和欢好,小子你明白吗?柔柔对你的要求,就是左诗对浪翻云的要求,又或是……嘿!云清那婆娘对我的期待。”   看着他提到云清时那张放光的老脸,韩柏颓然道:“诗姊爱的是浪翻云,我们不若想方法玉成他们的好事吧:你和我都莫要想歪了。”   范良极摇头道:“可能是你的道行太浅,武功太低,所以不明白浪翻云已达由剑入道的境界,更惊人的是他不须像佛道高人般由宗教入手,而是自然而然到了那种境界,就像当年的令东来和傅鹰,早超脱了男女的爱欲,达到有情无欲的境界,试问他怎能予左诗她想要的东西。你的诗姊需要的是你这样的一个淫棍。”   韩柏皱眉怒道:“你再说我是淫棍,我一定和你决斗。”   范良极连声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待本侍卫长我到更适合形容你的辞语时,才弃淫棍不用,好吗?”   韩柏啼笑皆非,拿他没法。   范良极愈说兴致愈高,续道:“所以浪翻云现在面对的难题就是:假若左诗发觉他对她只纯是兄之情,甚或父女之情,必会自悲自怜,经脉再次郁结,那就什么也完了。幸好有你这淫……不……有你这情种出现。而左诗亦对你甚有意思,于是浪翻云想了招移花接木之计,左诗是花,你就是木,嘻!既是接花的木,不是淫棍是什么?”   韩柏刚要发作,敲门声响,忙应道:“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范豹,向两人道:“开饭了,有请两位大人。”   双修府。   风行烈提着灯笼,另一手搂着谷倩莲的蛮腰,走在下山的路上。   双修府在下方灯火通明。   谷倩莲忽地停下,投进风行烈怀内,颤声道:“行烈!我很怕,你一直没有作声,我感到再不能像往一般了解你。”   风行烈放下灯笼,用力将她抱紧,道:“傻孩子,怕什么,无论将来如何,我风行烈向天立誓,绝不会抛弃你,也舍不得抛弃你。”   谷倩莲惊喜道:“你真的不是骗我?”   风行烈感受着怀中美女火般热的爱恋,心中的悲痛和无奈大减,道:“这里事了后,我带你去找一个人,说几句话后,便和你隐居山林,到拦江之战时,才再出江湖,你会反对吗?”   谷倩莲畏怯地低声问道:“你是否要去找靳冰云?”   风行烈点头道:“是的!”   谷倩莲欣喜地道:“你肯把我带在身旁去见她。表示你真的肯要我,行烈,小莲很开心,只要你不会不理我,其他一切都没关要紧。”   风行烈重重吻在她香上,心中充满了感激,谷倩莲的善解人意,确令他感到自己的幸福。   他取回灯笼,改为与谷倩莲手拉着手,以较前轻松得多的步伐,往下走去。   谷倩莲忽道:“行烈!我可否不陪你去参加晚宴,你会怪我吗?”   风行烈皱眉道:“当然会怪你。而且敌人随时会来,我不想你有片刻离开我丈二红枪的保护网,晚上则要搂着你来睡。”   谷倩莲眉花眼笑地吻了他一口道:“行烈!你真好,我全听你的话,你要我干什么也遵命。”   风行烈顺口问道:“今晚会有什么人出席?”   谷倩莲回复平日的娇痴活泼,数着指头道:“有谭叔啦,它的妻子谭嫂啦,谭嫂最是好人,府内所有婢女都喜欢她务,若非情势危急,也不会回府来。”接着想了想道:“不知素香姐回来了没有,她也像我那样,是夫人收养的孤女,不过不是姓谷而是姓白,和我是要好,你定会喜欢她的。不要看素香姐平时温婉可人,佻皮起来时最爱扮作丑女,弄粗声线,作弄那些缠她的男人,嘻!”   风行烈道:“那个双修快婿呢?”   谷倩莲的脸色阴沉下来,道:“那小子和那婆娘当然不会不来,行烈啊!想起他们,我真想立即远走高飞,永远不回来,不想听任何有关双修府的事。”   风行烈明白她的心情。这成抗看来是个老实的好人,但和容色不逊于乃母的谷姿仙却是很不匹配,连他这刻想起来亦有点不舒服,更何况是把谷姿仙敬若女神的谷倩莲。   主府在望。   谭冬迎了上来,道:“好了!公子和小莲回来了。”   一声“小莲”响自府门处,一道美修长的人影掠了过来。   谷倩莲凄叫一声,扑了过去,投进那女子怀里,竟哭了起来。这女子比谷倩莲要高上半个头,一双腿特别长,教人一见难忘。   那女子不住劝慰,可是谷倩莲反哭得更厉害,在旁的谭冬慌了手脚。   风行烈走到三人旁边,责道:“倩莲!不要这样。”   那女子抬起俏脸,往风行烈望来,美目闪着亮光,道:“这位定是风公子了。”   风行烈在灯笼光下,看到这女子容貌极美,稍缺谷倩莲的娇巧俏丽,却多了谷倩莲没有的爽朗英气,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施礼道:“这位定是倩莲提过的素香姐了。”   白素香大胆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然后向怀内的谷倩莲道:“你再哭,我就向风公子揭发你以前的顽皮事。”   谷倩莲悲泣道:“香姐!小姐要嫁给那大个子了。”   风行烈伸手抓着谷倩莲香肩,半硬半软将她拉开,向白素香和谭冬两人歉然道:“让我先陪小莲在外面走两步,待她好点后,才到里面去。”   谷倩莲一挺胸膛,停止了哭泣,傲然道:“不!让我们立即进去。”   白素香怜借地道:“看你眼也哭肿了,怎样见人?”   谷倩莲使起小性子,道:“哭便哭,何须瞒人,我们进去!”当先带路,走进府内去。   大堂内灯火通明,才到门口,成丽信心十足的声音传入众人耳内,在她旁有四个人,一个是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的成抗,一个是位脸色祥和的中年美妇,另两人一高一矮,眼目精明,年纪在四十至五十许间,气使不凡。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高手。   成丽兴奋地介绍着自己怎样布置这大婚的礼堂,除了那中年美妇略微点头回应,那高矮两人只是礼貌地聆听着,没有作声。   比倩莲领头进来,嚷道:“谭嫂、赵叔、陈叔,小莲来了。”摆明不把成抗姊弟放在眼内。   三人也不知是否故意,抛下了成丽两姊弟,迎了上来。   谷倩莲亲切地挽着那两名中年人,介绍给风行烈,高的那人是赵岳,矮的是陈守,中年美妇则是总管谭冬的妻子谭嫂。   一番客气后,谭嫂瞪了谷倩莲一眼,责道:“小莲你的脾性真改不了,一回来便惹小姐生气,看看!刚哭过了是不是?”   谷倩莲委屈地垂下头去。   谭冬把愣在一旁的成抗成丽招呼过来,他们引见风行烈。   成丽带着警戒的目光在风行烈身上转来转去,露出不屑的神色,仰脸摆摆身份,一副没有兴趣理会阁下的模样。   成抗见风行烈英伟轩昂,一派高手风范,眼中闪过自惭形秽之色,谦卑地道:“成抗什么也不懂,风兄以后请多多指点。”   风行烈对这被排挤的青年怜意大生,正想说上几句好话。岂知成丽向成抗喝道:“成抗你要记着明天你就是双修府的半个主人了,说话不可以没有分寸。”显是不满己弟的卑躬礼下。   各人脸色都不自然起来,试问成抗怎能服众。   谷倩莲冷哼一声,便要发作。   风行烈施出大丈夫的威严,淡淡看了谷倩莲一眼,吓得后者立时不敢作声,然后向成抗微笑道:“成兄相貌堂堂,一脸正气,将来双修府必能发扬光大,成兄努力吧。”   成抗露出感激的神色,应道:“多谢风兄指点。”这弟弟在人情世故上,确远胜乃姐。   成丽见风行烈赞她弟弟,立时变出另一副脸孔来,笑道:“风公子是江湖上的名人,成抗他什么也不懂,公子最紧要指点他。”   这时一个小婢走前来请他们到偏厅去,说谷姿仙正恭候他们。   众人往偏厅走去。   白素香走到风行烈另一旁,边走边道:“风公子真有本领,只有你才能收拾我们双修府的小精灵。”说完兜了风行烈另一旁垂着头走路的谷倩莲一眼。   风行烈苦笑道:“素香姐言之过早了。”   白素香见他像谷倩莲般唤她作素香姐,甚是欢喜,改变称呼道:“行烈不要担心,我从未见过小莲刚才那乖样子的。”   谷倩莲何等厉害,咪着小嘴笑着反击道:“我也从未见过素香姐对男人这么和颜悦色。行烈不若你把她也娶过门来,让我们这对好姊妹永不用分离。”   这些话一出,风行烈顿大感尴尬。白素香更是红霞满脸,不知所终。幸好这时到了偏厅内,双修公主谷姿仙盈盈俏立,美目含笑,欢迎他们到来。   成抗见到谷姿仙,一对大眼立时亮了起来。   谷姿仙大方地站到成抗身旁,同各人微笑道:“不若我们入席再谈吧!”   众人随着谷姿仙移步到到在偏厅一角的酒席,依主次入坐。   谷姿仙和成抗坐在主位,刚好对着风行烈和谷倩莲。   成丽有点不知礼貌地坐到谷姿仙旁的座位处,白素香有意无意间坐到风行热的另一旁,其他人随意入座。   这一席是素宴,下女送上齐果后,退了下去,偌大的偏厅只有这围坐着的十个人。   酒过三巡,风行烈也被灌了三次酒。   风行烈礼貌地回敬谷姿仙,再举杯向成抗祝贺他明天的婚礼。   成抗有点忸怩地举杯。   众人纷纷举杯,只有谷倩莲着脸,并不参与。   谷姿仙冷冷瞪她一眼,显是忍着才没有发作。   谷倩莲对谷姿仙责备的眼色视若无睹,垂着闷声不响。   成丽眼中闪过怒意,向风行烈甜甜一笑道:“风公子:小莲是这里的丫头,一向野惯了。你最好多点管她教她,让他多懂些礼貌道理。”   众人一齐色变,这几句话既带贬意,语气又重,谷倩莲怎受得了。   谷倩莲霍地抬头,秀口射出锐利的光芒。正要反唇相讥,谷姿仙喝道:“小莲!”谷倩莲冷冷瞅了谷姿仙一眼,已到了口的话忍着不说出来,垂下头去。   谷姿仙这次没有发怒,美目掠过一丝哀怨,瞬又消去。回复平静道:“我们刚接到南康来的消息,胡节的水师解除了对我们水路的封锁。今早离开了鄱阳,进入长江,目的地看来是洞庭湖。”   赵岳道:“贺河帮的三十艘船舰也于昨夜趁熙离开,我看怒蛟帮现在的形势危险非常。”   成丽道:“怕什么,有‘覆雨剑’浪翻云兄在,会怕谁人?”一副和浪翻云非常熟络的样。   陈守道:“成小姐有所不知了,浪翻云早离开了怒蛟岛,至于他为何离开,到了哪里去,却是无人知道。”   风行烈眼光何等锐利,当成丽提到浪翻云的名字时,谷姿仙娇躯轻轻一颤,秀美的眸子一阵惘然,不由心中一动,难道她和这大下第一剑手有着不寻常的感情关系。   在旁的谷倩莲低哼一声道:“无知!”这“无知”自是针对成丽而说,没有人会误会她的意思。   谷姿仙大怒道:“我若非看在风公子脸上,小莲你这样没上没下,我会立时把你逐出双修府。”   比倩莲“哗”一声哭了出来,掩脸起身便走,连椅子也撞跌了。   风行烈说声“对不起”,追着去了。   谷姿仙目送两人走出偏厅,冷然一笑道:“今晚的洗尘宴就这样算了吧!” 第八章 相法如神   官船宽敞的舱厅里,筵开一席。   马雄和方圆两人都到岸上去办事,预备明晚的盛宴,剩下这班自己人围桌进餐。   左诗、柔柔、朝霞三女都特别打扮了自己,看得陈令方、韩柏、范良极三人目眩神迷,滴酒未进先醉了三分,三杯过后,陈令方和范良极两人忍不住酒兴大发,在言语上亲热一番,唇枪舌剑,闹个不亦乐乎。   气氛热烈起来。   左诗和柔柔两人分坐韩柏两旁,两人隔着韩柏轻言浅笑,看得韩柏“魔性大发”,尤其想到或能把这可人的义姊据为已有,肆意轻薄,心中那般火热烧得他差点呻吟出来,茫然间忽听到朝霞的声音道:“听说范先生的相术天下无双,不知可否给朝霞看个相?”   韩柏一震醒了过来,想不到一向畏怯的朝霞竟会在陈令方前,公开提出这请求,回心一想,明自到朝霞正是要说给陈令方听,让外人看看她的命为何这么苦?而韩柏予她的困扰和折磨,亦使她有点不顾一切地想知道未来的命运。她苦无可苦,还怕什么?   左诗和柔柔微一愕然,美目集中往朝霞脸上。   陈令方呆了一呆,以奇怪的眼光睨了朝霞一眼,哈哈大笑道:“想不到范兄有这么多兴趣和老夫相同,老夫也最喜研玩相学。”   左诗和柔柔交换了个眼神,既惊异朝霞如何会知道连她们也不知道的事,亦想到原来陈令方如此爱好这种江湖小术,难怪这么迷信。   韩柏则和范良极脸脸相觑,暗忖这次可要由大岔子了,原来陈令方竟懂得相术,那岂非可立时拆穿范良极这一窍不通的假相师。   范良极干咳一声,借掏出盗命装上烟丝的动作,掩饰心中的慌张,把贼眼一眯道:“说到棋艺,我暂时或不如你。但相道吗?你永远连我的边儿也沾不上。”   韩柏心中叹道:“你这死老鬼,话怎可说得这么满呢?”   陈令方呵呵一笑,欢喜地道:“范兄这么自信,必有惊人相技,真使老夫惊喜莫名,范兄定要指点老夫一条明路,好让我能趋吉避凶。”   范良极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鬼谷派规矩限定,每次只能看一人,看完后百天内不得看第二个相,现在贵如夫人先提出请求,那就恕我不能给陈兄看相了,只能说如夫人两句。”   韩柏差点拍案叫绝,以示佩服范良极的诡变百出。   陈令方失望道:“既是如此,老夫不敢勉强。”旋又喜上眉头道:“看不可以,教总可以吧,相书中有几句话说:‘观人脸,不若观其神;观其内,不若观其骨’,这四句话我常觉很有道理,用起上来又有无从入手之感,范兄请指教!”   韩柏暗叹这回比看相更惨,范老鬼可以拿什么去教人?   范良极心中骂遍了对方的诸祖列宗,表面则从容不迫道:“这些话有啥道理?不过是江湖术士故作高深莫测的虚语,陈兄给他们骗了。”   陈令方瞠目结舌道:“什么江湖术士,这是相学经典名著‘相林摘星’开首的四句话。”   范良极一不做二不休,喷出一道烟箭,吹到陈令方脸上,哂道:“什么摘星,我看什么也摘不了。”   朝霞眼露敬佩神色,心想范神相果然与众不同,相学经典都不放在眼内。难怪连自己喜爱喂雀他亦知道。   陈令方有点怀疑地端详着范良极道:“那就有劳范兄指点我应读哪本相书?以免摸错了路子。”   范良极懂什么相书,两眼一翻道:“那些相书有何好读,烧了还嫌要扫灰呢。”   陈令方一咬牙,转向朝霞坚决地道:“朝霞,把你的看相便先权让给为夫吧!”   朝霞娇颇一震,委屈地垂下俏脸,无奈点头,看得范韩两人义愤填膺,差点要动手打陈令方一巴掌。   陈令方望向范良极正容道:“范兄先看老夫的过去吧!”他亦是厉害的老狐狸,暗忖若你胡诌将来的事,我自是无法揭破,但若说早成了事实的过去,可立时对照,不能狡辩。   一时间舱厅内静至极点。   左诗和柔柔这时都听出范良极在胡说八道,乱吹大气,不由担心起来,怕他出丑时下不了台。   韩柏亦后悔起来。   只有朝霞一人对范良极有信心。   范良极好整以暇吸了几口烟,蓦然喝道:“举起右手!”   陈令方一愕后举起右手,立又迅速放下。   范良极煞有分事地道:“陈兄二十八岁前苦不堪言,二十八岁后官运亨通,一帆风顺,直至四十九岁,我有说错吗?”   陈令方呆了半晌道:“范兄怎能看得出来?”二十八岁流年部位在印堂,而陈令方印堂受眉势影响,窄而不开扬,在相学上来说并不理想,所以相上都批他要三十一岁上了眉运后方可大发,范良极这几句批辞,即可见功夫远胜于他以前遇过的相士了。   范良极得意道:“天机不可漏,除非你入我之门,否则休想套得我双言片字。”   韩柏松了一口气,暗忖以这老鬼的变耳,那两年内陈府上下所有人的谈话可能全都落进他耳内,对陈令方过去了解之深,或会比陈令方自己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左诗和柔柔当然想到这点,垂下头去,强忍着心内的笑意,害得两女差点混水也流出来。   朝霞赞叹道:“范先生真是相法如神。”   范良极嫩怀大慰,道:“陈兄曾有三次意外,一次是八岁那年差点在一条河内淹死;第二次是三十岁那年失足跌下石阶,我看最少要躺上十天;第三次是三十五岁那年,给人在右肩劈了一刀,那疤痕绝不应短过三寸。”   陈令方听得目定口呆,呼出一口凉气道:“范兄真是相斗千古第一奇士,陈某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范兄可否收我高徒?”   范良极笑言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门每代只准传一人。”   陈令方急道:“那就传我吧!”   范良极道:“你又迟了,我昨天才收了徒儿,那就是他。”说完,用烟韩柏的大头,正容道:“还不再叫声师傅我听听。”   韩柏心中破口大骂,表面当然做足工夫,低声下气叫道:“老师傅在上,请再受小徒一叫。”   左诗和柔柔终忍不住,趁陈令方失望地呆看着范良极,抿嘴低笑,那份辛苦真是苦不堪言。   陈令方喘了几口气,紧张地道:“那范兄快指点老夫将来应走哪条路吧?”   范良极肃容道:“你眼前有一大劫难,恐怕陈兄难以度过。”   陈令方色变道:“有没有化解之法?”   范良极叹道:“念在你现在名符其实和我共乘一船,理应同舟共济,就看在这点缘分上,我拼着漏天机,减寿七七四十九日,也要告诉你化解之法,使你能因祸得福,官运再登坦途。”   陈令方大喜道:“范兄请说!”   范良极道:“不可以!”   陈令方愕然道:“你不说出来,老夫怎知如何化解?”   范良极冷冷道:“陈兄!竟不知法不可传第五双耳吗?”   冲天而起时,谷凝清双腿提高,箍在不舍腰间,四肢爪鱼般紧缠着不舍,正是男女交合缠绵的妙姿。   双修大法源于天竺秘术,专讲男女交合之道,所以凡修此法者必须是夫妇,二人同心,才有望修成。其心法更是怪异无伦,全由女方引导主动,故而不舍直至练成大法,也不知双修心法竟要男的有情无欲、女的有欲无情,致误会重重,险成恨事。   早先谷凝清按在不舍胸前一掌,虽说只有五成功力,但像不舍这级数的绝顶高手,等闲不会轻易内伤,但若真受内伤,必是非同小可,后患极长,所以谷凝清明知强敌环伺,仍不顾一切,施展男女相修大法,摆出交合之姿,“借”出功力,一方面保恃不舍伤势不至恶化,另一方面使不舍可以运用她的真气,应付强敌。   只要能逃出去,她会乐意献出肉体,为爱郎疗伤。   谷凝清脸上泛起春情荡意,情思难遏的迷人表情,香封上不舍的嘴层。   不舍脸上露出庄严圣洁的表情,尽吸谷凝清由香和肉体几个重要接触点度过来与他体内绝对兼容的先天真气,倏地凌空横移,刹那间越过围林,眼看可往远方暗处逸去。   三声断喝响起,三道矛芒,由下而上,直击两人。   谷凝清娇躯生出一股奇怪力道,涌向不舍,不舍借势竟凌空倒转过来,变成两人头下脚上。   谷凝清秀发瀑布流水般散垂下来,好看之极,然后像灵蛇般卷总往不颈项,那情景确是怪异无伦。   矛至。   不舍的嘴大力一啜,借来一道真气,右手一抹背后,以之成名的“无双刃”立时来到手中,化作万点精芒,往下去。   “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伏击他们的自是日月星三煞,三人虽见不舍这一剑凌厉之极,不过欺他一人之力,又凌空不易着力,哪挡得住三人由实地而上蓄势以发的三下重击,遂以强对强,等要把不舍的剑罩护网击破,好让其他人窥空捡拾便宜,岂知三矛撞上剑网时,竟有种软软绵绵,无从发力的感觉,吃了一惊下,矛劲立时由刚转柔,希望能像泥鳅般滑进对方剑网内,就在这时,对方剑上猛生出一股刚猛无俦的狂劲,透矛而至,三人这时由小惊变大惊,猛吸一口气,沉身往下堕去。   狂劲由持矛的双手分流而入,三人尚未及落回地上,忙催动内气迎上,“蓬”地一声体内真气相击,不舍借剑传来的狂劲由一股化作千百道阴细气劲,竟随处乱窜,三人魂飞魄散,急切间不及化解,唯有回气守住通往五脏六腑的各处要脉。   三人足沾实地,同时一个跄踉,口喷鲜血,只是一个照面,全受了不轻的内伤。   双修大法,是非同凡响。   三人初次遇上这连庞斑也要赞赏不已的两极归一奇异内功,立时当场吃了大亏。   不舍带着谷凝清,借剑矛交击之势,倏地加速,横移开去。   两道人影忽地携手由地上窜高,半途凌空截声,正是精于桥接连体的蒙氏双魔。   蒙大蒙二今次左肘扣右肘,旋了起来,眨眼间连人也认不出来,只剩旋风。   两人上次受挫于戚长征,全由于轻敌下给戚长征抢了先手,落在下风,若戚长征力战下去,两人必可以惊人韧力和心意相通下的联手妙招,占回上风,可恨戚长征也看出这点,藉最强之势时乘机逸走,使两人遗恨当场,所以今次一上来即全力以赴,不让不舍两夫妻占丝毫便宜。   由此亦可见武家争战之道,千变万化,战略和眼光可使强者弱弱者强。   当日武库大战,韩柏正是凭狡计逃出里赤媚的魔爪。   同一时间秃鹰由蚩敌由左旁一棵大树盘旋而下,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弯往缠在不舍上身的谷凝清背后,手中连环扣展个笔直,剑般刺去。   明眼人只要一看由蚩敌旋飞下扑的路线,便可知此人实是一等一的高手,因为他已把握了自然的天理,藉掠下的弧度恰好把攻击之势增强至最佳的力道和速劲。   更惊人的是,若随现时的形势发展,当由蚩敌的连环扣追上谷凝清时,怡是蒙大蒙二两人截击到不舍的同一刹间,于此可见这三人的合击之术如何到家,拿捏时间如何准确,这也是针对不舍两人的双修大法的最佳战略,务要使两人分头迎敌。   不舍被庞斑誉为八派第一人,岂是幸至,若非身负内伤,功力发挥不出平日的六成,虽或未必能胜过三人,但逃走定不成问题,眼下却必须另以妙法应付。   两人的嘴唇仍黏在一起,交换了情深若海的一眼后,两人的身体倏地分开。   不舍仍紧吻着谷凝清香唇,吸着她度过来似带着芳香却珍贵无比的先天内气,身体弹得笔直,与地面平行,两脚一屈一弹,闪电般向迫至丈许内的蒙大蒙二撑去,另一端两手握剑,似拙实巧,掉剑迎往由蚩敌的连环扣。   谷凝清的修美动人身礼虚站半空,全赖缠在不舍颈项的秀发,保持着嘴连嘴亲密香艳的接触。   那情景既诡异又好看。   尤其当不舍出尘佛姿,配以谷凝清的绝代风华,任何人只看一眼,包保这一世也忘不了那情景。   蒙大蒙二想不到对方有此一着,不过随机应变是每个高手的基本要求,两人同时分开,铁尺短矛,一扫不舍脆弱的脚踝,一挑不舍另一腿的脚板,暗笑任你护体真气如何厉害,总不能遍及全身,何况两人的内劲正桥接联了起来,等若两人合力运矛先挑,再转劲到另一边蒙大的铁尺处,这等最上乘的合击之术,对方何能抗拒?   包何况不舍还要分神分力去应付“秃鹰”由蚩敌在另一方的强攻,若要比较蒙大蒙二的桥接和不舍两人的双修大法,就是前者乃后天功法的所致,而只修大法则已臻先天秘境,所以才能产生出不舍的两极归一神功。   谷凝清虽因于天分和基础宝夫及不上不舍,尚未入两极归一的法门,但亦是不可多得的高手,所以她才不出手,而把功力全借给不舍,待他尽展所长。   “逢!”   一声的强烈气震下,由蚩敌往后飞退,只感全身忽冷忽热,难受之极,若非功力深厚,怕要当场气绝而止。   矛挑脚板。   不舍不知如何,脚像脱了关节般一扭一踢,脚尖竟踢中锋侧。   一股怪异无伦的力道透矛传来,蒙二感到全身虚若无力。竟提不起半点劲道,往下去,拉得蒙大也往他这方倒侧过来,铁尺立时失了准头,变成扫往对方脚板。   “啪!”   铁尺扫个正着,却如中败革,发出不应有的声音。   不舍与地面平行的身体往下飘落,谷凝清的娇躯则往上迎去,回复先前紧缠着的男欢女爱诱人姿态。   两人旋了起来,升高了少许,再借体内正反相生的力道,迅速横移三丈,才落在地上。   两人看似大获全胜,但当不舍脚尖触地,却是一个跄踉,差点倒往地上。   一个人影无声无息迫近两人身后,快若鬼魅。   不舍看也不看,反手一剑往身后刺去,虽看似平平无奇,却生出一种凄厉惨烈的慑人气势。   那偷袭者冷哼一声,身体一摇,竟破入剑势里,一掌切向不舍恃剑的右腕,另一手伸出中指,飘忽不定地点往不舍背脊。   不舍心中一懔,知道来人武功远胜刚才三人,甚至比三人联手之威有过之而无不及,暗叹一声,不退反进,剑往回收,便以背脊往那人撞去。   偷袭者正是里赤媚,若他继续点出那一指,必可教不舍和合凝清两人全身血脉爆裂而亡,可是亦必来不及撤走而给两人撞入怀里,以这两大高手临死前的反击,他自问可挺着不死,但那伤势非要一两年不能复原。在这等争霸天下的时刻,这种事情怎可让它发生!身体再扭,竟闪到不舍身侧。肩头一移,便撞在不舍肩头上。   不舍和谷凝清两嘴终于分开,各喷出一口鲜血,断线风争般往横飞跌,投往那方的树林里。   里赤媚哈哈一笑,如影附形,往两人追去,竟后发先至。眼看追上。   一声暴喝,来自其中一棵树后,一座肉山挡着里赤媚的进路。   里赤媚定睛一看,原来是个胖婆婆,手中大蒲扇往他来,劲气扑脸。   只是这一下迟缓,不舍带着谷凝清没进林内深黑处。   里赤媚心中狂怒,一掌扫开对方蒲扇,竟硬撞入那胖婆子怀里,双掌交互拍出,倏忽间在胖婆婆身上拍了十多掌。   胖婆子竟不远跌,只是不住跳动,眼耳口鼻鲜血激溅。   当里赤媚退开时,胖婆子全身骨骼尽碎,仰天倒下,惨死当场。   但不舍和谷凝清逃走了。   里赤媚脸色阴沉,向赶来的由蚩敌等人喝道:“不用追了!这两人休想再去双修府援手,要杀他们,哪怕没有机会,正事要紧,我们立刻往双修府去,否则赶不到参加婚礼了。” 第九章 赠君美妾   谷倩莲直冲出府外,奔进府旁的园林里,伏在一棵大树上,痛哭流悌。   风行烈来到她身后,轻拍着她剧烈搐动的香肩。   谷倩莲转过身来,投入他内,狂哭道:“我恨她!恨她!恨她!”   风行烈见她差点哭得晕厥过去,知道这种过了度的悲恸害处可大可小,想输气过去,又怕因她现在八脉逆乱,反惹得她走火入魔,无奈下想起一法,举手一掌重重打在她高挺的圆臀上。   “啪!”   岂知谷倩理这次无动于中,反哭得更凄凉、更厉害。   风行烈想抬起她的俏脸,谷倩莲却死也不肯把理在他胸膛上的俏脸抬起来。   风行烈无计可施,手向下移,在她动人的背臀上下来回爱抚,助她行气畅血,也不无挑逗之意,凭他的魅力转移她的悲痛。   谷倩莲不一会给他在身后无处不到的手摸得全身抖颤发软,哭声渐收,代之而起是近乎低泣和抽咽的娇吟。   风行烈绝非荒淫之徒,心中一片清明,没有平分欲念,见她复原过来,立即停下了对这娇痴少女的抚摸。   谷倩莲两眼红肿,粉颊泛起红霞,喘息着仰起俏脸,呻吟道:“行烈啊!想不到你这么坏,人家伤心落时,你却作弄轻薄人家,使人哭也哭不出来。”   风行烈深情地道:“只要你快乐,我是会不择手段的,况且摸摸你的臀背,算得甚么一回事?”   谷倩莲喘息着道:“你弄到人家这个样子,还在自夸多情,我不依你啊!”   脚踏枯弃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风行烈心中一震,知道对方来了应有一段时间,现在只是故意弄出声音,惊醒他们,以他的耳目,平时当然不会任人来到身后亦不知道,但自己刚才心神全放在谷倩莲身上,才有这种疏忽,可知自己真是全心向着怀内美人。   两人分了开来。   风行烈转过身去,见白素香缓步走了过来,霞烧双颊,避过风行烈的眼光,来到谷倩莲旁道:“你没有事了吧!”   不用看她羞人答答的神态,只是这句话,可知这英气迫人的美女把刚才他的“色行”尽收耳内眼底,不禁有点不好意思,幸好自己没有存心不良,轻薄谷倩莲的其他部位,否则就更尴尬了,对方始终是个黄花女呢。   谷倩莲投入白素香怀内,轻轻道:“好多了!”   白素香轻轻道:“风公子,小姐想单独见你。”她本已亲热地称呼他作行烈,现在又口称风公子了。   大厅内剩下范良极和陈令方两人。   前者悠悠吐雾吞云,一道接一道烟箭朝对方射去;后者则像个患了绝症的病人,等待着神医开出回天炒方。   陈令方见范良极没有一点开口说话的意思,投降道:“范兄!不要吊老夫胃口了。”   他绝非容易受骗的人,只是发梦也想不到范良极曾断断续续监视着他陈府的一动一静达两年之人,所以才拜倒在对方的假相术真资料之下。   范良极做戏做到足,七情上脸地一声长叹道:“唉!范某实有点难以启齿。”   陈令方焦虑地道:“现在只有你我两人,什么都可以摊出来说个清楚。”接着有点迟疑他道:“是不是和……”   范良极喝止道:“有什么是我看不到的,只可由我的口说出来。”   天下竟有如此神相,陈令方益发心悦诚服,不住点头,表示范良极教训得好。   范良极知是时候了,微俯向前,伸出盗命,搭在陈令方的肩头上,以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权威口吻道:“陈兄犯的这个名叫桃花恶煞,应于你四十九岁那一年,若我没有看错,此煞临身第十日便要丢官,这叫‘桃花十二追魂煞’。”   陈令方拍台叫道:“我果然没有看错。”   范良极心中暗骂,表面却故作惊奇道:“什么?这桃花煞天下无人能看。凭你的二脚猫相术,照照镜就可看到吗?”   陈令方赧然道:“我当然没有范兄的工夫,只是切身体会到这甚么桃花十二日追……追魂煞的厉害。我本准备将她送人,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又有点舍不得。”   范良极暗叫好险,诈作讶然道:“你在说什么?”   陈令方叹道:“我说的是朝霞,范兄批得真准,真是她入门十二天我就去了官,现在怎么办呢?”顿了顿:“今次我特别携她上京,本就是希望她由哪里来,往哪里去,去看可否解煞,可是现在她知道了我们这么多事,送人又实在有点不妥。”   范良极道:“若你将她随便送人,不但有损阴德,而且绝化不了这桃花煞,其祸还更烈也更难消挡。”   陈令方再次色变道:“那怎么办?”   范良极差点笑出来,强忍着道:“化煞的唯一方法,就是要找个福缘深淳的人。才能尽纳煞气,这一送才有效。”   陈令方拍案道:“有了!就送给专使大人,他天庭宽阔、两目神藏不露、山根高耸、龙气由显透眉心、贯鼻梁、人中深浅适中、地间又托得起,此人非他莫属……嘿!对不起,我一时兴奋。这些看相法都靠不住的,是吗?”   范良极终忍不住,借机狂笑起来。   陈令方一颗心十五十六,暗叹难道今次又真看错了。   范良极收起笑声,取回按在他肩头的盗命,燃着烟丝,深吸两口后道:“你这老小子才是缘深厚,连这人也给你找了出来,你说得对,以我阅人千万的无敌相眼,天下间只有韩柏一人才可消受朝霞,为你解煞,从今以后,起始时或有阻滞,不过包保你官运比我的大便更顺畅,唉!真是便宜了你这老小子。”忽又眉头一皱道:“不好!你今年多少岁?”   陈令方给他吓得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道:“老夫今年五十一岁,流年部位刚好是人中这大关口,有……有什么不妥吗?”   范良极色变道:“若你不能在生日的四十七天前将朝霞送给韩柏,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你。”   陈令方发着抖,举起震个不停的手指逐个数着,来来回回数了十多次,忽地跳了起来,冲往门口去。   范良极一个翻身,拦着去路,喝道:“你疯了吗?”   陈令方颤声道:“今天刚好是生日前第四十八日,我要立即去找韩柏,跪地哀求也要他把朝霞接收过去。”   左诗和柔柔才走出厅门,立即你推我撞苦忍着笑往上逃去。   剩下韩柏和朝霞落在后面。   朝霞奇怪地看着两人消失在楼梯转角处的倩影,暗忖为何她们会如此兴奋?   韩柏怕她看穿他们的诡计,撩她说话道:“不若我们到上舱的看台,欣赏一下岸上的夜景,吸两口凉风好不好?”   朝霞低下头,想了想,竟出乎意料之外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韩柏大喜,差点就要去拉她的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傻兮兮地道:“如夫人,请!”   朝霞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往上走去。   韩柏跟在她身后,口涎欲滴地望着她摇曳生婆的动人体态,心想若能搂着她睡觉,必是人生最快乐的事情之一朝霞到了上舱,回头嫣然一笑道:“我怕上面风大,让我先回房取件披风。”   韩柏道:“我陪你去!”   朝霞吓了一跳,连声拒绝,急步走了。   韩柏见不到左诗和柔柔两人的踪影,暗忖可能是回房躲起来笑个饱,不若先上舱顶,于是往上走去。   走上了几步梯阶,左诗和柔柔的笑声由上面传来,原来两女早一步到了望台去。   韩柏来到楼梯顶,站在门旁,往外看去,只见左诗和柔柔作一团,开心到不得了。秋夜江风,吹得两女秀发飞扬,衣袂飘拂,有如天上仙女下凡。一时忘了走出去。   左诗这时虽脸向着他,眼光却望往江上去,没有发觉他呆立门旁。   柔柔背对着韩柏,同左诗笑道:“诗姊,我从未见过你这么开心的,看你是愈来愈欢喜和你的义弟,我的大哥走在一块儿啦。”   左诗呆了一呆,然后点头道:“我很少会这样忘形的,刚才憋得我真辛苦,和这两个人一起很易会笑断气的。”   柔柔轻轻问道:“诗姊,告诉我,你是否只想当韩柏的义姊?”   左诗俏脸立时飞起两朵夺人眼目的飞红,嗔怪地横了柔美一眼,垂下头去,想了好一会后,抬起脸来,正想说话,一眼瞥见韩柏呆头鸟般站在入口处。吓得花容失色,颤声道:“韩柏你站在那里有多久了?”   柔柔转过身来,甜甜一笑道:“公子来了!”   韩柏嘻嘻一笑道:“刚刚来到,见诗姊你脸红红地不知想着谁,所以不敢立即走过来,怕扰了你的思路。”   左诗芳心稍安,马上又羞得要找地方钻进去,因为她刚才千真万确是全心想着韩柏一个人。   看到美丽的义姊给自己调弄得不胜娇羞,比对起她平时对他的“疾言厉色”,分外得意,心中又酥腻又甜蜜,直走到两女之侧,在气息可闻的近距离下,向左诗道:“诗姊的脸为何会愈来愈红,是否因为弟弟我来了。”这句话已偏离了义姊弟的关系,明显地带着男女调情的成分。   左诗泛于双颊的红晕,恍似瘟疫般蔓延至耳根和粉颊。她想发怒骂他一顿,偏又心中全无半点怒气;想跺脚走吗,那对美腿硬是迈不开那第一步。   忽然间她发觉韩柏实在是很好看,很懂男女情趣,很真诚的一个人,诱得人想这一生一世也让他轻薄调戏。   他的笑容有种阳光般的透人魅力。   一个念头从深心处涌上来,为何自浪翻云走后,她一直没有像以前般苦苦想着浪翻云呢?   刹那间,左诗知道了自己真的爱上了韩柏。   朝霞的声音由后面传来,带点意外道:“原来诗姑娘和柔柔夫人都在这里。”   这样一说,两人立时知道韩柏成功地约了她到这里情叙。   韩柏转过身去,暗叫我的天,她竟然这么漂亮。   朝霞盖着鹅黄色的长披风,俏脸如花,一对美眸闪着带点野性的芒,那种娇柔娇艳,确使人神为之夺。   韩柏一瞬不瞬地呆瞪着她。   朝霞大方地走过来,亲热地和左诗柔柔打招呼。   韩柏看着三女,差点连秦梦瑶都忘了。   柔柔向他道:“公子你为何不作声。”   韩柏老实地答道:“我只希望能永远和三位姐姐这样站在一起就好了。”   左诗知道不可再任这小子如此无法无天,目无她这个尊长,娇嗔道:“韩柏……”   韩柏打断她道:“这是我心内的真话,不说出来会像你不笑出来般憋死,诗姊若怪我以下犯上,请打我或骂我吧。”   左诗俏脸再红,知道这小子刚才把她和柔柔的对话全收入耳内,所以才步步进逼,调戏自己,可恨会给他调戏自己愈快乐,暗叫一声罢了,看来是斗不过他的了。幽幽地啾他一眼道:“谁责怪你呢?”言罢羞得垂下头去。   韩柏想不到她肯如此迅快公然向自己表示情意,灵魂儿立时飘至九天之外。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由楼梯传来,陈令方以他所能达到的最高速度往韩柏“电射”过来,施起大礼下拜。吓得韩柏慌忙拉着,愕然道:“陈公你要干什么?”   朝霞花容失色,叫道:“老爷!”   陈令方道:“韩兄!老夫有一事相求,务请你立刻答应,否则过了子时我便完蛋了。”   韩柏这时都还不“鸡食放光虫”,心知肚明什么一回事,道:“假设能帮陈公的话,我一定会帮,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令方大喜道:“君子一言!”   韩柏正气凛然答道:“快马一鞭!”   陈令方松了一口气道:“老夫想把朝霞赠你为妾!”   朝霞“啊”一声惊呼起来,举起衣袖,遮着羞红了的俏脸。   心中又怒又喜。   怒只有一分,怨怪陈令方将自己像货物般送给人,虽然她也知道官贵每有赠妾赠婢的事,但想不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喜的却有九分,天!我竟真能当他的小妾。   韩柏轰然应道:“这个对是我韩柏可以帮得上忙的事,成交!”   范良极的笑声传来道:“陈兄!恭喜你了。”按着向他施个暖昧的眼色。   陈令方心领神会,向韩柏道:“让老夫立即送你们到新房去。” 第十章 花间派主   风行烈在花园的那小亭内见到双修公主谷姿仙。   谷姿仙虽是玉容庄严,但风行烈却看穿了那只是个外表,内中实有无比的温柔和热情。   这纯粹是一种直觉。   谷姿仙和他对坐享心石台,微微一笑道:“刚才我虽对小莲疾言厉色,只是吓吓她,教她不敢放恣,风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风行烈失笑道:“我根本没有想过这问题。”   谷姿仙美目掠过惊异,想不到风行烈是如此胸襟脱的一个人,道:“公子曾多次与敌人对垒,当会清楚敌人的实力。”   风行烈义不容辞,详细说出了所知的事,然后想起一事道:“由柳摇枝夜访魅影剑派的大船后,那北公南婆两人即失去影踪,看来是去找那‘剑魔’石中天了,这人极不好对付。”   谷姿仙叹道:“若再加上花间派的高手,今次我们恐怕凶多吉少了。”   风行烈愕然道:“花间派,为何我从未听过这个门派?”   谷姿仙道:“公子当然未听过,但花间派在域外却是无人不知,派主‘花仙’年怜丹,和红日法王以及‘人妖’里赤媚并称域外三大宗匠。”   风行烈点头道:“这年怜丹我曾听先师提过,确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但他为何会来对付双修府呢?”   谷姿仙道:“因为他想斩草除根,即管以他已达十八重天的‘花间仙气’,对我们的双修大法亦不无顾忌。”   风行烈道:“就是他们夺去了你们在域外某处的国家。”   谷姿仙道:“花间派只是最大的帮凶,但若我们能杀了年怜丹,复国只是举手之劳的易事。”   风行烈闻言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又想起另一问题,道:“你怎知他们来了。”   谷姿仙道:“因为在无双国内,很多人的心都是向着我们的,所以当‘花仙’年怜丹接到庞斑发出的邀请信,率领两花妃赶来中原时,立即有人把消息由万里外传过来,今次方夜羽攻打我们,自是换取年怜丹出力的交换条件,所以方夜羽的人今次若来,其中定有年怜丹和他的两位美艳淫荡的花妃。”   风行烈倒吸了一口凉气,双修府内现时可真正称得上高手的,怕只有烈震北和他两人,谷姿仙或者可勉强算计入内,以这样的实力,如何对抗敌方如云的高手呢?   谷姿仙微笑道:“风兄勿要绝望,我们或者会有个无可比拟的帮手。”   风行烈愕然道:“谁?”   谷姿仙露出动人的笑脸,美目射出彩芒,肯定地道:“浪翻云大侠!我料着他定会及时赶来。”   竟是这天下第一无敌剑手。   风行烈咬牙道:“公主!风某有一个请求。”   谷姿仙一呆道:“风公子请说。”   风行烈道:“待浪翻云见过公主后,公主才决定是否应下嫁成抗兄好吗?”   忽然间,他知道了天下间只有浪翻云方可以改变谷姿仙的命运。   戚长征和水美晶亲地挨坐着,享受乾虹青为他们制好了的肉包子。   柴火昏暗的红光,照耀着野庙破落的四壁,积了尘垢蛛网的神像。   小灵蜷伏在水柔晶怀里,给他纤长的手指拂拭着颈毛,舒适得眼也睁不开来。   经过了一天的全速赶路后,两人分外感到歇下来的写意和舒适。   从水柔晶口中,戚长征得悉了怒蛟帮的紧急形势,恨不得立时赶回上官鹰身旁,共抗大敌。可是自己和水柔晶两人都仍未完全复元,欲速反而不达,才不得不在这野庙度夜。   水柔晶吻了他一口后,抱着小灵站起来,移到行囊旁,取出乾虹青为他们准备好的盖,整理今晚睡觉的安乐窝,小灵的床就是戚长征带着那小包袱。   戚长征看着水柔晶动人的背影,想起此女武功专走水性的阴柔,全身软若无骨,若和她合体交欢,中滋味定然非常引人入胜,喉咙不由焦燥起来,小腹发热。   弄好睡窝,水柔晶回到他身旁,俏脸多了先前没有的艳红,显也朝戚长征思想的方向起了遐想。   她亲热地靠着戚长征坐下。   戚长征一手搂着她的香肩,另一手伸过去把她双手全握进他宽厚有力的大掌里去。   水柔晶美目往他射来,水汪汪的迷人黑眸闪着诱人的光。   戚长征待要吻她,水柔晶轻轻道:“长征,我有一事求你,你不要因此责怪我,或不理我。”   戚长征愕然道:“什么事?”   水柔晶浅叹道:“你找个地方安置我好吗?待将来办好事后,才再来接我,唉!这决定是多么困难,我真不想有片刻离开你的身旁。”   戚长征微一沉吟,想到水柔晶不想正面与方夜羽为敌,虽然她并非蒙人,但始终和出身受训的师门有着深厚的感情,昔前为了救他戚长征,她不惜背叛师门,但若要她正式与师门为敌,终是很困难的一回事。这也表示她是个重感情的人,心生敬意道:“这个完全没有问题。”   水柔晶垂头低呼道:“戚长征你莫要死去,否则我定会追着你到黄泉下去。”   戚长征感动道:“放心吧!我老戚福大命大,哪会这么容易被人杀死,只要我有空,会来看你,好好疼爱你。”   水美晶闭目呻吟道:“只是这几句话,我就算立即死了,都心满意足了。”   戚长征怒道:“不准你提‘死’这个字,否则我绝不饶你。”   水柔晶睁开美目,欢喜地道:“柔晶全听你的话,以后只听你一个人的话。”顿了顿,忽想起什么似的道:“若你遇到一个叫鹰飞的蒙古青年,千万要小心一点!”   戚长征一愕道:“这人是谁?”   水柔晶道:“这人是方夜羽的秘密武器,也是方夜羽最尊敬的好朋友,无论智计武功,都非常高明,庞斑也很看得起他!”   戚长征心中一懔,暗忖方夜羽最可怕的地方,就是教人怎样也看不破他真正的实力,摸不透他的底细。既是这人能得庞斑的看重,当知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水柔晶道:“这人生得非常英俊邪气,在我印象里,没有女人不被他迷倒,不过他亦是个无情的魔鬼,无论多么美丽的女人,给他弄到手上后,玩厌就走,绝不回头。”   戚长征心中有点不舒服,很想问水柔晶有没有被他迷倒?有没有给他玩过?又怕知道那答案。幸好他对任何事都很看得开,立即把这些扰人的思想抛诸脑后。   水柔晶沉默了片刻,轻轻咬牙道:“我知道你想问我有没有给他摘过,是吗!”   戚长征的心像给利针刺了一下,道:“你不用说出来,我知道答案了。”同时想到水柔晶之所以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他,大概也是不想碰上这个鹰飞,证明这人封她仍有很大的诱惑力。   想到这里,一阵烦躁,暗恨水柔晶不该告诉他这些恼人的往事。   忽尔想起追求仙道之辈,何要斩断男女之情,因为其中确有很多负面的情绪,教人失却常性,没有了“平常心”。   想到这里,吃了一惊,暗忖我老戚怎会像一般人那样,妒恨如狂,何况水柔晶那时仍未认识他戚长征,硬要管她过去的事,岂非自寻烦恼。   际此胸怀大开,手中一紧,将水柔晶接进怀里,吻个痛快,一对手不规矩起来,水柔晶的衣服逐一减少,当她身无寸缕,在他怀内颤震喘息时,戚长征柔声道:“过去的事老戚绝不管你,不过由今夜开始,你只能爱我一个人。若给我发现你有不贞行为,立即将你赶走,绝不会饶。”   水柔晶喘息着道:“人家早说过以后全听你的了。”又把小嘴揍到他耳旁低声道:“我第一眼看到你,便知你可以使我把那魔鬼忘记,这些天来我的心中只有你一个人,真的!相信我吧!”   戚长征又再一阵烦躁,暗忖这妒火确不易压下,自己若过不了这关,刀术定难有再上一层楼之望。将来若见到浪翻云,定要向他请教。   水柔晶道:“长征!占有柔晶吧!她以后全属于你的了。身体是那样,心也是那样。”   戚长征心中苦笑,说说倒容易,我便不信你可把他完全忘记,否则也不会怕再遇上他,现在亦不会不断提着他了。   再想深一层,水柔晶的背叛,说不定也是深心里对鹰飞的一报复行为,让他知道她可以倾心于另一个男人。   鹰飞若知道水柔晶跟了他,说不定会对他恨之入骨,故而水柔晶才特别警告自己,着他小心。   想着想着,才记起自己“无恶不作”的手停了下来,往怀中美女望去,水柔晶正畏怯惊惶地偷偷看着自己。   戚长征一声长笑,抱着她站了起来,往被窝走去,心中偏想起了韩慧芷这纸般雪白的女孩子,定不会像水柔晶般为他带来这么多困恼的问题。   他很想再见到她。 第十一章 洞房花烛   韩柏轻轻关上门,看着娇羞无限的朝霞,背对着他在整理预备着他们今夜洞房的床被褥,藉以避免与他四目相对。   朝霞丰匀婀娜的背影确是非常动人,以前每次看到,他都会难遏冲动之感,想不到有着这美妙背影的女主人。现在终于名正言顺全属于他,可任他恣所欲为,那心痒难搔的快感,差点使他要引吭高歌,以作舒和庆贺。   朝霞弄好床,背着他坐在床缘。   韩柏搓着手,有点诫惶诚恐地走过去,到她背后学她般侧身坐在床缘,一对大手按上她两边香肩,手着处柔若无骨,朝霞的发香早钻鼻而入。   朝霞身体颇起一阵强烈的颤抖,以微不可闻的低声道:“刚才下来时,范先生在你耳旁说了些什么话?”   他暗忖范良极叫他今晚定要把生米煮成熟饭,让陈令方无从反悔,这样的话,怎可以告诉她,随口应道:“他要我把你给他作义妹。”   朝霞道:“你们不觉得骗人是不对的吗?”   这句话有若冷水浇头,把他夺得美人归的兴奋心情冲洗得一干二净,怔了怔,心想自己全是为了她好,竟给她以“骗人”这两个不好听之极的字来总括了他和范老鬼的伟大“义举”。深吸一口气后,站了起来,走到窗旁,望往左远方南康市的稀疏灯色,似正要向天上的明月分争几分光,冷然道:“为了你,我杀人放火也肯做,何况只是骗个人!”   朝霞抬起发着光的艳容,“噗哧”笑道:“相公怎会是杀人放火的那种人,但骗人则是无时无刻,随时随地都会做,否则朝霞怎会给你骗到手上。”   韩柏听到她唤他作相公,惊喜地转过身来,脑筋恢复灵活,道:“你喜欢被我骗吗?”   两人眼光一触,立像两个钩子般扣个结实连环。   朝霞眼中闪过为他颠倒迷醉的芒,用力点头道:“喜欢!”   韩柏喜得跳了起来,然后用一个大动作屈膝跪在朝霞跟前,仰首道:“请娘子再唤三声相公来听听!”   朝霞羞人答答不依地扭动了两下,然后咬着下轻轻道:“相公,相公,相公!”   韩柏大乐,伸手欲往朝霞的玉手抓去,忽缩了回来,认真地道:“我不要这么快碰你,我先要把你看个够,和你说个够,才慢慢一寸一寸地碰你,保证不会有半寸的遗漏。”   朝霞看着跪倒跟前的英伟男儿,只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像被火焚烫着那样。直到这刻,她才明白什么是恋爱,什么是幸福。只要能做眼前这风流惆傥的男子的女人,不管他用什么手段得到自己,她也不会计较。当喜运临身时,谁还有余暇去理会别的事情?   朝霞甜丝丝地站了起来,把他从地上拉起,柔声道:“相公,妾身为你宽衣好吗?很夜了!”   韩柏微笑道:“夜有什么关系?今晚我绝不会让你睡的,你相公我会令你快乐足一晚。”   朝霞的俏脸更红了,玉手轻颤,怎样也解不开着指处的那颗衫纽。   自懂人事以来,从没有男人的调情话曾令她这样意乱神迷,脸红心跳,手足发颤的。   更使她心动的是韩柏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出乎自然,发自真心,教人对他绝对信任。   朝霞横他一眼道:“相公不准我睡,朝霞只好拼着整晚不睡?”   韩柏的忍耐力和定力终于崩溃,近乎粗暴地一把将她接个结实,使她丰腴的肉体紧密无间地靠贴着自己。   朝霞“嘤咛”一声,他解衣的一对纤手给夹在两人胸口处,向离她俏脸不足三寸的韩柏嗔道:“你看够说够了吗?”   韩柏邪笑道:“今次你再没有手可腾出来阻隔我亲你的嘴了。”   朝霞勉力仰开挺茁的酥胸,把玉手抽出,缠往韩柏强壮的颈项,深情无限道:“今次你怎还须恃强行凶呢?”脚尖微一用力,往韩柏靠去,自动献上香唇,任这使自己倾醉的风流浪子品尝。   两人的热情似熔岩般由火山口流出来,烧焦了彼此身心内整片大地。   两个年青的躯体剧烈交缠磨着。   韩柏的头脑忽地清明起来,整个人松弛冷静。灯火下房内的一床一椅,都像突然间清晰起来,而他甚至能透视每件物品背后存在着那神秘的真义。   朝霞一对美目却再也张不开来,仍是热烈地以她的丁香小舌伸卷着。   韩柏掠过一个奇怪的想法:就是这美女以后也离不开他,完全在他的操控里,自己要她快乐,她便快乐;要她痛苦,她便会受尽磨折。   想到这里,怜意大盛,离开她的樱唇,低声道:“我以专使大人和韩柏的双重身份保证:我会令你一生幸福快乐。”   朝霞娇躯一颤,眼里亮起感动的芒,无限温柔地道:“还差一个身份我方可以安心信你。”   韩柏愕然道:“我还有别的身份吗?”   朝霞羞涩地点头道:“当然有,就是朝霞的好夫君。”   狂喜涌上韩柏心头。   忽然间,那种澄明清晰的感觉更强烈了,对像是朝霞,她身体的每一部分,上下里外、言笑动静均给他窥视个透彻无遗。   至此他才明白浪翻云今早告诉他的话内真正的含义。   他修练魔种的其中一个方法,就是要藉男欢女爱的时刻进行。只有当生命达到那么浓烈的境界时,他才能体会和把握魔种的潜能,加以发挥和吸收,至于如何做到,则天下间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能去探索寻找。不过现在总算有点眉目了。   朝霞伸手过来待要替他继续宽衣,给韩柏一把揪着了她的玉手,以看猎物那满带饥饿的眼光瞧着她道:“娘子,让为夫来侍候你。”   只要是女人,在那种情况下,都应知道男人向她说“侍候”的意思。朝霞躯体发软,倒入这真正爱惜自己的男人怀里。   天地在旋转着,充满了希望和生机。   幸福填满了她寂寞了多年的芳心。   自懂事以来,她首次真正热烈地渴望着被男人侵犯,被男人占有。   韩柏亦是全身一震,忽然间感知到身体内每一道经脉的确切状况,清楚无误地知道内气流走的情态和路径。   他用手轻轻捏着朝霞巧俏的下巴,抬起她火烧般赤红的俏脸,轻吻一口后道:“我还未看够,没有说够,不过却想一边爱你,一边好好地看你和跟你说话。”   风行烈离开谷姿仙所在的后花园,白素香提着灯笼在等候他,为他引路回客馆去。   两人并肩走出府堂,踏足在碎石成的路上。   白素香低声道:“倩莲得到公子的爱宠,我这做姐姐的很为她高兴,若不是有你在旁,我们怕她会以谏来阻止小姐的婚礼,我最清楚她外柔内刚的性格。”   风行烈吓了一跳,提心吊胆道:“现在有没有人看顾她呢?”   白素香欣赏地瞟了他一眼,轻声道:“放心吧!谭嫂现在陪着她,公子真的多情,倩莲幸运透顶哩。”   风行烈英俊潇洒,文才武略莫不超人数等,出道以来,对他表示情意的江湖娇娃,数也数不清有多少位,不过他为人高傲自负,等闲姿质者绝不放在眼内,直至遇上了艳绝当世的靳冰云,才堕进情网,不能自拔。   甚至以谷倩莲这可人见对他的情深一片,也是在饱经患难后才逐渐打进他紧闭着的心扉。   白素香虽姿容出众,仍未能使他心动,换了她不是谷倩莲一同成长的好姐妹,早已含蓄地使她知难而退,但现在爱屋及乌,无情话半句也说不出口来,惟有默然不语。   这时来到客馆前。   白素香停了下来,举起灯笼照着路旁长出来的花卉道:“行烈,你看看。”   借着灯光,风行烈看到花丛襄长着几株香兰,花作紫色,美丽夺目。   白素香在他旁柔声道:“这种紫兰长出来的小紫花名‘香衾’,插在鬓边,只要每天一两滴水,十天半月也本会凋萎,香气袭人,是敝府的名花,别处都没有,你嗅到那香气吗?”   风行烈早已满鼻溢看清甜沁心的香气,点头赞道:“真香!”话一出口才感不妥,白素香分明巧妙地向自己示爱,因为她的名字恰好有个“香”字,香衾岂非正是她白素香的罗衾?   白素香含羞道:“行烈要不要摘两朵,送给心中所爱的人。”   她不说一朵而说两朵,分明把自己和谷倩莲都包括在内。   风行烈知道在此等关头不能含糊混过去,若无其事道:“花摘下来始终会萎谢,不若让她们留在那里,等待明天出来的太阳照拂不是更好吗?”   白素香玉容一黯道:“花若得不到惜花人的欣赏,怎么香怎么美不是也没有意思吗?震北先生告诉我们,香衾之所以这么香,是要把蜜蜂引来,让他们吸啜,好将花粉传播,生命才可延续下去,开花结果。”   风行烈想不到她如此坦率直接,错愕下向她望去,在灯笼映照下,低垂着头,高挑窈窕的白素香,有种说不出的神秘艳,颇有几分靳冰云飘逸如仙的气质。   他心中叹了一口气,刚想摘一朵来插在她鬓旁,使她笑逐颜开,但又知这必会惹来情孽,自己仍未有再纳一妾的野心,犹豫间,白素香伸出玉手,摘下一朵香衾,温柔地插在他襟头,平静地道:“行烈,香不香。”   风行烈欲拒无从,苦笑道:“好香!”他不但嗅到香衾的香气,还有这美女内体散发的女儿幽香。   白素香幽怨地瞅他一眼,领头进入客馆,道:“来吧!不要教人家等得心焦了。”   风行烈魂为之消。   双修公主谷姿仙坐在亭内,持着玉箫,美目神色不住变化,一忽儿露出缅怀迷醉的神色,一忽儿哀伤无奈,教人生怜。   浪翻云的影子不住在她心湖里浮现。   他会否及时赶来?   他不来也罢了。自己纵使死了,只要他能间中想起她,她就死而目瞑。   一股自暴自弃的情绪填据了她的芳心。什么复国大业。对这时的她来说一点实质的意义也没有。不过她知道很快便可以回复过来,她有这种坚强的意志,只浪翻云是唯一能令她心软的人。   为何她的命要比别人苦?自懂事以来,她就知道白已与快乐无缘,注定不能和爱上的人结成夫妻。   成抗是个很单纯的青年,对她畏敬有加,但她却知道对方永远得不到她的芳心,有欲无情,而这亦是她选择上他的一个最重要条件。   当然成抗亦是个修练双修大法的好材料。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道:“成公子,是不你来了?”   成抗的声音在亭旁的小径响起道:“是的,公主。”   谷姿仙听出他语气中带着坚决的味道,心中奇怪。   这时雄伟高大的成抗来到她身前。两眼一平时看也不敢看她的畏怯,深深地盯在她美艳的俏脸上。   谷姿仙柔声道:“公子坐吧,姿仙也想和你聊聊。”   成抗摇头道:“不用坐了,我只想向公主说几句话。”   谷姿仙迎着他比平时大胆了不知多少倍的眼光,点头道:“公子有话请说,不要藏在心里。”   成抗终于敌不过她清澈明媚的眼光,垂下头去,鼓足勇气道:“公主,我想走了。”   谷姿仙平静地道:“婚姻是你和我间的事,为何要理会第三者的想法?”   成抗痛苦地道:“成抗配不上公主。”   谷姿仙柔声道:“公子怎可有这想法,若你不配,姿仙就不会选你作夫婿,异日你修成大法,晋身一流高手之位时,你会发觉现在这想法是多么可笑。”   成抗抓紧铁拳,猛地抬起头来,额上青筋暴现,有点声嘶力竭地叫道:“我不配!每次在公主脸前,都感到自惭形秽,我……”   谷姿仙缓缓站起,来到他身前。伸出玉指按在他嘴处,眼中充满怜惜之意,温柔地轻轻道:“我们太缺乏接触和了解了,成公子,吻我吧!”   当谷姿仙的手指离开他的唇边时,成抗三魂七魄所余无几。   谷姿仙仰起俏脸,闭上美目,静待他的亲吻。   成抗提起大手,想把她拥入怀里,倏又垂了下来,向后连退数步,喘息着道:“公主是我心中不可冒渎的女神,我……我做不到。”   谷姿仙叹道:“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过了明天,你便是姿仙的丈夫,而姿仙再不是高高在上的女神,而是和你同床共枕的妻子。”   成抗颓然道:“可是我知道公主爱的是浪翻云,而不是成抗。”   谷姿仙愕然道:“为何你会有这想法?”   成抗道:“公主那次用来烹茶给浪大侠的茶具,到今天仍放在床几上,我……我不是怪你,成抗和浪大侠根本无法相比,而且我最尊敬浪大侠,怎能和他争你?”   谷姿仙美眸掠过使人心碎的幽思,轻叹道:“浪翻云怎会和你争我,不要胡思乱想了,明天会很忙呢。”   成抗欲言又止,最后毅然点头去了谷姿仙再叹一口气。   这等隐秘的事究竟是谁告诉成抗呢?   应不会是谷倩莲,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和浪翻云的关系。   难道是白素香? 第十二章 仙道之恋   绣床上,韩柏剧烈地动作着,朝霞在高涨的情欲和阵阵蚀骨消魂的快感冲击下,完全改变了往昔的畏缩羞怯,忘情呼叫,用尽所有力量,所有热情逢迎着,将肉体和灵魂一起献上。   当攀上灵感的最高峰时,韩柏一阵颤抖,停了下来,伏在朝霞羊脂白玉般的丰满胴体上。   韩柏一片平静。   每一下交触,都使他体内的真气更凝聚,更确实,若别人的练功是要打坐冥思,他的练功则是男女欢好,阴阳融和。   他感到自己的力量,不住流往朝霞,又不住由朝霞回流到他体内,使他身心都达至前所未有的适意境界,意到神行,说不出的畅快。   真要多谢浪翻云的提示。   以后柔柔、朝霞啊,或者还有左诗,都会变成他寓练功于欢乐的对象,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他并不是个勤力的人,这种练功的方式,对正他胃口。   朝霞把他搂紧道:“柏郎、朝霞从未试过这么快乐满足,整个天地像全给我们拥进了怀里,柏郎是天,朝霞是地。”   韩柏撑起身来,一对色眼肆无忌惮地在她像花蕾般赤裸的身体上来回巡视,微笑道:“快乐才是刚开始,我还得继续,不要这么快作结论。”   朝霞惊呼道:“专使大人请体谅朝霞,她现在满足得要断气了,再承受不起大人的恩泽,不若我唤柔柔,又或你的诗姊来接替吧。”   韩柏一愕道:“你也知我和诗姊的事?”   朝霞风情万种她横了他一眼,道:“连瞎子都可看出诗姊对你的情意,怎得过明眼人。”   韩柏见她善解人意,心中欣慰,知道朝霞在陈令方处失去了的自信和自尊,已由他身上得回来,微笑道:“你不觉得我这样做,会对浪大侠不起吗?”   朝霞道:“怎会呢?我第一次和他们一起时,便感到他们像一对感情好到不得了的兄妹,浪大侠是以兄长之情待诗姊,诗姊亦当浪大侠是她大哥,只是诗姊自己不知道吧!”   韩柏心想女人的细心和直觉一定错不了,尤以朝霞这么善感的美女为然,于是乐得心花怒放,连仅有一丝对左诗的顾忌也抛开,暗忖明天定要情挑这美丽的义姊,把她收个贴伏。得意忘形下仰大打个哈哈,才往朝霞凑下去,热吻雨点般落在她如鲜花盛放的胸脯上,喘息着道:“假设你现在有力下床,即管去请她们来替你吧。”   朝霞只顾着娇吟急喘,哪有余暇答他的话。   韩柏的魔种元神再次活跃起来。   他的心不由飞到美逸如女神的秦梦瑶身上,假若自己能和她来这一套,让他的“道体”接触自己的“魔身”,那将是怎样的极乐美事呢?   秦梦瑶在迷茫的月色下,赶至鄱阳湖畔。   她本应在黄昏前便可来到这古渡头,找船送她往双修府去,可是由午时开始,她发觉到被一个非常高明的高手跟踪着,为了甩开跟踪者,展开轻功,虽数次抛下那可怕追踪者的紧蹑,但不久又给对方缀上,如此断断续续,至午夜时候才又成功地把对方再时甩脱,趁机赶到渡头。   渡头泊满大大小小不下五六十艘渔舟,但看那乌灯昏寂的样子,船上人都应酣然入睡,不禁大感头痛。   她或可把其中一艘小舟的人弄醒,动之以厚酬,但这会耗去她宝贵的时间,说不定那跟踪者不会赶上来。   她通明的慧心隐隐感到追着她的是西藏第一高手红日法王,而这你追我走,亦正是对方和她在决斗前的热身变。   既明知她会赶往双修府援手,里赤媚怎会不千方百计把她拦截,只要能阻她一段时间,待双修府被澈底覆灭后,她亦只能徒呼奈何。那时敌人将可从容回过头来全力对付她。   以里赤媚和红日法王的高明,只凭别人在事后的描述,当可猜知她与四密尊者的对阵中受了不轻的内伤。故现在的形势实对她不利之极。   湖风拂来。   一点灯火,在宽阔的湖面迅速移动着。   秦梦瑶功聚双目,只见一艘窄长的小风帆,以高速划过湖面。   只是一瞬间,她知道操舟者必是水道上的大行家,因为若非深悉湖水流动的方向,湖上的游风,没有可能使风帆达致这样惊人的高速。   思忖间,风帆来至前方,眼看就要远去,秦梦瑶一提气,像只美丽的小鸟冲天而起,发扬衣拂里,横过水面,落往小风帆的船头,船身见也不见。   一个气度雍容样貌粗豪的大汉,悠然坐在船尾,一手操控着的风帆,另一手拿着一处酒,咕噜咕噜地喝着,在他脚旁放了一把特别长窄的剑,似见不到她这不速之客驾临船头。   秦梦瑶平静无波的道心猛地一震,默默看着对方,从容坐在船头处。   这人究竟是谁?   为何能使自己的心生出奇异的强烈感应?   大汉把壶内的酒喝得一滴不剩,随手把壶扔往湖内,以衣袖抹去嘴角酒渍,才定睛打量秀美无双的秦梦瑶。   两人目光交击,大汉一对眼似醉还醒,像能透视世间所有事物的精芒在眸子中一闪即逝,嘴角逸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以秦梦瑶超凡入圣的修养,也给他看得芳心一颤,泛起奇异至极的感觉。   这时风帆又偏离了湖岸,朝湖心破浪而去。   整个湖面黑压压一片,只有小舟给罩在挂在帆桅处那孤灯的光晕里。   这是她和他的心天地。   大汉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动人的娇躯,每寸地方似也不肯放过,却没有予她分毫色迷的感觉。   那人眼中亮起欣赏的神色,微微一笑道:“姑娘何去何从?”   他的声音自有一种安逸舒闲的味儿,教人听得舒服到心坎里。   除了言静庵、庞斑和那无赖韩柏外,她从未感到乐意和另一人促膝相谈,但由坐在船头那一刻开始,她自知正衷心想要享受和这人的对处。   秦梦瑶淡然道:“你到哪里去,我便到哪里去?”   若换了是别人,便会认为秦梦瑶对自己一见钟情,所以才有这等话儿;若换了听的是韩柏,更可能喜得掉进水里去。   大汉则只是洒然一笑道:“姑娘天生丽质,我生平仅见!请让我敬你一壶。”往怀中一探,掏出另一壶酒来,珍惜地送到眼前深情一瞥,才往秦梦瑶抛去。   秦梦瑶一把接着,蹙起黛眉,有点撒娇地道:“浪翻云呵!梦瑶不懂喝酒,从未曾有半滴沾,你想迫梦瑶破戒吗?”   浪翻云丝毫不因对方叫出名字为异,笑道:“这酒名清溪流泉,乃‘酒神’左伯颜之女亲自酿制,包保你喝一口后,对其他俗胎凡酒全无兴趣,如此一喝即戒,岂非天下美事。”   秦梦瑶拿着酒壶,皱眉道:“若梦瑶喝上了瘾,不是终日要向你求酒吗?那岂非更糟?”   浪翻云一笑道:“这是我最后一壶,其他的怕都给小偷喝光了,所以你不戒也不成。”   秦梦瑶哑然失笑,美眸深深看了这天下无双的酒鬼一眼,拔开壶塞,凌空高举,仰起巧俏的小嘴,张口接着从壶嘴倾下像道银光般的美酒。   饮罢随手将酒壶平推过去,稳稳落回浪翻云手里。   浪翻云接过酒壶。摇了一摇,叹道:“一人半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公平得紧。”一饮而尽。   酒香四溢。   美酒下肚,秦梦瑶清美脱俗的玉容升起两大红晕,轻轻道:“真的很香很醇!若由此变成女酒徒,梦瑶会找你算账。”   浪翻云摇头道:“我只打算请你喝一口,现在梦瑶一喝就是半壶,中毒太深,怎能怪我。”   除了韩柏外,秦梦瑶从未试过对着一个男人时,会这么畅意开怀,“噗哧”一笑道:“请人喝酒,哪能如此吝啬?”   浪翻云哈哈一笑,目光扫过右方黑压压的江岸,淡然道:“有人竟斗胆追着梦瑶吗?”   秦梦瑶心内佩服,直至浪翻云说这句话时,她通明的慧心才再次泛起被人追踪的感觉,点头道:“是红日法王!”   浪翻云若不经意道:“是西藏第一高手红日法王?”   秦梦瑶轻轻点头,有些许倦地半挨在船头,纤指轻挽被风拂乱了的几丝秀发,姿态之美,教人不忍移开目光。   浪翻云看得双目一亮,叹道:“梦瑶千万不要在韩柏面前喝酒,否则那小子定会忍不住对你无礼。”   听到韩柏之名,心湖平静无波的秦梦瑶娇躯轻颤,俏脸竟前所未有地再添霞,轻轻问道:“那无赖现在哪里?”   浪翻云先哑然失笑:“无赖?”才又淡然道:“他本和我一道乘船上京,双修府事了之后,梦瑶随我同去见他吧?”   秦梦瑶美目亮了起来,深深看着浪翻云,静若止水地道:“为何浪翻云想我回去见他?”   浪翻云道:“梦瑶不喜欢见他吗?”   秦梦瑶垂下目光,幽幽一叹道:“浪翻云的邀请,教梦瑶如何拒绝。”   浪翻云有点霸道地进迫道:“梦瑶为何要避开我的问题?”   秦梦瑶迎上他像庞斑般看边了世情的眼神,缓缓道:“是的,梦瑶喜欢再见到韩柏,不过浪翻云为何要挑起梦瑶这心事呢?”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若将来梦瑶得窥至道,当会明白我这刻的用心,来!坐到我身旁来,让我好好看看言静庵调教出来的好徒弟。”   若换了普通的男女,这几句话必被误会成调情的开场白,但对这惺惺相惜的两个顶尖剑手来说,却丝毫没有这味儿。   秦梦瑶轻移娇躯,听话地坐到浪翻云之旁,狭窄的船身,使两人的肩头不得不触碰相连。   除了韩柏外,浪翻云是第一个接触到秦梦瑶芳躯的男子。   浪翻云探手过去,将秦梦瑶一对玉掌,全握进他的大手里。   秦梦瑶一脸澄洁,任由这男子握着双手,没有丝毫惊骇或不自然。   浪翻云神色平和,露出静心细察的神情,好一会才松开大掌,让秦梦瑶尊贵不可侵犯的玉手回复自由。   秦梦瑶低头无语,她虽知道对方握她玉手的目的,但仍想到浪翻云是除韩柏外,第一个使她心甘情愿让他触碰的男人。   这完全与男欢女爱无关。   而是由她落在船头开始,便和这能与庞斑相对的高手生出一种微妙亲密的精神关系,那就像她和言静庵与庞斑间的情形。但她绝不会让庞斑碰她。   浪翻云侧头往她望去,低声道:“你刚和人动过手吗?”   秦梦瑶别过脸来,同近在咫尺的浪翻云道:“是青藏的四密尊者,他们已折返青藏,只剩下现正追着我来的红日法王。”   浪翻云眼中射出怜爱之色,道:“只要梦瑶一句说话,我立即把红日法王赶回西藏。”   秦梦瑶眼中射出感激的神色,将螓首缓缓侧枕在浪翻云可乘担任何大事的宽肩上,幽幽道:“可惜梦瑶不能够这样做,我和他的事,定须由我去解决,否则中藏这持续了数百年的意气之争,将会永无休止她持续下去。”   浪翻云没有因秦梦瑶的亲动作有分毫异样,爱怜地道:“梦瑶若伤上加伤,恐怕内伤永不能痊愈,若只以你日前伤势,我有九成把握可以在拦江之战前把你治好。”   秦梦瑶舒服地枕在浪翻云肩头上,忽地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软弱,轻轻道:“解决中藏之争,是梦瑶身上的唯一责任,也是对师傅的一个交待,无论会带来任何后果,梦瑶亦甘愿承受。”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可惜无酒,否则必再分你半壶。”伸手过去,轻拥了她一下,再拍拍她的香肩,柔声道:“乖孩子,前面有人等待着我们呢。”   秦梦瑶依依不舍地离开他的肩膊,美目深深看着浪翻云道:“除了敝师之外,梦瑶从未试过对一个人像对你般生出想撒娇恋慕的情怀。”   浪翻云开怀大笑,拿起脚旁的蓑衣,披在身上,又戴上竹笠,登时变成个地道的渔民,同秦梦瑶道:“那就再不要称呼我作浪翻云,要甜甜地唤我作浪大哥才对。”   秦梦瑶柔顺愿意地甜甜道:“浪大哥!”她终于明白到为何连不可一世的庞斑,也对这绝世剑手生出相惜之意。   他那种然起于尘世的浪荡气质,连她的道心也感倾醉迷恋。   那种不是人世间男女相悦之情,而是追寻天道途中一种真诚知己之交,超然于物外的深刻情怀。   浪翻云知道这点,她也明白。   船头正前方远处的湖面上,出现了十多点灯光,扇形般往他们包围过来。   其中是否有一个红日法王呢? 第十三章 妒恨难平   戚长征忽地醒了过来。   水柔晶八爪鱼般把他缠过结实。   篝火只烧剩几小块深红的炭屑,秋寒侵体。   他感到有点异样,很快就知道缘故,小灵不见了。   戚长征轻轻拍醒水柔晶,在她耳边道:“小灵不见了!”   水柔晶一震醒来,松开紧缠着他的身体,嘬唇呼唤。   小灵仍是踪影渺渺。   戚长征爬了起来,迅速穿上衣服。   水柔晶怔怔地坐着,有点茫然混乱。   戚长征坐回她身旁,低声道:“他会否到了外面去觅食。”   水柔晶摇头道:“不会的,何况它每天吃一餐便够了,不需要再找东西吃。”   戚长征道:“你快穿衣服,我往外面看看,记着若有任何事,立即示警,我不会去远的。”   水柔晶拉着他的手臂,道:“小心点,可能是他来了。”   戚长征一愕道:“你是说那鹰飞。”   水柔晶美目射出痛苦的神色,道:“就是那魔鬼,这人天性残忍,有非常强的占有欲,玩过的女人虽给他弃之如敝屣,但若给他知道被他抛弃的女人真心爱上其他男人,会毫不犹豫把那些男人杀死,因为他要曾被他占有的女人因思念他而痛苦毕生。”   戚长征听得差点狂叫出来,刚才他和水柔晶欢好时,早发觉这美女有着很丰富的床第经验,非常老练,当时心中已不大舒服,现在水柔晶如此一说,教他更受不了。   他是个非常有风度的人,借站起来的动作掩饰自己压得心头像要爆裂开来的情绪,沉声道:“快穿衣!”提起封寒的天兵宝刀,闪出门外。   迷朦的月色下,远近荒野山林黑沉一片。   秋风吹来,使他胀裂般的脑筋冷静了一点。   他收摄心神,运功往四周扫视。   “滴答!滴答!”   异响从前方的树上传来。   他进入最高的戒备状态,往声音传来处掠去。   到了一棵树前,他倏地停下,骇然望往树身处的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小灵被一枝袖箭钉紧在树身处,虽死去多时,鲜血仍不住滴下,发出刚才傅入耳内的响声。   戚长征心叫不好,转身回掠。   就在此时,厅内竟亮起火光。   戚长征刀护前方,全速飞掠,眨眼穿门而入。   眼前的情景使他发欲裂。   一个身穿白衣的高瘦青年,正搂着赤裸的水柔晶,热烈地亲吻着。   使他不能立即出手的原因,是水柔晶也热烈地搂着对方,娇躯不住扭动,半睁半闭的美目充满了欲火,正疯狂地回应着。   戚长征蓦然一震,刺激妒忌得差点鲜血狂喷。   水柔晶忽地身子一软,滑往地上,显是给对方制住了穴道。   那人任由水柔晶倒在地上,缓缓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道:“戚兄!这骚货还不错吧!”   幸好戚长征乃天生脱不羁的人,知道强敌当前,立把水柔晶和烧心的疯狂妒火完全抛开,刀略往上提,一股森寒的刀气涌出,遥遥把对方罩定。   这鹰飞确是生得非常好看,双目星闪,如梦如幻里透着三分邪气,确有勾摄女性魂魄的魅力。   他看来并不像蒙古人,皮肤白皙嫩滑得像女孩子,角分明但略嫌单薄的片,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更增他使女人颠倒迷醉的本钱。   背上交叉插着双钩,笔挺瘦长的身体有种说不出的懒洋洋,但又是雄姿英发的味道,构成整个人迸发的强烈吸引力。   最使戚长征惊异的仍非他英俊无比的睑庞,而是他兵器尚未出手,就那么轻轻松松一站,便从容地与戚长征迫去的刀气抗个平手,使他欲发的一刀无隙可乘,硬是劈不出去。   这人的武功就算比不上里赤媚,也不应相差太远。   深吸一口气,戚长征冷然道:“阁下是否鹰飞?”   那浑身带看诡邪魅力的青年微笑点头道:“正是在下。”   他也是心中惊异,原先的计策是利用水柔晶刺激起戚长征疯狂的妒恨,再乘隙出手,把对方制着,让他亲眼旁观自己淫辱水柔晶,以心头之恨,岂知对方似毫不受影响,守得全无破绽,稳若泰山,使他大为失算。   他眼力高明之极,从对方涌来的刀气,已看出对方晋入先天之境,兼且斗志昴扬,自己虽有把握收拾对方,但难保全无损伤,所以绝不划算,脑筋一转,想出另一毒计。   “锵!”   背后双钩之一来到手中,闪电往前横挥。   戚长征心中骇然,想不到在自己庞大的刀气压力下,对方要打就打,轻松写意,只是这点,知道对方实胜自己一筹。   在这种气的情况下,他坚毅卓绝的性格发挥了作用,反激起强大的斗志,夷然不惧,上身微向前俯,天兵闪电劈出,劈中对方的铁钩。   “当!”   鹰飞竟给他一刀劈得像狂风吹的落叶般,往后飘去。   戚长征暗叫不好,对方已由背后的破窗穿出庙外,倏忽没在黑夜的山林里。   一股凉意由后脊升起。   戚长征尚未遇过如此莫测高深的敌人,更不知他为何要走。   插在神台的火把正燃烧着,照耀着水柔晶躺在地上美丽赤裸的胴体。   戚长征来到水柔晶旁,压下的妒火又涌上心头,想起她和鹰飞热烈拥吻的情形,暗忖:若我一刀把这女人杀了,不是一干二净吗?   风行烈和白素香进入客馆的小厅,谭嫂迎了上来,低声道:“小莲很累,倒在床上睡着了。”   风行烈叫了声不好,扑入房内。   床上空无一人。   风行烈心有所觉,往右方望去。   谷倩莲刚倚窗转过身来,见到他情急之状,脸上绽出个迷人笑容,扑过来投进他怀里,喜叫道:“噢!你好紧张谷倩莲哩!”   白素香和谭嫂刚冲进来,见到两人紧抱着,大感尴尬。   风行烈也不好意思,但乍失乍得的喜悦,却盖过了一切,竟舍不得把谷倩莲推开。   谭嫂道:“不阻公子休息了。”自行离去。   白素香本应随谭嫂一齐退出,但一对长腿像生了根似的,提不起来。   风行烈知她未走,不舍地轻轻推开谷倩莲。   谷倩莲“咦!”一声道:“怎么你襟头有朵香衾,看!差点给我压扁了。”   白素香羞得脸也红了,怕给谷倩莲耍弄,忙道:“夜了。我应该走了。”   谷倩莲追了过去,在出门处一把将她拉着,笑道:“走什么,今晚谁睡得着,不若我们到‘众僧石’去浸温泉。”   风行烈全无睡意,他曾听过厉若海谈及双修府有三大名胜,就是温泉、兰坡和芝池,这时想起,雅兴大发,应道:“谷小姐有此兴致,风某定必奉陪。”   谷倩莲挽着白素香来到他脸前,一洗先前悲伤之态,笑道:“你看!我和香姐的皮肉如此幼滑,全赖常在泉内浸浴。”   风行烈的眼光随即落在两女的俏脸和粉颈处,谷倩莲自然任由爱郎看个够看个饱,白素香则是娇羞不胜,偏又逃不出谷倩莲的挽扣。   风行烈见两女各具醉人风姿,两张俏脸互相辉映,暗忖若三人组成一个小家庭,画眉之乐,必是其趣无穷。   旋又想到,风行烈啊!你怎可在未解决和冰云间的事前,便时刻见色起心,风流快活。   白素香给风行烈看得垂下头去,轻轻道:“小莲!你陪风公子去吧。”   谷倩莲嗔道:“怎可以没有你这好姐姐,让我们一齐在泉水里,浸个和说个痛快,直至天明,不是挺美吗?”   白素香腼腆地道:“这怎么可以呢?”   风行烈本打算只是去看看,想不到谷倩莲竟想三人共浴,那岂非硬迫自己娶白素香,此事如何使得。   可是看到谷倩莲的快乐样儿,又有点不想扫她的兴。   说自己对白素香毫不心动吗,那只是骗自己,再回心一想,敌人大军随时压境而来,浪翻云能否赶至,只是个渺茫极矣的希望,以敌方实力之强,纵使有烈震北和自己,亦是必败无疑,说不定明天双修府上下给杀个鸡犬不留,自己这刻还推推搪搪,岂非可笑之极吗?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说到底,冰云无论有何理由,终是骗了他的感情,自己要作什么事,谁也管不了。想到这里,豪情大发,抛开一切,正要说话,谷倩莲这小灵精已道:“香姐啊!你的身体终有一日都要给男人看,你不想那个人是行烈吗?”   白素香垂首低声道:“我只是蒲柳之姿,公子怎看得入眼。”   对妇道人家来说,没有话比这两句更表示出以身相许之意,若风行烈拒绝的话,白素香除了自尽外,再没有别的保存体面的法子了。   风行烈恍然大悟,知道两女自幼相处融洽,心意相通,携手合作下,一步一步把自己迫上了退无可退的穷巷里,而且只是一夜间的事。他同时想到,若硬将两女分开来,她们两人谁都不会快乐。   说不定谷倩莲一早打定主意,希望他能娶谷姿仙为妻,然后她和白素香作妾,共事他这一夫。   唉!自己总是斗不过这小精灵。   在不知还有没有明天下,为何不可及时行乐呢?   豪情再起,风行烈哈哈一笑道:“来!趁天还未亮,我们到温泉去浸个畅快。”   靳冰云离开他后,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回复以前风流自赏的男儿本色,而大功臣就是这小精灵。   就算明天战死当场,也不虚此生了。   今晚就荒唐个够。 第十四章 窃玉偷香   朝霞一声娇呼,软瘫绣床上。韩柏埋首在她香美腻滑的粉颈和秀发里,贪婪地嗅着她动人的体香,知道自己的魔种又再精进了一层。   朝霞略张少许倦慵的媚眼,求道:“柏郎!我真的不行了,求求你放过朝霞吧。”   韩柏体内的精气正前所未有地旺盛,暗忖自己真要多娶几个娇妻才行。   男女交合时阴阳相交之气,对魔种裨益之大,实在难以估计。   若问他的魔种有何需要,则必是这二气和合所产生的养分。   魔门的采补和藏密的欢喜大法,求的无非是这种能造出生命的男女之气。自己身具魔门最高境界的魔种,自然而然能采纳这“生气”据为已有。由此亦可见道心种魔大法是如何诡异神秘。   只要想起里赤媚,他绝不会疏于练功,想到这里,暗忖趁自己现在状态如此之好,不若到邻房找柔柔继续练功,岂不美哉。吻了朝霞一口后道:“你既再难消受,就乖乖地在这里睡觉好吗?”   朝霞无力地点了点头,闭上秀目。   韩柏暗忖若现在摸到左诗房内,她会有什么反应?   旋又放弃这个想法,因为左诗比朝霞更脸嫩,人又正经,若如此向她施袭,纵使心内千情万愿,怕也下不了台,会怪自己不尊重她,若闹僵了,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反效果。   他离开了朝霞的身体,迅速披上衣服。   朝霞均匀满足的呼吸声由床上传来,竟酣然入睡,想来她的梦定必甜美非常。   韩柏心中一阵自豪,切实地体会到自己成为真止的男子汉大丈夫,一个能令女人完全满足的男人。   他蹑手蹑脚推门走出房外,还未看清楚,已给人一把揪个正着,范良极的声音在身旁响起道:“小子!你到哪里去。”   韩柏低声道:“不要那么大声,会把人吵醒的。”一眼瞥见范良极胁下挟着个大酒坛,满口酒气,吃惊道:“你喝光了浪大侠的酒,不怕他回来跟你算账吗?”   范良极嘿然道:“来!坐下再说。”硬拉着他靠墙坐在静悄无人的长廊韩柏的心早飞到柔柔动人的肉体处,又不敢不应酬这喝醉了的大盗,惟有暗自叫苦。   范良极递过酒坛道:“让你喝几口吧!见你侍候得朝霞这么周到,也应有些奖励。”   韩柏接过酒坛,刚举起来,一震停下道:“什么?你一直在偷听我们行事?”   范良极嘻嘻笑道:“你当我是变态的淫虫吗?只听了一会,朝霞叫了那一声后,我便闭起耳朵,直到你把地板踏得像雷般响,我才给惊醒过来。”   韩柏恨得牙痒痒地,但自问不会因范良极的耳朵而放弃男欢女爱,惟有迫自己相信他不是变态的淫虫,举坛小心翼翼地先喝一小口。   一股清醇无比的芳香沿喉贯人脏腑的最深处,连灵魂儿也飘飘欲飞起来。   韩柏一震道:“好酒!”   范良极道:“喝多两口,包保你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   韩柏再举坛痛饮,放下酒坛时,整个世界都变得不同了。   再没有半丝忧虑、半分担心。   喝酒原来是这么好的。   范良极道:“试过清溪流泉后,其他洒都没啥瘾头的,真惨!所以你定要把左诗弄到手,让她天天酿酒给我们喝。”   韩柏同意点头,心中叫道:好诗姊呀,我定要你乖乖跟着我,唤我作相公、夫君,又或柏郎,间中再来声好弟弟,唔!   范良极一把搂着他的肩头道:“小柏儿,我真的很感激你。”   酒醉三分醒,韩柏受宠若惊道:“你也懂说人话吗?”   范良极喟然道:“刚才终于听到了朝霞的欢笑声,我真的很快乐。”   这回轮到韩柏心中感动,范良极对朝霞的关怀,真的是出自肺腑,绝无半点花假。由他带自己去偷窥朝霞开始,到了此刻,其中的经历,只有他们两人才会明白。将来老了,回想起来,会是怎样的一番滋味呢?   范良极大力拍了他一下,缩回手去,道:“去吧!”   韩柏愕然道:“去哪里?”   范良极出奇和善地反问道:“刚才你想到哪里去?”   韩柏这才想起柔柔,不由觉得非常好笑,咭咭笑了起来。   范良极本要问他有何好笑,话未出口,自己早笑得前仰后合,失去控制。   喝醉了的人,笑起来时,哪须任何笑的理由。   韩柏一边笑,一边扶着墙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按着墙走到柔柔的房门前,轻轻一推,竟推不开来,原来在里面栓上了门关。   韩柏怎会给个木栓难倒,内劲轻吐,一声轻响,木栓断成两截。   韩柏推门入内,再把门关上,然后轻叫道:“柔柔!你相公我韩柏来了。”   大床绣帐低垂,里面的柔柔一点反应都没有。   韩柏留心一听,帐内传来两把轻柔的呼吸声。   韩柏吓了一跳,酒醒了一半,暗忖难道柔柔这么快便去偷汉子,旋又暗责自己,柔柔怎会是这样的女人。   月色由窗外斜斜透射入来,温柔地遍绣帐那半边的房内。   韩柏轻轻走了过去,心儿忐忑跳着,战战兢兢拢起纱帐,一看下暗叫我的妈呀!这回真是天助我也了。   原来帐内有一对玉人儿并肩作海棠春睡。   柔柔身旁睡的不是他的诗姊姊还有谁。   柔柔向墙侧卧,睡在内边的美丽胴体在被内起伏有致;左诗俏脸仰起,被子轻起轻伏,使他不由幻想着被内诱人的情景。   月色斜照下,两女美艳不可方物。   这两个大美人,昨夜必是在床上相拥谈心,话题怕也离不开他。心中一甜,坐在床缘处,俯头下去,贪婪地细看左诗秀丽无伦的俏脸。   忽觉左诗的俏脸开始红了起来,不一会连耳根也红了。   韩柏大奇,喃喃道:“诗姊真怪,连睡觉都脸红,可能有先见之明,说不定梦到了我会对她轻薄。”   又突有所觉,眼尾余光一扫,见到左诗露在被旁的玉手掀紧被边,轻轻颤抖着,恍然大悟,原来这美丽的好姊姊在装睡。   韩柏心中大乐,借着七分酒意,俯下头去,在她两边脸蛋各香一大口,低叫道:“诗姊姊,弟弟爱你爱得快要发狂了。”   左诗全身呈现一阵强烈的颤抖,被子都掩藏不了,还见朝着他的酥胸正急剧起伏,樱桃小口张了开来,不住喘气,却怎也不肯把秀目睁开。   韩柏被逗得欲火狂燃,暗忖我若让诗姊你今晚不获雨露润泽,可真个是对你不起了。   对男女之事,他早非初哥,而是经验老到的高手,坐言起行,凑下去,痛吻左诗微张的红,另一手探入被子里去,恣意对这认了不到三天的美丽义姊尽情轻薄。   左诗在他的魔手侵袭下抖震扭动,喉头咿唔作声,小嘴却热烈反应着,紧贴韩柏嘴巴,丁香舌展卷翻腾,教韩柏这色鬼魂为之消。   脸墙而卧的柔柔原本均匀呼吸也倏地急速起来。   韩柏心中暗笑,原来两个都在装睡,柔柔当然不怕被他侵犯,甚至非常欢迎,刻下的装睡,是让自己更无顾忌去偷香窃玉而已。   这时他连什么魔种,什么练功全都忘了,完全沉醉在左诗身上。   左诗也算作茧自缚,若非她的清溪流泉,可能韩柏的胆子未必会大到这包天地步。   连韩柏自己也不知道,现在他正踏上由道入魔的过程。   道心种魔确是玄妙诡秘之极的魔门至高功法。   赤尊信将魔种强灌进韩柏的体内,与他作肉体和精神两方面的结合。   肉体的结合在赤尊信来说,是他可以控制的。他把自己强横的生命力和魔功,藉着类似藏密灌顶大法的魔门秘术,一股脑儿输进韩柏体内,使他体质和外形都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转变成现在充满奇异魅力的外貌和身形。   但精神的给合,却牵涉到两个迥然有别的元神,非是赤尊信所能控制或预估,只能听天由命。这也等若在韩柏的心灵内,有两个元神在斗争排斥着,争取控制权,这过程非常危险,动辄会把韩柏变成狂人。   幸而韩柏福缘深厚,遇上了秦梦瑶,才把他的魔性压下去。但有利必有害,若魔种的力量真被完全制伏,那魔种便再也不能进一步舒展发挥。而韩柏的成就将止于此,再难更有精进。   岂知花解语想吸取韩柏元阳里那点真阴,误打误撞下竟使两个一直互相排斥的元神藉爱欲为桥梁,融为一体,由那刻开始,两个元神合二为一,也可以说韩柏就是魔种,魔种便是韩柏,再无彼我之分。   这魔种成孕于男女爱欲之中,只有在那种情况里,魔种才能成形成长,有若胎儿在母亲体内,藉挤带的联贯才能吸取养分和成长。   韩柏体内不住出现的性欲冲动,实基于魔种本身对男女肉欲的渴求,就像胎儿对母体全心全意的索求。   只有在那情况下,魔种才能茁长,其理实是微妙非常。   愈热烈的情欲,愈能使魔种成长。   这成长的过程绝非一蹴可成的。   由柔柔到朝霞,以至现在的左诗,都提供了韩柏体内魔种最需要的爱欲。因为三女都深深爱上了他,对他既有情亦有欲,培植着他的魔种,若换了和花解语合体前的韩柏,怕连半句大胆无礼话儿也不敢向朝霞或左诗说出来,更遑论对她们挑情轻薄,恣意侵犯了。   亦是他这种风流浪子的由魔种衍发的情性,使三女死心塌地爱上了他,迷上了他。   男女之道,本来就是无所拘束,恣情任性。在魔种来说,行云布雨,更若呼吸般自然和重要。   她们欲拒还迎的反应,更进一步刺激着韩柏的魔种,使他沉醉其中,便想挑逗和反击她们。   这样往往来来,滚雪球般使魔种不住成长着。   幸如浪翻云所云:这魔种非是当日赤尊信植进他体内的魔种了,因为魔种的核心处,正是侠义善良的韩柏。此所以才能不流于魔道邪行。   当有一日魔种内最核心处那韩柏的元神,扩展成长至极限,魔种会变成道胎,而这道胎也是魔种,这才是魔门道心种魔大法的最高层次。   在韩柏来说,唯一能使真正的道心把整个魔种包容转化,就只有男女之爱,那是使魔种成长的真正养分。   他如此渴想得到秦梦瑶、朝霞和左诗,亦是这个道理。   不明内情的人看去,会觉得他是个贪花好色的浪子,哪知内里另有缘由。   由道入魔,再由魔入道,致魔道交融,就是道心种魔大法的过程和理想。   左诗美目紧闭,剧烈地喘息着,再没有办法装睡。   韩柏站了起来,迅速脱去衣服,钻入被内,把美丽的义姊压在体下,为她解带宽衣。   左诗感觉着自己身上的束缚逐件减少,情欲却不断高涨,芳心叫道:来吧!我的好弟弟,诗姊姊心甘情愿做你的好妻子,心甘情愿把身体交给你,任你无礼,任你为所欲为。   当韩柏强壮的身体深深融入她体内时,她四肢缠了上去,眼角出欢乐的情泪,因为在那一刻,她知道空虚和苦难全过去了。   她衷心感激着浪翻云,没有他,绝没有今夜的幸福和快乐。   而在这刹间,她亦清楚无误地知道自己深爱着浪翻云,绝不会比她对韩柏的爱为少。   为了浪翻云,她会更全心全意去爱韩柏。   她和韩柏的第一个孩子,将会以“云”作名字。   就叫作韩云。 第十五章 温泉夜浴   三人由客馆后的山路往上走,白素香提着灯笼,默默走在前方引路。   谷倩莲亲热地拉着风行烈的手,回复了平时的心情,似把谷姿仙明天的婚礼完全忘掉了,向前面走着的白素香怨道:“香姐扔了那灯笼吧!今晚的月色虽不太亮,我们仍可看得清楚。去!行烈!你去拖扶香姐姐吧。”   自素香佯嗔道:“小精灵!不要欺负我。”   谷倩莲娇痴笑道:“行烈快去欺负她,香姐不许我欺负,却喜欢给你欺负哩。”拉着他赶到白素香身旁。   风行烈顽皮起来,伸手打横拦着白素香,抢过她手上的灯笼,吹熄后插在路旁一丛小树处,温柔地挽起白素香的玉手。   白素香垂着头,任他施为,那柔顺温婉的样子,能教任何男人心花怒放。   风行烈拉着两人,往上走去。   突然升起一个奇怪的想法。   自烈震北把他的伤势治愈后,他感到自己像脱胎换骨般变了另一个人似的。若是以前,纵使是出于谷倩莲请求,他也不会于光天化日下在一个并不适合的地方,和谷倩莲共赴巫山。   包不会与白素香这个相识了不满一天的美女携手同行,这对他是前所未有的异行。   往日的他对爱情是非常慢热的,即管是一见钟情的靳冰云,他也是和她朝夕共处了三个月后,才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夺去了她处子清白之躯。   令晚,他竟起了占有白素香的冲动,绝不愿让白素香到明天仍是个未经人道的少女。   只有这样才有畅快适意的感觉。   为何他会有这样的转变呢?难道是因为体内的三气交汇?   看来有需要向烈震北问上一句。   他并非害怕这转变,因为决定了要在今夜占有白素香后,他感到抛开了道德礼法枷锁的畅美感觉。   一男两女默默往上走,享受着夜深的宁静和空寂。   穿过一丛密林后,树木逐渐疏落起来,路旁多了很多形状奇怪的巨石,在夜色里活像尔伏的怪兽异物。   风行烈挑逗地揉捏着白素香置于他掌握中的丰软玉手,凑到她耳旁道:“早先在府外的林木间,你是否看到我和倩莲亲热?”   白素香微不可察她轻点了一下头。   风行烈心中一热道:“你想不想和我那样亲热。”   白素香羞不可仰,却仍再次点头。   谷倩莲别过脸来,眉开眼笑地道:“香姐!行烈真的对你倾情了,他这木头人识了我十多世的长时间,从不曾向我说过这类亲密话儿呢,看来香姐今夜贞操难保了,是吗?行烈!”   换了以前的风行烈,对谷倩莲这样大胆露骨的话,必难以招架和接受,此刻却感到谷倩莲的说话有趣之,微笑向白素香道:“小生确有此意。”   白素香在两人如此夹攻下,即管她如何爽朗大胆,毕竟仍是个黄花闺女,脸红心跳下,竟仆进风行烈怀中去。   风行烈哈哈一笑,松开拉着谷倩莲的手,将白素香来个软肉温香抱满怀,拦腰把她抱起,往上跑去,并开怀大笑道:“你们走得太慢了。”   谷倩莲笑得直喘着气追来,还叫道:“香姐不用急,转过上边那块老僧石就到了。”   她不说风行烈心急,反指白素香心急,真是捉狭之至。   白素香全身发软,把俏脸埋在风行烈颈侧处,这时若风行烈忽然将她放下来,保证她站立不住。   风行烈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转过大石,才往上望,立时愕然停下。   追着上来的谷倩莲撞在他背上,忙伸手把他搂着,待要嗔怪,举头一看,赫然见到烈震北坐在一块大石上。含笑看着搂作一团的他们,再上五十来步的高处,被群石围绕的温泉正热气腾升,池后是笔直陡峭的石山壁。   烈震北呵呵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世侄不须感到不好意思,想我年青时偎红倚翠的狂放,世侄尚差得远哩。”   白素香由他里挣落地上,和由风行烈背后走出来的谷倩莲一齐往上奔去,来到烈震北两旁,亲热地左右把他挽着。   烈震北伸手搂着两女的小蛮腰,仰天笑道:“这两个都是我的乖女儿,倩莲承继我的医术,素香承继我的针术,老夫尚有何憾?”   风行烈恭敬施礼道:“想不到先生来此养静,我们打扰了。”   烈震北微笑道:“想起大敌即临,还怎能窝在后山里。”   风行烈想起早先的问题,向两女道:“你们先到温泉去,我向先生请益后,自会上来找你们。”   两人见他说话的语气神态,都像丈夫向妻子吩咐似的,芳心既甜蜜又欢喜,乖乖地齐声应喏,嘻笑着往上追遂奔去。银铃般的娇笑在空山里回荡着。   风行烈想起大敌即来,暗下决心:除非战死当场,否则绝不让两女受到任何伤害。   烈震北感叹道:“行烈要记着,能令女人快乐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风行烈想起以前对谷倩连的冷淡,是否因为他把自己的情绪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这样算不算自私呢?心内一阵歉疚,决定待会定要好好补偿给她烈震北道:“你是否想问我魔种的事,希望你的情绪不要再像上次那么波动。”   风行烈立即道歉,并将自己奇怪的改变感受说了出来。使我死前终于弄清楚种魔大法的一些关键问题。   风行烈心中一酸,想起烈震北只余下两天的寿命,难得他仍是如此安然自如,想了想道:“我既是种魔大法的炉鼎,目下死不了,是否因而习染了魔气,改变了气质,做出以前不会做的事来。”   烈震北哼出一口气道:“可以这样说,也不可以这样说,其中确是玄妙非常。”顿了顿续道:“要明白我这两句话,首先要明白天地之理,凡物分阴阳,故有生必有死,有正必有反,有男必有女,有道胎亦有魔种,谁也不能改变这情况分毫。”   风行烈点头表示明白。   烈震北道:“种魔大法亦不能例外,有生亦有死,而它正是针对此点而引发,不过在说及这关键处前,先要明白魔种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风行烈有点紧张地吸了两口气,他真的很想知道,难得现在终于有人肯告诉他了。   烈震北仰首望天,徐徐道:“不论道胎魔种,都来自人类最本源的生命力,这生命力不是普通的生命力,而是先天的生命力,道家的返本归原,‘本原’指的就是这先天的生气。”   风行烈道:“就是如此,为何仍有魔种道胎之别?”   烈震北道:“分别在于其过程,道胎是由人身体内的阴阳而来,魔种则是由男女交合而来。”   风行烈一震道:“什么?”   烈震北道:“你想到了,所以靳冰云这魔媒才如此重要,当她以处子之身和你结合时,在精气交融里,一点先天生气便会成形,庞斑通过魔门诡异莫测的秘术,就在那关键性的一刻,利用那点生气撒下魔种,以后你们每次交合,他都潜进你们的心灵里,培养种子,然后在成熟时刻,与魔种结合,把种子生气的精华摄为已有,有生必有死,其死气则归你承受,故有种生鼎灭的后果。”   风行烈吐一口凉气,打个寒战道:“这实使人难以置信。”   烈震北点头道:“事情就是如此,不过因你体内有一道奇异的生气,使你逃过种生鼎灭的大祸。现在这生气已和死气浑融结合,加上若海兄的奇气,三气合一而成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升华,那就是现在的你。相信我吧!不要受任何事物的拘束,也不用怕别人议论而缚手缚脚,因为你是古往今来,惟一有这机缘的人。只有你自己才能找到应走的道路。”   风行烈一拜到地感激不已。   烈震北微笑道:“到上面温泉去找寻你的幸福和快乐吧,本人就在此地迎风赏月,如此良宵,怎可虚度。”   风行烈恭敬地叩了三个响头,往上走去,穿过两块高达两丈的巨石后,眼前豁然开朗,群石环拱下,一个方圆达十丈的大石水池呈现眼前,热气腾升里,两女全裸浸浴池里,载浮载沉,真是人间仙景。   谷倩莲游了过来,招手道:“行烈!快脱衣下来,今晚的泉水没有那么热,舒服得很哩。”   风行烈边脱衣,顺便欣赏温泉的美景,只见石池贴着山壁那边由石隙间喷出两道泉水,左边的泉水热气腾腾,右边那道却没有热气,就像大自然以这冷热两泉为他们调教热度,不愧双修府第一胜地。   风行烈终于脱掉身上最后一丝衣缕,完全赤裸地立在池旁,笔挺的男体闪着摄人的光泽,没有半分多余脂肪的肌肉均匀有力,傲若天神。   正在嬉戏闹玩的两女像给摄了魂魄般停了下来,呆看着他,露出倾倒迷醉的神色。   风行烈吸引她们的不仅是完美的男体,英俊的脸庞,更摄人的是他有种难以言喻的气质,既有厉若海的英雄气概,某一种超脱凡俗的仙气,还带着点邪异的魅力,融合而成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力量。   谷倩莲像第一次看清楚他,心中叫道:烈郎啊?你怎会忽然变得这么好看的。   白素香忘记了娇羞,娇躯抖颤起来,忽然间她知道以后再离不开他,这生都会为他倾醉。   风行烈两足微一用力,一个倒头葱,插进温热的泉水里,往两女潜游过去,冒出水面时,两手搂着了她们赤裸的纤腰。   两女情不自禁地反搂着他。   风行烈带着两人来到池边水浅处,只觉每个毛孔都吸进温热,那种舒服的感觉实在难以形容。侧颈吻在白素香的肩上,接着是谷倩莲。   温热的泉水内,热气腾升里,两女的娇喘中,风行烈还记着烈震北的提点,完全地开放自己,恣意享受着男女肉体接触所能带来的度欢娱,在双方高涨的热情里,他再一次占有了谷倩莲,同时也取得了白素香珍贵的贞操。在不足十二个时辰的时间内,他得到了两位美女的身体,这是他以前从未梦想过的事。   最后他们并排坐在池旁一块平滑的大石上,三对脚都濯在水里。   风行烈搂着她们滑嫩的香肩,微笑道:“就算我明天立即死去,也不会有丝毫觉得老天待我风行烈不公道。”   两人应道:“我们也是。”   三人又再来一番亲热的动作,池旁立时春色无边,这种事一开始了便没法停下来,也没有人想停下来,肯停下来。   良久后,谷倩莲喘着气道:“行烈!让我告诉你双修府那个大秘密。”   风行烈坐了起来,大笑道:“你不怕又有事发生吗?”   两女软躺在他身旁,欲起无力,那娇慵样儿,使风行烈大为得意。   谷倩莲忽又一笑道:“香姐由你来说。”   白素香一呆道:“什么秘密?”   谷倩莲钻入风行烈内,凑过头去,瞪视着白素香道:“我和你那个约定呢!”   白素香撑起娇躯,藉风行烈按在裸背上的大掌勉强坐了起来,软靠着风行烈,小嘴凑到风行烈耳旁道:“素香曾和小莲约定,假若我们任何一人找到如意郎君,都必须带他到来让对方看看,假若我或小莲在当时没有更好的人选,则必须效娥皇女英,共事此君,使姐妹俩永不分离,而当素香第一眼看到公子时,立即心甘情愿投降了,这是你最清楚知道的。”   风行烈向谷倩莲失声道:“这就是所谓双修府的大秘密吗?”   谷倩莲嘟起小嘴送给他一个迷人的笑容,伸手抚着他英俊的脸庞,轻轻道:“风公子啊!这里不是双修府吗,这既关系到人家两姐妹的终身大事,又是秘密得只能给你一人知道的,不是‘双修府’大‘秘密’是什么。”   风行烈为之气结,转变话题道:“为何你忽然变得不把你小姐明天的婚事放在心上呢?”   谷倩莲爬了起来,小嘴对着风行烈媚笑道:“你亲我十次嘴,我让你也知道这小秘密。”   风行烈待要说话,白素香在旁低声道:“因为我给成抗写了一封信,告诉他小姐真正爱的人是谁。”   风行烈为之愕然,望向白素香。   一直以来,白素香对谷姿仙的婚事都像没有意见,哪知她暗中却有这么厉害的一着,不由对她作出新的估计。   谷倩莲低声道:“行烈!敌人若来,你不用记挂着我们两人,尽力出手对付,假设你有什么不测,我们姐妹都会陪你一道去,绝不会沾污了风家的清誉。” ★☆【第十一卷 邀月乘风】☆★ 第一章 鄱阳逐浪   来船点点火光亮起。   秦梦瑶至静至极的道心一尘不染,澄明如镜。围过来的廿八艘快艇,乍看似是杂乱无章,其实隐隐分作三组,左右两翼每组十艘,中间略堕后的一组只有八艘。   真正的好手应在那八艇之上。   秦梦瑶俏立在艇头,迎着夜风,衣袂飘飞,俨若凌虚御风的仙子。   敌艇上船头处各有六名壮汉,运浆如飞,迅速迫近。   火箭均架在弓弦上,蓄势待发。   浪云头项竹笠。身披蓑衣,神态闲逸,一点不似感到事情的急迫性。   终于进入射程里。   “嗤嗤”声响个不绝。   右边那组快艇百多技燃烧着火焰的劲箭射上鄱阳湖的夜空,画着美丽的弧线,往秦浪两人的小风帆火雨般来,照得方圆十多丈的湖面血红一片,显好看又可怖。   素梦瑶感到艇尾有一技船浆探进湖水里。   她眼看前方,自是看不到浪翻云落桨,甚至听不到任何声音,却能像是自己伸展肢体般感到木桨探进湖水里那微妙的力感。   浪翻云出手了。   眼前是点点火焰,骤雨般往首当其冲的秦梦瑶射过来。   小风帆速度剧增。   惊人的速度!   小风帆忽地给举上了湖面,飞鱼般顺着水势往外斜冲开去。   火箭全都落空。   敌船上传来惊讶的呼叫。   秦梦瑶心中暗笑,若浪翻云这驾船的大行家竟会给这些小箭难倒,傅出去将会是天大的笑话。   敌船鼓声雷动。   三组艇再分了开来。   是接近的右方那一组改变方向,打横抢来欲拦腰截击。中间那组八艘艇,转了个急弯,改由尾后追来。最远左方那组则掉头斜斜向正前方驶去,准备在去路处布下包围网,教他们即管避过由左方冲来的拦腰截击,仍脱不出他们这下一重的封锁。   只要能拦上他们一阵子,后面的八艇即可至,前后夹击,在战略上。敌般的应变确是无懈可击,只从这点推之,当知对方有高手在主持。   可惜对手是天下无双的浪翻云!   秦梦瑶闭上美目,无视敌人射来的第一批火箭,感受害浪翻云持着的木桨在湖水里画着曼妙无比的线条。   船桨忽地震颤了一下,带起一道强烈的暗流。   暗涌激撞在船底处。   小风帆再次给托离湖面,同时改变了船向,偏往左方。   浪翻云哈哈一笑,船浆一收一伸,激撞在船尾的湖水里。   浪花上半天,反映着漫天激射而来火箭的闪光,小艇箭矢般往拦腰迫来的敌艇射去,第二轮的火箭全都射空,落到船的后方。   浪花落下时,一点都溅不到小风帆上去,可见小艇飞离速度是如何迅快。   秦梦瑶闭上的美目泄下了一滴晶莹泪珠,因为她终于“看”到了浪翻云天下无双的覆雨剑了,不过这一次是一枝木桨。   那又有何分别?   秦梦瑶只凭感觉,就知道浪翻云掌了剑道的至理。   那就是天道,亦是自然之道、天然之理。   浪翻云覆雨剑法的精粹是来自洞庭湖的湖水。   这明悟使她心生感动。   掌握了水性,就是掌握了天道。   所以他才能玩魔术般利用了水性,做出眼前所有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来。   敌阵队形立时乱了起来。   秦梦瑶通明的剑心甚至可感到敌艇上的人心中的寒意。   必有此不战自乱的情况。   气势上浪翻云全面地压倒了他们。   一个接一个的水花在船尾爆往天空。   浪翻云再一声长笑,运腰下坐,船头翘了起来,速度激增下,敌人第三轮火箭尚未及射出时,小风帆破入了敌人的中间处,擦身而过。   “锵!”   秦梦瑶飞翼剑出鞘。   漫天剑气由她手里似太阳光束般往左右两艇激射而去。   两艘敌艇上共二十多人,连秦梦瑶的剑是长是短还未看清楚,不是给剑气震得兵器脱手,东歪西倒扑进水里,就是知机伏下避祸。这还是秦梦瑶剑下留情。   小风帆狂风拂过般由敌艇阵中穿出去,半刻停留也没有,距离拉至五丈之远。   本由前后方夹攻过来的另两组快艇,全落了空,急忙转舵追来,和吃了亏的那组快艇擦身而过。   浪翻云木桨弹上半空,忽变成数十度桨影,以肉难以觉察的高速,拍击湖水,没有先前爆上丈许高的水花,连一滴水都没有激起。   秦梦瑶感到十多道暗涌往追来的敌艇激射过去。   “蓬蓬”之声不绝于耳,前排的十二一双快艇似玩具般被暗涌掀起船头,然后往侧翻跌,敞人随艇齐给掀翻到水里去,后至的快艇则撞在覆沉了的艇上,也倾侧翻倒,溃不成军。   小风帆船尾再爆起水花,速度不减,迅速离开。   “锵!”   飞翼回到鞘内。   蓦地秦梦瑶秀目寒芒一闪。   浪翻云则闷哼一声,连桨一拨,小风帆奇迹地往横移开了五尺。   “蓬!”   水花四溅里,红日法王由水下弓背弹出,若风帆尚在原定航线,刚好给他的背撞个止着,保证会断为两截。   眼看他用力过猛,要冲天而起时,他凝定半空,高度刚不过船桅的顶端。   要知他正全力上冲,这样要停便停,实在有乖自然物性。   那停顿还不超过眨眼的一半时间,然后他以比上冲更惊人的高速,往横移来,一足伸出,点往船桅。   换了一般高手,定以为他想断船桅,但秦浪两人只从他身体移动带起的风声,知道了这一脚若给点在船桅处,力道会沿桅而下,落至船身,硬生生把小帆船从中折断。   他的目的仍是要把秦浪两人分隔开来,好全力对付其中一人。   目标当然是秦梦瑶。   于此亦可见此人战略高明,看出了浪翻云的不好惹。   秦梦瑶静立船头,没有半点动手拦阻的意思。   浪翻云嘴角牵出一丝笑意,头一摇。顶上的竹笠飞离头项,闪雷般往红日法王旋飞划去。   红日法王“咦”了一声,点往船桅的脚不得不收了回来,手掌暴胀,一把拍在竹笠旋转着的边缘处。   若他不收脚,竹笠会在足尖点至船桅的同时,割入他的腰里,分了力道在那一方的他,将挡格不了竹笠合蕴着的惊人劲道。   “蓬!”   竹笠在他的大手印下化作漫大碎粉。   浪翻去遥生感应,上身晃了半晃。   红日法王白发白眉一齐直竖,精光闪烁的眼往浪翻云射去,一声长啸,人往船头的前方抛去,借势化劲。   小风帆破浪而前,往红日法王落点冲去。   红日法王鲜红的喇僧袍猎猎作响,湿透了的衣服就藉那下抖动出千万点水珠,往船头的秦梦瑶罩去。   秦梦瑶静立不动,雨珠来到她身前三尺许处,像碰上隐形的墙壁般落下,重归湖水里。   这时红日法王有若金刚天神的雌伟身形,背着船头,双足接触湖面。   小艇冲至他背后丈许的近距离。   红日法王仰大一笑,双足点在湖水上,如若实地般弹了起来,凌空运腰转身,手掌暴胀,往秦梦瑶脸门抓来。   秦梦瑶伸手披出背后飞翼,往前似缓似快地推出,迎上红日法王快得看不清楚的一抓,竟恰到好处地把对方狂猛的攻势完全封挡。   因为两人并非在实地上交手,距离位置髓着小艇的高速前进不住变化,所以看似毫不费力的互相一击,其中计算的精确,实非一般高手所能想象。   红日法王五指箕张,每只指头都动了起来,在有限的指动幅度里作着奇异的动作,就像五件武器般往秦梦瑶的飞翼攻去。   秦梦瑶娇叱一声。飞翼一颤下抖出十道剑影,封锁了对方每一指的攻势。   “叮叮当当”连串爆晌。   船头窄小的空间两条人影撞到一堆。   红影白影旋缠在一块儿,再分不出谁打谁来。   指剑交击发出的劲响没有刹那的停下。   蓦地剑芒暴胀。   红日法王仰身迫离秦梦瑶的剑圈。到了船头外的两丈许虚,“飕”一声往横斜下,没入水里。   船头的空中飘下一块红色衣布,竟是红日法上被割断了的一小截袍服。   小风帆迅速前去,晃眼间由红日法王下水处旁丈许掠过。   后面的敌艇在远方乱成一团,再无法追来,也不敢追来。   红日法王没入水后再不见任何影踪。   秦梦瑶回剑内,静静站了一会后,轻叹道:“若非红日法王因大哥的竹笠以致元气未,梦瑶是否能将他迫回水里,实是未知之数。”   戚长征见着躺在地上,刚和自己有合体之缘的赤裸娇姬,心中的妒恨痛苦差点令他仰天嘶喊。   刚才水柔晶搂上鹰飞脖子的景像,阴魂不散地纠缠害他。   他一声未叹,欲掉头离去,眼角扫到水柔晶腿上绑着的匕首。心中忖道:她能为我自杀,显然对我的爱毫无虚假,冲着这一点就不能置她不顾。   长刀点出,落到水柔晶的娇体上。   水柔晶穴道被解,仍在迷糊间小口张开,叫道:“长征!”她坐了起来,见到戚长征冷冷看着她,一点感情也没有,就若看着个陌生人那样。   水柔晶娇躯一震,站了起来,待要扑入戚长征怀里,戚长征喝止道:“你这水性杨花的贱人,由今天起你还你,我还我,休想我再会受骗。”   水柔晶俏脸血色一下子全都退掉,捧着胸向后连退两步,想起昏倒前的事,焦灼万分叫道:“长征!你误会了。”   戚长征仰天悲笑道:“亲眼见到还有误会,你这贱人一见旧情人,明知对方狼心狗肺仍投怀送抱,献上肉体和香吻,这叫作误会,大概你是想不到我这么快会回来罢!”   水柔晶泪水不受控制涌出眼眶,娇体摇摇欲堕,凄然狂叫道:“不是那样的,你听我的解释。”   戚长征冷然道:“你做过的事,任你舌灿莲花,休想使我改变主意。以后你行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各不相干。哼!”转身便去。   水柔晶凄苦冤屈涌上胸臆,像给大铁锤当胸捶了一下,往后跄踉跌退,直至裸背靠上荒庙的破壁。   眼看着戚长征出庙而去,耳内忽响起戚长征的传声道:“乖柔晶,我爱你,快扮作自杀的样儿,可不要真的自杀。”   水柔晶呆了一呆间,戚长征走得无影无踪。   她压住心中的狂喜,直扑到门前,扮作绝望伤心地狂叫道:“长征,你不要走啊!”   庙外静情悄的,只有秋风吹拂的呼啸声。   水柔晶无力地追到庙心处,拔出匕首,指着两乳间心脏的位置,半疯狂地笑了起来道:“你走吧!走吧!我要死给你看。”   “柔晶!”一个美和的声音在庙外远处响起,带着一种使人愿意顺从的力量。   水柔晶至此不由深深佩服戚长征的智能和策略,诈作一惊下匕首反指向声音来处。   人影一闪,鹰飞嘴角带着个懒洋洋的笑意,立在身前,微笑道:“死是那么容易的吗?”灼灼的日光集中到她动人的裸体上。   水柔晶狠狠道:“你这恶鬼,刚才以卑鄙手法,使长征误会我而走了,我要和你拼命。”   鹰飞冷笑道:“左一句长征、右一句长征,你不怕我妒忌起来,待会和你相好时不懂怜香惜玉吗?”眼光又在她赤裸的胴体上下游移着,笑道:“你的身体仍是那么美,难怪能把那小子迷得晕头转向。连我都要旧情复炽呢。”   水柔晶往后退了几步,靠着墙壁,尖叫道:“不要过来!”   鹰飞狂笑道:“你是我的女人,就永远是我的女人,我要你生便生,死便死,哪由得你作主。”   水美晶眼中射出坚决的神情。   鹰飞看在眼里,一移身,往她凌空抓去。   水柔晶惊叫一声,反手把匕首往自己胸口插去。   鹰飞心中暗笑,若你能在我眼前自杀,以后我的名字可要倒转来写才行,弹出两道指风,刺向水美晶的腕穴。   岂知水柔晶匕首倏地翻过来,向他推出,气劲嗤嗤,竟是蓄势而发,全力出手。   鹰飞心感不妥,难道自杀竟是假的,正要变招先拿下水柔晶,一道强至无可抵御的刀气,由大门涌入,接着刀光闪处,戚长征人刀合一,往他杀至。   鹰飞错在心神全集中到水柔品的胴体上,连背后双钩都未及取出,匆忙间分出小半力道一掌劈往水柔晶,另一掌全力往戚长征刀锋迎去。   刹那间形势逆转,他变成两面受敌。   戚长征这一刀挟着自己女人受辱的悲愤之气而来。将刀法潜能发挥至极,而鹰飞则是惊怒下仓惶应战,此消彼长,高下立见,何况他不得不应忖水柔晶的匕首。   心理上他更处于劣势。   原本是他布局骗人,现在反堕入对方彀中。教他如何不愤恨难平。   鹰飞一声闷哼,两手同时劈中匕首和戚长征的天兵宝刀。   三条人影一合即分。   鹰飞狂啸横移,撞破另一面墙壁,迅速逸走。   水柔晶欢叫一声,投往戚长征怀里。   戚长征搂着水柔晶,叹道:“在这样的形势下,也只是令他给我的刀气轻创,此人实在非常可怕。”   水柔晶道:“没有一天两天,他没有能力再追我们,长征!我多么怕你真的误会了我,刚才他……”   戚长征用手捂着她的小嘴,柔声道:“若非你醒来后叫的是我老戚的名字,使我知道你晕倒前只想着我,眼前就是一个截然相反的局面。来!快穿衣,我们立即走。”   水柔晶低问道:“小灵死了吗?”   戚长征痛心地点头道:“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向这残忍的凶徒讨回血债,现在却不能不走。”   水柔晶的热泪滴在他的襟前。   一向乐观的戚长征,忽地感到前路一片黑暗。   今次能赶走鹰飞全赖对方的轻敌,下次再遇上时,他们恐难有今晚的侥幸了。   曙光初现。   风行烈和两女整理衣服,离开令他亨尽人间艳福的温泉,走往下山的道上。   烈震北不知所踪。   谷倩莲高与地不断偷看他。   风行烈微笑道:“倩莲,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谷倩莲伸手挽着他胳膊道:“行烈你现在特别好看,不知这是否是因为情人眼里出潘安呢?不过你早是我情人了,为何现在我才发觉呢?”   白素香在另一边搂紧风行烈道:“小莲说得不错,烈郎多了一种很特别摄人的神采,像整个身体都挺直硬朗了,有种难以形容的气慨。”   风行烈心中一动,知道昨夜与两女的胡地胡天,对体内凝聚的三气定是大有碑益,因为燎原枪法最重气势,发挥阳刚的气魄,像厉若海那种境界,只须走出来站站作个样儿,可以不战屈人之兵,两女感到自己不同了,正代表着自己真的有了突破,否则不会生出如此戏剧性的变化。   心中豪情奋涌。   好!   由今早开始,就当我风行烈重新做人,放手大干一番,才不致辜负了师傅培育的苦心。   靳冰云嘛!   让我再见她一脸,和她说个清楚。   假设她仍愿作我的娇妻,我将不究过往的事,否则事情就此完结,自己岂能和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牵扯一生。   想通了这点,整个人轻松无比。   两女放开了挽着他的手,原来已到了主府大门前。   三人走了进去。   双修公主谷姿仙独自一人立在大堂中间,在充满喜庆的布置衬托下,分外有种孤清冷艳的感觉。   她冷冷看着三人的接近。神色平静。   风行烈心中奇怪,为何一个婢仆的影子都不见。   白素香和谷倩莲来到谷姿仙身前,作贼心虚,“噗噗”两声,跪了下去,垂着头不敢作声。   风行烈想不到两人有此行动,呆在当场。   谷姿仙美目继续扫过两女:幽幽一叹道:“他走了!你两人满意了吧!”   白素香一震道:“不关小莲的事,全是素香一人自作自为。”   谷姿仙的眼光来到风行烈身上,忽地神情一动,仔细她打量着他,秀目奇光迸射,好一会才敛去,柔声道:“公子,昨夜睡得好吗?”   换了往日,给这成熟的美女如此大胆的目光扫射上,他定会感到不自然,现在却是欣然领受,正容道:“成抗兄真的不告而别吗?我这就去把他追回来。”   谷姿仙幽怨她瞅他一眼,轻轻道:“走便走吧!谷姿仙难道要求人娶我吗?”   谷倩莲一声欢呼,跳了起来,过去挽着谷姿仙,无限高兴地道:“好了!真的好到不得了。”接着问道:“那个婆娘呢?”   谷姿仙心灰意冷地道:“也跟着去了,你开心吧!”   谷倩莲一蹦一跳来到白素香旁,要把她拉起来。   白素香挣脱她的手,向谷姿仙道:“小姐!责骂我吧!”   谷姿仙叹了一口气道:“敌人怕已登上了柳蝶林,我哪还有心情和你们计较呢,浪翻云啊!你在哪里呢?”   风行烈心中一震,知道谷姿仙任由成抗姊弟离去,实含有不让他们介入此争之意。心中不由一阵感动,淡淡道:“素香现在是风某的女人,她犯的过错我愿负起全部责任,我虽不懂双修大法,不过只要有一口气在,誓要除去‘花仙’年怜丹,助小姐收复无双国。”   谷姿仙娇躯一震,往他望来,定睛看着他,暗忖这人为何忽然变得如此英雄气概,敢作敢为,没有一点矫情之态,柔声道:“当年亡国时,敝祖曾立誓将来收复国土,只能凭自己的力量,公子的好意姿仙心领了。不过公子既有此意,足够消素香的胆大妄为,素香起来吧!”   在谷倩莲的掺扶下,白素香半推半就站了起来,惊喜莫名,风行烈竟当着小姐明言自己是他的人,哪能不乐翻了心,感到身有所属的幸福。   谷姿仙看在眼里,一阵感触,她和谷白两女自幼生活在一起,亲如姊妹。   现在这两个最爱作弄男人的好姊妹,终找到能令她们倾心的如意郎君,自己却注定与幸福无缘,上天怎会如此下公平。   想到这里美目不由溜到风行烈身上,暗忖以自己锐利的日光,为何昨天竟看不到此刻对方正散发着的男子魅力和摄人的英雄气质。当时只感到他是个很好看的男子,他现在拥有的那种特质,却一如浪翻云般使自己心动着。   假若在遇上浪翻云前碰上他,是否会对他倾心相恋呢?   谷倩莲又过来缠着她道:“小姐不若嫁与行烈,我们两人则作他的妾婢,从此不就是一家人了,将来复国之事,就交到他手上,总好过你随便找个人去练双修大法,可怜将来是否成功还是未知之数,”   风行烈吓了一跳,谷倩莲如此口没遮拦,全不顾人家小姐的尊严和面子,谷姿仙定会要她好看。   岂知谷姿仙俏目一亮,往他望来,好一会才收回目光,叹道:“我们能否活过今天尚不知道,以后看看怎么样吧。”   这几句话表明了她对谷倩莲的提议并不反对。   谷白两女欢呼起来。   风行烈有一阵满足的痛快感觉,知道这绝色丽人对自己心动了,禁不住生起争回一口气的决心,抵偿了谷姿仙过去对他的冷淡,微微一笑道:“公上是否嫁与风某,绝对无妨,不过倩莲和素香都是我的人了,风某好歹都算是半个双修府的人,兼之年怜丹既助方夜羽为患中原,更是我的大敌。除非风某力有不达,否则必教他不能生离中土,如此对小姐复国之业,当有帮助,那时小姐欢喜哪个人,就可嫁与哪个人,再不受任何害苦人的大法束缚了。”   谷姿仙听出他说话中隐含的傲气,想到这男子因若自己昨天的态度,作出反击,故表示全不介意自己爱上谁人,和是否愿以身相许。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这时谭冬匆匆走来报告道:“全府的人撤往了后出的秘洞。而敌人则过了柳蝶林,正往这里赶来。”   风行烈至此才明白为何见不到半个人。   谭冬接着神情一黯道:“接到商东来的消息,夫人的静室发生了激烈的打斗,胖婆子不幸惨死当场,夫人则不知所踪。”   谷姿仙倏地转身,叫道:“什么?”   风行烈三人愕在当场,谷倩莲想起胖婆子,淌下热泪。   潭冬道:“小姐不用担心夫人,据南康传来的消息说,极可能是在老爷探夫人时遇袭,不过看情形他们已突围逃生了。”   谷姿仙想起给父亲的那封信,正是要他去探看谷凝清,深吸一口气,收摄心神后道:“震北先生哪里去了?”   风行烈一震道:“什么!我立即去助他。”   谭冬道:“我在路上遇到震北先生,他说要去迎接宾客。”   白素香一把将他扯住,笑道:“你当先生是个只逞匹夫之勇的人吗?”跟着玉容倏地惨白了起来,她想起了烈震北剩下只有一天的寿命。   众人也随着神色黯然。   谷姿仙强烈地想起了浪翻云,自己坚拒撤出双修府避祸,是否只是想再见这伟大的剑手一面呢? 第二章 毒医扬威   韩柏伸了个懒腰,在无限满足舒畅中醒了过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感到六道眼光落在他身上,这种奇的感觉清晰无误,绝对错不了。   他真至能感到那是朝霞、柔柔和左诗三女的目光,否则为何会含蕴那么浓的爱意。   想到这里他差点跳下床来,自己为何变得如此厉害了?   另一个想法冒了出来,使他压下起床的冲动,借势转了个身,按着枕头诈作睡了过去。他想听听这三位身心俱属于他的女人会怎样说他。   脚步声响起,柔柔的体香传入他鼻里,按着是绣帐被掀起的声音,然后听到柔柔轻声道:“这懒鬼又睡过去了,不过也难怪他的,昨晚像疯了那般,让他好好睡吧。”跟着放下绣帐,向其他两女道:“今天整艘船上的人都疯了,陈公晨早走到舱顶去唱他喜爱的老曲,范大哥在房内醉得不省人事,范豹带着他的兄弟把自己关在舱厅内不知干些甚么勾当,朝霞则天未光就走来寻夫,诗姊死也下床陪我出去逛逛,韩柏老爷又不肯起床……哈……”她花枝乱颤地笑了起来。   韩柏听出柔柔心中的快乐,心头涌起甜丝丝的曼妙美感,左诗嗔道:“不想走出房外难道是错的吗?”   柔柔淡淡道:“当然没错,只不过诗姊以前每天大清早必走过去启浪翻云的门,风雨不,所以我误以为你爱起床后立即四处走动吧!”   左诗低声道:“若是浪翻云在,我今早的第一件事仍是过去他的门。”   朝霞笑道:“告诉他女酒仙左诗已嫁了。”   左诗娇嗔道:“你两人夹攻我。”   柔柔笑了起来道:“诗姊不要着恼,告诉我们,若你今早找到浪翻云,你会和他说什么话。”   左诗轻轻说道:“我什么都不说。但会向他多撒点娇。”   床上诈睡的韩柏暗忖原来我这诗姊可以变得如此娇嗲,教他骨髓也酥了起来。   柔柔坐回椅子的声首响起。   左诗向朝霞反攻道:“霞夫人不是除非被迫的话,否则绝不踏出房门半步吗?为何今天天还未光就摸过来这断了门栓的房呢?害得我们还以为有第二个偷香贼来偷东西呢?”   朝霞伏在左诗身上的声音响起。   朝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诗姊我投降了,人家过来是想避老……噢!老……陈,怎知诗姐你会在床上,又没有穿衣服,若是柔柔绝不会笑我的。”   韩柏心中大乐,看不出娇娇怯怯的朝霞反击起来如此凌厉。同时暗悔刚才不早点醒来,致错过了这么多精彩的场面。   楞严的人若昨夜来偷人,成功的机会将是十拿九稳。   左诗终于败下阵来,气道:“我不来了,两个欺负人家一个。”   柔柔道:“你是柏郎的好姊姊,谁敢欺负你呢?”   左诗嗔道:“你还不肯放过我吗?”   接着是三女的低笑声。   韩柏充满幸福的感觉,扮作发出梦呓的含糊不清道:“诗姊啊,朝霞,柔柔……我要你们……”   三女静了下来。   朝霞走了过来,揭起绣帐,上身俯前,想看正在脸壁而睡的韩柏。   韩柏向她眨着眼。   朝霞惊叫道:“柏郎是装睡的,哎哟!救我!噢!”原来韩柏一把将她搂到床上,封着了她的香靥。   柔柔和他荒唐惯了,见怪不怪。左诗却抵受不住,脸红过耳,站起来待要趁早逃命,岂知眼前人影一闪,身无一缕的韩柏拦在门前,挡着去路。   左诗又窘又羞,转身要逃到柔柔背后,早给韩柏两手抓在香肩上,立时全身发软,往后靠去。   韩柏有力的右手箍上她的蛮腰,大手挑逗地按在她的小腹处。   韩柏的脸凑到她的颈右旁,热呼呼的气直喷在她的小耳后,另一只手绕过她的左颈,提着她的下颌,便将她垂下的螓首托高,移往至他可看到她整个侧脸的角度。   左诗叫道:“天呀!他竟在光天化日下做出这种事来,怎办才好呢?”   韩柏嘻嘻笑道:“诗姊还未叫我夫郎呢?”   左诗以蚊蚋般的低音抗议道:“我何时答应过嫁给你的?”   韩柏像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般先在她脸蛋强香了一口,故作惊奇地道:“原来诗姊昨夜不是装睡,所以连嫁了给我都不知道。”   柔柔笑得弯下腰去。   朝霞刚从床上爬起,又笑得倒了同去。   左诗不依道:“我今天是否犯了小人,所有人都对忖我。”   韩柏道:“我教你一个解咒的密诀,一说出来包保没有人再对忖你。”   左诗呆了一呆,第一次往韩柏的眼望去,问道:“什么暗语?”   韩柏微笑道:“心甘情愿地叫声柏弟弟吧!”   柔柔笑着道:“诗姊快叫吧!否则若有人撞过来,让人看到你给来裸的柏弟弟抱着,你可有得羞窘和尴尬了。”   左诗吓了一惊,白了韩柏一眼后,红着脸低唤:“柏弟弟!噢!”   原来她步上朝霞害后尘,给韩柏对着了小嘴。   良久唇分。   韩柏神魂颠倒地道:“诗姊的心嘴真甜。”   左诗大羞,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乘机一挣脱出了魔爪,逃到柔柔椅后叫道:“柔柔救我!”   韩柏没有半分羞耻心地来到两女脸前。   这时朝霞上步轻移,捧着他的衣衫来为他温柔地穿上。   柔柔笑道:“诗姊你莫要倚仗我来救你,对着你这柏弟弟,我亦是自身难保。”   斡柏哈哈一笑,伸手来拿左诗。   左诗跺脚嗔道:“柏弟你给我规矩点好吗?”   韩柏立即缩手,恭敬地道:“诗姐教训得是。”   “咿呀!”   门给猛地推了开来,脚步飘飘的范良极溜了进来,愕然道:“怎么门没有关上的?”   韩柏以前所未有的亲切语气道:“老鬼快来坐下,让你的义妹给你叩头斟茶。”   范良极本闻“老鬼”两字而不悦,不过听到后一句时,一时笑容满脸,向韩柏竖起拇指作了个“兄弟!你真有本事”的夸奖手势,当仁不让来到窗旁的椅子坐下。   朝霞乘乖地斟了一杯茶,来到他身前,盈盈跪了下去,当低垂着的头仰起来时,已是一脸清,两眼通红,感激无限地举起热茶,送到范良极伸来的手上,颤声道:“朝霞的好大哥!”   范良极那对贼眼破天荒第一次湿润起来,哽咽点头:“好妹子,好妹子!大哥以后都疼你,若韩柏敢还你一句,我便扯了那小子的舌头,快起来!不要哭了,以后再不用哭了。”   里赤媚和刁项两人并排上在最前头,言笑晏晏间穿过桂树林,踏上石桥,就像游人雅士般,沿着碎石路,往双修府走去。   后而跟着的是柳摇枝和刁夫人,最后是由蚩敌和蒙氏兄弟二人,其他刁家的心腹和绝天灭地等一个不见。   一行七人,悠悠闲闲往目的地前进。   里赤媚倏地止步。   走在他旁的刁项,愕了一愕停了下来,往前望去,见到烈震北好整以暇地由峡谷弯处缓步出来,见到各人抱拳道:“贵客远地来此,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谈说间,来至他们身前十多步处立定。   刁夫人和柳摇枝见到烈震北,想起那天给他到船上大闹一番,他们却无奈其何,都感有点尴尬,现在对方一人昂然对着他们七个人,更使他们大为气恼。   里赤媚闪烁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烈震北一会,微笑道:“先生到此迎客,给足我们面子,里赤媚先谢过了。”   烈震北负手傲立,拦在路心道:“里兄今次此行,志在必得,为何竟会漏了花间派主年丹呢?”   里赤媚夫笑道:“年派主是爱花之人,见到满山烈兄所的奇花异草,忍不住带着花妃,浏览忘行,不过烈兄请放心,待会里某定会为你引见,好让你们亲近亲近。”   刁项闷哼道:“烈兄如此拦在路心,是否想以一人之力,把我们七人留在此处?”   烈震北一阵仰天长笑道:“正有此意!”   里赤媚凤目一凝,神光闪过,迅如鬼魅的身形来至烈震北近处。   烈震北微微一笑,两手扬起。   “蓬!蓬!”   路旁的长草立时烈焰冲天,浓烟卷起,把整截路陷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烟里,敌我双方八个人全失去了影踪。   “蓬,蓬,蓬!”   数十下闷雷般的气劲交触激响由烈震北和里赤媚处传出来,浓烟旋卷,却不散去。   接着是烈震北的长笑声。   这烈焰迅速波及方圆近半里的长草,烈火浓烟,覆盖着广达数里的范围。   没有人明白火势为何如此凌厉迅速,只知道烈震北既名医,这烟绝不会是好东西。   烟雾里闷哼过招之声不住传来,显是烈震北在浓烟里不住移动,向各人展间凶猛的攻势。   浓烟非常古怪,风吹不散,而且尽管闭上呼吸,也会由眼耳皮肤侵进体内,除了里赤媚不惧百外,其他人都要运功抗,致功力大打折扣。而且敌我难分,于是大大便宜了没有这问题困扰的烈震北。   蒙二一声惨叫,显是吃了大亏,按着蒙大也叫了起来。   里赤勃然大怒,恁着听觉赶到烈震北背后,一指点去。   “嗤!”的一声,烈震北的华陀针刺中他指尖。   一股尖锐气劲透体而入,里赤媚暗呼厉害,在对方奇异气劲沿腕脉走至手肘处时,使以真气化去。   烈震北闷哼一声,打横移开,闪到另一人背后,下面飞起一脚,往那人脚踝踢去。   里赤媚左摆右摇,来到烈震北左侧,一肘撞去。   “蓬!”   烈震北和那人交换了一脚,再和里赤媚战在一起,暗叹若非被里亦媚缠着,其他人休想有一人能幸免于雏。   他在这条路上的龙草蜢,今早给他以秘法除去水分,又弥上易燃的特制药粉,发出的浓烟剧无比,只要牵制得敌人一时疏忽下来不及运功防毒,任对方内功如何深厚,亦要给剧毒侵入腑脏,饮恨当场。想到这里,肩头一摇,便受了里赤媚一掌,乘势冲入乱成一片的敌人阵里,华陀针左刺右点,惊呼间哼声连串起。   里亦媚狂喝一声,往烈震北追去。   烈震北一声长笑,迅速远去。   龙车刚好燃尽,浓烟散去。   烈震北早人影不见。   里赤媚暗叫一声厉害,回头往众人望去。   功力较次的蒙大蒙二坐倒地上,额上全是豆大的汗珠,显是受气所长,正运功迫,蒙二伤势较重,口鼻耳都渗出了血丝。   刁项情况较好,但也不敢移动,脸色苍白,看来没有一段时间亦难以复原。   里赤媚走到蒙大蒙二的背后,伸掌按着两人背心,送入真气,助他们驱毒。   其他人行了一会气,恢复过来。   刁夫人忙助丈夫疗伤。   柳摇枝和由蚩敌对望一眼,眼中惊怒交集烈震北确是手段惊人,竟能以一人之力硬把他们阻在此处。   里赤媚站了起来,眼中掠过哀色,低声道:“老四和老王再无法与人动手了。”   由蚩敌怒道:“不杀烈震北,我誓不罢休。”   刁夫人骇然道:“这非常厉害,我必需和夫君择地撩伤,否则不堪设想。”   里赤媚冷然道:“烈震北中了里某一掌,虽化去了我大半力道,已够他受的了,再见他时,就是他身死之刻。”向柳摇枝道:“摇枝!你和刁夫人负责送他们三人回船上去,蚩敌你和我在这里稍待一会。”接着微微一笑道:“除了里某外,还有年派主、红日法王和石中天老师,就算浪翻云和秦梦瑶来了都不用怕。” 第三章 十大美人   范良极搂着韩柏肩头,兴高烈回到韩柏的房里。   范良极赞道:“想不到左诗眼角这么高的妞儿,都给你一招两式弄了上手,确有两手三脚猫的泡妞功夫。”   韩柏傲然道:“这个当然。”   范良极心情大佳,掏出烟管,放在嘴边,干吸了几口,瞪起眼道:“你有没有听过范豹他们说起有关江湖上新选出来的十大美人?”   韩柏眼睛亮了起来,道:“什么十大美人?”   范良极道:“这都是江湖上好事之徒闲着无聊想出来的玩意儿,你要不要听?”   韩柏道:“我刚送了个老婆给你当义妹,还要卖关子吊我的瘾?”   范良极连声道歉后道:“其实这非正式的选举是来自八派年青一代的弟子,不过很快传遍江湖。差点比我们黑榜高手更受人注意,女人的魔力真是厉害。”   韩柏不耐烦地道:“我不管是谁说的,只想知那十大美女究竟是谁?”   范良极又拿起烟管干吸了几口,悠然道:“你一定不会反对,排名首位的美人,就是使你神魂倒,但全无希望能真的弄上手来玩玩的秦梦瑶。”   韩柏心中一热道:“谁说我不能弄她上手,我定要她乖乖跟着我,不过却不是你所说的玩玩,我对她是很认真的。”   范良极两眼一翻道:“说倒容易,看到你面对她时的手足无措,我才替你难过呢?排第二位的是风行烈那小子的前度情人靳冰云,这妞儿我也见过,姿容确可和秦梦瑶相比。”   韩柏一呆道:“她是风行烈的……的……”   范良极冷笑道:“朋友妻不可窥,我一直想提醒你。不过总是忘记了。”   韩柏吐出一口气道:“好险!不过我有秦梦瑶就心满意足了。”   范良极冷冷道:“秦梦瑶是你的吗?”   韩柏颓然道:“第三位是谁?”   范良极道:“此女你很快可以见到。就是鬼王虚若无的独生爱女虚夜月,不过你可要小心点,据闻此女最爱戏弄男人,江湖上的风流名仕不知有多少人在她裙下英名尽丧,你韩柏怕也不能讨好。”   韩柏嗤之以鼻道:“不要小看我,连浪大侠都说我对女人有法子,待我将来收拾了她,让他乖乖作你的义妹,那时你才会明白我的猎艳手段。”   范良极哈哈笑道:“话谁不会说,到时闹得灰头土脸时,不要来向我哭诉,求我这恋爱专家教路。”接着又兴奋地道:“假若你能令秦梦瑶作我的义妹,我范良极才真的服了你。”   韩柏愕然道:“你好像养成了收义妹的怪癖,眼前就有个现成货,你有没有兴趣?”   范良极心痒难熬道:“你说左诗吗?当然有兴趣,刚才你应叫她立即认我,真不明白你的脑筋为何如此不灵光?”   韩柏失笑道:“这事容易之极,诗姊现在除了浪大侠外,全听我的了,来!先说谁是第四位美人。”   范良极憧憬着美丽的将来,眉开眼笑地道:“第四位是双修公主谷姿仙,可惜你们无缘相会。任你手段通天,亦无计可施。”   韩柏苦恼地道:“都是你不好,要我扮神扮鬼,弄到现在脱身不得,否则说不定能一亲芳泽呢?”   范良极笑开道:“你这大淫棍真是死性不改,人都未见过就想着那回事,唉!我真替我的三个好妹子担心。”   韩柏给勾起好奇心,催促道:“第五个美女是谁?”   范良极道:“这个更不得了,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芳名怜秀秀,是当今最有名的才女,卖艺不卖身,你说多么诱人,据说她在戏台上唱曲时,连一岁孩童,百岁老叟都要动心。”   韩柏油然神往道:“那我定要一开眼界了。”   范良极续道:“第六和第七位你听听倒可以,想则不用想了。”   韩柏奇道:“她们是谁?”   范良极又把烟管含到嘴角干吸两口。   韩柏终忍不住道:“这样干吸有什么乐儿呢?”   范良极叹了一口气道:“这两天大刺激了,累我弹尽粮绝,余下的仙草不够十日,不干吸怎行。”   韩柏同情地点头,却是爱莫能助。   范良极道:“这两位美女一是朱元璋的陈贵妃,另一则是西宁派掌门人‘九指飘杏’庄节的么女‘香剑’庄青霜。朱元璋的爱妃不用说了,庄节最重门户之见,你说他有否让你这江湖浪子,不知哪里钻出来的淫棍去碰他的爱女?”   韩柏婉惜地道:“唉!又少了两个机会,快说还有三人是谁?”   范良极道:“排第八位的是八派的另一个高手,可惜是个尼姑,你应没有机会吧?”   韩柏愕然道:“这些人是怎么选的,尼姑可以入围吗?”   范良极道:“这尼姑是云清的小师,你未曾见过才会说出这类蠢话,若你见过她的话,包你要选她入围,这么美的尼姑实是天下罕有。”   韩柏不感兴趣地道:“余下的两人是谁?不是尼姑或皇妃就好了。”   范良极道:“第九位叫宁碧翠,乃八派外另一大派丹清派的掌门人,此女十八岁便以剑术称冠全派,二十二岁当上了掌门之位,今年二十五岁,传闻她立誓永不嫁人,要把一生用在发扬丹清派上,与八派一较短长。你若可弄她上手,要我叩头斟茶也可以。”   韩柏意兴索然道:“怎么会是这等货色,第十个不会又是这样吧!”   范良极笑道:“刚刚相反,排名最末的这位是江湖上著名的荡女,和她有一手的人绝不会少。”   韩柏精神大振,因欲想多套取资料,故作惊奇道:“这样的女人竟可入选吗?”   范良极哂道:“又不是选最有贞节道德十大女人,她为何不能入选?其实她的姿色绝不逊于其他美女,只是由于声名欠佳,才给人故意排在榜末,不选她又实在不像话。”   韩柏搔头道:“我受不住了,快说这美女是谁?你亲眼见过她没有?”   范良极挨在椅背上,道:“你答应一件事后,我才告诉你。”   韩柏叹了一口气道:“专使扮了,朝霞娶到了手,你还要我干什么呢?”   范良极道:“我要你在今晚宴会前,学懂马小子默写下来的无想十八式。”   韩柏一震道:“什么?”   范良极道:“我们中总要找个人出来冒充那擒下八鬼的神秘高手,才可以除去敌人的疑心,我老了,记忆力怎及你们后生的,只有靠你去充当少林的高手了。”   韩柏咬牙切齿道:“你在这时间才来认老,不是明坑我吗?”   范良极道:“时间无多了,最后一位是‘花花艳后’盈散花,此女行踪飘忽无定,来历神秘。”接着眨眨眼道:“我不但见过她,还偷了她一点东西,更知道她一些很重要的秘密。”接着跳了起来,往房门走去道:“我会通知我的义妹们莫来烦你,好好给我关在房内用功吧!今晚全靠你了。”   韩柏眼睁睁看着他离去,除了苦笑外,还能干什么呢?这大盗究竟偷了盈散花什么东西?她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风行烈和谷姿仙、谷倩莲、白素香、谭冬四人,站在双修府堂外,目定口呆望着峡口外冲天而起的浓烟。   谷姿仙道:“震北先上发动了他的龙火阵,真教人钦佩。”   风行烈皱眉道:“我应该去助他一臂之力的。”   谷姿仙道:“若你可能帮他的忙,他定会着你去,所以不用为此而不安。”   风行烈借机问出心中一个问题道:“为何震北先生会隐居在这里呢?”   谷姿仙奇道:“倩莲没有告诉你吗?是尊师厉若海先生特别邀请他来此的,否则怎请得他动。”接着露出笑靥道:“幸好他来此后爱上了这地方,还收了她们姊妹这两个好女儿,他们相处得很好呢。”   风行烈这时正侧项看着她,见她笑起来时露出两个迷人的小酒祸,不禁下住怦然心动,暗忖她的心情似乎好多了,竟有这么动人的美姿,一点不逊色于靳冰云。   谷姿仙蓦地发觉对方盯着自己,俏脸微红,别转脸去。   风行烈大感尴尬,望向身旁的谷倩莲道:“守壶叔和岳叔两人到了哪里去了?”   谭冬心不在焉答道:“他们到路上接应震北先生去了。”顿了顿道:“让我去看看。”说罢匆匆去了。   风行烈见三女毫无动身之意,惟有压下这冲动,向谷倩莲道:“你是否不舒服,为何不说话了?”   平日总是只有这小精灵吱吱喳喳,现在一反常态,自是教他大感奇怪。   小倩莲挨到他旁,在他耳边轻轻道:“我们想你和小姐多说话儿,多多沟通,增进感情。”   她声音虽低,谷姿仙仍厅得一清二楚,半嗔半怒责道:“倩莲!”   风行烈为之气结,知道谷倩莲若要达到某一目的,通常都是不择手段,目下就是制造形势,便架他两人上轿,令人啼笑皆非,淡然道:“公主芳心早有所属,倩莲你再不知好歹,胡言乱语,我会对你不客气的。”   谷倩莲嘻嘻一笑道:“行烈息怒,小姐和浪翻云只属纯洁的神交,现在如是,将来也如是,小姐!小莲说得对吗?”   谷姿仙玉脸一寒道:“我的事不用你管,若你再这样没上没下,胡言乱语,风公子带走你后,就永远不准回来。”   谷倩莲吓得噤若寒蝉,一脸委屈。   风行烈看得心头发痛,胸臆涌起傲气,冷冷道:“公主干脆利落,明表立场,风某实在不敢高攀,亦高攀不起。由这刻开始,倩莲素香你两人再不得提起此事,否则我拂袖即走。”   谷姿仙娇躯微颤,知道自己语气确是用重了,一阵难堪。谷倩莲说得一点不错,浪翻云早趋然于男女物欲之外,是修行中的有道之士,和自己只能止于神交,假若将来风行烈真的杀了年怜丹,自己不嫁他还嫁谁?她自幼修练双修大法的基础功夫,其中一项就是“观男术”,那是一种基于男女相吸的玄妙直觉感应,所以当日和浪翻云一见钟情,就是此理。   昨日她遇上风行烈时,芳心仍被浪翻云盘据,故对风行烈不以高贵,到今天见面时,才忽然发觉风行烈对她有不逊于浪翻云的吸引力,况且形势逆转,成抗已走,大祸迫在眉。双修大法变成不切实际的一回事,自己实有权选择喜欢的人,享受到梦寐以求的鱼水之欢。   刻下却为着脸子,便迫这骄傲的男子说出这番没有回头的强硬话来,真是何苦来由。   心中轻叹:可能我注定是个苦命的女人。   四人间一时气氛冷僵之极。   在谷姿仙身一旁的白素香眼中泪花打滚,向风行烈然道:“行烈!小姐并不是那个意思,你……”   风行烈心头火起,往她看去,正要喝止,眼光过处,蓦地发觉谷姿仙眉黛含愁,秀目内藏着两泓深无尽极的变色怨意,心中狂震,知道这美女对自己并非无情,到了咽喉的重话,竟说不出来。   与烈震北几番有关道心种魔大法的对话后,他清楚知道无论是庞斑,浪翻云又或厉若海。追求的都不是这世上的任何东西,包括世人歌颂的爱情在内,所以就算他对谷姿仙展开攻势,亦绝无横刀夺爱的问题。   为何自己明知此理,仍以浪翻云为题,蓄意去伤害眼前这姿色内涵,均能与靳冰云相抗的美女呢?这大异自己一向的君子风度。   难道不知不觉间,早爱上了她?故爱深恨亦深?   谷姿仙见他呆看着自己,不由偷偷往他望去。   两人眼光一触,都吓了一跳,各自别过脸去,心儿都卜卜狂跳起来,泛起一种意外之极的甜蜜感觉,好像忽然得到了从天降下的某一珍贵的礼物。   谷倩莲喜叫道:“先生回来了!噢!还有那一男一女是谁。”   谷姿仙忙收住心神,住下望去,惊喜道:“浪翻云来了!”   门开,柔柔闪了进来。   韩柏正捧着那十多页手抄的无想十式看得愁眉苦脸,见到柔柔进来,大喜,一把将她搂到怀里坐好,惊奇道:“你怎过得死老鬼那关的?”   柔柔怜惜地吻上他的脸侧道:“你要多谢诗姊了,她说你若没有我们陪在一旁,甚么事都提不起劲儿来的。”   韩柏呵呵大笑道:“真是深悉老夫的性子,她们为何不来。”   柔柔道:“她们到膳房弄美点侍候你呢!快用心看,这是我们答应了范大哥的,有没有字看不懂?”   韩柏将抄本掷在几上,哂道:“这样的功夫,我一学就会,有什么了不起的。”   柔柔道:“范大哥也这么说,因为你有赤尊信的魔种,所以天下武功到了你手上,都是一学就会,最怕是你临急应敌时,忘记了使出少林心法,那就糟了。”   韩柏叹道:“我看老范是自费心机了,这无想十式全是内功心法,什么招式都没有,怎样去骗人?”   柔柔道:“你太小觑范大哥了,其实他老谋深算之极,早想到这点,只要你是凭少林内家正宗心法和敌人交手,兼之你根本全无招法,动手时只凭意之所指,反会使敌人误以为你是故意隐瞒出身少林的身份,以致深信不疑呢?”   韩柏一愕道:“你的老头大哥果然有点道行。来!横坚我已大功告成,你昨晚又可能占得太少,我们先快乐快乐。”   柔柔俏脸飞红,求饶道:“不!你的诗姊和霞姊快来了,给她们看见怎么办呢?”   韩柏大奇道:“看见有什么问题?昨晚我才和诗姊及你在同一张床上胡天相帝,你比平时更热烈呢,何现在反害羞起来?”   柔柔抵挡不住,幸好这时门打了开来,左诗和朝霞掉着茶点进来,后面还跟着范良极和陈令方两人。   柔柔吓得跳了下来,装作上前帮手捧东西,掩饰曾和韩柏亲热过。   左诗和朝霞同是兴高烈。范良极则笑至一对眼睁不开来。陈令方却像变了另一个人,黄光满脸,就像以前脸上积有污垢,现在才洗干净了似的。   各人不拘俗礼,随便在这船上最大最豪华的贵宾室坐下,由三女把茶点分配在三个男人旁的几上。   当朝霞把茶点放在陈令方的几上时,低叫道:“老爷请用点心。”   陈令方脸色一变道:“韩夫人以后叫我陈老、陈令方、陈先生、陈公、惜花老,总之叫什么也可以,绝不可再叫老……不……刚才那一个称呼。”   朝霞欣喜地道:“我跟柏郎唤你作陈公吧!”   韩柏目不转睛看着陈令方道:“陈公为何今天的样子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   陈令方眉开眼笑道:“嘻!这事我正想请教范师傅呢。”   范良极正欢喜地从未来义妹女酒仙手中接过一盅热茶,闻言吓了一跳,正容道:“陈兄难道忘了我为你牺牲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阳寿,一年内都不可再给人看相吗?”   陈令方愕然道:“不是一百天吗?”   范良极道:“普通看相就是一百天,但是若给人化了恶煞,则至少一年内不可看相。”   左诗第一个忍不住笑,借故出房去了,接着是朝霞和柔柔,跟在左诗尾后逃命般走个一干二净。   陈令方失望地道:“如此由我试道其详,请范兄记着我说错了的!一年后给我纠正。”顿了顿又兴奋起来道:“昨夜我照了十多次镜子,发觉气色不断转好,自丢官后我一直鸟气盖脸。由昨夜送了韩兄入房后,鸟气退却,老夫还怕灯光下看不真切,到今早一看,天呀!我的噩运终过去了。”   范韩两人脸脸相觑,心想难道真有此等异事。   陈令方自习端详了韩柏一会,欣悦地道:“韩兄真是百邪不侵,气色明润,更胜从前,老夫安心了。”   韩柏首次细看陈令方的脸,道:“不过陈公鼻头和两颧均微带赤色,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陈令方道:“难怪范兄肯收你为传人,韩兄确是天分惊人,这赤色应在眼前之争,看来今晚会有些少许惊险,幸好老夫印堂色泽明润,到时自有你们两位贵人替我化解。”   范韩两人见他如此高兴,再无任何骗他的良心负担,齐齐举茶祝贺,满座欢欣。   边吃着左诗和朝霞弄出来精致可口的美点,范良极向韩柏问道:“那无想十式你上了手没有?”   韩柏傲然道:“无想十式刚和我体内行走的气脉方向相反,非常易记,例如运转河车时,我的气是由任脉顺上泥丸下督脉,无想十式则反由气海逆上脊椎督脉,再出督脉过尾枕回任脉,所以我一学便会,噢!”   范良极和陈令方见他忽地陷进苦思里,都不敢打扰,静看着他。   自得到赤尊信的魔种后,韩柏体内的真气只依着以前赤尊信体内的路径行走,自然而然地应用出来;但对体内究有何经何脉,实在一无所知,自学了无想十式后,最大的收益似乎只是多知道了经脉穴道的名称位置。   现在他却忽然灵机一触,当日和里赤媚动手时,对方每次真气入侵,都是逆气攻入,故能造成特别伤害,现在他学懂了无想十八这少林玄门正宗的最高深的内功心法,岂非真气可顺可逆,随时转变?   假使给对方真气侵入,逆气攻进内腑时,自己逆转体内真气。对方入侵的真气,不是变了顺气而行,和体内真气合,减少侵害。   不过当然不能任由对方顺气攻入脏腑,自己届时或可转顺为逆,如此顺顺逆逆,何愁不能化解对方的真气?   想到这里,拍几喝道:“我想通了。”   范良极皱眉道:“又说一学就会,原来到现在才想得通。”   韩柏兴奋道:“我想通的不是无想十八法,是如何挨打的工夫。”   范良极啐道:“这样没志气的人真是少见,不想去打人,却想若如何挨打。这么喜欢的话,让我揍你一顿来看看!”   陈令方此时充满对韩柏的感激,替他辩解道:“韩小兄奇人奇事,若他挨得打,和别人各揍一拳,他岂非大占便宜,此真绝世奇功呀!”   范良极不想长韩柏志气,变话题道:“来!让我们商量一下今晚如何应付敌人的手段。”   陈令方精神一振道:“范兄的布置妙至毫巅,我真想不到胡节还有什么法宝。”   韩柏道:“范小子你有什么布置?”   范良极怒道:“你叫我作什么?”   韩柏嬉皮笑脸解释道:“小子代表年青,所以只有年青小子,没有年老小子,明白了吗?范小子!”   范良极拿他没法,道:“我着范豹等人在舱内设了几个可藏人的平台,可将那八鬼藏于其中一个的台下,到时我们坐了上去,谁有本事来偷人。”   韩柏道:“不怕闷死他们吗?”   陈令方代为解释道:“台后贴墙处开有气孔,平台上下叩方都镶了铁甲,敌人想破台而入都要费一大番工夫。”   韩柏皱眉道:“我看敌人今次来是志在陈公,不是那八个小表。”   他这说话最合情理,没有了陈令方,谁还敢为这件事出头?何况最初的目标正是要杀陈令方。   范良极笑道:“所以我才要你扮不是少林高手的少林高手,小子你听懂了没有?”   韩柏哑口无言,站了起来道:“我在此困了整个早上,都应该出去活动活动,何况我还未看灰儿呢。”   范良极抓起手抄本喝道:“你忘记这功课了。”   韩柏笑道:“你可当烟丝把它吸下肚去,因为所有未都在我脑中了。”   范良极笑骂声中,韩柏以最高速度出门去了,不用说,又借借看灰儿之名,去占三女便宜了。 第四章 当众迫婚   浪翻云和烈震北并肩登阶而上,言笑甚欢。   烈震北的脸色反常地红润,而不是平时病态般的苍白。看得人心悸神颤,担忧至极。   秦梦瑶悠然走在两人身后,蛮有兴趣地听着两人的对答,不时露出会心的微笑,教人忍不住生出好感。   陈守壶、赵岳和谭冬跟在最后,不断警觉地往山下回望下去,观察有没有敌人的踪影。   谷姿仙一瞬不瞬看有着浪翻云,脸上现出动人心魄的喜意,和风行烈迎了上去。   浪翻云目光落到谷姿仙的俏脸上,亲切一笑道:“公主愈来愈美了。”   谷姿仙欣悦地垂下了头,显示出女儿家的娇羞。   浪翻云伸手扶起要向他拜倒的风行烈,拿着他的手仰大长笑道:“厉兄……有徒如此,当能含笑九泉之下。”   风行烈心中涌起对长者的孺慕,激动地道:“浪大侠当日于行烈落难时的援手之情,行烈没齿难忘。”   浪翻云放开了他的手,亲切地道:“见到你像见到韩柏,都不由我不打心底里欢喜你们。”眼光落到两旁好奇地打量他,又不时偷看秦梦瑶的谷倩莲和白素香处,先向谷倩莲道:“这位美丽姑娘定是连范良极和韩柏也要既头痛又疼爱的小妹妹了,行烈你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众人想不到浪翻云对他们的事如此清楚,大为讶异。   谷倩莲在浪翻云的目光下,羞人答答地道:“大侠不要信他们两人说的所有关于小莲的坏话,我是很乖很乖的。”   浪翻云哈哈一笑,向白素香道:“这位姑娘!我们是否曾有一脸之缘呢?”   白素香吓了一跳,想不到当日扮了丑女都瞒不过他的法眼,含羞报上了名字。   烈震北兴致极高,向各人道:“来!让我为各位引见慈航静斋三百年来首次踏足尘世的仙子秦梦瑶小姐。”   谷姿仙风行烈等齐齐一震,往走上前来的秦梦瑶行见脸礼。   风行烈看到秦梦瑶,生出一种奇怪之极的感觉,顿时想起了靳冰云。   她们都有着某一种使人倾倒心仪的绝世气质,却又是迥然有异,非常难以形容。   谷姿仙想着的却是为何她会和浪翻云联袂而来,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秦梦瑶客气地和他们招呼着,可是总令人感到她所具有那超然于人世的特质,形成了一种难以亲近的距离感。   亦是这种距离和远隔,使人觉得若能得她青睐,将是分外动人和珍贵的一回事。   烈震北伸手搭着浪翻云的肩头大笑道:“想不到烈某在这生人最后的一天里,能和浪兄把臂同行,实乃生平快事,不若我们先进府内,边喝酒边等待贵客的来临。”   浪翻云丝毫不以为意地向谷姿仙笑道:“我想着的却是公主亲手烹调的野茶,公主莫要让浪翻云失望了。”   谷姿仙由统率全府的英明领袖,一变而为天真可人的小女儿家,雀跃道:“那天烹茶的工具全保留在我房内,我立即拿出来招呼你,可不要笑我功夫退步了。”   谷倩莲和白素香齐叫道:“让我们去拿!”你推我撞,抢着奔进府堂内,大敌当前的愁,一扫而空。   众人不禁莞尔。   烈震北道:“姿仙行烈你们先陪浪兄和梦瑶小姐进去,我吃完药便来。”迳自去了。   谭冬三人道:“我们留在这里,好监视敌人的动静。”   谷姿仙道:“切勿和敌人动手。”然后向浪翻云道:“大侠请!”   浪翻云深深看了她一眼,想起了纪惜惜,一阵感触道:“公主请!”和她并肩往府堂走去。   风行烈向秦梦瑶微微一笑道:“梦瑶小姐请。”   秦梦瑶报以笑容,跟在他旁,追在浪谷两人背后,齐往府堂正门缓步走去。   前面的谷姿仙低声道:“我知道你会来的,但又担心你不来,现在你来了,真的很好!”   浪翻云道:“知道公主有事,无论怎样我也会来的。”   谷姿仙偷看了他一眼后,轻轻道:“我还以为长江一别后,以后无缘再见,不过是否不再见面,反而更美呢?我可以把最好的形像,永远留存在你心中。”   浪翻云微笑往她望去道:“你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么风姿绰约、楚楚动人,什么都改变不了这印象,公主请放心。”   谷姿仙娇躯一震道:“有了这几句话,姿仙纵使立即死去,亦心满意足了。”身子靠了过去,让肩头碰上浪翻云的肩头。   后面的风行烈把谷姿仙对浪翻云的情款深深、亲昵举动尽收眼底,出奇地心中半丝嫉念也没有,深切地体会到两人间那超越了普通男女情欲的忘情爱恋,有的只是欣赏情怀。   身旁的秦梦瑶温婉地道:“风兄消除了体内种魔大法的余害,因祸得福。梦瑶真替风兄高兴。”   风行烈往她望去,犹豫片晌,问道:“请问令师姐芳踪何处?”   秦梦瑶平静答道:“云师姊应已回到静斋去,风兄有什么打算?”   风行烈苦笑道:“我不知道!”   秦梦瑶感到他心中浓烈的哀伤和无奈,怜意大生。在她所遇到的年青男子里,除了韩柏、方夜羽和戚长征外,风行烈是第四个令她看了第一眼就生出特别好感的人,轻轻一叹后,回复她那平静无波的心境。接着心湖里不由自主地泛起韩柏那恼人的脸容,热烈的眼神。   风行烈沉浸在对靳冰云的思念里,默然无语,跨过门槛后,忽然问道:“梦瑶小姐是否认识风某的好友韩柏?”   恬静清冷的秦梦瑶,闻言娇躯一颤,问道:“风兄为何忽然提起韩柏?”   风行烈愕然道:“我也不知道!”   秦梦瑶知道这天资卓绝的年青高手感应到自己心中对韩柏的思念,幽幽一叹道:“认识的!”不知是何缘故,自受伤之后,反更不能遏制地不时念着韩柏,想起被这无赖调情时自己反常的放纵和忘忧。   浪翻云刚遇她时,曾出奇地迫她表白对韩柏的态度。浪翻云并非普通的人,其中自有深意。   难道自己真的对这可爱的小无赖情难自禁,真是冤孽!   风行烈见提起韩柏后,秦梦瑶的冷漠立时烟消瓦解,代之而起是一种难言的幽怨和感怀,心中一震想道:原来她真的爱上了韩柏,这家伙真个得天独厚。   秦梦瑶嗔怪地瞪他一眼道:“风兄莫要胡思乱想!”   被她这么一看一说,风行烈反感到有种打破了这仙女般的美女那与人世隔绝的禁忌的快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秦梦瑶出奇地俏脸红了一红,刚好此时浪翻云闻笑回过头来,看到秦梦瑶这罕有的神态,一笑道:“我欢喜梦瑶现在的样子。”   秦梦瑶回复她的恬静无波,淡然自若道:“韩柏何时把大哥你收买了?”   这时四人来到府堂里一角的大台旁,浪翻云为谷姿仙拉开椅子,让她坐下,笑道:“有情而无情、无情而有情,在劫难逃,终有一天梦瑶能明白我这局外人的说话。梦瑶请坐,行烈为你拉开椅子了。”   秦梦瑶俏脸再红,原来她竟忘了坐下。心中惊叫道:为何我受了伤后,竟不时为那无赖脸红?秦梦瑶啊!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像她这种高手,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心不在焉的。但刚才听到浪翻云“在劫难逃”一语,竟有片刻失神,怎不教她骇然大惊。   可恶的浪翻云又故意指出这点,令她更是无以自处,芳心乱成一片。   唉!自己二十年来的清修,难道就如此毁了吗?   幸好这时谷倩莲和白素香兴高采烈捧着茶具从内堂跑出来,解了她尴尬的处境。   谷姿仙站了起来,迎了过去,在二女协助下,开始在一旁的茶几上开铛煮水。   烈震北然而至,脸色回复清白,坐到秦梦瑶对面,沉声道:“梦瑶今天绝不宜动手。”   风行烈凛然望向秦梦瑶,暗忖天下间除庞斑浪翻云外,谁可伤她?   秦梦瑶淡淡一笑道:“先生好意,梦瑶心领了,生死何足道哉,梦瑶与红日法王之战势在必行,这是梦瑶对师门的唯一责任,绝不愿逃避。”   烈震北仰大长笑,道:“好!只有静庵方可调教出秦梦瑶来,谁也不行!”   风行烈心头一阵激动。   先是浪翻云对烈震北仅有一天寿命,表现得毫不在意;现在则是烈震北对秦梦瑶的视死如归以长笑处之,都表现出他们视生死如无物的心胸气魄。   谷倩莲托着茶盘,上而的四只小杯子均斟满了滚热的茶,香气腾升,跟在谷姿仙后,来到台旁。   谷姿仙伸出纤美雪白的双手,轻轻拿起一杯,递给秦梦瑶道:“梦瑶小姐高义隆情,远道来援,姿仙谨代表双修府上下各人,敬小姐一杯。”   秦梦瑶含笑接过,一饮而尽,才放下小杯子。   两女各具惊人美态、绝世娇姿,看得浪翻云和烈震北古井不波的心都不由油然惊叹。   风行烈则不用说,眼都呆了。   谷姿仙提起第二杯茶,屈膝微一躬身。盈盈递向烈震北道:“对先生姿仙不敢言谢,先生永远是姿仙最敬爱的长者,姿仙和倩莲素香都是先生的乖女儿。”   烈震北一笑接过,啜个干,肃容道:“有这么三个乖宝贝,烈某还有何憾事?”转向浪翻云道:“浪兄当明白我今天的兴奋心情,这是烈某期待了毕生的大日子。”   白素香哗一声哭了出来,伏在谷倩莲背上,不住抽搐,累得谷倩莲陪着她眼红红的,泪花滚动。   烈震北摇头道:“傻孩子!”   谷姿仙把小嘴凑到白素香耳旁,安慰了两句后,拿起笫三杯茶,送到浪翻云眼下,娇痴地道:“由今天开始,姿仙要学梦瑶小姐那样,唤你作大哥,喝了这杯茶后,大哥以后都要怜我疼我,不得反悔!”   浪翻云仰天长笑,充满欢娱之情,拿过杯子,送至鼻端,深深索了一下,道:“真香!”一饮而尽,微笑道:“双修大法,果是不同凡响,看看是谁家男子有福,可配得上我这迥异流俗、兰心慧质的好妹子,必然亨尽人间仙福。”说到最后那句,眼光扫向风行烈,大有深意微微一笑。   换了其他人,都会对浪翻云这几句话,摸不着头脑。但在埸各人,均明白到浪翻云所指的是谷姿仙因为自幼修习双修大法的基本功,是绝不如一般女性看异性的浮面肤浅,而是深入地感触到对方真正的内涵,故能看破浪翻云已达到超越了人世肉欲的道境,就若当年跃空仙去前的传鹰。   赞她迥异流俗,自是因她清楚表示出会将对浪翻云之情,转化作纯洁无瑕的兄妹之爱,如此兰心慧质的娇娆,怎能不教他叹服。   浪翻云想起左诗,希望她现在已得到了真正的幸福。   风行烈听到“享尽人间仙福”一语,一颗心卜卜跳了起来,想到谷姿仙精擅双修大法,若能和她作鱼水之欢,那种动人处确是不作他想。   这时谷姿仙把最后一杯茶送至他面前,垂头道:“过去姿仙多多得罪,还望风公子大人大量,既往不究,这杯茶算是我向公子赔罪了。”   谷倩莲化哀为笑道:“烈郎喝了这杯茶后,以后再不准向小姐说硬话儿,要像浪大侠般怜她疼她了。”   风谷两人都给她说得大感尴尬。   烈震北欢喜地道:“还不赶快把茶喝掉。”   风行烈从谷姿仙手上接过热茶,当指尖相触时,两人同时轻颤,目光交缠了电光石火的刹那,才同时撤回目光。   风行烈举杯朗声道:“公主请原谅在下愚鲁之罪。这一杯风某只喝一半,另一半当是在下向你回敬。”   他整个人忽然发出亮光,一时虎目神光电射,罩着谷姿仙,半点畏怯也没有。   众人呆了一呆,想不到一向儒雅温文的风行烈有如此惊人之举。   虽说是江湖儿女,不为礼教余风所拘束,但仍是深受男女之防影响的。   合喝一杯酒,只限于共谐秦晋的男女,称为合卺酒。   当日浪翻云以共享一杯打开了左诗紧闭的心扉;今天的风行烈却以半杯茶公开迫谷姿仙向他明示以身相许之意。   最明白其中究竟的是烈震北,知他因体内三气汇聚,彻底提升了他的气质,使他连平常的举动,也深合燎原百击那慑人的气势,教人无从抗拒。   风行烈轻啜一口,喝掉半杯茶,稳定的手把剩下半杯茶的杯子递至羞得脸红过耳的谷姿仙低垂螓首下的眼前去。   谷倩莲放下托盘,和仍满脸泪渍的白素香来到谷姿仙左右。欣喜地把她挟持着,教她欲逃无从。   浪翻云拍台叫绝道:“快刀斩乱麻,得势不饶人,小子真有你的。”   秦梦瑶嘴角含笑,看着这对似有情似无情的男女,涌起温馨的感觉,暗忖胆大妄为的韩柏若如此对自己迫婚,真不知应如何招架才好。   谷姿仙偷偷看着眼下那小半杯茶,心中既怨又喜。   怨的是此人大男人得可以,竟在众人面前以泰山压顶之势,硬架人家上轿,迫她投降;喜的却是风行烈这种不可一世的英雄霸气,和浪翻云的放荡潇洒一样,均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真正男子汉典型,教她身软心颤,欲拒无从。   风行烈则是痛快之极,直至此刻,才感到自己真正在享受生命,就像使出了厉若海所教的横枪势,心中充满了杀于千军万马间那一往无前的豪雄气势。就算给对方断然拒绝,亦属快事。   谷姿仙终忍不住抬头望向风行烈,一看下暗叫一声“罢了”,伸出手来,抓紧风行烈的大手,就在他手上低头把茶啜干了,然后若无其事地到浪翻云旁的椅子坐下,风情万种横了风行烈一眼道:“风公子满意了吗?”   浪翻云和烈震北齐齐鼓掌喝采,就若市井里好事起哄之徒,不世高手的风范荡然无存。   秦梦瑶向浪翻云笑道:“这时若有清溪流泉就好了,是吗?浪大侠。”   浪翻云哑然失笑,接着神色一动,悠悠往外喝去道:“贵客已临,为何还不上来一会。”   里赤媚的声音由山脚下的远方传上来道:“浪兄休要如此客气,折煞我等了。”   接着是喧天而起的奏乐声。 第五章 春色无边   秋阳当空。   戚长征和水柔晶连夜赶路,抵达洞庭南面湘水旁的长沙府。   尚未进城,已感到异样的气氛。   原来城门增设了关卡人手,严密地搜查和盘问入城的商旅。   戚长征大摇大摆地往城门走去,吓得水柔晶畏缩地依傍着他,低声劝道:“这些兵丁分明是针对你们怒蛟帮而来,你这样进去,是否要找人打架?”   戚长征道:“放心吧!老戚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一个关卡也过不了,还有脸见人?”   水柔晶道:“我们大可在别处攀墙而入,为何要舍易取难?”   戚长征道:“越墙而入才危险,敌人只要在城内的几处制高点布下人手,在这样的大白天我们保证无所遁形,对官府来说,由于人手充足,这是轻而易举的事,还是由城门进入妥当。”   水柔晶芳心卜卜狂跳,无奈下硬着头皮,追在他尾后往城门走去。   这时城门有十多人和几辆运货的骡车,正排成松散的队伍,轮候检查。   戚长征走路的动作忽地夸大起来,一副有恃无恐,昂扬阔气的样子,还不遵守规矩,带着水柔晶绕到队伍的最前头,看样子是要打尖做第一个进关。   城卫看到他这副“气派”,愕了一愕,齐喝道:“立即给我滚回去排队!”   戚长征两眼一翻,举手打了两下手势。   其中一个城卫微愣道:“老兄原来是长沙帮的人,不知是哪个堂口的兄弟,什么字辈的?你身旁这漂亮娘儿是哪个窑子的姑娘,待我们好去捧她的场。”   戚长征向水柔晶大笑道:“由你自己答他们吧。”   水柔晶心中暗恨戚长征玩世不恭的态度,偏又莫奈他何,垂头道:“他是小妇人的丈夫。”   众卫均露出艳羡之色。   戚长征上去用江湖切谈了几句,众卫均不由肃然起敬。   戚长征拖着水柔晶,轻轻松松进入了城内。   水柔晶心中佩服,问道:“你真有办法,但我仍不明白你怎能骗过他们。”   戚长征道:“不是我有办法,而是老翟有办法,他特别为我找了几个身份,都是些连官府也不轻易招惹的人物,身材相貌又都与我有几分相像,兼之我们怒蛟帮一向严禁帮中徒众冒充别些帮会的,所以现在临急拿来一用,立即见效。”   水柔晶笑道:“你刚才扮得真像,成副江湖恶少的模样,真怕你把我卖进窑子里去。”   街上的人熙来攘往,好不热闹,两人沿街缓行,另有一番悠闲味儿。   戚长征笑道:“若我其把你卖进窑子里,你会否和我拼命?”   水柔晶嫣然一笑道:“绝不会!你舍得便任你卖吧!让你的良心整治你。”   戚长征心中一甜道:“我当然舍不得。来!”拉着她溜进一条横巷去。   在横街左穿右插,来到一处僻静的荒地,一把将水柔晶压在一棵树后,贪婪地品水柔晶的香唇。   水柔晶给他吻到娇喘连连,由怨怪他不懂选择时间地点,至乎热烈地回应着。   戚长征离开她灼热的红唇,身体仍挤得她紧紧的,赞叹道:“你是老戚曾干过的女人中最美最动人的了。”   水柔晶搂着他的脖子道:“你想现在要我吗?”   戚长征瞪大眼睛道:“在这里?”   水柔晶道:“你吻我都可以了,有甚么事是不可以的。”   戚长征叹道:“难得你愿意,这真是想想也感到刺激的事,可是敌人随时会来的。”   水柔晶吓了一跳,欲念全消,骇然道:“什么?”   戚长征道:“这城内有个我们的暗舵,他们在城口留下的暗记,显示他们遇到了麻烦,因为由昨午开始,他们停止划上代表时间的横线。”   水柔晶明白这是江湖上惯用的手法,可藉特别的笔划,显示符号有效的时间,遂道:“他们可能是昨天撤离此处了。”   戚长征摇头道:“我们进城后,竟没有帮会中人来盘查或跟踪我们,太不合理,定是对方故意不惹起我们注意,待我们自投罗网摸到暗舵处时才围杀我们。”   水柔晶此时完全地信赖着戚长征的忖度和智计,问道:“我们躲到这里来,不是明告诉着别人你看破了他们的诡计吗?不走更待何时?”   戚长征坚决摇头道:“我们不走!”   水柔晶吃了一惊,瞪大美目道:“不走?”   戚长征轻轻吻了她一下,微笑道:“我们等他们来。”   水柔晶把脸贴上他的脸,温柔地磨擦着道:“征郎!你每一着都教我大出意外,但今次我真的不能明白,你连敌方有什么高手都不知道,又有官府牵涉其中,难道你有把握胜过后援力量源源不绝的强大敌人吗?”   戚长征露出他阳光般充满生气和光采的笑容,轻啜着她的耳珠道:“这是置诸于死地而后生的险中求胜法,若我不能在短时间内刀法大进,会在未到洞庭前给鹰飞杀死,你也会受他淫辱,故而我要尽量争取时间,领悟封寒教我的左手刀,冉融入我自身的刀法里,所以不得不引敌人出来试刀,只有血战中领悟出来的刀法,才是真实的。”   水柔晶娇体一震,俏脸后仰,望向这能使她完全忘掉鹰飞的男子,心中生出无穷敬意和爱慕。   戚长征柔声道:“纵然我尚未能比得上他,可是他绝不够我狠,绝不及我的不怕死。柔晶!我有绝对的信心保护你,让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这是丈夫对爱妻的保证。”   西南方衣袂破风声响起。   水柔晶像没有听见那样,俏目射出今人心颤的情火,哀求地道:“征郎!痛吻你的小妻子吧!她不论生死,都是永远属于你一个人的私产。”   韩柏刚步出走廊,左诗恰好由隔壁柔柔的房中走出来,见到韩柏,招手叫他过去。   韩柏大喜,走到她身前,温柔地拉着她柔软纤巧的玉手道:“诗姊找我吗?”左诗霞生双颊,玉手却愿意地任韩柏握着,悄语道:“她们两个少见你片刻都受不了,掇我出来找你过去陪她们。”   韩柏怜爱地揉捏着她的纤手,微笑道:“诗姊是否也想我过来陪你呢?”   左诗横他一眼道:“早知柏弟你会以这问题来调戏我这管教无方的姊姊,答案就是假若诗姊不想你陪她,用刀架着诗姊的颈,诗姊都不肯过来找你,让你可以得意洋洋。”   韩柏差点给心中的甜意淹死,热切地道:“为何时姊忽然会变成现在这宠我样子?”   左诗眼中射出万缕柔情,轻轻道:“人家昨晚那样让你这坏弟弟得偿所愿,还不够宠你吗?”   韩柏感动地道:“诗姊为何对我那样好?”   左诗垂头无限娇羞道:“诗姊怎能不对你好呢?柏弟使诗姊首次到恋爱的滋味嘛!”   韩柏大喜道:“快叫声夫君来听听!”   左诗不依地横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然后才以蚊蚋般的弱音轻唤道:“夫君!”   韩柏哪还按捺得住,放开她的左手,拉着她的右手便往她的舱房闯去。   左诗给他拖得急步随着走,骇然道:“你想干什么?”   韩柏直把她拉到门前,才停下反问道:“一个给你挑引得似火焚身的弟弟,带你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尤物姊姊到房中去会干什么呢?”   左诗紧张地拉起韩柏另一只大手,防止他用那只手推门进去,求饶道:“柏弟!不可以呀!光天化日下,别人会知道的。”   韩柏反握着她的手,奇道:“白天不可以和娇妻欢好的吗?这是谁订下的规矩,知道了又拿我怎样?”   左诗跺脚嗔道:“你再不到她们房中去,给知道了,会怪左诗没有江湖义气,说不定联手起来整治我。”   韩柏失笑道:“起码诗姊要让我吻个够和摸个够吧。”   左诗嘤咛一声伏到他身上,幽幽道:“你只顾自己占便宜,不理人家会难过死的吗?”   缠绵情语,使韩柏更是心痒难熬,几乎是呻吟着道:“不成了!我刻下已难过得要命,诗姊救我!”   左诗忘了害羞,花枝乱颤地笑了起来,小嘴凑到他耳旁道:“要好不如三个人一齐和你好,令别人不会暗怪诗姊全无义气。”   韩柏一言不发,拖着左诗回头走到柔柔的房前,推门入内。   朝霞和柔柔坐在窗旁的椅里,前者正拿起一幅缎锦刺绣着,后者拿着一卷白香词谱专心细读,听到开门声,抬头望来,恰好看到韩柏推上横栓,把门由内锁着,俏脸立时红了起来,知道在劫难逃了。   左诗的手给他拉着,想逃也逃不了,何况根本不想逃呢?   韩柏差点要藉高呼狂叫把心中要溢泻的满足和幸福渲出来,放开左诗的手,改为搂着她不盈一握的柔软腰肢,向朝霞和柔柔下令道:“都给为夫到床上去。”   朝霞颤声道:“柏郎!不行呵!天还未黑。”   柔柔失笑道:“你真不知我们夫君的脾性还是假不知,他干这事时从不考虑是白昼还是黑夜,是房里还是房外呢!”   朝霞向左诗求助道:“诗姊!你的柏弟最听你的话,快要他改变主意吧!”   左诗低声道:“对不起!现在左诗自身难保呢。”   韩柏哈哈一笑,搂者左诗坐到床缘,向朝霞威迫道:“你是否想做最不听话的那一个?”   柔柔提醒道:“柏郎说话小心点,莫要让范大哥割下你的舌头来。”   朝霞“噗哧”一笑,放下于中的刺绣,俏生生地立了起来,轻摇玉步,来到韩柏的另一边坐下,柔声道:“出嫁从夫,朝霞怎敢不听话,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韩柏乐翻了心,在左右玉人脸蛋上各香一口,然后向柔柔道:“我也不是第一次在大白天和你快乐,怎么还不过来?”   柔柔狐媚地瞅他一眼,道:“左拥右抱还不够吗?让我给你们把风吧!免得大哥过来时,没有人抽空去应付他。莫忘记你还要练功啊!”   韩柏大笑道:“放心吧!若范老鬼过来拍门,我只要大叫‘我在练功,不得骚扰’就可应付过去,谁敢去开门给他,莫怪我手下无情。”   柔柔皱眉道:“可是这张床睡三个人都赚挤,怎可以睡四个人呢?”   韩柏哈哈大笑道:“柔柔放心,你们三个人睡下层,我则睡上层,保证你们睡得比昨夜还舒适快意,未睡够的不肯走下床来。”   这几句露骨话一出,朝霞和左诗固是羞得无地自容,连和他荒唐惯了的柔柔亦招架无力,飞红了俏脸,横他一眼道:“嫁了你这样的丈夫,还有什么可说呢?”站了起来,走到床旁,钻上床去,睡到靠壁的里边。   韩柏一副急不及待的样子,迫着左诗和朝霞躺到床上去。   三女玉体横陈,相挨躺在床上,柔柔在里面,左诗居中,朝霞睡在最外边,都羞得闭上美目,呼吸急促。   韩柏把床上的被铺捧起,塞在床旁的椅上,走回来坐在床缘,唤道:“我韩柏不知积了多少世的福德,竟能得三位姊姊垂青,任我胡闹,我定会好好报答众姊姊的恩情。”   左诗张开眼来,深情无限地看着他道:“你要记着这番话,将来莫要对我们负心无情呢!”   柔柔也睁开美目,嗔怪道:“刚才还是一副猴急样儿,现在却又好整以暇,专拣些废话来说,还等什么呢?”   韩柏嘻嘻笑道:“不要当我只是个急色鬼,韩某是个天生懂得赏花之人,现在美景当前,看看三位乖姊姊的欲拒还迎,不知多么动人,我才不肯囫囵吞枣,现在要先让眼睛看个够,享受个够呢!”接着奇道:“我初识柔姊时,柔姊真是乖到不得了,整天求我要你,为何现在反愈来愈害羞,推三推四,又不时拿刁钻话儿来耍弄我,令夫纲沦替,给我说说这是其么道理?”   柔柔白他一眼道:“柔柔现在还不够乖吗?”   朝霞伸出纤手,抓着韩柏的大手,张眼望着他娇柔地道:“柏郎莫要怪柔柔,你自己有种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独特气质,教人忍不住要和你闹玩儿,想看看你受窘时的有趣样子。”   韩柏乐得哈哈大笑,伸出大手,由柔柔开始,在三女脸蛋各拧一记,平静地道:“唉!看来我真不是做大侠的料子,现在我只想找个地方,好和三位姊姊过些神仙生活,最好范老鬼肯借些银两给我,那我连工也不用做了。”   朝霞见他到这刻仍未有实际的行动,试探地坐了起来,挨在床头处,欣喜地道:“若是那样,我们三姊妹定会好好侍候你的。”   柔柔亦趁机坐起身来,瞪他一眼道:“说说倒容易,但你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平淡的生活可能过不了三天就厌倦了,我们才不想看着你无精打采的闷样子呢?”   左诗觉得一人独躺大是不妥,忙爬了起来坐着,横了韩柏一眼道:“只是我们三个你便够了吗?你的秦梦瑶怎办呢。”   他对秦梦瑶的暗恋此时真是天下皆知,更何况是枕边人,韩柏搔头抓耳一轮后,叹了一口气,踢掉鞋子,爬上床去,和三女捉膝相对,熊熊欲火退掉了一半,想起秦梦瑶若知道自己放浪不羁,终日和三个美姊姊们胡天胡帝,心中定会鄙视自己,甚至以后不理睬他了。   左诗上身俯前,投入他里,歉然道:“对不起!诗姊不应在这时候提起秦姑娘的。”   韩柏抚着她的粉背,稍有安慰,气地道:“梦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就算她肯让我碰,怕我亦不敢对她有半点轻薄的举动,嘻!不过若由她主动,则莫要怪我无礼。唉!她又怎会那样便宜我呢?”   柔柔由床头爬到床尾,来到他身后,为他宽衣解带。   韩柏故作愕然道:“光天化日下,柔柔你想干什么?”   朝霞吃吃娇笑道:“这叫自作孽,不可活。”把娇躯移前,协助柔柔的大业。   左诗娇呼道:“柏弟!”   韩柏涎着脸道:“横竖我的手闲着无事,顺便服侍诗姊宽衣吧!”   刚才因想起秦梦瑶而兴的些许羞惭之心,这刻早置诸脑后。也幸好如此,种魔大法乃干古以来最玄奥的秘术大法,完全超离了一般常理规法,假设韩柏受拘于世俗一般礼法和约束,便会落于下乘小道,永远不能进窥无上武道,发挥不出魔种率性寻真,不滞于任何想法,仿似天马行空的特性。   亦是他这种情性,才能和三女极尽女爱男欢之乐,阴迎阳,阳透阴,阴阳调和,使他的“魔力”不住增长。 第六章 血战连场   乐声喧天中,敌人终于步进府堂内,这时谭冬等三人退了入来,站在谷姿仙身后,各人目光落在来者身上。   带头的是里赤媚,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步伐轻松写意。   和他并肩而行是个身材颀长,只比里赤媚矮了少许的中年男子,眉浓鼻高,脸颊瘦削,眼内藏神,背负长剑,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和威严,教人不由生出警惕之心。   两人身后是一男两女。   那男人高鼻深目,一看就知非中土人士,一身华服,剪裁适身,令人感到他必是非常注重仪容的人,看来顺眼而不俗气,长衫飘拂,气度不凡。   此人脸目颇为英俊,远看像个三十来岁的精壮男子,细看下才发觉他眼尾布满鱼尾纹,透露出比他外貌大得多的年岁。   兼且此人目光闪烁,正好显露出他绝非正派人物,属于心性诡狡多变,阴沉可怕那类奸恶之徒。   他的高度与里赤媚大致相若,但因头顶儒冠,高了出来,非常抢眼。   身旁两女都是宫髻堆鸦,长裙曳地,配上婷婷玉立的身材,风姿曼妙动人,可惜脸上都用一块纱布遮住了口鼻,使人难窥全豹,不过只是露出的眉眼,已教人感到她们必是非常美丽。   两女一人吹奏着胡笳,一人把戴在两边手腕的铜环相互敲击,发出高低不同,轻重无定的清亮脆响,充满了音乐的感觉,也有种使人心荡神摇的味儿。   走在最后的是秃鹰由蚩敌,一脸阴沉中透出寻生事的恶样儿。众恶客踏进府堂内时,日光最后都集中在浪翻云这天下笫一名剑脸上,若非是浪翻云,换了一般高手,只是给这几道凌厉眼光看看,便要心颤胆怯,不战而溃了。   浪翻云哈哈一笑,依照江湖礼节,领着众人长身而起,迎了过去,只有烈震北和秦梦瑶仍然安坐。前者自斟自饮,像不知贵客已临的模样,后者闭上秀目,如观音入定,不屑理会凡尘之事。   双方的人隔了十多步停下,打横排开,成为对峙之局。   乐声倏止,府堂一片静默。   里赤媚暗中打量浪翻云,见他手足移动时,有种天然浑成的感觉,他本想给对方来个下马威,凭着鬼魅的身法,试试对方实力,可是直至浪翻云立定,仍然无法出手,心中骇然,以前天下间,只有庞斑可令他生出这种感觉,想不到现在又多了个浪翻云。   但两人予他的感觉,却是迥然有异。   庞斑是捉摸不到的;而浪翻云却是无懈可击。   都是同样地可怕。   浪翻云微微一笑,望向里赤媚旁的颀长瘦削男子,抱拳道:“恕在下孤陋寡闻,武林出了如此高明的剑手,浪某却眼拙认不出来,敢问高姓大名?”   那男子客气一笑道:“在下石中天,一向闲云野鹤,专爱躲在山林中闻花香,听鸟语,不爱见人,浪兄不知有我这一号人物,乃理所当然之事。”   烈震北的声音悠悠传过来道:“‘剑魔’石中天既不愿见人,为何老远走来混这潭浊水,难道临老糊涂,想当个蒙古官儿吗?”   听到他说话,里赤媚和由蚩敌双目同时闪过深刻的仇恨,蒙大蒙二两人的毒伤,使他们间结下了不可解的深仇,石中天哈哈一笑道:“烈兄责怪得是,不过怕是有点误会了,石某今次此行,为的是领教浪翻云的覆雨剑,免得因拦江之战,错失了一偿这平生大愿的机会,至于中蒙之争,石某绝不插手,也没有这闲情。”   他这样说,分明表示不看好浪翻云和庞斑的决战,但浪翻云却知道这人有心计,借庞斑来压他的气势,同时抬高自己的身份,非常高明。   那不类中土人士的华服高冠男子仰大一阵哈哈大笑,操着微带异域口音的华语道:“石老师好气魄,‘花仙’年怜丹佩服之致。”接着眼光落到远处秦梦瑶身上,突爆起亮光,好一会后再在白素香两女身上放肆巡逡,然后才落到站在浪翻云和风行烈间的双修公主谷姿仙的身上,最后望向她的眼睛,眼神由光转暗,由暗转光,像生出吸力般锁着谷姿仙的俏目,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形容,但又使人不能不同意是很好看的笑意,道:“若公主答应在下婚事,本仙立即和公主折返西域,我们生的儿子就继位为王。”   当他的眼光落在白素香和谷倩莲身上时,两女都生出完全赤裸的感觉,其目光有若实质,所到处身体竟泛起似有似无的暧意,直钻内心,骇然下躲到风行烈背后。   首当其冲的合姿仙更是心神迷惘,想把目光移开也有所不能,幸好她的双修大法先天上能克制他的“花魂仙术”,死命守着灵台一点清明,可是当他悦耳动听的声音响起,芳心竟涌起想跟随对方的冲动,觉得那是最理想的安排,差点便想说“好”。   这时风行烈伸手过来,拉着她的手,强烈真气透体而来。   谷姿仙娇躯一震,完全清醒过来,反手握紧风行烈的手。   “花仙”年怜丹心中震怒,他趁各女猝不及防下,藉目光送出邪秘无比的玄功,先往秦梦瑶施术,岂知秦梦瑶有若一泓清潭,完全不受影响,于是改向白素香和谷倩莲施术,两女挡不住,生出感应,而年怜丹亦藉两女的反应把邪功运行至顶峰,倏地全力向谷姿仙展开攻势,哪知给风行烈窥破玄虚,破去他的邪功异术,以后要再使谷姿仙入彀,将困难百倍,冷冷道:“你是谁?”   风行烈双目亮起精芒,刺进他眼内道:“卑鄙妖人,哪有资格问我名字。”   年怜丹双目邪芒大盛,袍服无风自动,眼看便要出手。   浪翻云冷哼一声。   别人听入耳里,只觉这声冷哼特别深沉有力,像能触到灵魂的最深处,但落在年怜丹耳里,却如遭雷殛,浑身一震,转往浪翻云望去。   浪翻云亦是心中微凛。   他这下冷哼,是以无上玄功送出,直入年怜丹耳内,对方只是略受震,可知此人确有惊世绝艺,连他也感到非常难惹。   年怜丹起始时并不像里赤媚般深悉浪翻云的厉害,故此一上来便想以邪功先声夺人,岂知先给风行烈破去。现在又吃了浪翻云的暗亏,他也是不世高手,强敌当前,立即收摄心神,进入无忧无乐的境界,微微一笑抱拳道:“浪翻云名不虚传,领教领教!”退后了两步,悠然立在两名花妃间,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就像从未曾出过手的闲适模样。   浪翻云嘴角露出一丝大感兴趣的笑意,目光绫缓扫过里赤媚等人,道:“谁人来陪浪某先玩一场?”   堂外风声响起,柳摇枝掠了进来。   谷倩莲一见是这大凶人,吓得缩到风行烈身后,不敢正面对着他。   柳摇枝来到里赤媚旁,摇头叹道:“蒙二完了!”   由蚩敌大喝道:“什么?”   里赤媚伸手制止了由蚩敌,转向浪翻云道:“浪兄请稍待片刻,让我和烈兄先算算我们间的血仇。”转向烈震北喝道:“烈兄!请指教。”   浪翻云心中暗赞里赤媚心术的厉害。   要知浪翻云乃庞斑外天下无敌的高手,谁也不敢向他正面挑战。   石中天看似专诚和浪翻云比剑而来,可是观乎他不单独向浪翻云挑战。   而与里赤媚等联袂而至,便有想捡便宜的嫌疑。   年怜丹与浪翻云巧妙过了一招后,便退下至笫二战线,摆明不会作笫一个与浪翻云对仗的人。   剩下便是隐焉居于主帅的人妖里赤媚,若无人应战,他就不得不出手一搏,可是现在他借着蒙二的死讯,乘势挑战烈震北,则两方的人也不能怪他,于是他便可躲过作第一个与浪翻云对阵的人。   可以想象即管没有蒙二的死讯传来,他也会以这作借口向烈震北挑战。   和烈震北同坐于后方一角的秦梦瑶却有另一番想法。   自闭上美目后,她一边凝聚玄功,一边展开玄门天听之术,把场内一动一静全收进耳内,敌我之势然于胸。   乍看之下,双方实力平均。   对方的顶级高手计有里赤媚、年丹和石中天三人,较次一级的是柳摇枝和由蚩敌,然后是那两名花妃。   己方则有浪翻云、烈震北、风行烈和自己四位特级高手,但打下的谷姿仙逊了最少两级,谷倩莲、白索香、谭冬、陈守壶等更是不堪里赤媚一击的普通好手。   兼且自己和烈震北都受了严重内伤,不利久战。   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敌方来说,最利于混战。   连浪翻云和风行烈也要因分心照顾功力较次的人而会受到牵制,难以发挥全力。浪翻去或者仍能游刃有余,但风行烈将会大大吃亏。况且他可能仍未及得上里年石三人的级数。   包可虑的是己方实力已然见底,对方起码还有一直同行而至,但却尚未出现的绝天灭地等人,说不定能在某一时间突然加入战阵。   最后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红日法王,此人功力之高,绝不逊于里赤媚等人,他是否正在暗处伺机出手呢?   明悟涌上了她通明的剑心,她忽地看破了今次双修府之战,对方要对付的人实是浪翻云。   因着与谷姿仙的关系,浪翻云实是不能不来。   方夜羽的智计确是惊人。   在一般情况下,即管里赤媚、年丹、石中天和红日法王一齐围攻浪翻云,怕也困他不住,但处现在这种形势下,浪翻云却绝不能孤身逃走。   这是一个针对浪翻云而设的陷阱。   想到这里,秦梦瑶的道心进入了完全寂然静极的境界,漠然候着凶难的来临。   这时烈震北长笑响起,一闪身椅而去,足不沾地来到里赤媚前,微笑道:“里兄请!”   双方的人往后退开,剩下这两大顶尖高手对峙府堂中心处。   一种迫人的寂静往四外蔓延。   里赤媚脸含笑意,两手悠闲垂在两旁。   烈震北容色静若止水,华陀针夹在耳后处,负手傲立。   一个是当年蒙皇座前的第一高手,一个是黑榜上的名人,无论身份武功都可堪作为对手。   风行烈自拉上谷姿仙柔软的玉手后,再没有放开来,原因有一半是舍不得放开,另一半是谷姿仙反抓紧着他,不让他脱身。   当往后退时,他感到这美女的手在颤震着,怜意大生,知道她看到了形势对己方绝对不利。   若混战爆发,可能除了浪翻云外,没有人能活着逃去。这时他也不由不佩服烈震北的先见之明,若让蒙大蒙二,和刁氏夫妇同来,形势可能更是恶劣。   风行烈向身旁的谷倩莲和白素香低声道:“若出现混战的情况,倩莲和香姊记紧随在我旁,其他什么也不要理。”   谷倩莲和白素香欢喜地点头。   浪翻云仍是那副似醒还醉、毫不在意的神态,似乎天下再没有可以今他烦心的事。   谭冬、陈守壶和赵岳这三个双修府的元老高手,都是神情紧张,手放至随时可拉出兵器的位置上。   烈震北和里赤媚静静地对视着,一点要大动干戈的迹象也没有。   两人甚至没有凝聚功力的现象。   里赤媚凤目忽地亮了起来,嘴角笑意扩大,衣袂亦飘拂而起,配着他高俊的修长身体,俏美的脸容,确有种妖艳诡异的摄人邪力。   烈震北脸上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意。   然后两人同时移动。   里赤媚速度之快,可教任何人看得难以置信,但又偏是眼前事实。   速度正是“天魅凝阴”的精粹。   “天魅”指的是迅如鬼魅的速度;“凝阴”指的是内功心法。   两者相辅相乘。   速度愈高,凝起的内劲愈是凌厉。   像那次给韩柏施巧计反撑了他一脚,可说足绝无仅有的事,一般情况下,连刀剑猛劈的速度,也及不上他身体倏进忽退的速度。   纵使对方兵器的速度追得上他,也因速度上分异不大,难以劈个正着,他便可以惊人的护真气化去。所以当日秦梦瑶才对不舍有即管两人联手,怕也未必留得下他之语。   里赤媚的天魅凝阴已达至古往今来练此功者的最高境界,转化了体质,阴气凝起时,身体似若失去了重量,像一阵轻风般,可以想象那速度是如何骇人。   所以众人几乎在见到他开始移动时,已迫至烈震北身前五尺近处。   烈震北先是手提了起来,似乎要拔出耳轮夹着的华陀针,到出赤媚迫至近处,左脚才往前踏出了笫一步。   一快一缓,生出强烈之极的对比。   里赤媚冷哼一声,身子一扭,变成右肩对着烈震北的正脸,右肘曲起,猛然往烈震北胸口撞去,漠然不理烈震北分左右击来的拳头。   谷倩莲和白素香两人最关心这义父,看得惊叫起来,烈震北难道连华陀针也来不及取出来迎敌吗?   烈震北现在唯一应做的事,就是往后急退,避开里赤媚侧身全力击出的一肘,因为以里赤媚迅比鬼魅的身法,确可以在击中他脆弱的胸膛后,又在对方双拳分左右击上他的胸膛和背心前,退避开去。   可是谁也知道若烈震北向后退避,接着来的会是此消彼长下,里赤媚更发挥出排山倒海的攻势。   烈震北冷哼一声,不退反进,胸膛迎上里亦媚的铁肘。   敌我双方除了有限几人外,全都大惊失色。   最吃惊的却是里赤媚,这时已到了有去无回的形势,但他却摸不透烈震北为何要借他的手肘自杀。   “蓬!”   手肘猛撞在烈震北宽阔的胸膛上,纵使他穿上铁甲,亦难逃五赃六腑俱碎的命运。   里赤媚打定主意一击即退,绝不贪功,岂知手肘撞上胸膛时,竟滑了一滑,难以命中对方心窝,惊人处还不止此,对方的胸膛竟生出一股强大的吸力,使他退后的速度缓了一缓。   里赤媚临危不乱,左掌移到胸前,护着心口要害,然后身体一摇一,连着胸前护掌主动撞往对方的右拳,也延长了对方左拳击在背心上的时间,同一时间,撞上对方胸膛的右肘全力吐劲。   “蓬!”   另一声气劲交击爆出的闷雷声在烈震北的右拳和里赤媚护在胸前的左掌处响起。   里赤媚迅速急退,烈震北的左拳只能击中他的有后肩,给他晃了晃借势化去八成劲道。   此时烈震北才往后踉跄跌退。   里赤媚迅速移后,到了二十步开外,倏地停下,再跌退两步,张口喷出一小口鲜血,脸色转白,眼中精芒毕露,往烈震北望过来。   浪翻云赶到烈震北背后,把他从后托着,真气源源输入。   烈震北在他耳旁低声迅快地道:“里赤媚的伤势绝不若他外看般严重,你要小心点了。”   他说出来的话,连浪翻云都不得不重视,因为他既是绝顶高手,也是第一流的神医。   里赤媚的声音传过来道:“烈兄五脏六腑俱碎,你我间血仇就此一笔勾消。”   烈震北站直身体,若无其事道:“医药之道,岂是里兄所能知之,来此前我服了自配的五种药物,死了也能复苏过来,里兄若是不信,我们可再斗一场。”   里赤媚眼中精光闪过,惊疑不定。   浪翻云大笑道:“烈兄请先到一旁歇息,喝杯热茶,浪某手痒非常,想找个人来试剑。”   烈震北微笑道:“好!安雨剑法烈某闻之久矣,却从未见过,今天定要一开眼界。”言罢步履洒然走回原处,坐了下来。   对脸的秦梦瑶张开俏目,关切地往他望来。   烈震北苦笑低声道:“烈某永远不能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   那边的里赤媚眼睁睁看着烈震北坐下,摇头苦笑道:“佩服佩服!无论胜败,烈兄在里某心中永远是条好汉子。”   浪翻云等也不由对里赤媚的风度露出欣赏的神色。   “锵!”   风行烈放开了谷姿仙的手,把丈一红枪接上,了个横枪势,向“花仙”年怜丹喝道:“年派主,厉若海之徒风行烈向你请教高明。”   年怜丹微笑道:“你不是说我没有资格间你的姓名吗?”   谷倩莲在风行烈背后探头出来道:“现在不是你问他,而是他告诉你,那怎么同。”   柳摇枝对风谷两人恨之入骨,冷笑道:“风小子你手脚真快,不见几天,就拔了这丫头的头筹,让小生来陪你玩上一手吧。”   年怜丹大笑道:“对不起!这小子是年某的,谁也不能夺我所好。”   风行烈的挑战,可说正中他下怀,他今次东来,主要的目的就是消灭有关双修大法的任何人或物,免得这种能克制他花间派的奇异内功心法能继续存在世上。除去了风行烈,等若废去了谷姿仙练成双修大法的机会。   在公平的决斗里,连浪翻云也不能插手,如此良机,他岂肯放过。   两名花妃拥到他旁,吻上他的脸颊。   年怜丹哈哈一笑,春风满脸,由其中一名花妃手中接过一把黑黝的厚身重剑,扛在肩上,悠然走了出来。   谷倩莲和白素香使了个眼色,齐齐奔到风行烈旁,学那对花妃送上香吻,才笑嘻嘻走了回去。   谷姿仙略一犹豫,也走了上去,把红唇温柔地印在风行烈的脸颊处,低声道:“你要小心。记着!你比他年青。”   风行烈点头表示明白。   谷姿仙的意思是纵使风行烈现在比不上对方,但胜在年青,大把好日子在后头,终有一天可超越对方。   可是她却不明白燎原枪法的精神,就是一往无回,绝不容许任何的退缩。   这也是为何赤尊信能由庞斑手下逃生,而厉若海却要战死当场的原因。   那不是因为赤尊信胜于厉若海,而是由于燎原枪法根本是不留退路的。   年怜丹淡淡一笑道:“我肩上此剑,乃寒铁所制,不畏任何宝刃,重三百八十斤,风兄小心了。”   风行烈横枪而立。   全场众人均看得呆了一呆。   风行烈就像由一个凡人蜕变成一个天神那样,散发着迫人而来的气势。   谷姿仙看得俏目亮了起来,心中涌起爱意,知道自己对这男子,已由“不理”、“欣赏”、“倾心”以至乎现在的“不能自拔”了。   若他战死,她是不会独活下去的。 第七章 左手刀法   柔柔推门回房。   朝霞正对镜理妆,左诗帮她在头上结髻,两人一边笑谈着,写意满足。   柔柔向躺在床上的韩柏叫道:“他们快下完棋了,你还不起来?”   韩柏吓了一跳,范老鬼下完棋后的心情照例不会好到哪里去,若过来看到自己刚刚起床,后果真是严重之极,忙爬了起来。   三女齐来侍候他穿衣。   韩柏出奇地没有对三女动手动脚,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柔柔道:“刚过了午时。”   韩柏舒服地吐出一口气道:“时间过得真快,这样上床一搞,就是两个时辰。咦!你们的小肚子饿了吗?”   朝霞道:“早点吃多了,到现在还不觉饿。”   韩柏点头道:“我忘了刚把你们饱了,应不会肚饿才对。”   三女齐声笑骂。   左诗嗔道:“求你不要整天对我们说这些轻薄话儿吧!好吗!”   韩柏笑道:“我一是说,一是不说,你们拣哪一样?”   三女呆了一呆,想起假若韩柏变成了规行矩步的人,那还得了!但若表示赞成他在言语上尽量占她们便宜,立即会惹来不堪想象的后果,进退两难下,惟有闭嘴不语。   韩柏大笑起来,充满胜利的意味,向左诗道:“诗姊!罢才你趁无人时乖乖的叫了我作夫君,我觉得仍是不够味儿,现在柔柔和霞姊都在,你给我大大声叫来听听。”   这时左诗正在前面给他扣上钮子,闻言浑身发软,伏到他身上颤声道:“不叫!”   柔柔和朝霞在旁推波助澜,一人道:“快叫吧!我们都叫了,诗姊怎可以有不叫的特权。”   另一人道:“原来诗姊密实姑娘假正经,背转脸就偷偷向柏郎投降。”   左诗大窘,死命摇头道:“不叫不叫!柏弟,求你不要迫人家。”   韩柏一手抱着左诗,笑道:“不叫也可以,我立即再抱你上床……”   左诗骇然尖叫:“不!”   韩柏道:“那是要上床了!”   左诗又羞又怕,终乖乖叫了声“夫君”,横他一眼道:“整天只懂欺负人家。”   韩柏忽地侧耳细听,奇道:“下面为何会有搬东西的声音?”   柔柔答道:“方参事正在布置下面的厅堂,预备今晚的盛宴,现在搬的是乐器,今晚看来非常热闹呢?”   韩柏心中一热道:“今晚来的姑娘不知样子生得如何呢?”   左诗绷起俏脸道:“你若乱去勾引人家的姑娘,我们会对你不客气的。”   韩柏苦着脸道:“柏弟怎敢不听诗姊的管教。”旋又嬉皮笑脸道:“不过以后你也要唤我作夫君,这是交换条件。”   左诗白他一眼道:“我一是叫你作夫君,一是叫你作柏弟,你自己拣一样吧。”   柔柔和朝霞拍手叫好,齐齐迫他挑拣。   韩柏道:“我两样都爱听,都不舍得丢弃?”话题一转道:“谁陪我去看灰儿?”   柔柔道:“我和诗姊尚未理好头发,朝霞陪你吧!”   韩柏在两女脸蛋各香一口,拉着朝霞的手,出房去了。   来到走廊里,因怕撞上范良极,让他发觉现在才去探看灰儿,忙加快脚步。   在楼梯处朝霞拉着他担心地道:“给马守备和方参事看到我们走在一起,不太好吧!”   韩柏哂道:“放心吧!陈公今早已分别通知了马方两人我们的关系了,这在官贵间乃平常之极的事,没有人会奇怪,当然!羡慕是在所难免的了。”   朝霞放下心事,往下走去。   韩柏见上下无人,色心又起,一把搂着她,吻了个够后才放开她道:“开心吗!”   朝霞给这多情的年青男子吻得脸红耳赤,含羞点头。   韩柏待要往下走去,又给朝霞拉着。   他奇道:“这次担心什么呢?”   朝霞白他一眼道:“你弄得人家这副模样,教我怎样见人。”   韩柏哈哈笑道:“横竖没有人会上来,我们就在这里聊聊,嘿!这处真高。”用手指了指朝霞特别丰隆的酥胸。   朝霞双颊潮红,跺脚不依道:“你再逗人家,不是永远下不了去吗?你是否还想见灰儿。”   韩柏一想也是道理,道:“不若我们想想将来住在哪里好吗?让我问老范借几件贼赃,变卖后找个山灵水秀的地方,盖所大房子,让你们在那里专心为我生孩子。”   朝霞听得悠然神往,挨在楼梯处,秀目亮了起来,无限憧憬道:“若是男孩,能有七、八分像你就好了,定能迷死女孩子。”   韩柏移了过去,用手按着梯壁,微往前倾,却不碰触朝霞的身体,俯头爱怜地细看朝霞仰起的艳容,想起昨天在她房内把她迫在门处的动人情景,生出感慨,十年后他们会是什么样子呢?   朝霞低呼道:“柏郎!吻我!”   韩柏愕然道:“你不想去看灰儿吗?”   朝霞道:“想!但我忍不住,夫君只吻我的嘴,不碰我的身体就成了。”   韩柏吻了下去。   朝霞“嘤咛”一声,纤手缠上他的脖子,身体贴了上来,还不住喘息扭动。   脚步声在上面响起。   两人吓得分了开来。   范良极大步走了下来,见到两人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子真是好色如命,什么地方也可以干这种事。”   朝霞羞得无地自容,垂头道:“大哥不要怪柏郎,是妹子不好!”   范良极愕了一愕,旋即笑道:“那又不同说法,男欢女爱,本就不受任何俗礼拘束,将来我和云清那婆娘……嘿……”   韩柏道:“你的心情看来挺好呢!难道这次赢回了一局。”   范良极开心地道:“还差一点点,今次只以三子见负,算陈老鬼好运道。来!我们到下面看看。”   朝霞返身往上走回去,道:“你们去吧!我回房有点事。”   韩柏知她怕给人看到春心大动后的俏样儿,含笑答应。   范良极一手搭着他的肩头,往下走去,到了出口处才放开了他。   近楼梯处守着两名扮作护院的手下,见到两人下来,忙肃立见礼。   舱厅内热闹之极,范豹和一众兄弟全在,监视着在布置大厅和搬东西的工作人员。   近楼梯处建了一个大平台,上面放了两排八张椅子,正对着大门处,左右两方各有三个较小的平台,放着椅子,椅旁几上摆着插了鲜花的花瓶,香气四溢。   韩柏盯了那平台一会,发觉向这方的部分开有几个透气小孔,却给铺在台上软毡边垂下的长丝绦盖着,不留心看实在难以觉察,推了范良极一下,打了个眼色。   范良极点头道:“那八个小表给我用独门手法制着,进入半休息的状态,除了我的灵耳外,谁也不会听到他们的呼吸声,这招算绝吧。”   韩柏往大门走去,道:“让我出去透透气。”不理范良极的呼叫,迳自去了。   出门时刚好和马雄撞个正着。   马雄恭敬施礼,问道:“专使要到哪里去?”   韩柏不用瞒他,道:“我要去看着我的救命马儿。”马雄暗忖若他有什么意外,自己必然头颅不保,忙跟在一旁,又召了四名守在门外的便装兵卫跟着,道:“船上的兵卫都换了最精锐的好手,纵使对方是武林高手,也架不住我们这么多人。”   韩柏怎会对这些所谓好手感兴趣,顺口问道:“今晚来的有什么漂亮的姑娘。”   马雄兴奋地道:“今晚来的全是鄱阳湖附近最有名的姑娘,听说连远江白凤楼的白芳华也肯赏脸来献艺,除了怜秀秀外,长江两岸就要数她最有名了。”   韩柏大感兴趣道:“这位姑娘卖不卖身的?”   马雄颓然道:“除非能得她青睐,否则白芳华谁也不卖账。”   韩柏道:“那有没有人曾得她垂青?”   马雄道:“白小姐眼高于顶,到现在仍未听过她看上了谁,不过她的笛和七弦琴号称双绝,无人听过后不为之倾倒。”   韩柏对音律一窍不通,至此兴味索然,连再问也免了。   这时两人来到船尾下舱灰儿处。   灰儿见到韩柏,亲热地把头凑过来。   韩柏抱着它的马颈,又摸又吻,亲热一番后,拿起一束嫩草,它吃食,边向马雄道:“这白芳华既如此高傲,为何又肯到来演技?”   马雄道:“谁也不明白,本来请的是她楼内其他姑娘,岂知她自动表示肯来,真教人费解。”接着压低声音道:“若专使对其他姑娘有兴趣,即管告诉我,专使对马雄如此恩深情重,我定会有妥善安排。”   他这几句倒不全是假话,韩柏确是个讨人欢喜的人,尤其是他没有一点架子,更增马雄对他的好感。   韩柏想了想,问道:“谁都知道在青楼里要保存清白是难比登天的一回事,白芳华凭什么办到呢?”   马雄压低声量道:“听说京师有人保她,至于那人是谁,我可不清楚了。”   韩柏吓了一跳,暗忖难道白芳华是楞严的人,若是如此,今晚的形势看来并非如范良想象般简单。   韩柏道:“我要带灰儿到岸上散步。”   马雄吓了一跳,想了想道:“为了专使的安全着想,最好只是在岸旁走走好了。”   韩柏道:“当然当然!”   戚长征离开了水柔晶的樱唇,侧耳倾听,忽地一震道:“不对!”   水柔晶道:“什么不对?”   戚长征道:“我原本以为在这远离洞庭的大城,敌人应不会有多少好手在这里,但现在听敌人来势的迅捷,几乎像肯定了我们大约的位置般搜索包围过来,可知对方定是好手,而且是接到了消息,在这必经之路等我们入局,如此我要略为变更计划了。”   水柔晶道:“无论你要我作什么,我也会听你的。”   戚长征一边细听四周远处响起的风声,松了一口气道:“对方只有九个人,若我没有猜错,这批人必是官方的人,听命于楞严。”   水柔晶道:“方夜羽手下有两批中原高手,一批由卜敌统领,一批直属方夜羽指挥,现在来对付我们的人,说不定是这些人,你怎会肯定是属于楞严的。”   戚长征又露出他那使水柔晶心醉神迷的动人笑容,道:“道理很简单,投附方夜羽的高手大多是恶名昭彰之辈,都是官府欲得之甘心的凶徙,这样的人和官府合作会有很多实质和心理上的问题,而若是方夜羽手下声名较佳的名家,则只会暗中行事,不肯暴露与方夜羽的关系,所以单看现在这与官府公然联合行动的情况,当知道应属楞严的人。”   水柔晶佩服地亲了亲他脸颊,道:“告诉我现在应怎办?”   这时林外的空地出现了一个中年人,身披长衫,脸白无须,貌相斯文,颇有点儒生雅士的味道,大喝道:“戚长征还不滚出来受死,想做藏头缩尾的王八吗?”   戚长征和水柔晶对望一眼,都想到对方既知他们身份,仍敢公开搦战,定是有十分把握杀死他们两人。   换言之,对方早知道他们所在,故布下天罗地网后,才向他们发动攻势。   戚长征眼中射出强大无匹的信心,道:“待会我冲出去时,会把敌人完全牵制着,你趁机全力逃走,使我无后顾之忧,事了后我会到西南方二十里外兰花镇入镇前的凉亭来会你。”   水柔晶明白地点头,匆匆吻了他一口,深情地道:“我会等你三天,若还不见你。我便自杀陪你。”   戚长征肯定地道:“放心吧!老戚岂是如此容易被人杀死,我必会教他们大吃一惊,来!我们去。”   他刀交左手,一声长啸,人随刀走,冲出林外,往那中年儒士扑去。   同一时间水柔晶拔出匕首。由林的另一端冲出,还未出林,前方已传来兵刃交击和那中年儒士的喝声。   水柔晶全力冲出。   她乃方夜羽座下十大煞神之一,自幼受着最严格的训练,武功高强不在话下,兼且精于应付种种恶劣的环境,纵使在这恶敌环伺的情况下,仍丝毫没有半点惧意。   刚掠出树林,人影一闪,一个头顶光秃秃的和尚,提着戒刀,拦着去路。   水柔晶一声不响,匕首猛刺,气势凌厉无比。   那和尚想不到她如此勇猛,慌忙挽起刀芒,欺对方女流力弱,兼之匕首短少,欲以强凌弱。   哪知水柔晶既名水将,武功走的是五行中水的路子。   水可刚可柔,冲奔时莫可御。   水柔晶一声娇叱,柔软的腰肢一扭,欺身而上,手中匕首上划下扎,割腕挑心,凶毒无伦,全无留手。   那和尚恁是厉害,虽然给对方杀个措手不及,仍能奇招迭出,堪堪守住。   这时水柔晶己从对方刀法认出是八派外另一派雁荡宫的出家高手,这派的掌门至善禅师一向很热心朝庭的事,希望能与八派一争长短,故有人加入楞严的阵营,是非常合理之事,不由更服膺爱郎的洞察力。   水柔晶手法一变,像变了个没骨人般晃前仰后,左扭右摆,匕首从敌人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攻出,每一招都准狠辣不缺。   杀得那雁荡派的和尚腾挪闪跃,不住避退。   劲风由左后方迫来。   水柔晶心中暗笑,她正是要迫这窥伺一旁的敌人现身。   一声娇叱,卖个破绽,先行左移。再移往右,“飕!”一声斜掠而上,跃上一道破落的矮墙,足尖一点,破空而去,逃得踪影不见。   那扑出来的敌人是个四十来岁的提着狼牙棒的瘦小汉子,与和尚会合在一起,均感脸目无光,苦笑下往戚长征的方向赶去。   戚长征从藏身处掠出来后,展开左手刀法,杀得那中年儒生全无还手之力。   对一般人来说,一是右手较左手灵活,或是反过来左手较好,但对戚长征这类自幼精修的好手来说,左右手都是同样灵活,分别不大。   封寒的左手刀之所似能名震江湖,关键处在于独门内功心法和险至毫巅的出刀角度。   别人要学封寒的左手刀,可能学一世也不能得其神髓,可是对戚长征这正步进先天境界的用刀大行家来说,却足一点便明,欠缺的只是火候和感情。   所以才有找人试刀的必要。   不要小看感情这一环。   那代表着对刀法深刻的体会。   没有体会,就没有感情。   要把左手刀法使得像呼吸般自然,才能生出感情,那是需要一段历练的时间,当那种感情出现时,左手刀的精华会溶入戚长征本身的刀法里,使他突破目前的境界。   “锵锵锵!”   那中年儒士一声惨哼,手中长剑落地,肩臂处鲜血飞溅,跄踉跌退。   这时他的同伙才来得及赶来接应,可见戚长征这一番猛攻的速度和威势,是如何出乎敌人料外。   戚长征倏地后退,回身一刀,把身后迫来的一名健硕壮汉劈得连人带棍,跌往一旁。   左右两方是一名白发满头的老者和一个矮胖汉子,前者提着一枝重达百斤的铁杖,后者用的是开山斧,见戚长征似欲逃去,大喝声中合拢过来。   戚长征哈哈一笑,改退为进,迎上两人,左手刀闪电劈出。   “当当!”   两个敌人猝不及防下,给他杀得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早先给他劈退的壮汉,长棍一摆,再加入战圈。   戚长征一声长啸,涌起万丈豪情,把三人卷入刀势里。兔起鹬落间,天兵宝刀纵横开阖,一时左手刀法,一时是平常惯用的刀法,不旋踵两种刀法融浑无间,连他自己也不能分辨究竟使的是什么刀法,只知意之所之,得心应手,淋漓尽致之极。   能有如此高手试刀,确是难得的机会。   这时四周现出了五个人来,包括早先的和尚和那矮瘦汉子。   另三人一个是梳者高髻的女人,风韵楚楚,体态娉婷,竟是个十分艳丽动人的花信年华少妇,背插长剑。   另两人年纪和戚长征相若,一人两手各提着一个流星锤,脸上生了块大黑痣,使他本来不太难看的脸极不顺眼;另一人相貌拙老实,令人感到他手上的方天画戟走的亦必是实无华的路子。   戚长征看得心花怒放,能与这么多各门各派,内功武器均不同的高手交锋,实比在怒蛟帮内与上官鹰等对练几年更有实效。   想到这里,哈哈一笑,天兵宝刀寒芒大盛,三名敌手几乎同时中招,受了不轻的伤,跌退开去。   戚长征并不追击,收刀卓立,只觉气畅神驰,痛快之极。   九名敌人,到现在已有四人要因伤退出,再不能出手对付他。   其他五人为他气势所慑,竟不敢立刻攻上来,只是团团把他围着。   戚长征知道自己的刀法正临于突破的佳境,真是别人让开路请他走他也不肯走,大笑道:“何方高手,给老戚报上名来。”   那五人脸上均现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他们此来,确是奉命专门要杀死这怒蛟帮年青一代的第一高手,故曾特别研究过对付他快刀的方法,岂知对方不但改用左手,而刀法的变幻无边,更便他们早先研究出来的方法全派不上用场。   最使他们心寒的是戚长征丝毫没有急急如丧家之犬的狼狈情状,教他们怎能不心寒气。   那矮瘦汉子冷喝道:“你胜过我们才说吧!”   基于异性相吸的道理,戚长征眼光自然落到那风韵迷人的少妇脸上,道:“原来都是无胆之辈,那为何还敢向我帮挑战?”   他这句话并非无的放矢,要知纵然这各派高手肯为官府卖力,始终仍是江湖中人,就算成功杀死戚长征,也要在事后严密守秘,唯恐传了出去,惹得浪翻云和凌战天这类高手来寻仇,连所属家派也给杀个鸡犬不留。   若非稳杀戚长征,谁敢报出家派名字?   那艳丽少妇不知如何,受不得戚长征的轻视般,大怒道:“你听着了!我就是湘水帮的褚红玉,别人怕你寻仇,我却不怕。”   戚长征微笑道:“算你有种,尚夫人生得这么娇艳可人,若我是尚亭,定不肯放你出来冒险。”   尚亭乃湘水帮帮主,褚红玉是他师妹,武功不错,名字更相当响亮,主因还是她生得貌美如花,特别容易被人记着,所以她一说出来,戚长征立知她是何人。   其他人见他语出轻薄,纷纷喝骂。   褚红玉俏脸一寒,拔出长剑,往他刺来。   其他人配合着同时攻至。   戚长征冷哼一声,天兵刀幻出满天刀影,旋风般把五人全卷进去。 第八章 雨暴风狂   风行烈往前踏出一步,每一步也给人稳如泰山的感觉。   甚至在当他踏足地面时,生出了整个府堂摇晃了一下的感觉。   这当然是一幻觉。   摇的并不是府堂,而是观者的心。   扛着玄铁重剑的年怜丹敛起轻蔑的笑意,代之而起是凝重的神色,双目奇光并射,直望进风行烈眼内。   他的“花魂仙法”是近乎魔宗蒙赤行一脉的精神奇功,专摄人之魂。   风行烈立时露出惘然之色,脚步一滞。   年怜丹心中狂喜,一声大喝,玄铁重剑由肩上扬起,变成平指前方,身往前倾,炮弹般射出,人剑合一,往风行烈刺去。   谷倩莲等眼力较次的人,看得脸色发白,连叫也叫不出来。   狂大的劲气随着年怜丹向风行烈直迫而去。   风行烈迷惘的眼神忽地回复锐利,一声狂啸,丈二红枪化作一条怒龙,绞击而上。   这一枪不属燎原枪法内的任何一式,纯属因时制宜,随手拈来。但又含蕴着燎原枪法的一招奇招。   年怜丹见他忽然回复清明,心中一凛。   最使他震惊的是对方根本不受他的“花魂仙法”影响,刚才的迷惘只是假装出来,引他主动出手。   “霍霍!”   枪剑相绞。   两人各往后退了半步,接着枪影大盛。   年怜丹一声断喝,一剑劈出。   在仅只数尺的短距离内,重数百斤的玄铁重剑,竟生出数种极不同的变化,忽然重若万斤巨铁,忽又轻若随风起的鸿毛,教人完全摸不到重剑力道的变化。   双方的人无不勒容,想不到年怜丹剑术高明至如此出人意表的地步。   “锵锵锵!”   玄铁重剑以疾逾闪电的速度,三次劈上丈二红枪的枪头。   丈二红枪三次想展开攻势,都给年怜丹精妙绝伦的剑法完全封死。   更难受者,是对方剑上传来忽轻忽重的内劲,教人难受得差点吐血,有种有力无处发挥的无奈感觉。   枪影散去。   年怜丹一声长笑,由正方抢入,重剑连环击出。   最骇人的事出现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无论功力高低,竟都能清楚地感到年怜丹要攻击的都分,每一个企图,那感觉鲜明之极,且偏有一种明知如此,也难以抵挡的感觉。   风行烈脸容肃穆,施尽浑身解擞,连档对方七剑,也退足七步,完全失去了还击的能力,起始时的一点优势,完全失去。   双修府那面的人固是看得一颗心提到了咽喉,但年怜丹的震骇却一点不下于他们。   近二十年来,在西域能挡他一招半式的人寥寥无几,所以今次应邀前来中原,除了要除去双修府这祸根外,亦有不甘寂寞之意,想立威天下,成不朽功业,岂知遇上这第一个年青对手,竟能挡害他全力的猛攻,怎不教他震骇莫名,也更增他杀意。   劲气以两人为中心,旋卷着府堂整个庞大的空间,挂着的灯笼吊饰狂风扫落叶般甩脱绞碎,在两人头上狂舞着,声势吓人。   谷倩莲看得差点哭了起来,往浪翻云看去,只见他仍是好整以暇,挨在一边壁上,兴趣盎然地看着,这才安心了一点。   谷姿仙这时退到烈震北旁,眼中情泪流满俏脸也不自觉,没有人比她更消楚知道年怜丹的厉害,但仍想不到他强横至此。   秦梦瑶张开俏目,平静无波地观看着场上的血战。   烈震北伸出颤震的手,握上谷姿仙的纤手,淡然道:“不用怕!他不会那么易输的。”   “锵!”   一下自开战以来最清脆的激响震慑全场。   原来当年怜丹想劈出第八剑时,丈二红枪竟不见了。   “无枪势!”年怜丹劈出第十剑后,刚提剑要劈,丈二红枪由右腰眼退到风行烈背后。   年怜丹心中冷笑,暗忖小子想找死,手中玄铁剑凝聚六十多年的精修,一剑劈下。   丈二红枪由风行烈的腰眼吐出来。   无枪势实是不世之雄厉若海呕心沥血创出来的绝代奇招。   就是藉背后左右手的交换,将整个人的情气神凝在一枪之内。   当日连庞斑也要受伤。   年怜丹虽是一代武学宗师臣匠,仍难以与庞斑相提并论,他能挡得了吗?   枪尖击中剑尖。   年怜丹本想变招化解,但在这念头刚起时,枪尖已烈射在剑尖处。   震撼全场的爆响就发生在此时。   两人同时全身剧震。   年怜丹断线风争般往后飞追,落地后连续两个踉跄,才飘然立定,双目神光闪闪回头望来。   风行烈只向后追了三步,便稳立如山,但脸上血色退个剩尽,苍白若死人,好一会才恢复了少许血色。   爱堂上空的碎屑雨点般下,落到两人身上和地上。   两人目光交锁,毫不退让。   浪翻云长笑响起道:“这一战就此作罢。”   年怜丹皱眉道:“浪翻云你不觉得有点专横吗|”   浪翻云并不理他,走到风行烈旁,向拥过来的三女道:“行烈你立即到后堂去,让姿仙以双修大法把处子元阴度进你体内。”   风行烈微一点头,任由急得一脸热的谷姿仙拉着往内堂走去。   谷白两女当然追着去了。   浪翻云这才往年怜丹望去,淡淡道:“年兄莫再说废话,你若要躲到一角盘膝打坐,没有人会怪你,否则莫恕不能活着离去。”   年怜丹眼中厉芒亮起,旋又敛去,点头道:“好!浪兄如此关心年某,年某自当听从,不过我定要看看浪兄待会如何杀我。”拂袖走到一角,真的盘膝坐下,调息运气。两名花妃分立两旁他护法。   两人对答时,全场寂然无声,气氖沉凝之极。   浪翻云双目亮起前所未有的精芒,暴喝道:“石中天!动手。”   石中天蓦然发觉稂翻云整个人变得像剑般锋利,心中一惊,硬苦头皮拔出他的“石中剑”,冷冷道:“浪兄请指教!”话刚落,浪翻云名慑天下的覆雨剑离鞘而出。   这边的人除开口跌坐的年怜丹外,以里赤媚眼力最是高明。一看下暗叫不好,知道石中天未动手心神已为浪翻云所慑,动手下去实有死无生。   不过一切都迟了。   不知何时,浪翻云已迫至石中天身前十步许处,怀中爆起一天闪烁无定,眩人眼目的光点,鲜花般盛放着。   石中天一声山崩地裂的狂喝,石中剑挥出。剑未及人,无坚不的剑气破空响起。   众人都生出想掩耳不听的冲动,只是这似拙实巧的一剑,似已可看出石中天确有挑战浪翻云的资格。   扩散的光点倏地内收,变成一团光球。   安雨剑在空气里消失得不见一丝踪影,有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扁球以肉眼仅可察觉的高速,迎上石中天扫来的剑锋。   “啪!”   光球像给剑锋扫散了般,化作激溅往府堂每个角落的光点。   明知光点不会真的射来,观战双方的人都不由自主往更远处退去。   远坐一角的秦梦瑶秀目光芒闪闪,一瞬不瞬看着天下无双的覆雨剑法,就像正目睹着一个神的发生。   没有人比她更能从中得益。   石中天的剑术确到了宗匠的级数:但比之浪翻云仍是差了一大截。   浪翻云的覆雨剑实已达到了百年前大侠传鹰全盛期时的无上层次。   差的只是那“最后一着”。   否则他就是另一个传鹰。   “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一时间府堂中心尽是无穷无尽的光点和呼啸声。   “锵!”   覆雨剑回到鞘内。   石中天持剑遥指浪翻云,脸如死灰。   潮水般涌退着的光点余象到此刻才消去。   堂内静至落针可闻。   留下石中天一个踉跄后,回剑鞘内,往后飞退,穿门而出,一句说话都没有说,就这样离开了。   浪翻云锐目望往里赤媚。   里赤媚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轰!”   浪翻云右旁的墙壁爆炸开来,红影闪来。   同一时间闭目跌坐的年怜丹跳了起来,凌空驭剑掠至。   里赤媚没有半分延迟,双拳向浪翻云全力击出。   域外三大顶尖高千,就由红日法王破壁攻入时,同浪翻云发动最要命的攻击。   这也是唯一对浪翻云有可乘之机的时刻,他的气势在与石中决战时达至最高点,此时正是回落的时间。有起必有伏,这是宙的至理,浪翻云也不能例外。   在红日法王破壁前的刹那,一直默坐不动的荼梦瑶离座弹起,飞翼剑来到手中,人剑合一,以美至不能形容的娇姿,怡恰迎上破壁而穿的红日法王。   她一直等待着会发生的事,终于来临。   其他人根本连脑筋运转的速度都追不上眼前的突变。更遑论作出反攻。   烈震北肃坐不动,似是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浪翻云看也不看红日法王。覆雨剑又回到手内,射出千万光点,迎向年怜丹和里赤媚排山倒海的攻势。 第九章 白衣丽人   灰儿刚离船上岸,立即显得非常兴奋,不住跃起前蹄。   韩柏养了它多年,看着它由小马儿成长到现在这样上,岂有不知它的脾性,心中一软,向身旁的马雄道:“我这马儿多天没有奔跑了。我必须让它跑上一会,否则它会闷坏了的。”接着压低声有道:“它是我的救命恩人马也是幸运的象征,若它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的运道也完了。”   他故意说得有那么严重就那么严重,教马雄难以拒绝。   岂知马雄亦有他老到的应付方法,道:“这个容易,让我指使手下儿郎策着它沿岸往下游县外的大草原绕上几个圈,包它精神爽利,闷气全消。”   韩柏心中暗骂,坐了那么多天船,我这专使大人难道不会闷坏吗?眉头一皱,计上心头道:“在我们高句丽。这种叫作‘运马’,绝不可给别人骑,连拉着跑也不可以,所以只可由我来亲自策骑。嘻!你明白了吧?”   马雄知道这专使得罪不得,一声令下,布防在码头兵队牵出五匹战马来,让马雄和他所调的四名便装好手作坐骑。   韩柏心怀大开,一踏马蹬,潇洒地跨上马背。   马雄真心赞道:“专使好身手。”和那四人也登上马背。   韩柏大笑道:“你们不用那么担心我,若我没有本领早给马贼把命拿去,好!来让我们比比看。”   马雄来不及阻止,韩柏一声厉喝,灰儿箭般往前窜出。   马雄等急忙策骑追去。   灰儿被呆在船舱多日,这刻还不等若龙回大海。发了狂般放开四蹄,全力奔驰,刹那间把马雄抛在大后方吃尘,距离愈来愈远。韩柏两耳生风,瞬那间离开了岸旁密集的民居,来到下游郊野处。   韩柏一时兴起,策着灰儿,转往县外的荒郊驰去,遇林过林,上丘下坡,不一会连马雄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这时他和灰儿来到一道清溪之旁,只见四周环境优美之极,幽谷疏林,于是放缓速度,沿溪而上,前方隐隐传来水瀑轰鸣的声音,虽给树林阻了视线,仍可想象得到那里定有飞瀑清潭的美景。   灰儿受不住溪水的引诱,不肯再前进,迳自俯头往溪水里喝个痛快。   韩柏跳下马来,沿汉而上,穿过密林后,地势渐高,怪石一块迭着一块,层层高起,石隙间丛草离生,秋色怡人。如入世外胜地,人间桃源。   韩柏往上走去,目瞟是最高的一块横石,水响声正是由石后传来。   眼看可尽竟胜景,忽然白影一闪,上面石上走了个人出来。   韩柏愕然往上望去,只见一个白衣俊重,张开手拦着,怒喝道:“快退回去!”   韩柏愕然道:“这又不是你的地方,有何资格不准我上去?”   白衣俊童的目光落到他华丽的专使官服上,眼中闪过奇怪的神色,旋又寒起脸孔硬绷绷地道:“总之不准你爬上来,也不须告诉你任何理由。”   韩柏仔细打量着他,发觉他不但脸目清秀,而且皮肩又嫩又白,非常整洁干净,心中一动道:“你若改穿女装,必然非常好看。”   白衣俊童脸孔一红,立即又回复早先凶霸霸的神情,怒道:“你再不滚回去,小心会遇上横祸。”   韩柏这时再无疑问,对方定是个男装打扮的美丽少女,大感有趣。更不肯走,瞪大了眼睛,目光狠狠盯在对方的胸脯上,立时发觉那处的衣物特别高隆,显是扎了布条,使原本丰满的地方,变得在视觉上平坦起来。   白衣俊童眼中杀意一闪,两手一反,多了对短剑。   恰在此时,一声娇甜的声音自石后传来道:“秀色!让这大胆狂徒上来吧!我想看看他是什么样子的。”   白衣俊童狠狠瞪了他一眼,退了回去。   韩柏哈哈一笑,三步化作两步,登上横石。   使他有着心理准备,石后的美景仍使他看得目定口呆起来。   只见一道小瀑,由山壁飞泻而下,落到石后一个丈许见方的石潭里,清可见底。   这仍不是最扣动他心弦处。   令他目眩神迷的是坐在清潭另一边石上的一个白衣年青女子。   她无限适意的坐在那里,手中拿着干布揉抹着那头乌黑秀发,水光盈盈,显是刚曾沐浴潭内。   毕子型的俏秀脸庞,一对美眸黑白分明,带着种说不出的媚姿,这刻向韩柏望过去的日光,既大胆直接,又含着似隐似现的神秘神。   晶莹自的肌肤透出一种健康的粉红色,教人找不到任何瑕疵。   最诱人的是她那娇散的风姿,像这世上再没有能令她动心的事物似的。   韩柏的眼光由她的秀发开始,一直往下望去,直至她露在雪白罗裳下那双白的小腿上,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能早点上来就好了。”   女子“嘻嘻”娇笑起来。   这时到了她身后的白衣俊重两眼射出森寒的杀机,喝道:“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美女挥手制止了那叫秀色的看来是她侍婢的白衣俊童的吆喝,上下回敬着他,徐徐道:“你到这里来干且么?”   韩柏盯着她这时因手上的动作,致使衣襟敞开少许下露出的丰满胸肌上,吞了一口唾涎,道:“没有什么,随便走走吧!”   美女放下抹头的布巾,让秀发像那道飞的小瀑般散垂下来,猛力摇了两下,舞动长发,挥掉剩下的水珠。   韩柏心中叫道:天下竟有这么诱人的美女。   女子那对有若嵌在最深黑夜空里两点星光的美眸往他凝望过来道:“别人可以四处走动,专使大人怎能这么做呢?”   韩柏一震:“你知我是谁!”   白衣美女盈盈起立,微微一笑,樱唇轻吐,说出一连串奇怪的语言来。   韩柏心叫我的妈呀,怎么她竟懂高句丽话,且说得比陈令方还好,可恨自己除了听得懂“你”“我”这类单字外,其他的就半个字都听不懂,硬着头皮道:“你怎么竟懂说我们的话?”   白衣美女一阵娇笑,足尖原地一点,掠过清潭,来到韩柏身前,两手伸出,一下子揪着他的衣襟。   香气袭来。   女子身量颇高,只比韩柏矮小半个头,此时略仰俏脸,把有绝世之姿的粉脸,凑到离他眼前不足半尺处,两手同时一紧,略往上提,淡淡道:“你究竟是谁?”   韩柏头皮发麻道:“你不是知道我是谁嘛!”   白衣美女目光转寒道:“那你就告诉我,刚才我说了些什么?”   韩柏哈哈一笑,藉以掩饰心中的惊惶,道:“你要我说便要说吗?除了正德王的命令,我朴文正谁人的话都不听。”   白衣美女倏地退开,飘同原处,娇笑道:“不要骗我,你是个冒牌的专使,哼!骗骗别人还行,撞着我就要原形毕露了。”   韩柏叹了一口气道:“你爱说什么便什么吧!我要走了。”   白衣美女笑道:“你这人真没用,要不要我脱掉衣服,再在潭里出浴给你看看。”   韩柏愕然道:“你说什么?”   “专使大人!”   马雄的叫声由远处传过来。   白衣美女道:“若你不想我揭穿你的身份,乖乖给我留下一株人参,否则我会教你陷进万劫不复的处境。”接着向他甜甜一笑道:“只要你听话,我甚至可让你得到我的身体。记着了,我很快会来找你的,不要使我失望呀!”转身和那婢女往出的另一边离去,走时仍不忘记回眸一笑,那种狐媚,可教任何男人魂为之消。   韩柏看着她们消失在对面的岩石下,颓然叹了一口气,回头向马雄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今次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这样倒霉的事情也可以给他遇上,不过她的确动人之极。   戚长征左手持着的天兵刀决荡翻飞,一挑一劈,皆如奔雷掣电,重重击中敌人兵刃,无论对方招式如何巧妙,角度如何刁钻,总给他一刀封死,无法展开下着,唯有骇然退开,让另一人补上。   纵使在五名敌人排山倒海而来的攻势里,他仍能纵横自如,倏进急退,飘移无定,使敌人根本无法形成合围之势,变成每一次都像是和戚长征单打独斗那样。   戚长征愈战愈勇,愈打愈痛快。只觉对封寒传授的左手刀法心领神会,忽地一声长啸,天兵刀落处,“锵”的一声,竟把那脸生黑痣的青年左手的流星在离手提处寸许位置削断,那黑痣青年去了平衡,往右倾去。   戚长征飞起一脚,正中对方小腹,把那人踢得飞跌开去。接着回刀一劈,把那青年由后侧刺来的方天画戟荡飞开去。   他灵变无方的身法终于滞了一滞。   眼前剑芒漫天幻起,往他罩来,正是那风韵动人的褚红玉。   和尚的戒刀和矮瘦汉子的狼牙棒觑此良机,亦分由左右后侧全力攻来。   戚长征知此五人实属高手,刚才吃亏在输了气势,致被自己牵着鼻子来走,若目下让他们争回主动,说不定难以生离此地。   他乃极有决断的人,这些念头电光石火般开过脑际之时,已下了决定,一声暴喝,人随刀走,便进入那褚红玉的剑网里。   一连串刀剑交击声暴雨打芭蕉般响起。   褚红玉一声冷笑往后急退,挽起剑花,挡着戚长征的进路。   戚长征晃了晃,去势不改。   长剑滑肩而过。   褚红玉想不到他身法精妙至此,骇然下给戚长征撞入怀里去。   和尚和矮瘦汉子大叫不好,提起一口真气,箭般掠至,戒刀和狼牙棒往戚长征背脊招呼过去。   戚长征哈哈一笑,闪了闪,到了褚红玉背后,右手紧箍住她的蛮腰。   两人攻击的目标变成了褚红玉,吓得骇然收兵。   戚长征搂着被封二穴道的褚红玉迅速疾退,掠上了墙头向追来的敌人喝道:“谁敢追来,我就杀了此女,看你们如何向尚亭交待。”   众人呆了呆,没有追上去,戚长征仰天长笑,搂着褚红玉消失在墙外。 第十章 百日之恋   秦梦瑶跃离椅上时,知道自己早先的想法一点无误,今天双修府之战针对的确是浪翻云。   关键的人物是“剑魔”石中天。   而发难的时刻就在浪翻云击败石中天后的刹那。   但是他们有四个失算。   第一个失算就是想不到石中天败得如此之惨,并不能耗去浪翻云大量的真元。   另两个失算是里赤媚和年怜丹同时受了伤。   最后的失算就是想不到她秦梦瑶竟能以无上智能,测破了玄机,一直在监察红日法王的动静,故能在红日法王发劲攻势的同时,先一步加以截击。   否则浪翻云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他难以在与石中天决战后了锋锐的瞬刻来抵挡西域最项尖的三大高手全力的夹击。   狂飙卷起。   当秦梦瑶的飞翼剑挟着无坚不摧的剑气刺上纪日法王变得通红的手掌时,浪翻云手上的覆雨剑消失不见,变成漫天光雨,迎上年怜丹的玄铁重剑和里赤媚的双拳。   战事刚开始便结束了。   红日法王两只衣袖尽化碎粉,由进来那破洞疾退回去,狂笑道:“若梦瑶小姐百日后仍能不死,这一仗便当本法王输了,本法王立即回藏,决不食言。”到这后一句时,忽地变成沙哑的干咳声。   声音迅速远去。   浪翻云和秦梦瑶剑回鞘内,背对背肃然静立。   这时年怜丹和里赤媚才在退了十多步后,站稳脚步。   由蚩敌、柳摇枝和那两名花妃移到两人身旁,掣出兵刃。   两名花妃用的都是剑,只看她们提剑的气势,便知亦是此道高手。   浪翻云伸天长啸道:“好!给我滚吧!”   里赤媚冷笑道:“浪翻云你怕了吗?”   浪翻云淡淡一笑道:“是的!我的确生出了惧意,可是若你们恃强行凶,致使这里无人活命,我立誓要保命离去,然后逐一把尔等杀死,若违此诺,地灭天诛。”   年怜丹轻叹道:“浪翻云你自视太高了。任你如何厉害,始终未登仙界,终是血肉凡躯,我们这里的人无一不是高手,若先行围攻于你。由于你定要保护其他人,势不肯独自逃生,那后果你应知道是怎样的一回事吧!”   浪翻云哂道:“我有言在先,你如不信,我们不如手底下见个真章吧。”   现在形势非常明显,双修府这方面的四大高手:烈震北伤重至一点声息也没有;风行烈则正受着谷姿仙双修大法的疗治,生死未卜;秦梦瑶显亦因伤上加伤,能否活命仍是未知之数;其他潭冬、陈守、赵岳,连忙也帮不上。变成只有凭浪翻云一人之力,应付有里赤媚和年怜丹在内的大大高手,形势又不能独自逃走,形势的险恶,实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悦耳的女子娇笑声在正门处响起道:“里赤媚你千算万算,却算漏了愚夫妇。”   里亦媚盯着浪翻云,头也不回道:“双修大法果是不凡,连那么严重的内伤也可治好。里某佩服之极。”   不舍的声背响起道:“浪兄其剑其人,宗道心仪久矣,请恕来迟一步之罪。”牵着谷凝清的玉手,绕过敌人,来到浪翻云处,才放开紧握的手,分立在浪翻云两旁。   里亦媚灼灼的目光,打量了不舍和谷凝清好一会后,微笑点头道:“你们只是把伤势压下,幸好如此,否则里某连和谈的资格都没有了。浪兄怎么说?”   这人不愧一代奸雄,提得起放得下,一见形势变化,立时提出和议。   浪翻云向仍静立身后的秦梦瑶道:“梦瑶怎么说?”   秦梦瑶柔声道:“让他们走吧?”   浪翻云眼神锐利起来,缓缓扫过敌方众人,点头道:“今天之事就此作罢,下次给我遇上你们任何一人,必全力搏杀,绝不留情,请吧!”   年怜丹一声长笑,道:“好!今天总算见识到覆雨剑法,亦承认你有说这些话的资格。异日当我功力尽按时:你不找我,我也会找你,到时再领教高明。”   里赤媚抱拳道:“若非我们站在对抗的立场,浪兄会是里某真心渴欲交结的朋友,请了!”转身当先离去。   瞬眼间里年等人走得一干二净。   谭冬等三人悲喜交集,迎了上来,向不舍两人见礼。   浪翻云转过身来。两手搭在秦梦瑶香肩上,好一会后爱怜地道:“梦瑶,你好一点了吗……”   秦梦瑶转过身来,脸向着浪翻云,不舍和谷姿仙三人。微微一笑道:“梦瑶现在只想回到静斋去,在师傅坟前忏罪,告诉她我终于失败了。”   她如此一说,谁也知道她不能活过红日法王所说的百天之数。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梦瑶不要绝望,我可以担保在这中藏之争,你将是那大赢家。”   谷倩莲的尖叫传来:“震北先生!”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她不知何时已跪在烈震北身前,一脸悲痛,泪流满颊。   秦梦瑶淡淡道:“大哥出剑的一刻,就是震北先生坐化之时,如此奇妙的仙去,震北先生当能瞑目了。”   众人都泛起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谷凝清拉起秦梦瑶的手,指尖搭着她的腕脉,良久后皱眉道:“纵有双修大法,恐亦无补于事。”   秦梦瑶瞅了浪翻云一眼柔声道:“梦瑶自知生机已绝,刚才绝凭一口先天真气,接连心脉,暂时保命:希望能在倒毙前赶返静斋,大哥不需安慰梦瑶了。”   浪翻云向不舍和谷凝清道:“贤夫妇最好先去看看行烈和姿仙的情况如何,顺便带走倩莲,并劝劝那妮子,告诉她烈兄在去前悟通大圆满的境界,故无须为他伤悲,我想和梦瑶私下说几句话。”   不舍两人黯然点头,带着倩莲和谭冬等四人去了。   浪翻云伸手按着秦梦瑶香肩,来到阳光漫天的府堂外,顺步来到俯瞰山下全景的高处。   梯田重重,双修府回复了平昔的宁静和平。   秦梦瑶往浪翻云靠过去,幽幽道:“不知为何?有大哥在我身旁时,我总有软弱的感觉。”   浪翻云微笑道:“这是因为梦瑶受了伤嘛。告诉我,你心中有没有想着那个人。”   秦梦瑶淡淡道:“到了这等时刻,我更不想瞒你,被红日法王所伤后,我一直想着韩柏,想着再见他一脸,才回静齐寻一块埋骨之地。”   浪翻云笑道:“你为何连浪翻云的话都不相信,你定会吉人天相的。”   秦梦瑶微微一笑道:“若双修大法都救不了梦瑶,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她呢?”直到此刻,她仍没有对自己不久于人世的事实,表现出半点悲哀,但神态却有异于她往昔的超然尘凡,似由出世转为入世。这含蓄地显示在她对浪翻云的态度和对韩柏的依恋两方面上。   浪翻云挽着她的手紧了一紧,悠然道:“仅是双修大法当然接不回断了的心脉,但加上一个人就成了。”   秦梦瑶一颤道:“若要梦瑶把贞操随便付给一个人,我情愿死了也不要那样地活着。”   浪翻云失笑道:“你若知道那人是谁,定会收回这两句话。”   秦梦瑶俏脸飞起两朵红云,以前所未有的娇羞低声轻问道:“那家伙是韩柏吗?”   浪翻云正容道:“只有他的魔种才可激起你道胎的生机,接回断了的心脉,说不定还会有更奇炒的事发生呢。”   秦梦瑶闭上美目,轻叹道:“假设我怀了他的孩子。那怎办才好?”   浪翻云淡然道:“横竖你和他的缘分也是止于这百日之期,送他一个儿子作别礼不是挺美吗?”   秦梦瑶张开美目,一向清澈的眼神竟变得朦胧如薄云后的迷月,樱唇轻吐道:“假设我真离不开他,岂非要给那坏蛋欺负足一生一世吗?”   浪翻云笑道:“梦瑶不是说过为了师门使命,什么都不计较吗?”   秦梦瑶嗔道:“大哥在迫梦瑶吗?”   浪翻云微笑道:“就算你的心脉完好无恙,梦瑶始终要和韩柏作一了断,看看谁胜谁负,这不是你这入世之行必经的气数吗?”   秦梦瑶幽幽一叹道:“梦瑶真不服气,唉!要白便宜那无赖了。”   谷姿仙的闺房里,风行烈的喘息和谷姿仙的娇吟声激烈地共鸣着。   谷姿仙白皙无瑕的赤裸胴体在风行烈身上剧烈地作出种曼炒无边的扭动娇姿。   两人浑身尽是晶莹的汗珠。   蓦地谷姿仙一声娇呼,雪白动人的肉体软伏在风行烈身上,身体仍紧密的连结着。   风行烈双目一净,搂着她滚过来,变成把她压在身下。   谷姿仙反搂着他,喘息着道:“行烈!你爱姿仙的身体吗?”   风行烈的热吻雨点般落在她白嫩的颈处,含糊不清地道:“爱得要命?”   谷姿仙道:“你知道我们永无练成双修大法的希望吗?”   风行烈愕然抬起头,望着她情欲烈的秀目道:“什么?”   谷姿仙感爱着风行烈不住澎湃的男性雄风,知道他经自己偷入胜比不世灵药,精练多年的处子元阴后。遂渐复原起来,颤抖着道:“双修大法的关键在于男的要有情无欲,女的要有欲无情,刚才我施展大法,虽能治好你体内严重伤势,献上元阴,但因既有欲亦忍不住动了强烈的情,所以九阴将去而不复,永远不能仗之再和你修练大法了。”   风行烈呵呵一笑道:“去他妈的双修大法,这样做夫妻还有何乐趣可言?噢!我要出去看看。”   谷姿仙美腿交缠,把他缠个结实,娇羞道:“你不能走,否则会前功尽废。”   风行烈愕然道:“但是……”   谷姿仙道:“我们须催发情欲,待我的元阴和你的元阳水乳交融后你才能真的康复,但仍有一段短时间不应去用真气,噢!烈郎!”   风行烈其实哪想离开她动人的肉体,闻言立时动作起来,对这美女再大张挞伐。   想起初遇时她对自己的冷漠无情,现在更感君临征服的快意。   谷姿仙在他的征伐下婉转呻吟,每一个表情都是那么荡魄勾魂。   这对有情的男女,不住攀上灵欲的极峰,在最后一次高潮来临时,风行烈把生命的精华,爆炸般狂注进这成熟的美女体内。   就在此时,两人感到一股电流般的奇与能量,在两人体内来回激荡,那种畅美,完全超越了感官所能达致的任何快乐。   “呀!”   两人同时狂叫,四肢八八鱼般绞缠起来,无论身心都结合在一起。   那是无法形容的感觉。   风行烈只觉心明如镜,一明悟涌上心头,使他知道体内汇合了的三种真气,因着双修大法的奇异功能,到此刻才真正浑融无间,令他朝武道的极峰再跨进一步。   谷姿仙又是另一番奇妙的感受,感到精修多年的功法融入了风行烈传过来的奇异真气,那虽然不是双修大法功成时的现象,却是另一意外的收获,一不逊色于双修大法的升华。   两人紧缠一起,谁也不肯放开半点。   房外响起白素香的声音,生民惊扰了他们般轻轻道:“小姐,夫人和老爷来了,你们……唔……你们……”   谷姿仙惊喜道:“爹和娘……噢……”她知道噩难终于过去了。   风行烈道:“告诉他们稍等一会,我们立即出来拜见两位老人家。”   白素香步声渐去渐远。   两人依依不舍分了开来,浑身汗水。   风行烈先跳下床,再温美地把这刚和自己有合体之缘的美女扶了起来。   谷姿仙望向雪白床单上的一片惊心动魄的落。娇羞地道:“行烈!我要你一生一世都疼我爱我,连一刻的疏忽大意都不可以发生。”   风行烈在短短两日内,连夺三女的身心,真是心满意之极,哈哈一笑道:“这个娘子可以放心,如若有违,教我下世做牛为马,任你驱策。”   谷姿仙喜孜孜地道:“今晚让我和那两个丫头陪你到温泉沐浴,享尽你给我们的宠幸好吗?”   风行烈道:“当然好到极。来!快穿衣,我担心震北先生会有事。”   谷姿仙娇躯一震,冷酷的现实代替了甜美的梦境。   “砰!”   房门大开,谷倩莲不理一切冲了进来,投避风行烈怀里,悲呼狂号道:“震北先生去了。”   这句话有若睛天霹雳,明知烈震北难以度过今天,仍把两人震得呆在当场。 第十一章 荡女散花   韩柏骑着灰儿没精打采回到官船,看到范良极兴高烈,在跳板旁指挥着一队官兵,把十多箱不知载着什么东西的木箱运往船上。   韩柏跃落地上,奇道:“侍卫长你在弄什么鬼?”   范良极恭敬答道:“箱内有十多缸盛了这里最著名‘仙饮泉’的泉水,还有其他制酒的工具和材料,都是依着女酒仙开列的清单采购的。”   韩柏找了个借口,把想过来趁热闹的马雄支使开,教他先带灰儿回船,叹了一口气,不知应怎素开口向范良极说出刚才的怪事。   范良极终发现到他的异样,关切道:“小柏你是否不舒服了?”   韩柏于是一五一十,将刚才遇到白衣美女的事和盘托出。   范良极拉着他走到一旁,出奇地温和道:“小柏你不要自责,纵使你没有遇到她,她始终会来找你。”   韩柏一愕道:“这话怎说?”   范良极道:“她既懂高句丽话,要的又是万年参,自然是与高句庞有关的人,知道有关万年参和我们不知道的妙用。”接着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一直担心此事,朱元璋既懂开口向高句丽王要万年人参,自然知悉有关人参的事,反而我们这个两人使节团对这些人参如何服用?有何妙用一无所知。到时说不定立刻揭穿身份,你说我多么烦恼。”   韩柏道:“这白衣女是何人我们都不知道,况且我们哪有万年参给她。”   范良极诡异一笑道:“你太小看我了,我范良极何等样人,哪会蠢得把偷来的东西双手捧上给朱元那混蛋,除了送了一株给兰致远外,剩下的十六株万年参给我扣起了八株,你要送那白衣女一株乃轻而易举的事,只是盈散花这样来明枪我独行盗的东西,她必须付出比万年参更高的代。”   韩柏骇然道:“她竟是十大美人里以放荡著名的盈散花?”   范良极道:“绝对错不了,尤其那女扮男装的美女和她形影不离,最是易认,十大美人里,我最清楚她的秘密。”   韩柏呆看着他。   范良极得意笑道:“不要以为我专爱偷窥美女,只因这盈散花其实是我的同行,一个不折不扣的女飞贼,所以我才要和她一较高下。把她贴身的一块宝玉偷了,让她知道天外有天,盗外有盗。”   韩柏更是瞠目结舌,嗫嚅道:“原来是个女贼。”   范良极满足地叹了一口气道:“我跟踪了她整整三个月,失败了十多次后,才勉强得手,此女盗术之精,只仅次于我,她的武功亦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当然比不上我们,但已足可纵横江湖了。”   韩柏道:“可是现在她控制了我们的死穴,若给他把我们的底子揭开来,愣严还会不知我们是谁吗?”   范良极兴奋起来道:“那次我虽胜了她,却是赢得不够味儿,今次她送上门来,我定要她失去宝贵的贞操。”   韩柏大笑起来,失声道:“这荡女有何贞操可以失去,你不是说过有很多人和她有上一手吗?”   范良极往四周看看,道:“我们先到船上再说。”   两人回到船上,这时舱厅焕然一新,布置得美仑美奂。   来到上层时,长廊静悄悄的,柔柔等谈话的声音隐隐从左舱房中传出,陈令方的房却是他打鼻鼾的呼噜呼噜声。   进房后关上了门,范韩两人在窗旁的高背扶手檀木大椅坐下。   范良极煞有介事道:“我跟了盈散花这么久,其中一个收获就是发现了她放荡的大秘密,凡是和她上过床的男人都中了她的诡计。”   韩柏一呆道:“难道上床也有诡计可言吗?”   范良极道:“当然有,偷东西的是盈散花,上床的却是她的拍档秀色,你明白了没有?”   韩柏恍然大悟,旋又皱眉道:“那秀色岂非很吃亏吗。”   范良横道:“秀色是闽北女门的传人,专事男女采补之道,有什么吃亏可言,此正是一家便宜两家着数,所以才如此合作偷快。”   韩柏道:“女儿家的名声不重要吗?何人还敢娶她。”   范良极道:“若盈散花要选婿,保证新知旧雨以及慕名之士,必在她门外排了队由中原直延至西藏的长龙,尤其是她出了名无论和哪个男人一夜之欢后,都绝不会让人第二次碰她,所以若有哪个男人能得到她的第二晚,保证立即名扬天下,声名直追庞斑和浪翻云。”   韩柏哑然失笑道:“事实上她却从没有和人上过床,所以根本不会成爱情俘虏,哼!若她给我……给我……”   范良极邪笑道:“给你操过后,保赞她离不开你,是吗?专使大人。”   韩柏自信十足道:“正是如此!”   范良极皱眉道:“此女差点比我还多计,弄那个秀色上床不难,要将她盈散花摆在床上,让你大快耳颐,却是非常伤脑筋的一回事。收服了她,会对我们京师之行非常有利,若收服不了她,以后她还不知会弄出什么花样招来,最怕……”   韩柏道:“最怕什么?”   范良极道:“我有一个不祥的感觉,就是万年参只是她一个初步目标,此女眼角极高,野心又大,定有更厉害的事要做。”   韩柏道:“来来去去还不是偷东西吗?啊!”忽地脸色一变,往范良极望去。   范良极苦笑道:“你想到了,若她要万年参,大可到船上来取,她又不知道船上竟有浪翻云和我在,凭她的偷术还不是手到拿来。所以她只是以此牛刀小试,测探我们的反应,看看我们是否会因此被她控制了。”   韩柏张开了口,喘着气道:“她是想到皇宫内偷东西,只有我们才可掩她安然进出皇宫。”   范良极忽地捧肚笑得眼都流了出来,喘着气道:“还有甚么比这更荒谬的事。竟有后生小女贼敢来迫我独行盗范良极、覆雨剑浪翻云和你淫棍韩柏到皇宫去偷东西,你说天下间有此这更好笑的事吗?”   韩柏不快道:“你再叫我作淫棍,我以后一定断了你收义之路,莫忘左诗还未给你斟茶上呢。”   范良极投降道:“嘿:让我给你另起一个外号,免得叫顺了口,传了出去,那就糟了。”   韩柏道:“这还差不多,快给我想个像样些的外号,免得将来有人要我报上名号时,欠了点可以扬名立万的东西。”   范良极两眼一转,抱拳道:“‘浪子’韩柏,这外号又顺口又绝,意下如何?”   韩柏念了几遍,大喜道:“这外号真的不错,快给我宣传一下,免得某他人给我起了其他外号时,改不了口。”   范良极道:“这个容易。只要通知马雄,告诉他有株万年参给一个叫‘浪子’韩柏的人偷了,保证追缉你的悬赏贴满全国的街头巷尾。使你……哈哈……立时扬名立万……哈哈……”   韩柏先是一怒,接着亦忍不往捧腹大笑起来。   “咿呀!”   门推了开来,左诗走进来道:“柏弟和范老为何笑得如此开?”   范良极苦忍着笑,向左诗招手道:“诗儿快过来斟茶认我作大哥,这是你的相公夫君柏郎兼柏弟答应了我的。”   左诗俏脸飞红,知道平日众姊妹的闲谈全给他尽收耳内,才会知道她们怎样唤韩柏,莲步姗姗走了过来,从放在几上的茶斟满了一杯茶,递给范良极,福身柔声道:“大哥用茶!”   范良极眉开眼笑接茶一饮而尽道:“这是买一开二,女酒仙成了我的乖子,小雯雯变成我的乖义女。真是划算得很。”   左诗不依道:“大哥你究竟偷听了诗儿多少说过的话?”   范良极摊手道:“本侍卫长负起全船安全之策,自然要竖起耳朵监听一切。”   左诗想起一事,双颊潮红,转身欲逃,给韩柏一把抓着她的心手,道:“诗姊到哪里去了?”   左诗给他拉到身旁,俏脸却别向房门那边,不敢看他们,跺足道:“我要去检查那些制酒工具。”   范良极向韩柏喝道:“对义姊拉手拉脚成何体统,还不让你诗姊去赶酿几坛清溪流泉出来,免得浪翻云回来后拿他的覆两剑追杀我。”   韩柏笑嘻嘻站了起来,拉着左诗的手依然不放,涎着脸向左诗道:“更大逆不道的事我也对诗姊做了,拉拉手实属闲事,来!诗姊!我培你去制酒。”   范良极冷哼道:“你给我留下来,否则的话明年此人都制不出半滴清溪流泉来,小心我叫回你以前的大号。”   韩柏吓得连忙放开左诗软柔温的可爱纤手。   左诗奇道:“柏弟以前的大号怎样称呼哩?”   韩柏吓得抓着她的香肩,推着她往房外去,威严下令道:“妇道人家,最紧要三从四德,以后不准再问这些男人间的事。”   左诗丝毫不以为忤,笑着推门去了。   韩柏松了一口气,靠在门上道:“本专使事务繁忙,有屁快放。”   范良极掏出烟管,从剩余的天香草抽了几丝,放在管上,点燃后一二吸个剩尽,嘿然笑道:“当然是要点你一条明路,令你可把十大美人尽量收进私房内享用,包括那美丽的小尼姑在内。”   戚长征肩上托着美丽的战利品,直至远远离城,才在一个幽森的树林停了下来。大力在褚红玉高耸的圆臀打了一记重的,才把她抛在一丛矮树上,跌得她四脚朝天,先前淑女的高姿态荡然无存。   褚红玉气得满脸热泪地爬了起来,怒叱一声往他扑去,才冲前又颓然坐倒地上,显然尚有穴道被制。   她悲呼道:“我定要把你这杀千刀的恶徒碎万段。”   戚长征笑嘻嘻来到她坐倒处,一副泼皮无赖样儿,笑吟吟看着她,忽地拔出匕首,在她眼前扬威耀武她抛上抛下把玩看。   褚红玉骇然把娇躯逐寸逐寸尽量移开,直至背脊撞上一颗矮树,才退无可退,停了下来。   戚长征蹲着跟来,匕首一伸,刀锋贴在她巧俏的下颌处,用力一挑,褚红玉“呀!”一声仰起了俏脸,望着他颤声道:“你想干什么!”   戚长征匕首下移,“飕!”的一声,盏破了她胸前的衣服,却没有伤及她的皮肤。   褚红玉花容失色,低首往自己胸口望去,赫然发觉衣服连亵衣都被挑破,不但露出一大截丰满的胸肌,连深深的乳沟亦春光尽。   她刚想叫喊,匕首再上托,贴着下颌把她的俏脸挑起,回复先前的姿态。   褚红玉受刀锋所胁,不敢妄动,颤声道:“你想怎样!尚亭不会放过你的。”   戚长征望进她放开的衣襟里,吹响了一下口哨,道:“尚亭当然不会放过我。不过你以为我肯放过你吗?”   褚红玉回复了勇气,狠狠道:“你这种淫行,怎配称好汉?”   戚长征哈哈笑道:“若我是好汉,敢问尚夫人为何要来取我的命?你我无冤无仇,既然不为任何原因亦可置我于死地,我要夺你贞节,快乐一番,你能怪谁?难道只可以任你对付我,我老戚仍要充好汉器重你,不碰你吗?”   褚红玉一时语塞。   今次湘水帮应楞严之请对忖怒蛟帮,说到底只不过为了湘水帮的利益,若怒蛟帮被歼,湘水帮就可往北大肆充势力,夺取怒蛟帮的地盘。   戚长征凝视着她长而媚的俏目,露出雪白好看的牙齿笑道:“你们明知今次楞严是与方夜羽合作对忖我们,若是成功,整条长江将会落入方夜羽的控制里,蒙古余孽得此战略得势,便会发动战争,使生灵涂炭。你们如此助纣为虐,又算哪门子的英雄好汉?”   褚红玉呆了一呆,尚亭应邀出手,想的只是和朝廷拉上关系,争取自身的利益,并没有顾及戚长征现在指出可能出现的后果,一时无辞以对。   戚长征匕首贴着她的脸往上移,到了她嫩滑的脸蛋处,用刀身轻轻拍打了两下,赞道:“真是吹弹得破!好了。老戚时间无多。要好好享受一卜尚亭的美娇娘,让他知道来惹我们的后果,就是连娇妻也保不了。”   褚红玉骇然道:“不要!求你不要,其他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和告诉你。”   戚长征索性坐了下来收回匕首,蛮有兴趣地道:“若你献上的情报有价值的话,说不定我会放过你的。”   绪红玉气得差点哭了起来,可是回心一想,忽地发觉直至这刻,此人表面虽是凶横霸道,一副黑道恶少的模样,其实到现在仍没有做出什么越轨的行。换了一般邪淫之徒,至少会先偿手足之欲,不会只是那么装样子给人看了。   心神稍定下,首次往他望去,只见对方眼神清澈,一点欲火之色也没欠奉。   点了点头,褚红玉低声道:“你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吧。”   戚长征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要迟疑,若我觉得你在编故事,我会立即把你占有,那时求饶也没有用。明白了吗?”   褚红玉垂头道:“问吧!”   戚长征微微一笑道:“楞严的人是其么时候找上尚亭,派了甚么人来?”   褚红玉唯恐他误会在砌词,迅速答道:“是西宁派的‘游子伞’简正明,那是半年前的事了,那时方夜羽仍未发动对付尊信门和乾罗山城,我们见商正明是八派的人。信用上应没有问题。答应了他,现在想反悔亦来不及了,谁敢同时得罪方夜羽和楞严。”   她心中暗赞戚长征的老到,这第一个问题她是不能推说不知道答案的,而人的心理很奇怪,一开始说了实话,会自然一直说实话下去。   接着戚长征问了一大串问题,都是关于楞严方面的人如何与他们联络,不同派别的人如何聚在一起参与对付怒蛟帮的行动,有什么切口暗话,有时他又会忽然问起早先曾问过的问题,看看前后有没有矛盾出入,使一直在黑道里长大的褚红玉也心悦诚服对方问话的技巧,不敢隐瞒,乖乖地如数奉上。   戚长征又再问了几个问题,都是有关方夜羽的手下在当地的活动,然后伸掌在她身上拍下几下,解开穴道,笑道:“算你乖吧!夫人回复自由了。”   褚红玉芳心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竟似很想再给他拷问多一会。   戚长征站了起来笑道:“你的胸脯生得真美,我倒想你刚才骗骗我。”   褚红玉往胸前望去,羞得连忙把衣襟拉紧。原来她刚才全神答问题下,竟不知道衣服敞开露出了左右大半边乳房。   戚长征道:“希望不要再见了,否则莫怪老戚刀无情。”转身欲去。   褚红玉叫道:“且慢!”   戚长征回过头来,奇道:“还有什么事?”   褚红玉瞅了他一眼轻声道:“我回去会和尚亭谈谈,告诉他刚才你曾说及的那种情况。”   戚长征再露出他那招牌笑容。走了回来,缓缓伸出手来,在她脸蛋拧了一下,道:“你最好不会那么天真,我们曾调查研究过中原大小家派帮会的领导人,恕我直言,令夫被列入心胸狭窄,眼光短小之辈,若他知道你曾和我说过这些话,必会怀疑你曾对他有不忠的行为,所以最好编个较像样的好故事来敷衍他,至于以后会有怎么的发展,真要天才晓得了。”   戚长征看着她迷惘的眸子,俯头下去,在她上轻轻一印,长啸声中,迅速离去。   褚红玉怔在当场,自己是有夫之妇,早先是迫不得已,但为何刚才竟任这英武洒脱的男子拧自己脸蛋,又吻自己的。   戚长征对尚亭的恶评,并没有令她生出恶感,因为尚亭就是这么一个人。而且令她感到怒蛟帮不愧是有魄力远见的大帮会,早就对各门各派的情况做足工夫,不像湘水帮般只是斤斤计较眼前小利,对戚长征的认识便是个好例子,尚亭还以为可轻易把戚长征手到擒来,先立一功,岂知己方纵是布下如此阵容,竟闹了个灰头土脸。   自己今次参与行动,骨子里其实是想得到暂时离开尚亭的机会,对这师兄,她已无复初恋时的热情,所以嫁他整整两年,她都以种种药物避孕。   不愿为他生孩子,两人间的关系因此不断恶化。   忽然她又想起戚长征掉她到草丛内前,重重打在她隆臀上的那一记,心底忽地泛起一股滋味,俏脸不由红了起来。 第十二章 各奔前程   浪翻云放开按在风行烈背上的手掌,眼光扫过期待着报告的谷姿仙、倩莲和白素香,微笑道:“恭喜世侄!今次你因祸得福,功力不退反进,先天真气更进一步,假以时日,即使再遇上年怜丹,亦未必会输。”   谷姿仙欣喜道:“那真是太好了!”   风行烈转过身来,同浪翻云道谢。   这是府堂左旁那天谷姿仙为风行烈设冼尘宴的侧厅,此刻时近近昏,柔和的阳光透窗而入,分外宁静怡人。   浪翻云拉起谷姿仙的玉手,握在掌中,沉吟片晌才放开道:“双修大法确是世奇术,姿仙现在奇经八脉畅通无阻,若能趁势精修苦练,可望于短期内步上先天妙境,将来成就,无可限量。”   谷姿仙想起她打通奇绝八脉的经过情况,娇羞地垂下头去。   不舍这时走了进来,在浪翻云旁坐下道:“浪兄有何打算?”   浪翻云叹了一口气,徐徐道:“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分身作两个人,一赴京师,和朱元璋玩上一局;另一个则赶回洞庭,好应付方夜羽和楞严联手对怒蛟帮发动的功势,方夜羽有里赤媚和年怜丹两人,且或红日法王出力相助,连我也不敢轻易言胜。只望能不择手段,务要将他们逐一歼杀。”   不舍道:“红日法王心切找寻鹰刀,并且和梦瑶小姐有百日之约,大概不会真的为方夜羽办事,若我估计不错,他只曾答应方夜羽对付你,现在他们阴谋失败,红日法王又被梦瑶小姐剑气所伤,应不用担心他会卷入方夜羽与怒蛟帮的斗争里。”顿了顿续道:“至于年怜丹则交在愚夫妇手里,他想除去我们,我们何尝不想除掉他,此战势在必行,谁也避不了。”   谷姿仙眼中射出关切神色,望向乃父。   浪翻云微笑道:“大师是否不想再当和尚了?”   不舍伸出手来,怜爱地抚害谷姿仙的头,淡然一笑道:“若我再当和尚,姿仙肯放过我吗?浪兄请勿笑我。”   浪翻云鼓掌道:“敢作敢为,才是大丈夫本色,浪某怎会笑许兄。”接着道:“不过许兄和嫂夫人蓄意压下伤势,好能及时赶来此处,致使内伤加重,将来与年怜丹一战,未可乐观,否则只以许兄之剑,便有除魔机会。”   谷姿仙道:“大哥放心,家父家母双修大法已成,只要……唔……只要他们恩恩爱爱……噢!我不说了,行烈啊!为什么用那样的眼光看着人家。”说到最后,羞得低下头去。   众人不禁莞尔。   浪翻云道:“里赤是最令人头痛的问题,他若蓄意逃走,我并没有十足把握把他留下。这种进可战,退可逃的敌手最是可怕,若他要杀一个人,那人就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我始终对他不能放下心来。”   众人见浪翻云也如此说,均感心情沉重。   浪翻云转向风行烈道:“待会让我告诉你一些联络敝帮的手法,若有行烈,再加上凌战天的鞭,翟雨时的智计,戚长征的刀,或能拖上一段时间。要切记莫与他们正面为敌,只要我能由京师动摇了楞严和方夜羽的联手之势,就可回头从容对付里赤媚,至于其他的事,只好交由你们这班年青人去应付了。”   不舍道:“若浪兄出手,庞斑会否坐视不理呢?”   浪翻云双目起情芒,微笑道:“若庞斑等不及明年的秋华满月,浪某怎可不奉陪。”   此时秦梦瑶和合凝清联袂由后院进入厅内,谷凝清来到不舍旁道:“到现在我才明白梦瑶小姐为何可以打破静斋的禁例,成为二百年来第一个踏足尘世的高手,刚才我向她解说双修大法,无论多么抽象玄奥的方法,她都一听便明,教人佩服。”   秦梦瑶微笑道:“夫人夸奖了。”   浪翻云道:“时间宝贵,我和梦瑶在烈兄的火化仪式后,须立即回去了。”   谷倩莲和白素香闻言立即哭起来,风行烈慌忙抚慰。   浪翻云摇头苦笑,朝后院走去。   秦梦瑶随在他旁,好让分别久矣的夫妻父女细叙离情。   两人默默来到后院的凉亭内。   浪翻云倚栏而坐,忽道:“大哥有个问题,不知梦瑶可否给我一点意见?”   秦梦瑶在亭心石果旁的石椅安然坐下,奇道:“若大哥的智能也解决不来的事情,梦瑶还可提供什么意见?”   浪翻云道:“这只是一个选择的问题,非常简单。”叹了一口气续道:“现在我和庞斑间存在着一种非常微妙的平衡,故可相安无事,直至拦江之战才再作分晓。不过假若我出手对付里赤,这微妙的平衡立即打破,庞斑纵使不愿意,亦不得不把我们间的决战提早进行,你说我应怎么办?”   梦瑶理解她点头,沉思片晌后道:“里赤媚的天魅凝阴,在当今之世,确只有大哥的覆雨剑方可稳胜。”   浪翻云道:“我一向服膺的真理,就是诗穷而后工,只有在极度的困境里,才能培养出超绝的人物。这些年来,就是因为有庞斑这高不可攀的人,才会有厉若海、风行烈、韩柏、戚长征、不舍和梦瑶你的出现,现在庞斑摆明没有闲情再理尘世之事,亦没有人蠢得去招惹他。唉!”   秦梦瑶点头道:“大哥放心吧!里赤媚的事由我们去处置好了。除非成仙成道,谁能不死,迟些早些,有何分别?最紧要能放手而为,不让光阴虚度。韩柏已以事实证明了里赤媚亦非无懈可击,大哥豪情潇洒,为何还不能将这看破?”   浪翻云微笑道:“梦瑶你有否感到,自从你决定了要便宜那无赖后,连个人都开心起来,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忽然动了凡心那样。”   秦梦瑶立即溃不成军,招架不住这天下第一剑手的凌厉攻势,霞生双颊道:“大哥笑我!”   浪翻云拍手道:“我终于破了梦瑶你的剑心通明,恐怕庞斑亦难以办到。”   秦梦瑶脸蛋上的红潮仍未消退,但神色回复了平静,幽幽一叹,道:“本来师尊送我离开静斋时,曾有要我不拘人言,放手而高的说诸,梦瑶才没有因自己对一个男子动了真情感到自责。”   浪翻云淡淡道:“韩柏的魔种基于天然特性,打一开始即对你生出强大的吸引力,只因你身在局中,不曾觉察吧!何况韩柏的皮相和性格均如此讨人欢喜,梦瑶若强迫自己不去爱他,反会因相思之苦,致永远不能进窥至道,得不偿失。”   秦梦瑶道:“这正是我害怕的地方,若和他有了肌肤之亲,说不定梦瑶会情不自禁,难以自拔。何况这小子风流自赏,到处留情,若我起了嫉妒之心,变成七情六欲的奴隶,岂非更糟?”   浪翻云失笑道:“我从未想过你这仙子竟会有这么多尘世的顾虑。想当年传鹰跃空而去前。仍搂着‘红粉艳后’祈碧勺的尸身恸悲不已,我佛释迦寂灭前苦口婆心警告世人生死间可畏处,可知有情无情,实与能否超越天人之界,无甚关连,若有情者永不能悟通那破空而去的一着,我和庞斑都要立即死了那条心。”   秦梦瑶淡然一笑道:“大哥教训得好,梦瑶自知道须与韩柏作那百日夫妻后,心田注进了无限生机,很想立即投进他怀里去,让他说尽疯话儿。这二十年来,梦瑶无时无刻不在勤修苦练,把原始的生命力,男女的性欲转化作精神的元气,以为早断了七情六欲,岂知现在情心一动,爱恋之欲竟如狂潮般莫可能御。唉!真是冤孽!当想到那无赖在我投送抱时的得意洋洋。梦瑶禁不住要爱恨难分哩。”   浪翻云微感愕然道:“只听梦瑶这番话,才知梦瑶对韩柏用情之深,幸好有此机缘,否则梦瑶将永无进窥至道之望,你真要多谢那红日法王呢。”接着微笑道:“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秦梦瑶再次生出红霞,微嗔道:“大哥总不有放过我。”   浪翻云失笑道:“不是我不肯放过你,而是你令我不肯放过你,有了凡心的仙子最是美丽,最是引人。我浪翻云何能例外?”   秦梦瑶给他说得露出笑靥,甜美的笑容比盛放的鲜花更动人百倍,油然望往亭外的远山,夕阳的一半刚沉到了山下,她清绣美艳,修长入鬓的双目亮起摄人的神,秀丽的黛眉往上微扬,轻声道:“那无赖现在不知又在调戏哪个良家的女子了?”   韩柏全身赤裸昴然立在房中,感受着沐裕后的神消气爽,有三女服侍他换上劲服,再在外面盖上隆重的高句丽官服。   他充满了朝气的雄伟躯体,发亮的皮肤,扎实有力的肌肉,不用有什么行动,足令三女春心荡漾,脸泛桃红。   柔柔脸对脸为他扣钮子。忽然忍不住伸出纤玉手抚上他宽阔的胸膛,叹道:“柏郎!柔柔真舍不得让你威武的身体给衣服盖上。”   韩柏正想着先前遇到盈散花时的美景,暗恨若快两步爬上去。定能尽睹春色,正懊恼间,闻言笑道:“这句话应该是我向你们说才对。”   给他整理着衣袖的左诗嗔道:“这是你和柔柔问的事,何把我和霞牵了进去。”   韩柏嘻嘻笑道:“诗姊若再说一句不关你的事,柏弟立时把你脱个清光,大逞手足之欲。”   左诗跺脚不依,却又不敢违背命令,憋得耳根都红透了。   柔美笑左诗道:“你都是斗不过你这好弟弟的,其实诗姊比我和霞姊更不行,柏郎一离开了你的眼皮子,你便心思思要去找他了。”   韩柏愕然道:“不是你们迫诗姊过来找我吗?”   朝霞正为韩柏整理头上的官帽,闻言笑道:“这些事迫得了的吗?”   韩柏哈哈大笑,伸手接着羞不可抑的左诗,道:“原来如此!来!诗姊!我们亲个嘴儿。”   左诗全身发软,求饶道:“好弟弟,放过姊姊吧!”朝霞笑着道:“相公不要胡闹,陈公和大哥正等着你哩。”   韩柏冷哼道:“我这专使身份尊贵,他们等一会算什么一回事,我定要和你们每人亲个嘴儿,才有罢休。”   柔柔笑道:“亲嘴还亲嘴,你不可对我们动手动脚,弄皱我们的衣服。”   韩柏淡淡道:“这问题很容易解决,脱掉衣服才动手动脚,就不怕会弄皱衣服了。”   朝霞伏在他背上嗔道:“相公:你的脑子除了想这些东西外,没有其他的了吗?”   韩柏道:“若我对着三位尤物姊姊时,仍可想其他东西,你们才要担心哩。”   柔柔自动送上香,和他亲了个嘴道,“柏郎的嘴真甜,迷死人家了。”   左诗笑道:“你的武功高低诗姊无从批评,但猎艳的功夫看来迟早会成天下第一高手,说我们不担心就是假话了。”   韩柏喜道:“这外号也不错,‘猎艳第一高手’韩柏,哼!不过好像不大顺口似的。”   左诗想起一事,向柔柔道:“你跟柏弟的日子长一点,知不知道他以前的名号是甚么?”   柔柔愕然反问道:“什么名号?”   韩柏一手又再搂着左诗的腰肢,威吓道:“诗儿!我曾告过你不准刺探这事的。”   朝霞见他恃强行凶,替左诗助拳道:“目无尊长,诗儿是浪大侠专用的,怎到你叫。”   左诗嗔道:“想趁浪大哥不在欺负我吗?我才不怕你。”   韩柏真怕她向浪翻云告状,连忙缩手道歉。   三女暂得小胜,均意气飞扬。   “笃笃!”   叩门声起。   朝霞走去开门,进来的是范良极。   三女忙甜甜的唤大哥。   范良极笑得一对贼眼都张不开来。   朝霞对他分外亲热,挽着他到窗前椅子坐下,又给他斟茶,服侍周到。   这时韩柏理好衣冠,坐到靠窗另一张椅子里,由左诗和美柔蹲在跟前,给他穿上薄底靴。   范良极“嘿嘿”连声道:“你这小子不知哪里修来的福分,这么样的三个大美人亲自甘心侍候,不用助半个指头,靴子就穿好了。”   韩柏一阵感触,想起以前在韩府作下人时,终日给人呼呼喝喝,哪想到有今天的好日子,真像正作害了场大梦。   “砰!”   门才响,已给人推开,陈令方神色紧张冲了进来。   众人不由警觉她往他望去。   陈令方来到范韩两人前。并不坐下,以前所未有的凝重语调低声道:“山东布政使司谢廷石微服来访,要见我和专使大人。”   范良极愕然道:“山东布政使司是什么玩意儿,是否今晚的宾客之一?”   陈令方摇首道:“他不是今晚的客人,这样找上门来是不合情理的,老夫从没想过他会来,定有非常重要的事。”   韩柏对官制一窍不通,问道:“他的官儿大不大?”   陈令方道:“非常大,我们大明全国除京师外,并分十三布政使司,统领天下,山东布政使司领有济南、东昌、兖川、青川、登州、莱州等诸府,乃北方第一要地,东接高句丽、北接女真部、西北接鞑靼,所以谢廷石位高权垂,手握重兵,乃当今炙手可热的边疆大臣。”   范良极听到山东与高句丽相邻,脸色一变道:“今次糟了,说不定他看穿了我们的底细,到来当面拆穿我们。他在哪里?”   陈令方道:“他今次是秘密前来,由本州都司,今晚的上宾之一的万仁芝穿针引线,万仁芝刚差人向我打个招呼,让我们有个准备。”顿了顿道:“照老夫当官多年的经验,谢廷石看来不是要拆穿我们,否则可直接通知当地的刑检都,不用自己偷偷跑来,看来是有事求我们居多。”   范良极拍案道:“难道他也想找株万年参尝尝,可是他明知确数早报上了朱元璋处,送给他怕也不敢吃。”   二人皱眉苦思,都想不通这么一个地方重臣,这样来见他们所为何事。   陈令方道:“山东离此路程遥远,就算兰致远一见你们时立即向他通风报讯,最少也要一个月才可到达山东。若他接讯后赶来,亦需另一个月的时间,所以他若能在这里截上我们。定是身在附近,才能如此迅速赶至,他何会离开山东呢,没有圣上的旨意,布政使司是不准离开辖地的。”   范良极摸着差点爆开了的头道:“我不想了,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范良极怕了谁来。”   韩柏早放弃了思索,同陈令方道:“担心什么?我看陈公你印堂的色泽仍是那么明润,什么祸事也临不到你身上。”   陈令方喜道:“刚才我接到消息时,立即到镜前照过了,现在专使大人这么一说。我更为心安。”   “笃笃笃!”   韩柏摆大官款,喝道:“进来!”   一名怒蛟帮好手通报道:“马守备命小人告知老爷,万仁芝和五名随员求见。”   三人交换眼色,心里都晓得是什么一回事。   陈令方道:“请他们来此!”   那人领命去了。   左诗三女慌忙离去。   陈令方道:“谢廷石对高句丽的事非常熟悉,你们切勿忘记老夫的教导。”   范良极和韩柏对望一眼,齐齐捋起衣袖,原来袖内均藏有纸张,密密麻麻麻写满了陈令方苦心教导有关高句丽的资料。   陈令方呆了一呆,再和二人对望一眼,均不约而同捧腹狂笑起来。 ★☆【第十二卷 雨后横虹】☆★ 第一章 狼心狗肺   长沙府外,密林里。   褚红玉追着戚长征,到了密林的近缘处,止步停下看着这在芳心留下了轩昂洒脱、狂野不羁印象的青年高手,在原野里时现时隐好一会,消失不见。   她禁不住一阵惘然。   涌起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怅然感觉。   假设自己能早点遇上这么个动人的男人,必会不顾一切随他而去,现在却只能在深闺梦里,偷偷去思忆回味。   特别吸引她的是他那不受任何事物拘束的豁达大度,而自己却像被一条无形的铁紧锁着双翅,再没有任意飞翔的自由。   神伤意乱中,玉颈后忽然痒痒麻麻的,她本能地举手往颈后拂去,蓦觉不妥,待要往前逸走,腰间一麻,往后软倒。   倒进一个强壮青年男子的怀里。   那人伸出有力的双手,紧箍着她的蛮腰,手掌在她小肮摩挲看,前身紧贴着她的丰臀,充满了淫亵侵犯的意味。   那人把脸凑到她耳旁,轻啮着她圆润嫩滑的耳珠,“啧啧”赞道:“真是天生尤物,戚长征那小子太不懂享受了,放看你这般美食珍肴,都不好好品尝。”他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外国口音,偏是非常温柔好听,教人生不出恨意。   褚红玉颤声道:“你是谁?”   那人提起右手,捉看她巧俏的下巴,把她的俏脸移侧至脸脸相对的位置,一张英俊至近乎邪异,挂着懒洋洋笑意的青年男子脸容,出现在她眼前。   褚红玉看得呆了一呆,喑忖这人武功既高明之极,又生得如此好看,且备了一切合女性倾倒的条件,何须用这样的手段调戏女人。   青年男子眼中闪着诱人的亮光,微笑道:“在下鹰飞,帮主夫人你好。”   褚红玉一震道:“既知我是谁,还不放开我?”   鹰飞吻上她的香唇,一对手恣无忌惮地在她动人的肉体上下活动着,由衣外探进衣内,掌心到处,一阵阵引发褚红玉春情激荡的热流,涌进她体内。   褚红玉神智迷糊,竟忘了对方的淫邪侵犯,吐出丁香小舌,任对方吮啜。当鹰飞离开了她的香唇时,她的躯仍在他手底下扭动抖颤着,张开小嘴不住急喘。   鹰飞细赏她火红的俏脸,满意地道:“戚长征若知道你可变成这淫荡的样子,必然会后悔刚才放过了你。”   褚红玉听到戚长征的名字,从高涨的欲潮稍稍清醒过来,勉力振起意志哀求道:“放开我吧!”   鹰飞柔声道:“教我怎么舍得!”   褚红玉强忍着对方无处不到的拔弄,那令她神飘魂荡的挑引,颤声道:“你为何耍这样对我?”   鹰飞显然对褚红玉现在欲拒还迎的情状非常欣赏,并不进一步去侵犯她,淡淡道:“因为你爱上了戚长征,等若是他的女人,所以我定要使你背叛他,好让他难受。”   褚红玉热泪涌出,神志陡她回复过来,悲叫道:“你这胆怯鬼?不敢向戚长征挑战,却用上这种卑鄙手段!”   鹰飞的手停了下来,若无其事道:“你错了,不敢面对我的是戚长征,他的刀虽好,比之我的‘魂断双钩’仍有一段距离。”   褚红玉一呆道:“那你为何不正式和他斗上一场?”   鹰飞轻叹道:“因为我要把他生擒,再以诸般手段,把他折磨成一个废人,然后放他回怒蛟帮去,这种对怒蛟帮的打击,比什么都更有力。”顿了一顿又道:“这小子有股天生豪勇冷傲气质,我虽能稳胜他,却难保会被他临死前的反扑所伤,要生擒他更是绝无可能,所以不得不运用种种手段,摧毁他的信心和冷静,再布下圈套,才有望把他生擒,这是一个猎人与猎物的游戏,不是挺有趣吗?”   褚红玉道:“他走了,你为何还不去追他?”   鹰飞嘴角绽出一丝阴笑,道:“他走不了的,什么地方也去不了。”   褚红玉心中一寒,道:“你究竟是谁,和戚长征有什么深仇大恨?”   鹰飞眼中闪过寒芒,沉声道:“我和方夜羽都是蒙古人,你明白了吗?”   褚红玉想不到他如此坦白,有问必答,一呆道:“为何要告诉我这些秘密。”   鹰飞轻吻了她的香唇,柔声道:“因为我怕待会奸污了你后,舍不得杀了你,把你的裸体暴尸林内,好嫁祸戚长征,故此特意让你知道所有秘密,的确已非对你痛下辣手不可,这答案你满意吗?”他可恨的手蓦然加剧地再次进行挑情的活动,肆意逗弄这成熟的怀春少妇。   褚红玉眼中射出既惊恐又兴奋之色,肉体的酥麻,揉合看心中的惊惧痛苦,那种折磨,使她差点发狂叫喊,一边垂泪,一边喘着道:“你这狼心狗肺的魔鬼!”   鹰飞为她宽衣解带,邪笑道:“尽情骂吧!我保证在干你时,你的身心都会欢迎我呢。”   褚红玉心中凄然道:“天啊!为何我竟会遇上这种恶魔?”   鹰飞柔声道:“不过凡事都有商量,只要你肯乖乖为我做一件事,那我只会占有你的身体,却不会杀死你。”   褚红玉燃起一线希望,道:“你要我做什么事?”   鹰飞笑道:“亲个嘴再说!”又对上她的樱,暂停解脱她仅剩下来的亵衣。   褚红玉发觉自己的情绪完全落到对方的控制里,甚至不敢拂逆他,迷失在他任意施为,忽软忽硬的厉害手段里。   褚红玉喘息着道:“休想我信你,你不是因我知道了你的秘密,所以不得不杀死我吗?何况你还要利用我嫁祸戚长征!”   鹰飞淡然道:“你可叫骂我是杀人不眨眼的强徒,又或是采花淫贼。但高贵蒙古人是不会言而无信的,我会以一种独门手法,使你事后昏睡三十天,那时戚长征早落到我手中,他是否被人认为是淫徒亦没有什么关系了。”   褚红玉愕然道:“你不怕我醒来后告诉别人是你干的吗?”   鹰飞微笑道:“你不会的,因为那时你将发觉自己爱上了我,没法忘记我会给你的快乐。何况若让我知道你暴露了我们的秘密,我定会再找上你,将你奸杀,然后把你所有亲人都杀掉,当然包括你的帮主丈夫,你应不会怀疑我有这能力吧!”   褚红玉颤声道:“你杀了我吧!”   在鹰飞软软硬硬的摆布下,她失去了应付对方的方寸,脑筋亦难以有效运作。   鹰飞这时将她最后一件蔽体的亵衣脱了下来,尽露出她羊脂白玉般的美丽胴体,又把她扳转过来,压在一棵大树处,尽兴施展挑情手段。   褚红玉被逗得春情勃发,不可遏止,不住喘息扭动逢迎,明知对方是魔鬼也忍不住热烈反应着。   鹰飞柔声道:“做我的乖奴才吧!何况我又不是要你去杀戚长征,只是你要你答我这个问题,就算说了出来,我亦未必能用之来对付戚长征,只不过想看着你肯为我而背叛他罢了!他就算知道你在这种情况下作了一些对他不利的事,亦不能怪你,是吗?”   褚红玉一方面被体内汹涌澎湃的春情搅得神魂颠倒,另一方面亦似觉得对方言之成理,同时想到若不依从对方会引致的凄惨后果,最后的意志防线终于崩溃,娇喘着道:“你问吧!”   鹰飞道:“戚长征曾向你间及关于我们驻脚的地方,你告诉了他什么?千万勿说谎,因为其实我一直在旁偷听着你们的说话,所以只要你有半句谎言,你将陷进万劫不复的绝境。”   “哎呀!”   褚红玉蓦地惊觉对方已破体而入,一股强烈至无可抗拒的快感蔓延全身,激呼道:“求你快问吧!”   鹰飞嘴角掠过一丝满足冷酷的笑意,知道这风韵迷人的美人终于完全落进他的掌握里,不但背叛了她的丈夫,背叛了戚长征,也使他知道怎样布下对付戚长征的陷阱。   还有什么能使此刻的他更感快意。   听得山东布政司谢廷石和都司万仁芝驾到,韩柏由椅内紧张地弹了起来,要和陈令方范良极出房迎接。   范良极一手把他拦着,两眼上翻,“啧啧”连声道:“我现在更肯定你前世必是野猴一头,除了搔首抓耳外,连弹跳力都学个十足,看你堂堂专使大人,这么一蹦一跳成何体统,还不给我乖乖坐回去?”   韩柏又好气又好笑,心想前世或不知谁是猴子,但今世则没有人比范良极的尊容更像条老猴,洒然坐回椅子去,接着摆出陈令方教下高句丽大官的官款,倒是似模似样的。   事实上韩柏的真相确是非凡,尤其是他有种随遇而安的飘洒气质,很易讨人欢喜,使人信任他。   陈令方刚要开门。   范良极打出阻止的手势,好一会待脚步声来到门外,才施施然把门拉外面站了个身穿官服的胖汉,不问可知是那是都司万仁芝,另外还有五名武装侍卫。   其中一名侍卫向其他四人打了个眼色,那四人一言不发,往左右散开,负起把风守护之责。   陈令方知机地不发言,迎两人进房内,分宾主坐下。   那名侍卫脱下帽子,向韩柏叽哩咕噜说了几句话。   陈令方一听大失色,想不到这假扮侍卫的山东布政司谢廷石高句丽话说得如此出色,内容提及高句丽当今丞相是他老朋友,不知对方近况如何,又顺道向韩柏这假专使表示友好。   韩柏不慌不忙,悠然一笑,以卖少见少的高句丽话答道:“想不到人人的高句丽话说得这么棒,惹得我动了思乡之情,不过入乡随俗,让我们说回贵国的话会更合礼节呢。”   这是陈范韩三人反复思量下想出来的“百搭”高句丽官话之一。要知无论两人如何动功,要在十多天内学懂许多高句丽话,实属妙想天开。但若只苦练其中几句,则却是轻而易举的事,连语音调子的神韵亦不难把握。   好像现在韩柏根本完全不知对方在说什么,答起来却是丝毫不露破绽,还表现出气度和身份。   谢廷石果然毫不怀疑,伸手一拈再上的八字胡,瘦长的脸露出笑意,闪闪有神的眼光在韩柏和范良极迅快扫视了两遍,道:“如此下官便以汉语和两位大人交谈了。”   韩柏和范良极见过了关,大为得意。   一番客气套词后,陈令方转入正题,问道:“不知布政司大人为何暗下来访?有什么用得看陈某的地方,请直言无碍!朴专使和侍卫长大人都是陈某好友,可说都是自家人。”   陈令方本不是如此好相与的人,只是现在得罪了楞严和胡惟庸,自身难保,又如谢廷石乃燕王棣系统的人,自是想套套交情,少个敌人,多个朋友。   肥胖的都司万仁芝连忙道:“我早说陈公曾和下官在刘基公下一齐办过争,最够朋友,谢大人有难,陈公绝不会坐视不理。”   谢廷石暗忖陈令方肯帮忙有啥用,最紧要这专使和侍卫长肯合作,叹了一口气道:“这事说来话长,下官本自间今次不能免祸,岂如上京途中,在万都司府里忽然得到兰致远大人送文书进京的人密告,知道专使大人尚在人世,才看出一线生机。”   韩柏等三人听得满脑子茫然,呆呆相觑。   范良极赶快嘿嘿一笑道:“布政司大人有什么困难,即管说出来,我们专使人人最爱结交朋友。何况布政司之名,我们早有耳闻,知道你对敝国最是关护,既是自家人,有话但请直言。”   这番话其实说得不伦不类,好处却是正中谢廷石的下怀,是他久旱下期待的甘露,大喜道:“有侍卫长这番话,下官才敢厚颜求专使帮下官一个大忙。日后必有回报。”   韩柏好奇心大起,催促道:“大人有事快说,否则宴会开始,我们要到外面去了。”   谢廷石道:“这事说来话长,一年前,邀请贵国派使节前来的圣旨,便是由下官亲自送往贵国,所以当我接到你们到敝国来的消息时,立即亲率精兵,远出相迎,岂知迟了一步,专使的车队已被马贼袭击,除了遍地体外,其他文牒和贡品全部不见,下官难过得哭了三天,连忙派人往贵国去,看看能否派出另一个使节团,岂知原来皇上最想得到的‘高丽灵参’已全由专使带到中原,下官一听下魂飞魄散,若给皇上知道,下官哪还有命,不株连九族已是天大恩典了。”   范良极等三人听得暗自抹了一把冷汗,若高句丽再派出另一使节团,他们所费的所有心力,都要尽岸东流了。   韩柏深吸一口气,压下波动的心情道:“请大人记紧快速通知敝国国君,告诉他我和侍卫长安然无恙,千万不要再派第二个使节团来,就算真个已另有人来,也要把他截着,免得他白走一遭。”   谢廷石道:“专使吩咐,下官当然不敢有违。”   陈令方奇道:“现在灵参没有掉失,大人还担心什么?”   谢廷石叹了一口气道:“若让皇上知道下官连一个使节团都护不了,又让灵参差点失掉,即管皇上肯饶过我,胡惟庸等亦绝不肯放过我,小则掉宫,大则杀头,你说我要不要担心。”   韩柏和范良极对望一眼,至此才松了一口气,暗忖原来只如此一件小事,横竖要骗朱元,再骗多一项有何相干。   陈令方皱眉道:“皇上一向以来最宠信就是燕王,有他保你,还怕什么呢?”   在旁听着的万仁芝插入道:“陈公离京太久了,不知朝廷生出变化,本应继承皇位的懿文大子六个月前刚过了世,皇上本想立燕王为皇大子,继承皇位,可是胡惟庸楞严和鬼王虚若无等无不齐声反对,现在皇上已决定了立懿文太子的儿子允为皇太孙,只是尚未正式公布吧!”   陈令方这才恍然大悟,在朱元璋约二十六个儿子里,以燕王棣最有谋略和势力,若朱元璋决定以允继承皇位。为了巩固其他位,必须及早削掉燕王权势,燕王驻北平,位于布政司谢廷石的管治范围内,若要削人,第一个要削的自是谢廷石。所以若谢廷石给胡惟庸等拿着痛脚,恐怕不会是掉官那么简单,难怪他如此紧张。   楞严心怀不轨,自是不想力可治国的燕王登基。若能立允为皇太孙,实是一石二鸟的妙计,最好是朱元璋死后,出现争夺皇位的情况,否则上个声望地位均不能服众的皇帝,亦是有利无害。   韩柏大拍胸口保证道:“大人有何提议,只要本专使做得到的,一定帮忙。”   谢廷石长身而起,一揖到地道:“大恩不言谢,将来谢某定必结草衔环以报专使。”他自称谢某,显示这已是大套私人间的交情。   韩柏慌忙扶起。   镑各重行坐好后,谢廷石清了清喉胧,干咳两声后道:“下官经过反复思量,知道只要专使能在皇上驾前隐去遇盗袭击一节,则一切好办。”   陈令方皱眉道:“可是此事早由兰致远报上京师,我们就算有心隐瞒,恐亦难以办到。”   谢廷石道:“陈公请放心,致远知道专使来自高句丽后,即想到其中关乎到下官生死大事,放在文书中略去遇劫一节,又严禁下面的人向任何人提起此事,所以只要我们能想出个专使为何会到了武昌的理由,一切问题当可迎刃而解。”   范良极大笑道:“这事简单到极,不……不!贵皇上最紧张就是那几株灵参,只要我们说因得布政司指点,专程到武昌附近某处汲取某一灵泉之水,制成一种特别的美酒,用以浸参,可使灵效大增,则布政司大人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呢。”   谢廷石拍案叫绝,旋又皱眉道:“可是若皇上喝酒时,发觉那只是贵国以前进贡的酒,又或只是一般美酒,岂非立时拆穿了我们的谎言吗?”   韩柏和范良极对望一眼,齐声大笑起来。   当谢万两人摸不着头脑之际,韩柏拍心口保证道:“这个包在我身上,只要贵国天子肯尝他妈的一口,绝不会怀疑那是带有天地灵气的酒。”   两人半信半疑,不过见他如此他妈的有把握,不好意思追问下去。   陈令方悠悠道:“看来布政司大人应是由山东一直陪着专使到了武昌,现在又陪着坐船往京师去,不知我有否说错。”   谢廷石大打官腔道:“当然!当然!否则皇上怪罪下来,下官怎承担得起。”   韩柏和范见极心中叫好,得此君在旁侍候,谁还会怀疑他们的假身份。   范良极仍不放心,道:“布政司大人须记紧不要诱我们说家乡话,因为来贵国前,我王曾下严令,要我们入乡随俗,只可说中土语,在人请见谅。”   谢廷石早喜上心头,哪会计较说他妈的什么话,连连点头。   这时马雄来报,说贵宾驾临。   众人兴高采烈,出房下楼而去。 第二章 将计就计   戚长征全力飞驰。   体内真气循环不息,无稍衰竭。   他试着把本身得自浪翻云的内功心法,和封寒的心法融汇应用,起始时有若南辕北辙,各不兼容,每当运起其中一法时,另一法便横逆冲梗,可是当他并不蓄意运用任何一种心法时,反隐隐觉得两者其中自有相通之处。   至此豁然而悟,任由体内真气自然流动,只守着任督两脉,其他奇经八脉,任乎天然,就好像一道大河,其他千川百溪尽遍其内,一丝不乱。   他一边飞驰,一边驰想刀法,忽尔间浑忘了招式,只感无招更胜于有招,有法自可达致无法之境。   穿林过野,上山下丘。   夕照之下,整个天地与他共舞着。   有意无意中他再进入了晴空万里的刀道至境。   凉亭在望,远处山脚下的兰花镇灯火点点。   突然升起了不祥之感。   凉亭依然,独不见水柔晶芳踪。   戚长征心中一沉,掠进凉亭之内,看看是否有她的留言。   顿时由一个幻梦般的世界,回到了残酷的现实里。   他的心一直往下沉,唯一可庆幸的,是发现不到血迹或任何打斗的余痕,当然亦没有水柔晶的留字。   “柔晶!柔晶!”   当他找遍附近方圆百丈之地后,终颓然坐到亭内。   他竭力地沉着气,拼命叫自己冷静,但心中的懊恼悔恨,却是有增无减。   他实在不应让水柔晶离开他身边的。   “啪!”   一掌拍在亭心石桌上。   痛楚使他醒了醒,忖道:“我仍是低估了鹰飞这奸贼,说不定那天他只是诈作受伤遁去,其实一直追在我们身后,见柔晶离开了我,立时出手把她擒下,现在他会把柔晶带到哪里去呢?这恶魔会怎样对付她呢?”想到这里,他真的不愿再想下去。   假设雨时在就好了,他必能想出营救柔晶的方法!   戚长征你现在只能靠自己。   她会在哪里呢?   忽然间他冷静下来,设想假若自己是庞飞,自然应在水柔晶离开他时立即动手擒人,这样才不会追失了他。   如此说来,鹰飞应在长沙府出手把她擒下,亦应把她留在里,然后再来追杀他。   但为何直至这刻鹰飞仍未现身?   说到底,他主要的目标猎物仍是自己。   想到这里,脑际灵光一现,跳了起来,全速往山下奔去,掠往兰花。   他头也不回,直至奔进镇内,不理路人惊异的眼光,闪入一条横巷,再跃上最高的一所房子的屋顶,伏在瓦背,往镇外望去。   若鹰飞追在背后,见他如此举动,定以为他自知不敌,要落荒逃走。   假设他现身追来,必难逃过他的眼睛。   一个时辰后,镇外的荒野仍是没有半点动静。   戚长征的信心开始动摇起来,旋又咬牙忍看赶返长沙府的欲望,想道:“我老戚死也不肯信你不是追在我背后,你能忍我亦能忍,就让我们比拼一下耐性。”立下决心后,他收摄心神,不片晌再进入晴空万里的境界,只觉心与神会,所有因水柔晶失踪惹起的焦躁懊悔,均被排出心外。   灵台一片清明。   忽地心兆一动,抬头往右侧望去。   只见夕照下一道人影由镇旁的丛林闪出,眨眼间抢进镇内。   戚长征暗叫一声侥幸,不再迟疑,贴着瓦面射出,落在对面另一屋顶,再几个起落后,才跃落地上,循看来路全速往长沙府驰去。   他不虞会给鹰飞发觉,首先对方绝想不到自己能发现他入镇,其次是对力的位置,无法看得到自己,而当鹰飞来到可看见他的位置时,他有信心逃出了对方视域之外。   到了这刻,他才回复信心,感到与鹰飞的斗争并非那么一边倒。   半个时辰后,长沙府出现眼前。   远处火把点点。   戚长征跃上树上,往火把光来处眺望。   那不就是他放下褚红玉那片密林吗?   他手足冰冷起来,想到了最可怕的事。   鹰飞这奸徒定是对褚红玉干了令人发指的淫行,再裁赃到自己身上。   他从未试过如此痛恨一个人。   戚长征想起褚红玉的不幸遭遇,恼恨得差点要自尽以谢,若非自己贪和这美妇闹玩,特别拣了她作俘虏,这惨事将不会发生。   不过现在连懊悔的时间都没有了,强把心中悲痛压下去,绕过火把密集之处,由东墙进入长沙府。   他并不须盲目在城内四处探访,早先他从褚红玉口中已详细知道了敌人在城内的布置,其中一处最有可能是方夜羽的巢穴。   要知今次应楞严号召参与围剿怒蛟帮的高手。大多是这附近帮会门派的人,这些帮派都是在这处生了根的势力。   以褚红玉隶属的湘水帮来说,一般的地痞流氓都不得不卖情面给他们,际此兵凶战危的时刻,各帮会更将发挥出本身侦察网的最大力量,所以褚红玉既指出那是方夜羽的可能巢穴,虽不中亦不远矣,在夜色里他展开江湖夜行法,窜高掠低,忽行忽上,莫不有法,既使人难以发现他,跟踪他的人亦休想不露出行藏。   半盏热茶的工夫,他伏身屋脊,往对面一所华宅望去。   宅内无灯黑火,没有半点动静。可是戚长征却看到在其中几扇窗后,都有看眼睛微至几不可察的反光。   敌人岗哨位置的巧妙,无论他从哪个角度潜往大宅,均难逃被发觉的可能。   戚长征冷哼一声,毫无避忌飞掠过去,越过围墙,落在华宅止门前的空地上,一个箭步标前。   “砰!”   大门应脚门闩断折而开。   两枝长矛迎脸射来。   戚长征刹那间又进入了睛空万里的境界,灵台清明如镜,身体往左右迅速摆动,两矛以毫之差从他腰旁和脸颊擦过,连毛发也不损半根。   这时他再无怀疑自己找对了地方。   几日前在封寒小比外与方夜羽的人血战时,他对魔师宫训练出来的博之术已非常熟悉,一看此二人的出手,那种狂野勇悍,不顾自身的打法,立即鉴别出是方夜羽的死士。   那两人明明看着长矛似破敌体而入,岂知竟刺在空档处,骇然欲退时,戚长征左手的天兵宝刀寒光潮涌,迅施突击,霎时间直透两人之胸而入,似是一刀就杷两人杀掉。   两人长矛离手,溅血后跌。   戚长征踏而入,进入厅内。   大厅三方的门分别涌入一至八名持斧大汉,总共二十多人,都是身穿夜劲服,隐隐布下阵式,守着右侧的大门,似是誓死亦不让戚长征进入。   四枝火把分插三边墙上,照得大厅一片亮光。   这大厅不见一件家当,近三十人聚在那里,仍不觉挤挤。   戚长征暴喝一声,身刀合一,便生生撵进敌人中间,左脚踩地虎躯疾旋,漫天刀光,潮水般涌向敌人。   四名大汉鲜血飞溅,立毙当场。   他下了快速狙杀的决心,猛提一口真气,倏进忽退,天兵刀泛出森寒杀气,有若狂潮怒涛,卷向敌人。   黑衣大汉纷纷往外抛跌,都是一刀致命。   戚长征挟看一腔悲偿而来,兼且刚悟通无法胜有法之理,刀术精进,岂是这些人所能阻挡。   不一会对方只剩下六人,苦守门前。   戚长征保持着狂猛攻势,竟能同时分神想看别的东西,这在以一是想也不敢想望会能达到的境界。   自遇到鹰飞以来,他一直处在被动的下风,虽间有小胜,但事后均证明其实是鹰飞布下的陷阱,但为何魔飞今次却出现了漏洞,让自己现在有这可乘之机呢?   “哎啊!”   一声惨叫后,守在门前的敌人中刀气绝,“砰”一声背脊撞上身后的大门,跌了进去。   戚长征正要冲入。   劲风迎脸扑出,一名大汉右手持刀,左手以钢盾护身,硬撞出来。   只看其势便知此人武功远胜刚才的众多持斧大汉,尤其对方身穿灰衣,身份当高于穿黑衣的人。   戚长征心叫“来得好”,雄心奋起,振腕一刀劈去。   “当!”   声响起处,硬把那人劈了回去。   戚长征得势不饶人,刀光护体,如影附形,贴着那人逼进去。   左右同时有两把剑刺来,都撞在他护身刀网上,长剑反震了回去。   里面是较小的内堂。   除了守在门旁的两名剑手和那刀盾灰衣人外,另有十名黑衣斧手守上左方另一扇门前。   戚长征更无怀疑,敌人这种形势,明着告诉他斗后有问题,这不是陷阱还是什么?他这推论看来简单,可是若非到了心似晴空万里的境界,在这等生死关头,哪能想得如此周详。   他虽分神思索,手下丝毫不闲着,天兵宝刀猛若迅雷,以强绝的劲道,连续向敌人劈了十七刀,又挡了两侧攻来的数十剑。   那灰衣人惨叫一声,鲜血狂喷,往后跌倒,硬给他震死了。   接着他回身展开刀法,把那两名剑手卷入刀势里。   那两人左支右绌,被他杀得全无还手之力。   戚长征见这两人虽被杀得汗流浃背,但韧力惊人,剑势绵绵,仍不露半分破绽,暗赞一声,猛提一口真劲,行遍全身,“当”一声劈中左边那把敌剑。   剑应声而断,天兵刀破入,劈在对方的脸面上,那人立时应颓然堕跌,气绝当场,连死前的惨呼亦来不及叫出来。   另一剑手大惊失色,欲退走之前,天兵刃已由左手交右手,透胸而过。   戚长征一声长啸,两脚用力,凌空扑往守着右门的十名敌人。   那十人见他如此凶悍厉害,都心生怯意,往两旁退开。   戚长征右手刀光大盛,奇奥变幻,教人无从测度,转眼又有四名大斧跌人亡。   其他六人一声发喊,往四处逃去。   戚长征并不追赶,反转刀柄,撞在门把处。   “砰!”   大门震开。   一盏油灯下,房内由天花垂下一根铁链吊看一名女子,长发垂下,遮着玉容,但看那高度身形,身上服饰,不是水柔晶还有谁?   房内再无他人,一个念头闪过脑际。   对方为何不趁自己被拦在外厅时,把人移走?   他心中冷笑,表面却装作情急大叫:“柔晶!我来救你了!”飞身扑了过去,一刀斩往铁链。   “锵!”   铁链断掉,女子往他倒过来。   戚长征喑运真气,逆转经脉。   果然不出所料,女子一倒入他怀内,两手闪电拍出,连击他十八个大穴。   戚长征天兵宝刀离手,诈作穴道被点,“砰”一声反身仰跌,躺到冰冷的地上。   那女子娇笑声中掠了过来,从发上拔出两枝银针,各捏在左右手拇食指间,俯身箕张双手,分刺往戚长征左右耳后的耳鼓穴。   戚长征暗叫厉害,若真的被对方以银针刺着制人体平衡的耳鼓穴,则任自己功力通玄,亦无法自解穴道。   换了以前的他,这刻惟有起身奋战,但他已非昔日的戚长征,忙聚劲到耳鼓穴内。   银针直入。   戚长征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那女子娇笑退后。   就在此时,戚长征藏在耳鼓穴内的真劲发挥作用,生出反震之力,把银针逼得退了三分出去。   戚长征回醒过来,暗庆得计。   脚步声满布室内。   一人愤声道:“这人杀了我们近四十个兄弟,最少要让我们斩下他四肢,才能泄愤。”   女子冷哼道:“不准动他,飞爷吩咐谁敢不听,快照原定计划行事。”   另一人阴阴笑道:“他落到飞爷手内,比断了他四肢更难受,你们等着看吧!”   戚长征感到身体被抬了起来,掷进一个长箱去,一会后箱子移动起来,放到了马车上,接着颠簸震荡,往某一目的地进发。 第三章 执子之手   风行烈盘膝坐在主府后花园石亭中的石桌上,全神调气养息。   自得谷姿仙度过处女元阴后,体内澎湃不休的真气由动转静,静中又隐带动意生机,另有一番天地。今早与年怜丹一战,名符其实从鬼门关兜了一个转回来。   当时只觉真气涣散,全身经脉逆乱无章,若非丹田仍有一点元气,恐怕要命绝当场。所以浪翻云断然着谷姿仙委身救他,而谷姿仙亦抛开矜持娇羞,立即献身于他。   最难消受美人恩,他以后定要尽力让她幸福快乐。   这些年来她受了很多苦,现在应是得到补偿的时候了。   双修府大劫过后,躲在后山的人回到府里,趁着谷姿仙三女忙这忙那时。他偷空到这里打坐练功,以应付任何突发的事件。双修府之战,只标志着一场席卷江湖战争的开始。   脚步声响。   谷倩莲款步而至,一把拉起他的手,往后门走去,瞅他一眼道:“这么快便要避了我们吗?为何偷偷跑到这来了?”   握着她温软的玉手,风行烈充满了幸福的美好感觉,道:“告诉我,当日你不是整天担心我和你小姐要好后,会不理你吗?为何现在毫不担心了。”   谷倩莲推开后门,拉着他走了出去。   院后是一条平坦的道路,路尽处是齐整的石级,通往林木婆娑的山上她回头嫣然一笑道:“现在形势有变嘛?”   风行烈和她拾级而登,沿途景色怡人,恬静清幽,心情大佳笑道:“变成怎样了?”   谷倩莲道:“若照以前的情况,小姐乃一国之君,我和素香姊连嫁你作妾都没有资格,只能作陪嫁的婢女,也不能为你生孩了,你说我是否感到命运凄惨呢?更怕你因我们地位卑微,生出轻视之心,所以……”   风行烈轻责道:“你太不了解我的为人了。”   谷倩莲低声道:“倩莲心情矛盾,只因太爱你啊!还在怪人家。”   风行烈心中一软,连声抚慰,又奇道:“那为何这情况又会生出变化呢?”   谷倩莲欢喜地道:“现在夫人和老爷回来了,小姐坚持要把王位交回他们,我知道小姐这么做,全为了你,因她看穿了你这人有若闲云野鹤,最怕拘束,现在小姐既无王位在身,我和香姊自可嫁你为妾,为你生孩子,你说倩连还要担心什么呢?”   这时,石阶已尽,两人来到一块草坪上,前面古树参天,隐见一座雅致精巧的楼阁,掩映林内。   风行烈看着眼前美景,想着美若天仙的谷姿仙,暗忖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拉着谷倩莲问道:“夫人答应了吗?”   谷倩莲道:“本来她不肯答应的,全赖小姐说服了她,条件是将来你和小姐生的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要继位为王,来!莫让夫人和小姐等得心急了。”拉着他往楼阁走去。   风行烈一颗心忐忑跃动起来,原来到此是要正式拜见未来的岳丈和岳母,看谷倩莲如此煞有其事,谷姿仙又曾和双修夫人母女私下商量妥当,不问可知待会要谈的必是双修府复国和三女的终身大事,不知如何,他竟紧张起来。   林路走尽。   林内空地处矗立着一座古式古香的木构建,楼阁是等楣式的重翘堞,高翘远出,跃然欲飞,极有气势。   谷倩莲道:“这楼是依我们无双国的楼阁图则建成,你看美不美?”   风行烈点头赞叹,旋又奇道:“为何风格这般接近中土的建规格,除了颜色较为特别外,你不说出来,我真猜不到是无双国的楼阁。”   谷倩莲道:“我们无双国是汉代大将军霍去病流落到域外的手下建立的,自然深受中土影响。那第一代的祖先其后娶了瓦剌人为妻,才逐渐同化。”   风行烈这才明白,暗忖若是如此,将来纵到无双国终老,应不会有不习惯的问题。   谷倩莲偎入他怀里,吻了他脸颇,才欣喜地放开他的手,领着他走进屋内。   厅内陈设比之主府更是考究,一几一椅,莫不工巧精美,壁上挂有字画,书内景物不是亭台楼阁,就是草原美景,使人猜到必是取材自无双国的景物。   不舍和谷凝清含笑坐在大厅对门那方的正中处,右边坐的是垂首含羞的谷姿仙,和立在她椅后偷看着他的白素香。   左边有张空了出来的大椅,扶手是两条雕出来的苍龙,椅背盘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   谷倩莲向不舍和谷凝清施礼后,一蹦一跳走到谷姿仙椅后,和白素香并立椅后两旁。   谷凝清看着谷倩莲,怜爱地道:“这个小精灵,没有一刻肯斯文下来的。”又同风行烈柔声道:“行烈请坐!”   风行烈依礼节问好后,坐到那空椅子里,一阵感触,暗忖自己终于有个温暖的家了。   这种感觉,除了在厉若海临死前一刻,他从来没有由乃师身上得到分毫。   整个童年就在厉若海冷酷严格的训练下度过,养成了他孤傲的性格。   遇上靳冰云后,他本应得到一直欠缺的东西,可是无论和冰云如何亲密,冰云对他总若天上美丽却不真实的云彩,使他的心不能真的平静下来,找到归宿的净土。   但在这一刻,他忽然感到拥有了一切,上天再不欠他分毫。   这时一个明眸皓齿,年不过十七八的小俏婢捧着托盘走了出来,上面放了四杯泡好了的茶,奉给坐着的四人。   当这俏丫环向他献上香茗,俏脸忽地红了起来,玉手抖颤,杯中的茶都了小半杯到托盘上。   俏丫环低声道:“公子请用茶。”   风行烈见她娇俏可人,接过茶后微笑问道:“这位姐姐怎样称呼?”   俏丫环手足无措道:“公子折杀小婢了,叫我玲珑吧!”转身再向不舍和谷凝清奉茶,到送茶给谷姿仙时,给谷姿仙搂看她的小腰,同风行烈甜甜一笑道:“这是姿仙的贴身小婢,现在行烈应知她因何在你面前手忙脚乱了。”   玲珑大羞下额头差不多垂低至可碰到微隆的酥胸上去。   风行烈恍然,原来这是陪谷姿仙嫁入他风门的俏婢,禁不住暗叹自己艳福无边。   谷姿仙放开了手,俏婢玲珑一阵风般逃回内堂去。   不舍含笑看着眼前一切,心中涌起无限温,禁不住伸手过去拉看谷凝清的手。   谷凝清别过脸来,深情地看了自己的男人一眼,才向风行烈道:“若依无双国的规矩,王儿大婚,全国须庆祝三天,不过现正值非常时期,故而一切从简,我已着人在内堂备好香烛,待会行烈和姿仙拜过天她和历代先王,便成夫妇。”顿了顿绩道:“至于倩莲和素香,我破例收她们为义女,嫁与你作妾。行烈你有没有意见?”   三女又羞又喜,垂下头去,又忍不住偷偷看他,窥察他的反应。   风行烈知道这刻不能有任何犹豫的表现,长身而起,来到两人身前,拜谢下去,叩头行大礼。   三女亦慌忙来到风行烈旁边,和他一齐跪下行礼。事情如此定了下来,只待到内堂交拜天她,三女就正式成为他风家的不舍道:“行烈坐下再说,我们还有要事商讨。”   旁人坐好后,不舍道:“行烈若再遇上年怜丹,可有胜算?”   风行烈沉吟片晌,皱眉道:“若能给我一年时间,行列有信心和他一决雄。”   他这样说,表明现在仍及不上对方。   不舍摇头道:“行烈你错了,不过亦不能怪你,因为其时你并不在场,当时浪大侠拼着硬挨了里赤媚半拳,以剑气伤了年怜丹经脉,据浪大侠估计,他没有三个月的时间,休想复元,所以若要歼除此魔,必须在这珍贵的二个月内进行,如让他复元,我们的胜算更少了。”   谷姿仙失声道:“大哥受了伤吗?为何我一点觉察不到?”   不舍赞叹道:“浪翻云确是名不虚传,看准里赤媚生性自私,不肯全力出手,兼之被震北先生伤之在前,他才敢以身犯险受他半拳,换回怜年丹的内伤,使他短期内不敢向我府寻。”   谷倩莲忍不住好奇问道:“为何会是半拳,而不是一拳?”   不舍眼中射出仰慕之色,点头道:“这句话问得很好,天下间亦只有浪翻云才能把里赤的一拳变作半拳,亦只有他的绝世身法,才可以比里赤媚快出半线,故能纯以速度移位,化去他半拳的力道。”   谷姿仙颤声道:“虽说里赤媚受伤在先,但他的天魅凝阴至寒至毒,半拳亦非同小可,大哥不会有事吧?”   风行烈答道:“姿仙放心,你大哥已臻当年传鹰仙去前与天心浑融为一的境界,没有任何伤势可把他难倒的。”   不舍点头道:“行烈说得对,为父曾私下问过梦瑶姑娘,她笑说若浪翻云真的受了重创,里赤如何肯乖乖撤退,只从这点,已可知你大哥的伤并不碍事。里赤媚真不简单,姑不论其手段,他仍是截至目前为止,第一个伤得浪翻云后能全身而退的人。”   谷姿仙这才放下心事,同风行烈深情她道:“烈郎!明天我们动身追杀年怜丹……”   风行烈一愕道:“我们?”   谷姿仙嗔道:“当然是我们,你休想撇下妻妾,孤身上路,姿仙绝不许你。”   谷白两女见谷姿仙要这样管他,暗暗偷笑。   风行烈无奈地耸肩一声长叹,说真的!处此新婚燕尔,他焉舍得撇下三女。他忽想起一事问道:“两位老人家伤势如何?”   不舍深深看了谷凝清一眼后道:“我们幸好有天下最神妙的疗伤大法,以时日,自能复元,不过没有几个月的时间绝对不行。当那日来临时,就是我们重返无双国的时刻了。”   谷凝清俏脸赤红,又欢喜又嗔怪地白了不舍一眼道:“你这人在小辈前亦口没遮拦,这等荒唐话儿都可说出口来。”   不舍大笑道:“行烈莫怪我为老不尊,可能我把自己抑制得太久了,一一放任,比之平常人更是狂热,好了!让我们到内堂去吧!”拉着谷凝清,起身往内堂走去。   三女全羞红了俏脸,正想急步离去。   人影一闪,风行烈张开双手,拦着三女去路。   谷姿仙走在最前头,差点撞进他怀里,慌忙止步,嗔道:“让开!”   风行烈一改平时的冷傲,嬉皮笑脸道:“真如此急不及待吗!”   谷姿仙气得直跺脚,又拿他没法。   谷倩莲伸指戳在他胸口道:“小子!未过门就想欺负我们吗?”   白索香在谷姿仙身边风点火道:“小姐,不要怕他,这人只是得个唬人样儿吧!”   谷姿仙一挺酥胸,红着脸娇喝道:“你待要怎样?”   风行烈见这一妻二妾如此俏皮动人,直酥进骨子里去,抱拳道:“三位娘子息怒,我只是有个提议,想说出来让娘子们参详参详。”   谷姿仙一呆道:“什么提议?”   风行烈“不怀好意”地微笑道:“今晚我们就以天和地作我们的新房,星星和月儿作见证,温泉作我们洞房的大床,不知三位娘子意下如何?”   三女一听全飞红了脸儿,想不到这夫婿变得如此浪荡多情,如此可爱。   谷姿仙垂下螓首,点头道:“人家早说这会陪你到温泉去,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须在石池旁燃点花烛,否则怎算洞房。”   风行烈移往一旁,让手道:“谈判完成,请进内堂与风某行礼成亲。” 第四章 长江晚宴   鼓乐喧天声里,韩柏龙行虎步,在范良极、穿上高句丽女服的左诗、柔柔、朝霞、换回官服的山东布政司谢廷石、陈令方、都司万仁芝、马守备、方园参事等一众簇拥下,昂然进入张灯结彩、富丽堂皇的舱厅。   这时六座客台上,除了主台右的平台外,均坐满了来自附近府衙的大小儿和陪酒的美妓,见他们进来,忙肃立施礼欢迎。   一队立在门旁左方近二十人身穿彩衣的乐队,起劲地吹奏着。   当韩柏等踏上主台,在各自的座位前立定时,谢廷石和万仁芝转回本为他们而设的客台座位处。   众官儿想不到官阶比他们高上最少三级的谢廷石突然出现,都吓了一要知今晚设宴款待韩范等的六位地方官员,连水师提督胡节都不过是正六品,谢廷石却是正三品的大宫,比之胡惟庸的正一品也不过低了两品,那些从七、从八品的府官和低级得多的各辖下吏员,怎能不肃然起敬。   侍宴的礼官大声唱喏道:“欢迎高句丽正德王特派专使朴文正大人驾临,敬酒!”   这时早有美妓来至韩柏等前,献上美酒,边向各人秋波频送,风情之韩柏哈哈大笑,牵着意气飞扬的范良极,举杯向分坐五台上的大小辟儿名妓,相互祝酒,对饮三杯后,才兴高采烈纷纷坐下。   韩柏当然坐于正中,左有范良极、右为陈令方,三女则坐于后一排,六名美分侍两旁,服侍各人,台后则是范豹等一众高手。   范良极在韩柏耳旁低声道:“奇怪!为何胡节和他的人还未到?”   韩柏道:“是否去了舱底搜人?”   范良极笑骂道:“那他定是天生贱骨头,连洗毛厕也要亲力亲为。”   两入但觉能在这种场合说说粗言鄙语,特别得意,哈笑了起来。   乐声歇止。   都司万仁芝站了起来,几句开场白后,轻描淡写解说了布政司谢廷石出现的原由,然后逐一介绍各台领头的官儿。   由右手第二台开始,依次是饶州府控都司白知礼、临江府督乐贵、九江府督李朝生、安庆府督张浪和抚州府督何守敬,加上万仁芝,就是今晚与胡节宴请韩柏等约六位最高级的地方大员。   介绍完毕。   一队杂耍走了进来,翻腾跳跃,做出各种既惊险又滑稽的动作,其中两名孪生小姊妹,表演软骨的功夫,博得最多喝采声和掌声,那些侍宴的姑娘更是畜意笑得花枝乱颤,增添不少情趣热闹。   唯有胡节那一台仍是十多张空椅子,非常碍眼。   韩柏游目四顾,见陪酒的妓女中最美的都只不过是中人之姿,大感没趣,同陈令方问道:“那白芳华在哪里?”   陈令方低声道:“还未来!这娘儿出名大架子,从没试过准时的,什么人的情脸都不贾。”   万仁芝见韩柏东张西望,以为他在询问胡节的行踪,待杂耍退下后高声道:“下官刚得到胡节大人的传讯,因他要恭候专程由京师到来与专使大人相见的重要人物,所以稍后才来,至于那显要人物是谁,胡节大人却神神秘秘的,怕是要给专使大人一个惊喜。”   众官儿大感愕然,猜不到谁人能令胡节如此特意迎候。   韩柏和左右两人对望一眼,却是心中凛然。   那究竟是谁?   范良极站了起来,大声道:“我们专使今次率众南来,最紧要的目的当然是向贵朝天子献上延年益寿的万年灵参,另一个目的却是结交朋友。”向台后喝道:“人来!献上礼物。”   四名怒蛟帮徒假扮的女婢,婷婷由台后步出,捧着七个珍贵锦盒,到了场中。   范良极意气风发之极,口沫横飞道:“在到贵国之前,专使曾和下官商量,究竟要怎么样的礼物,才能得我们的朋友欣赏,专使道:‘当然是以其人之礼,还送其人。’原来自汉朝以还,不时有贵邦珍玩,流落至敝国,我们使乃高句丽第一首富,于是打开库藏,自其中选宝物数百,带来中上,以作赠与各位大官朋友作为见面礼,来人!献上礼物。”   众都司府督客气多谢声中,四婢送上礼品。   谢廷石哈哈笑道:“专使大人如此高义隆情,我代众同僚先谢过了。”捧起锦盒怦然道:“盒内究是何物,如此坠手?”   范良极呵呵笑道:“不用客气!请打开锦盒一看!”   众官忙打开锦盒,一看下都傻了眼。   五名府督盒内盛着的竟是唐朝的三彩小马,一看便知是极品。   万仁芝的礼物是末朝官修内司的青瓷瓶,要知修内司流传于世的瓷器少之又少,这瓷瓶可说价值连城。   谢廷石的是一对汉朝的小玉马,则又更珍贵难得。   众官在其他小辟儿的艳羡声中,眉开眼笑,发自真心地大放感激之言。   气氛至此融洽至极。   再酒过三巡后,守门的礼官唱喏道:“白芳华姑娘芳驾到。”   全场立时静了下来,注目正门处。   韩柏更是瞪大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大为兴奋。   欢迎乐声奏起,一位双十年华,体态婀娜,天香国色的俏佳人,右手轻搭在一名俏婢肩上,娇怯不胜地姗姗步进厅内,身后随着另两名美婢,一捧玉箫、一捧一方七弦琴,如此派头,更显得她的身份远高出场内其他姑娘之上。   韩柏以专家的眼光看去,亦不由怦然心动,对方另有一种特别引人的气质,忙思其故,蓦地发觉这白芳华走路的姿势特别好看,配上她那极适度的身材,形成一种迥异凡俗的风姿媚态。   白芳华一点没有因成为众人目光之的而有丝毫失态,明亮的眸子先扫到韩柏脸上,盈盈一福道:“芳华参见专使大人,望大人恕饼芳华迟来之罪。”   韩柏给她勾魂双目扫得三魂七魄所余无多,慌忙道:“不怪!不怪!”   蓦地背后一痛,原来是左诗拔下发簪,在背后狠狠戳了他一记重的。   白芳华见他色授魂与,暗骂一声色鬼,才向其他各官施礼。   众官亦好不了多少,均是神魂颠倒,连谢廷石都不例外。   陈令方在韩柏耳旁叹道:“她令我更想见到怜秀秀。”对于那晚无缘见到秀秀,他始终不能释怀。   韩柏当然明白他的感受,白芳华已是如此,艳名比她更着的怜秀秀可以想见,他也不由心痒难熬。   他背后三女却恨不得好好揍这花心好色的夫君一顿。   这时有人拾来软垫长几,让女婢安琴放箫。   白芳华眉目间忽透出重重怨色,提起玉箫。   三俏婢退了开去,剩下她一人俏生生立在场中。   众人想不到她一上来即献艺,均摒息静气以待。   白芳华王容又忽地舒展,像春回大地般眉目含情,撮轻吹。   似有若无的清音,由远而近,由缓而骤。   一阕轻快舒情的调子,在厅内来回飘荡着。旋又箫音一转,玉容由欢欣化作幽伤,音调亦变得郁怨深浓,就像怀春的美女,苦候毕生守待落拓在外的意中人。   众人听得如醉如痴,连左诗等三女亦不例外。   “叮叮咚咚!”   白芳华坐了下来,轻吟道:“簌簌衣中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缲车,牛衣古柳卖黄瓜。酒困路长帷欲睡,日高人渴谩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   琴声再响。   弹奏的是“忆故居”,抑扬顿挫,思故缅怀之情,沁人心肺。   直至琴音停歇,众人都感荡气回肠,好一会后才懂拍手喝采。   白芳华缓缓起立,三婢和下人忙过来走琴箫等物。   韩柏和陈令方拼命拍掌赞叹,范良极更是怪叫连连,气氛给推上了最热烈的高峰。   白芳华美目流转,最后落到韩柏脸上。   韩柏这时才勉强记起她可能是楞严派来的奸细,收摄心神道:“白小姐琴箫之技,天下无双。”   范良极在旁加上一句道:“我国艺院里的姑娘全给比了下去。”   白芳华道:“多谢专使,请让芳华敬专使一杯。”   众官知她一向高傲无比,从不予男人半点颜色,现在一反常态,禁不住心中奇怪。   当下自有她随行三婢其中之一捧着美酒来到她身旁,和她往主台行去。   她莲步款摆,每一步姿都是美柔动人至极,就若在轻风里摇曳的兰芝仙草,弱不胜风,教人心生怜爱。   香气袭来,白芳华俏立韩柏面前。   远看是那么风姿动人,近看则更不得了,嫩肤吹弹得破,尤其她总带看一种弱不禁风的病态之美,看得韩柏差点要唤娘。   白芳华伸出玉手,提壶斟满一杯后,双手捧起,递至韩柏面前,道:“专使请!”   韩柏见她衣袖滑下露出莲藕般的一对玉臂,嗅着她独有的芳香,吞了一口涎,刚想接酒,忽地看到她低垂着的明媚秀眸掠过微不可察的鄙视之色,心中一震,知道这俏佳人看不起自己的好色,怒意涌起,心内暗哼一声,冷淡地接酒喝掉,故意不去碰她诱人的指尖。   众人一齐叫好。   白芳华敬酒后,仍没有离开之意。   陈令方神魂颠倒站了起来道:“白姑娘请坐。”   白芳华横了他一眼,美眸清楚送出讯息,就是我怎可坐你坐热了的椅子?   陈令方终是欢场斑手,忙唤人如一张空椅到他和韩柏之间。   白芳华并不推辞,大方地坐到韩柏之侧。   范良极和韩柏交换了一个眼色,都大惑不解,又想到有白芳华在旁,很不方便。   谢廷石举酒道:“闻名怎如见面,让本官敬自小姐一杯。”   白芳华微笑接过婢女递来的酒,一饮而尽,放浪动人的媚姿,看得众人不由叫好,气氛又热烈起来。   是时一队十多个美女组成的舞团,在乐声蝴蝶般飞入场秉,手持羽扇,载歌载舞,极尽视听之娱。   韩柏何曾见过这等场面,眼界大开,深觉当这个专使并不算太坏。   他故意不看白芳华,转过头去看三女。   三女见他仍记得回过头来关心她们,纷纷向他送上甜笑和媚眼,韩柏心花怒放,强忍着伸手去拧她们脸蛋的冲动,道:“你们有没有喝酒?”   柔美摇头道:“醉了还怎能陪你在这里看这么多好东西。”   这时白芳华侧俯过来,溱到他耳边柔声道:“专使和夫人们为何能说汉语说得这么好?”   范良极俯前探头望来,嘿然代答道:“白姑娘有所不知了。我们专使祖父本乃汉人,为避中原战乱,到我国落地生根,汉语自然说得好,至于三位夫人嘛,都是专使在贵国新纳的妻妾,本就是汉人。”   白芳华俏目掠过三女,眼中泛起惊异之色,暗忖这专使对女人定有非常能耐,否则怎能得如此动人的美女垂青,而且还有三个之多,同范良极微笑问道:“侍卫长大人的汉语为何也这么好呢!”   范良极两眼一翻胡诌道:“我是敝国专为这次出使而举行的汉语比赛的冠军人选,当然有一定的斤量。”   韩柏和背后三女差点为之喷酒。   白芳华神秘一笑,坐回椅内,望往场中,教人莫测高深。   全场爆起另一次激烈掌声,原来众歌舞妓抛掉羽扇,取出长达三丈的彩带,跳起彩带舞来,灯火通明下,五光十色的彩带化出百多种炫目的图案,别有另一番动人情景。   韩柏忍不住偷看自芳华一眼,见她侧脸轮廓有若刀削般清楚分明,清丽绝伦。比之身后三女毫不逊色,忍不住心痒起来,故意凑到她耳旁,乘机大嗅她鬓发的香气,道:“白小姐表面虽对本使毕恭毕敬,查实心里一点看不起本专使哩!”   白芳华娇躯一颤,旋又回复平静,转过头来,美目深道:“专使大人为何有这奇怪的想法?”   韩柏见自己的奇兵突出,弄得她生出反应离,争回了一口鸟气,故意坐直身体望往场中,耸肩道:“你就是给我那种感觉。”   白芳华芳心大乱,因为自己确看不起像对方那类好色男人,且给人口此当面指出,还是破题儿第一遭,微嗔道:“专使定要给我一个交代,否则芳拂袖立走。”   这时鼓乐喧天,加上众人忘情拍掌喝采,除了范良极外,连坐在另一侧全神注视歌舞的陈令方亦听不到他俩人间充满火药味的对答。   韩柏想起对方生得如此秀美,却偏为楞严作虎之伥,无名火起,扭头往她望去,眼中奇光刺进这美女寒若霜雪的眼内,微笑道:“就算我不答白小姐这问题,小姐怕亦舍不得走吧!”   白芳华秀目亮了起来,淡淡道:“专使大人对自己这么有自信吗?”   韩柏色心又起,差点凑过头去,亲她一口,强忍着道:“白小姐今晚为何要来?这里有什么令你动心的事物呢?当然!那绝不会是我。”   身旁的范良极拍了他一下,以示赞扬。   白芳华微一错愕,禁不住重新打量此人,只见对方不再色迷迷后,自有一股脱清奇之气,眼中神采摄人之极,内中充盈着热烈和坦诫,又有种难以形容的天真,构成非常独特的气质,心中一震,垂下头去施出温柔技俩,幽幽道:“人家没有得罪你吧?为何如此步步进迫,是否迫走了人才满意呢?”   韩柏想起她是愣严的人就心中有气,心肠没有半点软下来,冷然道:“真没有得罪我吗?白姑娘反省一下吧!”   这两句话再无半点客气之意。   白芳华一向自负美色才艺,什么高官贵人、江湖霸主,见着她时都是刻意讨好,如此给人当面斥责抢白,可说破天荒第一次,也不知是何滋味,一咬银牙,便欲站起身来。   岂知身子刚要离座,玉臂给韩柏一把抓着,拉得坐了回去。   白芳华玉容一寒,低喝道:“放手!”   韩柏笑嘻嘻收回大手,道:“我留你一次,若你再要走的话,我便不再留你了。”   白芳华给他弄得糊涂起来,嗔道:“你究竟想人家怎样?”话完心中一颤,知道自己竟给对方控制了主动,左右了情绪。   范良极的声音传入韩柏耳内道:“好小子!真有你泡妞的一套泼辣法宝。”   韩柏更是洋洋自得,他其实有什么手段?只是想着如何戏弄这居心不良的美女,闹着玩儿。横竖她是敌非友,得罪她又怎么样?   白芳华催道:“专使大人还未答我的问题哩?”   韩柏摊手道:“彼此彼此!你没有答我的问题,我没有答你的问题,两下扯平,谁都不欠对方的答案。”   白芳华为之气结,恼得别过脸不去看他,却没有再次拂袖座。   这时众女舞罢,施礼后执回地上羽扇。娇笑着退出门去。   乐声在一轮急剧鼓声里倏然而止。   欢呼掌声响起。   韩柏故意夸大的叫着好,一对眼却贼兮兮偷看看白芳华,好像在说:“我没说错吧!你舍不得走了。”气得后者差点想啮下他一块带看鲜血的肉来。   守门的礼官高唱道:“御前锦衣卫大统领愣严大人、水师督胡节大人到。”   全场蓦地静至落针可闻。   这是个没有人会想到出现的“重要人物”。   当今除胡惟庸外,天子座前最炙手可热的大红人,竟大驾光临!   陈令方脸色剧变,往韩范两人望去。   韩范则脸脸相觑,想不到这么快便要和这最棘手的角色碰脸。 第五章 英雄救美   戚长征躺在箱内,乘机闭目养神,抛开一切烦虑,默想办法。   马车辚辚疾驶,四周还有健马踏地的声音。   他很快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体内真气循环往复,精气神缓缓攀往峰巅。   浪翻云对他的评语一点不差,只有从艰苦的环境里,才可培养他成为不世刀手。   好像现存若非有鹰飞这大敌窥伺一旁,对他做成庞人的压力,他亦休想能这么快吸收领悟了封寒的左手刀法,使得修为能突飞猛进。   也不知走了多远,戚长征回醒过来,主要是因轮声忽变,车子颠簸得非常难受。   戚长征心中大奇,看来马车目下走的当是山野荒路,原来敌人的巢穴并非在长沙府内。   这时他升起一股恐惧,假设敌人把他和水柔晶分别送往不同的地方,他要救回水柔晶的机会就微之又微了。   旋又推翻了这想法。   以鹰飞的为人,既擒了他在手,必然忍不住折辱他一番,以渲对他夺去水柔晶的恨意,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当着他的面前淫辱水柔晶,让两人同时痛苦不堪。   假若鹰飞不如此做,则显示此人能抛开个人的感情爱好,那他就更可怕了。   无论如何,为公为私,他均须不择手段杀死鹰飞。   这人的心智武功都太可怕了。   轮声再转,车身平稳地奔驰在平硬的地面上。   轮声再次生出微妙的变化,这是因为有回音的关系,使戚长征知道马车驶进了一个封闭的空间,然后停了下来。   箱子给人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移动着,好一会后给人重重放到地上。   灯光从箱子的缝隙透进来。   隐闻几个人的呼吸声。   接着鹰飞的笑声响起道:“柔晶!你的情郎给送来了。”   水柔晶急促的呼吸声响起,却没有作声。   先前扮作水柔晶把他制服的女子声音道:“晶妹啊!这小子在床是否比飞爷更好?否则你怎会移情别恋呢?告诉艳娘啊。”   鹰飞冷哼一声。   戚长征心中大怒,这叫艳娘的女子显然一向嫉妒水柔晶,否则不会故意挑起鹰飞最不能容忍的骨节眼。   他不住凝聚功力,但却尽量收敛杀气,以防对方有所察觉,同时准备出手。   要知鹰飞眼力高明,说不定能一眼看出他穴道未受制,突然发动攻击,那就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何况他的天兵宝刀和惯用的长刀均被对方取去,若空手对着鹰飞的双钩,实非常吃亏,所以唯一之法,就是欺鹰飞没有防备,加以偷袭。   艳娘笑道:“晶妹为何不代情郎向飞爷求情,说不定他念在往日相好恩情,只是剜了他双目,废了他武功,便放过他。”   水柔晶怒道:“闭嘴!”   鹰飞不耐烦地道:“艳娘你说少两句话行吗?”   衣衫磨擦的声音响起。艳娘撒娇道:“今次我立了大功,飞爷怎样奖赏我?”   鹰飞缓缓走到箱旁。   戚长征忽感杀气向他涌来,心知不妙,忙运聚功力,护着全身经脉。   “砰!”   水柔晶惊叫声中,鹰飞一掌拍在木箱上。   一股强烈的气劲由木箱透体而入,若非戚长征早运气护体,必然全身经脉受伤,不死也成为废人。   木箱碎裂。   戚长征顺着劲气,滚了开去,仆在墙角处。   水柔晶一声悲呼,往他扑来,用身体覆盖着他,防止鹰飞再下辣手。   鹰飞狂笑道:“太迟了!他的经脉为我内劲所伤,永没有复元的希望。”   戚长征咬破舌尖,运功把鲜血从眼耳口鼻迫出去,所以当水柔晶把他扳过头来时,一看下凄然道:“征郎!柔晶害了你,若你不须回来救我,定不会落到陷阱里去。”忍不住伏在他胸前,大哭起来,闻者心酸。   鹰飞搂着那叫艳娘的女子,在这宽敞的内堂坐在正中的椅子上,嘴角露出满足的笑意,淡然道:“戚兄如此俊伟风流,定得娘儿们的宠爱,我会把她们逐个找出来,征服她们的身心,第一个是褚红玉,接着是水柔晶,至于第三个嘛?我有方法要你自己说出来,不知戚兄信也不信?”   戚长征勉力睁开眼睛,微微一笑摇头道:“绝不相信!”   鹰飞露出冷酷的笑意,“啧啧”嘲弄道:“待会我将在你面前干柔晶这贱人,不知当你看到她被干得春情勃发,快乐无比的骚样儿时,会有什么感觉呢?”   水柔晶凄叫道:“你这变态狂魔,杀了我们吧!”   鹰飞哈哈一笑,向腿上的艳娘道:“来!骚货!我们亲个嘴。”   艳娘一阵淫笑,向水柔晶道:“现在让我先服侍飞爷,待会轮到晶妹你了,唔……”   戚长征趁两人亲嘴时,输出内劲,送进水柔晶体内。   水柔晶愕然往他望去。   戚长征向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迅速冲开她被封的穴道。   水柔晶全身一松,功力尽按,不能相信地看着戚长征。   鹰飞离开了艳娘的香唇,一拍她的隆臀,喝道:“骚货你先下来,让我干完柔晶后,然后轮到你。”   艳娘待要撤娇不依,给鹰飞冷看一眼,吓得忙跳了起来。   戚长征这时早拔出耳鼓穴的两根银针,暗藏手内,待机而动。   水柔晶则像哭得没有气力,紧伏在戚长征身上。   鹰飞长身而起,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道:“你这小子算本事了,要我费了这么多手脚,才把你擒下,念在此点,我破例不杀你,柔晶,本人如此慷慨,你应怎样报答我。”   水柔晶坐了起来,背着他道:“他现在成了半个废人,不过你若肯立即放他走,你要我怎样便怎样吧!”   鹰飞哈哈一笑,摇头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不过你若肯和我在你的爱郎面前合演一场好戏,我说不定真会答应你的要求。”   此人天性邪淫恶毒,最爱以虚虚实实的手法玩弄别人,就像捉到耗子的猫那样,定要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水柔晶伸手爱怜地抚着戚长征的脸颊,像把鹰飞两人当作不存在般柔声道:“征郎!在这世上只有你能令柔晶心甘情愿献上一切,其他任何人也不行。”   戚长征知道水柔晶戏假情真,藉这机会向自己表明不爱鹰飞的心迹,心中感动,虎目射出万缕柔情,微笑道:“水柔晶是我的女人,是我老戚的私产,无论我是生是死,永远疼你爱你。”   水柔晶喜道:“真的吗?”   那艳娘怒吼一声,便要扑身过来。   鹰飞伸手把她拦着,嘿然笑道:“你急什么?他们愈是恩爱,我在戚兄眼前干这贱人就愈够味儿。”顿了顿再道:“戚兄!我可保证你会看到你的爱人前所未有的骚劲和放浪样儿。哈!柔晶!别忘了你以前对着我时的狂野淫荡,我不但是你第一个男人,也会是你最后一个男人。”   水柔晶扭过头来,怒道:“闭嘴!”   鹰飞眼中闪过狂怒之色,点头道:“好!我就教你这贱人再尝到欲仙欲死的滋味,看你的口是否仍那么硬。”言罢往两人掠来,一把抓往水柔晶的头发。   眼看水柔晶要给他扯着秀发提起来。   那艳娘得意狂笑着。   水柔晶倏地横滚开去。   鹰飞呆了一呆。   “砰!”   戚长征飞起一脚,正中他小腹处。   鹰飞惨哼一声,痛得魂飞魄散,跄踉跌退。   那艳娘的反应算一等一的迅快了,找出背在她背上戚长征的天兵宝刀,待要前劈,阻止跳了起来的戚长征的攻势,忽地两边额角一齐剧痛,原来竟被早先插在戚长征耳鼓穴的两枝长针刺中,连叫也来不及,仰后便倒,当场毙命。   在她身倒跌地上前,戚长征早掠了过来,从她手上抢回天兵宝刀。   鹰飞退至第十步时,张口喷出一天血雾,往戚长征去,同时拔出背后双钩。   戚长征大感骇然,刚才他趁鹰飞猝不及防,踢了他一脚,只觉对方小肮自然生出一股反震之力,化去了他大半力道。   现又借喷出鲜血,一方面阻延他的进迫,另一方面亦减轻了伤势,如此奇功,确教人深感惊懔。   天兵宝刀画出圆圈,迫散血雾。   在这个宽敞偏厅里,灯火通明下,鹰飞再退两步,然后往前微俯,双钩前指,倏地反退为进,攻往戚长征。   戚长征只觉杀气扑面而来,对方一点没有受了重伤的情况,哈哈一笑,涌起无尽的斗志,一点不理对方攻向左右腰协的双钩,挥起天兵宝刀,疾砍对方脸颊,去势既威猛无俦,偏又灵动巧妙,无痕无迹。   只是这一刀,已可看出戚长征豪勇盖世的性格,高明的眼力。   要知此时无论鹰飞来势如何凶悍,终是受伤在先,气势又为戚长征所慑,实已落在下风,所以要拼命的应是鹰飞而不是戚长征,就像被赶入了穷巷的恶狗。   而鹰飞亦是利用这点微妙的心理,对戚长征进行反扑,只要戚长征稍露怯意,此消彼长下,他将可以乘势击杀戚长征。   岂知戚长征表现出置生死于度外的气概,一上来竟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若鹰飞不改去势,将是双双败亡之局。   在这关头,情性立见。   鹰飞怎肯为了对方一命,赔上自己宝贵的生命,倏地变招,双钩交叉上架。   “锵!”   天兵宝刀劈正双钩交叉处。   一个是全力下劈,一个是仓猝挡格,顿分胜负。   鹰飞惨叫一声,再喷出一口鲜血,给天兵宝刀震得往后飞退。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胆小鬼!”如影随形,挺刀迫去,天兵刃上的森寒准杀气,潮涌浪翻般卷去。   鹰飞退到后门处,借着对方刀气一迫,陡地增速,一阵狂风般倒飞往门外去,大喝道:“好小子!今次算你狠!鹰某不奉陪了!”一闪后影踪不见。   戚长征对敌人的顽强大感凛然,闭上眼睛,听着鹰飞迅速远去。   这时无数大汉潮涌而进。   水柔晶此时掠到他身旁,戚长征一把搂起了她,天兵宝刀挥出,敌人纷纷退后。   他一声长啸,撞破屋顶,冲天而起,只见身处之地原来是荒郊一所孤零零的庄院,再一阵长笑,往远处树林投去。   水柔晶的香吻雨点般落到他脸上。   戚长征搂着怀内玉人,豪情长笑,失而复得的欢欣,使他畅快无比。   全速狂奔,穿林过野,最后落在一个山头,搂紧水柔晶来个热烈至近乎疯狂的长吻。   到两人差不多气绝时,才肯分开来。   水柔晶喘着气道:“长征!柔晶爱你,爱得快要发狂了。你终于击败了那魔鬼。”   戚长征苦笑道:“不要高兴得那么早,在这等劣势下,这小子仍能安然逃去,恐怕我仍差他一点点。是了!他没对你怎样吧?”   水柔晶紧缠着他脖子,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摇头表示没有道:“他要在你面前才干我,这变态的狂人!我真不明白你怎能骗过艳娘,她是穴学专家,从没有人能避过她银针制穴的秘技,所以连鹰飞也没有怀疑你并没有被她制着。”   戚长征爱怜地细看着她,笑道:“鹰飞所犯最大的错误,就是要把我们生擒,若他只是要杀死我们,恐怕我的奇谋妙计一点派不上用场。所以他下次若来对付我们,恐怕我们再没有今天的幸运了。”   水柔晶眼中射出崇拜迷醉的神色,真心赞道:“像你这样胜不骄败不馁的人,柔晶还是第一次遇上,以后我怎也不肯再离开你半步了。”   戚长征故作惊奇道:“你不是说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吗?”   水柔晶羞惭地垂头道:“征郎原谅柔晶吧!因为那时我怕重遇鹰飞,会情不自禁回到这邪人身边,求你原谅我吧!”   戚长征微笑道:“你现在不怕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了吗?”   水柔晶仰起俏脸,眼内泪花滚动,深情无限道:“我被他掳走后,全心全意只想着你,为你担心,尤其当你两人都在我眼前时,我更知道自己的心只向着你一个人。征郎!我多么痛恨自己先失身给他,而不是交给你,征郎……”   戚长征温柔地抹去她涌出眼眶的热泪道:“一切都过去了,只要你以后只听我老戚一个人的话,我保证会给你幸福和快乐。”   水柔晶感动地献上香吻,忽然间,她感到拥有了梦想中的一切一个真正值得她爱的男人。 第六章 温泉私语   风行烈取出火种,燃着了堆在温泉旁石上的柴枝,向围着的三女笑道:“以柴火为花烛,天为被,泉水为床,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三女在火光映照里,笑靥如花,脉脉含情,各具动人姿采。   左方的白素香侧挨石上,有种舒适慵懒的动人韵味,身体美丽的线条,若灵山秀岭般起伏着,三女中以她最高挑,尤其那对长腿,实在诱人至极。   谷倩莲双手环抱曲起的膝头,下巴枕在膝间,乌溜溜的眸子在火光对面瞬也不瞬地看进愈烧愈旺,被山风吹得闪跳飘移的火里,就若深山黑夜里美丽的精灵,显露出罕有的静态美。   双修公主谷姿仙靠在他右旁,一手按在他的宽肩上,左腿斜伸,娇躯坐在右脚踝处,另一手拿着树枝,拨弄着柴火,俏面的亮光比火更夺人眼目。   柴枝“必必剥剥”烧着,在这山高夜深处,分外宁洽,使人致远平和。   秋风悠悠吹来,四人衣衫拂动,火闪烁。   风行烈心中掠过种种往事,又想起将来的日子,叹了一口气道:“年怜丹离开这里后,会到哪里去呢?”   谷姿仙放下粗枝,挨了过来,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妾身本想留待明天才告诉你,但……”   谷倩莲截断她的话笑道:“小姐为何故意不在今夜告诉行烈?是否怕他分了神,不能全心全意好好爱你吗?”   谷姿仙瞪了谷倩莲一眼,嗔道:“你对我愈来愈放恣了,现在一切如你所愿,还不满意吗?”   谷倩莲装了个鬼脸道:“不是也如小姐所愿吗?”   谷姿仙俏脸飞红,气得不理睬她,迳自向风行烈道:“年老妖很有可能上京去了!”   风行烈一呆道:“什么?他上京去为了什么?”   白素香冷哼道:“会有什么好事?还不是为了争夺鹰刀。”   风行烈一怔道:“他想得到鹰刀吗?这真令人难以费解。鹰刀为何会到了京师去?”   谷姿仙解释道:“除了红日法王外,其他人想得到鹰刀都是为了想成为第二个传鹰,但年老妖想得到鹰刀,却是为了要和朱元璋进行一项交易。因为他看穿了朱元璋亦想得到这把神秘莫测的灵刀,年老妖今次到中士来,除了对付我们外,为的就是这个原因。”   风行烈不能置信地道:“朱元璋要鹰刀来干吗?”   谷倩莲道:“行列是曾经拥有鹰刀的人,这把刀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风行烈沉吟片晌,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每次我拿刀在手,都有种非常特别的感觉,偏又说不上是什么来。”顿了顿再问谷姿仙道:“朱元璋为何想得到这把刀?年老妖要凭鹰刀和他作什么交易呢?”   谷姿仙微笑道:“刚才拜堂前你那么霸道,令人家着窘,现在姿仙偏要吊你胃口,不那么快告诉你。”   风行烈被她提醒,记起刻下是花月良宵,知道眼前佳人要和自己大耍花枪,增添情趣,笑向谷倩莲道:“乖小莲,快告诉你的小姐,若有逆为夫之意,会遭到什么惩罚?”   谷倩莲掩嘴失笑,警告谷姿仙道:“你还未尝过他真正霸道的滋味,小莲的屁股早被他打个又红又肿了。”   白索香失声道:“什么?”   谷姿仙放开按着他肩头的手,叉起小蛮腰恶兮兮道:“他敢!”   风行烈耸肩道:“你们都是我的人了,打打最厚肉的地力有何不可?”   白素香坐了起来,道:“小姐!我们三人联手对付他,看他是否还敢欺压虐待妻妾。”   谷姿仙向风行烈大发雌威道:“风行烈你快明示立场,否则我们三姊妹和你没完没了。”   风行烈指着谷倩莲哑口失笑道:“你当你们真是那么团结吗?看看倩莲的样子,便知你们的联盟尚未成形时,早出了一个叛徒。”   两女往谷倩莲看去,只见这娇俏娘儿正抿嘴低笑,状极欢喜,沉醉在美丽的回想里。   谷姿仙瞪视着她,待要出言,谷倩莲摇手道:“不要怪我,因为小莲欢喜让他打,那是挺痛快的一回事,不信小姐和香姊可试试看,包你们被打后,会念念不忘,还忍不住求他再施重刑呢。”   白素香一呆道:“真的吗?”这初尝甜头的妮子竟闻之心动。   谷姿仙变得人孤势单,嗔道:“你两个丫头敢不听我的话吗?”   谷倩莲笑着爬行过来,到了谷姿仙旁,凑到她耳边道:“小姐听哪一个人的话,我们便听那人的话,来!版诉我们,若你不听行烈的话,那我们就随你一齐造反,以后不把他看在眼内,不让他打。”   谷姿仙知机地改变话题道:“我才不和你们胡闹。”向风行烈甜甜一笑道:“趁这个机会让姿仙告诉你多点年怜丹的事。”   风行烈见到谷姿仙变相投降,心中大乐,把她搂入怀里柔声道:“我在听着!”   谷姿仙俏脸绯红道:“烈郎!妾身想枕着你的腿躺在石上,一边看天上的星星,一边和你说话,今晚是我们的花烛良夜啊!”   风行烈一拍额头道:“我差点忘记了,来!你躺下,倩莲过来和我背挨着背,香姊则靠在我左边处。”   三女欢天喜地照着办了,星空下的泉旁石上,一时满载着无尽的温馨和旖旎。   谷姿仙仰望着风行烈,悠然道:“我们和年怜丹都是瓦剌人,但属于不同的部落,当年蒙人势力扩张时,年怜丹的父亲年野向蒙人投诚,效力蒙人,乘势占了我们无双国,逼得我们逃到中原避难。”   风行烈见她眼里闪着悲痛缅怀的神色,感受到她国破家亡的神伤,怜意大生,伸手去爱抚它的粉脸。   谷姿仙舒服得闭上了眼睛,忘了欣赏夜空,檀口微张道:“朱元璋与蒙人开战,年怜丹曾率瓦剌人三次行刺朱元璋,若非有鬼王虚若无这等高手护驾,朱元璋早死了多次,但朱元璋亦因此失去了几名爱将,还包括一个最得宠武技高强的爱妾,所以朱元璋对年怜丹的瓦剌部恨之入骨,立国后命骁将凉国公蓝玉,屯兵边塞,俟机征伐,下一个目标极可能就是瓦剌人,今次年怜丹肯来助方夜羽,说到最后都是为了自己。”   白素香挽着他右臂,情不自禁亲了他的脸颊,接口道:“但假若他能找到把柄,威胁朱元璋不得进兵瓦剌,当然比和朱元璋硬碰要上算多了。”   谷姿仙道:“那柄就是鹰刀了,试问谁不想做长生不死的神仙,朱元璋天下都得了,现在唯一能打得动他心的,就是或能使他成仙的鹰刀。”   风行烈奇道:“这应是非常秘密的事,为何你会知道?”   谷姿仙道:“当年打蒙人时,我们亦派出了人化身汉族,助朱元璋,有些现在成了朱元璋身边的人,所以对朝廷的事,我们知之甚详。”   谷倩莲倚着风行烈的背问道:“鹰刀不是失踪了吗?为何流落到京都去了。”   谷姿仙道:“近日江湖上流传着一个消息,就是鹰刀到了‘赤脚仙’杨奉手里,本来人们还是不太相信,直至发现了马任名的身,确是因中了他著名的独门掌法而死,更加上他忽然像空气般消失了,更添别人怀疑,所以所有想找寻鹰刀的人,目前都以他为目标。”   风行烈叹道:“他真的很可怜!”   三女听得笑了起来。   谷姿仙睁开秀目,恰好迎上风行烈往下望的眼光。   两道眼光甫接触便交融在一起,难舍难离。   谷倩莲背着两人,看不到那边的情况,催道:“快说吧!说完我们到温泉去,这里的风太大了。”   白素香为火堆添了新柴,笑道:“由于找不到杨奉,所以众人都怀疑他躲到了虚若无的鬼王府去,只有那里杨奉才可有藏身之所,于是死心不息的人都闻风拥往京师。”   风行烈向三女招呼一声,扶着她们站起来,仰首望往广袤的夜空,重重吁出一口气道:“好!明天让我带着三位娇妻美妾,开往京师,和浪翻云范良极韩柏三人把京师闹个天翻地覆,会会各路英雄好汉。”   谷姿仙担心道:“那谁去助怒蛟帮呢?”   风行烈道:“岳父大人刚才对我说,怒蛟帮方面交给他们处理,我们只须专心一志追杀年怜丹,其他事可一概不理。”   谷倩莲鼓掌道:“可以到京师去,实在太好了。”   风行烈失笑道:“你当我们是去玩耍吗?”   谷倩莲深情地道:“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事都会变成乐趣。”   风行烈大笑道:“那我们还等什么,你们是自己宽衣解带,还是要为夫亲自动手?”心中却在想道:“岳父岳母不想他到洞庭去,主因还是怕他会遇上里赤媚,这人实在太可怕,连硬碰了覆雨剑浪翻云后,都可全身而退。” 第七章 针锋相对   鼓乐声中,一群人拥进舱厅来。   带头的是个脸目冷峻,双目神光凛凛,身裁高瘦硕长,年不过四十的中年男子。身穿青色长衫,双手负后,冷静沉狠之极,看来显是楞严无疑。   随后是个虬须绕颊的凶猛大汉,一身军服,腰配长剑,比对着楞严的长衫便服,使后者更是显眼和身份特别,这人应就是胡节。   跟在这两人身后是一对身穿劲服的男女。   男的背插长刀,身裁矮瘦,可是一对眼特别明亮;女的背看长剑,生得百媚千娇,英姿爽飒,非常惹人注目,艳色差点儿直逼白芳华,虽欠了后者的妓媚风姿,却多了白芳华没有的阳刚健美。   再后是一个乍看以为是十二、二岁的小孩,细看下头手部比一般小孩子大得多,原来是个侏儒。   最后是八个身穿军服的将领。   范韩等见对方如此阵仗,不由有点紧张起来。   场内大小官儿已起立迎迓。   韩柏地想站起来,给范且极先发制人,扯菁他衫角,才知机不动。   最后除了韩柏外,全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同楞严等施礼。   带头的楞严和胡节来到韩柏的主台前,微笑还礼。当两人发现谢廷石也在座里,都明显现出惊异之色。   楞严的眼光落到韩柏脸上,眼中神光凝射,忽然离众而前,笔直往韩柏走去。   众人都大感愕然,不知他意欲何为。   韩柏心中有鬼,给他看得心惊胆颤,勉力堆起笑容。   楞严脸上挂看高深莫测的微笑,步上主台,伸出双手,往韩柏探过来,竟是要和韩柏拉手。这时连范良极也慌得不知如何应付,要知这种拉手的见面礼,流行于江湖黑道,作用多是要互试斤两,但以楞严的高明,拉手之下哪还不知韩柏的内功底子和虚实。   由此亦可见楞严对他们动了怀疑之心,甚至看穿了他们就是韩柏和范良极,才不怕有失礼节。   韩柏事到临头,便冷静下来,咬牙伸手,和楞严精瘦有力的手握个正看。   范良极暗叫一声完了。   陈令方左诗范豹等亦无不一颗心提到了喉咙顶。   楞严拉着韩柏的手,哈哈一笑道:“本官出身武林,今日一见专使神采照人,显亦贵国武林一流高手,忍不住以江湖礼节亲近亲近,专使莫要见怪。”   众官员恍然大悟,原来中有如此因由,怎想得到其中剑拔弩张的凶危。   韩柏感到对方由两手送入一丝似有若无的真气,钻进自己的经脉里去,无奈下运起无想十式的少林内功,迎了过去,同时微笑道:“大统领豪气干云,我朴文正结交也来不及,怎会有怪责之意。”   楞严何等高明,一触对方内功,立知是正宗少林心法,大为错愕。   要知他早从方夜羽处得知这使节团和韩范两人失踪的时间吻合,所以动了疑心,故特而出手相试,暗忖韩柏身具魔种,走的是魔门路子,以他楞严在魔功上的修为经验,试探下对方定要无所遁形,怎知试到的竟是少林内功。   也幸好韩柏因缘巧合下,习到无想心法,否则若是别派功法,也难释楞严之疑。所谓“万法归宗一少林”,域外各国,凡是仰慕中土武功者,莫不到少林习艺。据愣俨所知,数百年来朝鲜均断断续续有人到少林去求技,故此这“朴文正”懂得少林武术,一点不稀奇。   当然,假设楞严现在要正式和韩柏比拼内力,韩柏为了保命,被逼下不得不运起本身真正的功力,自然漏出底细,但在这种试探式的内劲交接里,他只凭少林心法已可应付裕余,毫无问题。   楞严神色丝毫不变,放开了韩柏的手,转向白芳华一揖道:“不见已有一年,白小姐艳容胜昔,可喜可贺。”   自芳华裣衽还礼,垂首道:“芳华怎当得起大统领赞赏。”   旁边的范韩暗哼一声,暗忖原来两人真的有牵连。   陈令方和楞严关系菲浅。一天未撕破脸皮,表面上仍寓同一系的人,恭敬道:“陈令方见过大统领。”   楞严微笑点头,没有说话,转身走回胡节那伙人里,然后步往虚位以待的右边客席台上。   到楞严等人坐定后,众人纷纷坐下,自有美妓斟酒侍奉,献上美点,歌舞表演亦继续下去。   白芳华凑到韩柏耳旁,低声道:“那一男一女和那侏儒是大统领三名形影不离的贴身侍卫,各有绝技,尤其那侏儒更是周身法宝,切勿因某矮少而轻视之。”   韩柏见骗过楞严,本洋洋得意,听白芳华如此一说,又糊涂起来,弄不清她为何提醒自己,腐他小心,难道她不是楞严的人吗?想望向范良极,看他的眼色,忽然大汉水师提督胡节长身而起,以响雷般的雄壮声音举酒向他道:“这杯酒是向专使大人赔罪的,末将手下儿即心切大人安全,故而行为莽撞,请专使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原谅。”   韩柏慌忙举酒和他对饮一杯,频说没有关系。   胡节坐了回去,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大江之上,毛贼如此猖獗,不知专使擒到的八名小贼,现在何处,若能交由末将处理,说不定能从其口中探出贼巢,加以剿灭,这亦是皇上派末将到此统领水师的旨意。”   韩柏心中暗骂:你胡节明知那八个小表不是由他擒拿,偏说成是他的事,明着要人,假若自己推说不关他们的事,则责任全落到马雄和方园身上,试问他们官小力弱,如何阻止得对方要人。陈令方没有官职在身,对此更没有发言权。   范良极哈哈一笑,悠然答道:“有关防护之事,提督大人向本侍卫长查询便可。那八名毛贼外看虽似是对付陈公,但我们却怀疑他们志在我们这使节团献与贵朝天子的贡品,试问万年宝参既能使人延年益寿,青春常驻,谁能不动心?而观其行动时间,拿捏之准,当必有官府中人内通消息,如此欺上作反之事,严重极矣,所以我们才要求把这八个毛贼带上京师,交给贵朝天子,楞统领胡大人是否别有意见呢?”   韩柏和陈令方暗暗为之拍案叫绝,范良极如此一说,明示除朱元璋外,谁也难避嫌疑,所以若有何人强来要人。不就摆明是幕后指使的人吗?   胡节为之语塞,惟有道:“原来背后有这原因,那就有劳侍卫长了,不知船上护卫是否足够,可要末将派出好手,以策万全。”   范良极待要砌词推却,谢廷石哈哈笑道:“提督大人请放心,万年宝参事关皇上,本司怎敢疏忽,大人请放心。”   楞严淡淡道:“本官来此前,不知布政司大人竟在船上,否则亦不用瞎担心了。”   谢廷石道:“皇上有旨,要下官负责专使大人的旅途安全,下官怎敢不负上沿途打点之责。”   楞严故作惊奇道:“谢大人带着专使绕了个大圈子,到武昌游山玩水,又没有事先请准,不怕皇上等得心焦吗?”   韩、范等人暗呼厉害,楞严不直接询问使节团为何到了武昌,却派上谢廷石不通知朝廷,自把自为,让朱元璋心焦苦待的天大罪名,确教谢廷石难以应对。   谢廷石立时脸色一变,韩柏哈哈一笑代答道:“大统领言重了,这事绝不能怪布政司大人,实是出于我们要求,为的还是贵朝皇上,事关这些万年宝参,虽具灵效,若欠一种只产于贵部的罕有泉水做引子,便大减效力,为此我们才不惮绕了个圈子,沿途访寻,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终给我们找到了。”   九江府督李朝生恍然道:“原来侍卫长大人命下官运来十二坛仙饮泉的泉水到船上,是有如此天大紧要的原因!”   楞严暗忖对方似非作假,不由半信半疑,知道问下去亦问不出什么来,话题一转道:“三年前,贵国派使来华,下官曾和他交谈整夕,对贵国文物深感兴趣,唉!我的记忆力真不行,竟忘了它的名字……”   这次轮到韩、范、陈三人心中狂震,陈令方掉官已久,怎知高句丽三年前派了什么人到朝廷去,眼下楞严分明是再以此试探韩柏这专使的真伪,因为若韩柏真是来自高句丽,怎会不知己国曾派过什么人到京师去?   眼看要被当场拆穿身份,韩柏耳里响起白芳华的传音道:“是贵国的御前让政直海大人。”   韩柏不知对方是整治他还是帮助他,无可选择下,只得欣然地向楞严道:“大人说的心是敝国的御前议政直海大人。本使和他不但稔熟,直夫人还是我的干娘,却不知他和楞大统领有此深交,说来都是自家人了。”心中却对白芳华的拔刀相助,既惊且疑,又爱又喜。   忧的是对方已悉破了他们的身份,喜的却肯定了她不是楞严的人。   她为何要帮他们?   她又怎会这么熟悉朝廷的事?   陈范与三女及范豹等全愕在当场,不明白为何韩柏竟叫得出那高句丽官员的名字,除非这韩柏是由真的朴文正所乔扮的。   更诧异的是楞严,他本从方夜羽报知它的讯息里,推测到这两人是由韩柏和范良极假扮,可是首先是陈令方这深悉高句丽的人对他们不表怀疑,其次是由负责高句丽使节团事务的边疆大臣谢廷石陪着他们从山东来此,自己亦试过他的内功与魔种无关,现在又答得出直海的名字,以他心志如此坚定的人,信心至此亦不禁动摇起来。   那次直海来华,因要瞒过蒙人耳目,所以是极端秘密的事,连谢廷石等人亦不知道,朝上得悉此事的人寥寥可数,所以韩柏若知此事,那他确是货真价实的专使。   楞严心中不忿,顺口问道:“不知直海大人近况如何?这七年来有没有升官呢?”   这次连白芳华也俏脸微变,帮不上忙。   谁能知道楞严和直海间是否一直互通讯息?楞严此问,愈轻描淡写,愈给韩柏发挥想象力的余地,其中愈是暗藏坑人的陷阱。   韩柏心中叫苦。   范良极向鳞台的谢廷石打了个眼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暗示韩柏脑袋受损,很多事情会记不清楚。   谢廷石为官多年,兼之人老成精,鉴貌辨色,怎会不明白范良极的意思,知道若要瞒过这专使曾因贼劫而头脑受伤一事,必须助这专使一臂之力,及时笑道:“专使来中土前,直大人设宴为专使大人饯行,下官亦蒙邀参加,直老比我们两人加起来的酒量还强,身体壮健如牛,怪不得能愈老官运愈隆,半年前才荣升副相,他老人家不知多么春风得意哩!”   楞严至此怀疑尽释,因为无论为了任何理由,谢廷石均不会为韩柏和范良极两人犯上欺君之罪,怎想得到其中竟有此曲折。   韩柏范良极和陈令方齐齐暗里抹了一把冷汗。   陈令方怕楞严再问,举杯祝酒,气氛表面上融和热闹起来。   韩柏趁机挨往白芳华道:“白小姐为何提点本使?”   白芳华风情万种横了他一眼,若无其事道:“我儿你似接不上来,怕你的脑袋因受了损害,把这事忘记了,故提你一句吧!专使莫要怪芳华多此一举。”接着抿嘴一笑道:“谁知直夫人原来是专使的干娘,那当然不会轻易忘记。”   韩柏给弄得糊涂起来。   首先为何白芳华会知道他的脑袋“曾受损害”,显然是由兰致远或他的手下处获得消息。   可是这方可以是遁词,其实她根本知道他是假货,故临危帮了他一个大忙。   她若不是楞严的人,又应属于哪一派系的呢?否则怎会连高句丽三年前秘密派使来华的那人是谁也能知道?   白芳华她身属哪个派系,为何要帮他呢?刚才他还曾不客气地开罪于她。   韩柏差点要捧着脑袋叫痛。   白芳华凑过来道:“我究竟帮了你的忙没有?”   韩柏的头痛更剧,若答“有”的话,分明告诉对方他是假冒的,否则怎会连干娘丈夫的名字都不知道,含糊应道:“只是白小姐的好意,已教本使铭感心中,不会忘记。”   白芳华像对先前的事全不介怀地娇笑道:“专使大人要怎样谢我?”   韩柏愕然道:“白小姐要本使怎样谢你?”   白芳华瞅他一眼道:“芳华要你一株万年宝参。”   韩柏吓了一跳道:“这怎么成?”   白芳华玉容转冷道:“我不理,若你不设法弄一株给我,芳华绝不会罢休。”   范良极的传音在他耳边响起道:“答应她吧!这妮子看穿了我们,不过最好加上些条件。令她弄不清你是否因怕被揭穿而答应她。”   韩柏叹了口气,把嘴凑到她耳旁道:“好吧!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就是……”   白芳华催道:“就是什么?”   韩柏再等了一会,都听不到范良极的提示,知他一时亦想不出须附加什么条件。   白芳华不耐烦地道:“男子汉大丈夫,吞吞吐吐成甚么样子。”   这时又有人来向韩柏祝酒,扰攘一番之后,韩柏望向白芳华,只见她皱起秀眉等待他说的条件,暗忖条件若是要对方不揭穿他们,等若坦白承认自己是冒充的,故这条件万万不可。但如此轻易送一株万年参给对方,亦等如暴露身份,否则何须怕她的威胁?   更想深一层,说不定白芳华仍未能确定他们是真货还是假冒的,故以索参来试探他们的虚实,想到这里,心中一动,在她耳旁低声道:“条件就是白小姐须被我亲一个嘴!”   白芳华呆了一某,瞪了他好一会后道:“这么简单的条件,专使大人为何要想了那么久?”   韩柏眉头一皱,计上心头,叹道:“我本是希望一亲芳泽,但又怕小姐断然拒绝,那就什么也没有了,所以才改为亲嘴,小姐意下如何?”   白芳华深深看了他一会,甜甜一笑道:“好吧!不过除了亲嘴外,你绝不能碰我其他地方。”   韩柏见她说这话时似嗔还喜,姿韵迷人之极,心中一酥,待要多说两句轻薄话儿,例如那个嘴要亲足一个时辰,诸如此类……   两下清脆的掌声,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全场静了下来。   拍掌的原来是楞严。   所有目光一时都集中到他身上去。   楞严安坐椅上,望向韩柏,微微一笑道:“今晚难得如此高兴,让我手下的儿郎,也来献艺助兴可好?小矮!”   坐在他身后的侏儒一声尖叫,跃离椅子,凌空打了一个筋斗,落到厅心。   韩柏和范良极对望一眼,均感不妥,偏又无法阻止。 第八章 情场较量   山野里。   小溪旁。   水柔晶跪在溪旁,掬起双掌以作盛器,浇水往脸上,冰凉透肤而入,这些日子来的折腾似被一洗而清,顺便喝了两口水,回头待要招呼戚长征共享清泉,见到他正屹立如山,仰望着夜空,费神苦思,体谅地不骚扰他。   戚长征脸容肃穆。那修健的体魄,宽平的双肩,使她感到再没有任何忧苦艰险能把他难倒。   水柔晶坐在地上,生出很奇怪的感觉,就是由初遇这令她钟情的男子,到了今天,时间不超过一个月的短暂时光,但戚长征却像走了一段很长的人生路途般,脱胎换骨变了另一个人。最明显的地方,不是变得更有英雄气概和男性魅力,而是更深遂难测。   在遇上戚长征前,她芳心中只有鹰飞一人。   被鹰飞无情抛弃后,她曾试过和几个男子相好,希望能把鹰飞忘记,脱离他箝制着她馋魂的魔力,但终以失败告终,一夜之缘后,从没有人能令她有兴趣回头的。   她本以为给鹰飞毁去了一生,直至遇上戚长征,才得到再生的机会。   现在鹰飞印在她心版上的容像已变得淡漠模糊了,再不能左右她的思绪,使她若鸟儿般回复了自由飞翔的能力。   刻下她只想和戚长征比翼双飞。   她缓缓拔下束发的银瞥,让秀发散垂下来,任它在旷夜的晚风里飘拂不停,同时宽衣解带,直至一缕不剩,一声欢呼,投到清溪里去,忘情畅泳。   戚长征被她大胆的行动惊醒过来,走到溪旁,蹲在一块石上,借看少许星光月色,欣赏着在溪水里载浮载沉的美人鱼。   水柔晶开心得像个小女孩,向他招手道:“征郎!快下来,水里舒服得把人溶化了!”   戚长征摇头笑道:“若我下来的话,定会忍不住侵犯你。”   水柔晶利用她修美柔软的纤腰在水里上下翻腾,摆出了几个诱人之极的美姿,媚态横生道:“柔晶就是要诱惑你侵犯我!”   戚长征舐了舐唇皮,只觉喉干舌燥,小腹发烫,仍勉强抵住对方的魔力,摇头道:“我们仍在险境里,假设我跳进水中,说不定几个时辰都离不开这道溪流,若让鹰飞复元过来,我们便危险了。”   水柔晶游到石旁,站了起来,娇嫩如花的上身傲呈在他面前,水珠不住滴下,那种放浪的美态,只要是男人就不会放过她。   水柔晶伸手托着他的下巴,使他的脸庞倒转,媚笑道:“你若不想侵犯人家,就不要用那种目光看人,看得人心乱如麻,挺难过的。”   戚长征叹了一口气,以最快的手法脱掉衣服,扑进水里,浪花激溅中,这对有情的男女忘情地热烈欢好交合。   良久后两人紧拥溪里,一轮热吻后,才肯分开。   愈和水柔晶相处,戚长征愈感到自己对她的爱有增无减。   爱河里的水柔晶,显露出地无限风情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莫不娇柔美艳,足使他心醉神驰,只想把她拥入怀里,恣意爱怜。   忽地升起一个想法,问道:“我真不明白为何鹰飞舍得抛弃你。”   水柔晶一震道:“我不想在这时提起他,我的心除了征郎外,实在容纳不下其他的东西。”   戚长征出奇地坚持道:“这次是我特别要你去想他,因事关重要,你要坦白答我。”   水柔晶细看了他一会,肯定他是非常坚持后,道:“鹰飞是不得不把我抛弃的,因为他练功的心法非常邪异,必须于钟情后再忘情,功力才会有进步。事实上他对我是特别长情了,玩弄了我差不多三个月才抛弃我。别的女子,几晚后已不屑他一顾了。”   戚长征神色凝重道:“不知你是否相信,他深心处仍是爱着你的,否则不会残杀小灵狸,那明显是针对你作出的报复行为,他要伤害你,因他恨你移情别恋。”   水柔晶娇躯轻颤,眼中射出惘然之色,呻吟着道:“他仍爱我吗?不!不是真的!”   戚长征心中一叹,知道尽管水柔晶口中说得坚决,其实仍未能对鹰飞完全忘情,故给他指出了鹰飞仍然爱她后,又勾起了她对这得到她初夜的男人那剪不断的情意。   水柔晶倏地震醒了过来,触及戚长征灼灼目光,浑身剧颤,死命缠了过来,惶然道:“不!征郎!现在我只有你,千万不要误会柔晶。”   戚长征的身体僵直冷硬,意兴索然,心中涌起歉疚悔恨之情,暗忖若自己不提起这点,那他便不会窥破水柔晶的内心世界,使两人间出现了一丝芥蒂。   水柔晶松开了搂着他的手,离开他的身体,眼中泪光盈盈,垂头低声道:“征郎!你再不相信我了吧?”顿了顿道:“为何你要提起他又指出他仍是爱我呢?”   戚长征摇头苦笑道:“坦白说,这样做是有两个原因,首先我想测试我在你心中真正的份量,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我刚才忽然醒悟到若我们如此东躲西藏,始终不是办法,恐怕未到洞庭,早给鹰飞杀死。所以我想反守为攻,务要击杀鹰飞,故此须知道你内心的想法。”   水柔晶低声道:“第二个原因呢?”   戚长征道:“第二个原因就是若我可以看出你对鹰飞余情未了,他亦定能看出这点,这将能使他继续保持信心和冷静,因为他并没有真的在情场上败了给我,那我就会误以为他因嫉恨难当而低估了他的手段。”   水柔晶听得呆了起来,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感到这看来豪雄放宕的男子,才智实足以与鹰飞一较短长,而非只凭幸运占在上风。   心中涌起倾慕之情,鹰飞的影子又模糊淡去。   自被鹰飞抛弃后,使她确曾梦萦魂地苦思着对方,故初时真有要藉戚长征报复和背叛鹰飞之意,就若她要找上别的男人那样。但患难与共后,她发觉自己愈来愈投进与戚长征的爱恋里。早先当两人均在眼前时,她心中的确只有戚长征一人存在。   可是当戚长征指出鹰飞其实仍爱着她那一刻,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的种种好处,尤其在恣情蹂躏她时弄得她神魂涣散的风流技俩,毕竟要得到鹰飞的真爱,是她在遇上戚长征前梦寐以求的唯一事物。   但这感觉来得快也去得快,忽然间鹰飞对她又变得不关痛痒,因为眼前男子的吸引力,已破去了鹰飞对她施加了的情锁。   但现在征郎误会了她,无论她怎么说,对方都不会相信。   怎么办呢?   戚长征见她默然无语,又不否认对鹰飞余情未了,泛起了受创的郁恼,冷冷道:“时间不早了,我们穿衣上路吧!”转身离开小溪,走上岸去。   水柔晶肝肠寸断,跟在他身后。   戚长征头也不回,运功蒸掉身上的水珠,取起衣服,迅速穿上。   水柔晶双腿一软,跪了下来,抱看他的腿凄然道:“征郎!求你相信柔晶吧!我现在心中真的只有你一个人,以后也是如此。”   戚长征将她扶了起来,怜爱地搂着道:“好!我相信你,到现在才真的相信你,柔晶!请原谅我对你残忍的试探,因为我和鹰飞已成誓不两立之局,不是个死,就是我亡。所以我绝不希望你的心中,仍有半点他的影子,你可以明白和原谅我吗?”   水柔晶惊喜道:“原来你一直都不相信我,为何忽然又相信我了?”   戚长征道:“那纯是一种玄妙的感觉,以前我不相信你,是因为这种感觉!现在相信你,亦因为这种感觉。若我真的发觉你对鹰飞余情未了,我绝不会主动向鹰飞展开反击,因为我将因你的摇摆不定,招致灭亡。就像那晚荒庙内,若你不是仍爱着鹰飞,怎会如此轻易落进他手里,更抵受不住它的情挑,稍后和我联手合攻时,又发挥不出你平日一半的功力。”   水柔晶羞惭地道:“柔晶以后再不会如此了。”   戚长征微笑道:“到现在我才感到自己真的赢了鹰飞漂亮的一仗,亦有信心和他周旋到底。但柔晶虽知你自己的性格软弱善变,若你给我再发觉暗中帮助鹰飞,我将撇下你永远不理,以免因嫉恨困扰致在刀道上再无寸进,你必须紧记此点。”   水柔晶眼中射出坚决的神色,肯定地道:“征郎放心吧!柔晶会以事实证明她对你的爱。”   戚长征热烈地吻了她的红唇,点头道:“我相信你!好了!横竖我和你都累了,就在这里睡个痛快,休息够了,才起程往洞庭去,若我估计不错,鹰飞只需两天时间,就可复元。”   水柔晶对他信心十足,欢喜地道:“征郎啊!你可否再和柔晶欢好一次,让柔晶表示感激和爱意。”   戚长征大笑道:“老戚正有此意,让我享受一下被水柔晶全心全意爱着的滋味儿。”   风行烈浸在温热的泉水里,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着,灵台比过去任何一刻都要清明空澄,没有一丝愁思云翳。   他从三女处游了开去,在水里移动时池水热度骤增,使他更是舒畅。当到池的另一边,他挨着池边满足地歇息,感受着和三女狂爱后的欢娱。   在这天然的温水池里,一切世俗的礼法约束均不存在。   有的只是坦诚的真爱。   白素香追看他游过来,投进他怀内,笑道:“我来陪你好不好!”   风行烈道:“香姊来陪我,当然求之不得。”   白素香嗔道:“人家今年才十九岁,你却前一句香姊,后一句香姊,叫得人也老了。”   风行热探手下去,放肆地抚弄她特别修长圆润的大腿,失笑道:“我是跟着倩莲叫你作杳姊吧!现在积习难返,怕以后改不了口,香姊就当顺着我意吧。”   白素香被他摸得浑身酥软,伏在他身上娇吟道:“你爱叫什么便什么吧!我都是那么欢喜的,刚才只是和你闹看玩吧。”   风行烈道:“听说香姊比倩莲更顽皮,为何我认识的香姊却是那么乖呢?”   白素香呻吟道:“你想和香姊说话,必须先停手,人家给你弄得连说话都没有气力了。”   风行烈停下了那使白素香情迷意乱的顽皮之手,望往在另一边池旁喁喁细语的谷姿仙和谷倩莲,夜风把她们不时响起的低笑声送进他耳里,忍不住叫过去道:“你们两人说着什么亲密话儿。”   谷姿仙嗔叫道:“不要打岔,小莲正说着和你的历险故事,控诉你欺负她的过程。”   风行烈警告道:“倩莲你莫要歪曲事实,否则你和听你说话的人两个人屁股都要受苦。”   两女一阵笑骂,不再理他。   他低头看往倚贴怀里的白素香,道:“你还未答为夫先前的问题?”   白素香慵倦不胜道:“人家欢喜乖便乖吧!哪有什么道理可言。”   风行烈道:“你和倩莲是不是无双国的人?”   白素香道:“当然是,双修府的人都是逃到中原来的无双国后人,否则怎能如此齐心团结。”   风行烈把她一对柔荑握在手里,赞叹道:“你的手掌和双腿都特别纤长,真是人间极品。”心想她若舞起烈震北的华陀针,必是非常好看。   白素香欣喜雀跃道:“这比任何说话更令素香开心,我最欢喜就是看你对人家爱不忍释的神态。”   风行烈微笑道:“你不怕我只是贪你美丽的肉体,只有欲没有爱吗?”   白素香白他一眼道:“你骗我不到的,你绝不像一般好色的男人,反而恰好相反,重情轻欲,否则小莲的初夜怎能保留到返抵双修府才交给你。”   风行烈倒没有想过这问题,沉吟片晌道:“这倒有点道理,大多数男人,都是不须事先有任何感情,就可以和看得入眼的女人上床,但我却自知办不到。”   白素香道:“告诉素香,你在占有我前是否爱上了我?”   风行烈坦言道:“在你把香衾花插在我襟头时,我便对你起了一种非常曼妙的感觉,我想就在那一刻爱上了香姊。”   白素香感激地道:“多谢行烈告诉我,因为素香一直怕你是因着小莲的关系才肯要我的。”   这时谷姿仙和谷倩莲由水底潜了过来,由风行烈身旁冒起身来。   池旁石上的柴火终于熄灭,夜色笼罩下,分外宁恬柔静。   谷姿仙问道:“你们两人谈些什么?”   风行烈笑道:“为夫和香姊在研究第二场爱的决斗时间是否应立即举行。”   三女齐声惊呼,逃了开去。   风行烈振臂高呼道:“不要犯规逃到池外,违令者必斩无疑。”   在这一刻,他彻底忘记了过去的苦难。   剩下的只有温热的泉水,和因三位妻妾带来无尽无穷的温馨和情意。   他抛开了一切,全心全意逐浪于温池。 第九章 杀人灭口   侏儒小矮刚站定场心,忽又弹起,两手挥扬,嗤嗤之声不绝中,壁灯纷纷熄灭。   楞严大笑道:“小矮精檀烟花之技,定教专使叹为观止。”   他话尚未完,大厅陷进绝对的黑暗里。   范韩两人作梦也想不到楞严有此一着,骇然大惊。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范良极不能动手,范豹等的武功却是不宜动手,而要保护的人除了台里的八鬼外,还有陈令方。以韩柏一人之力,如何兼顾?   范良极的传音在韩柏耳内响起道:“什么都不要理,最紧要保护陈令方。”   韩柏暗忖自己和陈令方隔了一个白芳华,假设对方施放暗器,现在伸手不见五指,听得暗器飞来时,陈令方早一命呜呼。人急智生下,闪电移到陈令方处,传音示意一声,便将他一把提起,塞到自己的座位里,自己则坐到陈令方处。   这么多的动作,韩柏在眨眼间便无声无息地完成了,连白芳华亦无所觉。   “蓬!”   一阵紫色的光雨,由场心冲天而起,撞到舱顶处,再反弹地上,隐见小矮在光雨里手舞足蹈,煞是好看,教人目炫神迷,有种如梦似幻的诡异感觉。光雨外的暗黑里,众人鼓掌喝采。   范良极的声音传进韩柏耳内道:“好小子!有你的,陈令方由我照顾,噢!小心。”   光雨由紫变蓝。   韩柏在范良极说小心时,已感到暗器破空而来,那并非金属破空的声音,甚至一点声音也没有,而是一道尖锐之极的气劲。   身旁风声飘响。   韩柏心中骇然,正思索白芳华是否才是真正行刺陈令方的刺客时,香风扑脸而来,竟是白芳华拦在他这“陈令方”身前,为他挡格袭来致命的气劲。   “蓬!”   小矮身上爆起一个接一个红球,绕体疾走。   “波!”   气功交接。   白芳华闷哼一声,往韩柏倒过来。   此时众人为小矮神乎其技的烟火表演弄得如醉如痴,疯狂拍掌助兴,哪听得到这些微弱的响声。   韩柏知道白芳华吃了暗亏,待要扶着她。   白芳华娇躯一挺,站直身体,悬崖勒马般没有倒入他怀内。   两股尖锐气劲又袭至。   至此韩柏已肯定施袭者是楞严本人,否则谁能在远隔两丈的距离,仍能弹出如此厉害的指风,知道凭白芳华的功力,怕不能同时应付两道指风,往前一窜,贴到白芳华动人的背臀处。   白芳华想不到背后的“陈令方”会有此异举,心神一乱下,两股指风已迫体而来,刺向她两边胸胁处。   韩柏的一对大手由她两胁间穿出,迎上指风。   “波波!”   两声激响,指风反弹开去。韩柏感到指风阴寒之极,差点禁不住寒颤起来,忙运功化去。   小矮身上红球倏地熄灭,大厅再次陷进黑暗里。   韩柏乘机凑到白芳华耳旁道:“是我!”这时他两手仍架在对方胁下,前身与她后背贴个结实,等若把这美女搂入怀里,不由大感香艳刺激,舍不得退下来。   白芳华听到韩柏的声音,娇躯先是一颤,继是一软,倒靠入他怀内。   韩柏自然双手一收,搂着她腰腹。   白芳华不堪刺激,呻吟了起来。   衣袂声的微响由右侧响起,黑暗里一个不知名的敌人无声无息一掌印来。   一股略带灼热的掌风,缓而不猛,迫体而至。   韩柏肯定这摸黑过来偷袭的人非是楞严,一方面因内功路子不同,更重要的是功力太逊先前以指风隔空施袭的人。   一道指风又在前方配合袭至。   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韩柏脑中掠过一个念头。   就是无论楞严如何胆大包天,也不敢当着高句丽的使节团和众官前公然杀死陈令方这种在朝里位高望重的人,所以使的手法必是要陈令方当时毫无所觉,事后才忽然猝死。若能隔了几天,自然谁也不能怀疑到楞严身上。   所以凌空而来的指风,对付的只是白芳华,教她不能分神应付由侧欺至的刺客。   想到这里,向白芳华传音道:“今次你来挡指劲!”立时坐回椅里。   敌掌已至,虽没有印实在他额角处,一股热流已通经脉而入。   韩柏心中冷哼一声,先把体内真气逆转,尽收对方热劲,再又把真气反逆过来,如此正正反反,敌方气劲袭上心脉前,早被化得无影无踪。   至此韩柏再无怀疑,敌人这一掌确如他早先所料,能潜隐至数日后才发作出来。陈令方乃不懂武功的人,自是受了致命伤也不会觉察。   “波!”   白芳华硬挡指风,今次再站不住脚,往后坐倒韩柏腿里,让他软玉温香抱个满怀,大占便宜。   “蓬!”   光晕再起,由暗转明,颜色不住变化。   韩柏知道敌人以为偷袭成功,再不用倚赖黑暗,烟花会变为明亮,虽舍不得放走怀内玉人,也不得不那么做,抱起娇柔无力的白芳华,放回旁边的椅子里,又重施故技,把陈令方塞回原椅内,自己则回到他的座椅去。刚完成时,场心的烟火蓦地扩大,往全场射去。   整个大厅满是五光十色的烟花光雨,好看极了。   色光转换下,众人鼓掌喝采,女妓们则惊呼娇笑,气氛热闹之极。   韩柏伸手过去,握着白芳华柔荑,内力源源输去,助她恢复元气,同时凑近她耳旁道:“你的身体真香!”   白芳华任他握着纤手,横他一眼后俏脸飞红,垂下头去。   小矮大喝一声,凌空翻腾,火点不住送出,落到壁灯的油芯上。   烟花消去,韩柏慌忙松开握着白芳华的手。   灯光亮起。   大厅回复灯火通明的原先模样。   范良极凑过来向韩柏低声道:“干得好!”   小矮在众人鼓掌喝采声中,回到本台去。   楞严若无其事,长身而起,眼光往韩柏这一席扫来,微笑道:“今晚真的高兴极矣!与日专使到京后,本官必亲自设宴款待,到时杯酒言欢,必是人生快事。今夜之会,就到此为止。”   韩柏乘机与众人站起来,肃立送客。楞严临行前,瞥了韩柏一眼,显是知道他出了手,韩柏惟有报以微笑。   再一番客套后,楞严、胡节首先离去,接着是其他府督,最后是白芳华。   韩柏向范良极打个眼色,着他稳住左诗三女,亲自陪白芳华步出厅去,那三位俏婢跟在身后。   白芳华低声道:“想不到专使这么高明,害芳华白担心了。”   韩柏诚恳地道:“不!全赖小姐出手相助,否则情况可能不堪设想。”   这时两人离船走到岸旁,一辆华丽马车,在一名大汉驾御下,正在恭候芳驾。   韩柏想起一事,关心地道:“小姐不怕楞严报复吗?”   白芳华脸上泛起不屑之色,道:“放心吧!他不敢随便动我的。”接着微笑道:“你何时送那株万年参给奴家呢?”   韩柏听她自称奴家,心中一酥道:“那要看你何时肯给我亲嘴。”   白芳华跺脚嗔道:“刚才你那样抱了人家还不够吗?”   韩柏嬉皮笑脸道:“亲嘴还亲嘴,抱还抱,怎可混为一谈,不若我们就到这马车上,好好亲个长嘴,然后我回船拿人参给你,完成这香艳美丽的交易。”   白芳华俏脸潮红道:“专使大人真是猴急要命,取参的事,芳华自会有妥善安排,夜了!芳华走了!”   韩柏失望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再抱你呢?”   白芳华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叹道:“唉!不知是否前世冤孽,竟碰上你这么的一个人。”转身进入车内,再没有回过头来。   三俏婢跟着钻进车里。   韩柏待要离去。   车内传来白芳华的呼唤。   韩柏大喜,来到车窗处,一双纤手抓起帘幕,露出白芳华娇艳的容颜。   这俏佳人一对美目幽幽地凝注着他,低声道:“珍重了!”   幕帘垂下,马车开出。   韩柏差点开心得跳了起来,一蹦一跳,在守护岸旁近百兵卫的眼光下,回到船上去。   走进舱厅时,陈令方、范良极、谢廷石、万仁芝、马雄、方园等仍聚在一起谈笑,三女却回到上舱去了。   谢廷石见他回来,自是一番感激之词,才由马雄等领着到前舱的寝室去了,万仁芝则是打道回府。   众人去后,范良极脸色一沉道:“八只小鬼给楞严的人杀了。”   韩柏愕然道:“你不是说藏在台下万无一失吗?”   范良极叹了一口气,领着韩柏来到平台下,抓起盖毡,指着一个嵌进台侧里去的铁筒道:“这筒前尖后宽,筒身开了小洞,竟能破开铁片,钻到台底里去,放入毒气,把八小鬼全杀了。”再叹一口气道:“妈的!我听到那女人接近动手脚,听着八鬼断了呼吸,偏不能阻止她,真是平生大辱,有机会的话,我会把她的衣服偷个清光,让她出出丑态。”   韩柏想起了楞严那娇媚的手下女将,暗忖若她脱光了,必是非常好看。   范良极干笑一声道:“不过我们总算骗过了楞严,又让他以为暗算了陈公,暂时应不会来烦我们了。不过那白芳华敌友难分,高深莫测,我们定要小心应付。小子你为何会知道直海的名字?”   韩柏当下解释一番。   陈令方走了过来,同韩柏谢了救命之恩,道:“专使最好上去看看三位夫人,我看她们的样子,好像不太高兴哩。这里善后的工作,由我们做吧!”   范良极笑道:“你这小子一见美女便勾勾搭搭,她们怎会高兴。”   韩柏向范良极怒道:“你应知道是什么一回事,为何不为我美言两句。”   范良极伸手搂着他肩头,往上舱走去,安慰道:“我怎能剥夺你和三位姊姊要花枪的乐趣呵!”   韩柏一想也是,迳自回房。   范良极挨在走廊的一边,双手抱胸看着他有何使三女息怒的法宝。   韩柏神气地挺起胸膛,傲然看了范良极一眼,来到自己房前,侧耳一听,里面毫无声息,不禁怒目望向范良极,怪他不提醒自己。   范良极见他着窘大乐,以手势表示三女各自回到自己房内,教他逐间房去拍门。   韩柏一见下,心中定了一半。   若二女同在一室,或能互相激励联手对付他,现在分处三室,以他韩柏之能,还不是手到摆平,逐个击破。   他记起了柔柔的房断了门栓,心中暗笑,悠然走去,伸手一推,竟推之不动。   范良极笑嘻嘻走了过来,低声道:“你不知道换了铁栓吗?天下间或者只有庞斑和浪翻云可以不须破门,硬以内力震断铁栓。你‘浪棍’韩柏还是打烂这扇门算了,横竖没有门你也照样什么也敢干的。”   韩柏怒道:“不是浪棍,而是浪子,你人老了,记忆竟衰退到这么可怕的地步。”   范良极不以为忤,笑道:“外号最紧要是贴切,才能持久,你既是浪子,又是淫棍,所以找反复思量下,还是唤你作‘浪棍’韩柏较为恰当。”   韩柏一把抓着范良极胸口,嘿然道:“若我真是淫棍,也是你一手做成的。还叫我去收伏那什么十大美人,现在我只不过和白芳华戏耍一番,你却是冷嘲热讽,我真怀疑其实你在嫉妒我。”   范良极嘻嘻笑道:“不要那么认真好吗,省点力去破门才是上算,我在看着呢。”   韩柏松开手,悻悻然道:“看我的手段吧!我定要她三人乖乖给我开门。”   范良极大感兴趣道:“不能威迫,只能软求!”   韩柏一拍胸膛道:“当然!我何等有风度,而且怎舍得欺负她们。”   范良极怪笑道:“来吧!”   韩柏收摄心神,曲指在柔柔房门叩了三下,以最温柔多情的语气道:“柔柔,是我,开门吧!”   柔柔的声音传来道:“我困了,你到诗姊的房去吧!”   范良极大乐,捧肚苦忍着狂笑,喉咙咕咕作响,传进韩柏耳里,实在刺耳之极。   韩柏低声下气道:“乖柔柔,给我开门吧!让我进来为你盖好被子,立即离去。”   柔柔冷冷答道:“不敢有劳,贱妾早盖好被子,噢!我困了,要睡了!”   韩柏急呼道:“柔柔!柔柔!”   柔柔再不理他。   范良极得意万状,搂着他的肩头,怪笑道:“你对女人真有办法,来!下一个是谁?”   韩柏脸目无光,暗忖三女里,他最怕是左诗,朝霞应是最易对付,或者可以从她处挽回一局,闷哼道:“就是朝霞吧!”   范良极这好事之徒,忙把他推到朝霞门前,代他敲门。   朝霞的声音响起道:“谁?”   韩柏深吸一口气道:“霞姊,韩柏疼你吗?”   朝霞默静下来,好一会才轻轻答道:“疼!”   韩柏大喜,示威地看了范良极一眼,柔声向房内的朝霞道:“让为夫进来看看你吧!”   朝霞好半晌后才幽幽道:“可是你今晚却没有疼人家,整晚只回过一次头来和我们说过一次话,朝霞现在只想一个人独自静静,你还是到柔柔或诗姊处吧。”   韩柏心痛地道:“是我不对,但却是有原因的,待我进来向你解释吧!”   朝霞默然不答。   范良极以夸张之极的表悄安慰他道:“我同情你,还有一个机会。”   韩柏暗呼不妙,连朝霞也说不动,更遑论左诗,赖着不走又道:“霞姊!你是否哭过来呢?”   朝霞在里面“噗哧”一笑道:“去你的!我才不会因你勾引美女而哭,否则以后岂非要终日以泪洗脸,找你的诗姊去吧!今晚朝霞要挑灯看书,没空陪你。”   韩柏和范良极脸脸相觑,想不到一向楚楚可怜的朝霞变得如此厉害,词锋如斯锐利。   此时韩柏心神稍定,知道三女只是对他略施薄惩,暗忖去找左诗也只是再碰多一次壁,吃多一趟闭门羹,就要走回房去,硬给范良极一手抓着,“碎碎”嘲弄道:“看来你这人是脸精心瞎,若你不到左诗处让她好好出一口气,明天还有得你好受呢。”推着他往左诗的卧室走去。   到了门旁,兴高采烈代他叩响了左诗的房门。   韩柏信心尽失,像个待判刑的囚犯般垂头丧气站在门外,暗叹今夜难道要一人独眠?   左诗的声音传来道:“是柏弟吗?”   韩柏听她语气温和,喜出望外,急应道:“正足诗姊的好弟弟!”   左诗道:“好弟弟这么快回来吗?不用送那白姑娘回家吗?还是她只准你咬咬耳朵和抓抓她的手,好弟弟见没有便宜可占,惟有早点回来独自睡觉呢?”   范良极听得手舞足蹈,不住抚着韩柏的背心,一副怕他喷血而亡的紧张模样。   韩柏苦忍着范良极的恶行,低声下气道:“诗姊请听好弟弟解释一二。”   左诗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今天夜了,明天再解释吧!”   接着任韩柏怎么哀求,也不作答。   韩柏早知有此凄惨下场,颓然道:“还有没有清溪流泉?”   范良极摇头道:“想不到你泡妞的功夫如此差劲,还要借酒消愁,我看你不若改过另一个外号吧!”   韩柏嘿然道:“我差劲吗?就算我真的差劲,也轮不到你来说我,云清那婆娘给你弄上了手吗?”   范良极信心十足哈哈一笑道:“你太不明白情趣这回事了,我现正吊着那婆娘的胃口,待她尝尽相思之苦后,才一举击破它的护壳,脱光它的衣服,嘿!那时才好玩哩!唉!说到追女人的手段你浪棍何时才赶得上我。”   韩柏气道:“你手段这么厉害,便教我如何使她们开门吧!”   范良极胸有成竹道:“我只要几句说话,就可教她们扑出来见你。”   韩柏怀疑道:“不要胡吹大气,小心给风闪了舌头。”   范良极哈哈低笑道:“要不要赌他妈的一注。”   韩柏道:“赌什么?”   范良极故意学着韩柏的姿态搔头道:“是的!赌什么才好呢?噢!我知道了,若你输了,三天内你要对我毕恭毕敬,唤我作范大爷。若我输了,你以后就是‘浪子’韩柏,再没有新的外号。”   韩柏皱眉道:“要我对你恭恭敬敬,会是有趣或合理的一回事吗?”   范良极一想也觉他言之成理,道:“那就算了,不过以后你要保证长期向我供应清溪流泉。”   韩柏确想看看他有什么法宝能把三女哄出房来,断言道:“一言为定!”   范良极脸上现出神秘笑意,忽地一指戳在韩柏的膻中中大穴处。   韩柏一声惨叫,往后便倒。   范良极惊呼道:“韩柏!你怎么了,噢,原来是中了白芳华的毒手,天啊!”   “砰砰砰!”   三女房门全打了开来。   左诗、柔柔和朝霞先后冲出,扑往被制着了穴道的韩柏。   韩柏不由打心底佩服这老小子诡计多端,为何自己想不出来。   范良极苦忍着笑,焦灼地道:“来!快扶他进里去。”   范良极和三女托起韩柏,浩浩荡荡拥进专使房内,把他放在床上。   范良极趁机暗中解开了韩柏穴道。   左诗为他松开衣钮,凄然道:“柏弟!你怎样了,不要唬吓姊姊!”   朝霞为他脱掉鞋子,泪花在眼眶内滚动烁闪。   只有柔柔深悉范良极性情,见他嘴角含笑,一副装神弄鬼的神色,知道事有蹊跷,却不说破,只是冷眼旁观。   范良极伸了个懒腰,道:“不用惊,这种毒很易解,只要脱掉他裤子,重打他一百大板,便可出毒气,不过记紧掩住鼻子,你们亦泄了怨气。嘻!小子!你输得口服心服吧!”一闪掠出门外,同时关上了门。   左诗和朝霞对望一眼,知道中了奸人之计,待耍逃走,早给韩柏左右搂个正着。   接下去自是一室皆春,韩柏一边施展挑情手段,一边解释当时凶险的情况,三女意乱情迷下,也不知究竟听了多少进耳里去。 第十章 一吻定情   “笃!笃!笃!”   敲门声响。   韩柏和三位美姊姊刚正云收雨遏,闭目养神,感受看体内澎湃的真气与飞跃的神思绵绵流转,气舒意畅。   三女饱承雨露恩泽,先前的少许不满早不翼而飞,只想在爱郎陪伴下,共寻好梦。   闻声下四人齐感愕然。   韩柏愕然问道:“是谁?”   浪翻云的声音响起道:“小弟!是浪翻云。”   韩柏惊喜道:“大侠回来了。”忙爬起床来,左诗一听是浪翻云,又喜又羞。   喜的当然是这大哥无恙归来,羞的却是自己只和浪翻云小别三天,便给韩柏弄了上床,现在还是赤身裸体,真是羞死人了。   朝霞和柔柔则心中奇怪,以浪翻云的性情,怎会在这等时候来找韩柏,其中必有因由。   索索之声响个不绝。   韩柏最快穿好衣服,待三女也匆匆理好衣着后,过去把门拉开。   浪翻云笑立门外,赞叹道:“小弟真本事,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韩柏老脸一红。   左诗的俏脸在韩柏背后出现,轻轻唤了声大哥。   浪翻云见她眉黛含春,有若脱胎换骨般变了另一个人,平时工整的云髻变成披肩的垂发,别有一番风姿,衷心赞道:“这才是我的好诗儿,你应是这动人的模样和晓得作如此抉择才对。”   左诗紧张的神经蓦地松弛下来,从深心处涌起挡不住的欣悦和幸福,再没有半丝尴尬不安,抢前娇痴地道:“诗儿的香衾花呢?”   浪翻云手掌一翻,托着个精致小巧的瓷碗,三朵紫色的小花在半满的水面浮着,香气袭鼻而来。   柔柔和朝霞簪好了秀发,这时来到韩柏背后,一看下齐声欢呼。   浪翻云取出一枝香衾花,插在左诗凑过来的变发上,花娇人更美,看得浪翻云双目一亮。   朝霞和柔柔不甘后人,拥了过来,要浪翻云也为她们插上香花。   浪翻云一一照办,同时向韩柏道:“小弟到房外去吧!范兄在待着你。”   韩柏正奇怪为何不见范良极,闻言一怔,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隐隐感到有事情发生了。   左诗见他犹犹豫豫,把他推了出去,同时记起白芳华的事,仍觉有点余气末消,不客气地道:“快出去,我们要和浪大哥聊天直至天明,你不用回来了。”   韩柏苦笑摇头,步出长廊外。   人影一闪,范良极不知由哪里钻出来,亲热地搂着他的肩膀,拥着他往通到舱顶望台的楼梯走去。   韩柏奇道:“你要带我到哪儿去?”   范良极出奇地沉默,直到了楼梯下,才摇头叹道:“真不知你这小子有什么吸引力,连天上的仙子也肯下凡来找你。”   韩柏突感心脏一阵剧烈跳动,困惑地道:“不要开玩笑!”   范良极两眼一翻道:“我现在嫉妒得要命,哪有心情和你开玩笑,快滚上去吧!”大力一推,把他推得差点似连滚带爬地走上去。   韩柏竭力地要摄定心神,但终像给搅得糊里糊涂、晕头转向般,无限狐疑的一步一步登阶而上,暗忖若范良极耍弄他,决不轻饶。   才踏上看台,韩柏脑际轰然一震,立时魂兮去矣,不能置信地瞧着卓立栏旁,迎风而立,凝望着大江对岸,衣袂飘飞,淡雅娇艳的秦梦瑶。   这令他梦萦魂牵的美女,一身洁白的素服麻衣,只是随随便便站着,姿态之美实是难以言喻,自具一种超凡脱俗的仙气和遗世独立的骄姿,一种不占染半分尘俗的至洁至美。   韩柏整个人发起热来,每个毛孔都在吸收着由秦梦瑶芳体散发出来的仙气,欢欣雀跃。   那种感觉便他的精气神倏地攀升到至最高的境界和层面。   秦梦瑶似有所觉,转过头来,淡雅如仙的玉脸在星月照射下,美至使人目炫神迷,但又是如许恬静平和,教人俗念全消。   她清彻的眼神落到韩柏脸上,闪过惊异的神色,亮起前所未有的彩芒,接着微微一笑,露出编贝般的皓齿,清丽更胜天上仙子,使人不敢逼视。   这是个令他难以相信的事实,秦梦瑶不但来找他,还特别安排在这谈情幽会的胜地与他单独相会,这是韩柏在最深最甜的梦里亦不敢奢求的事。   秦梦瑶幽幽轻叹,唤道:“韩柏!你来了!”   韩柏先涌起自惭形秽的感觉,旋又消去,坚定地来至她身旁,倚着栏杆,仔细端详秦梦瑶娇的容颜。   秦梦瑶横了他一眼道:“你的胆子为何忽然变大了,竟然这样无礼地看着人。”   这虽是秦梦瑶一向对他说话的口吻,可是韩柏却有着完全异于往日的感受,他发觉对方已大大减低了往昔那凛然不可侵犯的神色,多了几分温柔婉若、亲近关切。   韩柏心头狂喜,疯话待要倾口而出,岂知秦梦瑶把手掌向他摊开,淡淡道:“拿来!”   韩柏错愕道:“你要什么?”   秦梦瑶向他嫣然注视,恬然道:“当然是梦瑶的白丝巾!”   韩柏失声道:“你仙驾临此,就只为了向我讨回丝巾吗?”   秦梦瑶不露半点内心的真意,悠悠道:“为何不可以?”   韩柏耸肩道:“这些日子来,每次单思着梦瑶时,小弟都痛苦落泪,不觉拿了你的丝巾抹涕揩泪,弄得白巾变成了黄巾,我就算还给你,怕你亦不想要吧?天上的仙子怎可被俗泪尘涕沾污了至洁至净的芳怀。”   秦梦瑶见这小子初见自己时的震撼一过,又故态复萌,疯言疯语,大耍无赖招数,心中有气,微嗔道:“我又不是仙子,怕什么沾染!况且整条长江就在脚下,只要我把丝巾往江水洗濯,韩柏大什么的俗泪尘涕,都要一去无踪,不留半丝痕迹。”她说话中隐含深意,暗表即管与韩柏有甚沾染,也可过不留痕。   韩柏懊恼道:“我对你那么宝贵的单思印迹,你忍心如此洗个干净吗?”   秦梦瑶又好气,又好笑,故意冷起俏脸,佯怒道:“我没有闲情听你的疯言疯语,快给我拿来。”   韩柏深知即管被秦梦瑶痛骂一场,亦是其乐无穷。嘻嘻一笑,掏出白丝巾,在秦梦瑶的眼前扬了一扬,迅即收入怀中,厚着脸皮道:“若要我韩柏大什么的还你珍贵无比的白丝巾,怕到下一世也不行,要吗放马过来,把我制着,再由我怀里掏回去吧!”   秦梦瑶淡淡望了他一会,收回摊开的玉手,顺手掠鬓,整理好被江风吹拂的秀发,再横了他千娇百媚的一眼,平静地道:“你要留下便留下吧!当时既是我自愿给你,今天就不再强夺回来。”   韩柏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差点便要冒犯她,想着的虽只是轻吻她的朱唇,但这种想法连他这样放浪不羁的人亦要大吃一惊,因为若对秦梦瑶这仙子出这种事,那严重程度等若破了她凛然不可侵犯的圣洁和贞节。   秦梦瑶见他死命盯视看自己,“噗哧”一笑道:“你见到我后眼也不眨一下,不觉得累吗?”   韩柏浑体一震道:“天呵!梦瑶你若再以这种神态对我说话,不要怪我忍不住冒犯你。”话才出口,心中叫糟,这样的话,都可以向这有若出家修行的美女说出来吗?以后她还肯理他吗?   岂知秦梦瑶俏脸微红,白了他一眼后,只是别过俏脸,将美眸投往对岸去。   热血直冲上脑,韩柏忍不住再移近秦梦瑶,到差不多碰到她的娇躯才停下来,微俯向前,在不足三寸的距离细赏秦梦瑶的俏脸,颤声道:“皇天请打救我,梦瑶你是破天荒第一次脸红,可是为了我?梦瑶!我……”   秦梦瑶转过脸来,如画的眉目回复了一向的淡恬超逸,伸出手来,托看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推移一侧,让他的眼睛不能直视看她,轻轻道:“你当秦梦瑶像草木般不会动情吗?偏要这样看人家。”   韩柏披她纤美无瑕的手托看下巴,三魂七魄立时散乱,兼之对方檀口微张,香气都喷到他鼻颊处,都还按捺得住,一把握看她托着他下巴的柔荑,凑头下去,让他的玉手贴在自己脸上,那种刻骨镂心的接触,使他神为之消。   秦梦瑶似不堪刺激,娇躯抖颤,轻责道:“韩柏!不要这样,好吗?算梦瑶求你吧!”   韩柏见秦梦瑶半丝怒意亦付厥如,哪肯放手,舒服得闭上眼睛,呻吟道:“就算梦瑶因我的无礼立即杀死我,我韩柏亦是心甘意愿,死无怨言。”   秦梦瑶心中叫道:“天啊!为何我会沉醉在与他亲密接触的感觉里,完全提不起劲来?挣脱他的掌握,把手收回来。若我真的和他合体交欢,会不会因此陷溺在与他的爱恋里,把至道置诸不理呢?”   韩柏忽地毅然放下她的玉手。   秦梦瑶刚神智骤醒,已给韩柏探过来的大手,抓看两边香肩,同时给一直困扰着她芳心的男子扯得往他靠贴过去。   她一声娇吟,举起玉手,按在韩柏宽阔壮健的胸膛上,阻止了两个身体贴在一起。   韩柏满脸通红,雨眼射出狂热至能把她定力溶掉的强光,低下头来,吻在她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上。   秦梦瑶嘤咛一声,像只受惊的小鸟般强烈地抖颤着,两手乏力地推着韩柏。   可是她这种反应适足以刺激起韩柏体内的魔种,现在就算她剧烈挣扎,韩柏亦不肯放过她,何况只是如此象征式的反抗?   这时的韩柏想客气守礼亦无法办到,疯狂地痛吻看她柔软娇的红唇,近乎粗暴地把舌头进侵过去。   秦梦瑶唯一可办到的就是咬紧银牙,不让这无赖如此轻易得手。   韩柏双手一紧,终成功地把秦梦瑶搂个结实。   秦梦瑶再一声娇吟,似抵不住韩柏的攻势,森严的壁垒终于溃缺,给韩柏令她情迷意乱的舌头攻了进来,还把她的丁香小舌大力吸啜了过去。   两舌甫一接触,一股充沛得若席卷大地的洪水般的热流,涌进秦梦瑶的经脉里,秦梦瑶顿时忘掉了一切,纤手搭上韩柏粗壮的脖子,让动人的玉体任由这侵犯自己的男子磨挨擦挤压着。   韩柏迷失在迷惘的天地里,感到自己完全开放了,精气不住送进秦梦瑶体内,而秦梦瑶却像大地般吸纳着他输来的源源甘露,同时秦梦瑶体内又有一道绵细的热流,由舌头回输进他体里。   他们同时感到灵觉在提升着,像能与永恒的天地永远共存,生生不息,循循不休。   长江在他们脚下滚流着。   他们的触感变得敏锐无比,每一阵江风拂来,都使他们生出强烈的感觉。   肉体磨擦给韩柏带来神消魂惘的强烈快感,连衣服亦像不知何时给溶掉了,不能生出阻隔的作用。   长久之后,秦梦瑶忽她放开搭看韩柏的纤手,用力把他推开。   韩柏失魂落魄地离开她的朱唇。   秦梦瑶转过身去,剧烈地喘息看,一手抓着栏杆,支持看摇摇欲堕的娇躯。   韩柏靠贴过去,两手攀着她的香肩,懊恼地道:“梦瑶!是我不好!你骂我杀我吧!”他作梦也没想过自己会这样侵犯秦梦瑶,不由涌起破了秦梦瑶多年修行那犯了天条般罪恶感。   可是这已成了不可挽回的事实。   秦梦瑶往后靠进了他怀里,身体停止了抖颤,呼吸回复正常,俏脸仰后,主动贴上他的脸颊,轻轻磨挲着,幽幽一叹道:“不要怪责自己,梦瑶亦应负上责任,何况我不想得到我初吻的男人为此感到无尽的痛苦和后悔。”   韩柏狂喜道:“梦瑶你真的那么想,那就好了,噢……我……我可否再吻你。”   秦梦瑶又羞又气,猛地挣脱离开他的怀抱,霞烧玉脸矫嗔道:“你这人真是不能给你半点颜色,最懂得寸进尺,人家只在担心你内疚自责,岂知你立即故态复萌了。”   韩柏见她眉眼间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姿情,神韵之诱人,怕连面壁百年的老僧都要动破戒之心,真恨不得把她再搂入怀内,轻怜蜜爱,心痒难熬下,搓手道:“若你再是这模样,休怪我又忍不住侵犯你。”   秦梦瑶吃了一惊,板起脸孔道:“万万不可,若你对我再有不规矩的行为或妄想。我拂袖就走,永远不再回到你身边来。”   韩柏惶恐失声道:“你打我骂我没有问题,可不要不理睬我。我尽力克制自己吧!不过莫要怪我不说清楚,尝过刚才吻你的滋味后,梦瑶实难怪我再情难自禁。”   秦梦瑶浅叹道:“韩柏啊!给点时间梦瑶好吗?当那一刻来临,梦瑶定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韩柏剧震道:“你说什么?”   秦梦瑶看着天色,娇声答道:“听不到是你的损失!天快亮了,陪梦瑶到岸上走走好吗?”   韩柏狂喜道:“当然好到极。”   秦梦瑶主动地拉起他的手,以一贯恬淡的口吻道:“来吧!”   韩柏握着她柔软的玉手,涌起销魂蚀骨的感受,心中狂叫道:“天啊!秦梦瑶原来真的爱上了我。” 第十一章 妾意郎情   溪旁的山野里。   水柔晶在戚长征怀里醒了过来,天刚发白。   在戚长征早醒了,低头向她笑道:“昨夜睡得好吗?”   水柔晶知他故意不起身,是怕弄醒自己,感激地坐起来,献上香吻,道:“我从未试过睡得那么好,征郎!你在想什么?”   戚长征笑道:“我想起了一些有趣的问题,忽然又感到不用急着赶到洞庭去了。”   水柔晶不解道:“你难道不担心你怒蛟帮的兄弟了吗?”   戚长征胸有成竹道:“不知柔晶有没有想到我老戚这次逃亡,已成了天下皆知的事,假若方夜羽和楞严连对我这样一个小子也无可奈何,势将威信尽失,一向服从他们的大小帮会,都会生出离心,所以方夜羽和楞严对付怒蛟帮的重心,已逐渐转移到我的身上。”   水柔晶一震道:“我倒没有想到这点,但事实确是如此,不过假若你被他们杀死,对怒蛟帮声誉和实力的打击,亦是非常严重。”   戚长征道:“说得很对,所以方夜羽和楞严将会不择手段,置我于死地,甚至会暂时放过怒蛟帮,全力追击我。”   水柔晶担心道:“可是以你我两人之力,如何对抗对方庞大的力量,何况对方已出动到里赤媚和展羽那样级数的高手,我们根本毫无机会。只是一个鹰飞已不易应付了。”   戚长征意气飞扬道:“我们绝非孤军作战的。”   水柔晶愕然。   戚长征微笑道:“只要我们把事情闹大,以老杰的才智,必能看出我的行为背后隐藏的深意,自会配合我的行动,打击方夜羽和楞严的联军。何况我还有义父做靠山,有他出马,就算对看里赤媚,亦有一拼之力。”   水柔晶一震道:“谁是你的义父?”   戚长征眼中射出景仰之色,道:“就是‘毒手’乾罗。”   水柔晶“啊”一声叫起来,眼中燃起了希望,垂头一会后,低声道:“征郎!我们恐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这次轮到戚长征愕然道:“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原因?”   水柔晶柔情无限地道:“当然是为了你,若没有我在旁,你将无后顾之忧,尽情发挥你的才智和力量。”   戚长征一叹道:“先不说我舍不得离开你,最怕你再落到鹰飞手里,那时只是悔恨懊恼就可把我折磨死了!”   水柔晶欢喜地道:“我最爱听你这些深情的话,不过你可以放心,经过昨夜后,我已解开了鹰飞的心障,别的不行,但在追踪和躲避追踪方面我却是大行家,而且我受过野外求生的严格训练,只要找个山洞躲起来,保证没有人能发现我。柔晶就在那里等你一年,若不见你回来找我,柔晶便当你死了,以身殉死,好吗!”   戚长征心中感动,搂看她一轮热吻后道:“放心吧!我定会活着回来找你,而且绝不会让你等一年那么久。”   两人又再一番缠绵。   水柔晶沉吟片晌后道:“除了鹰飞外,还有一个女子,你要特别小心!”   戚长征愕然道:“那又是什么人?”   水柔晶道:“我们都尊称她为甄夫人,事实上她仍是小姑独处,年轻貌美,武功才智,不下于鹰飞,心狠手辣则犹有过之。她并非蒙人,而是与蒙人一向关系亲密的色目人,带着一批色目高手,特别进入中原,帮助方夜羽,据说蒙人和色目人有一秘密交易,就是若方夜羽真能夺得汉人天下,须立甄夫人为皇后,方夜羽若要对忖你,定会派她出马,因为此妹最擅潜形追踪之术,手下两名大将,一名颜木良,一叫卓愿愿,均是色目的顶尖高手,比得上由蚩敌,所以你要特别小心他们。”   戚长征透了一口凉气道:“方夜羽真是了得,手上拥有这般实力,却能一直深藏不露,就像一个永不见底的深潭。不知除了这批色目人外,还有什么厉害人物?”   水柔晶道:“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对甄夫人的实力特别清楚的原因,是因我曾在他们的指导下,学习驾御小灵的秘术。”   戚长征呼出一口凉气,担心地道:“那即是说他们比你更精于藉灵兽来追踪敌人,怕不怕他们把你找了出来。”   水柔晶道:“放心吧!没有十足把握,我怎敢夸口可以躲起来,好了!我们行动吧!”   戚长征一把将水柔晶紧拥入,深情地道:“我们立下协约,誓要一齐好好活着,好教将来能双宿双栖,享受神仙般快乐逍遥的生活。”   水柔晶想起离别在即,热泪早忍不住夺眶而出。   韩柏脱掉官服,露出内里一身劲服,和秦梦瑶并肩来到南康府的中心区。这时天仍未大白,除了做早市的食肆外,其他店仍未开门做生意。道上行人稀少,不过路人无不对他们行注目礼,一方面因为秦梦瑶美胜天仙,兼又背挂飞翼古剑,韩柏则身形雄伟,意态轩昂,郎才女貌,怎不教人侧目。   秦梦瑶意兴大发,拉着韩柏走上一家最具规模的酒楼,找了个幽静的厢房雅座,歇脚休息。   秦梦瑶早到了辟谷的境界,偶有进食,都只是少许素菜生果,所以只要了一盅热茶,韩柏则乃馋嘴之人,一口气叫了几个小点,又要了个香葱碎肉面,放怀大嚼,稀里呼噜吃个清光,连汤水亦点滴不留。   秦梦瑶兴致盎然她看着他狼吞虎的不雅食相,朱唇带笑,神色宁恬。   韩柏满足地拍拍肚子,不好意思地道:“你真不用吃东西吗?”   秦梦瑶露出笑靥,瞅他一眼道:“吃就吃吧!不须因我不吃而感到不好意思。”   韩柏给她瞅得全身骨肉酥松,快乐无匹,想起昨夜销魂滋味,眼光不由落到她诱人的红唇上。   纵以秦梦瑶已臻无患无求的修养,仍敌不过他如此“不怀好意”大胆放肆的目光,嗔道:“你看什么?”话才出口,立知不妥,这样一说,不是引他的疯话出笼吗?   韩柏果然不负所望,道:“我在看梦瑶的香唇,看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为何竟可使我享受到如许销魂蚀骨的好滋味。”   秦梦瑶想起昨晚他那恼人的攻坚情况,心中暗恨,俏脸一沉道:“你再多说一句疯话,我立刻离开你。”   韩柏嘻嘻一笑道:“若我不说疯话,好梦瑶是否不会离弃我?”   秦梦瑶拿他没法,叹了一口气道:“韩柏你对梦瑶愈来愈放肆了,守点规矩好吗?”   韩柏听她语气隐含恳求之意,这在秦梦瑶来说,实是从未之有的事,诚恳地道:“无论我说什么疯话,梦瑶请大人有大量,不要怪我,因为我心中对你实是无比尊敬。”   秦梦瑶气道:“那即是说你还要继续对人家放肆下去了。”   韩柏认真地道:“是的!梦瑶若不让我口舌放肆,会憋死我的。”   秦梦瑶为之气结,暗呼冤孽。自踏足尘世以来,诸多年青男子虽对她心生爱慕,但为她超凡脱俗的气质所慑,谁不自惭形秽,在她面前诚惶诚恐,惧恐冒渎了她。独有眼前这小子丝毫不怕她,更以调戏她为乐,打一开始就大耍无赖,死缠拦打,可恨自己却是心甘情愿被他胡闹,真的不服气得要命。   师傅啊!你有否想过最钟爱的徒儿会如此不济呢?她还曾向你保证过不会对任何男人动心。   韩柏见她黛眉轻蹙,神色忽喜忽忧,但无论哪一个神情,均是那么扣人心弦,清雅动人,忍不住从台下伸手过去,紧抓看她的柔荑,还把手背落在她浑圆丰满的大腿上。   秦梦瑶娇躯轻颤,出奇地没有挣开他的手,只是皱眉责道:“你知否道这是大庭广众的场合?”   秦梦瑶肯如此任他胡为,韩柏心花怒放,指着遮门的布帘,嬉皮笑脸道:“在房内谁可看见我们,甚至亲嘴也可以。”   秦梦瑶发觉他的大手不断揉捏着她的指掌,爱不释手,同时因动作的关系,手背在自己的玉腿上轻轻磨擦着,大感吃不消,软弱地挣了一下,当然脱不开韩柏的魔掌,嗔道:“你的脑袋里除了这些东西外,没有别的了吗?”   韩柏步步进迫道:“梦瑶不觉得昨夜我们舌尖相触,发生了这世上最美妙的事吗?”   秦梦瑶作梦也想不到竟有男人会对她这一生虔修禅道的人说出这种露骨的话,毕竟现在是亲耳听到了,俏脸擦地通红,直透耳根。   受伤后她虽间有娇羞的情况,但都只是红晕浅抹,速来速退,像现在一种情况,实在是破题儿第一遭,可知她真的有点抗拒不了韩柏无边的魔力。   芳心同时回到昨夜的初吻里。   舌尖相触时,她运起了从谷凝清学来的双修心法,让两人的道胎魔种水乳交融,身内严重的伤势立即好转,可知浪翻云所料不差,天下间惟有韩柏的魔种和双修心法才可救他。   韩柏最看不得秦梦瑶女儿家娇羞的诱人神态,何况是现在那种脸红耳赤,哪能再忍耐得住,凑了过来就要吻她。   秦梦瑶大惊失色,伸出两指接在韩柏湿润的唇上,颤声道:“你不要在的这里胡闹。”   韩柏听她的语气,只是认为地方不对,并没有拒绝他,大喜道:“不若我们找个幽静无人的她方,又或到旅馆找间上房,好好亲热缠绵。”   秦梦瑶的羞红有增无减,无计可施下,淡淡道:“好吧!梦瑶任你带她到哪里去,让你为所欲为也可以,但事后我会一去不回头,你自己斟酌一下吧!”她说来时像一点也不关她本人的事,淡写轻描,反使人不敢怀疑她一往无回的决心。   韩柏骇然道:“你说的所谓让我得偿所愿,就是这样一回事吗?”   韩柏最见不得秦梦瑶女性化的神态,秦梦瑶却最见不得的是他的傻相,反手抓紧看韩柏的大手,绷紧的脸容解冻春回,忍俊不住娇笑道:“看你怕成那个样子,又何苦咄咄迫人呢?”   韩柏依然心惊胆颤道:“梦瑶还未答我的问题。”   秦梦瑶怜惜地道:“当然不会是那样,你当我没有感情的吗?但必须是在我心甘情愿的情况下发生,而不是给你硬来下得到。”   韩柏心下稍安,色心又起,试探着道:“假若像昨晚那样,我继续下去,得到了梦瑶的仙体,那是否算硬来呢?”   秦梦瑶白他一眼道:“当然硬来,因为是由你主动,而不是我。”   韩柏愕然,失望叹道:“那我这生休想有真正一亲芳泽的机会了,梦瑶怎会这样便宜我呢?”   秦梦瑶微笑道:“韩柏大什么的请放心,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韩柏大惑不解,仔细端详了她一会,举起空出来的另一只大手,缓缓往秦梦瑶娇美绝世的俏脸抚过去,他故意放慢动作,让秦梦瑶有思索和躲避的空间时间。   秦梦瑶神色恬静,脉脉瞧着他,直至他的大手摸上她的脸蛋,才轻吟一声,舒服地闭上秀气无伦的双目,还主动把脸蛋磨挲着他的手掌。   韩柏的表情罕有地严肃,低声心痛地问道:“梦瑶你是否受了严重内伤?”   秦梦瑶张开秀目,一对明眸像两泓清不见底的潭水,轻吐道:“你看出来了吗?”   韩柏摇头道:“表面一点看不出来,可是自昨晚第一眼看到你时,我感到你有种荏弱得需我呵护的感觉,昨晚啜看你的香舌时,更感到你的身体渴求看我的精气,梦瑶啊!韩柏愿为你做任何事,我直觉感到只有我的魔种,才能治好你的伤势。”   秦梦瑶伸手抓着韩柏抚摸着她脸蛋的大手,温柔地拉了下来,放在另一条腿上,任自己一对柔荑全落到韩柏掌握里,柔声道:“假设梦瑶只因治伤才来找你,你会恼梦瑶吗?”   韩柏断然摇头道:“即管如此我也不会恼你。何况当我们躲在屋檐处暗中保护何旗扬时,我事实上已夺得梦瑶的芳心,当时还不敢肯定,又或不敢相信竟可获得天上仙子的垂青,但现在回想起来,再没有半点怀疑了,是吗?我的乖乖宝贝好仙子亲亲小梦瑶!”   秦梦瑶垂下螓苜,微一点头。   韩柏终得到秦梦瑶亲自承认爱上了他,欣喜若狂,怪叫一声,拉起她的手,摇晃着道:“我们立即回到船上,让我以种魔大法为你疗伤,最多由你自己主动吧!”   秦梦瑶俏脸飞红,“啊”一声摔掉他那对大手,鼓起俏香腮人发娇嗔道:“你这人真是死性不改,除了要把梦瑶弄上床去外,你的脏脑袋还会想到什么呢!”   韩柏脸不改容,正要继续向这最令他神魂颠倒的美女放肆一番,房外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是一阵女子甜美的娇笑,韩柏一听下脸色大变,魄散魂飞。   戚长征和水柔晶分手后,在山野间故意绕了几个大圈子,教敌人难以由他的行踪寻到到水柔晶隐藏之处。   他下了个决定,绝不会让水柔晶人等,或者十天半月,就可回头去找她。   当他离开山野,转上了官道,竟掉头往长沙府走回去。   这一着定教鹰飞大出意外,种种堵截他往洞庭去的布置将全派不上用,而他亦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大道上车来人往,戚长征不敢放开身法,以免惊世骇俗,暗忖若有四健马代步就理想了。   走了一会,前方出现了一个驿站,站旁还有几间专做路人生意的小子,喑忖不若看看可否在此处买匹驴马,可是又想起袋内银两不多。看望犹豫间,发现站旁停看几辆载客的马车,心念一动,忙向驾车者查问有没有空座位。   一连问了几辆,到最后一辆时,那御者斜眼看了他一会后,道:“虽说半路上车,但也要三吊钱共十二文才成!”   戚长征忙付了钱,钻进车厢里去。   车厢内早坐了九个男人,大部分看样子都是靠利用两地差价做买卖的小行脚商贩,并没有武林中人。   戚长征轻松下来,在仅余的半个空位挤坐下去,两旁的人都发出不满的声响,不过见戚长征体格魁梧,又带着长刀,哪敢出言相责。   待了半晌,车子开出。   戚长征闭目假寐,尽量争取恢复体力和真元。   也不知过了多久,戚长征忽有所觉,惊醒过来。   原来马车放慢下来。   车夫在车厢前叫道:“进城了!”   戚长征凝神内视,发觉刚才这一阵调息,非常管用,疲累全消,却忽想起一事,探手怀内掏出钱袋,打开一看,不觉眉头大皱,原来只剩下不足两贯铜钱。   自朱元璋登帝位后,鉴于元末滥发钞币,至物价飞涨,民不聊生,所以再次发行铜钱。以四百文为一贯,四十文为一两,四文为一吊。一贯钱大约可以买一担米,现在戚长征身上的钱,若要住旅馆兼食用,最多可以支持三、四天,怎不教他烦恼。   若换了往日,以他的身份,随时可往怒蛟帮的分舵支钱,但现在分舵烟消云散,求助无门,使这一向出手豪爽的青年初尝手头拮据的滋味。   有对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   戚长征抬头一看,见到坐在对面的一个小伙子,眼中射出同情之色,怔视看他。   戚长征对他报以苦笑,收起钱袋。   那小伙子也微微一笑,乌溜溜的眼转了两转,垂下头不再瞧他。   戚长征见他一脸油污,衣服破烂,看来环境好不了自己多少,不禁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觉,暗忖自己也有今日了,苦笑摇头。   小伙子又往他望来,双目一亮。   这时车子停下,一个城卫循例望了几眼,便让马车进城。   戚长征心中一喜,知道估计正确,敌人真的没有想到他折返城内。   马车再走了一段路后,到了城门旁的车马站停下,众人舒了一口气,纷纷下车。   戚长征跳下马车,伸了个懒腰,隔着衣衫摸到挂在胸前的护身玉佩,暗想这东西怕可典当他妈的十来贯钱,那就可暂时解决了食宿的问题,目标既定,大步随着人潮,往城心的闹市走去。   走了两个街口,眉头一皱,转入了一条横巷。   未几先前和他同车的小伙子跑了进来,看到戚长征拦在身前,冷冷看着他,吓了一跳,尴尬地道:“原来你发觉了我跟踪你。”   戚长征呆了一某,心想这小子倒算机灵,却不言语,只是拿眼冷冷上下打量看他。   那小伙子给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挥手道:“不要那样瞧我!小人是完全没有恶意的。”   戚长征嘿然道:“那你跟着我干吗?”   那小伙子欲言又止,好一会后,不好意思地道:“我想请你吃一餐饭。”   戚长征眼力何等锐利,刚才没有用心打量他,这刻细看下,见他虽是满脸灰黑的油污,但一对眼细而长,媚而亮,一身破衣都不能掩去“他”修长合度的身形,兼纵使压低嗓音,仍比一般年青男子好听得多,心知肚明她是女扮男装,暗忖自己才刚刚放开了水柔晶这负担,怎会又把另一个包袱揽上身来,微笑道:“姑娘为何会看上了在下呢?”   那小伙子先是一愕,接着一对凤目亮了起来,连身体也特别像长高了那样,凝视着戚长征,变回娇美的女声道:“好一个戚长征,果然不赖,难怪方夜羽和楞严布下天罗地网都擒你不到。”   戚长征见她不用掩饰,立时回复颐指气使的态度,隐现一流高手的风范,心中大为懔然,道:“姑娘是否特别为戚长征而来。还是凑巧碰上,认了我出来。”   这个问题他必须弄个清楚,若对方竟能侦知他的行踪,又特别在马车上等他,对方不但才智高明,还应拥有庞大的实力,否则怎能在匆忙里设下这么高明的布置。   女子微微一笑,在满脸油污的脸上露出雪般白的细小牙齿,分外好看,道:“哪会有这么巧,若非我以马车载你入城,又特别打点了守关的城卫,你休想能如此顺利进城,不过若你如此大摇大摆地在城内走来走去,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会被你的敌人发现你,恐怕你还未知呢!通缉你的画像通告,早贴得满城皆是。”   戚长征奇道:“你怎知我会乘你那辆马车?”   女子笑道:“你不乘马车,自也会另找交通工具,总之我有多样设施,不虞你不堕入彀中,但我全是好意的,只想帮你。”   戚长征皱眉道:“你怎知我会回到长沙府来?”   女子淡淡道:“你早表现了是有勇有谋的人,怎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何况你因屡次突破方夜羽的罗网,早已名声显赫,若再任你招摇过市,方夜羽的脸子往哪里放才好?所以事实上方夜羽和楞严两人对付怒蛟帮的行动,已转移到你身上,以你的才智怎会看不到这点,而藏身最好的地方,则非长沙府莫属,这处地广人多,龙蛇混杂,对你最为有利。”   戚长征不由为之叹服,道:“姑娘究竟是谁?难道不怕开罪了方夜羽和楞严吗?”   女子道:“你不用理我是谁,只知我是真正帮你就可以了。”   戚长征道:“若姑娘真想帮我,麻烦你放出消息,说我到了长沙府内就足够了。”   女子俏目一亮道:“我早知你天生傲骨,不欢喜受人之恩,不过你现在是整个斗争的关键,最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只要你答应了,我会把真正的身份和安排奉告阁下,使你清楚知道我们是友非敌。”   戚长征踏前两步,俯头细看她的俏脸,发觉她脸形轮廓都生得非常美丽,微笑道:“我真想看看你长相如何!”   女子微现怒容道:“若非见你四面楚歌,东逃西躲,如此对我大胆无礼,我定会好好教训你。”   戚长征站直身躯,长笑道:“你这样一说,我反而相信你真肯助我,可是恕老戚不能接受,不过这却与我的骄傲无关,何况真正骄傲的是姑娘而非我老戚。”   女子不忿道:“若是如此,你为何不肯接受我们的援手。”   戚长征哂道:“道理很简单,我孤身一人,来去自如,可攻可守,有了同伴,反碍手碍脚,发挥不出我老戚的威力。哈!何况我这人最是好色,有美女同行,总忍不住动手动脚,而你又这么凶,说不定一时疏忽给你砍了一只手下来,那就真是冤哉枉也。”说毕转身便去。   女子娇叱道:“站住!”   戚长征停止,头也不回哂道:“姑娘有何贵干!”   女子娇喝道:“你这自大无礼的狂徒,口出污言,我要看看你有什么真实本领。”   戚长征转身一揖到地道:“姑娘请原谅老戚粗人一个,直肠直肚,不懂咬文嚼字,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姑娘原来既想助我,现在虽再无此意,亦莫要反过头来为难我,何况刀下无情,伤了姑娘,老戚更是心中不安。”   女子本来已听得脸色放缓,到最后几句不是明着说自己比不上他,两眼射出凌厉神色,两手一动,两把寒光闪闪的短剑来到手里,一前一后指着戚长征。   剑气直迫而来。   戚长征虎躯一震,竟被冲得退了半步,心中懔然,皱眉道:“姑娘如此高明,必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请问高姓大名。”心中掠过多位著名的女性高手,纵有善使双短剑者,一或武功没有这么高明,又或年龄相貌不大对,不过至此他才肯定对方不是水柔晶提及的那甄夫人,因为眼前女子明显走的是中原武林心法路子。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已有计较。   那女子本以为戚长征猝不及防下,最少会被她迫出五步以外,现在只退了半步,接着又守得无懈可击,教她不敢妄进,亦是心下骇然,沉声道:“你明知我不会告诉你,还要多此一问,可知你这人是多么冥顽不灵。”   戚长征失笑道:“看你的剑气有增无减,摆明要动粗,这是何苦来由。”   女子道:“你想不接受我们的帮助也不行,除非你可胜过我手上双刃,才可放你离去。”   戚长征皱眉道:“你若想胜过我,最好亮出寒碧翠小姐你拿手的丹青剑,若凭这两把不趁手的短剑,说不定会给我老戚错手杀了你。”   在十大美人排在第九位,身为八派外最大门派丹清派掌门的寒碧翠骇然一震,待要询问戚长征为何竟看破她是谁时,戚长征冷喝一声,长刀离背而出,化作一道长虹,劈脸而至。   寒碧翠临危不乱,双刃划出,守得密不透风。   戚长征趁她被自己喝破身份,失神下出招,瞬眼间占得上风,一连十七刀,把寒碧翠杀得香汗淋漓,全无还手之力,不过她的刀法绵密细致,戚长征自问若真要伤他,怕非到百招外,欺她气脉不及他悠长,才能得手,不禁暗赞她名不虚传,不愧秦梦瑶以下最著名的女剑手。   如果她手中握着是惯用的丹青剑,且在公平的情况下与他对仗,则谁胜谁负尚是未知之数。   戚长征倏地收刀后退,含笑看着她。   寒碧翠俏脸气得煞白,恨不得立即杀了这可恨的人,狠狠道:“趁人家分神出手,算什么英雄好汉,算我看错了你,还以为你是个人物。”   戚长征摇头笑道:“我老戚从没当过自己是英雄好汉,不过对阵交锋,无论任何原因,都不可分神,让敌人有可乘之机,寒掌门须谨记这点。”   寒碧翠脸寒如冰道:“我不用你来教训,只怪我有眼无珠,错看了你。”   戚长征耸肩道:“寒掌门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可以走了吗?”   寒碧翠回复平静,道:“你告诉我为何会知道我是谁,我便可任你自由离去,否则我会下令本派八大高手不惜一切把你留下,而我则会以丹青剑再领教高明。”   戚长征微笑道:“这个容易,刚才我看你持双短刀的姿势,有种生硬的感觉,推知你因要掩饰身份,故舍弃独门兵器不用。以常理论之,你就算拣别的兵器,也不应会拣太过不同性质的兵器,由此推到你平常用的定是长剑。江湖用剑的著名女高手虽多,但若像你这么动人又高明的,怕只有寒掌门你了。好了!我可以走了吗?”   寒碧翠跺脚道:“滚吧!不要给我再遇上你。”   戚长征摇头苦笑,自有一种潇洒不羁的味儿,转身难去。   寒碧翠娇喝道:“湘水帮褚红玉是否给你污辱的。”   戚长征一震停下,问道:“她死了没有?”   寒碧翠道:“没有死,但却给用了一种奇怪的封穴手法,仍昏睡不醒。”   戚长征一呆道:“那奸贼为何不杀人灭口呢?那我就更难洗擦嫌疑了。是了!因为他有自信可把我生擒或杀死,所以不用这样害我,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寒碧翠道:“你自言自语说些什么。”   戚长征仰天一阵悲啸,“飕”的一声,在巷尾一闪不见。   寒碧翠呆了片晌,猛地一跺脚,由相反方向迅速离去。 第十二章 浪子多情   房外女子娇笑倏止。   她“咦!”了一声后,便没有说下去,使人知她虽为某一突然发现讶异,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秦梦瑶瞅了韩柏一眼,只见这搔头抓耳,四处张看,似乎正寻找遁逃之法。唉!这小子不知是否欠了人家姑娘什么东西,否则何须一听到人家声音,立时慌张失措,六神无主。   她从步声轻重分辨出外面共有一女三男,暗自奇怪为何这种聚会,定在这大清早的时刻举行,且似是由某地方联袂而来,那就是说这三男一女,极可能未天亮时业已在一起,难道四人整晚都在一处,到天亮才齐到此处享受早点?   房外此女当不会是一般武林世家的女儿,想到这里,不由瞪了韩柏一眼,暗忖这小子不知会不会和此女有上一手。   韩柏亦在留心她的动静反应,忙手摇头,表示自己是无辜的。   秦梦瑶容色回复了一向止水般的冰冷,使人不知她是喜是怒,但那种教人不敢冒渎打扰的气度,又再重现,显示她对韩柏的风流行径,生出反应。   房外四人停了下来。   其中一名男子道:“盈姑娘为了何事,忽然动心至此呢?”   秦梦瑶进入剑心通明的境界,一丝不漏反映着心外所发生的一切。听这人不说“惊奇”或“讶异”,偏要说带点禅味的“动心”,知道此人借说话显露自己的辞锋才华。由此推之,房外这不知和韩柏有何关系的女子,当是美丽动人之极,使这人费尽心力追求,连一句说话亦不放过表现自己,咬文嚼字。   这时韩柏伸手过来,要推眼尾亦不望向他的秦梦瑶的香肩。   秦梦瑶眼中神光一闪,淡然看了韩柏一眼,吓得他慌忙缩手,不敢冒韩柏苦着脸,向她指了指窗口,示意一齐穿窗逃遁。   秦梦瑶一见他的傻相,剑心通明立时土崩瓦解,又好气又好笑,暗怨此人怎么如此没有分寸,竟要自己为了躲避他害怕的女人,陪他一齐由后窗逃走,嗔怒下打了个手势,着他自己一个人走路!   可是她“不可侵犯”的气度,再被韩柏彻底破去。   房外另一男子道:“散花小姐似不愿说出讶异的原因,不若我们先进房内,喝杯解宿酒的热茶再说。”   秦梦瑶至此再无疑问,知道房外一女三男,昨夜定是喝个通宵达旦,纵使是江湖儿女,如此一个年青女子和三男对饮一晚,仍是惊世骇俗的行为。   盈散花再次出言,带着笑意地欣喜道:“三位请先进房内,假若散花猜对的话,隔邻定有位认识散花,但又不想被我看见的朋友,我要和他打个招呼才成。”   韩柏暗叫“完了”,走又不成,因为秦梦瑶既不肯走,他哪肯离开?不走则更有问题,若给盈散花发觉自己与秦梦瑶在一起,说不定能猜出他就是韩柏,那时威胁起他来时,就更有本钱了。   不!   绝不能让她猜中秦梦瑶的身份。   外面尚未出言的男子大惑不解道:“盈小姐为何不用看已知房内有位怕见着小姐你的朋友呢?他是否开罪了小姐,那我们定会为小姐出头,不放过他。”   最早发言的男子哂道:“我尤璞敢说房内必有另一位小姐,嘿!这世上除了初生的婴儿,又或行将就木的老叟,只要是正常男人,就不会不想见到盈姑娘。”   三男中,始终以他最口甜舌滑,不放过任何讨心上人欢喜的机会。   盈散花像给他奉承得很开心,放浪地娇笑起来,意态风流,银铃般的悦耳笑声,只是听听已教人心醉倾倒。   房内的韩柏先往秦梦瑶望来,苦笑摇头,叹了一口气。   秦梦瑶看得芳心一颤,知道韩柏决定了正面与盈散花交手,所以立时显露出一种洒脱不羁的神韵,形成非常独特引人的气质,比之浪翻云的潇洒亦不遑多让,自有股动人的既天真又成熟的味儿,教情根渐种的她也不能自已。   适时韩柏的长笑震天而起,打破了房内的寂静,分外惹人注目,只听他以不死不活的无赖声音道:“尤兄说得对了又错了,房内确有位女儿家,不过散花姑奶奶指的却是小弟。她能猜到小弟不想见她,是因小弟一听到她姑奶奶放浪的笑声,立时被吓至噤若寒蝉,于是猜到先前在房内怪叫的必是小弟。”   房外各人想不到他忽然长笑,且摆出针锋相对的战斗格局,愕然静默下去。   秦梦瑶差点给韩柏惹得失笑出来,这小子竟叫对方作姑奶奶,又直认不讳怕了她。但另一方面又深为韩柏全无成规应变的方法动容,不过回心一想,这小子若非手段厉害,怎会连她秦小姐都给他调戏轻薄了。   韩柏向秦梦瑶眨了眨眼,装了个俏皮爱玩的模样,然后侧起耳朵,摆出留心倾听门外动静的姿态。一种无边无际忘忧无虑的感觉,涌上秦梦瑶澄明的心湖,这是一种韩柏才能予她的感受,那亦是韩柏最使她抗拒不了的超凡魅力。   窗帘掀起,一位白衣俏女郎婷婷步入,进来后放下布,笑意盈盈地看了秦梦瑶一眼后,望向韩柏,刚想说话,韩柏故作惊奇道:“姑奶奶为何不在外面和我互通款曲,你不觉得那比面对着面更有趣吗?有什么事亦较好商量,又或讨价还价呀。”   至此连梦瑶亦要佩服韩柏,因为他愈放肆,越教人不会怀疑到她是秦梦瑶,试问谁相信有人敢当着身份尊贵的她这样向另一个女子调情?   盈散花淡淡瞪了韩柏一眼,大方地坐到韩柏右侧,含笑打量了对坐着的秦梦瑶一会,眼中闪过惊异对方美丽的神色,低声问道:“这位姐姐是谁?”   秦梦瑶心中亦赞叹对方的天生丽质,尤其是她那种轻盈巧俏的风流气质,特别动人,难怪能引得那么多狂蜂浪蝶,缠在裙下,只不知与韩柏跟她有何瓜葛,闻言道:“我是他的夫人,不知小姐找我的夫君有何贵干?”   韩柏虽明知秦梦瑶在做戏为他掩饰,仍禁不住甜入心脾,魔性大发,俯身过去,凑在盈散花耳边低声道:“我的夫人很凶的,千万别告诉她你有了我的孩子。”   除非他是以聚音成线送出说话,否则秦梦瑶怎会听不到,闻言下啼笑皆非,差点想找剑砍这无赖小子,竟敢派她秦梦瑶是河东狮!枉自己还对他如此情有所钟。   盈散花听得先是呆了一呆,接着“噗哧”一笑,眉梢眼角尽是掩不住的诱人春意,横了坐回位内的韩柏一眼,扭头向外道:“尤兄你们先到邻房坐下,吃点东西,散花和两位爱玩的嫂嫂哥哥闲聊两句后,立即过来陪你们。”   外面那几名追求者一听是对夫妇,放心了点,无奈下步进邻房去了。   盈散花望向秦梦瑶道:“姐姐!散花怀了他的孩子了。”   秦梦瑶这才明白韩柏为何先前表现得如此顾忌盈散花,因为眼前这绝色美女和韩柏实属同类,都是不讲规矩任意妄为的无赖。   秦梦瑶眼力何等高明,略窥数眼,已大致把握了盈散花的情性,并想出应付的方法:就是交由韩柏这自己负责,实行“以毒攻毒”,微微一笑道:“谁叫姑娘生得那么美丽?小女子这夫君最见不得漂亮女人。”说罢盯了韩柏一眼,颇有戏假情真的味儿。   韩柏给秦梦瑶盯得灵魂儿飞上了半空,暗忖若可使秦梦瑶为他嫉妒别的女人,那将是他最伟大的成就,只不知她是真还是假的,同时亦对秦梦瑶的兰心慧质佩服得五体投地,事缘她完全不知他和盈散花间有什么纠瓜葛,但应付起来虚虚实实,教盈散花莫测高深,实在恰到好处。   韩柏嘻嘻一笑,探手过去往盈散花可爱的小肚子摸去,道:“来!让我摸摸我们的孩子,看看姑奶奶是否仍像以前般那么爱说谎。”   他们三人的一对一答,都蓄意以内功凝聚压下的声音送出,不虞会被隔壁竖起耳朵偷听的人知道内容。   盈散花本意是进来威胁韩柏,以遂其目的,岂知给这小子插科打诨,疯言疯语,弄得一塌糊涂,使她失去了控制场面的能力,由主动变成被动,一时竟对韩柏生出不知如何入手的混乱感觉。   一直以来,她仗之以横行江湖的最大本钱,就是她近乎无可匹敌的美丽,使她不把天下男人看在眼内,但今天碰上秦梦瑶,对方那淡雅如仙的气质,无懈可击的顶尖高手的气势风范,连她也自叹弗如。暗想这假专使若真有如此娇妻,怎还会把她放在眼内,令她对自己能玩弄天下男人于股掌的自信,大打折扣,措手不及下才智发挥不出平日的一半,于是落在下风。   另一方面,亦使她对韩柏另眼相看,一来是因为他今天表现出神来之笔般的撒赖放泼;更重要的是生出了好奇心:这小子为何竟有吸引眼前这绝世无双的美女的魅力?   这时韩柏的大手伸了过来,要摸在她的小肚处。   盈散花娇嗔道:“你敢!”撮起手掌,指尖往韩柏手背扫去。   韩柏感到她指尖的气劲锋利如刀,暗忖范良极说得不错,此姝的武功确是出奇地高明,若让他的纤指拂在掌背上,保证筋络尽断,笑道:“孩子都有了,摸摸何妨?”   就在盈散花拂上掌背前,以毫厘之差猛一缩手,旋又再抓去,要把对方柔荑握入掌里。   盈散花想不到这假专使武技如此惊人,心中一凛,纤手五指兰花般张开,发出五缕指风,分袭韩柏手心手腕和小臂五处穴道,指法精妙绝伦,同时笑道:“你这人如此负心,不守诺言,我定要你的好看。”语气中隐含威胁之意。   韩柏倏地缩手,嘻皮笑脸道:“姑奶奶不必气苦。为夫怎会是负心的人,你生了孩子出来后,为夫定会拿一株仙参来给你产后进补。”同时另一手往秦梦瑶伸过去,握着她柔软的纤手,暗忖若不趁机占占秦梦瑶这仙子的便宜,实在太无道理。   秦梦瑶这时才听出盈散花在威胁韩柏,不用说是看穿了韩柏假冒专使的身份,正要助他对付这充满媚诱男人之力的美女,岂知这小子又在当众行凶,讨自己便宜,喑叹一口气,任这无赖握着了玉手。谁叫自己认作他的娇妻哩!真想不到会和这小子如此胡闹。   盈散花见两人的手握在一起,芳心竟不由升起一丝妒意,瞪了韩柏一眼道:“快说!你怎样安置人家?”   韩柏面对着这两位气质迥然有异,但均具绝世之姿的美女,心中大乐,一对虎目异芒闪动。形相忽地变得威猛无匹,散发看惊人的男性魅力,先深情地看了秦梦瑶一眼,才向盈散花微笑道:“似乎连仙参也满足不了姑奶奶的需求,唉!待姑奶奶把我们的孩儿生了出来后,为夫当然会顺着姑奶奶的意愿,安排你们两母子。不过可莫怪我要滴血认亲来确定是否我的亲生骨肉。”   他形相忽然的转变是如此具有戏剧性的震撼效果,不说盈散花要看得眼前一亮,芳怀动荡;以秦梦瑶的修养,亦怦然心动,知道是他魔显示出来的魔力,那深情的一眼直进她心坎里去,惹起了她道胎的微妙感应,差点要投身他怀里,让他轻怜蜜爱,亲亲嘴儿。   今次与韩柏的再遇,秦梦瑶第一眼看到韩柏时,便感到他的魔种有长足的进展,也使她更难抗拒,亦不想抗拒他的魅力,否则怎会那么轻易让这小子得到了她珍贵无比,等若她贞节的初吻。   盈散花眼中射出迷乱的神色,好一会才回复清澈,跺脚向秦梦瑶道:“姐姐来评评理,他则亨尽荣华富贵,妹子却要流落江湖,他算不算负心人?还暗指我人尽可夫,侮辱散花。”   秦梦瑶乘机摔掉韩柏的大手,俏立而起,神色恬静超逸,深深看了盈散花一眼,淡然一笑道:“我们以后不要睬他了!”玉步轻摇,由盈散花旁走过,揭帘而去。   盈散花给她那一眼看得胆颤心,好像整个人全给她看穿了,半点秘密都保存不住,哪知这是来自净念宗的最高心法之一的“照妖法眼”。   其实自见到秦梦瑶后,她便被对方超乎尘俗的高贵气质吸引慑服,生出对秦梦瑶敬畏之心,所以不住设法向秦梦瑶试探,希望能摸清这清丽脱俗的美女的底子,可是终于一无所得。   韩柏夸张的惨叫响起,低喊道:“夫人!你误会了,不……”跳了起来,要追出房去。   盈散花一肚子气抓到了发的对象,冷哼一声,袖内射出一条比蜘蛛线粗不了多少的白色幼索,缠往韩柏腰间,运劲一扯,把他带得转着往她处跌回来。   芳心一懔,为何这么容易得手?难道这小子不知这“冰蚕丝”的厉害,纤手抖了三下,藉冰蚕丝送出上一股内劲,侵往对方经脉去。只要真的制着韩柏,今次还不算她大获全胜。   韩柏闷哼一声,到了她椅旁,忽地嘻嘻一笑,伸手在她嫩滑的脸蛋捏了一把,又旋风般逆转开去,“飕!”一声破而去,传声回来道:“姑奶奶!麻烦你给为夫结账!我袋一个子儿也没有。还有……小心我们的心乖乖……”声音由近而远,至不可闻。   盈散花措手不及下,看着对方在眼前转回来转出去,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由伸手抚着脸蛋遭轻薄处,气得俏脸发白,美目寒光暴闪。   这时邻房诸男发觉不妥,涌了过来,齐声询问。   盈散花扫了他们一眼,忽然“噗哧”一笑,玉容解冻,露出甜甜的笑意,像回味着甚么似的,同众人道:“棋逢敌手,将遇良材,散花终于找到个好对手,你们不为散花高兴吗?”   韩柏在酒家门口处追上了秦梦瑶,和她并肩走到街上,朝官船停泊的码头跑去。   韩柏想拉秦梦瑶的手,发觉对方又回复了冷然不可触碰的态度,吓得连忙缩手。不敢冒渎,甚至不敢说话。   两人步伐虽不大,速度却非常迅快,转眼来到码头旁,众守卫看到是专使大人,忙恭敬施礼。   到了船上时,秦梦瑶回头对韩柏甜甜一笑,主动拉起韩柏的手,和他进入回复原状的舱厅。   韩柏得而复失紧抓着她的玉手,松了一口气吐舌道:“皇天有眼!我尚以为梦瑶恼我了。”   秦梦瑶微嗔道:“谁有闲心恼你!不过你若如此见一个调戏一个,将来怕你会有很多烦恼呢。”   这时两人登上了往上舱去的楼梯,韩柏一把扯着她,拉起了她另一只柔荑,把她逼在梯壁前天与朝霞亲热的相同位置,真诚地道:“有了三位姊姊和梦瑶你,我韩柏已心满意足得甘愿死去,绝不会再有异心,刚才只是不得不以无赖手段,应付那狡猾的女贼,梦瑶切勿误会。”   秦梦瑶嫣然一笑,更添美艳。   韩柏心中一震,暗忖我这好梦瑶实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既能圣洁超然若不可亲近的观音大士,但另具艳盖凡俗的绝世媚态,教他看得呆了,也想得痴了。   秦梦瑶抓紧他的大手,前所未有地情深款款道:“韩柏就是韩柏,千万不要既不敢爱又不敢恨,做出违背心性的事,否则你在武道的进展就此止矣,梦瑶绝不想看到那情况出现。”   韩柏立即眉开眼笑,巨体往秦梦瑶压去,把她动人的肉体紧压壁上,柔声道:“多谢梦瑶教诲,那我以后不须为侵犯你而感到犯罪了。”   秦梦瑶不堪肉体的接触,一声娇吟,浑软乏力,心中喑叹自己作茧自缚,勉强睁眼道:“韩柏啊!若给人撞见我给你这样摆布,梦瑶会恨死你的。”   韩柏毅然离开她的身体,认真地道:“若在房内或无人看见的地方,梦瑶不可以另找借口拒绝和我亲热了。”   秦梦瑶见他这样有自制力,欣喜地道:“傻孩子!梦瑶不是不肯和你亲热,只是基于某种微妙原因,不能那么快和你发生亲密的关系,待会上去后,我要找间静室,闭关潜修一天,开关后才再和你仔细详谈,好吗?”   韩柏点头道:“无论要我忍得多么辛苦,我也会顺着梦瑶的意愿行事,但我却要问清楚梦瑶一件事。”   秦梦瑶淡然自若道:“你想问梦瑶为何刚才肯认作你的妻子吗?告诉你真相吧!那可能是我心中一直那么想着,所以冲口而出,事后亦没有后悔,这答案韩柏大什么的满意了吗?噢!我也想问你,韩柏大什么的那‘什么’究竟是什么哩?”   韩柏欢喜得跳了起来,一声怪叫,待要说话,范良极可厌的声音由上面传下来道:“是否专使大人在下面发羊痫症,还不上来让本侍卫长揍一顿给你治病。”   韩秦两人对视一笑,往上走去。   韩柏凑到秦梦瑶耳根处道:“待会梦瑶可否不称范前辈,改叫范大哥呢?”   秦梦瑶见他那喜得心痒难熬的样子,必是与范良极私下定了赌约,又或夸下海口那类以她秦梦瑶为对像的气人之争。想起平日这双活宝定曾拿她作不堪入耳的话题,登时记起自己曾向范良极表示过不会爱上韩柏,不由涌起羞意,硬着头皮随韩柏登梯而上。   楼梯尽处迎接他们的不但有范良极,还有陈令方和左诗三女。   范良极一见秦梦瑶,神态立时变得正经规矩,打躬道:“梦瑶小姐好!”   陈令方则看傻了眼,暗叹天下竟有如此气质惊人,超凡脱俗的美人。   三女先瞪了韩柏一眼,才惊异地打量秦梦瑶,心想怪不得夫君会为她颠倒迷醉,连她们看到亦不由生出崇慕亲近的心。   秦梦瑶平静地向各人裣衽施礼,先向范良极道:“范大哥你好!可不许笑梦瑶。”   范良极何曾见过秦梦瑶如此女儿娇态,以他的灵巧心思,怎会不明白秦梦瑶的意思,是要他莫笑她出尔反尔,向韩柏投怀送抱。况且听得她乖乖地叫他作范大哥,早喜翻了心,连五脏六腑都松透了。大力一拍韩柏的肩头,笑得见眉不见眼,恶形恶状之极。   秦梦瑶早听浪翻云说过船上的情况,同陈令方礼貌地道:“梦瑶拜见陈公。”   陈令方如梦初醒,慌忙行礼,心中暗呼侥幸,若此美女早到三天,韩柏可能连朝霞也没有兴趣要了。   接着秦梦瑶走到左诗三女间,主动挽着左诗和柔柔,再向朝霞甜笑道:“三位姐姐,不若我们到房内聊天,好吗?”又横了韩柏一眼道:“你不可进来!知道吗?”   三女本担心秦梦瑶身份尊贵,高傲难以亲近,所以虽得浪翻云解释了情况,仍是心中惴惴,现在见到秦梦瑶如此随和,又甜又乖的唤她们作妲姐,都喜出望外,领着她兴高采烈往柔柔的房走去。   韩柏心中奇怪,柔柔那房子这么窄小,众女为何不到他宽敞得多的专使房去?顺口向范陈两人问道:“浪大侠呢?”   范良极道:“他受了点伤,须闭房三天潜修静养。”   韩柏骇然道:“天下间有何人能令浪大侠和梦瑶都受了伤,难道庞斑出手了?”   范良极道:“这事说来话长,迟些再说,你先回房去,应付了白芳华,我们还要赶着开船呢!”   韩柏一震道:“什么?”   陈令方艳羡不已道:“兄弟对女人比我行得多了,以老夫在年青时的全盛期,仍没有你的本领和艳福。”   范良极道:“她天才光就来了,似乎抵受不住单思之苦,又或是假装出来的,你要小心应付,最好摸清楚她的底细和目的。”   韩柏现在的心神全放到秦梦瑶身上,暗悔那晚不应和白芳华玩火,玩出现在的局面来,硬着头皮,到了自己的专使房外,敲了两下,听到白芳华的回应,推门进去。   白芳华从椅上站了起来,裣袍施礼,柔声道:“专使安好!”   她今天换了一身湖水绿的曳地连身长裙,高髻淡装,香肩披着一张御寒的羊皮披肩,玉立身长亭亭,风姿绰约,看得韩柏心中一颤,暗忖和这美女调情绝非什么痛苦的事,不过千万不要说得太大声,给隔邻的秦梦瑶听到就糟了。   韩柏直走过去,到了离这风华绝代,连站姿亦那么好看的名妓前尺许近处,望着她的秀目压低声音道:“白小姐是否专诚来和我亲嘴?”   白芳华抿嘴一笑,白他一眼道:“你怕人听见吗?说得这么细声?”   韩柏见佳人软语,连仅有的一分克制都抛往九天云外,微微靠前,操头到她耳旁,忍着要咬她那圆润小巧的耳珠的欲望,轻轻道:“是的……我的四位夫人都在隔壁,所以我们只可偷偷摸摸,不可声张。”   话才完,秦梦瑶的传音已在他耳旁淡淡道:“韩柏莫怪我警告你,秦梦瑶并没入你韩家之门,你不可随便向你的情妇说我是你的夫人。”   白芳华全无所觉,愕然道:“为何又多了一位?”   韩柏的头皮仍在发麻,暗惊秦梦瑶隔了数层厚夹板造的房壁,仍能准确把握到他的位置,传音入他耳内,不教近在咫尺的白芳华知道,自己真是望尘莫及。   另一方面又暗暗叫苦,秦梦瑶语气不善,当然是不满他这样沾花惹草,唯一安慰的是秦梦瑶这不理俗事的人会破例关心他,留意他在这里的活动。   白芳华见他脸色微变,奇道:“你怎么了!”   韩柏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道:“刚才我出了去,就是……嘿……你明白啦!所以多了……嘿……多了……你明白啦。”   白芳华仔细端详他,奇道:“专使大人为何变得如此笨口结舌,欲言又止?”   秦梦瑶的声音又在他耳旁响起道:“唉!我的韩柏大人,放胆做你喜欢的坏事吧!只要你本着良心,不是存心玩弄人家,梦瑶怎会怪你。我现在到诗姊的房内静修,到今晚方可见你了。”   韩柏竖起耳朵,直至听到秦梦瑶离去的关门声,才回复轻松自在,向白芳华道:“小姐是否到来要万年参?”   白芳华正容道:“那会否令你为难呢?我知道万年参的数目早开出清单,报上了朝廷去。”   韩柏大奇道:“你这么为我着想,当初又为何要逼我送参给你?”   白芳华嫣然一笑道:“因为那时我还未认识你,又怎懂得为专使大人着想呢!”   韩柏心中一甜道:“不若我们坐下再说。”   白芳华道:“我们站着多说几句吧!我不想官船因芳华致延误了启航的时间。”   韩柏有点失望道:“这么快要走了吗?”   白芳华道:“放心吧!很快我们可在京师见面,因为华亦要到京师去。”   韩柏到这时才省起范良极的吩咐,应探查她的底细,再又问道:“我还是那句话,当初你为何要向我讨万年参呢?”   白芳华道:“芳华只是想测试你是否货真价实的专使?”   韩柏一震道:“那你测试出来了没有?”   白芳华道:“你是真还是假,现在都没有什么关系了,只要知道你和陈令方是一伙,与楞严作对,那便成了。”   韩柏愕然道:“你究竟是属于哪一方的人?”   白芳华微笑道:“迟早会知道,好了!芳华走了。”   韩柏一惊,仲手抓着她两边香肩,急道:“我们的交易难道就此算了。”   白芳华娇笑道:“假若你私下藏了几株万年参,送一株给我亦无妨,芳华自然下会拒绝。我欢喜你送东西给我。”   韩柏道:“只是看在白小姐昨夜帮我的情分上,使楞严那奸贼看不出我的脑袋受过伤,好应送你一株仙参,让芳华永保青春美丽。何况我也想送东西给你。”   白芳华吐气如兰仰脸深望着他道:“不用亲嘴了吗?”   韩柏嘿然道:“我看不用人参交换,我朴文正怕也可以亲到白小姐的心甜嘴儿吧。”   白芳华俏脸一红道:“让芳华老实告诉你吧!我忽然打消求参之念,就是怕了和你亲嘴,因为芳华从未试过和男人亲嘴,害怕给你那样后,以后都忘不了你,又不能随你返回高句丽,以后备受相思的煎熬,所以昨夜想了一晚后,终于忍不住趁早来见你,求你取消这交易。”   韩柏听得心花怒放,原来查实她拉不怀疑自己使的身份,差点要告诉她自己只是假扮的,但又想起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她是否再次试探自己呢?强压下这冲动,挺起胸膛道:“如此就不需亲嘴,我也送你一株仙参。”顿了顿,心痒痒终忍不住道:“现在你又可把我忘掉了吗?”   白芳华幽幽看他一眼道:“那总容易一点吧!好了!芳华真的要走了。”   韩柏道:“那株仙参怎样了?”   白芳华道:“专使到了京师后,芳华自会派人向你讨取。”   韩柏愕然道:“你不是说会来见我吗?”   白芳华秀目闪过黯然神伤之色,低声道:“我怕见到使后,再离不开专使大人,但又终要分开,那芳华更惨了。”   韩柏抓起她的纤手道:“随我回高句丽有什么不好呢?”   白芳华只是摇头,轻轻抽回纤手,垂下头由他身侧走到门处,停下来低声道:“别了!专使大人,请勿送芳华了。”轻轻推门去了。   听着足音远去,韩柏几次想把她追回来,告诉她真相,始终压下了那冲动,一天未清楚白芳华的真正用意和身份前,他绝不可向她暴露自己的身世,因为那已非他个人生死荣辱的问题,而是关系到中蒙的斗争,国运的与替,他只能把私情搁在一旁。   个中滋味,令人神伤魂断。 ★☆【第十三卷 比翼双飞】☆★ 第一章 道胎魔种   戚长征撇下了被誉为江湖十大美女之一的寒碧翠后,找了间破庙睡了一晚,次晨上了就近间饺子铺,拣了个角落,脸墙而坐,当然是不想那么惹人耳目,什么事也待医好肚子才说。   他叫了碗特大号的菜肉饺,风卷残云吃个一点不剩。下意识地摸了摸接近真空的钱袋,忍不住一咬牙再叫一碗。暗忖吃光了也不怕,待会让我去典当他几两银子,又可大吃特吃了。   这些天来差不多晚晚都和水柔晶颠鸾倒凤,快活无边,忽然没有了她,只觉不习惯又难受,奇怪以前没有她时,日子不都是那么过了,但现在却很想找个女人来调剂一下,去紧张拉紧了的情绪。   在败于赤尊信手底前,他和梁秋末两人最爱到青楼打滚,这三年多来因发奋苦练刀法,才里足欢场,不知如何,现在竟很想去找个姑娘快活快活,待会典得了银子后,拨部分作风流资,不算太过吧!这是否穷也要风流,饿亦要快活呢?   想到这里,自然地往挂在胸前的玉坠摸去,立时脸色大变。   伸手把挂着玉坠的红绳由襟口拉出来,玉坠竟变成了块不值一文的小石片。   检视胸口,衣衫已给人割开了一道小裂缝。   这是他闯荡江湖多年从未遇过的窝囊事。   凭他的触觉和武功,谁可把他贴身的东西换走而不让他发觉?但毕竟这成了眼前的事实。假若对方要暗算自己,岂非早得手了。   刚才进饺子铺前,曾和一位老婆子撞在一起,自己还扶了她一把,偷龙转凤的事必在那时发生。那婆子是在他身旁跌倒,他自然而然便加以援手,哪知却是个陷阱。   至此不由摇头再笑,暗赞对方手法高明之极。   同时想到对方若偷袭他,却可能躲不过自己封她杀气的感应,生出警觉。但只是偷东西嘛!就是现在这局面。   戚长征气苦得差点要痛骂一场。   唯一的“家当”没有了。   唉!   怕应是那寒碧翠所为,要报自己戏辱她之仇。况且亦只有她才知这玉坠对他是如何重要,是缘她知道日下的他是如何穷困。   黑道里最擅偷东西的当然是黑榜高手“独行盗”范良极;白道中以此出名的是一个叫“妙手”白玉娘的中年女人,这老婆子有九成是由她假扮的,否则怎能教他阴沟里翻船。可以推想当时她必是先把小石片握在手中待它温热后,才换掉他的玉坠,否则只是两者间不同的温度,足可使他发觉出来。   听说寒碧翠立誓,永不嫁人,好!有机会就让我抓着她打一顿屁股,看她怎样见人。妈的!但眼前怎么过日子,难道真的去偷去抢吗?   这时两张台外两个人的对话声把他吸引了,原因是其中一人提到“酬劳优厚”四个字,这对目下的他确有无比吸引力,立即竖起耳朵再听个清楚。   另一人道:“想不到当教书先生都要懂点武功才成……”   先前那人哂道:“什么一点武功?懂少点也不行,听说最近那个便曾学过黄鹤派的武术,还不是给那小鲍子打得横着抬了出来。唉!二两银子一天你当是那么好赚的吗?”   戚长征听得疑心大起,往那两人望去。这两个中年人都作文士打扮,一看便知是当不成官的清寒之士,除了有两分书卷气外,脸目平凡,一点不惹人注目。   其中一人又道:“听说黄孝华给儿子弄得心也灰了,只要有人够胆管束他的儿子,教得似个人样的,其他什么都不计较了,可是到现在仍没有人敢冒性命之险去应聘。”   戚长征心中冷笑,暗忖天下间哪有这种巧事,这两人分明是寒碧翠的人,故意觑准他急需银两,引他入彀。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横竖对方偷了自己的东西,不若就把这两人的钱抢来,以济燃眉之急,又可出一口鸟气。   他心情转佳,走了过去,毫不理会两人惊异的眼光,坐到空出来的位子去,闪电般伸手,抓着两人胸襟。   他故意忽然出手,因为对方若是武林中人,在这种情况下,很自然会生出本能反应,露出武功底子,装也装不来。那时自己可揭破对方真正身份,教对方被抢了钱亦要服气。   岂知两人呆头马般被他抓个正着,显是不懂丝毫武功的普通人。   戚长征心知出错,还不服气,送进两道试探的内劲,岂知对方体内飘荡荡的,半丝真气均付厥如。   两人膛目结舌,给吓得脸如土色。   戚长征大感尴尬,趁店内其他数桌的食客仍未发现这里的异样情况前,急忙松手,讪讪一笑道:“两位兄台请勿怪小弟,我只是向你们一显身手,让你们知道我有赚那黄孝华银两的能力。”   两人惊魂未定,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戚长征这时都还有半点疑,暗责自己鲁莽,诚恳地道:“请问黄府在哪里?”   两人定下神来,怒容泛起,眼看要把他痛骂一场。   戚长征忙道:“两位仁兄请息怒,这一顿我请客,当是赔罪。”口中说得漂亮,心内却为自己的荷囊叹息。   两人容色稍缓。   其中一人道:“隔邻福宁街最大所所宅院,门前有两头石狮子的就是,非常好辨认。”   另一人像怕戚长征反悔似的,站了起来,拉着那人走了。   戚长征苦笑摇头,忍痛结了账,走出店外,在附近的故衣买了件最便宜的文士长衫,盖在身上。   这时他身上剩下的钱只够买几个馒头,真是想不去做让那小鲍子拳打脚踢的先生也不行。心想混他几两银子也不错,顺便还可躲他一躲,仍算得是一举两得。   再苦笑摇头,依着那人说的,往黄府走去。   白芳华才离开,范良极闪了进来,坐下后道:“为何不亲她的嘴?”   韩柏坐到他身旁苦笑道:“她说从未和人亲过嘴,怕抵受不了我的魅力,连万年参都差点不要了。”   范良极冷笑道:“人家说什么,你这凯子就信什么吗?”   韩柏一震道:“什么?”   范良极两眼一翻道:“你若能弄她到床上去,包保你发现她床上的经验比你丰富上百倍。”   韩柏失色道:“可是人人都知它是卖艺不卖身的。”   范良极哂然道:“她不卖身又怎样,那代表她不和男人上床吗?我老范别的不行,但观人之术敢说天下无双,妖女举手投足都有种烟视媚行之姿,若她仍是处子,我敢以项上人头和你赌一注。”   韩柏呆了一呆,他绝非愚鲁之辈,细想白芳华的风情,果然处处带着适度的挑逗性,尤其涉及男女之事时,说话不但毫不避忌,还在胆自然,绝不似未经人道的少女。   范良极神色出奇凝重地道:“此女可能比盈散花更难对付,最令人头痛是不知她对我们有何图谋,但手段却非常厉害,把你这糊涂虫弄得量头转向,连秦梦瑶也差点忘掉了。她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韩柏升起苦涩的味道,虽明知范良极说得非常合理,仍很难完全推翻他心中对白芳华的良好印象。   范良极见他仍不是完全相信,微怒道:“你试想一下,最初她似乎当亲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为何突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变得惜吻如金。她明知‘直海’的名字是她提醒你才懂得回答楞严,又看到我打手势要谢廷石替你解围,她为何又忽然一丝不怀疑地相信你真是高句丽来的朴文正,和你依依不舍要生要死地分手,吊足你胃口,请用你那残废的小脑袋想想吧!”   韩柏苦笑摊手道:“死老鬼!我何时说过不相信你,只不过正如你所说,给她迷得昏天黑地,脑筋一时转不过来罢了!给我点时间可以吗?”   范良极见他仍算肯受教,点头闷哼道:“她到京师后,必会再来找你,因为骗人是最易骗上瘾的,你到时好自为之吧。是了!刚才你和梦瑶到哪里去?”   韩柏汗毛竖起失色叫道:“瑶妹!”   范良极脸不改容道:“我既成了她的范大哥,自然可叫她作瑶。”随着啐啐连声道:“你这浪棍可以占她身体的便宜,我老范占占她称呼的便宜也可以吧?何必那么看不开。”   韩柏深吸一口气道:“你当着她脸这样叫过了她没有?”   范良极老脸一红,坦言道:“刚才我在走廊碰到她往诗儿的房中走去,唉!不知为甚给他看一眼后,连‘梦瑶’这么稀松平常的称谓都叫不出口来,这妮子的仙眼确是厉害,有时真禁不住佩服你这浪棍的本事。”   韩柏失声大笑,倏地想起盈散花,忙向范良极和盘托出。   范良极听完后直瞪着他。   韩柏大感不自在,举手在他眼前扫了几下,嗫嚅道:“这次我又做错了什么事?”   范良极伸手搭在韩柏肩上,语气出奇地温和道:“难怪我能和你这小子胡混了这么久,因为你这浪棍对付女人确有一手。你不知在我跟踪盈散花那几个月里,见到只有男人给他像扯线公仔般摆布得神魂颠倒,什么机密都透露给她知道,只有你这浪棍除了关始时稍落下风外,第二次面便略占上风,不过此女极是好胜,定会有厉害的反击手段。还有一点莫怪我不提理你,千万不要误以为她爱上了你,因为你若见过她对男人反脸无情的样儿,包保你明白我不是胡诌。”   韩柏给白芳华一事早弄得信心大失,点头道:“唉!我晓得了。”反搂着范良极肩头,道:“老鬼!你以后说话可否精简一点,不要像死前遗嘱般,只要尚有一口气在,就说个没完没了?”   范良极一把推开他,走出房外道:“我是为了你好,才多说几句,真不识好人心。”   韩柏捧腹忍笑追在他后面道:“你这叫作说话大便失禁,因为以前忍得太苦了,哈!你的静功到哪里去了。”   两人来到廊里。   官船刚于此时离岸开出。   陈令方听得两人声音,开门探头出来道:“侍卫长大人!要不要来一局棋?”   范良极犹豫了片晌,摇头道:“不!我下棋时定要吸住烟脑筋才灵光,现在天香草只剩下几口,吸完了!以后日子怎么过?”   陈令方笑道:“你听过‘醉烟’没有?”   范良极动容道:“是否大别山的醉草!”   陈令方点头道:“正是此草,念在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特别嘱咐知礼这烟鬼送了三斤来,给你顶瘾!”   范良极欢呼一声,冲进房去。   陈令方又向韩柏道:“专使大人,你那三位夫人到了舱底去酿酒,让我告诉你不可去骚扰她们,否则就向浪大侠告状,说你阻碍她们酿酒呢。”   “砰!”   门关上,留下韩柏孤独一人站在长廊里。   韩柏叹了一口气。   浪翻云要闭关三天,陈范两人捉棋去了,三女显仍余气未消,不准自己找她们,想着想着,不觉到了秦梦瑶静修的房门前。   想起秦梦瑶就在一墙之隔的里边,血液翻腾了起来。   进去看她一眼也可以吧。   伸手握上门环,轻轻一旋,房门竟没有关上,应手而开。   韩柏反吓了一眺。   他本以为秦梦瑶定会关上门栓,那时他只好返回自己房去,看看怎样打发时光,岂知竟轻易把这房门推开。   哪还忍得住,蹑手蹑足溜了进去,把门掩上。   床上帏帐低垂,隐见秦梦瑶盘膝端坐的身形。   韩柏心怀惴惴,战战兢兢走了过去,揭开帐角,偷看进去。   一看下,韩柏心神剧震,差点跪了下来,为能目睹这样的美丽景像感谢天恩。   秦梦瑶脱掉了外衣,身上穿的只是紧里娇躯的单薄内衣,虽没有露出肩臂等部分,可是那曼妙至惊心动、锤天地灵秀的线条,却能教任何人看待目定口呆。   无领的内衣襟口开在胸颈间,把她修美雪白的粉颈和部分特别嫩滑的丰挺胸肌,呈现在韩柏的眼睛下。   可是韩柏却丝毫没升起不轨之念。   秀目紧闭的秦梦瑶宝相庄严,俏脸闪动着神圣的光辉,进入了至静至极的禅境道界,没行半分尘俗之气。   连韩柏这身具魔种的人亦不能遐想邪思。   他只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至美感觉,刚才无所事事的烦闷一扫而空,终忍不住跪了下来,两手按在床沿,脑袋伸进了帐内,仰望着圣洁若观音大士的秦梦瑶。   一串莫名的感动热泪由他眼角泻下来。   也不知跪了多久。   秦梦瑶秀长的睫毛一阵抖动,然后张开美眸,射出精湛的彩芒,深注韩柏挂着泪渍的脸上。   韩柏一生人从未试过像适才那种被震撼得难以自已的情绪,刻下仍未回复过来,口唇颤动得说不出半句话。   秦梦瑶脸上现出又怜又爱的神色,微俯往前,伸出纤柔雪白不属尘凡的玉手,指尖轻轻指着韩柏的泪痕,情深款款道:“韩柏!为何流泪了。”一点没有责怪韩柏擅进她的静室,看到穿着贴身内衣的她的莽撞。   韩柏灵台澄明若镜,半丝歪念没升起,将头俯前,埋在她盘坐着芬芳醉人的小腿处,哑声道:“梦瑶!我配不起你。”   秦梦瑶“噗哧”一笑道:“傻孩子!”   韩柏一震抬颈道:“你叫我什么?”   秦梦瑶嫣然一笑,白他一眼道:“听不到就算了,吻了你的白姑娘没有?”   韩柏泛起羞惭之色,摇头道:“我差点给她骗了。”   秦梦瑶含笑道:“她是真的怕你吻得她会情不自禁爱上你,因为她骗你骗得很辛苦。”   韩柏愕然道:“你怎也知道她是骗我?”他这句话问得大有道理,因范良极能猜到白芳华骗他,是根据来龙去脉后作出的推论,而梦瑶对白芳华和他之间的事一无所知,甚至未和她碰过面,凭何而知她在骗他?   秦梦瑶恬然道:“你进房时,她身体内的血管立时收窄,心跳血行加速,而当她作违心之言时,体内的分泌却大增,显示她并不能以平静心情去对付你。”   韩柏听得目瞪口呆,并自愧大大不如,做梦也想不到秦梦瑶能以这样的心法掌握另一个人的内在情绪,使其无所遁形。   秦梦瑶幽幽一叹道:“你反要小心那盈姑娘,她的心志坚定无比,对你虽好奇,但争胜之念却强于一切,不会轻易对你屈服。”忽又抿嘴一笑道:“你跪在我床前干吗?坐上来吧!”   韩柏犹豫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爬上床去,盘膝坐在秦梦瑶对面。   秦梦瑶见他没有借机接触她的身体,大感满意,移转娇躯和他面对坐着,点头赞道:“这才是乖孩子,我也想和你好好谈谈。”   被秦梦瑶甜甜地称着“乖孩子”,韩柏浑身舒服,用鼻子大力吸了几下,叹道:“梦瑶真香!”   秦梦瑶见他开始故态复萌,不知如何心中竟没丝毫嗔念,还一边享受着和他在一起时那去忧忘虑、清净自如的感觉,微俯向前,柔声道:“你既吻不到白姑娘,要不要梦瑶给你找那三位好姊姊来,补偿你的损失。”   韩柏全身一震,瞪大眼睛不能置信地望着秦梦瑶,颤声道:“这话真是你说的吗?”   秦梦瑶潇洒她耸了耸香肩,佻皮地道:“我倒看不出为何我不可说出这种话。”   韩柏被她绝世娇姿所慑,久久哑口无言,好一会才懂得道:“何不亲由你补给我?”   秦梦瑶知这小子魔性渐发,玉容微冷道:“我给人惊扰了我的清静,谁来赔偿我?”   韩柏颓然道:“是我不对,我走吧!”说完可怜兮兮地偷觑着秦梦瑶,却丝毫没有离开的动作。   秦梦瑶叹了一口气道:“梦瑶早知叫得你上床来,就很难把你赶下去,留下吧!因你可能对我的伤势有莫大的好处。”   韩柏大喜,魔性大发,两眼射出精芒,上下对秦梦瑶逡巡着,又伸手抓着秦梦瑶一对柔荑,轻搓细捏,道:“可以自动宽衣了吗?看来梦瑶身上只有一千零一件罩衣。”   秦梦瑶俏脸飞红,娇嗔道:“老实告诉我,你刚才功聚双目,是否看透了我的身体。”   韩柏吃了一惊,暗忖自己实在无礼之极,竟蓄意饱览了这天上仙子衣服内那动人至极的玄虚,集宇宙灵气的仙体,真是大大不该,嗫嚅道:“梦瑶!对不起,韩柏的俗眼冒渎了你。”   秦梦瑶见他坦然直认,红霞延透至耳根,垂下螓首,轻轻道:“韩柏,梦瑶恨死你。”话虽这么说,却一点没有把玉手从韩柏的魔手里抽退回来的意思。   韩柏感应不到她的真正怒意,色心又起,缓缓凑过嘴,往秦梦瑶的红唇迫去,柔声道:“让我们用最好的方法互相赔偿吧。”   秦梦瑶道:“你若这样吻了我,事后我会好几天不睬你。”   韩柏吓得连忙坐直身体。   秦梦瑶乘机把手抽回来,看到他像待判死囚的样子,心中不忍,幽幽道:“韩柏啊!千万勿忘记这是一张床,我的衣服既单薄,你和我又非没情意的男女,这样亲热很难不及于乱,但现在仍未是适当的时候。”又娇羞垂头道:“吻已吻了,身体也看过了,还不满足吗?仍是那么猴急。”   韩柏大乐道:“放心吧!只要我知道尚未是时候,就算梦瑶控制不了自己,我也保证能悬崖勒马,所以亲个嘴绝没有问题。”   秦梦瑶什么剑心通明全给这小子搅乱了,大发娇嗔道:“谁控制不了自己哩!我只是怕你强来,那时我便会为遵守自己许下的诺言,离开你了。”   韩柏厚着脸皮道:“既然我们这封有情男女都有悬崖勒马的能力,那么亲亲摸摸应都没有问题。”   秦梦瑶心叫完了,惟有指着房门佯怒道:“你这无赖给我滚出去!”   韩柏知道她心中半分怒意都没有,笑嘻嘻伸手往她绷着的脸摸去。   秦梦瑶俏脸忽地变得止水不波地平静,然后像被投下一块小石投惹起一个涟漪,逐渐扩大,化成嘴角逸出的一丝动人至不能言传,超然于任何俗念妄想的飘然笑意。   韩柏一看下吓得慌忙缩手,欲念全消,骇然道:“这是什么仙法?”   秦梦瑶淡淡道:“对不起,梦瑶因你欲念狂作,不得不以佛门玄功‘拈花微笑’化解你的进侵,是不得已而为之,否则绝不愿对你出手。”语意温馨,使人打心底感到她的温柔体贴。   韩柏脑中仍留下她刚才微笑的强烈印象,一片清明,愧然自责道:“我惹怒梦瑶了,真该死!”   秦梦瑶反伸出手来,主动摸上韩柏脸颊,爱怜她摩挲着,柔声道:“你大不明白魔种和道胎贴体相触时的后果,而一开始了,我们谁也下能停下来,若换了不是在床上,或者我们仍可勉强自持,但在这样的气氛下,最后必是男女欢好的局面。唉!你当梦瑶真是不想和你好吗?你可知我对你也是深有好感的。”   换了是平时,秦梦瑶这番话必曾引来韩柏的轻薄,但这时被她以佛门最高心法化去了尘世欲念的韩柏,却起不了半丝歪念,恳切地问道:“既然大家都想得发疯了,我又要为你疗伤,为何我仍不可和你相好?”   秦梦瑶俏脸更红,缩手赧然道:“谁想得发疯了?我说的忍不住,只是投入你怀里,让你拥抱怜爱,绝不是你想象中的羞人坏事。”   韩柏被她动人的娇态惹得凡心再动,伸出双手抓着她一对玉手,拉得贴在两边脸上道:“求求你,告诉我,何时才是得亲你香泽的适当时机?”   秦梦瑶眼中贯盈万顷深情,檀口轻吐道:“梦瑶心脉已断,等若半个人,全赖自身先天真气和浪大哥输入精纯无匹的真气,接通心脉,若忽然与你进入炽烈的巫山云雨里,说不定会脉断暴亡,所以只能按部就班,循序渐进。”   韩柏想不到她的伤势严重若此,吓得脸上血色退尽,放下她的玉手,肃然坐好道:“为何不早告诉我,现在给个天我作胆,也不敢占你半个指头。”   秦梦瑶见他能如此违反魔性,相就自己,心生欢喜,身子移前,便入他怀里,后脑枕在他肩上,仰起俏脸向他道:“何况梦瑶仍未达到双修大法里有欲无情的境界,鲁莽和你相好,会落于后天之境,不能臻至先天道境,那梦瑶将永无复元之望。”   韩柏不敢抱她,对抗着旖旎温馨的醉人引诱,愕然道:“双修大法?”   秦梦瑶点头道:“是的!只是魔种和道胎,仍不足以使我的伤势复元,还需双修大法,才可诱发真阳真阴,而大法最关键处,就是男的虽有情无欲,女的虽有欲无情。”   韩柏呆了半刻,犹豫地欲语还休。   秦梦瑶鼓励道:“想到什么就说出来吧!我们间还有什么禁忌?”   韩柏道:“我怕说了出来,会污了你的耳朵。”   秦梦瑶舒适地在他怀里挤了挤,两人臀腿触处产生出强烈的感应,才道:“在心理上,梦瑶早对你毫不见外,所以什么话也可向我透露。”   韩柏终忍不住,一把将她搂紧,俯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然后强迫自己离开,狂喜道:“得梦瑶这么说,我感到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秦梦瑶嗔道:“梦瑶对你的心意,只限于你我两人间知道,若你让第三者得知或在人前对我无礼,我会不再理睬你的。”   韩柏这时的手,搂在她腰腹处,给秦梦瑶吐气如兰、温言软语、浅嗔轻责,弄得意乱神迷,但又要强制着那股冲动,实在苦不堪言,皱眉道:“我这人对着梦瑶时总是方寸大乱,梦瑶要不时提点我。”   秦梦瑶道:“好了!说出刚才你想到的歪念吧!”   韩柏如奉仙谕,把嘴凑到她耳旁轻轻道:“假若我没有欲念,怎可进入梦瑶的仙体里。”   秦梦瑶羞得呻吟一声,转身把俏脸埋在他头颈间,不让韩柏看到她春潮泛滥的眉目。   韩柏“呵!”一声叫了起来,魔性大发,一对手虽仍未敢侵犯秦梦瑶,身体却起了欲念狂作最原始粗野的男性反应。   秦梦瑶和他贴体偎坐,怎会不清楚感到他的反应,再一声娇吟,浑身发热软乏,身心均无半分抗力,欲火在两人间燃烧起来。   韩柏猛地一咬舌尖,使神智回复清醒,发觉一双大手早放在秦梦瑶丰挺美丽的酥胸上去,吓得连忙缩手,摆在身旁,一颗心剧烈跳动着。   秦梦瑶虽感到他欲火消退,但刚被他抚弄酥胸引起的反应仍强烈地存在着,浑身软热,娇喘久久不能平复过来。   好一会后,秦梦瑶稍转平静,仍不敢抬头看他,轻轻道:“你现在应知道梦瑶根本抗拒不了你的侵犯,所以全靠你的自制力了。”   韩柏颤声道:“天呀!梦瑶怎能要我负起这样的全责?”   秦梦瑶道:“梦瑶不理!总之就是这样。”   韩柏从未想过秦梦瑶这仙子也会有这种嗲媚娇痴的一刻,欲火盛炽,一双手又箍在秦梦瑶充满弹力的小腹上,象征男性情欲的反应再现。   秦梦瑶“哟”一声叫了出来,责道:“韩柏!”   韩柏求道:“再施你那绝招吧!否则我怕会忍不了。”   秦梦瑶很想离开他怀里,却怎也办不到,颤声道:“这样的情况下,教人如何出招?”   韩柏暗忖这下真个乖乖不得了,忙借想起她的伤势来克制狂窜而起的欲念道:“梦瑶你还未答我早先的问题呢?”   秦梦瑶一想下心摇神荡,呻吟道:“韩柏啊!求你把我推开,这样下去,必然会弄出乱子的。”   韩柏凭着脑内半点灵明,把秦梦瑶整个抱了起来,放到床的另一端,然后以无上意志,爬到床的另一端,才敢再往秦梦瑶望去。   秦梦瑶俏脸玉颈、美手纤足全泛起了夺人心神的娇艳红色,微微喘着气,那诱人的样儿,差点惹得韩柏爬了回去。   韩柏重重在腿上自扭一把,才清醒了点。   秦梦瑶逐渐回复平静,感激地向韩柏点了点头。   韩柏顽皮之心又起道:“梦瑶!我今次算乖吧!你应怎样谢我?”   秦梦瑶给他挑起了情意,失去了往日矜持和自制的能力,只能娇柔地轻责道:“这样也要谢你吗?你若只为了快乐一次,梦瑶便舍身相陪吧!”   韩柏摇头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以后你都唤我作柏郎吧!”   秦梦瑶气得瞪他一眼,道:“我绝不会在人前这么叫你的。”   韩柏大乐道:“为今没有别人在侧,你就试唤我一声吧。”   秦梦瑶白了他一眼后,垂项轻呼道:“柏郎!”   韩柏失魂落魄,身不由主爬了过去。   秦梦瑶吓得一把推着他胸膛,却忘了他的大嘴,嘤咛一声给他吻个正着,纤手竟由推拒改为搂着对方的脖子。   在一番销魂蚀骨的热吻后,韩柏坚定地爬回床的另一头,坐好后,心醉神迷地道:“梦瑶的小嘴定是这世上最甜的东西。”   秦梦瑶娇羞地道:“不要乱说话,若让你三位好姊姊知道,会不高兴的。”   韩柏见她丝毫不怪责自己刚才的强攻猛袭,快乐得一声长叹道:“到现在我才真止明白什么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神仙怎及得我们快乐。”   秦梦瑶听得全身一颤,如给冷水浇头,眼神回复清明,盘膝坐好,柔声道:“韩柏!容梦瑶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好吗?”   韩柏见她回复正常,知道是因自己提起了仙道的事,使她道心复明,失落地道:“梦瑶说吧!”   秦梦瑶“噗哧”一笑道:“不要扮出那可怜样子,你要梦瑶意乱情迷还不容易吗?”   韩柏一想也是,回复欢容。   秦梦瑶虽是钗横乱,但神色回复了止水般的平静,恬然道:“有念而举和无念自举,正是后天和先大的分别,韩柏你明白吗?”   韩柏茫然摇头。   秦梦瑶俏脸仍禁不住微红,轻轻道:“道家修行的人,有所谓‘活子时’,那就是男人在睡觉中,特别临天明时,只要精满神足,就会无念自举,那是精足的自然现象,若能以适当功法导引探取,将可化精为气,是为无念探取,可得先天之气;若有念而作,采的只是淫念邪气,有损无益。”   她一边说着,玉脸上浅抹的淡红逐渐转为深艳的玫瑰红色,那种惊天动地的诱人秀色,柳下惠复生亦要把恃不住。   秦梦瑶一生素淡,不但说话从不涉及男女之事,芳心里连想也没朝这方向想过,现在偏要在一张床上,向一个年青男子,主动说及这种羞人之事,可真是冥冥中的异数。   韩柏眼不眨地瞪着她,好一会才深吸一口气道:“那容易得紧,梦瑶只须睡在我身旁,一见我有那种情况出现,立即引导采取,岂非大功告成,待你疗好伤势之后,我们才真正快活,岂不美哉!”   秦梦瑶今次是彻底地吃不消,羞涩至差点要进被内去,颤声娇嗔道:“你真是狗口长不出象牙来,这样的脏话亏你说得出口。”   韩柏最爱看她芳心大乱的样儿,故作惊奇道:“你不是说过只有我们两人时,什么话都可以向你说吗?”   秦梦瑶哪里是真的怪他,只是受不住能淹死人的羞意,闻言叹了一口气,压下波荡的情怀,点头道:“人家并不是真的怪你,不过你那方法是行不通的,因为……你若见到我……那……心中邪念一生,会由无念的先天,回到有念的后天,以致功败垂成。”   韩柏颓然道:“我试着克制自己吧!只要想起梦瑶的伤势,我哪敢泛起邪念。”   秦梦瑶感激地瞅了他一眼,垂首道:“你的问题可能还不大,我自有一套心法,可使你达到我的要求。问题出在梦瑶身上,试问我怎可对你只有欲没有情,掉转来我或可轻易办到。”   韩柏搔头道:“要你有欲我自问有办法,但若要你对我无情,我想想便感难受。”   秦梦瑶闭上秀目,好一会后才张开道:“柏郎!让梦瑶告诉你吧!梦瑶自幼清修,已断了七情六欲,连女人家的月事亦早停下,对你动心只是受不住魔种的刺激,除了你外,绝没有男人能使我动情。我要潜修静室,不是为了疗伤,只是希望能从至静至极里,与天心合为一体,想出解决的办法,所以柏郎定要给梦瑶一点时间才成。”   被秦梦瑶连唤两声柏郎,韩柏感动得差点哭了出来,爬了过去,将秦梦瑶拥入怀里,深情地道:“我的好梦瑶,无论要我做什么事,只要能令你复元,我也会全心全意去做,我会尽所有力量使该你快乐,不教你受到任何伤害。”   秦梦瑶叹了一声,转身倒入他怀里,玉手按在他紧箍着小腹的大手上,微笑道:“我对着你,你对着我,都是非常危险的事,一个不好,将沦万劫不复的境地,你可知道吗?”   韩柏一震下往她望去道:“这话怎说?”   秦梦瑶道:“还不是道胎和魔种的关系,你的魔灵自受到我道胎的压抑,难作寸进;我的道胎亦因受到你魔种的刺激,使梦瑶不能保持剑心通明的道境。”   韩柏愕然道:“那怎办才好?”   秦梦瑶道:“不要忧心,凡事均行正反两面,若我们做得好,在魔道间保持平衡,我们将会突破日前的境界。到现在梦瑶才明自师傅送我到凡尘历练的深意,只有经过魔劫,梦瑶的道胎才能成长,总至天人合一的至境,梦瑶真的幸运,遇上了你这个使我动心的男人,纵使过不了魔劫,亦死而目瞑。”   韩柏狂震道:“不!我绝不许你死的。”   秦梦瑶道:“那只是打个比喻,让你知道梦瑶对你的心意。柏郎啊!你绝不能变成规行矩步的应声虫,否则你的魔种将会完全臣服在我的道胎之下,不但功力减退,还会救不了我。”   韩柏大喜道:“那即是说无论我对你如何放恣,你也不会怪我,也不会下理睬我了。”   秦梦瑶无奈地点头含羞道:“看来是这样,这是一场爱的角力,你可放胆欺负我,不要留手。我亦要努力保持慧心,假设能以不分胜负作终结,我们便成功了,我们将会是这世上最好的一对。”   韩柏的目光不由从她的俏脸移往她在这角度下,襟口泄出来的无限春光里,吞了一口涎沫道:“梦瑶的酥胸真是仙界极品,那两点嫣红我这一生都不会有片刻忘记。”   秦梦瑶剧震下弹了起来,刚想逃开,已给魔性大发的韩柏俯前搂着,大嘴吻在她玉颈处,还一直沿下吻去。   秦梦瑶登时感到自己是这场比赛里的弱者,偏又情迷意乱,眼看给这小子拉开衣襟,吻个痛快。   敲门声起。   范良极的声音传入道:“韩柏!麻烦来了。” 第二章 花刺美女   位于洞庭北端,长江之旁的信州府,一所华宅内。   方夜羽、里赤媚、由蚩敌、强望生、柳摇枝五人,和一位宫装华服美女,正在主厅内围坐一桌,吃着燕窝美馔。   这美女长得俏秀无伦,眉如春山,眼若秋水,体态窈窕,可惜玉脸稍欠血色,略嫌苍白了点,但却另有一种病态美,形成异常的魅力。   六人默默吃过燕窝,方夜羽先向那美女温柔一笑,而那美女亦以浅笑相报,玉脸泛起两小片红云,在她苍白的脸上分外动魄勾魂。   方夜羽看得呆了一呆,才收摄心神道:“强老!你的伤势怎样了?”   强望生平和地道:“最多三天,我将可完全恢复过来。”   由蚩敌叹道:“没有了你的日子真是难过,现在可好了。”   众人皆现出欣然之色,这两人合作惯了,联手时威力倍增,连范良极也望给他们杀得落荒逃命,可知这两人在一起时多么厉害。那晚围攻戚长征时,若有他在,包保戚长征逃不了。   方夜羽转向柳摇枝道:“蒙大的毒伤有没有起色?”   柳摇枝黯然道:“他的情况愈来愈坏,唉!我们确是低估了烈震北,他调较出来的毒怕是天下无人能解。”   里赤媚道:“他虽是我们的敌人,现在又死了,我仍对他的胆色才智和武功佩服非常。”   柳摇枝续道:“刁项怕也是危在旦夕,万红菊现在率领门人往京师去,希望能求鬼王虚若无念在以前的交情,出手疗治刁项,看来她经此一劫,已心灰意冷,再无争雄江湖之意,况且乃兄又败于浪翻云剑下,魅影剑派怕从此一蹶不振。”   里赤媚摇头道:“摇枝你看漏了眼,那叫刁辟情的小子能挡浪翻云一剑,功力已第一流高手境界,现在身体康复了,怎会甘心蛰伏不出,这人终会成为双修府最可怕的敌人。”   方夜羽伸了个懒腰,微笑道:“战场上总有人伤亡,横竖人谁无死,只要能死得轰轰烈烈,就不枉活了一场。”   强望生现出兴奋之色,道:“龟缩一角的日子太使人难受了,希望很快便可活动一下筋骨。”   那美女含笑听着,教人感到她是个很好的聆听者。   方夜羽微微一笑,道:“今次虽杀不了浪翻云,但却换了烈震北一命,兼且……唉!”   眼中掠过深刻的苦痛,叹道:“秦梦瑶怕亦挨不过百天之数,对中原武林的打击,实是非常沉重。”   众人均知他对秦梦瑶的情意,默然不语。   方夜羽转向那宫装美女道:“甄夫人会否因夜羽不能忘情,心生不快?”   甄夫人深深望他一眼后道:“若小魔师能忘情,妾身才会感到不快。”   方夜羽眼中射出感激之色,伸手过去轻轻一握对方玉手后,才放了开来,同各人道:“现在整个江湖分作了两个战场,一在京师,另一就是我们身处的洞庭湖,形势虽说清楚分明,事实上又极端错综复杂,不知各位有何看法?”   众人都望向里赤,显是除方夜羽外,惟他马首是瞻。   里赤媚舒服悠闲地挨在椅背处,叹道:“我现在只想胁生双翼,飞到朱元璋的大本营去,参与武林史上最大的集会,一尝龙争虎斗的滋味,也与处若无完成我们未分胜负之战,看看是我的天魅凝阴厉害,还是他的鬼邪魂了得。”   众人均泛起向往之色。   柳枝点头道:“不知是否天助我也,鹰刀恰于此时出现,还给杨奉带上了京师,弄至黑白两道四分五裂,连八派联盟也因各怀疑心,一派之内都不能团结,对我们大大有利。”   由蚩敌皱眉道:“年老师和法王他老人家都到了京师去,这刀最后会落到谁人手上,恐怕京师的神算子都算不出那结果呢。”   甄夫人黛眉轻蹙道:“妾身有一事不明,杨奉既得鹰刀,为何不远遁域外,岂非自陷罗网里。”   强望生恭敬地道:“夫人刚抵中原,难怪不清楚这里的情况。”顿了顿续道:“就是因为人人都猜杨奉想逃出中原,于是所有布置,均针对这点作出,所以才累得杨奉不得不逃往京师,他是有苦自己知。哈……”   各人不禁莞尔。   方夜羽忽然又开话题道:“刚接到师兄传讯,说那高句丽来的使节团没有问题,可是我总觉他们有点不妥,除非我亲自见过他们,否则总觉得他们就是韩柏和范良极。”   听到韩柏之名,甄夫人的俏目忽地亮了起来。   里赤媚凤目深注着她道:“夫人似乎对那韩柏很感兴趣。”   甄夫人微笑道:“那个女人能不对可令秦梦瑶钟情的男子感到心动,有机曾我定要会会他。”   方夜羽眼中掠过痛苦的神色,隐隐中感到是甄夫人对自己爱上秦梦瑶的反击,苦笑不语。   柳摇枝想起花解语的前车之鉴,劝道:“这小子确有种接近庞老的摄人魔力,教人很难真的不欢喜他,夫人切勿玩火自焚。”   里赤媚和方夜羽心中叫糟,柳摇枝如此一说,适得其反,更勾起甄夫人对韩柏的好奇心和好胜心,更增她想见见对方的渴望。   甄夫人确是怦然意动,不过却知绝不可在这些人前显露出来,淡然一笑道:“正事要紧,妾身尚未有闲情去理他,除非小魔师授命由我去对付他!”   里、方二人见她这样说,才放下点心来。   由蚩敌有点苦恼地道:“我们明知浪翻云要到京师去,为何总把握不到他的行踪?”   里赤媚失笑道:“你真是白苦恼,若可把握到他的行踪,那浪翻云必是假扮的,反是韩柏仍欠火候,即管有范良极助他,亦应曾出点子,所以我很同意少主所言,那朴文正有七成是他冒充的,只是以大公子的才智眼力,怎会看不穿他的伪装,真令人费解。”   方夜羽道:“假若我们真能揭破他们的身份,再抓好好利用,当可掀起轩然大波,牵连很多当权大官,甚至燕王棣亦难以免祸,使明室内部四分五裂。这样看来,韩柏这小子反帮了我们一个天大的忙。事实上师兄亦非全无疑心,所以劝我派人上京一趟,看看他们究是何方神圣。”   里赤媚道:“谁应是那个人选?”眼睛扫向甄夫人。   甄夫人玉容恬静,丝毫不透出内心的渴望,她真的为韩柏有点心动。她想不透能比方夜羽更有吸引力、又能在里赤媚手下逃生的男子,究竟是怎么样子的?   方夜羽道:“我想亲自秘密上京,里老师陪我走一趟吧!”   甄夫人心中暗喜,方夜羽早视她为他的女人,自应带她同去。   岂知方夜羽道:“这里对付怒蛟帮的事就由夫人主持大局,有三位老师,加上夫人和下面一众高手,又有鹰飞助阵,怒蛟帮和戚长征还不是套中之物。”   甄夫人心中一阵失望,表面却不动声色道:“怒蛟帮不知使了什么手法,全帮消失无形,就此点已可看出翟雨时这人极难对付,因为若非深谋远处,平时早有布置,绝不能忽然潜藏匿隐,故对付怒蛟帮之责,妾身实无把握。”   里方两人均知她才智武功均高明之极,这样说只是不满方夜羽不带她到京师去,交换了个眼色后,方夜羽柔声道:“夜羽岂想和夫人分离,只是扑灭怒蛟帮事关要紧,不得不借助夫人的才智武功和下面的如云好手,京师事情一有眉目,夜羽曾立即赶返来陪你。”   甄夫人低声道:“小魔师是否想去见那秦小姐最后一面?”   方夜羽微感愕然,有种给对方看破了心事的不安。   众人都感受到那异常的气氛,可是又不知如何插口。   里赤媚心中一叹,出言道:“正事要紧,儿女私情只好皙置一旁,若没有少主首肯,我们亦不敢发动对秦梦瑶的攻击,夫人应可由此明白少主的心意。”   甄夫人嘴角绽出一个动人的微笑,向方夜羽道:“小魔师请恕妾身压不下的妒意,怒蛟帮的事可放心交给妾身。”顿了顿傲然道:“现在戚长征已成了斗争的关键,怒蛟帮将被迫现身出来加以营救,就算他们能挡得住展羽王持的屠蛟小组,亦将避不过我和鹰飞及三位老师的联手围剿,小魔师请放心!”   众人得她答应,均露出欣然的神色,于此亦可见他们对她多么有信心。   甄夫人心中却在想,我定要制做机会见见韩柏,看这个能夺取秦梦瑶和花解语芳心的小子,能否也使自己爱上他。   因为她有信心自己不曾全心全意爱上任何人,包括方夜羽在内。   戚长征来到黄府的豪华大宅前,抖了抖破旧懦服上的尘屑,整整头上文士冠,深吸一口气壮壮胆子,才以他能扮出最斯文的姿态登上长阶,排门而入。   看门的两个壮丁把他拦着。   戚长征本想打恭施礼,可是看到黄府家丁们鄙夷的眼光,傲气生起,昂然道:“清远县举人韩晶,应聘作贵公子教席来也!”   两名家丁呆了一呆,眼中射出可怜同情之色,上下打量了他好一会,见他躯体雄健,又见他背挂大刀,想亦能多捱数天毒打,其中一人点头道:“你先进来坐坐,我们去通知老爷。”   戚长征大摇大摆踏进府内,待了半晌,一名管家模样的人物走了出来,随便问了他的学历后,延他进内。   戚长征暗忖,这黄孝华真是求材若渴,自己这么容易便能见着他。   那管家带着戚长征穿过正厅偏厅,来到后进一个房间的门前,轻轻叩门道:“老爷!韩举人来了。”   戚长征升起苦涩的味儿,自己冲口而出说是姓韩的,显示心中对美丽温柔的韩慧芷尚未能忘情,不知玉人近况如何呢?   房内传出一把声音道:“快请举人老师进来!”   戚长征听出对方语带喜意,忙收摄心神,随那管家进去。   入房后环目一扫,立即头皮发麻,差点掉头便走。   原来房内布满书画,收藏了无数经史诗书。他自知斤两有限,一看对方饱学之士的架势,只要随便问上几句,足教自己无辞以对,怎不大惊失色。   这时一个圆球般的东西由大书架后的椅子弹起来,“滚”到他身前,原来是个又矮又胖,满脸俗气的大商贾,看来就是那黄孝华了。瞧他敏捷的身手,应曾习过几年拳脚,不过却绝非高明。   黄孝华挥走了管家,绕着戚长征打了几个转,嘿然道:“韩举人!看你身配长刀,当然习过武功,不是何家何派的弟子。”   戚长征泛起荒谬之极的感觉,哪有应征老师会被先问武功的怪事,顺口胡诌道:“小生的铁布衫乃家传绝学,否则亦不敢来应聘。”   黄孝华的肥躯倏地再出现眼前,大喜道:“那你捱打的功夫必是一等的了,可否让我打上两拳看看。”   戚长征哭笑不得,点头道:“老爷即管放马过来。”   黄孝华毫不客气,弓身立马,吐气扬声,“蓬蓬蓬”在戚长征小腹处擂上三拳,比他所说的加多了一拳。   戚长征晃都不晃一下,微笑道:“老爷的拳头真硬。”   黄孝华老脸一红,退回桌后的椅子里,吃力地喘气道:“请坐!”   戚长征知道过了武的一关,现在应是文的一关,暗叹一口气,硬着头皮在他对面隔桌坐下。   黄孝华眯眼细察戚长征是否有受了内伤迹象后,才满意地点头道:“韩兄家传武功好厉害哩!比那什么黄鹤派的混蛋好得多了。”   戚长征听他说话比自己还粗鄙不甚,暗感奇怪,房内这些书难道只是摆样子的。   他既生疑心,立即功聚鼻孔,用神一嗅,丝丝幽香,传入鼻里。   黄孝华见他似蛮有兴趣观赏室中藏书,低声道:“这都是我夫人的藏书。我嘛!是它们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它们。”   戚长征刚起的疑心又释去,难怪曾有女人的香气萦绕室内,奇道:“夫人既才高八斗,为何不亲自教导贵公子认书识字?”   黄孝华脸上现出苦恼之色,道:“慈母多败儿,我这夫人……嘿!样样都好,惟有对着我这宝贝儿子时,纵容放任,连我说他一句都不可以,所以……唉!先生明白啦!”   戚长征点头表示明白,问道:“贵公子究竟是何派高人门下?”   黄孝华道:“唉!还不又是他娘教的,现在他娘到了西郊还神,待她回来考较过先生的文史之学后,先生便可正式在这里当教席了。”   戚长征刚放下的心,立即提了起来,暗中叫苦,只要那夫人读过一本这房内的藏书,足可教自己当场出丑。   黄孝华见他脸色不佳,犹豫地道:“在这里当教席,还有一个规矩,就是当小儿顽皮时,绝不能还手。”偷望了他一眼后,轻轻道:“这是夫人的主意,也是她答应让外人教她儿子的唯一条件。不过以先生的铁布衫,自然没有问题。”   戚长征眉头一皱,计上心头道:“我也有个规矩,就是学费必须预付。”   黄孝华皱眉道:“我是做生意的人,先生的货办还未见到,教我怎知应否付款?”   戚长征啼笑皆非,暗想横竖夫人回来后,自己即要卷席窜逃,不若现在硬撑到底,最多一拍两散,冷然道:“老爷随便问吧!什么诸子百家,无不在韩某腹内,你一问便知小生是什么货色。”   黄孝华微怒道:“我不是说过大字不懂一个吗!要夫人回来后才可考较。”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什么考较都不成问题,以韩某的才学难道应付不了?”   一阵急骤的步声由远而近,一个胖嘟嘟十来岁的小子旋风般冲了进来,来到戚长征身后,伸手便来戚长征的肩头。   戚长征自然伸手挡格,一拉一拖,那小子立足下稳,整个人翻下了书桌,滑过台面,滚进黄孝华怀里。   这小胖子最少有百斤之重,冲力何等厉害,黄孝华的椅子立即往后翻倒,两父子同作滚地葫芦。   小鲍子先跳了起来,不敢过来,隔桌子指喝道:“你怎可还手?”他声音虽是尖锐,却非常好听。   黄孝华到这时才爬得起来,大怒道:“你怎可对我的实贝动手动脚,想夫人要我的命吗?”   戚长征悠然道:“学费先付。”   黄孝华一愕道:“好!先付三天。”   戚长征摇头道:“一个月。”   黄孝华脸上肥肉一阵颤动,肉痛地道:“七天!”   戚长征伸手道:“十五天!不成就拉倒。”   黄孝华迟迟疑疑地探手怀内,取出十五两银,狠狠瞪了戚长征一眼后,放在他手里。   戚长征一把抓着银两,以最快速度塞入怀里,道:“这是你情我愿的交易,纵使你的夫人不聘请我,邯只是你夫人自己的问题,与这交易无关,绝不能要我还钱。”   黄孝华的脸立时胀红,待要和戚长征理论,那公子欢天喜地道:“阿爹!这先生好玩得紧哩!你快出去,让他立即给我上课。”接着又拉又扯,把他老子赶出房外,还关上了门。   戚长征心中好笑,喝道:“小子!你若不想我揍你,快乖乖坐到对面去。”   小鲍子跺脚道:“你若敢动手,破坏规矩,须立刻原银奉还。”   戚长征暗忖这小子倒不笨,懂得觑准自己弱点,加以威胁,无奈道:“小子!你想怎样?”   小鲍子嘻当一笑道:“站起来先让我打上三拳,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当我老师?”   戚长征心道,这还不易,昂然起立,来到房中站定,笑道:“来吧!让你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高手。”   身后风声响起。   戚长征暗忖这小子刚才定是给自己打怕了,竟不敢在前面出手。   这个想法还未完,对方的手掌化狂猛为轻柔,由缓转速,刹那间在他身后拍了十八掌。   戚长征心才叫糟,大力涌来,整个人凌空飞跌,仆往十步之外的地面上,爬不起来,全身麻,却没受伤,可见对方用劲非常有分寸。   那小鲍子掠了过来,一脚把他挑得翻过身来,十指点下,连制他五处大穴,才一声娇笑,傲然而立。   戚长征窝囊得差点哭了出来,这事若传了出去,他还有脸目见人吗?不过对方这陷阱确是高明之极,教他自愿给人制住。   这胖小子得意之极地看着他,缓缓脱下长袍,松开绑在身上层层迭迭的棉布,最后露出窈窕动人的纤长女体,又伸手把黏在脸上的特制“肉块”一片片撕下,然后现出一张千娇百媚的俏脸来。   戚长征心中暗叫道:“她生得真美!”   美女眼中闪着欢喜的彩芒,却故作淡然道:“我的戚举人,这回没得说了吗?”   戚长征俯躺地上,苦笑道:“想不到堂堂丹清派的寒大掌门,也会使这种见不得光的卑鄙手段?”   寒碧翠丝毫不以为忤,俯视着他微笑道:“你不是说过武家争胜之道,只有成败之分,不拘手段吗?现在为何来怪本掌门?”   戚长征为之语塞,可仍是不服气之极,道:“你想怎样?”   寒碧翠冷冷道:“放心吧:我总不曾伤害你的,最多当你是条猪般运走,教你不能在方夜羽面前逞英雄。”   戚长征发觉身内真气一点都提不起来,暗惊这寒碧翠的点穴手法厉言,长叹一声道:“你最好杀了我,否则若让我回复自由,必要你上床睡觉,再把你卖到窑子里,赚回玉坠的银子来。”   寒碧翠俏脸一寒,纤手凌空一挥。   “啪!”   劲气刮在戚长征脸上,立时现出五道血痕,鼻嘴溢出血丝。   戚长征待剧痛过后,又笑嘻嘻看着她,道:“你不守不伤害我的诺言,我更定会把你卖到窑子里去当姑娘,兴起时就多光顾你一次。”   寒碧翠眼中射出森寒的杀机,以冷胜冰雪的声音狠狠道:“你想找死吗?”   戚长征哂道:“恶活不若好死,与其受你气,死了还落得个痛快。”   寒碧翠明知他是故意激怒自己,可是仍是心中有气,劈空一掌照他肩头击去。   “哎呀!”   戚长征惨叫一声,往旁翻滚开去,直至“砰”一声碰到一个书柜脚处,才停了下来。心中不怒反喜,原来他一直引寒碧翠出手,是要借先天真气的特性来解开穴道。   先天和后天真气的最大分别,就是前者能天然运转,自动生出抗力,以刚才寒碧翠虽制着他的穴道,体内先天真气自然生出抗力,使她的制穴并不彻底,绝非无可解救。   就算戚长征什么都不做,穴道亦会自动解开来。不过那可能要十多个时辰才成。   戚长征实在连一刻都待不下去,所以要引寒碧翠出手,借她透体而入的气劲刺激起他体内的失天真气。所以这隔空掌虽打得他呲牙裂齿,但一丝微弱的真气,已成功地在丹田内凝聚了起来,他估计寒碧翠武功虽高明,仍未臻先天境界,应看不破他的计谋。   寒碧翠气消了一半,走了过来,脚尖一挑,戚长征滚回房心处,大字躺着,眼耳口鼻全溢出血丝,形状可怖。   寒碧翠升起不忍心的情绪,皱眉道:“为何迫我出手呢?你不知我是帮助你的吗?”语气大见温和,事实上她亦不知为何动了前所未有的真怒,意气稍平立即心生悔意。   戚长征把心神松弛下来,苦候丹田内的真气逐渐稹聚,都还有闲情跟她说话,索性闭上眼睛,来个不理不睬。   寒碧翠无名火又起,在他背后抽出天兵宝刀,指着他咽喉道:“你若不张开眼睛,就一刀把你砍死。”   戚长征闭目应道:“我才不信你敢杀死我老戚。”   寒碧翠听到他自称老戚,登时心头火发,冷笑道:“那么有自信吗?看我把你的手每边斩下一根指头,教你以后都不能用刀。”   戚长征睁眼大笑道:“看!那你还不是不敢杀死我吗?”   寒碧翠针锋相对道:“你不也张开了眼睛吗?是否怕死?”   戚长征着眼上下打量她,啧啧哂道:“我当然怕死!不过还是为你着想,老戚死了,还有谁敢陪你这泼辣婆娘睡觉。”   寒碧翠一声怒叱,闪电般踢出一脚,正中他的臀侧,其实已是脚下留情。   戚长征凌空飞起,不偏不倚,“蓬”一声四脚朝天,落到大书桌上,跌个七荤八素,但体内先天真气倏地强盛起来。   正要运气冲穴。   寒碧翠移到桌旁,吓得他不敢运气,怕对方生出感应。   她杏目圆瞪,酥胸不住起伏着,有种不知如何对付他才好的神态。   忽地伸手搭在戚长征腕脉处,好一会后才松了一口气道:“我也知你没有解开我丹清派独门锁穴手法的本领,来!我们谈谈条件,只要你答应和我合作,我立即放了你。”   戚长征微笑道:“除非大掌门肯陪我上床,否则什么都不用谈。”   寒碧翠看得呆了一呆,满脸血污竟不能掩去他那阳光般摄人的脱笑容,一时使她忘了生气。   戚长征看得虎目一亮,哈哈一笑道:“原来大掌门爱上了我,难怪苦缠不舍,又因爱成恨,对我拳打……哟!”   “啪!”   一声清响。   寒碧翠结结实实打了他一巴掌,所幸没有运起内劲,否则他以后笑起来时,雪白的牙齿将不曾像现在般齐整了。   她眼中寒芒电闪,冷然道:“见你的大头鬼,我寒碧翠早立志不嫁人,更不会看上你这种满嘴污言秽语的黑道恶棍,若不是为了对付蒙古人,并教别人知道白道除了争权夺利之徒外,还有懂得分辨是非的人,本姑娘看多你一眼也怕污了眼睛。”转头向外喝道:“人来!给我把这小子关在牢里,绑个结实,看他能口硬多久。” 第三章 道魔决战   韩柏放开满脸红晕的秦梦瑶,迅速多吻了两口,才依依不舍往房门走去。   秦梦瑶躺在床上,闭上美目,出奇她平静自若,唇角含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韩柏推门外出,见到范良极正笑嘻嘻望着他登时无名火起,不悦道:“若你是骗我出来,我定不放过你。”   范良极嘿然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哪有闲来骗你。看!”伸手在他眼前迅快扬了一扬,又收到身后去。   韩柏眼力何等锐利,看到是个粉红色的信封,上面似写着“朴文正大人专启”等字样,大奇道:“怎会有人寄信给我,这处是四边不着岸的大江吧!”   范良极将信塞进他手里,同时道:“有人从一只快艇上用强弓把信缚在箭上射来,还插正你专使的房间,显示了对船上情况的熟悉,唉!你说这是否麻烦?”   韩柏好奇心大起,拿起信封,见早给人撕开了封口,愕然道:“这是指名道姓给我的私人信件,谁那么没有私德先拆开了来看?”   范良极怒道:“莫要给你半点颜色便当是大红大紫,你这朴文正只不过是我恩赐与你的身份,我这专使制做者才最有资格拆这封信,再抗议就宰了你来酿酒。”   韩柏失笑道:“你这老混蛋!”把信笺从封内抽出。   一阵淡淡的清香钻进鼻孔里去。   信上写道:“文正我郎,散花今晚在安庆府候驾,乘船共赴京师,双飞比翼。切记。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韩柏一看下立时小脑大痛。   范良极断然道:“不要理她!若她见我们受她威胁,定会得寸进尺。”   韩柏叹道:“若她到处宣扬我们是假冒的,那怎么办才好?”   范良极沉声道:“这叫权衡轻重,若让这奸狡女贼到船上来,不但等于承认了我们是假货,说不定还会给她发觉浪翻云和秦梦瑶都在这里,那时我们将会被她牵着鼻子走,受尽屈辱。所以宁愿任她造谣,不过若她是聪明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行为,怕亦有点踌躇吧!”   韩柏点头道:“她应知我的武功不比她逊色,何况她会被梦瑶的气度所慑,应知坏了我们的事,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吱呀!”   秦梦瑶推门而出,俏脸回复了平时的恬静飘逸,清澈澄明的眼神扫过二人,淡然一笑道:“你们太不明白女人了,当她们感到受辱时,什么疯狂的行为都可以做出来,完全不会像男人般去思索那后果。”   范良极见到秦梦瑶,就像老鼠见到了猫,立即肃然立正,点头道:“梦瑶说的是。”   韩柏故作愕然道:“你不是要叫梦瑶作瑶……”   范良极色变,侧他小腿。   他以脚化脚,挡了范良极含恨踢来的凌厉招数,却避不了秦梦瑶往他瞪来那一眼。   那是深邃难测的眼神,含蕴着无尽无穷的爱,而在那爱之下,又有更深一重的爱,那不单包含了男女的爱恋,还含蕴着广被宇宙的深情。   韩柏猛地一震,感到秦梦瑶这扣人心弦的目光,像冰水般在他火热的心上,把他的精神送往一个妙不可言的层次,尘念全消,竟漠忘了嘲弄范良极。   同一时间心中升起一种明悟,知道由这刻起秦梦瑶正式向他挑战,若他不战而降,秦梦瑶将会因此看不起他,以致封他的爱意减退。   所以唯一赢得她芳心的方法,就是胜过她,看看谁的吸引力大一点,换句话说:“究是魔种向道胎投降,还是道胎向魔种屈服?”   唉!   这是多么大的挑战!   秦梦瑶极可能是武林两大圣地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女剑手和修行者,他自问在才智武功两方面均望尘莫及。   凭仗的只有与他难分彼我的魔种,和秦梦瑶对他明许的芳心。   不!   我定要胜过她,收摄心神,微微一笑,不再言语,沉思对策。   范良极看了看韩柏,又望往秦梦瑶,皱起眉头道:“不知是否我多疑,似乎有些微妙的事发生在梦瑶和小柏之间。”在秦梦瑶脸前,他的说话态度都多了他老人家一向欠奉的礼貌和客气,只看他“尊称”韩柏作小柏,即可见一斑。   秦梦瑶只是盈盈俏立,嘴角含笑,不知如何,已给人一种恬静祥洽的感觉:那离世独立、超乎尘凡的气质,尤胜从前。   韩柏忽地觉得盈散花的问题微不足道起来,笑道:“梦瑶是否在考较柏郎的智慧?”他故意在范良极这第三者前自称柏郎,摆明不把秦梦瑶先前的警告放在心上。   范良极失声尖叫道:“柏郎?我的天!梦瑶要不要你大哥出手代你教训这口出狂言的小子。”   秦梦瑶瞪他一眼道:“你不是一直在偷听我和韩柏说话的吗?否则怎会被陈老杀得全无还手之力?困着了整条大龙给一截截地蚕食。现在还假扮不知我在房中早被他诱迫下唤了他作柏郎。”她娓娓道来,似若含羞,又似若无其事,神态诱人之极。   韩柏心中狂震,原来刚才在房内,秦梦瑶一直在“反偷听”范良极的“变态行为”,自己不但懵然不知,还以为完全俘虏了她的心神,落了在下风还如在梦中。   范良极老脸一红,尴尬万分道:“梦瑶又不像这小子般大叫大嚷,我只听到你断断续续的其中几句话。”接着浑身一震,骇然望向秦梦瑶,色变道:“你原来是特意教我听到那几句话的,其他你不想我听到的,都以无上玄功弄得模糊不清了。”   韩柏大叫糟糕,原来秦梦瑶一直保持着慧心的通明,看来除了自己在对她动手动脚时,才能使她乱了方寸。   秦梦瑶白了韩柏千娇百媚的一眼,道:“梦瑶只让大哥听到了的那几句话是‘梦瑶对你的心意,只限于你我两人之间’‘总之是这样’‘韩柏啊’‘梦瑶便舍身相陪吧’‘不要扮出那可怜样儿’‘韩柏你明白吗’‘这是一场爱的角力’‘我们将是这世上最好的一对’。总共九句话,九乃数之极,亦是爱之极。”   韩柏和范良极两人愕然以对,秦梦瑶竟以这样玄妙不可言喻的方法,耍了他们,亦教他们输得口服心服,差点要请浪翻云出关来助他们对抗这美若天仙的“大敌”。   秦梦瑶“噗哧”一笑,若千万朵鲜花同时盛放,把娇躯移贴韩柏怀里,忽然一肘打在韩柏的小肚上。   秦梦瑶若无其事地向范良极道:“范大哥!我由昨晚给这小子强吻了后,一直都想揍这小子一顿,舒被他欺负之气,所以不想让你独享这快乐。”   范良极为之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她接着向韩柏嫣然一笑道:“韩柏大什么的,你输了第一回合。”   这时再没有人想起盈散花了,因为韩范两人全给这慈航静三百年来首次踏足江湖的美女吸摄了心神。   范良极一声不响,拔出烟管,塞进刚得来的醉草,划火打着,呼噜呼噜猛吸了十多口,一时廊道烟雾弥漫,香气清鼻。   韩柏和秦梦瑶清澈的眼神对视着,叹道:“这多么不公平!我不知道梦瑶一直把这视作一场魔种和道胎的爱情决战。”   秦梦瑶眼中射出如江海无尽般的情意,幽幽道:“你是男儿,让着梦瑶一些吧!我就是要你输得不服气,才曾激起你争雄的壮志,不会只是以无赖手段来对付梦瑶。”   韩柏一震后,双目奇光迸射,沉声道:“妈的!我韩柏定要胜得干脆利落、正大光明。由现在起,我绝下沾半根手指到你的仙体去,你也当没有给我吻过摸过你,我定要教你情不自禁,对我投怀送抱。”   范良极喝采道:“他奶奶的好小子!范某佩服之极。嘿!我买你赢!因为我希望你赢。”   秦梦瑶嗔道:“大哥!为何你忽然帮起这小子来?”   范良极深吸一口烟后,由双耳喷出来,一瞬不瞬瞧着秦梦瑶道:“因为现在的瑶妹才是最可爱的属于人间的仙物。”他终于叫出了“瑶妹”。   秦梦瑶知道范良极正在助攻,这盗王的智计非同小可,一出言便中她的要害:就是虚无飘渺的仙道,怎及得上男女炽热的相恋。   这亦是范良极真心的想法,故说出来特别见威力。   秦梦瑶恬然浅笑,不置可否。   韩柏对秦梦瑶真是愈看愈爱,愈相处得久,愈感到她的兰根慧质。只想把她搂进怀里,蜜爱轻怜,可恨自己刚夸下不再碰她的海口,惟有以第二种方式和她玩这爱情的游戏,微笑道:“梦瑶你有没有胆量答我一个问题?”   秦梦瑶瞅他一眼,平静地道:“不用说了!我知你想问梦瑶,和你在一起时,是否最快乐的时刻,告诉你吧,答案是肯定的,韩柏大什么的惬意了吗?”   韩范两人心中叫苦,秦梦瑶显然没有受到两人说话的影响,仍保恃着澄明的慧心。   范良极移到韩柏的另一边,脚尖竖起,手肘忱在韩柏的宽肩上,同情她道:“小柏儿!看来我们联手都斗不过我的瑶和你的乖宝贝的了。”   秦梦瑶笑道:“范大哥帮他也不用帮得这么落力的吧!”   韩柏伸手过去搂着秦梦瑶的蛮腰,感动地道:“其实梦瑶并非想和我角力情场,只是不得以而为之,因为你要全面刺激起我的魔性,使魔种能挥发出来,达到你的要求,始能救得梦瑶你。故此才会大发慈悲招呼我上床。但是为了救你,我定要澈击败你。”接着凑到她耳旁传音道:“教你欲火焚身下和为夫颠鸾倒凤。”   秦梦瑶白他一眼道:“又说不沾我半跟指头,现在为何搂着人家的腰呢?是否已明知我斗不过你的无赖作风。”   韩柏步步进迫道:“禁制既是我自订的,当然可随时解开,让你更感被吊瘾的滋味。”   秦梦瑶跺脚道:“你在耍弄人家!”   浪翻云的声再由房内悠悠传来道:“梦瑶这回合输了,因为你守不住心田,给小弟感应到你的心意。”   秦梦瑶俏脸一红,娇嗔道:“大哥偏帮韩柏!”   浪翻云在房内失笑道:“当然!难道我会帮你吗?谁不想欣赏到仙子下凡的动人美景,大哥从未见过你如此快乐。”   范良极叹道:“浪翻云!你要不要尝尝未够时间的清溪流泉?”   秦梦瑶乘机从韩柏的大手里脱身而去,道:“让我去看看酒酿得如何了?”又扭头向韩柏甜甜一笑道:“韩柏!今次算你胜回一局,可不要得意,因为有两个大坏人助你。”言罢盈盈去了。   两人目定口呆地送着她劲人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范良极叹道:“真厉害!竟教我首次连云清都忘记了。”   韩柏强压下追在她背后的强烈冲动,因为若那样做了,便等于抵受不住她的魅力。   范良极喃喃道:“幸好很快就可见到云清,否则爱上了自己的义,就真惨了!”   韩柏一呆道:“为何你可以很快见到云清,约好她了吗?”   范良极兴奋起来,搭着他肩头道:“八派联盟即将在京师举行元老会议,所有种子高手均须赴曾,到时不但云清会去,连她的小师那小尼姑都会去,这么美丽的小尼姑,包你会魔性大发,不择手段去夺人家的贞操。”   韩柏恍然道:“难怪你一点不急着去找云清,原来早知会在京师和她面。”   范良极嘿然怪笑,传音向房内的浪翻云道:“趁瑶妹不在,浪翻云你教教小柏应付妖女盈散花的办法,否则瑶妹会看不起韩柏的。”   浪翻云的声音传出来笑道:“我和你是小弟的当然军师,但却不可以这样犯规的方法助他,必须让小弟全面引发魔,突破他现在的境界,使他能有足够的力量,续回梦瑶断了的心脉。”顿了顿续道:“小弟只要谨记‘无拘无束、率性而行’八个字,将可稳操胜券,因为无论梦瑶如何高明,甚至比我们三人加起来更厉害,终是对你有情,所以只要你能挑起她遏不住的情火,早晚会向你投降的,不过那就要看你的魅力能否达致那程度了。”   韩柏呆了半晌,忽地阔步往到下舱的阶梯走去,道:“小弟明白了,这就去和梦瑶再战一场。”   范良极道:“那我们要否在安庆泊岸停船?”   韩柏回头高深莫测一笑道:“我自有应付这女飞贼的办法。”   看着他雄伟的背影,范良极喃喃道:“小子开始有点道行了。” 第四章 爱的角力   戚长征被凌空吊在地牢里,手足均被粗若儿臂,经药水浸制过的牛筋编结而成的绳绑得紧紧,纵使内功再好的高手,亦弄它不断,更何况四肢给袈在两壁的绞盘扯得大字形张开来,不但用不上丝毫力道,还痛苦不堪。   起始时戚长征本是全身肌肉寸寸欲裂,痛不欲生。   不过他的意志坚强至极,咬牙苦忍,不一会竟能逐渐进入日映睛空的先天境界。   先前积聚的先天真气,逐渐强大起来,在一个时辰内连续冲开四个被寒碧翠制着的穴道,到了最后的尾椎穴时,始遇上困难。   原来寒碧翠点这穴道的手法非常奇怪,每当体内真气冲击这闭塞了的穴道时,都牵连到整条脊椎,生出利针刺骨的剧痛。   不一会戚长征痛得汗流如雨,全身衣衫湿透,差点便想放弃。   可是想起寒碧翠,他便心头火发,惟行咬紧牙根,以意御气,一波一波地向脊椎大大冲击。   很快他已痛得全身麻木,意志昏沉,可是脊椎穴仍毫无可被冲开的迹象。   而被激荡回来的先天真气,流窜往其他经脉里,逆流而去,做成另一种痛苦。   戚长征咬牙苦忍,誓死要冲开这被制的最后一个要穴。   “戚少侠!”   戚长征吓了一跳,暗忖自己全副精神放在解穴方面,竟不知有人进入囚室,叹了一口气,再缓冲穴之举,缓缓张开眼来。   身下立着两个人,正关切地望着自己。   一个是年约六十的老人,长相慈祥,留着一提山羊须,一对眼精灵非常,另一人是个相貌堂堂的中年大汉。   两人都腰插长剑,气度不凡,想是丹清派的高手。   老人道:“老夫是‘飘柔剑’工房生,这位是‘闪电’拿廷方,见过少侠。”   戚长征亦听过两人之名,知道是丹清派的著名人物,那工房生还是寒碧翠的师叔,对自己倒相当客气。   工房生干咳一声,有点尴尬地道:“这其中实在有点误会,敝掌门本对少侠一番好意,不知如何会弄至如此田地。”   中年大汉拿廷方以他雄壮的声音接着道:“少侠真是条好汉子,这‘凌吊’之刑,从没有人能捱过一个时辰而不求饶,现在过了两个时辰,少侠能闷声不哼,我们两人实不欲误会加深,所以瞒着掌门,想放少侠下来。”   戚长征这时停止了运气,反而体内真气迅速在丹田凝聚,逆流入其他经脉里的真气,亦千川百河般倒流而回,浑体舒泰,功力似尤胜从前,正在吃紧要关头,闻言吃了一惊,喝道:“不要放我下来,叫寒碧翠来,我要她亲自用手为我解缚,还要为我按摩才成,否则怎消得这口鸟气。”   两人想不到他有此条件,愕在当场。   就在此时,戚长征隐间背后传来一丝轻微的娇哼,心中暗笑,原来这二人是寒碧翠差来作和解的说客,好让他可以有下台阶。   工房生眼珠一转道:“少侠息怒,由敝掌门解缚一事还可商量,至多我们两人跪求她答应,但按摩一事却有点问题,敝掌门终是女儿家,不若由我两人代劳,少侠意下如何?”   戚长征体内真气倏地狂旋起来,肚腹胀痛,以他的坚毅意志亦抵受不了,惨哼一声,闭上双目。   两人以为他受不住这“凌吊”的活罪,慌忙扑往两旁,想把绞盘转动放他下来。   戚长征一声狂喝,制止了两人。   同一时间丹田的真气蓦地扩张,不但冲开了脊椎穴,还涌往全身经脉,连以前真气未达的经脉亦一并冲开,全身融融浑浑,真气生生不息,循环往复,说不出的舒服。   和刚才相比,就是地狱和天堂的分别。   戚长征隐隐感到,这番痛苦并不是白捱的,他的先天真气又深进了一层。   一般来说,以身体的痛苦来溆发潜力,只是下焉者所为,修练心性和意志实有很多更佳的方法。达至先天境界的高手,更无须藉苦行来提升层次。   但今次戚长征的情况却是非常例外的情况,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解穴,若他继续以意运气,说不定会走火入魔,全身经脉爆裂而亡。这是因为先天真气讲求任乎天然,蓄意为之反落于下乘。   偏在这危急关头,这两个丹清派高手引开了他的注意力。体内澎涨的真气自然而然一紧一放,反打通了几绦练武之人梦寐以求想要冲破的经脉,因祸得福,由此亦可知戚长征的福缘是何等深厚。   戚长征感到全身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清灵畅活,同两人道:“快叫寒碧翠来给我解缚,否则什么也不用谈了。”言罢闭目静养,享受着体内畅快无比的感觉。   他生性不爱记恨,尤其是对美女,无论对他做了什么坏事,他都很难摆在心头。那并不是说他会放过寒碧翠,但他只会以玩耍的方式,舒一口污气。   两人默然半晌,对望一眼后,退出室外。   不一会寒碧翠出现在他身前。   两人锐利的眼光一点不让地对视着。   戚长征咧嘴一笑,露出他好看的牙齿和笑容,柔声道:“记得我老戚说过要怎样对付你吗?为何进来见我也不带剑,你拿了我的宝刀到哪里去了?”   寒碧翠微感错愕,想不到这恼人的男子成了阶下之囚仍如此口硬从容,冷哼一声道:“你再是这样子,我只好被迫把你杀了。”   戚长征哂道:“这就叫懂得分辫是非的白道正派吗?”   寒碧翠气得跺脚道:“你既不肯讲和,人家放了你又要卖人到窑子里,你要人家怎么办?”   这几句话一出,不但寒碧翠呆了起来,连戚长征亦瞪大眼愕然望着她。   这还哪像一对敌人,直是女子向自己的情郎撒娇。   寒碧翠俏脸一红,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冲口而出说了这么示弱的话。   戚长征仔细打量她,缓缓道:“都说你爱上我了,又偏不肯承认。”   寒碧翠俏脸更红了,却没有像先前般立即发怒出手教训他,瞪他一眼毅然道:“好:我亲自放你下来,按摩却是休想,最多和你公平决斗,若我胜了,你须乖乖与我合作。”   戚长征嘿然道:“大掌门输了又怎么样?”   寒碧翠俏脸一红道:“任你如何处置。”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你若不想被卖到窑子里,最好立即杀死我。”   寒碧翠叱道:“你这狂徒真不知天高地厚,胜过了我再说吧。”   戚长征嘻嘻一笑道:“寒小姐究竟是故意,还是真的忘了否认爱我。”   寒碧翠大怒,冲前一巴掌往戚长征刮去。   戚长征一声长笑,中气充足,哪还有穴道被制之象,四肢牛筋寸寸碎裂,一把抓着寒碧翠的手腕。   寒碧翠的武功本来非常高明,即管胜不过戚长征,亦所差无几,这次失手,只是输在事出意外。   戚长征的内劲沿腕透入,寒碧翠惊叫一声,娇躯乏力,倒入戚长征怀里。   戚长征将她搂个结实,在她唇上重重吻了一口,才放开她,并解开了她的穴道。   寒碧翠俏脸通红,玉掌翻飞,往他击来。   戚长征见她像喝醉了酒般,连站稳也有问题,便对自己出手,哈哈一笑,使了下精妙手法,又把她一封玉掌握在手里。   寒碧翠惟得咬碎银牙,曲膝往他小腹顶过来。   戚长征功聚小腹,“砰”的一声,便受了她一记劲道不足的膝撞,笑道:“还说不爱我,这是天下最有情意的膝撞。”   寒碧翠气得差点哭了起来,竟娇嗔道:“放开我!”   戚长征听话得紧,立即松开她的手。   寒碧翠退到门旁,脸寒如水道:“戚长征!你敢否和我决斗?”   戚长征往她迫过去,到了两人相距不足两尺的近处,摇头道:“我的刀是用来杀敌人,并不是用来玩耍的。”   寒碧翠早已方寸大乱,气苦道:“你这人究竟是怎样弄的,这不成,那又不成,究竟想怎样?我这样对你,还不算是敌人吗?”   戚长征含笑摇头道:“你对我只是因爱成恨罢了!怎算是敌人?”   寒碧翠差点当场气昏,自知心神大乱,使不出平日的五成功夫,绝非这个坚毅不拔的年青男子的对手。动手既行不通,难道竟任由对方如此调戏自己吗?   刚进来前,她曾吩咐门人离开地牢,不过就算可唤人来帮手,她亦不会那样做,这种矛盾的心情,使她更是手足无措。   她从未想过会给一个男人弄至这般进退维谷的情状。   戚长征忽地探出双手,抓着她香肩。   寒碧翠体一颤,茫然往他望去,忘了叫他放手。   戚长征诚恳地道:“我们的游戏到此为止,我的玉就当送了给你,你则给回我百两银子以作盘缠之用,我们的恨一笔勾消,你说这交易足否划算?”   寒碧翠轻声道:“你不要把我买到窑子里去了吗?”   戚长征放开双手,大笑道:“寒掌门怎会封老戚的戏言如此认真,就算你心甘情愿,老戚也舍不得。好了!宝刀和银子在哪里?”   寒碧翠回复正常,幽幽一叹道:“戚长征啊!为何你总不肯接受人家帮助呢?不过这样一闹,我也无颜夸言可助你。好吧!我接受这交易吧。”   戚长征大喜道:“这才乖,异日有闲,老戚必来探看你。”   寒碧翠美目一转,首次露出笑脸,点头道:“是的!我们必有再见的机会。”   戚长征贪婪地看着她的俏脸,暗忖这样娇美的尤物,竟立定主意不嫁人,实在可惜。若非如此,自己可能禁不住向她展开追求,不过强人所难,实非己显,暗叹一声道:“再见了!”   韩柏走到阶梯的最上端,听到左诗等和秦梦瑶的谈笑声和足音,由下面传上来。   韩柏迎了下去,张开双手,嬉皮笑脸地把四女拦着。   左诗、朝霞和柔柔立时冷起俏脸,显然对他余气未消。   秦梦瑶嘴角含笑,倚壁俏立,环抱双手,一副隔岸观火的神情。   韩柏心中暗笑,待我展开挑情手段,看你这仙子是否仍能保持这副超脱的模样,微微一笑道:“谁想过关,就给我亲个嘴儿!”   左诗叉起腰,大发雌威道:“立即滚开,否则我尖叫一声,让范大哥来收拾你。”   柔柔则向秦梦瑶道:“梦瑶小姐不会袖手旁视吧!”   韩柏笑道:“柔柔唤她作梦瑶或瑶妹吧!她已答应嫁我韩柏为妻了。”   三女愕然,望向秦梦瑶。   秦梦瑶淡淡一笑道:“你这小子除了无赖手段,还有什么绝活本领呢?”   韩柏哈哈一笑道:“你们三人不要看梦瑶如此从容淡定,其实她芳心暗惊,怕我当着你们吻她时,给你们看到她情不自禁的羞样儿。”   秦梦瑶心中暗凛,如道韩柏正全神运起魔种的灵觉,测探到她内心的情况,忙压下既惊又喜的情绪,皱眉道:“韩柏你若胡来的话,我虽无力反抗你,但却会怪你不守信用,胜之不武。”   左诗听得糊涂起来,不知两人在弄什么鬼,不过却清楚感到韩柏和平时不同了,起码显得精神集中,不像以前般容易分心,连搔头的动作也没有了。   韩柏正容道:“放心吧!我韩柏怎会是没有骨气的人,而且自知魔种未到火候,否则你早对我投怀送抱。但现在我要干什么,却绝不会告诉你。”   秦梦瑶忽地对韩柏泛起一种非常新鲜刺激的感觉,特别是他的眼神有种变幻难测的异芒,似能直看进她心底里,而自己对他却完全无法捉摸和测度,登时生出想向他投降的感觉。   然而这冲动并不强烈,自己仍有自制的能力。   暗摄心神,进入止水无波的心境,温柔地道:“柏郎啊!梦瑶多么希望能立即情不自禁投入你怀里去。”   韩柏听得色心大动,心神大乱,眼中异芒骤减,吓了一跳,知道自己攻势给她以巧妙的诱词化解了。同时亦知道秦梦瑶是想借自己诱发她的情欲。   这的确是场非常玄妙的竞赛。   说到底,就是如何能续回秦梦瑶断了的心脉。   在一般情况下,这是完全没有可能做到的事,所以红日法王才会夸下海口,说秦梦瑶若能于百日内不死,便当他败北论。   秦梦瑶本亦心灰意冷,想见韩柏一面后,立即赶返静斋,埋骨尘土。却给浪翻云想了个妙想天开的方法,就是以双修大法加上魔种道胎,看看能否回天有术。至于是不是真的行得通,连浪翻云本人亦不知道。   而要达到最佳疗效,横亘在秦梦瑶韩柏两人之前还有两道难关。   首先就是双修大法里男的须有情无欲,女的则有欲无情,大法才有望成功。   若掉转过来,要韩柏行欲无情,秦梦瑶有情无欲,两人均可轻易办到,因为魔种根本是以欲为导,所以韩柏一见到溧亮女人便想和对方上床;反之,秦梦瑶因修练道胎,则须戒绝肉欲。   由此可知这一关如何难过。   第二个难关是韩柏的魔种虽成功与他结合为一,魔力仍未能完全发挥,即管和秦梦瑶合体双修,恐仍不能续回秦梦瑶的心脉。   于是秦梦瑶从至静中沉思冥想,以无上智能构想出一场爱的角力,就是以身为饵,全面激发韩柏的魔种,使韩柏的魔功突飞猛进,臻至她的要求。   最微妙处是秦梦瑶是要借韩柏的魔力和自己对他的情意,引发她古并不波的道心,生出炽烈的肉欲。   这并非单方面的事情,若韩柏魅力不足,绝不能挑起秦梦瑶真正的爱欲巧妙的地方,就是韩柏若要证明他的魅力足以使秦梦瑶不能自禁,必须不倚赖肉体的接触,纯以情神的互相吸引,使秦梦瑶失去自制,投怀送抱,因为道胎本身是纯情神的产物,故必须形而上的挑引,才能真正使秦梦瑶道心失守。只是肉体的引诱,只会落于下乘和后天的境界。   他若想成功做到这点,最关键处必须压下魔种的欲性,发挥魔种纯灵性精神的诱力。换句话说,他要进入有情无欲的境界,才可使魔种更上一层楼,也达到双修大法的基本要求。   常被克制的欲火爆出来时,始可将魔种的威力发挥致尽,续回秦梦瑶心脉。   所以现在秦梦瑶一再挑起韩柏的欲念,使他的注意回到肉体的历次,他魔种的精神力量立时减退,对秦梦瑶构不成威胁。   这爱的角力的是玄妙难言的。   除了情欲上的挑引,要使秦梦瑶真正降伏在他的魔力下,韩柏还须表现出他的智能和魔功。   如何对付盈散花,正是秦梦瑶给他开出的考题。假设他应付不了,秦梦瑶将会感到他仍远比不上自己,令她“驯服”之心减退,更难甘心委身于他。   所以这是场“真刀实枪”的角力,毫无花假的拼赛,双方面均不可以丝毫容让。   这时秦梦瑶回复了通明的慧心,三女却全不是那回事。   她们忽地发觉拦在楼梯上的爱郎,像脱胎换骨般变了另一个人,双目精光摄人,浑身散发着前所未有,比以前强上百倍的魅力,弄得心中涌起强烈的爱欲,恨不得立时投进他怀里。后来韩柏虽魔力显减,三女仍不克自持,三对秀眸射出情火,牢牢盯着韩柏。   韩柏亦知道自己落在下风,因为他对秦梦瑶的道胎能生出微妙感应,早知问题出在何处,只不过硬是不能消去被秦梦瑶的媚态惹起的欲火,暗叫声厉害,立即筹谋对策。   第一个忍不住向他投降的是左诗,她登阶而上,来至低韩柏一级处,昂首道:“柏弟!你把我吻个饱吧!”   韩柏呆了一呆,心神由秦梦瑶身上收回来,望往左诗,只见这位义姊娇妻眉目含情,羞羞答答俏立身下,欲火登时燃烧起来。   偷眼往秦梦瑶望去,伊人早回复了那凛然不可侵犯的仙姿,心知问题所在,深吸一口气,再进无欲之境,微笑向左诗道:“诗姊不恼弟弟了吗?”   左诗嗔道:“人家现在任你摆布了,还要在言语上欺负人吗?”   韩柏灵机一触,暗忖自己虽不可直接以肉体手段挑逗秦梦瑶,却可借三女使魔功增强,并以那诱人犯罪的情景,间接向秦梦瑶进攻,想到这里,传音向秦梦瑶道:“梦瑶你好好看着为夫怎样逗弄诗姊,那就是你将来会遇上的情况。”   秦梦瑶闻言浅浅一笑,大感兴趣地看着。   韩柏深深望进左诗眼内,道:“诗姊生得真美!”   左诗被他看得芳心忐忑狂跳,闻他称赞更是无限欢欣,早忘了昨夜恼怒的事,跺脚娇嗲地道:“还不吻我!”   朝霞和柔柔两女催促道:“快点吧,站得人家都累了。”   韩柏嘻嘻一笑,把手收到背后,低头吻在左诗鲜润的红唇上。   他是故意要秦梦瑶看到左诗动人的情态,要她回想起那夜被吻的醉人情景。   魔种和道胎的斗争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左诗立即咿唔作声,娇躯颤震,情动至极点。   韩柏进入魔种在交合时至静至极的心境里,一念下动,只是专心地以舌头逗弄左诗的香舌。   左诗猛地狂震,情不自禁伸出玉手搂着韩柏的脖子,下让韩柏离开。   朝霞和柔柔固是看得脸红耳赤,连秦梦瑶本是清泠的玉容,亦飞起了两朵红云。   韩柏享受着心中对左诗的无限深情,首次感到有情无欲的境界亦是如此使人倾醉。   左诗全身泛红,不住发出使人心跳魄动的销魂吟叫,看样子就算韩柏和她就地欢好,她亦不曾反对。   韩柏见好即收,停止了吸啜左诗的丁香,缓缓离开她的香唇,迅快地望了满脸红晕的秦梦瑶一眼,同秀目都张不开来的左诗道:“滋味如何了?”   秦梦瑶知道这小子此话的对象实是自己,又羞又气,偏拿他没法,不过仍未致于投降的她步,垂下头去,竟不敢望向变得浑身散发着诱力的韩柏。   左诗“呀!”一声醒转过来,放开了搂着韩柏的手,嗔道:“还不让开?”   韩柏傲然挺立,顾盼自豪道:“尚有三张小嘴未亲过,怎可轻易让开。”   朝霞颤声道:“可否到房内才吻我们?”   韩柏望向柔柔。   柔柔给他深情的目光看得神魂颠倒,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么凶霸霸的,谁敢拂逆你。”   韩柏运聚魔功,形相立时变得狂猛无伦,充满摄心的男性魅力,哂道:“若不是心甘情愿,就不要勉强。”   柔柔跺足道:“你是否想迫死人家。”   韩柏慌忙赔罪,才向秦梦瑶发动攻势道:“梦瑶怎说?”   秦梦瑶看到他那蛮有把握的样子,心中一软道:“你要梦瑶到哪里去,我便到哪里去,可以了吗?韩大爷!”   韩柏见挑情之计得逞,柔声道:“这样说当然还不行,你要答应我到时会自动送上小嘴,我才可以放过你。”   秦梦瑶娇憨一笑道:“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只能像吻诗姊那样吻我,不可搂搂抱抱,动手动脚。”   韩柏知道乘胜追击下,已占着上风,待会若吻她时不劲欲念,或可一举便将秦梦瑶的抗战能力粉碎,以后任由自己摆布。想到这里,登时欲念大作。 第五章 撒下鱼网   岳州府。   华宅内的主厅里,对着门的粉壁有帧大中堂,画的是幅山水,只见烟雨渺渺里,隐见小桥流水,是幅平远之作。   中堂的条几前有一张着虎皮的太师椅,美丽高雅的甄夫人正悠闲地坐在椅上,轻逸写意的样儿。四下陈设富丽堂皇,条几两旁的古董柜内放满了古玉、象牙雕、瓷玩、珊瑚等珍品,都属罕见奇珍。   这时甄夫人的右侧站着四个人,全是形相怪异,衣着服饰均不类中土人士,显是随甄夫人来中原的花剌子模高手。站在首位约五十来岁老者、高鼻深目,尤使人印象深刻是那头垂肩的银发,形相威猛无伦。深邃的眼睛外缘有一圈奇异的紫红色,使人想到他的武功必是邪门之极。此人在域外真是无人不晓,声名仅次于里赤媚等域外三大高手,人称“紫瞳魔君”花扎敖,智计武功除甄夫人外,均为全族之冠,乃甄夫人的师叔。   站于次位者是个凶悍的中年壮汉,背负着一个大铜,只看这重逾百斤的重型武器在他背上轻若无物的样子,已知此人内功外功,均臻化境。   这人叫“铜尊”山查岳,以凶残的情性和悍勇名扬大漠,即管武功胜他的人,在生死决战时,亦因不及他的凶悍致含恨而死。   只是此两人,已足使甄夫人横行中原,除非遇上浪翻云、秦梦瑶或虚若无这类超级高手,否则连中原的一派之主,又或黑榜高手,耍战胜他们亦绝非易事。   另两人是一对年青男女,只看他们站在一起时的亲密态度,当知两人必是情侣的关系。   男的背上挂着一把长柄镰刀,容貌犷野,于人饱历风霜的感觉;女的生得巧俏美丽,腰配长剑。   两人的形相气质截然不同,但站在一起却又非常匹配。   事实上这封男女最擅合击之术,一刚一柔,男的叫广应城,女的唤雅寒清,域外武林称他们为“犷男俏姝”,声名甚著。   有这匹人为甄夫人尽力,难怪方夜羽封她如此放心,把对付怒蛟帮的事托付到她手里。   另一边站的除了由蚩敌、强望生和柳摇枝外,还有一个一身黑火,身材清瘦高挺的老者。   这有若竹竿般的人,皱纹满脸,年纪最少在七十开外,深凹的眼睛精光炯炯,胁下挟着一枝寒铁杖,支在地上。   这人在域外与“紫瞳魔君”花扎敖齐名,乃“花仙”年怜丹的师弟,慕其名邀来助阵,人称“寒杖”竹叟。   只看这群域外顶尖高于对安坐椅上的甄夫人那恭敬的情状,便知这甄夫人并非只单凭尊贵的身份,而是智计武功均有服众的能力。   于此亦可推想甄夫人的可怕。   柳枝干咳一声,发言道:“各地的消息已先后收到,仍未发现戚长征和水柔晶的行踪。”   甄夫人微微一笑道:“鹰飞的情况怎样了?”   强望生向这新来的女主人答道:“飞爷为戚长征所伤,现正隐避潜修,看来没有几天工天,亦难以动手对付敌人。”   由蚩敌恨恨道:“水美晶这贱人,竟敢背叛魔宫,我誓要将她碎万段。”   甄夫人摇头叹道:“我早警告过鹰飞,不要碰自己人,看!这就是他惹来的后果。”   众人默言无语,都知道甄夫人这见解极有道理,若水柔晶不是因爱成恨,绝不会那么容易投进戚长征怀抱里。   由此亦可看出鹰飞对水柔晶动了真情,否则岂会不顾甄夫人的警告,弄上了水柔晶。   甄夫人向“寒杖”竹叟道:“竹老师封这两人的忽然失踪,有何看法?”   众人中以这“寒杖”竹叟和“紫瞳魔君”花扎敖声望身份最高,不过花扎敖是她的自己人,所以先出言约请教族外人竹叟,以示礼貌和客气。   竹叟和花扎敖交情甚笃,闻言笑道:“有老敖在,哪用到我动脑筋。”   花扎敖“呵呵”一笑道:“竹兄太懒了!”望向甄夫人,眼中射出疼爱之色道:“愚见以为戚长征此子既能从鹰公子手上救回叛徒水柔晶,才智武功自应与鹰公子不相伯仲。只从这点推断,他应懂得避重就轻,不会盲目逃往洞庭,致投进我们布下的罗网里。”   众人齐齐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   甄夫人从容道:“师叔说的一点没错,他便可能仍留在长沙府内,因那是这附近一带唯一容易藏身之处。”   “铜尊”山查岳操着不纯正的华语道:“若换了是我,定会是避开耳日众多的大城市,在荒山野地找个地方躲起来,那不是更安全吗?”   众人里除了柳摇枝、竹叟和那美女雅寒清外,眼中都露出同意的神色,只差没有点头吧!因为那将代表了不认同甄夫人的说法。   甄夫人胸有成竹道:“首先这与戚长征的性格不合,这人敢作敢为,要他像老鼠般躲起来,比杀了他还难受。”顿了顿,察看了众人的反应后,微笑续道:“这人把义气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生死毫不放在心上,所以必会以己身作饵,牵引我们,所以很快我们便会得到他主动出来有关他的行踪消息。”   竹叟冷哼一声道:“这小子灯蛾扑火,我们定救他喋血而亡。”   那年青花剌子模高手广应城慎重地道:“他既能和飞爷斗个平分秋色,甚至略占上风,我们亦不可大意轻。”   甄夫人幽幽一叹道:“既提起这点,我须附带说上一句,鹰飞并不是输在才智武功,而是因为未能忘情水柔晶,所以才失了先机,落得缚手缚脚,不能发挥他的真正力量。当他痛定思痛时,就是戚长征遭殃的时刻了。”   假若戚长征和鹰飞在此,定要叹服甄夫人观察入微的准确分析。因为鹰飞若是一心要杀死戚长征,早已成功。   甄夫人娇笑道:“戚长征如此做法,反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们立即将他仍在长沙府的消息,广为传播,怒蛟帮的人接到讯息,必会由藏身处走出来应援,那亦是他们末日的来临。他们就算过得展羽那一关,也将逃不出我的指隙。”接着心满意足一叹道:“尝闻翟雨时乃怒蛟帮第一谋士,便让奴家会一会这再世的生诸葛吧!”   柳摇枝皱眉道:“虽说我们的拦截集中在通往洞庭湖的路上,但戚长征要瞒过我们布在长沙府的耳目,仍是没有可能。曾否他真的没有到长沙府去呢?”   甄夫人淡然道:“妾身早想过这问题,首先我肯定他仍在长沙府内,是以他既能躲过我们的耳目,必定得到当地有实力的帮派为他隐瞒行藏,你们请说这会是哪一个帮派呢?”   众人里以柳摇枝最熟悉中原武林的事,暗忖小帮小派可以不理,与怒蛟帮有嫌隙的黑道亦可以不理,剩下来的屈指可数,恍然道:“定是丹清派,犹其他的女掌门寒碧翠一直想干几件轰动武林的大事,以振丹清派之名,与八大门派分庭抗礼,若有人敢帮戚长征,非丹清派莫属。”   甄夫人一阵娇笑道:“这正合我的想法与计划,我们先放出声气,明示要把丹清派杀个鸡犬不留。戚长征若知此事,无论丹清派是否曾帮过他,亦不肯置身事外,如此我们就把他们一并除掉,立威天下。”   众人无不拍案叫绝。   甄夫人微笑道:“只有这方法,我们才能集中实力,由被动取回主动,于敌人重重打击,我倒想看看戚长征今次如何脱身。”沉吟半晌后续道:“鹰飞何时复元,就是我们攻与丹清派的时刻,怒蛟帮则暂由展羽对付,上岸的怒蛟帮,就像折了翼的雄鹰,飞也飞不远。”   众人至此无不叹服。   柳摇枝道:“既是如此!我立即传令着‘尊信门’的卜敌、‘山城’毛白意、‘万恶沙堡’的魏立蝶、对怒蛟帮恨之入骨的‘消遥门王’莫意闲,率领手下把长沙府重重包围,来个瓮中捉鳖,教丹清派和戚长征这些刁鱼儿一条都漏不出网外去。”   甄夫人俏目一亮道:“记得通知鹰飞,无论他多么不愿意,我也要他立即杀死戚长征,免得夜长梦多!”   韩柏笑嘻嘻跟在秦梦瑶四女身后,回到他的专使房中,正待推房而入,给范良极在后面推着他背心,到了长廊的另一端,进入他范良极房内。   韩柏对刚才范良极拔刀相助的感激仍在心头,破例没有表示不满,道:“有什么事?”   范良极脸色出奇凝重,叹道:“收到妖女第二封飞箭传书,你看!”   韩柏失声道:“什么?”   接过信函打开一看,只见函中写道:“文正我郎!若你负心,不顾而去,贱妾将广告天下,就说杨奉和鹰刀都是藏在贵船之上,还请三思。”   韩柏吓了一跳,骇然道:“这妖女为何如此厉害,竟像在旁边听着我说话那样。”   范良极有点兴奋她道:“我早说妖女够姣够辣的,怎么样?要不要索性弄她上船来大斗一场。”   韩柏呆看了他一会后道:“她信上这么写,显是不会随便揭破我们的身份,又或知道即使揭穿我们,别人也可能不信,为何你反要向她就范呢?”   范良极曲指在他的脑壳重重敲了几下,道:“你若仍像往日般小动脑筋,怎能使瑶心甘情愿向你投降,快用心想想看,为何盈散花会给你写这样的情书。”   韩柏这次听话得紧,专心一想,立时想出了几个问题。   假若他们真的是来自高句丽的使节团,这个威胁自然不能封他们生出作用,甚至他们应对“杨奉”和“鹰刀”是什么一回事也不该知道。   所以若他们接受威胁,只是换了另一种形式承认自己是假冒的。   但这可是非常奇怪,为何盈散花仍要测试他们的真假?   唯一的解释是在她作了调查后,得悉了昨晚宴会所发生的事,见连楞严亦不怀疑他们,所以动摇了信心,才再以此信试探他们。   想到这里,心中一震道:“糟了!妖女可能猜到我和梦瑶的身份。”   范良极眼中闪过赞实之色,道:“算你不太蠢,这妖女真厉害,消息这么灵通,所以这先后两封情书,看来毫不相关,其实都是同一用意,不过更使我们知道她有威胁我们的本钱,教我们不得不屈服。”   韩柏透出一口凉气道:“那现在怎办才好?”   范良极瞪他一眼道:“我又不是生神仙,哪知怎办才好!你刚才不是很有把握的样子吗。”   韩柏两眼闪过精光,冷哼道:“她不仁我不义,我刚才早决定了离船上岸和她大斗一场,看看她如何厉害,若收服不了她,索性把她干掉算了,没有了她,纵使其他人奉她之命造谣生事,应付起来亦容易得多了。”   范良极叹道:“在接到这第二封信前,我定曾同意你这法,不过若‘谣言’里点明这使节团是由你浪棍大侠和我这神偷假扮,又有天下第一侠女秦梦瑶在船上,我们就绝不容易过关,一番辛苦努力尽岸东流。这妖女厉害处正在于此,就是教我们不能对她动粗。”   韩柏愕然半晌,忽地兴奋起来,吞了一口涎进喉咙,充满信心地笑道:“既不能动粗,我便动柔,看这妖女如何应付?最大不了便暂时装作受她威胁,先稳住她。”接着忽地皱眉苦思起来。   范良极点头道:“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喂!你在想什么?”   韩柏的神色有点古怪道:“我隐隐觉得对付这妖女的最佳人选,不是我而是梦瑶。因为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时,她似乎对梦瑶的兴趣比我还大。”   范良极一震道:“她爱上了瑶妹。”   韩柏应声道:“什么?”   范良极摇头苦笑道:“本来我也不想告诉你这秘密,怕会影响了你对这妖女的兴趣。”   韩柏想起当日在山瀑初遇盈散花时,她的拍档秀色对他露出明显的敌意,恍然大悟道:“难怪秀色那天明知我是谁,还对我如此凶恶,原来是怕我抢走了她的‘情郎’或‘情妇’。”   范良极点头道:“秀色是女派传人,自然对你的魔种生出感应,知道你是唯一有能力改变盈散花这不爱男人、只爱女色的生理习惯的人。”   韩柏微怒道:“你这死老鬼,明知她们的关系,仍明着来坑我,还算什么朋友?”   范良极哂道:“你这淫棍真会计较这点吗,想想吧!若你能连不欢喜男人的女人也收个贴服,不是更有成就感吗?”   韩柏暗忖自己确不会真的计较这种事,喜上眉梢道:“这两个妖女最大的失算,就是不知道你老兄深悉她们两人间的秘密,只要针对这点,说不定我们可扭转整个形势,真的把她们收个贴服,乖乖听话。”   范良极道:“所以我才想到不若任她们到船上来,再让你这淫棍大什么的把她们逐一击破。”   韩柏胸有成竹道:“不!她们绝不可到船上来,但我自有方法对付她们。”   范良极愕然道:“什么方法?”   韩柏往房门走去道:“现在只是有点眉目,实际的办法仍未有,关键处仍是两个妖女间的关系。”推开房门,回头笑道:“待会我到岸上一趟,活动一下筋骨,你们就在安庆等着我凯旋而归吧!”话完步出房外,往自己的专使卧房走去。   推门而入,房中只剩下秦梦瑶站在窗前,出神地凝望着岸旁的秀丽景色。   韩柏心中奇怪左诗三女到了哪里去,秦梦瑶头也不回轻轻道:“她们到了膳房去弄晚饭,你若压不下欲火,可去找她们。”   韩柏听出语气中隐含责怪之意,知道不满自己刚才对她欲念大作,暗生歉疚,自忖若不能控制体内魔种,变成个只爱纵欲的人,无论基于任何理由,只会教她看不起自己,暗下决心,才往她走去。   到了她身旁,强忍着挨贴她芳躯的冲动,把心神收摄得清澈若明镜,才和她而肩站着,望往窗外。   心中同时想到,每逢和左诗等三女欢好,当魔种运行到至高境界时,都会进入灵清神明、至静至极,似能透视天地万物的境界,显然那才是魔种的真正上乘境界,而非色心狂作,沉溺肉欲的下乘状态。假若自己能恃之以恒,常留在那种玄妙的道魔之境里,岂非真正发挥出魔种的威力。也等若无想十式里最后一式的“内明”。   想到这里,一种强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忙依“内明”之法,一念不起,紧守灵台一点清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因秦梦瑶几句说话带来的“顿悟”对他是如何重要。   道心种魔大法的紧要正是由道入魔,再由魔入道,直至此刻,韩柏才从过往的“修练”里,体悟到魔种内的道心。   秦梦瑶顿生感应,娇躯微颤,往韩柏望去,眼中射出前所未有的采芒。   韩柏心中没行半丝杂念,心神投注在窗外的美景里,平静道:“外面原来是这么美丽的!”   秦梦瑶听出他语意中的讶异,感受到他那颗充满了好奇和纯真无瑕的赤子之心,心神油然提升,在一个精神的净美层次与韩柏甜蜜地连结在一起。   重新感受到那次和韩柏在屋脊上监视何旗扬时,当她知悉到师傅的死讯后,与韩柏心神相连时那刹那的升华。   就是在那一刻,她对韩柏动了真情。   这种玄妙的心曲款通,比之和韩柏在一起时那种忘忧无处的境界,又更进一层楼,微妙至乎不能言传。   她不自觉她移到韩柏身前,偎入了能令她神醉的怀里。   韩柏似对她的投怀浑然不觉,亦没有乘机搂着她大占便宜,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赞叹道:“为何我以前从来看不到大自然竟有如许动人的细节和变化?梦瑶啊!我多么希望能抛下江湖之事,和你找片灵秀之她,比翼双飞,遇过神仙鸳侣的生活,每天的头等大事,就是看看如何能把你逗得欢天喜地、快乐忘忧。”   秦梦瑶享受着韩柏那一尘不沾的宁美天她,闭上美目,陶醉地道:“若你能那样待梦瑶,梦瑶便死心塌地跟在你身旁,做你的好妻子。”   韩柏一震望往秦梦瑶,心神颤荡,呼吸困难地道:“除了和我在床上快乐的时刻外,梦瑶可用其他时间修你的仙道大业,那不是两全其美吗?”   秦梦瑶摇头微笑道:“不!”扭转身来,纤手缠上他的脖子,娇躯紧紧抵着他雄伟的身体,仰起俏脸,深情地看着韩柏,嘴角逸出一丝平静的喜意,轻轻道:“梦瑶要把所有时间全献给我的好夫君,唉!到现在我才明白浪大哥之言,和你在一起,对我在仙道上的追求,实是有益无害。梦瑶多想立即便和你去赴巫山。”   韩柏感动得差点掉下泪来,无限爱怜地道:“万万不可!我现在只能克服自己,并未能成功挑起你发自真心的肉欲。不过梦瑶放心吧,由现在起,你的身心再无抗拒我之能力,所以放心将主动交给我,任我为所欲为,我自有方法弄到你不克自恃,不像现在般你的慧心比之以往更是清明,连半点欲念都没有。”   秦梦瑶默然垂头,咬着唇皮低声道:“对不起!”   韩柏愕然道:“这有什么须要说对不起的?”   秦梦瑶微嗔道:“梦瑶不是为不能生出欲念而道歉,而是因一向低估了你感到羞惭。梦瑶素来自负,想不到你的天分一点不逊于我,难怪赤尊信他老人家见到你,亦忍不住牺牲自己来成就你。”   韩柏道:“我之所以忽然能突破以前的境界,全因着梦瑶的关系,若不是你以无上智能,以种种手法刺激我的魔种,我怎能达至现在的层次,再不是只为肉欲而生存的狗奴才。梦瑶!我爱你爱得发狂了。”接着又“呵!”一声叫了起来,道:“我明白了!”   秦梦瑶道:“明白了什么?”   韩柏眼中射出崇慕之色道:“当日在牢房里,赤尊信他老人家特别关心你,可见他那时早想到你的道胎会对我有很大的作用,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秦梦瑶还想说话,韩柏的嘴唇吻了下来,封紧她的香唇。   秦梦瑶门禁大开,还送出芳舌,任由他为所欲为。   无尽的情意,把她淹没在那美丽的爱之汪洋里,一股清纯无比的先天真气,透脉而入,缓慢而有力地伸展至她断了的心脉处,和她自身的先天真气融和旋接合而为一,使她原本渐趋枯竭的真气,蓦然回复了生命力,加强了断处的连系。   两股真气就像男女交配般结合,产生出新的生命能量,延续着秦梦瑶的生命。   韩柏离关她的檀口,轻柔他把依依不舍的她推开,忽地捋高衣袖,两手叉在腰侧,目光灼灼上下打量着她。   秦梦瑶从沉醉里清醒过来,只觉对方目光到处,自己的身都生出羞人的反应,骇然道:“你想干什么?”   韩柏回复了嬉皮笑脸,不怀好意地道:“梦瑶应相信我现在有克制自己的能力,现在梦瑶又摆明委身下嫁于我,自不会反对我一偿手足之欲,我是思量着应由哪部分开始摸你。”   秦梦瑶感应到他的魔功有增无减,明知他是蓄意逗引自己,亦大感吃不消,又见他的眼睛盯在自己秀挺的酥胸处,更感消受不了,手足无措道:“人家自幼清修,你就算想欺负人家,也须循序渐进,多和人家说些情话,不要一下子便对人家使出这种赖皮手段。”   韩柏感觉到自己晋入一个无可比拟的圆道境界,绝不受人间任何成法约束,任何事都可畅所欲为,即管对着秦梦瑶这仙子亦不例外。故作惊讶道:“循序渐进?我们连床也上过了,除了真正的合欢外,什么事未曾做过,摸摸有什么大不了?”   秦梦瑶闻言更是霞烧双颊,跺足嗔道:“那怎么相同,今早在床上时……早在床上时……噢!梦瑶不懂说了,总之现在还不行,莫忘了你曾答应过不主动碰人家的。”   韩柏当然知道自己与秦梦瑶的关系虽跨越了原本横亘在两人间的一鸿沟,但难真正征服秦梦瑶则尚有一条长路,便再不迫她,环抱双手,好整以暇地笑吟吟看着她。   一股莫名的喜悦狂涌上秦梦瑶的慧心,她忽然宁静下来,幽幽瞅了韩柏一眼,投进韩柏怀里,把小嘴凑到韩柏耳边低笑道:“你这样蓄意聚音和梦瑶说话,小心待会,范大哥会找你算账。”   韩柏哂道:“哪理得他这么多!梦瑶你先告诉我,可以对你劲手动脚了吗?”   秦梦瑶轻叹道:“当日我离开静时,师傅曾问梦瑶,究竟会否有男人会使我动心?我答道:除了仙道之外,天下间再没行能使我动心的事物。唉!当时师傅还夸奖了我。所以希望柏郎能体谅我的心境,该给梦瑶多点准备的时间,噢!天呵!你干什么?”   原来韩柏一对大手已探进了她的衣服里,隔着雪白的内衣,在她胸前双丸一阵摸索。   “嘶啦!”   韩柏略一用力,将她的内衣撕下一截出来,然后递给娇喘不已的秦梦瑶微笑道:“来!给我扎在头上。”   秦梦瑶深吸一口气,似嗔似喜地白了这刚正肆无忌惮轻薄了她神圣酥胸的男子一眼,接过他从她内衣撕出来仍带着她体温和香气的布条,扎在他头上,把他的头脸全遮盖了,柔声道:“你若用我的丝巾蒙脸,小心不要掉失了。”接着又低声道:“快点回来,不要让人家挂心了。”   韩柏欣悦地道:“和梦瑶相处真是痛快,不用说出来你已知我想干什么了。”   包扎好头脸后,秦梦瑶退后两步,打量他的模样,“噗哧”一笑道:“你若想以这样的装扮过盈散花。只怕要白费心机了,谁也可从你的气度把你认出是谁来。”   韩柏看着她婷婷的女儿家神态,四下流盼明媚明亮的眼睐,禁不住想起了她衣服内那似象牙般光滑的胴体,她的红唇香舌、婉变娇姿,差点又“魔心”失守,不自觉运起无想十式的第一式“止念”,立时一念不起,合什道了一声佛号,肃容道:“女施主,贫僧有东西给你看。”   秦梦瑶见他整个人似忽然变化了气质,芳心一颤,知通他已开始能把握那魔种变化千的特质。   要知魔与道实是雨个完全相反的极端。   魔功于死,道功于生;魔主千变万化,道主专一无二。   韩柏现在忽然变成不折不扣的有道高僧,正因他能发魔种的特性。更重要的是,他具有“道心”。   秦梦瑶脱口道:“有什么好看的。”   韩柏的眼神忽变得深邃难测,微微一笑后,开始解开襟前的衣钮。   秦梦瑶心中一颤,难道这小子竟要当着自己脱光衣服,以他的裸体来引诱自己?   韩柏再笑了一笑,吐气扬声,一把掀开身上那高句丽官服,露出里边一身劲装。只兄他肩阔腰细,身形完美无伦,形态威武之极,摄人的男性魅力直追秦梦瑶而来。   秦梦瑶从未试过这样被一个男性的身体吸引着,呆看着他,一时忘了说话。   韩柏使尽“魔法”,先侵犯了她胸前双丸,破了她的剑心通明,又化成道貌岸然的高僧,再以解衣动作惹起秦梦瑶的羞怯,最后运起魔功向她展现肉体的力量,诸种施为,无不是要把自己的形象,深种入秦梦瑶的道心里,那天马行空、意到而为的方式,就算浪翻云、庞斑之辈,亦要大加赞叹。于此亦可见魔种的厉害。   韩柏张开双手,眼中神光射出,罩定这天下第一美女。   秦梦瑶瞅了他无比幽怨的一眼,失去了一向的矜持,扑入他怀里,娇羞地道:“韩柏啊!梦瑶要向你撤娇了。”   韩柏将她抱个满怀,失笑道:“撒什么娇?”   秦梦瑶扭动着娇躯不依道:“人家不忿气要向你投降。”   韩柏以无上意志把她推开,在她左右脸蛋各香一口,深情地道:“你乖乖地在船上待我回来,并好好思索一个问题,想好了后给我一个答案。”   以秦梦瑶的慧根,亦看不透韩柏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蹙起黛眉柔声地道:“柏郎要梦瑶想什么呢?”   韩柏正容道:“我要你想出自己最讨厌的男人会是什么样子的。”   秦梦瑶跺足嗔道:“柏郎啊!无论你扮作什么样子,也不会改变我对你的情意,你是白费心机了。”   韩柏叹道:“我刚才探测过你心脉的情况,若不能在十日内把它初步接上,一旦萎缩,将永无重续之望。所以我们什么方法也要试试看。乖点吧,听我的说话去做,好吗?”   秦梦瑶横他一眼,默默点头。   韩柏在她唇上轻吻一口后道:“我要去对付那妖女了,你除了想这事情外后,莫忘了回味给我公然侵犯你那动人酥胸时的感觉。”   秦梦瑶俏脸飞起两朵动人心魄的红晕,垂下螓首,轻柔地道:“放心吧!梦瑶想忘了也办不到。”   韩柏满意道:“我还要找顶帽子和向范良极要一件东西,我去了。” 第六章 赌卿陪夜   长沙府。   华灯初上。   戚长征离开丹清派的巨宅,踏足长街,环目一看,不由暗赞好一片繁华景象。在寒迫翠的提议下,她在他脸上施展了“丹清妙术”,把他的眉毛弄粗了点,黏上了一撮胡子,立时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教人不由不佩服寒碧翠的改容术。   大街上人车争道,灯火照耀下,这里就若一个没有夜晚的城市。   他随着人潮,不一会来到最繁荣暄闹的长沙大道,也是最有名的花街。   两旁妓寨立林,隐闻丝竹弦管,猜拳赌斗之声。   戚长征精神大振,意兴高昂下,朝着其中一所规模最大的青楼走去,暗忖横竖要大闹一场,不若先纵情快活一番,再找一两个与怒蛟帮作对的当地帮会,好好教训,才不枉白活一场。   戚长征迈步登上长阶,大摇大摆走进窑子里,一个风韵犹存的徐娘带笑迎来,还未说话,戚长征毫无忌惮地拉开她的衣襟,贪婪地窥了一眼,将一两银子塞进她双峰间,沉声道:“这里最红的故娘是谁,不要骗我,否则有你好看!”   那鸨妇垂头一看,见到竟是真金白银的一两银子,暗呼这大爷出手确是比人的阔绰,被占便宜的少许不愉快感立即不翼而飞,何况对方身裁健硕,眉宇间饶有黑道恶棍的味道,更哪敢发作,忙挨了过去,玉手按在对方的肩头处,凑到他耳旁昵声道:“当然是我们的红袖姑娘,只不过哟!你知道啦……”   戚长征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断然道:“不必说多余话,今晚就是她倍我度夜,先给我找间上房,再唤她来侍洒唱歌。”   鸨妇骇然道:“红袖不是那么易陪人的,我们这里有权有势的黄公子,追了她三个月,她才肯陪他一晚,你……”一惊下忘了挺起胸脯,那锭银子立时滑到腰腹处,令她尴尬不已。   戚长征大笑道:“不用你来担心,只要你让我见到她,老子保证她心情意顾陪我上床。”   鸨妇脸有难色道:“红袖现在陪了长沙帮的大龙头到吉祥赌坊去,今晚多数不会回来了。”   戚长征冷哼一声,暗忖这长沙帮怕是走了霉运,好!就让我顺便寻他晦气,把红袖抢回来,今晚她是我的了。   当下问明了到赌场的路径,弄清楚了红袖今晚所穿衣服的式样颜色,大步走去了。   鸨妇暗叫不妙,忙着人抄小径先一步通知长沙帮的大龙头“恶蛇”沙远,以免将来出了事,自己逃不了罪责。   戚长征在夜市里悠然漫步,好整似暇地欣赏着四周的繁华景象。   他走起路来故意摆出一副强横恶少的姿态,吓得迎面而来的人纷纷让路,就算给他撞了,亦不敢回骂。   这时他心中想到的却是寒碧翠,在他所遇过的美女里,除了秦梦瑶外,就以她生得最是美丽,韩慧芷与水柔晶都要逊她一筹,可惜立志不肯嫁人,真是可惜至极点。同时心中暗骂自己,三年来不曾稍沾女色,可是和水柔晶开了项后,只不过分开了两天,便难捱寂寞,一晚没有女人都似不行,真是冤孽。   这时他转入了另一条宽坦的横街,两旁各式店妓院林立,尤以食肆最多,里面人头涌涌,热闹非常。   “吉祥赌坊”的金漆招牌,在前方高处横伸出来,非常夺目。   戚长征加快脚步,到了赌坊正门处。遂拾级而上,待要进去时,四名劲服大汉打横排开,拦着了进路。   其中一人喝道:“朋友脸生得紧,报上名来。”   另一人轻蔑地看他背上的天兵宝刀,冷笑道:“这把刀看来还值几吊银子,解下来作入场费吧!”   戚长征跑惯江湖,哪还不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微微一笑,两手闪电探出,居中两名大汉的咽喉立时给他捏个正着,往上一提,两人轻若无物般被揪得掂起脚尖,半点反抗之力也没有。   外围的两名大汉怒叱一声,待要出手,戚长征左右两脚分别踢出,两人应脚飞跌,滚入门内。   戚长征指尖发出内劲,被他捏着脖子的大汉四眼一翻,昏死过去,所以当他放手时,两人像软泥般难倒地上。   他仰天打个哈哈,高视阔步进入赌坊内。   门内还有几名打手模样的看门人,见到他如此强横凶狠,把四名长沙帮的人迅速解决,都还敢上来拦截。   赌坊的主厅陈设极尽华丽,摆了三十多涨赌桌,聚着近二百多人,仍宽敞舒适,那些人围拢着各种赌具,赌得昏天昏地、日月无光,哪还知道门口处发生了打斗事件。   戚长征虎目扫视全场,见到虽有十多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窑子姑娘在赌客里,却没有那鸨妇描述的红袖姑娘在内,忙往内进的偏厅走去。   离通往内进的门仍有十多步时,一名悍的中年大汉在两名打手陪同下,向他迎了过来,向他喝道:“朋友止步!”   戚长征两眼上翻,理也不理,迳自往他们边去。   那中年大汉脸色一变,打个眼色,三人一齐亮出刀子。   戚长征倏地加速。   这时附近的赌客始惊觉出了岔子,纷纷退避,以免殃及池鱼。   “叮叮叮!”   连响三声,三把刀有两把脱手甩飞,只有当中的中年人功力较高,退后两步,但却因手臂酸麻,不但劈不出第二刀,连提刀亦感困难。   戚长征得势不饶人,闪到没了武器的两名打手间,双肘撞出,两人立时侧跌倒下,同时飞起一脚,把中年人踢来的脚化去,“啪啪”便给对方连续刮了两记耳光。   那人口鼻溅血,跄踉后退。   戚长征再不理他,踏入内厅。   这里的布置更是极尽豪华的能事,最惹他注目的是待客的不像外厅般全是男人,而是一多个绮年玉貌、衣着诱人的女侍,着水果茶点美酒,在八张赌桌间穿梭往来,平添春色,显出这里的数十名客人,身份远高于外面的赌客。   这里的人数远较外听为少,但陪客的窑子姑娘的数目,却较外边多上了一倍有多。   打斗声把所有人的眼光都扯到戚长征身上来。   那被他刮了两巴掌的中年人,直退回一名坐在厅心赌桌上四十来岁,文士打扮的男子身后。   那男子生得方脸大耳,本是相貌堂堂,可惜脸颊处有道长达三寸的刀疤,使他变得狰狞可怖。   男子旁坐了位长身王立的美女,眉目如画,极有姿色,尤其她身上的衣服剪裁合度,暴露出饱满玲珑的曲线,连戚长征亦看得怦然心跳。   那刀疤文士身后立了数名大汉,见己方的人吃了大亏,要扑出动手,刀疤文士伸手止住。   戚长征仰天哈哈一笑,吸引了全场眼光后,才潇洒地向那艳冠全场的美女拱手道:“这位必是红袖姑娘,韩某找得你好苦。”   旁观的人为之愕然,暗想这名莽汉真是不知死活,公然调戏长沙帮大龙头的女人,视“毒蛇”沙远如无物,实与寻死无异。   那红袖姑娘美目流盼,眼中射出大感有趣的神色,含着笑没有答话。   沙远身后大汉纷纷喝骂。   反是沙远见惯场面,知道来者不善,以是冷冷打量着戚长征。   戚长征大步往沙远那一桌走过去。   与沙远同桌聚赌的人,见势色不对,纷纷离开赌桌,避到一旁。   这时厅内鸦雀无声,静观事态的发展。   当戚长征来到沙远对面坐下时,除了沙远、红袖和背后的五名手下外,只剩下瑟缩发抖、略具姿色,在主持赌局的一名女摊官。   戚长征两眼神光电射,和沙远丝毫不让地对视着。   沙远给他看得寒气直冒,暗忖这人眼神如此充足,生平仅见,必是内功深厚,自己恐加上身后的手下亦非其对手,不由心生怯意。只恨在众目睽睽下,若有丝毫示弱,以后势难再在此立世,硬着头皮道:“朋友高姓大名?”   戚长征傲然不答,眼光落在那红袖姑娘俏脸上,由凶猛化作温柔,露出动人的笑容,点了点头,才再向沙远道:“你不用理我是谁,须知道我在你地头找上你,定非无名之辈,只问你敢否和我赌上一局。”   沙远为他气势所慑,知道若不答应,立时是反脸劲手之局,勉强一声干笑,道:“沙某来此,就是为了赌钱,任何人愿意奉陪,沙某都是那么乐意。”他终是吃江湖饭的人,说起话来自能保持身份面子,不会使人误会是被迫同意。   那红袖睨了沙远一眼,鄙夷之色一闪即逝。   戚长征悠闲地挨在椅背处,伸了个懒腰,先以眼光巡视了红袖的俏脸和高挺的双峰,才心满意足地道:“我不是来赌钱的。”   全场均感愕然。   那红袖对他似更感兴趣了。   刚才被他打量时,红袖清楚由对方清澈的眼神,感到这充满男性魅力的年青人,只有欣赏之意,而无之念,绝不同于任何她曾遇过的男人。   沙远皱眉道:“朋友先说要和我贿一局,现在又说不是来赌钱,究竟什么一回事?”   戚长征虎目射出两道寒霜,罩定沙远,沉声道:“我是要和沙兄赌人。”   沙远色变道:“赌人?”   戚长征点头道:“是的!假若我赢了,今晚红袖姑娘就是我的了。”   全场立时为之哗然,暗忖这样的条件,沙远怎肯接受。   红袖姑娘首次作声,不悦道:“红袖又不是财物,你说要赌便可以赌吗?”   戚长征向她微微一笑,柔声道:“姑娘放心,本人岂会唐突佳人,若我胜了,姑娘今晚便回复自由之身,至于是否陪我聊天喝酒,又或过夜度宿,全由姑娘自行决定,本人绝不会有丝毫勉强。”   红袖呆了一呆,暗忖这人真是怪得可以,明是为了自己来此,不惜开罪沙远,竟然不计较能否得到自己。   这时全场的注意力齐集到沙远身上,看他如何反应。   沙远是有苦自己知,对方虽隔着赌桌凝坐不动,但却针对着他推发着摧心寒胆的杀气,那是第一流高手才可做到的事,他自问远不及对方,心想今晚想一亲芳泽的事,看来要泡汤了。一个不好,可能小命也要不保,深吸一口气后道:“若朋友输了又是如何?”   戚长征仰天长笑,声震屋瓦,意态飞扬道:“若我输了,就把命给你。”   全场默然静下,暗忖这人定是疯了。   红袖见到他不可一世的豪雄气慨,一时间芳心忐忑乱跳,知道若他胜了,自己真会心甘情愿让他摆布。这种英雄人物,她虽阅人甚多,还是首次遇上。   沙远暗叫一声谢天谢地,立即应道:“就此一言为定,朋友既有如此胆色,又不会强迫红袖小姐干她不愿的事,我就和你赌一次,输了的话,绝不留难。”   他这番话说得漂亮之极,教人看不出他是自找下台阶,反觉他也是纵横慷慨之士。   两人同时望向那女摊官。   这桌赌的原是押宝,由摊官把一粒象牙骰子,放在一个小铜盒内,把盒盖套了上去,摇匀和旋动一番后开盖,向上的颜色或点数,就是这局赌的宝,押中者胜。若两人对赌,又可押双押单,或赌偏正和颜色,非常简单。   沙远自问武功不及对方,但对赌却非常在行,向戚长征道:“这位朋友若不反对,我们可不玩押宝改以三粒骰子赌一口,未知意下如何?”   戚长征暗骂一声老狐狸,知道他怕自己以内劲影响骰子的点数,故要用上三粒骰子,使难度大增,不过对方岂会知道自己功力已臻先天之境,毫不犹豫道:“使得!就掷三粒骰子吧!”   当下女摊官另外取出三粒骰子,非常郑重地送给两人验看,然后熟地掷进大瓷盆里。   骰子没有在盆内蹦跳碰撞,只是滴溜溜打着转,发出所有赌徒都觉得刺激无比的熟悉响声。   女摊官高唱道:“离台半尺!”   沙远和戚长征同时收回按在台上的手,以免教人误会借着台子动手脚。   全场众人的心都提到咽喉处,感到刺激之极。   红袖美目异采连闪,注定戚长征身上。   女摊官将盆盖套上,把载着骰子的盆子整个提了起来,娇叱一声,迅速摇动。   骰子在盆内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扣紧着全场的心弦。   “蓬!”   盆子重重放回桌心处。   红袖紧张得张开了美丽的小嘴,暗忖这年青的陌生男子若输了,是否真会为她自杀呢?   沙远和戚长征对视着。   “且慢!”   全场愕然,连戚长征亦不例外。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场内不知何时多了位风度翩翩的贵介公子,生得风流俊俏,龙行虎步来到赌桌旁,以悦耳之极的声音道:“这赌人又赌命的赌,怎可没行我的份儿。”   戚长征一眼便认出“他”是寒碧翠,心叫不妙,自己费了这么多工夫,又巧妙地向红袖施出挑情手段,可能都要给此姝破坏了,苦恼地道:“你有与趣,我可和你另赌一局。”   寒碧翠大模大样地在两人身侧坐下,道:“你们先说何人押双?何人押单,我才说出我的赌法和赌注。”她无论说话神态,均学足男儿作风,教人不会怀疑她是女儿身。   沙远这时因不用和戚长征动手,心怀放开,亦感到这赌局刺激有趣,盯着那密封的瓷盆子,故作大方道:“这位朋友先拣吧!”   戚长征对着寒碧翠苦笑一下,转向红袖道:“红袖姑娘替我拣吧。”   红袖俏脸一红,垂头低声道:“若拣错了!怎办才好。”   她如此一说,众人都知她对戚长征大有垂青之意。   沙远亦不由苦涩一笑,大感颜脸无光,不过红袖乃全城最红的姑娘,他尽避不满,事后他亦不敢向她算账。说到底仍是自己保护不周之过。   戚长征潇洒地道:“生死有命,姑娘放心拣吧!”   红袖美目深注着盆盖,轻轻道:“双!”   戚长征长笑道:“俪影成双,好意头,我就押双吧!”   他押双,沙远自然是押单。   众人眼光落到扮成贵介公子的寒碧翠身上,看“他”有何话说。   寒碧翠不慌不忙,先得意地盯了戚长征一眼,才从容道:“我押十八点这一门。”   众人一齐哗然。   要知三粒骰子,每粒六门,共是十八门,寒碧翠只押十八点,就是所有的骰子全是六点向上,机会少无可少,怎不教人惊骇。   只有戚长征心暗叹。   他生于黑道,自幼在赌场妓寨打滚,怒蛟岛上便有几间赌场,浪翻云凌战天全是赌场高手。   年青一辈里,以他赌术最精,只凭耳朵即可听出骰子的正确落点,故他早知盆内是全部六点向上,只是想不到寒碧翠亦如此厉害。   刚才他请美丽的红袖为他选择,其实只是骗术里的掩眼法,纵管红袖选的是单数,他大可推作意头不好,不喜形单影只,改选双数,亦不会影响输赢。现在红袖既选对了,自是最为完美。   沙远定了定神,向寒碧翠道:“公子以什么作赌注呢?”   寒碧翠横了戚长征一眼,意气飞扬道:“若在下输了,要人又或是足两黄金百锭,适随尊便。”   众人又再起哄。   这样的百锭黄金,一般人数世也赚不到那么多钱,这公子实在豪气之极。   戚长征心知肚明寒碧翠是存心捣乱,破坏他和红袖的好事,真不知她打什么主意?若她不是立志不嫁人,他定会猜想她在呷醋。   沙远好奇心大起,问道:“公子若赢了呢?”   寒碧翠瞪着戚长征道:“今晚谁都不可碰红袖姑娘,就是如此。”   众人一齐哗然,都想到“他”是来捣戚长征的蛋,坏他的“好事”。   戚长征一声长笑,道:“我不同意这赌注。”   寒碧翠狠狠瞪着他横蛮地道:“那你要什么条件?”   戚长征微笑道:“我要和你另赌一局,你敢否应战?”   寒碧翠皱眉道:“你这人为何如此婆妈,一局定胜负,不是干脆利落妈?”   戚长征淡淡道:“我只说和你另赌一局,但仍是此局,何婆妈之有?”   不但寒碧翠听得一头雾水,沙远、红袖等亦是大惑不解,只觉这人每每奇峰突出,教人莫测高深。   戚长征眼中射出凌厉之色,望进寒碧翠的美眸里,一字一字地道:“赌你赢,盆内三粒骰子都是六点向上。若你输了,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让红袖姑娘视其意愿肯否陪我,一是你自己陪我过夜。”接着伸个懒腰,打个呵欠懒洋洋道:“没有女人,找个像女人的男人来陪我也不错。”   众人一齐愕然相对,脸脸相觑,想不到他有此“偏好”。   寒碧翠玉脸擦地飞红,胸脯气得不住起伏,忽地一跺脚,旋风般横越赌场,闪出门去。   场内稍懂武功的人,看到她鬼魅般迅快的身法,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戚长征向那女摊官点头,示意可以揭盖。   风声又起。   人影一闪,寒碧翠竟又坐回原处,俏脸寒若冰雪,鼓着气谁也不看。   女摊官犹豫了半晌,手颤颤地揭开盆盖。   这时场内诸人对戚长征畏惧大减,一窝蜂围了过来,看进盆内,齐声哗然。   当然三粒骰子都是六点朝天。   沙远早猜到如此结局,长身而起向戚长征抱拳道:“沙某输了,自是以红袖姑娘拱手相让,朋友虽不肯赐告姓名,但沙某仍想和下交一个朋友。”   戚长征冷冷看了他一眼:“是友是敌,还须看沙兄以后的态度。”   沙远听出他话中有话,沉吟片刻,再抱拳施,领着手下抹着冷汗,迳自离去。   戚长征向团团围着赌桌的众人喝道:“没事了,还不回去赌你们的钱。”   众人见他连长沙帮也压了下去,哪敢不听吩咐,虽很想知迫寒碧翠作何种选择,亦只好依言回到本来的赌桌上,不一会又昏天昏地赌了起来,回复到先前的闹哄哄情况。   戚长征向那女摊官微笑道:“这位姑娘可退下休息了。”   女摊官如获大赦,匆匆退下。   只剩下一男“两女”品字形围坐赌桌。   这情景实在怪异之极,整个赌厅都赌得兴高采烈,独有这桌完全静止下坐在中间的寒碧翠咬者唇皮,忽向红袖道:“姑娘若今晚肯不理这江湖浪子,在下肯为姑娘赎身,还你自由。”   戚长征失声笑了出来。   寒碧翠凶霸霸地瞪他一眼,轻叱道:“笑什么?”再扭头向红袖道:“姑娘意下如何?”   红袖含笑道:“那明晚又如何呢?”   戚长征听得心中一酥,这红袖摆明对他有情,这在一个男人来说,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奉承”了。   寒碧翠狠狠道:“我只管今晚的事,明晚你两人爱干什么,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红袖“噗哧”一笑,兜了戚长征一眼,才柔声向寒碧翠道:“公子为何这么急躁?假若我根本没有兴趣陪这位大爷,你岂非白赔了为我赎身的金子,那可是很大的数目啊!”   寒碧翠泠泠道:“只要不是盲子,就知道你对这恶少动了心,在下有说错了吗?”   红袖抿嘴笑道:“公子没有说错,我确有意陪他一晚,至于赎身嘛!不敢有劳了,我自已早赚够了银子,随时可为自己赎身,回复自由。”   这次轮到戚长征感到奇怪,问道:“那你为何仍留在窑子里?”   寒碧翠眼中射出鄙夷之色,显然觉得红袖是自甘作贱。   红袖幽幽一叹道:“正因为我每晚都接触男人,所以最清楚他们。例如那些自命风流的色鬼,只是那副贪馋的嘴脸,红袖便受不了。如是老实的好人,我又嫌他们古板没有情趣,最怕是更有假道学的人,外表正气凛然,其实脑袋内满是卑鄙肮脏的念头,稍给他们一点颜色,立时原形毕露。”再叹一口气道:“若有能令红袖从良的人,我怎还会恋栈青楼,早作了归家娘了。”   寒碧翠一呆道:“我不信,总有人曾具有令你倾心的条件。”   红袖淡然道:“我承认的确遇过几个能令我倾情的男子,其中有个还是此地以诗词著名的风流名士,可是只要想起若嫁入他家后,受尽鄙夷,而他对我热情过后,也把我冷落闺房的情景,倒不若留在青楼,尽情享受男人们的曲意奉承好了。将来年老色衰,便当个鸨母,除此外我还懂做什么呢?”   她说出这一番道理,不但戚长征向她另眼相看,连寒碧翠亦对她大为改红袖转向戚长征道:“红袖阅人无数,还是第一次遇上公子这种人物。”俏脸一红,垂下头去。   寒碧翠暗叫不妙,试探道:“那他是否你愿意从良的人呢?”   戚长征哂道:“从什么鬼良?我才不要什么贤妻良母,除了不可偷男人外,我可要她天天都像窑子姑娘般向我卖笑,那才够味儿。”   寒碧翠气得俏脸发白,娇喝道:“你闭嘴!我不是和你说话。”她一怒下,忘了正在扮男人,露出本来的神态和女儿声。   红袖呆了一呆,恍然掩嘴笑道:“这位姐姐放心吧!我还要试过他后,才可决定是否从他,有很多人是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蜡枪头呢!”   寒碧翠蓦地脸红耳赤,怔在当场。   戚长征捧腹狂笑道:“不要笑死我了,寒大掌门快下决定,究竟我是要向你们何人证实不是蜡枪头呢?我憋得很辛苦了。”   寒碧翠勃然大怒,二话不说,一巴掌朝戚长征没头没脑刮过去。 第七章 大战妖女   韩柏全速沿岸奔驰,并全神注意江上的船只。   盈散花和秀色会在哪里呢?   若是一般人,自会猜她们应早一步到安庆去,待他们的船到来,立时上岸。   可是韩柏知道盈散花绝不会这么做。因为若是如此,行踪将全落到他掌握里,要对付她们实是易如反掌。   而更有可能的是她们根本不会登船,只是要看看他们的反应,探测他们受威胁的程度。   然后再设下一步对付他们的计策。   黑道人物都知道,凡事最难是开始,只要成功地把对方屈服了一次,再作威胁时便容易多了。   想到这里,韩柏再不分神去找寻盈散花二女的行踪,把速度提至极限,往安庆掠去。   他感到体内魔功源源不绝,来回往返,生生不息,大胜从前,更不同者,是精神无比凝聚,远近所有人事没有半点能漏过他的灵觉。   他一边分神想着秦梦瑶。   人的确是很奇怪的,尤其是男和女。当尚未发生亲密关系前,大家都画清界线,不准逾越。更有甚者,还摆出骄傲、冷淡、倔强等种种面目。可是一旦闯越边界,便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态度,变成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秦梦瑶当然是不会矫揉作态的人,可是自从吻了她后,她便向韩柏露出深藏的另一面,竟可变成那么迷魂荡魄,体贴多情。那种欲拒还迎的神态,确是动人至极点,难怪自己的魔种被她全面诱发出来。   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使他难稍忘怀,唉!真想抛开盈散花的事,掉转头回去找她。   此时早日落西山,天色转黑,他虽是沿岸狂奔,亦不怕惊世骇俗。   但以正事要紧,便不敢再胡思乱想,集中精神探测江上往安庆去的船只。   一个时辰后,他终抵达安庆,却始终找不到两女的芳踪。   韩柏毫不气馁,环目四顾,只见两岸虽是灯火点点,但码头一带却没有民居,最近的房舍亦在半里之外,实在没有藏身的好地方。   想到这里,一拍额头,望往对岸,暗忖最好观察他们的地方,自是对岸无疑。   哪还犹豫,就近取了些粗树枝,掷往江上,借着那点浮力,横越江面,迅速掠往对岸。   同时运转魔功,施起缩骨之术,硬是把身体减低了两寸的程度。   尚未上岸时,心中便生出感应,知道正有两对明眸,在一个小石岗上,灼灼地对他作着监视。   韩柏心中暗笑,跃上岸后,取出以前在韩府时那类戴惯的小帽子,蒙着了由秦梦瑶内衣撕下那香艳条幅包扎着的大头,把帽缘压低到连眉毛亦遮掩起来,又取出丝巾,蒙着脸孔,只露出一双眼睛。   要知纵是武林一流高手,除非到了浪翻云、庞斑那级数的顶尖人物,否则谁在黑暗里观物的能力亦要打个折扣。所以他包扎好的脑袋,落在盈散花眼中,会因其反光而使她误以为看到的是一个光头,兼之看到他戴帽的动作,自然以为他是蓄意掩藏那个“假光头”,这种诡计,也亏他想得出来。   韩柏身形毫不停滞,没进岸旁一个疏林里去,又待了半向后,才由另一方往那小石岗潜过去。   来到岗顶,两女踪影渺渺,只有从大江上拂过来的夜风,带着这些日子来亲切熟悉的江水气味。   韩柏见不到她们,丝毫不以为异,仰有望天。   刚好乌云飘过,露出圆月皎洁的仙姿。   不由想起了秦梦瑶。   她正像被乌云掩盖了的明月,若自己治好它的致命内伤,她不但会回复以前的亮光,还会更皎美照人。   只为了这原因,他就算拼了老命都要救回她。   “飕!”   身后破空声骤响。   韩柏抛开杂念,暗运“无想十式”的起首式“止念”的内功心法,心内正大平和,手往后拂,曲指一弹。   “噗!”的一声,向他激射而来的小石子立时化成碎粉,而他仍是背对着敌人。   盈散花和秀色的惊咦声同时叫起来。   风声飘响,香气袭来。   两女分由后方左右两侧攻来。   韩柏凝起“无想十式”第二招“定神”的心法,两手摆出法印,倏地转秀色的两把短刃化作一片光网,反映着天上月色,就像无数星点,以惊人的速度,照着他头脸罩过来,寒气迫人。   韩柏想不到她那对短剑竟可发出如此惊人的威力,比之云清的双光刃有过之无不及,心下凛然,轻敌之心尽去。   另一边的盈散花并不像秀色的玉脸生寒,仍是那副意态慵懒,巧笑倩兮、风流娇俏的诱人样儿,兼之在江风里逆掠而至,一身白衣飞扬飘舞,那种绰约动人的风姿,看得韩柏的心都痒了起来。暗忖无论自己的魔功达到何种境界,仍是见不得这般动人的美女。   甚至连她攻过来幻出漫天掌影的一对玉掌都是那么好看,半点杀意都没有,就像要来温柔地为他宽衣解带似的。   韩柏这时才明白范良极为何对此女如此忌惮,因为她的功力已臻先天之境,才能生出这种使人意乱神迷的感觉。   当日在酒楼自己能拧了她的脸蛋,不用说也是她蓄意向他隐藏起真正实力,好让自己低估了她。   这对好柏档,一出手便是惊天动地的攻势。   韩柏倏地移前,两手探出。   “叮叮当当”和“蓬蓬”之声不绝于耳。   三道人影兔起鹘落,穿插纠缠,在窄小的空间内此移彼至,眨眼间交手了十多招。   无论秀色的一封短剑以何种速度角度向韩柏刺去,他总能在最后关头曲指中刀锋,把短剑以气劲震开。而盈散花则在无可奈何里,被迫和他拼斗十多掌。   三条人影分了开来,成品字形立着。   秀色和盈散花美目寒光闪烁,狠狠盯着韩柏。   韩柏像入定老僧,运起“无想十式”第三式心法“去意”,两眼变得深邃无尽,自有一种至静至寂的神气。   盈散花一阵娇笑道:“大师如此高明,当不会是无名之辈,请报出法号。”   韩柏功聚咽喉,改变了喉结的形状,以低沉无比,但又充满男性磁力的声音道:“盈小姐不须知迫我是何人,只须知道我对你们的图谋了如指掌便可以了。”他其实哪知她们有何意图,只不过目的是要把两人弄得糊里糊涂,那就够了。   秀色一双短剑遥指着他,冷哼道:“想不到以大师的武功,仍甘心做那朴文正的走狗,你最好回去告诉他,若以为杀人灭口,就可遂他之意,实是妄想,就算我们死了,也有方法把他的身份揭露出来。”   盈散花笑吟吟道:“何况凭你的武功,仍未能杀死我们,所以你最好叫他亲自来见我们,或者事情还有得商量。”   韩柏心中叫苦,两女武功之高,大出他意料之外,自己或可在十招内胜过秀色,但和盈散花恐怕百招之内仍分不出胜负。以一人对着这合作惯了的两女,更不敢稳言可胜,要杀她们则更属妄想,唯一之法就是以策略取胜,不过看来盈散花比他还更狡猾,确使他煞费思量,口中却平淡地道:“两位姑娘真是大祸临头也不知,我并不是出家人,亦和那什么朴文正什么关系都没有,只是奉了密令来调查两位,自三年前使一直吊在两位身后,只不过你们武功低微,未能觉察吧?”   秀色一呆道:“密令?”   韩柏见她神气,显是对“密令”这名词非常敏感,心中一动,暗忖这胡诌一番,竟无意中得到如此有用的线索。   盈散花叱道:“不要听他胡说,让我们干掉他,不是一了百了吗?我才不信他不是朴文正的人。”   韩柏叹道:“我对两位实是一片好心,所以曾向盈小姐作出警告,希望两位能知难而退,岂知盈小姐无动于中,使本人好生为难,不知应否将实情回报上去。”   这次轮到盈散花奇道:“什么警告?”   韩柏心中暗笑,探入怀里,取出范艮极由她身上偷来的贴身玉佩,向着盈散花扬了一扬,又迅快收入怀里。   盈散花看得全身一震,失声道:“原来是你偷的。”   秀色一声娇叱,便要出手。   盈散花喝停了她,眼中射出前所未有的寒光,俏脸煞白道:“你既一直跟着我们,为何不干脆把我们杀了。”   韩柏心中叫苦,他只是想她们相信自己与“朴文正”没有关系,哪曾想到为何不杀死她们,难道说闲着无聊,爱跟着她们玩儿吗?惟有再以一声长叹,希望胡混过去。   黑暗里,盈散花的手微动了一下。   韩柏知道不妙,凌空跃起,几不可察的冰蚕丝在下面掠过,若给这连刀刃都斩不断的冰丝缠上双足,明年今夜便是他的忌辰。   韩柏落回地上。   盈散花收回冰蚕丝,点头道:“你能避我宝丝,显然真的一直在旁观察我们,快说出你是谁?为何不对忖我们?谁指示你来跟踪我们的?”   韩柏心神略定,脑筋回复灵活,沉声道:“你要对付的是什么人,就是那什么人派我来的。至于我为何会对你们怜香惜玉,唉!真是冤孽,因为我爱上了你们其中一个,竟至不能自拔,违抗了命令。”   两人齐齐一愕,交换了个眼色。   要知两人深信他是出家的人,除了误以为他帽内是个光头外,更重要的是他所具方外有道高僧的气质和正宗少林内家心法。   偏是这样,才能使她们更相信若这样的人动了真情,会比普通人更疯狂得难以自制。   官船终于驶抵安庆,缓缓泊往码头处。   三人不敢分神看视,只是全神贯注对方身上。   韩柏心中一动,淡然道:“两位等的船到了,不过本人可奉劝两位一句,不要迫我把你们的事报上去,到了皇宫你们更是无路可逃。”   秀色怒叱道:“你这秃奴贼走狗,看我取你狗命!”   韩柏心中暗笑,知道她们已对他的身份没有怀疑。   盈散花向他露出个动人笑容,柔声道:“大师好意,散花非常感激,只是……”   韩柏知她说得虽好听,其实却是心怀杀机,随时出手,忙道:“盈小姐误会了,我爱上的是秀色姑娘。”   盈散花不能置信地尖叫道:“什么?”   韩柏差点暗中笑破了肚皮,强忍着喟然道:“秀色姑娘很像本人出……噢!不!很像我以前暗恋的女子,不过比她动人多了,贫……噢!”   盈散花趁他分神“往事”,冰蚕丝再离手无声无息飞去,缠上他左脚。   韩柏这次是故意让她缠上,其实左脚早横移了少许,只给黏在脚上,没绕个结实。   内劲透丝而至。   韩柏故作惊惶,当内劲透脚而上时,运起由“无想十式”悟来的“挨打功夫”,把本能令他气脉不畅的真气化去,却诈作禁受不起,一声惨哼,往秀色方向跄踉跌去。   冰丝收回盈散花手里。   盈散花如影附形,追击过来。   秀色的短剑由另一方分刺他颈侧和腰际,绝不田被他爱上而有丝毫留若不杀死这知悉她们“秘密”的人,什么大计都不用提了。   哪知韩柏对她们的事其实仍一无所知。   韩柏装作手忙脚乱,两手向秀色的手腕拂去。   秀色见盈散花的一对玉掌眼看要印实他背上,暗忖我才不信你不躲避,猛一咬牙,略变刃势,改往他的手掌削去。   岂知韩柏浑然不理盈散花的玉掌,蓦地加速,两手幻出漫天爪影,似要与秀色以硬碰硬。   “蓬蓬!”   盈散花双掌印宝韩柏背上。   韩柏立时运转挨打奇功,顺顺逆逆,勉强化去对方大半力道,仍忍不住口中一甜,喷出一口鲜血,朝秀色俏脸去。   秀色大吃一惊,心想怎能让通淫秃驴的脏血污了自己的玉容,又想到对方便要立毙当场,当下收刃横移。   哪知人影一闪,不知如何韩柏已来到了身侧,自己便像送礼般把娇躯偎到对方怀里。   盈散花叫道:“秀色小心!”   韩柏一声长笑,欺到秀色身后,避过了仓猝刺来的两剑,同时拍上秀色背心三处要穴。   环手一抱,把她搂个结实,迅速退走。   盈散花惊叱一声,全速追来。   韩柏再一阵长笑,把美丽的女俘虏托在肩上,放开脚步,以比盈散花还快上半筹的速度,没进树下的密林里。 第八章 借卿疗伤   “啪!”   一声清响,全场侧目。   戚长征脸上露出清晰的指印,若非寒碧翠这一已掌没有内劲,他恐怕只剩下半张脸孔了。   红袖心痛地道:“你为何要动粗打人?”   寒碧翠吃惊她以左手提自己刚打了人的右手,尴尬地道:“我怎知他不避开昵?”   戚长征先用眼光扫视向他们望过来的人,吓得也们诈作看不见后,才微笑道:“可能我给你打惯了,不懂得躲避。”   寒碧翠“噗哧”一笑道:“哪有这回事?”   红袖道:“春宵苦短,看来姐姐都是不肯陪这位大爷度宿,今晚便让红袖好好侍候他吧!”   寒碧翠咬唇皮道:“要我陪他上床,是休想的了,但我可以与他逛一整晚。”指着戚长征道:“好!由你来拣,我还是她!”   戚长征愕然道:“愿赌服输,怎可现在才来反悔,今晚我定要找个女人陪我,你若不肯我便找红袖。”   寒碧翠气得差点哭出来道:“你这是强人所难!”   红袖大奇道:“姐姐明明爱上了这位大爷,为何却不肯答应他的所求?而你阻了我们今晚,也阻不了明晚,这样胡闹究竟有什么作用?”   寒碧翠事实上亦不知自己在干什么,自遇到戚长征后,她做起事来全失了方寸,既答应不再理戚长征的事,但忍不住又悄悄跟来。见到戚长征公然向沙远争夺红袖,竟插上一手加以破坏,只觉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给红袖这么一说,呆了一呆,霍地站起道:“我绝不是爱上了他,只是为了某些原因不想他在这时候寻花问柳,坏了正事,若他把事情解决了,我才没有理他的闲情。”   这番话可说强词夺理之极。她说出来,只是为自己的失常行为勉强作个解释而已。   戚长征站了起来,到了红袖身后,伸手抓她香肩,凑到她耳旁轻轻道:“小乖乖!你好好待我,我一找到空档,立即来向你显示真正的实力,教你一生人都忘不了。”   红袖笑得花枝乱颠道:“我也有方法教你终生都难不开我,去吧!与这位姐姐逛街吧!”   戚长征顺便在她耳珠啮了一口,走到因见他们打情骂俏气得别过脸去的寒碧翠身旁,同她伸出大手道:“小姐的玉手!”   寒碧翠吓得忘了气苦,收起双手道:“男女间在公开场台拉拉扯扯成什么体统。”   戚长征一叹道:“偏是这么多的顾忌,算了!走吧!”向红袖眨了眨眼睛,便往外走去。   寒碧翠俏脸一红,追去了。   秀色的帽子掉到地上,乌亮的长发垂了下来。   韩柏搂着她的纤腰,暗忖这秀色平时穿起男装还不怎样,可是现在回复秀发垂肩的女儿模样,原来竟是如此艳丽。   尤其这时他搂她疾奔而行,作极种亲密的接触,更感到她正绝不逊色于盈散花的尤物,只不过平时她故意以男装掩盖了艳色罢了!   而事实上盈散花有一半的艳名是赖她赚回来的。   例如她的腰身是如此纤细但又弹力十足,真似仅盈一握,可以想象和她在床上颠鸾倒凤时的滋味,难怪能成为每代只传一人的“姹女派”传人。   他搂着秀色最少跑了二十多里路,在山野密林里不住兜兜转转,却始终甩不脱那女飞贼,心中苦恼之极。   忽地停下,将秀色搂个满怀。   秀色毫无惊惧地冷冷瞪着他,眼中传出清楚的讯息:就是你定逃不掉。   韩柏一阵气馁。   盈散花刚那两掌差点就要了他的小命,想不到这妖女功力如此清纯,连他初学成的挨打功亦禁爱不了。   这一番奔走,使他的内伤加重,所以愈跑愈慢,若给她追上来,定是凶多吉少。   唯一方法就是迅速恢复功力。   而“药物”就是眼前这精擅咤女采补之术的绝色美女。   所以他定要争取一点空隙时间。   韩柏不怀好意她笑了笑。   秀色当然看不到丝巾下的笑容,但却由他眼里看到这有某种吸引她的魅力的神秘男子,有不轨的企图。   “嗤!”   秀色上身的衣服,给他撕了一幅下来,露出雪自粉嫩的玉臂和精绣的抹胸。   韩柏并不就此打住,还撕下她的裤子,把她修长的美腿全露了出来。   秀色皱眉不解,暗忖这人既受了伤,又被人追得像丧家之犬,难道还有侵犯她的闲情吗?   韩柏把她的破衣随意掷在地上,然后把她也放在地上。   嘻嘻一笑,忽地横掠开去。   “劈劈啪啪”声里,也不知他撞断了多少横枝。   好一会后,韩柏凌空跃来,拦腰把她抱起,纵身一跃,升高三丈有多,落在丈许外一株大树的横桠处,又再逢树过树,不一会藏身在浓密的枝叶里,离地约两丈许处。   秀色给他以最气人的男女交合姿势,紧搂怀里,感觉对方的热力和强壮有力的肌肉紧迫她,心中忽地升起奇怪的直觉。   这是个年青的男子。   难道是个年青的和尚。   想到这里,她芳心涌趄强烈的刺激,有种要打破他戒律的冲劲。   风声在刚两人停留处响起。   盈散花停了下来,显然在检视韩柏从秀色身上撕下来的碎布。   盈散花怒叱一声,骂道:“死淫秃!”   风声再起,伊人远去。   这正是韩柏期待的反应。   他要利用的正是盈散花和秃色间畸情的爱恋关系。   盈散花眼见“爱侣”受辱,无可避免急怒攻心,失去狡智,无暇细想便循痕迹追去。   韩柏毫不客气,一把撕掉秀色的亵衣裤,又给自己松解裤带。   虽说这与强奸无异,他却丝毫没有犯罪的感觉。   因为姹女派的传人怎会怕和男人交合,还是求之不得呢。   而他则确需要借秀色的姹女元阴撩治伤势。   秀色双眼果然毫无惧色,只是冷冷看他,直至他闯进了她体内才射出骇然之色,因为她这时才发觉到对方是她前所未遇过的强劲封手。   月夜里,树丛内一时春色无边。   韩柏依从花解语处学来的方法,施尽浑身解数,不住催迫秀色的春情。   秀色虽精擅男女之术,但比起身具魔种的韩柏,仍有般遥不可及的距离,兼之穴道被制,根本没有能力全面催发咤女心功,不片晌已大感吃不消,眼内充满情欲,把元阴逐渐向韩柏输放,任君尽情采纳。   韩柏趁机把元阴吸纳,又把至阳之气回输秀色体内。   每一个循环,都使他体内真气凝聚起来,灵台更趋清明。   那种舒畅甜美,教两人趋于至乐。   秀色虽对男人经验丰富,还是首次尝到这种美妙无伦的滋味。   破空声由远而近。   盈散花急怒的声首在下面叫道:“我知你在上面,还不给我滚下来。”   韩柏叹了一口气,拉好裤子,凑到秀色耳旁道:“我知你还是未够,我亦未够,迟些我再来找你。”   风声响起,盈散花扑了土来,两掌翻飞,往他攻来。   一时枝叶碎飞激溅,声势惊人。   韩柏功力尽按,搂秀色使了个千斤坠,往下沉去。   盈散花娇叱一声,冰蚕丝射出,往两人卷去。   韩柏重重在秀色香唇吻了一口,不敢看她令人心颤的眼神,将秀色赤裸的娇躯送出,任由冰蚕丝把她绕个结实,他则往后疾退,迅速没进黑暗里。 第九章 晓以大义   戚长征才踏出赌坊,立时停步。   寒碧翠追到他身旁,亦停了下来。   只见外面密密麻麻拦着过百名大汉,全部兵器在手,挡着了去路。   戚长征回头一看,赌坊的石阶处亦站满了武装大汉,人人蓄势待发。   想不到才踏出赌坊,便陷入重重围困里。   戚长征仰天长笑道:“好一个沙远,我放过你也不识趣,便让我们见个真章罢。”   一名手摇折扇,师爷模样的瘦长男子,排众而出,嘻嘻一笑道:“戚兄误会了,这事与沙帮主绝无半点关系,我乃湘水帮的军师吴杰,奉帮主尚亭之命,到来请戚兄前往一叙,弄清楚一些事。”   戚长征一拍背上天兵宝刀,冷然道:“想请动我吗?先问过我背后的伙伴吧!”   兵器振动声在四周响起。   吴杰伸手止住跃跃欲试的手下,慢条斯理地道:“戚兄还请三思,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里共有二百零六对手,只要戚兄放下武器,随我们去见帮主一趟,即管谈不栊,我们亦不会乘人之危,还会把兵器交回戚兄,事后再作解决。”   戚长征哂道:“要我老戚放下宝刀,你当我是三岁孩儿吗?有本事便把我擒去见你的帮主吧!”   吴杰脸容一变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便让你见识一下我们湘水帮的真正力量。”言罢往后退去,没入人丛里。   寒碧翠一声清叱,拦在戚长征身前。   吴杰见状,忙下令暂缓动手。   戚长征愕然望向寒碧翠道:“你若不欢喜介入这事,尽可离开,我才不信你亮出身份,他们仍敢开罪你。”   寒碧翠嗔道:“戚长征你若大开杀戒,不是正中敌人圈套吗?”   戚长征苦笑道:“有什么圈套不圈套,湘水帮早公然与我帮作对,我杀他们百来二百人有什么大不了。”   众大汉一齐喝骂,形势立时紧张起来。   吴杰嘬唇尖啸三声,众汉才静了下来。   吴杰道:“这位公子是谁?”   寒碧翠索性一把扯掉帽子,露出如云秀发,答道:“我就是丹清派的寒碧翠。”   吴杰吸了一口凉气,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寒碧翠向戚长征道:“戚长征啊!听碧翠一次吧!你若胡乱杀人,不止影响了你的清名,还使你背在背上的黑窝永远都卸不下来,现在他们是请你去说话,又不是要立即杀你。”   戚长征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还是不成!你让开吧,我对他们既没有好感,也不着紧别人怎样看我。”   吴杰在众手下后边高叫道:“他既执迷不悟,寒掌门不用理他了,让我们给点颜色他看看。”   寒碧翠怒道:“闭嘴!找只是为你们想。”才又向戚长征劝道:“当是碧翠求你好吗?”   戚长征仰天一阵悲啸,手探后握刀把,杀气立时往四周涌去,大喝道:“不行!我今夜定要杀他们片甲不留,让人知道怒蛟帮不是好惹的。”   众大汉受他杀气所迫,骇然后退,让出以两人为中心的大片空地来。   寒待翠知道血战一触即发,跺足道:“好吧!今晚我依你的意思,这该可以了吧!”   戚长征虎躯一震,不能置信地望向寒碧翠道:“你真肯陪我……”顿了顿传音过去道:“上床?”   寒碧翠霞烧双颊,微微点了点头,娇羞不胜地垂下头去。   戚长征移到她前,低声问道:“你不是曾立誓不嫁人的吗?”   寒碧翠嗔道:“人家只答应让你使坏,并没有说要嫁你,切不要混淆了。”   戚长征仰天长笑,一言不发,解下背后天兵宝刀,往远处的吴杰抛过去,叫道:“好好给我保管,若遗失了,任你走到天涯海角,我老戚也要你以小命作赔。”   英杰接过天兵宝刀,叫回来道:“还有寒掌门的长剑。”   寒碧翠垂头,解下佩剑,往前一抛,准确无误落到吴杰另一手里,然后嫣然一笑挽起戚长征的手臂,柔声道:“戚长征!我们去吧!”   洞庭湖畔。   梁秋末来到码头旁,走落一艘狭长的快艇里。   两名早待在那里,扮作渔民的怒蛟帮好手一言不发,解缆操舟。   快艇先沿岸驶了半个时辰,才朝湖里一群小岛驶去,穿过了小岛群后再转往西行,不一会抵达洞庭东岸。   不久后他们缓缓进入一个泊满渔舟的渔港里,快艇轻巧自如地在渔舟群中穿插,当快艇离开时,早失去了梁秋末的踪影。   纵使有人一直跟踪他们,到这刻亦不知他究竟到了湖上那条渔舟里。   假若敌人有能刀把整个渔港团团围住,逐船搜查,亦阻不了他们由水底离去。说到水上功夫,江湖上没有人敢和怒蛟帮相比的。   这样的大小渔港渔村,在烟波浩荡的洞庭湖,怕不有上千之多。于此亦可见纵使凭方夜羽和楞严两方面的力量,想找到怒蛟帮的人是多么困难。   此时梁秋末登上其中一艘渔舟里,与上官鹰、程雨时和凌战天会面。   梁秋末道:“胡节派出了水师舰队封锁了通往怒蛟岛的水域,又派人登岛布置,显有长期驻守的意思,近日更把大量粮食,运到岛上,教人愤恨之极。”   上官鹰微笑道:“不用气愤,只要我们人还在,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梁秋末奇怪地看他一眼,暗忖一向以来这帮主兼好友的上官鹰,最重父亲留下给他的帮业,为何今大能比自己更淡然处之呢?   凌战天向他眨眨眼睛,笑道:“秋未定会奇怪为何帮主心情这般好,我向你开盅揭盖吧……”   上官鹰俊脸一红打断道:“二叔!”   凌战天哈哈一笑道:“好!我不说了,秋末你自己问他吧!”   梁秋末一见这情况,立知是与男女之事有关,心中代上官鹰高兴,续道:“现在搜索得我们最紧的是展羽率领来自黑白两道百多高手组成的所谓‘屠蛟队’,实力不可小觑,据找所知,其中最少有十多个是龙头和派主级数的人物。”接着说了一大堆名字出来。   翟雨时从容一笑道:“若非如此,我们才会奇怪。我虽没有轻敌,但一直不太把展羽放在心上,原因并非我认为他不够斤两,而是认为他不敢全力对付我们。”   众人一点便明。   要知中原武林里,任何人无论奉蒙人又或朱元璋之命来对付怒蛟帮,都不能不考虑到浪翻云这问题,尤其像“矛铲双飞”展羽这类首当其冲的出名人物,怒蛟帮若出了事,浪翻云算账时第一个找上的心是他无疑。那时无论因功赚来了任何权力富贵、金钱美女,都只能落得一场空欢喜。   翟雨时续道:“所以可以推想楞严在说动展羽和其他有身份势力的人来对付我们前,必有先解决了浪大叔的先决条件,而观乎眼下展羽等按兵不动,应知双修府之战,浪大叔已威慑天下,直接粉碎了楞严组织起来对付我们的江湖力量。”   梁秋末道:“不过只是胡节的水师,在我们失去了怒蛟帮的天险后,已是令人头痛。”   上官鹰道:“这样说来,楞严为了重振声威,将不得不再想办法对付大叔,这可实在教人担心。”   凌战天英俊的脸容抹过一丝充满信心的笑容道:“方夜羽手中的实力,只是已知的部份,诚然强大非常,不过大叔现在身旁既有范良极韩柏这种顶级高手,又有天下白道无不要敬她七分的秦梦瑶,除非庞斑亲自率众围攻,我倒想不到有任何人能对上他是不吃大亏而回的。”   翟雨时道:“楞严处心积虑要引大叔到京师去,当然包藏祸心,不过大叔什么风浪不曾见过,我对他有绝对的信心。”   凌战天向梁秋末问道:“有了长征这家伙的最新消息吗?”   梁秋末露出振奋之色道:“这小子果然是了得,屡屡逃出方夜羽的罗网,现在已成了天下注目的对象。据最新的情报,他现正在长沙府大摇大摆过日子,看来是要牵制方夜羽的力量。”   上官鹰又喜又爱道:“这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当足自己是大叔的级数,也不秤枰自己的份量。雨时!我们定要想办法接应他。”   翟雨时长叹道:“谁不想立即赶往长沙,和他并肩抗敌,但若如此做了,便会落在敌人算中,那时不但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亦影响了大叔赴京的艰巨任务,所以万万不可如此做。”   上官鹰色变道:“我们岂能见死不救?”   凌战天平静地道:“小鹰切勿因感情用事失了方寸,若我们不鲁莽地劳师远征,长征反有一线生机。”   翟雨时点头道:“二叔说得对极了。长征孤军作战,看来凶险,但却毫不受牵制,发挥敌弱则进,敌强则退,避重就轻的战术。观乎方夜羽直到此刻仍莫奈他何,可知我所言非虚。若一旦因我们的介入,他使会失去了这种形势,末日之期亦不远了。”   上官鹰欲语还休,最后也没有再说出话来。   梁秋末道:“双修府之战,里赤媚等域外高手都吃了大亏,把整个形势扭转过来。假若长征能牵制方夜羽,展羽又按兵不动,我们岂非可以和胡节好好打一场硬仗,把怒蛟岛夺回来?”   翟羽时微笑道:“这是个非常诱人的想法,不过大叔曾传讯回来,我们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和敌人打任何硬仗,万事待他上京后再说,所以我们现在最好的事,就是秘密练兵,闲来和这里的美女风花雪月一番。”言罢,瞅了上官鹰一眼。   梁秋末终憋不住,向脸色有点尴尬的上官鹰道:“帮主是否有了意中人?”   上官鹰一拳搐在翟雨时肩上,笑骂道:“小子最爱耍我。”   凌战天笑道:“小鹰不若早点成亲,这样动人的渔村美女,确是可遇不可求。”   翟雨时抚着被打的地方笑道:“二叔语含深意。因为方夜羽一旦知道我们仍躲藏不出,定会集中力量来找寻我们,那时我们又要东躲西避,没有时间顾及其他事了。”   梁秋末以专家身份道:“情场变化万千,但有一不变的真理,就是要把生米煮成熟饭,帮主请立下决定。”   翟雨时笑骂道:“你这小子也懂爱情吗?你和长征都是一篮子里的人,长征这些年来还懂得绝足青楼,你则仍夜夜笙歌,偎红倚翠,究竟何时才肯敛起野性。”   梁秋末失笑道:“你这古老石山当然看我和长征不顺眼,待我带你去快活一次,包保你乐而忘返,跪地哀求也要我再带你去第二次呢。”   凌战天看这几个小辈,心中洋溢温情,同梁秋末道:“你这家伙负起整个情报网的责任,最好少涉足青楼,尤其不可找相热的姑娘,否则敌人可依循你的习惯,针对你而设下必杀的陷阱,知道吗?”   梁秋末苦笑一下,点头应诺。   凌战天站起来道:“小鹰你随我走一趟,我将以你尊长的身份,同你的未来岳丈正式提亲,不准你再扭扭捏捏了。”   众人一齐拍腿赞成。   上官鹰心中掠过乾虹青的倩影,暗叹一口气道:“一切由二叔为小鹰作主吧!” 第十章 十八连环   泊在长江旁安庆府码头的官船上。   专使房内。   范良极听得拍腿叫绝,怪叫道:“我真想目睹当你说爱上了秀色而不是盈妖女时,那女贼脸上的尴尬表情。这妖女玩弄得男人多了,你真的为我们男人出了一口气,不愧浪棍大侠。”   敲门声起,左诗在门外不耐烦道:“大哥!我们可以进来了吗?”   范良极皱眉道:“可以进来我自然会唤你们,妹子们给多点耐性吧!我们男人间还有些密事要商讨。”   韩柏亦心急见她们,尤其是秦梦瑶,不知她在静室里潜修得如何呢?   范良极沉吟道:“现在看来盈妖女一天未找到你假扮的淫和尚,亦不会到船上来寻找我们麻烦。不过亦不要低估她们,盈妖女失于不知你身具魔种,才会吃了这个大亏。”顿了顿阴笑道:“你猜秀色会否因此爱上了男人,对盈妖女再没有兴趣呢?”   韩柏春风得意道:“那还用说嘛!后来她不知多么合作哩!否则我的伤势亦不能如此迅快复元过来。”想了想道:“为何我们不乘夜开船?”   范良极道:“当然不可以,若你回来后立即开船,盈妖女会猜出你这淫秃和我们定有关系。若待上一段时间才走,她又会误以为我们受了她威胁待她登船。所以索性留上一晚,就像不想在晚间行船那样,教她们摸不透我们。”   韩柏愈想愈好笑,叹道:“找真想跟在她们身旁,看看她们会怎样说我。”   范良极拍拍他肩头道:“你知道这种渴望就好了,以后你说话时若再蓄意凝聚声音,不让我听到,我会要了你的小命。”   韩柏失声道:“那我岂非全无私人生活和隐秘可言吗?”   范良极道:“私人隐秘有什么打紧,只有让我全盘知悉事情的发展,才能从旁协助你。好吧!给你一件好东西,你就明白了。”   韩柏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盒,奇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范良极神秘一笑,打开锦盒,原来竟是一本精美巧致的真本册页,写“美人秘戏十八连环”八个瘦金字体。   韩柏愕然望向范良极道:“原来你才是真正的老淫虫,希望你不是一面听我和娇妻们在巫山销魂时,一边在看这些春宫画。”   范良极怒刮他的大头一记,恶兮兮道:“不要胡乱猜想,我刚特地走了近百里路,到我分布天下的二十个资库之一取来了这春画艺术的极品,拿来给你暂用,你不但毫不感激,还以淫棍之心,度我圣人之腹,小心你的小命。”   韩柏连忙赔个不是,好奇心大起,翻了几页,立时欲火大盛,“呵!”一声叫了起来,脸红过耳。   范良极道:“不要感到不好意思,当日我看这画册时,情况只比你好了一点点。唉!这真是天下极品,稀世之珍,只不知出于前代哪个丹青妙手的笔下,不过这人定是对男女情欲有极高的体会和品味,否则怎能给得如此具挑逗性,又不流于半点淫亵或低下的味儿。”   韩柏着了迷般一幅幅翻下去。   这十八幅彩画全是男女秘戏图,画中女的美艳无伦,男的壮健俊伟,尤其厉害的是其连续性发展,由男女相遇开始,把整个过程以无上妙笔栩栩如生地描绘出来。   包引人入胜处是始终看不到那男人的正面,更强调了画中艳女的眉眼和肉体洋洋大观的各种欲仙欲死的浪态春情。   兼之颜色鲜艳夺目,予人视觉上极度的刺激。   韩柏看完后闭目定了一会神,才张开眼道:“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册子由今夜起归我所有,你若要让云清看,我可忍痛借你一会儿。”   范良极色变道:“这算是强抢吗?”   韩柏珍而重之地把册页藏入怀里,哂道:“谁可抢你的东西,莫忘记我成功使你多了个瑶妹,你还未向我斟茶道谢哩!你把这册页送我,我们间的坏账亦算扯平了。”言罢站了起来,不理瞪他的范良极,推门而去。   韩柏来到走廊里,拍拍怀中那册宝贝,暗忖天下间竟有如此妙品,肯定连秦梦瑶这仙子亦要吃不消,现在她正静室潜修,不知又想不想出什么方法来对付他的魔功?对这点他却非常放心,正如浪翻云所言,只要她对自己情根深种,任她智能通天,仍将逃不出他的“魔爪”之外。趁现在有点时间,不如先和三位美姊姊闹闹,亦是人生快事。   当下再不迟疑,功聚双耳,找到三女的房间,推门而入。   三女在柔柔房内正心焦苦候,见他来到,喜不自胜地围了上来。   左诗怨道:“你为何到现在才来?”   柔柔嗔道:“以后你若离开我们,必须亲自告诉我们,你当我们是什么呢!”   朝霞道:“听说你受了伤,现在好了点吗?”   韩柏慌忙赔罪,跟又哄又骗,凭他口甜舌滑,才把三女安抚下来,陪他坐到床上去。   韩柏从怀里恭恭敬取出锦盒,平放床心。   三女好奇地瞧。   韩柏嘻嘻一笑道:“你们猜猜里面是什么好宝贝。”   左诗猜道:“定是我们女儿家胭脂水粉那类东西。”   柔柔摇头道:“不!柏郎从没有对人家这种心事,他自己这么馋嘴,应是可以吃的东西。”   朝霞迟疑道:“不是偷来的宝物吧!”   韩柏笑道:“是十八张精绘的图画。”   三女齐感愕然,她们这夫君一向都对诗书字画全无兴趣,为何忽然拿了本画册来和她们共赏?   朝霞伸手打开锦盒,一看册页上面标签上的八个字,立即俏脸霞升,啐道:“你这头号大坏蛋。”   左诗还是首次接触到春宫画,一时间不明所以,向朝霞奇道:“为什么要说他坏?”   柔柔跟随莫意闲时不知看过多少这类画册,若无其事道:“让我看看画工好不好?”揭开了第一页。   这一页男女均是衣整齐,图中美女神态端庄,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   三女齐声赞叹。   朝霞还以为自己误会了韩柏,不好意思地道:“我还错怪了柏郎,这幅画真够生动,颜色又美。”   左诗爱不释手道:“你们看,连衣服上的剌绣和折纹都一点不漏绘了出来,这样精美的彩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柔柔道:“脸上的表情才生动哩,梦瑶很多时都是那种神情的,亦只有她的美丽才能胜过图中这美女。”   韩柏道:“不!三位姊姊都比她美。”   三女得他称赞,兴奋起来,争去揭开第二页。   这页和先前变化不大,只是男的去拉女的纤手,而那美女则是欲拒还迎,无论表情和体态都清楚呈现出那种反应,确是巧夺天工。   三女看得呆了,俏脸开始红了起来,也开始明白“连环”的意思,但已深被吸引,明知另外那十六页会愈来愈不堪入目,亦舍不得放弃不看。   韩柏虽是第二次看,仍禁不住心旌摇荡,揭到第三页去。   画内的男子到了美女身后,头埋在她颈后,看不到容貌,只见他一手紧搂美女的小蛮腰,另一手探进了女子襟袍里,连在袍内那手指活动的情况,也借衣服隆起的皱折呈示出来,教人叹为观止。   三女看得脸红耳赤,偏是移不开目光,可知这秘戏图是如何具有吸引力。   左诗娇吟一声,倒入韩柏怀里。   韩柏哈哈一笑,道:“今晚看三页,若你们乖乖听话,明天再给你们看下三页。”盖好画册,放在台旁几上。   当他再钻进帐内时,三女主动向他投怀送抱,个中美景,即使妙绝天下的笔,亦难以尽述。   韩柏本想和三女欢好一番潘后,便去撩拨秦梦瑶,岂知三女意兴高涨下,直缠他不放。   临天明时,范良极又来拍门。   三女睡得像三堆软泥,连韩柏爬起身来亦不发觉。   韩柏摸出门外,范良极神色凝重道:“盈妖女和秀色来找你!”   韩柏骇然道:“什么?”   戚长征和寒碧翠在一所大宅里见到湘水帮的第一号人物尚亭。   这尚亭作文士打扮,身材瘦削,神气稳重,一对眼神光内蕴,显是内外兼修之士,难怪湘水帮能成为洞庭湖附近仅次于怒蛟帮的另一人帮。   尚亭只足孤身迎接两人,其他手下都被挥退厅外,教两人大感奇怪。   他和两人礼貌地说了几句客气话后,领两人往内堂走去,最后到达一间幽雅的房子里,他的夫人褚红玉躺在床上,容色平静,像熟睡不醒的样子。   尚亭把服侍褚红玉的两个丫环遣走,仔细看戚长征的表情。   戚长征眼中射出怜惜歉疚的神色,叹道:“是我累了她!”   尚亭平静地道:“我想要戚兄一句话,这是否你干的?”   戚长征坦然望向他道:“不是!”   尚亭毫不惊异道:“我早知答案。红玉明显有被奸污的痕迹,而制她穴道的手法却非常怪异,不类中原家派的手法,我会请了各地名家到来给她解穴,竟无一人敢谬然出手,怕弄巧反拙。今次讲戚兄来,就是想问戚兄,这究竟是哪个淫徒的恶行。”   寒碧翠大感意外道:“尚帮主绝不会只因制贵夫人者的手法奇怪,就不怀疑戚长征,说不定他机缘巧合下,又或凭出已的才智,练成这种手法亦说不定。”   尚亭眼中射出悲痛愤怨之色,点头道:“当然!不过人总不会突然转变的,戚兄虽是风流,但江湖上谁不知他是情深义重的好汉子,只是为了怒蛟帮的清眷,就不肯做这种事。况且若他真的如此做了,只是浪翻云和凌战天就不肯放过他,所以我绝不信戚长征会这样做。”   寒碧翠坐到床沿,伸手搭到褚红玉的腕脉上,默然沉思。   戚长征冷哼一声道:“帮主既对我帮有如此评价,为何又助朝廷和方夜羽来对付我们,难道不知狡兔死走狗烹之理。”   尚亭两眼射出寒光,冷然道:“若换了往日,戚兄暗讽尚某为走狗,我定会和你见个真章。”忽默然下来,望往褚红玉,沉声道:“但现在我忽然失去了争霸江湖的雄心,想和红玉好好地过这下半世就算了。”   戚长征愕然道:“帮主又不是未曾遇过风浪的人,为何如此意气消沉。”   尚亭唤道:“实不相瞒,今次尚某肯应楞严之邀出手,赏因楞严保证能歼灭浪翻云,可是双修府一战后,浪翻云声势更盛,直追庞斑,起始答应对付贵帮的人,谁不在打退堂鼓。说实在的,除了魔师宫外,谁惹得起浪翻云?尚某仍有这点自知之明,所以才礼请戚兄到此一会,问明奸污红玉的究是何人后,立即退出这是非之地。”   戚长征哂道:“二百多人声势汹汹将我围,算什么礼请?”   尚亭道:“戚兄见谅,当时我藏在暗处,暗中观察戚兄的反应,见戚兄怨愤填膺,更证实了我的看法。若真动上手时,我自会出来阻止。”   戚长征心中暗凛,想不到尚亭亦是个人物,看来自己是低估他了。   寒碧翠向他们望来道:“这点穴的人肯定是第一流的高手,竟能以秘不可测的手法,改变了经脉流动的情状,本来人身内经气的循环都是上应天时,盛衰开阖,气血随时辰,在十二经内随某一节韵,周期性地流动:寅时至肺经、卯时大肠经、辰时胃经、已时脾经、午时心经、未时小肠经、中时膀胱经、酉时肾经、戌时心包经、亥时三焦经、子时怆经、丑时肝经、循环往复。这人的厉害处,就是减慢了这速度,所以尚夫人才会沉睡不醒,非经二十八天之数,待经流再次上到正轨,才可苏醒过来,手法之妙,教人深感叹服。”   尚亭动容道:“寒掌门不愧穴学名家,你还足第一个看穿对方的手法的人。”   戚长征苦笑道:“没有人比找更清楚寒掌门点穴手法的厉害了,只不知寒掌门有否解救之法。”   寒碧翠白了他一眼,才道:“这手法对尚夫人没有大害,醒来后只会感到疲倦一点,几天后可完全复元,但若冒险救她,则可能会弄出岔子,这人的确厉害之极,算准即管有人能破解他的手法,亦因这理由不愿冒险出手。”   戚长徙自知穴学上的认识,远及不上寒碧翠,恼恨地道:“鹰飞这混蛋如此费功夫,其中定有阴谋。”   尚亭眼中厉芒一闪道:“鹰飞?”   戚长征趁机把鹰飞的事如盘托出,然后道:“虽然我知道不应这样说,还是要劝帮主忍这一口最难忍的鸟气,起码待夫人醒来后,才决定怎样去对付他。”   尚亭脸色难看之极,好一会后忽地像苍老了十多年,颓然道:“戚兄说得对,我们现在仍惹不起方夜羽,不过辱妻之仇,岂能不报,惟望贵帮终能可得胜,浪翻云能击败庞斑,那时我会看看能否报这深仇。”顿了一顿道:“由今天起,本帮将全力助戚兄对付鹰飞,务使戚兄能逃出他的魔掌,我亦算间接出了一口气。”   戚长征大喜道:“尚兄只须在情报上帮助小弟,老戚已心满意足。”   两人当下交换了联络方法,又商议了一会后,戚、寒两人才告辞离去。   他们离开时,天已大亮。   戚长征用肩头碰碰寒碧翠道:“寒掌门!我们该到哪间旅馆去风流快活,你对这里比我熟一点。”   寒碧翠若无其事道:“大白天到旅馆干吗?”   戚长征失声道:“当然是做你答应了做的事。”   寒碧翠“哦”一声道:“我只是答应陪你过夜,却没有说‘过日’,最好弄清楚这一点。”   这时街上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充满了晨早的朝气。   戚长征霍地立定,苦涩一笑,转过来看寒碧翠道:“我也绝不会怪你,勉强亦没有意思,不过自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以后各不相干。”   寒碧翠垂头低声道:“说出这样的绝情话来,还说不怪碧翠吗?”   戚长征忽地捧腹大笑起来,惹得行人驻足侧目。   寒碧翠嗔道:“有什么好笑的哩!”   戚长征潇洒地转身大步前行,不再埋她。   寒碧翠愤然追到他身旁,大发娇嗔道:“戚长征,你若再以这种态度对我,碧翠会恼你一辈子的。”   戚长征微笑停下,忽地伸手抓她香肩,凝视她道:“坦白点吧!你根本是爱上了我,喜欢和我在一起,且不惜争风呷醋,为何仍要骗自己。”   寒碧翠双颊升起动人心魄的玫瑰红霞,垂下头去,轻轻道:“罢了!这里转入横街,最后的一间小屋是我的秘密物业,带我到那里去!你要怎样便怎样吧!”   范良极和陈令方两人进入专使房旁的邻房里,另一边就是柔柔的房间。   陈令方看范良极取出一枝锥子,在板墙钻了个小洞后,忙移到小洞前,试对小洞说了一句话后,回头向范良极怀疑地道:“要不要大声一点?”   范良极道:“低声点才对。”伸掌按在陈令方背上,内力源源输出。   陈令方的耳目,甚至皮肤都灵敏起来,听到三个人的步声由远而近,接隔邻专使房的门被推了开来。   范豹的声音道:“两位小姐请坐一会,专使立即来了。”接着他便关门离去。   房中响起一女坐进椅内的声音,另一人则步至窗前。   陈令方大感有趣,虽说是借了范良极的功力,仍是能一尝当上高手的滋味,完成了毕生人憧憬的其中一个梦想。   韩柏这时推门而入。   秀色回复女装,垂头坐在靠窗的椅子里,艳丽无伦,竟一点不比盈散花逊色。   盈散花则曲一膝跪在椅上,两手按椅背,背他凝视窗外岸旁的景色。   韩柏的心忐忑跳了起来,硬头皮来到两女之前,先低头审视秀色,嘻嘻一笑道:“原来你不扮男人时是这么漂亮的。”   秀色俏脸一红,却没有抬头看他。   韩柏心中叫糟,看情况定是自己出了漏子,给秀色看穿了昨夜强奸她的人就是自己。   盈散花回过身来,发出银铃般悦耳劲听的笑声,好一会后才道:“专使为何不在楼下的大厅接见我们,却要我们到这里来会你?是否想杀人灭口呢?”   韩柏耸肩道:“姑奶奶要见我,自然要牺性色相,让我占占便宜,在大厅怎及房内方便,这处起码多了张大床。”言罢走到床旁,坐了下来,身后正是那个小洞。   盈散花笑吟吟坐了下来,看了垂头的秀色一眼,淡淡道:“韩公子打算怎样安置我们姐妹?”   韩柏差点吓得跳了起来,幸好表面仍能不动声色,愕然道:“你唤我什么?”   盈散花袅袅婷婷,来至他旁按他亲热地坐下,两手交迭按在他的宽肩上,又把娇俏的下颔枕在手背上,脉脉含情看着他道:“韩柏不用骗散花了,那天和你在一起的绝色美女定是秦梦瑶,昨晚的淫秃亦必是你这无情浪子,散花心悦诚服你装神扮鬼的本领,不过你却犯了个最大的错误,就是借秀色来疗伤,天下间只有身具魔种的人才有征服秀色的能力,何况你不觉得在这时间找上我们是太巧了点吗?几方面拼起上来,你还不承认是韩柏吗?”   韩柏暗暗叫苦,若让这妖女坐在这位置,空有陈令方亦发挥不出作用了。转脸往盈散花望去,两人的嘴相隔不及一寸,气息可闻,那种引诱力差点使他不克自持。   他皱眉道:“我真不知你在弄什么鬼?谁是韩柏?”   盈散花其实并非那么肯定他是韩柏,尤其知道秦梦瑶乃深有道行的人,应不会和韩柏那么毫不避男女之嫌,只是在秀色坚持下,才姑且一试,但当然亦不会如此轻易死心,浅笑道:“好!既然你不认,那你是谁?不要告诉我你是来自高句丽但又不懂高句丽话的专使。”   韩柏叹了一口气道:“姑奶奶有所不知了,当日我们来中原前,我王曾有严令,要我们入乡随俗,不准说敝国的话,所以才使姑奶奶误会了。”   盈散花一阵娇笑,忽地说了一轮高句丽话,然后笑道:“你虽不可说高句丽话,但本地话总可以说吧,来!翻译给我听,我刚说了什么话?”   韩柏叹道:“你先到椅子处坐好,我才告诉你。否则我会受不住你的身子引诱,把你按在床上吻个痛快了。”   盈散花眼中闪过惊惧之色,吓得跳了起来,乖乖走到仍垂头的秀色身旁站好。   韩柏故作惊奇地瞧她道:“你又唤我作什么文正我郎,原来竟然害怕被我吻你。”   盈散花给看穿了秘密,玉脸一寒道:“不要胡扯,快翻译给我听。”   韩柏一阵长笑,掩饰从小洞传过来陈令方的声音,悠然道:“那有何难?你在骂我是混蛋,根本不值得秀色爱我,还说我是个臭不可闻的大淫虫,见一个女人喜欢一个。妈的!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最后三句却与翻译无关,是他出自肺腑的有感之言。   盈散花和秀色同时一震,不能置信地往他望来。   秀色和他目光一触,射出无限幽怨之色,又横他一眼,才再垂下头去。   韩柏心中狂震,知道破绽出在哪里了!   就是他的眼神。   当他和秀色交合时,哪还能保持“出家人”的心境,登时露出了底子。   不过他仍隐隐感到秀色不会出卖他,那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是秀色的眼睛告诉他的。   盈散花呆望他,好一会后不忿地又说了一番高句丽话。   韩柏听后面陈令方的提示,自是应付裕余,答完后,摊手道:“盈小姐既说出了对我这臭男人的真正心意,我们亦无谓瞎缠在一起,从今以后,你我恩消义绝,各不相干,若给我再见到你,定必脱光你衣服大打屁股,你自己考虑一下吧!”   盈散花俏脸阵红阵白,忽地一跺脚,招呼都没向秀色打一个,旋风般推门去了。   秀色站了起来,缓缓来到韩柏身前,看他道:“告诉秀色,你是否也要和我恩消义绝,以后各不相干呢?”   韩柏几乎要大叫救命,本来他一直沾沾自喜,占了这美女的大便宜又不需负责,实是最惬意的事,岂知仍是天网难逃。他怎忍心向秀色说出绝情的话呢。   忙站了起来,把秀色拥入怀里,先来一个长吻,才道:“我怎么舍得,那两句话只送给盈散花,与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秀色驯若羔羊地道:“韩柏!秀色以后都是你的了,再不会和别的男人鬼混,唉!我要走了,希望再见时,你并没有变心,就算是骗秀色,亦要一直骗下去。”   韩柏待要说话,给秀色按了他的嘴,幽幽道:“不要说话,秀色要静静离开,你若说话,我定忍不住留下来,那花姐就看穿你是谁了。”说毕缓缓离开了他。   韩柏一把又将她抱紧,感激地道:“你没有怪我昨晚那样不经你同意便占有了你吗?”   秀色悄然道:“当然怪你,看不到人家连眼也哭肿了吗?”   韩柏奇道:“你的眼一点也没有哭过的样子啊?”   秀色忽地娇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与刚那样儿真是判若两人。   韩柏大感不妥。   “砰!”   房门打开。   盈散花去而复返,两手各提一件行李,笑道:“柏郎啊!我们姊妹睡在哪里呢?”   韩柏愕然望向秀色,心内乱成一片。   秀色反手把他搂紧,不让他离开,笑嘻嘻地道:“放心吧!若花姐想害你,我也不肯放过她,有了我们,对你们京师之行实是有利无害。”   盈散花喘气笑道:“柏郎啊!你有你的张良计,姑奶奶亦自有她的过墙梯,大家互骗一次,两下扯平。”   韩柏首次感到自己成了这世上最大的笨蛋。   范良极的传音进入他耳内道:“认输吧!我早说过她厉害的了。”   盈散花掩嘴笑道:“隔邻的是否大贼头范良极,我在这里也可以嗅到他从那小洞传过来的臭烟味。”   范良极的愤怒声音传来道:“莫忘了你是在我的船上,看我把你这女妖贼治个半死。”   盈散花哈哈笑道:“同行三分亲,包保你很快便对我爱护也惟恐不及,说不定还会爱上我呢!”   范良极怪叫一声:“气死我了!”“砰!”一声撞门而出,不知到哪去了。   盈散花向秀色皱眉道:“你还要抱他多久!”   秀色的吻雨点般落到韩柏脸上,道:“柏郎不要恼我,秀色会好好赔偿你。”   韩柏忽地觉得一切都不真实起来。   只希望现在只是一个噩梦。   很快便会醒过来。   那时一切或会回复正常了。 ★☆【第十四卷 立马横枪】☆★ 第一章 娇妻俏婢   风行烈携着三位娇妻美妾和俏婢玲珑,悄悄抵达南康。   五人弃舟登岸,改乘当地修府下早为他们备妥的马车,进入城内。   正值清晨时分。   车厢内有三排座位。   谷倩莲和白素香坐前排,风行烈和谷姿仙居中,小俏婢玲珑在后。   谷姿仙扭身向后面正大感兴趣,透过窗往外观看的玲珑微笑道:“小丫头是第一次离开双修府到外面来,感觉如何呢?”   玲珑兴奋地低唤道:“小婢早就听得多了,原来真是这么热闹的。”   风行烈听她语气天真可人,回头向她柔声道:“到了京师,你才知道什么是繁华世界呢。”   玲珑哪敢和风行烈明亮慑人的眼神相触,垂下头去,玉脸通红,涩得手足无措,微“嗯”一声,算是答了。   风行烈见她神态动人之极,心中一荡,暗忖若蓄意挑逗这未经人道的天真少女,必是另有一番味况。想到这里,心中一惊,为何竟有如此想法?究竟是因为给三位妻妾打开了自己爱的心扉,还是因为体内漩流着的三气呢?   谷倩莲收回看往街上行人的目光,向玲珑笑道:“待会求香姊把我们打扮成男装,我便带你到街上逛逛,让你这大乡里一开眼界。”   玲珑吃惊道:“不!玲珑要服侍姑爷和小姐啊!”   谷姿仙向倩莲瞪眼责备道:“小莲你最好给我安分守己,你当我们是来游山玩水吗?”   谷倩莲吐吐小舌头,向玲珑作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转回头去。   风行烈见有人能管治这最爱顽皮生事的小精灵,不由夷然而笑。   岂知谷倩莲眼角正留心他的反应,见他如此表情,又扭头过来撒娇道:“小姐骂人家时,不准你在旁偷笑。”   风行烈失笑道:“算为夫不对!”凑上前去,两手分按到谷倩莲和白素香肩上,在两人脸蛋各香一口道:“这是陪罪的,以后我偷笑也只在心里笑,绝不会让你的眼角儿看到。”   谷倩莲见爱郎如此宠自己,得意万分道:“这还差不多。”   白素香笑道:“小莲一刻不作弄人,就会周身不舒服,郎君若不一振夫纪,打后还有得你消受。”   谷倩莲不依地倒入白素香里,怪白素香助风行烈来对付她。   风行烈坐回位子里,和谷姿仙相视一笑。   谷姿仙甜甜地横他一眼,看得他又心中一荡,忍不住按着她香眉,轻吻了她的腮儿。   谷姿仙似喜似嗔盯了他一眼,示意玲珑会在后面看到他的荒唐行径,着他检点。   风行烈忍不住望往玲珑,这小俏婢早脸红过耳,更是手慌脚乱。   谷倩莲又显出她的本色,叫道:“行烈快吻玲珑,她的小嘴定是很香的。”   玲珑大为失色道:“不!”   白素香也随着谷倩莲的口风道:“玲珑不想姑爷和你亲热吗?”   玲珑俏脸更红,急道:“不想!”   这次连谷姿仙亦不禁莞尔,责道:“你两人不要作弄小玲珑了,累得玲珑她以后对着行烈时更不知如何是好哩!”   风行烈摊开两手潇洒地耸眉道:“你要为夫如何呢?”   谷倩莲望向苦忍着笑的风行烈,嗔道:“小子!你是否心中在偷笑?”   谷倩莲给他送上迷人的笑容,快乐地转回头去,和白素唧唧侬侬耳语起来。   听着两女传来银铃般的轻笑声,风行烈感到一片温馨,伸手过去,握紧谷姿仙的柔荑。   风行烈点头道:“你是否想到方夜羽?”   谷姿仙反抓着他,深情地瞅了他一眼道:“行烈,姿仙有点担心。”   谷姿仙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马车遣时驶进“安和堂”的后院去,门关上后,停了下来。   风行烈是第二次到这外进是药材、内进是住宅和制药工场的院落的安和堂来。不由想起上次谷倩莲带他来时,不先说明,使他误会了是在白撞。   一会后五人来方当日他谷倩莲调情的后厅内,那莫伯早恭迎一旁。众人在厅内椅子坐定,莫伯欢喜地道:“恭喜小姐!现在所有人都放心了。”接着不胜唏嘘长叹道:“想到我莫商还有踏足故土的可能,便忍不住流下泪来。”   谷姿仙俏脸一红,偷看了自己种情愈深的夫君一眼。   风行烈感受到莫伯语气间对故国深切的情怀,暗下决心,定要助他们打败年怜丹,取回无双国。   莫伯平定情绪,道:“我们依小姐吩咐,把我府与里赤媚等的战况广为传播,现在弄得天下人尽皆知。浪翻云这一出手,立时镇住了整个武林,使方夜羽声势大为削弱;除非庞斑立即出手对付浪翻云,否则很多在现时仍摇摆不定的会门派,将只会明哲保身,隔岸观火,试问谁还肯开罪或惹上浪翻云?”   谷姿仙暗忖假若庞斑把与浪大哥的决战提前,究竟是福是祸呢?   莫伯续道:“而且梦瑶小姐亦亲自出手对付方夜羽,她的身份非同小可,隐为白道至高无上的精神领袖,代表着两大圣地,八派联盟岂能全无反应,所以八派在京师举行的元老会议会作出定,是否要插手到现仍基本局限在黑道的争斗里。”   谷姿仙低声问道:“我们在人派内的线眼,有没有八派对阿爹还俗作出反应的消息呢?”   莫伯道:“其他人说什么,不讲也罢。总之不会是什么好说话。反是无想僧的反应最奇怪,只骂了声‘好小子’便不置一词,看来还是他最超然和看得透。”   谷姿仙点头道:“爹说这人是小事糊涂,但到了重要关口,却绝不含糊,看他肯任由阿爹处理马峻声的事,已可见一斑。”   风行烈因曾答应浪翻云协助怒蛟帮,所以最关心亦是这方面的事情,问道:“怒蛟帮现在形势如何?”   莫伯有点不知从何说起,想了好一会才道:“情况错综复杂至极点,勉强说来,则要分三方面报道。首先是怒蛟帮忽然销声匿迹,只要想想他们庞大的船队,便可知这是一个奇迹,由此推之,凌战天和翟雨时确是非凡之辈,早预见会有此一朝,才可以干得如此漂亮。”   白素香奇道:“如此为何莫伯还像很担心的样子?”   莫伯一向疼爱白素香和谷倩莲,慈祥一笑道:“我担心的是戚长征,此子算神通广大,竟屡破方夜羽向他撒下的天罗地网,现在更招摇过市,公然向方夜羽挑战,若方夜羽真的拿他没法,方夜羽再不用在江湖上混了。因此我才担心他的安危。若他有任何不测,对怒蛟打击之大,可能只仅次于浪翻云,因为他现在已成了武林景仰的英雄。”   风行烈点头道:“戚长征目下的处境确是非常危险,若我猜得不错,方夜羽是故意做成这等局面,迫怒蛟帮现身出来,加以屠戮。”   莫伯点头道:“这正是江湖上最流行的一个说法。因为戚长征虽是不凡,可是方夜羽只要派出红颜白发这类高手,保证戚长征会饮刃当场。可是当我作了个深入的调查后,根据方夜羽和楞严两方面人马的调动情势,判断山戚长征真的已晋身绝顶高手的境界,是凭着实力保命至这一刻的。”   风行烈等一起动容。   至此风行烈才知道莫伯是第一流的情报专才,否则不能抛开江湖上种种说法的影响,独特地分析判别出确况。   莫伯叹道:“这还不是我最忧虑的事。”   谷倩莲娇嗲道:“莫伯莫要吞吞吐吐,快点说给倩莲听吧!”   莫伯无奈笑道:“你这小精灵,除了小姐外,没有人可治你了。”   谷姿仙道:“现在有行烈为她撑腰,我亦拿她没法。”   众人笑了起来,不过心悬莫伯刚才的说话,都笑得非常勉强。   莫伯向谷姿仙道:“我前天接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就是方夜羽和里赤媚秘密离开了武昌,看样子应是到京师去。所以找想请求小姐和姑爷暂避一避,因为说不定他们是要来对付你们。”   风行烈和谷姿仙等同时色变,明白了莫伯担忧何事。   要知方夜羽和里赤媚若可随意离开,那证明了即管没有他们在,留下的力量仍可足够对付怒蛟帮和任何想帮助这黑道大帮的势力,这当然包括双修府在内。   那问题就来了,怒蛟帮论武功有凌战天和戚长征,论智计有翟雨时。加上双修府和风行烈,实力不可轻侮。而方夜羽和里赤媚仍敢抽身离去,那即是说,他留下的人里有着能对付以上所有人的厉害人物在坐镇着大局。   谷姿仙望往风行烈,把决定权交了给自己的男人。   莫伯转向风行烈道:“方夜羽手上控制着的几股势力,包括了卜敌和毛白意的尊信门、乾罗旧日的势力,万恶沙堡与逍遥门,还有一群江湖上头有悬赏价格的剧盗。正往戚长征曾公然现身的长沙城赶去,目的不问可知。”   风行烈讶然道:“这真的奇怪,戚长征是吃惯江湖饭的人,在道理应是隐蔽行藏的时刻,为何要弄得好像人人都知道他在那里的样子?”   三女一起动容,对风行烈缜密的心思佩服不已,亦对戚长征的行为感到奇怪。   莫伯亦佩服地道:“姑爷一眼便看破了最关键的地方,我们追查过消息的来源,虽不得要领,但肯定有人蓄意将这戚长征的行传播开来,否则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弄得天下皆知。”   白素香道:“这散播消息的幕后人很有可能是方夜羽的人,目的仍是使怒蛟的人沉不住气。”   谷姿仙道:“官府方面有什么动静?”   莫伯道:“胡节的水师把怒蛟岛重重围困,又派人占领了怒蚊岛,至于为朝廷效力的高手,包括了展羽在内,则仍是行隐秘,教人看不破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风行烈叹了一口气道:“目前最需要援手的看来是戚长征。”望向谷姿仙道:“我们改变行程吧!先到长沙城去,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帮上一把,否则我会感到有负你浪大哥所托。”   谷姿仙欣喜道:“姿仙全听烈郎的吩咐。”转向莫伯道:“明天一早我们从陆路赶往长沙,莫伯给我们安排一下吧!”   谷倩莲失望地向玲珑道:“暂时不能带你这丫头到京师去开眼界了。”   白素香笑道:“小莲也暂时见不到那范老贼和韩小贼了。嘻!你昨天不是告诉我,他们很好玩吗?”   谷倩莲不依道:“以后我再不告诉你任何事了,竟当着行烈笑人家。”   风行烈为之莞尔,问莫伯道:“有没有年老妖的消息?”   莫伯眼中射出深刻的仇恨,道:“他应无疑问是到京师去了。”   谷姿仙向风行烈送出个迷人的笑容,道:“行烈!玲珑先服侍你到客房休息,我们和莫伯要安排一下赴长沙的琐事。”   谷倩莲嘻嘻一笑,搂着玲珑道:“你代我们陪夫郎了。”   风行烈望往羞红了脸的玲珑,禁不住又有点怦然心动起来。   戚长征昂首阔步,沿着小巷深进。   寒碧翠小鸟依人般傍在他旁,想到的却是褚红玉被制的高明手法,暗忖若解不了她的禁制,岂非会被鹰飞窃笑中原无人,可恨自己又真的是没有破解的把握。   戚长征停在一间普通的小平房前,向她问道:“是否这一间?”   寒碧翠一震醒了过来,记起了到这里来是干什么事,立时脸红过耳,一咬银牙,越墙而入,低嗔道:“来吧!”   戚长征迫在她背后,看着她动人的背影,竟不由自已地暗想道:“放着如此身份崇高的美女不追求到手。日后定会后悔不已,可是如此把她得到,又像非常不妥,究竟我老戚应如何取舍呢?”   两人来到屋内小厅里。   寒碧翠转过身来,两手收往背后,挺起胸脯,闭上美目道:“戚长征你若问过良心都没有问题,随便欺负碧翠吧!”   戚长征愕然望向神态撩人的寒碧翠,气往上涌,原来这成熟的美女直至此刻仍不是心甘情愿向自己献出肉体,还在耍赖皮。自己应可趁机戏弄她一番,到最后关头才停手,看看她的窘态。可是这样做却太没有风度了,冷哼道:“我的良心一点不妥当的感觉也没有,但老戚从不勉强女人,我这就去找红袖,你便回去当你永不嫁人的贞洁掌门好了。”   寒碧翠猛地睁开美丽的大眼睛,俏脸气得发白道:“去罢去罢!到街上随便找个女人干你的坏事吧!我寒碧翠发誓以后不再理你了。啊!”   最后那声驾呼是因戚长征移了过来,把她整个娇躯拦腰抱起,往内房走去。   寒碧翠浑身发软,玉手无力地缠上戚长征的脖子,俏脸埋在他的宽肩里,浑身火烧般发着热。   戚长征开傻笑道:“终于肯承认爱我老戚了,这样我干起事来才甘够味儿。”   寒碧翠一颗芳心志忑狂跳,不要讲出言反对,连半个指头都动不了。   戚长征坐到床缘,把她放在腿上,便扳着她巧俏的下巴,细看娇容道:“你再不张开眼睛,我的手可不会对你客气了。”   寒碧翠吓得张开俏目,满脸红云晕嗔道:“你这样搂抱人家,算是尊重吗?”   戚长征道:“什么?你带我到这偷情的好地方来,原来是给机会我表现对你的尊重吗?”   寒碧翠架不住这欢场老手的花语,嘤咛一声,偏又不能别过脸去,更不敢闭上眼睛,只见这“恶棍”一对色眼,盯紧自己为扮男装紧里了的酥胸,更是身软心跳,一边感觉着身体与对方的亲密接触,嗅着对方强烈的男人气息,默然无语反驳。   戚长征在她上轻吻一口后道:“不若这样吧!你乖乖的答应嫁我为妻,那今天就当我是预支大掌门的初夜,噢!应是‘初日’才对,那我便不用问过良心,亦受之无愧了。”   寒碧翠一震下清醒过来,按着他肩头坐直娇莲,幽幽瞅了他一眼,道:“你这人真懂得寸进尺。”接着轻叹一口气,白了他一眼道:“即管你现在立即收手,可是人家这样给你抱过,若真要嫁人,也只好将就点嫁给你算了。但我寒碧翠并非普通待嫁的闺女,要人下嫁你,还要约法三章。不过这都是找话来说,因为直到这刻我仍未考虑破誓嫁人。唉!不要那样瞪着人家,最多我要嫁人时,第一个考虑你吧!”   戚长征涌起被伤害了的感觉,暗忖我征爷肯娶你为妻,已是你三生有幸,保证使你生活得快活无边,但现在这样明着表白不肯嫁给我,我老戚若占有了她,还是因她对自己做了件化凶为吉的好事,自己岂非变了乘人之危的卑鄙小人。下了决心,将她移到一旁坐好,然后长身而起,往房门走去。   寒碧翠脸上现出爱恨难分的神色,低唤道:“戚长征!你到哪里去?”   戚长征立定坦然道:“去找个不会令我良心不安的女人共赴巫山。”   寒碧翠淡淡道:“为何你如此没有自制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呢?”   戚长征叹了一口气道:“但愿我能告诉你原因,或者这是个心理的问题,又或是生理的问题。大战瞬即来临,老戚自问生死未卜,很想荒唐一番,好松弛一下紧张的神经,就是如此而已,这答案大掌门满意吗?”   寒碧翠看着这轩昂男儿气概迫人的背影,秀日异采连闪,却没有说话。   戚长征没有回过头来,心平气和地道:“若大掌门再无其他问题,我要走了!”   寒碧翠狠声道:“若你这样走了,寒碧翠会恨足你一辈子。”   戚长征一震转身,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寒碧翠垂头坐在床缘,低声道:“告诉我!男人爱面子,还是女人爱面子。”   戚长征苦笑道:“无论男女,谁不要面子,不过女人的脸皮应是更薄一点的。唉!起码是嫩滑点。”   寒碧翠嗔道:“现在人家什么薄脸嫩脸都撕破了,肯与你苟且鬼混,你还想人家怎样呢?我可是正正经经的女儿家。”接着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女人若给你夺了她的第一次,以后便将是你的人了,碧翠何能例外。你难道仍不明白人家的心意吗?”   戚长征喜上眉梢,到她身旁坐下,搂着她香肩亲了她脸蛋一口,笑道:“这才像热恋中的女人说的甜话儿,现在我又不想占有你了。”   寒碧翠愕然道:“你转了性吗?”   戚长征嘻嘻笑道:“我一向追女人都是快刀斩乱麻,剑及履及,直接了当,但和大掌门在一起时,却发觉只是卿卿我我,已乐趣无穷,所以又不那么心急了。”   寒碧翠被他的露骨说话弄得霞烧双颊,气苦道:“拿开你的臭手,若你现在不占有本姑娘,以后休想再有机会。”   戚长征脸皮厚厚地一阵大笑,好整以暇脱掉长靴,又跪了下来为寒碧翠脱鞋,心中暗笑:我老戚对付女人的手段,岂是你这男女方面全无经验的姑娘家所能招架?   寒碧翠见他似要为自己宽衣解带,手足无措地颤声道:“你又说不要,现在……噢!真的又要……吗?”   戚长征握着她脱掉鞋子的纤足,把玩了一会,将她抱起放在床上,然后爬了上去,躺在她身旁,把她搂个结实,大腿还压在她丰满的下肢处,牙齿轻啮着她耳珠道:“老戚累了,陪我睡一觉吧!”   寒碧翠心颤身软,空有一身武功,偏是无半分力气把这男人推开。   戚长征不知是真是假,气息转趋均匀悠长,竟就这样熟睡过去。   寒碧翠暗叹一声罢了,闭上美目。   戚长征舒服地一阵扭动,手臂压在她挺茁的酥胸上。   寒碧翠迷迷糊糊里,又兼奔波折腾了一天一夜,嗅着戚长征的体息,竟亦酣然入睡。   这对男女就如此在光天化日下,相拥着甜甜地共赴梦乡。 第二章 战书   韩柏垂头丧气推门走出他的专使房,留下盈散花和秀色这两个妖女在他房中庆祝胜利,往秦梦瑶的房间走去,才走了两步,给范良极在后麻鹰捉小鸡般一把抓着,擒了进另一间空房去。陈令方跟了进来,叹道:“为山九仞,功店一蒉,唉!可能只是半蒉。”   韩柏对范良极摊手作无奈状道:“不要怪我,连你这名贼头都看不穿她们的诡计,怎能怪我?”   范良极两眼一翻道:“不怪你怪谁?你这浪棍给那秀色嗲上两句,灵魂儿立即飞上了半天,连爹娘姓甚名谁都忘了。”   韩柏神色一黯道:“我是真的不知爹娘是谁,想记也无从记起。”   范良极知语气重了,略见温和道:“其实也不能怪你,我早知这女飞贼狡猾至极,但仍想不到她完全看穿你既任情又心软的致命弱点,累得我也输惨了。”   陈今方献计道:“无毒不丈夫,不若干脆把她们两人杀了,至于她们另外还有什么杀手锏,那时才再兵来将挡,凭我们鼎盛的人才,有什么会应付不了。”   范良极“呸呸”连声道:“还自号惜花,居然如此心狠手辣,要摧花灭口。”   陈令方若无其事道:“老夫又未见过她们,怎知是否应惜之花。”   范良极重新打量着陈令方,恍然道:“我明白了,原来陈兄心动了,想见见那两个妖女,看看女妖精究竟是如何诱人。”   韩柏自言自语道:“不若我来个霸王便上弓,把盈妖女也征服于胯下。”   范良极嗤之以鼻道:“请你勿用那个‘也’字,你征服了秀色吗?她收拾了你才真。韩大浪棍啊!人家是以文比来赢了我们,若你和我稍有点大丈夫气概,亦只能用斯文漂亮的方法胜回一局,就像和棋圣陈下棋那样,靠的是棋术,而不是旁门左道的卑鄙手段。”   韩柏自知理亏,老脸一红,嗫嚅道:“你这老小子有时也有些撞得正的歪理。”   “呀!”   门给推了开来。   秀色探头进来道:“小姐着我来问三位大爷,哪间房是给我们的?”眼光深注在韩柏脸上,若有所思。   陈令方一看下色授魂与,走了过去道:“这个让我来安排一下,我隔邻那间房应可空出来的。”   范良极看着房门关上,听着两人离去的足音,颓然道:“我们现在手上剩下的筹码所余无几了,真可能斗不过她们,将来传了出去,我和浪翻云再不用在江湖上混了,瑶妹则须回慈航静斋忏悔,你这降格的小淫虫大侠,则应像白痴般被关起来。”   韩柏对牢狱最为忌讳,听到“关起来”三字,勃然大怒道:“死老鬼!看我的吧!我定要把这两个妖女彻底征服,以后都要看我的脸色做人。始肯罢休!”   范良极冷冷道:“你好像忘了盈妖女是不欢喜男人的。”   韩柏傲然道:“这才显得出我的手段和本领。”   范良极还要说话,秦梦瑶的声音传入两人耳内道:“大哥请让韩柏到我房内来!”   两人对望一眼,都奇怪秦梦瑶为何会主动邀请韩柏到房内密谈。   范良极向韩柏打了个暧昧之极的眼色,指了指他藏在衣袖内的秘戏图。   韩柏会意,猛点了两下头,不好意的无声一笑,出房去了。   “咯咯咯!”   秦梦瑶的声音在房内响起道:“请进来!”   韩柏这时早忘了盈秀两女,心脏不争气地忐忑跳跃起来,推门进去。   秦梦瑶一身雪白,淡然自若坐在临窗的太师椅处,含笑看着他。   韩柏摸了摸袖内的宝贝,战战兢兢坐到几子另一边的椅里,叹道:“韩柏有负所托,终斗不过那两个妖女。”   秦梦瑶柔声道:“战事才是刚开始,谁知胜败?而且我看最后亦没有任何人能分得出究竟谁胜谁败。”   她的话隐含深意,韩柏不由思索起来。   秦梦瑶微微一笑道:“韩柏你是虽败犹荣,因为她们利用的是你的优点而不是缺点,那就是你善良的本性和多情,所以只要你明白了她们胜你的关键所在,便可以之反过来对付她们。”   韩柏仔细玩味着她的说话,一拍大腿道:“我明白了,她们能胜我,就是看穿了我既善良又多情,那就是说她们对我的印象其实很好,哼!”忽地愕然向秦梦瑶道:“为何你不唤我作柏郎,而叫我作韩柏?”接着大声道:“天!你变回以前那未下凡前的样子了!”   秦梦瑶失笑道:“你好自为之了,你因受挫折,魔功大幅减退,所以影响不了我的慧心,使我恢复了剑心道明的境界。虽然希望不高,说不定不用你的帮助,也可接回断了的心脉,你说你是否应好自为之呢?”   韩柏怅然若失,那本好东西更不敢拿出来丢人现眼,忽然涌起意冷心灰的强烈感觉,站了起来,颓然往房门走去。   人影一闪,秦梦瑶把在门处,悠闲地挨着木门,仰起天仙般的俏脸,爱怜地轻责道:“梦瑶只是想振起你韩柏大什么的意志,哪知你这小子变本加厉,梦瑶收回刚才那些话吧!没有了你,梦瑶必然活不过百日之期,亦不会感到称心遂意。”   韩柏一震下抓着她两边香肩,大喜道:“原来你在骗我。使我还以为自己在你脸前一点用处也没有。而且你像再不倾心于我的样子,真是吓坏我了,唔!你定要赔偿我的损失。”一对眼贼兮兮地在她身体巡视着。   秦梦瑶眼神清澈澄深,淡然道:“你若下得了手,要梦瑶赔偿什么就赔什么吧!”   韩柏和她眼神一触,欲念全消,还生出自惭形秽的心。松手连退两步,颓然道:“对着梦瑶我真的不济事了,怎办才好?”   浪翻云的声音传入两人耳内道:“小弟你过来。”   玲珑打开了客厢内小厅约两扇大窗后,垂着头背着风行烈道:“小婢到房内弄好被,再服侍公子沐浴更衣。”   看着她巧俏的背影消失房内,风行烈解下背上的丈二红枪,放在几上。   舒服地伸展了一下筋骨,挨在椅上,手往后伸,十指扣紧,放在颈后,权充枕头,想着一些问题。   以方夜羽的庞大势力,年怜丹的武功才智,为何莫伯可以如此肯定地掌握了年怜丹和那两位花妃的行踪呢?假若是方夜羽故意如此布局,让人知道年怜丹是往京师去。又有什么目的呢?   他费神思索了一会,始终猜不破其中玄机,索性闭目假寐养神。   一会后,玲珑的足音响起,往他走过来。   风行烈暗忖,这妮子的步声轻巧,武功显然相当精纯,怪不得谷姿仙放心让她跟来涉险。   玲珑来到他旁,不知如何是好。   风行烈睁开眼来,懒洋洋地望往这美丽的小俏婢。   玲珑正擎着一只又大又明亮、纯真可爱的眸子在瞧着他,与他目光一触,吓了一跳,娇羞地垂下头去,颤声道:“姑爷请随小婢到房内去。”   风行烈嘴角逸出笑意,站了起来,顺手拿起放着丈二红枪的革囊。   玲珑慌忙在前引路。   风行烈步入房内,见到房中有一个大木盘,放了半盘清水,房的另一角安了个燃着了的炭,火上的大水锅,正发出沸腾着的水响声。   他心中奇怪,难道畏怯的玲珑,竟敢为自己洗澡吗?那定是非常诱人的一回事。   玲珑来到澡盘旁,背着他俏立着。   风行烈知她害羞,来到她身后,低声道:“玲珑你到邻房休息吧!我会打理自己的。”   玲珑一颤回过头来,惊惶地望向他道:“不!小姐要小婢服侍姑爷的。”抖着手为他脱下外袍。   风行烈心中一荡,微俯往前,在她俏脸不足两寸许处道:“你真要侍候我入浴吗?”   玲珑像下了决心似的,勇敢地点头道:“小婢终身都要服侍小姐和姑爷。”   风行烈怜意大生,伸手抓着她香肩,入手处丰满腴滑,心中大赞,想不到她看来如此细巧年轻,其实身成熟动人之极。   玲珑呻吟一声,倒入他内,身子像火般发烫。   风行烈把她拥紧,心中却没有半丝欲念,有的只是爱怜之意。   玲珑仰起俏脸,不胜娇羞道:“让小婢先服侍姑爷宽衣沐浴,否则小姐会怪我服侍不周的。”   风行烈的身体忽地僵硬起来。   玲珑吓了一跳,以为惹得这英俊潇洒的姑爷不高兴,正要说话,风行烈把手按着她的小嘴,神色凝重地轻声道:“有高手来了!”   韩柏有负所托,羞惭地坐在浪翻云的对面。   浪翻云含笑看了他一会后,道:“老范说得不错,若我们不助你收拾盈散花,我们这些老江湖哪还有脸在江湖上混饭呢。”   韩柏信心全失道:“这两个妖女如此高明,我怕自己不是她们的对手。”   浪翻云点头道:“天地间的事物从不合以直线的形式发展,不信的话可看看大自然里的事物,人为的除外,那有直线存焉!所以山有高低、水有波浪、树木有曲节。练武亦然,尤其是先天之道,更是以高低起伏的形式进行。”   韩柏若有所悟地点头受教。   浪翻云续道:“你在对付她们前,因被梦瑶蓄意的刺激,猛跨了一大步,臻至前所未有的高度,所以遇到这大挫折,跌得亦比以往任何一次更低更惨,却不知若能挨过这低谷,将会作出另一大突破,那时你又可破去梦瑶的剑心通明了。”   韩柏先是大喜,旋又颓然道:“可是我现在信心全失,好像半点劲儿都没有的样子。”   浪翻云沉吟片晌,缓缓道:“小弟是否很多时会忽地生出意冷心灰的感觉,什么都不想做,亦提不起劲去争取呢?”   韩柏点头应是。   浪翻云正容道:“那只因你的魔种是由赤尊信注入你体内,没有经过刻意的锻练磨砺。明白了这点,你即知道振起意志的关键性,否则过去一切努力,将尽付东流。”   韩柏一震道:“那我现在应怎么办?”   浪翻云道:“梦瑶说得对,你看似一败涂地,其实仍未真的输了,若我猜的不错。这妙计必是秀色想出来的,当她与你欢好时,凭直觉感到你善良多情的本质,那也是说,她对你生出真正的了解,那是用上了全心全灵才能产生的感受,尤其在你们那种敌对的情况里。”   韩柏神态倏地变得威猛起来,但仍有点犹豫道:“大侠是否暗示她其实爱上了我,但为何又要和盈妖女来玩弄我呢?”   浪翻云道:“这问题非常复杂,秀色若真的爱上了你,又或对你生出爱意,当然要弄清楚那征服了她肉体的人是不是你,只有揭穿了你,她方可像现在般跟在你身旁,看看有什么法子可把你从她心中赶出去。”   韩柏失声道:“什么?”   浪翻云淡然道:“不要讶异,秀色精于姹女之术,自然不可钟情于任何男子,否则身心皆有所属,还如何和其他男人上床?”   韩柏呼出一口气,道:“现在我给弄得糊涂了,究竟应怎办才好?”   浪翻云道:“你要设法伤透秀色之心,使她首次感到爱的痛苦,才可以使她甘心降服。若攻破了秀色这一环,使盈散花失去了伴侣,必然没法子平静下来,而对你恨之入骨,那时只要你能把她的恨转成爱,将可漂亮地赢回一局,说不定连她们的老本都吃了。”   韩柏两眼闪起精芒,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望着浪翻云心悦诚服道:“现在我才知道谁是其正的爱情专家,总之绝不是正在偷听的范老鬼。”   范良极的声音在他耳旁怒道:“小子竟敢在浪翻云前贬低我。亏我还好心地去找三位义妹来救你。”   “咯咯!”   浪翻云微笑道:“诗儿进来吧!”   左诗推门而入,爱怜地看了韩柏一眼,显从范良极处知道爱郎受挫。   她来到浪翻云旁道:“大哥的伤势怎样了?”   浪翻云笑道:“多几天静养便可无碍,把你的柏弟弟带走吧!”   左诗跺足嗔道:“大哥笑人,诗儿主要是来探你,柏弟的事只是附带的罢了!”   浪翻云和韩柏对视一眼,齐声失笑。   左诗怎知范良极早和两人说了,俏脸微红,向韩柏一瞪道:“你竟敢笑我,其是好胆!要不要我将你如何欺负我的事,告诉大哥,让他教训你。”   浪翻云哈哈一笑,伸手过去楼着左诗的小蛮腰笑道:“诗儿还忍心对自己的夫君落井下石吗?他若过不了这一关,不但梦瑶命不久矣,赤尊信在天之灵亦死不瞑目。我和范兄也不用混了,来!把小弟带走,用你们的爱助他恢复信心吧!”   “笃……笃笃……笃。”   铜环扣门的声音传入耳内。   戚长征和寒碧翠同时醒来。   寒碧翠依依不舍爬了起来,在他耳旁道:“这是我们丹清派叩门的手法,表示有十万火急的事找我,你好好躺一会,碧翠再来陪你。”   戚长征一把扯着她,懒洋洋道:“陪什么?”   寒碧翠俏脸一红道:“睡也陪你睡了,还想人家陪你干什么?”挣脱他的手,出房去了。   戚长征心中甜丝丝的,暗忖这俏娇娃确是非常有味儿,尤其她那永不肯降服的倔劲儿,确是诱人之极。   开门关门声后,一把陌生的声音响起道:“李爽参见掌门!”   寒碧翠的声音在厅内响起道:“不必多礼,李师兄这样来找我,必是有十万火急的事。”   李爽像知道了戚长征在房内般,压低了声音,说了一番话。   戚长征心中一懔,知道李爽说的必是与自己有关,可恨却不知他们谈话的内容。   两人再谈了一会后,李爽告辞离去。   寒碧翠神色凝重回到房内,坐到床缘处。   戚长征毫不客气,一把将她搂到床上,翻身把她压着,重重吻在她的香唇上。   出乎意料之外,寒碧翠以她稚嫩的动作,对这“真正”的初吻作出热烈反应。   良久后才分了开来,两对眼睛难舍难分地交缠着。   戚长征待要再亲她,寒碧翠道:“让我歇一会好吗?碧翠有要话和你说啊!”   戚长征经这小睡,精足神满,这样和美女在床上厮磨,情火狂升道:“若是有关我老戚的安危,不说也罢,那是我早预了的。现在我真的满脑子邪思,不管你是否肯嫁我,也要把你占有呢。”   寒碧翠哪会感觉不到他贴体的强烈欲望,俏脸通红,仍强作平静地柔声道:“现在已不是你个人的事了,方夜羽正式向我们下了战书,今晚子时到来和我们算帮助你的账。”   戚长征一震下欲火全消,骇然道:“什么?”   寒碧翠道:“现在他们的人把长沙城完全封锁,逃都逃不了。”   戚长征呆了一呆道:“我岂非害了你们。”   寒碧翠平静地道:“你说错了,是我们害了你才对。”   戚长征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亦被迫要和寒碧翠并肩打一场胜望甚微的硬仗,那亦即是说他失去了以往进可攻、退可逃的灵活之势。   戚长征吻了她一口,嘻嘻笑道:“现在离子时还有一大段时间。我们应否先寻欢作乐呢?”   寒碧翠伸出纤手把他搂个结实,娇呼道:“长征啊!你若不占有碧翠,她绝不肯放你下床的。”   戚长征心中一震。   终于明白了寒碧翠刚才被吻时为何如此热烈。   因为她知道可能再也没有明天了。 第三章 血海深仇   “锵!”   丈二红枪接了起来。   风行烈刹那间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决定了不往声响传来的东南方追出去道理非常简单,安和堂并非一处没有防卫的地方,恰好相反,因他们的到来,莫伯从附近调来了三十六名好手,不分昼夜护卫他们。   而在安和堂的四周,则另有百多人布下警戒岗,注规着所有接近该处的疑人。   现在敌人既能无声无息地潜到安和堂内,自然是除去了其中一些岗哨,从而潜了进来,只从这点推之,就知道对方是第一流的高手。   假若对方针对的人是他风行烈或谷姿仙,则极可能是里赤媚和年怜丹之辈否则怎敢前来生事。   进而再想,若对方的目标是他风行烈,大可公开挑战,不用如此偷偷摸摸,所以对方的猎物,必是谷姿仙无疑。   风行烈差不多肯定了来者必是年怜丹,因他被浪翻云击伤仍未痊愈,才要如此耍手段,换了里赤媚,大可光明正大闯进来,谁能拦得他住。   所以风行烈听到在东南方屋檐处传来的异样,便料定只是调虎离山之计。   风行烈搂着玲珑推门而出,来到天井里,以内劲迫出声音狂喝道:“年怜丹来了,快保护公主!”   声音传遍安和堂。   “砰!”   风行烈撞入另一屋内,由另一边门冲出。眼前长廊伸延,只要转左,就抵达谷姿仙等所在那偏厅外晾晒药材的大天井。   四周人声响起,显是纷纷赶往保护谷姿仙。   风行烈心中稍安,仍不敢稍有延误,拖着小玲珑,全速往前掠去。   两道剑光,分由两边屋顶破空而下。   风行烈计算对方的势子速度,暗叹一声,知道若不停下招架,给对方取得攻势先手,更难脱身,惟有甩手将玲珑送出去,喝道:“去保护小姐,我即刻来!”   玲珑倒也精乖,头也不回,借着势子,足不沾地往前掠去。   风行烈看也不看,丈二红枪施出“燎原枪法”三十击里的“左右生风”,枪尖先点往左方,一触对方剑尖,枪尾立时往另一方吐去。   “锵锵!”   两声激响。   来人分飘往风行烈前后两,成了合围之势。   前方的美女紫纱飘拂,脸笼轻纱,正是年怜丹其中一位花妃,丰姿绰约,神秘邪艳。   后方的花妃一身黄纱,也以轻纱罩脸,体态尤胜那紫纱花妃三分。   两女尚未站定,已挽起剑诀,剑尖在窄小的空间里不住变换,隐隐封死了风行烈所有进退之路。   同一时间偏厅那方传来兵刃交击和惨叫声。   风行烈一见两女剑势,立时大感头痛,因两女单挑独斗,谁也不是他百招之敌,但联合起来,要挡他一时半刻,却绝非难事。   紫纱妃娇笑道:“公子陪我们姊妹玩一会儿吧!”   风行烈心悬娇妻,哪有时间陪她们调笑,冷哼一声,施出三十击里最凌厉的“威凌天下”,一时枪影翻滚,长江大河般往紫纱妃潮涌过去。   紫纱妃夷然不惧,一声娇叱,掣起千重剑影,迎了上来。   枪剑交击的“叮叮”声里,紫纱妃输亏在内力稍逊,剑势散乱。   风行烈待要乖虚而入,背后寒气迫来。   他心中懔然,知道身后的黄纱妃功力更高,无奈下放弃眼前良机,横移开去退出长廊,踏足草坪,变成脸对着两女。   两女齐声怒叱,两把剑弹跳而起,组成一张剑网,往他罩来。   风行烈早知对方必有联击之术,仍猜不到能如此威力倍增,此时远处又再连续传来三声惨呼,显示形势非常危殆。   风行烈猛一咬牙,人枪合一,硬生生撞入对方剑网里。   紫纱妃的剑尖在风行烈右肩处划过,深几见骨,黄纱妃的剑亦狠狠在风行烈右腰擦过,去掉了一层外皮,真是险至极点。   但剑网亦被彻底破去,红枪在刹那的时间里,枪头枪尾分十次敲在两把剑上,把两女杀得左支右绌。   三人乍分倏合,变成近身搏斗,亦等若破了两女合成的剑阵,两女被迫各自为战。   紫纱妃当长剑被风行烈格开时,另一手蓦地探出,五指作爪形往他胸前抓来。   黄纱妃和紫纱妃合作已惯,立时配合攻势,舍剑不用,移往风行烈右后侧,反手一指点往风行烈背心。   风行烈真是愈战愈惊,想不到两女如此历害,行个险着,不理抓往胸前那一抓,扭身一枪往武功较强那黄纱妃那一指迎去。   紫纱女怒叱一声,因风行烈扭转了身体,变成抓在他肩膀处,暗忖这次还不教你肩胛骨尽碎,五指发劲运力,岂知对方肩头生出反震之力,不但抓不碎对方肩胛,反被震得松开了手,她心中虽是骇然,仍迅速变招,手指往风行烈额角拂去,劲风飒飒。   黄纱妃则想不到风行烈会把攻势全集中到她身上,怎敢以手指去挡对方凌厉的一枪,无奈下往后退去,回剑守住中门。   “当!”   挡了丈二红枪一击。   风行烈是全力一枪,她却是仓促应敌,强弱立判。   黄纱妃握剑的手酸软无力,踉跄而退。   风行烈头顶尽力后仰,避过了紫纱妃那一拂,红枪由胁下标出,激射向紫纱妃。   紫纱妃亦是了得,右手的剑呼一声迎头往风行烈劈来。   这时黄纱妃剑交左手,又掠了过来。   风行烈知道能否逃出重围,就在这刹那之间,收摄心神,将对娇妻的悬念全排出脑外,觑准剑势,竟闪电出手,抓住了剑锋,红枪往对方小腹刺去。   紫纱妃想不到风行烈有如此迅若闪电、精纱绝伦的手法,一声惊呼,抽剑猛退。   岂知这正中风行烈下怀,送出一股三气合一的怪异劲道,透剑而去。   紫纱妃一剑抽空,劲气已透体而入,胸中如受雷击,喷出一口鲜血,自己的力道再加上风行烈送来的劲气,断线风筝般抛跌开去。   黄纱妃的长剑攻至。   风行烈哈哈一笑,头也不回,往前冲去,乍看似是要对紫纱妃痛下杀手。   黄纱妃情急之下,不顾一切全力向风行烈追击过去,岂知风行烈前扑的势子忽只成后退,枪尾由胁下穿出,与黄纱妃的长剑绞垂在一起。   黄纱妃惨叫一声,长剑脱手。   风行烈后脚一伸,撑在她小腹处。   黄纱妃喷出一口鲜血,抛跌开去,这还是风行烈的脚踢偏了点,否则保证她立毙当场。   风行烈哪敢迟疑,全速往长廊另一端掠去,肩膀的剑伤亦无瑕理会。   刚转入天井,立时大叫不妙。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十多名大汉,或受剑伤,或被掌击脚踢,都是一招致命。   兵刃声从偏厅另一边的后园传来。   风行烈冲进厅内,只见窗户桌椅全成碎片,地上又伏了十条尸身,可知状况之烈。他由破开了的后门掠入园里,只见莫伯仰尸地上,双目睁而不闭,胸前陷了下去。   风行烈一阵侧然,这老人家终不能完成踏足故国的梦想。   园外横尸遍野,看来那三十六名高手,目下应所余无几。   风行烈压下心中悲愤,凝起全身功力,掠过一片柳林,往打斗和惨叫声传来处奔去。   刚出柳林,入目的情景令他睚毗欲裂。   年怜丹的寒铁重剑,刚劈飞了仅余的两名高手,向谷姿仙谷倩莲、白素香和玲珑四女迫去。   四女都是钗横鬓乱,脸色苍白,嘴角逸血,均受了不轻的震伤。   风行烈狂喝一声,踏在尸体间的空地,全力一枪往年怜丹修长洒脱的背部刺去。   年怜丹心中暗懔,估不到风行烈能如此快速从两位花妃处脱身出来。   他本意是生擒谷姿仙,带往秘处加以淫辱,此时当机立断,倏地冲前,硬挨了谷倩莲一下子剑和玲珑攻来的一掌,抢到谷姿仙身前,全力一剑劈在谷姿仙的长剑上。   谷倩莲的链子剑眼看可透肩而入,哪知年怜丹身体生出反震之力,只能划出一道浅血痕。   玲珑更是不济,一掌拍在对方肩侧处,竟给对方肩胛一缩一耸,反震得跌飞开去。   谷姿仙给他的寒铁重剑劈在剑上,虎口爆烈,长剑当琅堕地。   年怜丹飞起一脚,朝她小腹踢去,誓要辣手摧花。   这时风行烈的丈二红枪仍在丈许开外。   谷倩莲则到了年怜丹后方三步许处,不及回势。   只剩下白素香在谷姿仙左侧处,可是她长剑早被年怜丹砸飞,欲以空掌空脚为谷姿仙化解这一脚,真是似异想天开。   谷姿仙的势子仍未从刚才那一击回复过来,眼看命毙当场。   自素香一声尖叫,插入年怜丹和谷姿仙之间。   “蓬!”   年怜丹那一脚踢在白素香小腹处。   白素香七孔鲜血喷出,倒入谷姿仙怀里。   风行烈发出一下惊天动地的狂喊,枪势在悲愤中倏地攀上前所未有的巅峰,往年怜丹击去。   年怜丹临危不乱,一足柱地,另一足屈起一旋,回过身来,寒铁剑似拙实巧,劈在枪头处。   “轰!”   劲气交掌声响彻全场。   风行烈踉跄往后倒退。   年怜丹虽不退半步,但亦不好过,脸色转作煞白,体内气血翻腾,知道被风行烈这挟着无限悲愤而发的一枪,惹起了内伤,哪敢久留,暗咒一声,冲天而起,越墙而去。   风行烈追到墙头时,他早消失在街外的人潮里。   背后哭声传来。   谷倩莲悲呼道:“香姊!你死得很惨。”   风行烈手足冰冷,眼中射出狂烈的仇恨。   午后的阳光透窗而入。   围墙外隐约传来行人车马过路的声音,分外对比出室内的宁洽。   寒碧翠裸着娇躯,伏在床上,尽显背部优美起伏的线条,幼滑而充满弹性的肌肤,修长的双腿。   戚长征侧挨在旁,手枕床上,托着头,另一手爱怜地摩挲着这刚把身体交给了他的美女诱人的香背,回味着刚才她封他毫无保留的爱恋和热情。   寒碧翠下颌枕在交迭起来的玉臂上,舒服得闭上了眼睛,俏脸盈滥着云雨后的满足和风情。   戚长征忽问道:“为何你会打定主意不嫁人,就算嫁了人,不亦可把丹清派发扬光大吗?”   寒碧翠呻吟一声,嗔道:“不要停手,你摸得人家挺舒服的,再多摸一会亦不怪你。”   戚长征心中暗笑,女人就是这样。未发生关系前,碰半下都不可以,但当有了肉体的接触后,则惟恐你不碰她,那只手忙又活动起来,由刚才的纯欣赏变得愈来愈狂恣。   爱抚终演变至不可收拾的局面。   在第二度激情后,两人紧拥在一起。   寒碧翠轻柔地道:“十八岁前,我从没有想过不嫁人,来向阿爹提亲的人也数不清那么多,可是我半个都看不上眼。”   戚长征道:“你的眼角生得太高吧!我才不信其中没有配得上你的英雄汉子。”   寒碧翠笑道:“我的要求并不太高,只要他能比得上阿爹的英雄气概,武功和智能都要在我之上,样貌当然要合我眼缘,可惜这样的人总没有在我眼前出现。”   戚长征哑然无语。   寒碧翠的父亲就是丹清派上一代掌门“侠骨”寒魄,这人乃白道鼎鼎有名之士,武功才情样貌,均是上上之选。可是六年前与“矛铲双飞”展羽决战,不幸败北身死。而因为那是公平的比武,所以事后白道的人都找不到寻展羽晦气的借口,若是单独向展羽挑战,却又没有多少人有那把握和胆量。   寒碧翠像说着别人的事般平静地道:“阿爹死后,我对嫁人一事更提不起劲,为了阻止狂蜂浪蝶再苦缠着我,亦要绝了同门师兄弟对我的痴念,于是借发扬丹清派为名,向外宣布不含嫁人,就是如此了。”   戚长征道:“你的娘亲也是江湖上著名的侠女,为何近年从来听不到她的消息呢?”   寒碧翠凄凉地道:“娘她和阿爹相爱半生,阿爹死后,她万念俱灰,遁入空门,临行前对我说,若我觅得如意郎君,可带去让她看看。”   戚长征爱怜之念油然而生,却找不到安慰她的说话,好一会后道:“为报答碧翠你对我的恩宠,我老戚定会提展羽的头,到外父的坟前致祭。”   寒碧翠嗔道:“谁答应嫁你啊!”   戚长征为之愕然,暗忖自己这般肯负责任,已是大违昔日作风,她寒碧翠应欢喜还来不及,岂知仍是如此气人。   一怒下意兴索然,撑起身体,又要下床。   寒碧翠一把紧搂着他,拉得他又伏在她的身体上,娇笑道:“你这人火气真大,寒碧翠现在不嫁你嫁谁啊!和你开玩笑都不成吗?”   戚长征喜道:“这才像话,可是你立下的誓言怎办好呢?”心却知道自己真的爱上了她,否则为何如此易动情绪。   寒碧翠得意地道:“当日的誓言是这样的:若我寒碧翠找不到像我父亲那么侠骨柔肠、武功才智又胜过我的男人,我就终身不嫁。岂知等了七年,才遇到你这我打不过斗不赢,偏又满是豪侠气概,使人倾心的黑道恶棍,你说碧翠是有幸还是不幸呢?”   戚长征大笑道:“当然是幸运之极。像我这般懂情趣的男人到哪里去找呢?”   寒碧翠先是嗤之以鼻,旋则神情一黯道:“可惜我们的爱情,可能只还有半天的寿命了。”   戚长征正容道:“不要那么悲观,我知道义父定会及时来助我,那时对方纵有里赤媚那级数的高手,我们亦未必会输。”   寒碧翠奇道:“谁是你的义父,为何江湖上从没有人提过?”   戚长征道:“这义父是新认的,就是‘毒手’乾罗。”   寒碧翠一震喜道:“原来是他!难怪你这么有信心了。”   戚长征重重吻了她一口后,看到她的唇皮破了一小块,渗出了少许血丝,爱怜地道:“为何这里会有损痕?是否我太用力吻你了?”   寒碧翠不好意思地低声道:“不!是你刚才逗得人太动情了,兴奋下咬破了皮,不关你的事。”   戚长征心中一荡道:“来第三个回合好吗?”   寒碧翠俏脸一红,无限娇羞道:“饶人家一次不可以吗?”   戚长征老实不客气道:“我的心想饶你,但身体却不肯答应,老戚亦是矛盾得很呢!” 第四章 再作突破   韩柏随着左诗,到了柔柔房内。   朝霞和柔柔关切地围了上来,分两边挽着他手臂。   柔柔不忿道:“范大哥把整件事告诉我们了,哼!这两个妖女真是卑鄙,竟利用夫君的好心肠把你骗倒。”   一向善良怕事的朝霞亦不平地道:“这两个妖女如此可恶,看看老天爷将来怎样整治她们。”   左诗转过身来,纤手缠上韩柏的脖子,身体主动贴上去,更吻了韩柏一口,无限爱怜地道:“柏弟弟!我们愿为你做任何事,只要能使你回复信心和斗志。”   韩柏则两手左右伸展,搂着柔柔和朝霞的蛮腰,深感艳福无边之乐,信心陡增。暗忖浪大侠说得对,自己的意志的确薄弱了点,例如硬充英雄答应了秦梦瑶不动她,但多看两眼,便立即反梅,正是意志不够坚强的表现。现在稍受挫折,便像一蹶不振的样子,怎算男子汉大丈夫。   三女见他默言不语,暗自吃惊,以为他真的颓不能兴,交换了个眼色后,左诗道:“柏弟弟,不若上床休息一下,又或浸个热水浴,再让我们为你槌骨松筋好吗?”   韩柏一听大喜,却不露在脸上,故意愁眉苦脸道:“一个人睡觉有什么味儿?”   左诗嗔道:“怎会是一个人睡,我们三姊妹一起陪你,难道还会要你受冷落吗?”   韩柏试探道:“真的不会受冷落吗?”   三女终听出他语里的深意,反欢喜起来,无论他如何使坏,总好过垂头丧气的颓样儿。   柔柔“噗嗤”笑道:“你想我们怎样,即管说出来吧!现在谁敢不迁就你?”   朝霞道:“不要整天和范大哥唱对台了,他对你不知多么好呢。千叮万叮要我们哄你高兴,所以我们全听你的了。”   韩柏乐得喜翻了心,向左诗道:“哈!那真好极了,诗姊!你先脱清光给我看看,然后是朝霞和柔柔。”   左诗俏脸飞红,俏脸埋在他肩膀处,含羞道:“到帐内人家才脱可以吗?求求你吧!好夫君。”   韩柏哈哈大笑,心中又充盈着信念和生机,正要继续迫左诗,好看她欲拒退迎的羞态。   敲门声响起。   盈散花的声音传入来道:“专使大人是否在房里?”   三女俏脸只得寒若冰雪。   柔柔冷冷道:“专使大人确在这里,但却没有时间去理没有关系的闲人。”   盈散花娇笑道:“这位姊姊凶得很呢!定是对散花有所误解了,散花可否进来赌个不是,恭聆姊姊的训诲。”   左诗听得气涌心头,怒道:“谁有空教你怎样做好人,若想见我们的夫君,先给我们打一顿吧!”   盈散花幽幽道:“散花的身子弱得很,姊姊可否将就点,只用戒尺打打手心算了。”   三女脸脸相觑,这才明白遇上了个女无赖。   韩柏知道斗起口来,三女联阵亦不是盈散花的对手,失笑道:“姑奶奶不要扮可怜兮兮了,有事便滚进来,没屁便不要放。”   盈散花推门而入,同三女盈盈一福,恭谨地道:“三位姊姊在上,请受小妹一礼。”   韩柏放开三女,喝道:“快给三位姊姊和本专使斟茶认错。”   左诗冷哼道:“这杯茶休想我喝!”不满地瞪了韩柏一眼。   盈散花甜甜一笑,向韩柏道:“待三位姊姊气消了,散花再斟茶赔礼吧!”   三女虽对她全无好感,可是见地生得美艳如花,笑意盈盈,兼又执礼甚恭,亦很难生出恶感。适才明白为何连韩柏和范良极这对难兄难弟也拿她没法。   还是柔柔深懂斗争之道:“你人都进来了,还装什么神弄什么鬼,有事便说出来吧!”   盈散花风情万种横了韩柏一眼,道:“现在这条船顺风顺水,我看明天午后便可抵达京师,所以特来找大人商量一下,看看给我们两姊妹安排个什么身份,以免到时交待不了。”   就在她说这番话的同时,浪翻云的声音又快又急地在韩柏耳旁响起道:“秀色和盈散花先后借故来见你,就是要观察你魔功减退的程度,所以你若能骗得她们认为你的魔功再无威胁,秀色就会主动在床上和你再斗一场,若能反制你的心神,你对她的心锁便自动瓦解。她亦可回复‘姹女心功’,小弟!不用我教你也知道应怎办吧?”   他说的最后一个字,恰与盈散花最后一个字同步,其妙若天成处,教人咋舌。浪翻云如此小心翼翼,亦可见他不敢小觑盈散花。   韩柏福至心灵,眼中故意露出颓然无奈之色,勉强一笑道:“那你们想扮做什么身份?”   一直没有作声的朝霞寒着脸道:“你们休想做她的夫人,假的也不行。”   盈散花笑道:“我们姊妹哪敢有此奢望,不若这样吧!就把我们当作是高句丽来的女子,是高句丽皇献给朱元璋作妃子的礼物。”   范良极的声音在韩柏耳内响起道:“小心!她们是想刺杀朱元璋。”   韩柏亦是心中懔然,断然道:“不行!兰致远等早知道我们这使节团有多少礼物,退开列了清单,怎会忽地多了两件出来,所以万不可以。”   盈散花深望他一眼。   韩柏又装了个虚怯的表情。   盈散花得意地一阵娇笑道:“任何事情总有解决的方法。现在还有一天半的时间,专使好好的想想吧!散花不敢惊扰专使和三位夫人了。”   韩柏再露颓然之色,挥手道:“快给我滚!”走到门旁,又回过头来道:“咦!专使还有一位夫人到哪里去了?”   盈散花不以为忤,千娇百媚一笑后,才从容离去。   三女发觉了韩柏的异样,目光集中到他脸上。   韩柏听得盈散花远去后,像变了个人似的跳到左诗面前,伸手便为她解衣,兴高采烈道:“快!趁秀色妖女来找我前,我们先快活一番!”   韩柏舒适地挨枕而坐。   三女睡被内,熟睡的脸容带着甜蜜满足的笑意,看来正做着美梦。   韩柏的信心已差不多全回复过来,最主要是因与秀色即将举行的“决战”,刺激起他魔种里由赤尊信而来的坚毅卓绝的意志。   可是他仍未能达到受挫前的境界。   秦梦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韩柏!梦瑶可以进来吗?”   韩柏喜得跳了起来,揭帐下床,才发觉自己身无寸缕,暗忖和秦梦瑶迟早是夫妻,这有什么大不了。昂然拉开门栓,把门敞开。   秦梦瑶俏立门外,还未看清楚,给他一把搂个满怀,再抱了起来。   后脚一仰,踢得房门“砰”一声关上,又顺手下了门栓,才抱着似是驯服的秦梦瑶到靠窗的椅子坐下,让她坐在腿上。   秦梦瑶白他一眼,伸手搭着他的脖子,依然是那个恬静清雅的样儿。   韩柏回复了挑逗侵犯她的心志和胆量,有恃无恐地嘟起嘴道:“你的小嘴呢!”   秦梦瑶看着随意掷在地上的衣物,又隐见帐内三女烟笼方药般睡姿,韩柏的赤裸身体和他正在自己背上爱抚着手掌更不断传来烫人的灼热感,终于俏脸一红,送上香吻。   韩柏像久旱逢甘露般吸着。   一道悠长的真气,由秦梦瑶缓缓注进他体内。   韩柏心中一动,忙运起无想十式,瞬那间心神空灵通透,又幻变无穷,说不出的舒服自在。   他又把体内真气与秦梦瑶的真气交融,回输到她体内。   如此循环往复,不片晌秦梦瑶的身体热了起来,娇躯更主动靠贴过来,玉手紧缠他肩膊。   韩柏一对大手忍不住由秦梦遥的玉背移到身前。   秦梦瑶勉力振起意志,推开了他的脸,让四片唇皮分了开来,却没有阻止他不肯罢休的轻薄,红着脸轻轻叹息道:“你停一停可以吗?”   韩柏一手搂着她,另一手按在她腿上,嬉皮笑脸道:“我又破了你的剑心通明了。”   秦梦瑶秀目内洋溢着剪不斯的深情,微笑道:“梦瑶是心甘情愿在这时刻过来让你使坏,免得你因梦瑶而进一步挫弱了信心,在与秀色的对阵上招致败绩。”   韩柏由衷道:“你也像浪大侠般看穿了她们的心意。”顿了顿叹道:“若她们真的想行刺朱元璋,就教人头痛了。”   秦梦瑶瞪他一眼道:“人家说的你就信吗?”   韩柏愕了愕,恍然道:“我和老范都是糊涂透顶,以盈妖女的狡猾,怎会开出我们完全不可接受的条件,又那么容易让我们看穿她的目的,所以这定是障眼法。”   秦梦瑶见他一点便明,心生喜悦,吻了他一口道:“这才是梦瑶的好夫君,盈散花这手法叫开天索价,落地还钱,迟点若另有提议,哪还怕我们不接受。”   韩柏像全听不到她后来的几句话,呆头鸟般瞧着秦梦瑶道:“你刚正唤我作什么?”   秦梦瑶有好气没好气道:“休想梦瑶再说一次,我的好夫君。”说完泛起个佻皮之极的动人笑容。   韩柏心叫我的妈呀!秦梦瑶这仙子竟可变得如此冶艳迷人,记起了一事道:“噢!我有些好东西给你看!”   秦梦瑶微笑道:“那些春画吗?唔!现在还不成,因为你仍未能把我真个收伏得服帖,到你连盈散花都收拾掉,我看就差不多了。”   韩柏尴尬地道:“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秦梦瑶“噗嗤”笑道:“现在整艘船上的人都处在一种非常微妙复杂的奇怪关系里,两位大哥因关切你魔种的进展,所以无时无刻不在留意你,好作提点,当然!这样做亦是为了梦瑶的伤势。”接着娇媚地白他一眼道:“至于梦瑶嘛!更把所有心神全放在你身上,好让自己对你愈陷愈深,不要以为这是强自为之,而是梦瑶真的欢喜这样做。”   韩柏喜翻了心,闪缩地问道,“嘿……那……那当我和三位姊姊共赴巫山时,你是否也在注意聆听着?”   秦梦瑶若无其事点头道:“当然!”   韩柏想不到她如此坦白,愕然道:“那你有否动情?”   秦梦瑶叹道:“对不起!我虽有点感觉,但离动情尚远,唉!梦瑶二十年来的清修,岂是那么容易破掉的?韩柏你要努力啊!梦瑶把自己全交给你了。当我忍不住向你求欢时,就是那关键时刻的来临了。”   韩柏心中一热,涌起豪情,傲然道:“梦瑶放心吧!终有一天我可使你全心全意地苦求渴望着我的真爱。”   秦梦瑶心中欣悦,她在这时刻过来,就是要以种种手段,激起他的魔性,使他回复信心,所以方任由他的大手放恣。   她微笑着收回接着韩柏脖子的左手,情不自禁地在韩柏充满肌肉美感的胸膛温柔地怃着,心想:他的身体真是具有强大的诱惑性和魅力,难怪每一个和他有合体之缘的女子都不能自拔,连自己亦感到爱不释手,将来和他合体交欢时,那感觉想必非常美炒。   而且他的身体和魔种结合后,体质剧变,每寸肌肉都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当他和异性交合时,便会自然发放出来,让对手的肌肤吸收进去,进一步加强了肉体接触的感觉;恐怕以自己坚定的道心,亦会为此进入如痴如狂的状态里,那时自己仍能和他保持澄明相对吗?   天下间亦只有秦梦瑶能以这么超然的理性,去分析韩柏对它的影响,换了左诗等这时早意乱情迷了。   韩柏给她摸得灵魂似若离窍游荡,舒服得呻吟道:“求求你不要停下来,最好摸下一点。”   秦梦瑶失笑道:“没有时间了!”   韩柏一震醒来,眼中奇光迸射,点头道:“是的!秀色正往这里来,让我去应付她。”轻吻了秦梦瑶的脸蛋,在她耳旁道:“不管你愿不愿意,下次我定要探手进你衣服里放肆一番。”   秦梦瑶回吻了他,微笑地道:“真高兴你回复了本色,不过我是不会那么容易投降的,你要以真正的本领来收伏我,千万不要忘记这点。”   秀色来到韩柏所在的房门的门前,正要敲门。   韩柏推门而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秀色心中一片惘然。   她是否真要依从花姊的话,把这兼具善良真率和狂放不羁种种特质的男子以姹女心法彻底毁掉,使他永远沉沦欲海呢?他是第一个使她在肉体交合时生出爱意的男人,从而使她觉得这也可能是使她得到正常男女爱恋的唯一机会。   唉!   韩柏装作魔功减退至连她到了门外都不知道的地步,吓了一跳道:“你……你在等我吗?”   秀色一咬银牙,幽怨地白了他一眼,轻轻道:“人家是特地过来找你,你这负心人为何迟迟理也不理秀色。”   韩柏目光溜过她的酥胸蛮腰长腿,不用装假也射出意乱情迷的神色,吞了口涎沫,暗忖这秀色不扮男装时,直比得上盈散花,和她上床确是人间乐事。   秀色见他色迷迷的样子,心中一阵憎厌,暗道:“罢了!这只不过是另一只色鬼,还犹豫什么?”脸上露出个甜蜜的笑容,嗔道:“你在看什么?”她表面上叫对方不要看,其实却更提醒对方可大饱眼福。   韩柏感到她身体轻轻摆动了两下,胸脯的起伏更急促了,登时欲火上冲,知道对方正全力向自己施展姹女心功,暗下好笑,谁才是猎物,到最后方可见分晓呢。口上却忿然道:“你骗得我还不够吗?”   秀色两眼采芒闪闪,挂出个幽怨不胜的表情,然后垂头道:“人家是想跟在你身旁,这才不得已和花姊合作,揭破你的身份,人家的心是全向着你的呵!”这几句话真真假假,天衣无缝,若非韩柏早得浪翻云、秦梦瑶提点,定会信以为真。   韩柏心中暗惊,这妖女每一个表情,都是那么扣人心弦,先前为何没有发觉,可知自己的魔功确减退了,所以容易受到姹女心功的影响,这一次绝不可掉以轻心。   这时长廊静悄无人,有关人等都故意避了起来,让这对敌友与爱恨难分的男女以最奇异的方式一决雄雌。   韩柏装作急色地一把拉起她的手,往隔邻的专使房走去。   秀色惊叫道:“不!”   韩柏暗笑她的造作,猛力一拉,扯得她差点撞到他身上。   他推门拥了她进去,关上门栓,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往床上抛去。   秀色一声娇呼,跌在床上,就那样仰卧着,闭上美目,一腿屈起,两手软弱地放在两侧,使急剧起伏的胸脯更为诱人。   韩柏看着她脸上的潮红,暗赞这确是媚骨天生的尤物,难怪能入选为闽北姹女门的唯一传人。   韩柏拉起秀色的玉手,握在掌心里微笑道:“告诉我,假设我征服了你,是否会对你做成伤害?”   秀色一震,在床上把俏脸转往韩柏,睁开美目,骇然道:“你刚才原来是故意扮作魔功大减来骗我和花姊的。”   韩柏对她的敏锐大感讶异,点头道:“姹女心功,果然厉害,乖乖的快告诉我答案。”   秀色闭上美目,眼角泄出了一滴晶莹的泪珠,轻轻道:“若我告诉你会破去了我的姹女心功,你是否肯放过我呢?”   韩柏心知肚明她正向他施展姹女心功,却不揭破,一叹道:“只看见这颗泪珠,我便肯为你做任何事了!”   秀色欢喜地坐了起来,挨到他身旁,伸手搂着它的宽肩,把头枕在他肩上,道:“想不到世上有你这种好人。告诉秀色,为何你肯这样待我?”   韩柏淡然道:“因为当你刚才睁眼看到我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那刹那,我感到你心中真挚的欣喜,才知道你原来已爱上了我,所以才会因我功力减退而失落,因我复元而雀跃。”   秀色剧震了一下,俏脸神色数变后才叹道:“我败了!也把自己彻底输了给你,教我如何向花姊交代呢?”   韩柏心道你哪有败了,你正不住运转心功来对付我,还以为我的魔种感应不到,哼!我定要教你彻底投降。   他奇兵突出地一笑道:“胜败未分,何须交代,来!让我先吻一口,看你小小的姹女心法,能否胜过魔门至高无上的大法。当今之世甚或古往今来,只有我和庞斑才练成了的道心种魔种。”   范良极的传音进入他的耳内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秀色当然听不到范良极的话,闻言不由沉思起来。   是的!无论姹女大法如何厉害,只是魔门大道里一个小支流,比起连魔门里历代出类拔萃之辈,除他韩柏和庞斑二人外从无人练成的种魔大法,可说是太阳与萤光之比,自己能凭什么胜过复元后的韩柏,而且自己先做了一次,否则现在也不会缚手缚脚,陷于完全被动的境地里。   韩柏的每一句话都今她感到招架乏力。   明知对方蓄意摧毁自己的意志和信心,亦全无方法扭转这局势。   她和盈散花都低估了对方。   亦是因胜利而冲昏了头脑。   她忽地生出愿意投降的感觉。   韩柏反搂着她,踢掉鞋子,将她压倒床上,温柔地吻着她的朱唇,一对手轻轻为她解带宽衣。   韩柏离开了她的香唇,细意欣赏着身下的美女,但见她轮廓秀丽,眉目如画,真的是绝色的美人胚子,不过她最动人的地方,并非她的俏脸,而是她藏在骨子里的骚动和媚态。   她的姹女心法亦非常高明,丝毫不使人感到淫猥,但往往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却能使人心神全被她俘虏过去。   她最懂利用那对白嫩纤美的玉手,例如轻抚胸口,又或像现在般紧抓着床褥,那种诱惑性感使人难以抵挡。   不过他身具魔种,根本无须学那些清修之士般加以挡拒,反可以因这些刺激使魔功大增,故可任意享用,而非压抑。   这亦正是魔道之别。   道家讲求精修,贞元被视为最宝贵的东西,故要戒绝六欲七情,用尽一切方法保持元气,方能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所谓“顺出生人,逆回成仙”。练武者虽不是个个要成仙,但内功与人的精气有关,却是个千古不移的道理。所以白道中人对男女采补之道最是深痛恶绝,因为那全是魔门损人利己之法。   道心种魔大法却是魔门的最高心法,姹女术的损人利己对它全不派上用场。所以连比秀色更高明的花解语最后亦得向韩柏投降,就是因为先天上种魔大法根本不怕任何魔门功法。   故而韩柏一旦恢复魔功,秀色只有任他宰割的份儿。   秀色檀口微张,有少许紧张地呼吸着。那种诱惑力,绝非任何笔墨能形容其万一。这时她心中想到的,不是如何去战胜韩柏,而是自己漂零的身世。   记起了当年父亲把她母女抛弃,后来母亲病死街头,自己则给恶棍强暴后买入妓寨的凄凉往事,若非得恩师搭救,传以姹女心功,自己会是怎么样子呢?她从未试过和男人在床上时,会想起这些久被蓄意淡忘了的悲惨往事。   韩柏正坐了起来,脱掉最后一件衣物,忽见秀色热泪满脸,讶然道:“为何你会忽然动了真倩呢?这比之任何姹女心法更使我心动。”   秀色凄然道:“但愿我能知道自己正干着什么蠢事!”一指戳在韩柏胁下。   韩柏身子一软,反被秀色的裸体压在身下。   心中叫苦,想不到她竟有此一着。   秀色的手指雨点般落到他身上,指尖把一道道令人酥麻的真气传进他体内,好半晌才软了下来,额角隐见汗珠,可知刚才的指法极耗她的真元。   她从他身上翻了下来,变成由身侧搂着他,在他身旁轻柔地道:“我来前曾在花姊前立下毒誓,要全力对付你,把你置于我们控制下,所以我虽然动了真情,亦不得不对你施展最后的手段,若仍败了给你,花姊亦无话可说了。”   韩柏忽又回复活动的能力,坐了起来奇道:“你究竟对我施了什么手法?”   秀色陪着他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往后微仰,把玲珑浮突的曲线表露无遗,甜甜一笑道:“我最少懂得数十种厉害之极的催情手法,但都及不上刚才的‘仙心动’厉害,你试过便明白了。”   韩柏大喜道:“居然有这种宝贝指法,快让我尝尝个中滋味。”   秀色大感愕然,本以为韩柏会勃然大怒,岂知却是如此反应。   原来这“仙心动”催情法,乃姹女门里最高明的催倩功法,诡异非常,并不直接催动对方的情欲,而是“借情生欲”。只要对方动气或动情,不论是发怒、忧伤又或怜悯都会转化成欲火,但只限于负面的情绪,若是像韩柏现在的欣喜,只能喜上添喜,不会产生催情作用的。   任何人若忽然给秀色如此制着施法,必然会震怒非常,于是便堕入彀中,像韩柏眼前如此反应,确是千古未有。   韩柏搂着她香了一口脸蛋,催道:“快让我来一尝滋味!”   他想到的当然是秦梦瑶。   秀色皱眉道:“我如此暗算你,你不恼秀色吗?”   韩柏道:“这么好的玩意,为何要恼你,不过看来这指法亦不见得怎样,我虽有情欲的要求,却没有不能自制的情况出现。”   秀色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一点不爱你,才狠心对你施展这手法,说是催情手法,只是骗你罢了!这指法真正作用是使你以后雄风难振,而秀色亦能从你的魔掌脱身出来,回复自由。”   韩柏失声道:“什么?”一股怒火刚升起来,忽地浑浑荡荡,欲火熊熊烧起。   他的怒火主要是因秦梦瑶而起,若雄风不再,怎还能为她疗伤。   现在欲火突盛,又不禁心生疑惧,不知是否会因过度亢奋,致泄去真元,以后变成个没有用的男人。   这些负面的情绪涌来,欲火“轰”的一声冲上脑际。   迷糊中给秀色按倒床上,绣被盖在身上,她光滑灼热的身体,钻入被窝里,把他搂个结实。   被内的气温立时剧升。   姹女心法里最厉害的武器就是施法者动人的肉体。   现在秀色对付韩柏的方法,是姹女“私房秘术”里“六法八式”中的第一法“被浪藏春”,利用被窝里密封的空间,由皮肤放出媚气,渗入对方身内,就算铁石心肠的人也抵不住那引诱。   滑腻香软的肉体不住在温热的被窝里对韩柏厮磨揩擦。   韩柏本已是情欲高张,哪堪刺激,一声狂嘶,翻身把这美女压在体下。   秀色的俏脸作出各式各样欲仙欲死的表情,每一种模样,都像火上添油般,使韩柏不住往亢奋的极峰攀上去。   韩柏到此刻才真正感受到秀色的魔力,明白到什么才是颠倒众生的惹火尤物,床上的秀色,比之床外的她要迷人上千百倍。   秀色嘘气如兰,娇吟急喘,像是情动之极。   两人忘情热吻着。   秀色这时的热情有一半是假装出来的,暗自奇怪,为何韩柏已兴奋至接近爆炸的地步,却仍能克制着,不立即剑及履及,侵占自己呢?   韩柏却是另一番光景。   开始时他确是欲火焚身,但转眼间欲火转化成精气,使全身充满了劲道,灵台竟愈来愈清明。   不要说秀色不知个中妙理,连韩柏自己亦是难明其故。   原来韩柏魔种的初成,乃来自与花解语的交合,故根本不怕情欲。   情欲愈强,愈能催发魔种。   不像玄门之士,若动了情欲,元阳泄出,所有精修功夫便尽付东流。   韩柏张开眼睛,离开了她的香唇,接着从容一挺,坚强地进入她灼热烫人的肉体里。   秀色一声狂叫,四肢缠上了他。   一轮剧烈的动作和男女双方的呻吟急喘后,所有动作全静了下来。   韩柏的头部仰后了点,细看着她,忽地冷冷道:“你根本不爱我,只是想害我,是吗?”   秀色紧闭的美目悄悄涌出情泪,沿着脸颊流到枕上,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猛力地摇头,抗议韩柏的指责。   韩柏知道自己完成了浪翻云的指示,狠狠伤了她的心。在这样销魂蚀骨的交合后,他冷酷无情的指责,分外使对方难以忍受。   浪翻云这个击败秀色的指引,绝非无的放矢,因为秀色若非对韩柏动了真情,怎会如此伤心。   韩柏一把将被子掀掉,露出秀色羊脂白玉般的身体,心中涌起胜利的感觉,终于把这妖女征服了。   他缓缓离开她的身体,来到床旁,拾起衣服,平静地逐件穿到身上。   秀色仍躺在床上,像失去了动作的能力。   韩柏待要离去时,秀色唤道:“韩柏!”   他走回床边,坐在床缘,伸出手在她丰满的肉体游移抚摸着。   秀色娇躯不能自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呻吟道:“你恨我吗?”   韩柏收回大手,点头道:“是的!我对你的爱一点信心也没有,试想若我要时常提防你,那还有什么乐儿?”   秀色勉力坐了起来,凄然道:“你是故意伤害我,明知人家给你彻底驯服了,还硬着心肠整人。”接着一叹道:“你应多谢秀色才对,你现在魔功大进,恐怕连花姊亦迟早臣服在你的魅力下,为何还不相信我这失败者呢?”   她这刻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谦顺温柔,完全没有施展任何媚人的手段。   可是韩柏并不领情,给她骗了这么多次,对她那点爱意和怜悯早消失得影踪全无,现在剩下的纯是对她动人肉体那男人本能的兴趣,真的是有欲无情,淡淡一笑道:“我要多谢的是赤老他老人家,而不是你。否则我早成了个废人,以后都要看你两人的脸色行事了。不过你爱怎么想,全是你的自由。”卓地立起,头也不回出房去了。 第五章 胜负难分   戚长征和寒碧翠手拉着手,离开曾便他们魂迷魄荡和充满香艳旖旎的房舍。   两人相视一笑,才依依不舍松开了手,踏足街上。   阳光漫天里,街上人来车往,好不热闹。   他们轻松地漫步街上,享受大战前短暂的悠悠光阴。   寒碧翠带着他来到当地著名的饺子铺,在一角的桌子坐下,为两人点了两碗菜饺,一碗肉饺,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寒碧翠不时偷看埋头大嚼的戚长征,寂寞了多年的芳心既充实又甜蜜。   想不到以自己一向的拘谨守礼,竟会像全失去了自制和眼前这男子闹了一天一夜,最后还上了床,可知爱情要来时,谁也避不了那没顶于爱河的命运。   嫁了他后,定会晚晚像刚才般缠着他。   想到这里,粉脸不由红了起来。   戚长征斜斜睨了她一眼,以轻松的语调道:“是否想起刚才的快乐?”   寒碧翠娇嗔道:“你还说呢!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不理人家是第一次,还硬来了三次。”   戚长征得意地笑道:“不硬来又怎可以,你现在应深深体会到这至理。”   寒碧翠玉脸烧个通红,跺足不依,却拿他没法,无论他说什么荒唐话儿,自己亦唯有含羞聆听。   威长征忽地神情一动,往入门处望去。   一个四、五十岁的矮胖道人,脸上挂着纯真的笑意,笔直朝他们走过来。   戚长征愕然道:“小半道长!”   寒碧翠暗忖原来是武当派的著名高手小半道人,不知来找他们所为何事?亦不由有点尴尬,自己如此和戚长征撑桌子,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们关系非比寻常。   她身为白道八派以外第一大派丹清派的掌门,而戚长征则是黑道里年青一辈声名最著的高手,实没有走在一起的理由。   小半道人笑嘻嘻地在两人另一侧的空椅子坐下,亲切地道:“寒掌门和戚兄把小半累惨了,在屋外站了大半天,又等你们吃饱了,才有机会来找你们说话。”   寒碧翠本红霞密布的玉脸再添红晕,真想狠狠踢这可恶道人一脚。   戚长征刚好相反,大觉气味相投,伸手大力一拍小半道人的圆肩笑道:“好家伙!这才像个有道之士,我老戚最讨厌那些假道学的人,满口仁义道德,其实暗中所为却是卑鄙无耻。”   小半道人嘻嘻一笑道:“冲着这句‘有道之士’的高帽子,小半便不能不为老戚你卖命。”   寒碧翠喜道:“八派终肯出手对付方夜羽了吗?”   小半道人笑容无改道:“小半只是代表个人,不过若我不幸战死,或者可改变他们那班老人家的想法。”   戚寒两人肃然起敬,至此才明白小半道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济世慈怀。   戚长征露出他真诚的笑容道:“你这个朋友老戚交定了。”   小半道人赞赏道:“小道第一次在韩府见到老戚你,就起了亲近之心,你最恨假道学的人,我却最讨厌婆婆妈妈拖泥带水的家伙,幸好我们都不是这两种人。今晚便让我们大杀一场,丢掉了小命又如何?”   戚长征摇头道:“我们的命怕不是那么易掉的,现在让拙荆先带我们到她的巢穴歇歇脚,若你没有蠢得把酒戒掉,就喝他妈的十来坛。”   寒碧翠羞不可仰,大嗔道:“戚长征我要和你说清楚,一天你未明媒正娶,花轿临门,绝不准向人说我是你的什么人。”   小半道人哈哈笑道:“老戚你若能连寒掌门都弄得应承嫁你,天下可能再没有难得倒你的事了。”   韩柏趾高气扬,刚踏出房门,范良极扑了上来,搭着他肩膊兴高烈欲往柔柔的房间走去。   盈散花平静的声音在背后传来道:“两位慢走一步。”   两人愕然转身。   盈散花推开房门,走了出来,一身素黄绸服,丰姿绰约,步至两人身前,乌亮的眸子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在韩柏脸上,浅浅一笑道:“只看你这得意样子,便知你嬴了漂亮的一仗,看来我们都低估了你。”   两人想不到她如此坦白直接,反不知如何应付。   范良极着一对贼眼,打量了她好一会后道:“没有了秀色,等若断去了你的右臂,你还要谁去陪男人上床?”   盈散花也想不到这老贼头这般语不留情,神色不自然起来,跺脚嗔道:“你们是否想拉倒,这样吧!立即泊岸让我们下船,至于后果如何,你们有脑袋的便好好想想吧!”   韩柏知道秀色的失败,令她阵脚大乱,所以才向他们摊牌,硬迫他们答应她的要求,嘻嘻一笑道:“不是你们,而是你,秀色再不会跟着你了。”   盈散花脸色微变,仍强硬地道:“有她没她有何分别,仅我一个人,足可使你们假扮专使的诡计尽岸东流。”   韩柏眼中爆起精芒,淡然道:“秀色早告诉了我一切,整件事只有你两人知道,所以我们若把你留下,当不虞会露我们的秘密。”他这几句话纯属试探,以测虚实。   盈散花终于色变,怒道:“秀色真的说了。”   房门推开,秀色脸容平静走了出来,身上只披着一件外袍,美妙的身材显露无遗,淡淡道:“花姊你给他骗了,我什么都没有说。”   盈散花稍平复下来,转过身去低问道:“你既一直在旁听我们说话,为何不提醒我。”   秀色道:“有两个原因,首先我想看看你对我的信心,其次我不想破坏韩郎的事。”   盈散花怒道:“那你岂非背叛了我吗?”   秀色手一翻,多了把锋利的匕首,反指着心窝道:“不!我并没有背叛你。不信可以间韩柏。”接着向韩柏道:“韩郎!我只要你一句话,究竟肯不肯帮助我们两姊妹。”   韩范两人大感头痛,均知道若韩柏说个“不”字,秀色就是匕首贯胸的结局,任谁都可从她平静的脸容看到她的决心。   韩柏心中暗叹,知道自己的决绝伤透了她的心,所以她是真的想寻死。   不过假若这只是她另一条巧计,利用的也是自己又好又软的心肠,岂非又要再栽个大筋斗。   盈散花颤声道:“不要这样傻,他们不合作就算了。”慢慢向秀色移去。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秀色了,她现在正陷进在自己和韩柏间取舍矛盾中,所以才宁愿以死来解决。   秀色冷冷道:“花姊你再走前一步,我就死给你看。”   韩柏踏前两步,到了盈散花旁,伸手搂着她香肩,死性不改趁她心神不属时,在她脸蛋香了一口道:“除了把你们送给朱元璋外,甚条件我也答应。”   秀色心中一震。   盈散花虽给韩柏搂着香肩,又给吻了一口,竟然只是俏睑微红并没有把他推开。   秀色震惊的原因,是因为盈散花对男人的讨厌是与生俱来的,连男人的半个指头都受不了,为何会有此反常的情况呢?   盈散花亦是心中模糊。   当韩柏伸手搂在她的肩膀时,一种奇异无比,说不出究竟是快乐还是讨厌的感觉流遍全身,使她颤栗刺激得无法做出任何“正常”的反应,所以任由对方吻了。   这感觉并非第一次发生。   那天在酒家韩柏离去前拧她脸蛋时,她亦有这种从未曾从任何其他男人身上得到新鲜的感受,使她没法把他忘掉。   范良极哪知三人间微妙的情况,来到韩柏另一边,一肘挫在韩柏手臂处,嘿然道:“若她们开出我们完全接受不了的条件,我们又要遵守诺言,那岂非自讨苦吃?”   韩柏张开另一只手,把范良极亦搂着,变成左手搂着个女飞贼,右手搂着天下众盗之王,单足立地,一足屈起在另一脚之后,只以足尖触地,说不出的潇洒自信,看着匕首指胸的秀色道:“我韩柏只会被人骗一次,绝不会有第二次,今次我便以专使大人的身份,押他一把。若秀色全不怀念我们的处境,亦即并不爱我,开出我们不能接受的条件,我便把这劳什子使节团解散了,大家一拍两散,好了!说吧!你们两个究竟想怎样?”   这次连范良极亦心中叫好,大刀阔斧把事情解决,总胜过如此纠缠不清。同时亦知道韩柏的魔功又精进一层,在表现出慑人心魄的气势。   盈散花给他愈搂愈紧,半边娇躯全贴在他身上,鼻里满是他强烈的男性气息,却生不起以前对男人的恶感。   秀色看着眼前三人,忽地涌起荒谬绝伦的感觉,“噗哧”笑了出来,收起匕首,先看了盈散花一眼,然后又狠狠盯了韩柏一眼,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般道:“花姊你自己说罢,我两边谁都不帮了。”迳自转身,往专使房内走回去。   门关上后,三人愣在当场。   韩柏看了看范良极,又看了看像给点了穴般的盈散花,才想大笑,范良极早先他一步捧腹大笑,步履跄踉地撞入浪翻云的房内。   韩柏这时反笑不出来,往盈散花看去。   盈散花正冷冷瞪着他,脸容冰冷道:“你占够了我的便宜没有?”   韩柏深望她一眼后洒脱笑道:“不知你是否相信,你是注定了给我占便宜的,否则不会如此送上门来。”松开了手,来到秀色所在的专使房,伸手贴在门沿处,一瞬不瞬盯着盈散花道:“你和秀色都是好女子,只不过未曾遇上我这样的好男人罢了!”推门进去了。   盈散花静立不动,俏目神色数变,最后露出一丝甜甜的笑容,往自己的房间悠然走去,有放开了一切提防和戒备的轻盈潇洒,使她看来更是绰约动人了。   韩柏关上门,来到俏立窗前、凝望着对岸景色的秀色身后,抓着她香肩,把她扭转过来。   秀色脸容出奇地安详宁静,一言不发深深地瞧着他。   韩柏的手探进了她披在身上唯一的外袍里,在她赤裸的背部有力地爱抚。   秀色一对美目闭了起来,小嘴不住张阖喘气。   韩柏爱怜地道:“我错怪你了,来!让我们到床上去,这次才是真的。” 第六章 离情别绪   当戚长征、寒碧翠和小半道人回到丹清派那所大宅时,湘水帮帮主尚亭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他们。   寒碧翠知他必有要事,忙把他请进密室里。   四人坐定后,尚亭道:“我知道戚兄是宁死不屈的好汉子,但今仗却是不宜力故,现在围在长沙城外可知的势力包括了莫意闲的逍遥门、魏立蝶的万恶山庄、毛白意的山城旧部、卜敌的尊信门和一群黑道硬手,人数达三千之众,好手以百计,这还未把方夜羽的人算在内,就算城内所有帮会合起来,又加上官府的力量,仍还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这一仗绝打不过。”   戚寒三人听得脸脸相觑,想不到方夜羽会投下如此巨大注码,以对付丹清派和戚长征。   戚长征肃容道:“尚帮主带来这样珍贵的消息,丹清派和戚长征定然铭记心中,先此谢过,我们自有应付方法,不劳帮主挂心。”他这么说,是要尚亭置身事外,不要卷入这毁灭性的无底漩祸里。   尚亭叹了一口气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褚红玉这事给了我很大的教训,苟且偷安,不若轰轰烈烈战死,戚兄莫要劝我了。”   戚长征和寒碧翠均默然无语,知道爱妻受辱一事使他深受刺激,置生死于度外。   小半道人嘻嘻一笑道:“方夜羽如此大张旗鼓,必然扰得天下皆知,我才不信整个江湖只得我和尚兄两人有不畏强权的热情,说不定还会再有援军哩!”   他嘻笑的神态,使三人绷累了的神经轻松了点。   戚长征微微一笑,挨在椅内,有种说不出闲逸洒脱的神气。   寒碧翠看得心中欢喜道:“你想到什么了?为何如此轻松写意?”   戚长征道:“我是给尚兄提醒了,方夜羽在真正统一黑道前,最怕就是和官府硬碰。楞严无论如何权倾天下,总不能命令长沙府的府官公然和黑道帮会及江湖剧盗合作,去对付一个白道的大门派,此事皇法难容。”   尚亭动容道:“所以只要我们施展手段,迫得官府不能不插手此事,那方夜羽势难如此明目张胆,进城来把敌对者逐一歼灭,那我们便不用应付以万计的强徒了。”他似乎忘记了自己亦是黑道强徒。   小半道人拍案道:“只要我们散播消息,说城外满是强盗,准备今晚到城内杀人放火,加上城外确有此情况,定会弄至人心惶惶,那时官府想不插手也不行。”   寒碧翠皱眉道:“这是阻得了兵挡不了将,方夜羽只要精选最佳的十多名好手,例如里赤媚、莫意闲之辈。我们仍是有败无胜。”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现在谁管得那么多了,让我也效法庞斑,不过却须先得碧翠你的批准。”   他如此一说,连尚亭亦知道两人关系不浅,不由偷看这位曾立誓不嫁人的大掌门一眼。   寒碧翠心中暗恨,本想说你的事为何要问我,但又舍不得放弃这权利,微嗔道:“说吧!”   戚长征乐得笑起来道:“我老戚想在青楼订一桌美酒,请来红袖小姐陪伴,好款待够胆和方夜羽对抗的各路英雄好汉。”   尚亭被他豪气所激,霍地起立道:“这事交由我安排,我会把消息广为传播,纵使我们全战死当场,亦可留下可博后人一灿的逸事。”   小半道人失笑道:“尚兄不要如此猴急。人家掌门小姐仍未批准呢?”   寒碧翠狠狠盯了戚长征一眼,暗忖这小子总忘不了那妓女红袖,显是意图不轨,旋又想起是否活得过今晚仍不知道,低声道:“你囊空如洗,哪来银两请客?”   戚长征厚着脸皮道:“你不会坐看我吃霸王宴吧!”   寒碧翠再白了他一眼,向尚亭笑道:“麻烦尚帮主了。”   韩柏和三女站在舱顶的看台上,神清气爽地浏览两岸不住变化的景色。   三女见他回复本色,都兴致勃勃缠着他说闲话儿。   范良极这时走了上来道:“谢廷石要求今晚和我们共进晚膳,我找不到推却的理由,代你答应他了。”   韩柏叹道:“我最初总觉得坐船很苦闷,但有了三位姊姊后,光阴跑得比灰儿还快,真希望永远不会抵达京师。是了!梦瑶和浪大侠怎样了?”   三女听见爱郎如此说,都喜得俏脸含春。   范良极道:“他们都在闭门潜修,散花和秀色亦关起门来不知在做什么?”   左诗讶然道:“你为何不叫她们作妖女了?”   范良极赧然道:“现在我又觉得她们不那么坏了。”   柔柔向韩柏警告道:“你若因和她们鬼混疏忽了我们,我们定不会放过你的。”   朝霞也道:“我看见她们就觉得呕心。”   范良极低声喝道:“秀色来了!”   三女别转了脸,故意不去看她。   秀色出现在楼梯处,往他们走过来,看到三女别过脸去,眼中掠过黯然之色,向范良极裣衽施礼后,又同三女恭谨请安。   三女终是软心肠的人,勉强和她打个招呼后,联群结队到了较远的角落,自顾自私语着。   秀色望向韩柏,眼中带着难言的忧思,低声道:“花姊有事和你说。”   韩柏望向范良极。   范良极打个眼色,示意他放心去见盈散花,三女自有他来应付。   韩柏和秀色并肩走到下舱去。   才踏进楼梯里,韩柏伸手搂着秀色仅盈一握的小蛮腰,嗅着她发鬓的香气道:“为何这么不快乐的模样?”   秀色轻轻一叹,挨到他身上,幽幽道:“假设我和别的男人上床,韩郎会怎样看待我,是否以后都不理我了。”   韩柏心中起了个突儿,暗忖为何她忽然会问这个问题,细心思索后,坦然道:“心里自然不大舒服,但却不会不理你。”   秀色一震停下,凝望着他道:“是否因为你并不爱我,所以才不计较我是否和别的男人鬼混?”   韩柏道:“绝不是这样,而是我觉得自己既可和别的女人上床,为何你不可和别的男人上床,所以找不到不理你的理由。”他这种想法,在当时男权当道的社会,实是破天荒的“谬论”。   秀色点头道:“像你这想法的男人我真是从未遇过。以往我所遇到的男人,无论如何胸襟广阔,但一遇到这问题,都变得非常自私,只要求女人为他守贞节,自己则可任意和其他女人欢好,这是多么不公平呵!”   两人继续往前走,来到盈散花门前时,秀色道:“你进去吧!花姊想单独和你一谈。”   韩柏微感愕然,才伸手推门。   秀色轻轻道:“不过明知不公平,我仍会尽量为你守节,使你好过一点。”   韩柏大感不妥,待要细问,秀色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进去,又在他耳旁低声道:“无论将来如何?秀色只爱韩郎一个人。”   韩柏推门入内。   秀色为他把门拉上。   盈散花离座而起,来到他身前,平静地道:“韩柏!我们今晚要走了,现在是向你辞行。”   韩柏愕然道:“什么?”   盈散花深深凝视着他,好半晌后才道:“放心吧!我们会对你的事守口如瓶,绝不会泄出半点秘密。”   韩柏皱眉道:“你们不是要藉我们的掩护进行你们的计划吗?为何又半途而废呢?”   盈散花叹了一口气道:“因为秀色不肯作任何损害你的事,我这作姊姊的唯有答应了,噢!你干什么?”   原来韩柏两手一探,一手搂颈,另一手搂腰,使两个身体毫无隔阂地紧贴在一起。   韩柏蜻蜓点水般吻了她的香唇,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姑奶奶不要再骗我了,你是怕和我相对久了,会情不自禁爱上了我,所以才急急逃走,我说得对吗?”   盈散花一点不让他和他对视着,冷然道:“韩柏你自视太高了。”   韩柏微微一笑,充满信心道:“无论你的小甜嘴说得多硬,但你的身体却告诉我你爱给我这样抱着,若我现在要占有你,保证可轻易办到。”   盈散花一震道:“韩柏!求你高抬贵手吧!我自认斗不过你了,不要再迫我好嘛!唔……”   韩柏对着了她的香唇,热烈痛吻着。   盈散花像冰山般溶解下来,狂野地回应着,玉手水蛇般搂着他的脖子。   唇分后,韩柏的吻再次雨点般落到她的脸蛋、眼睛、鼻子、耳朵和香嫩的粉颈上。   盈散花不能自制地抖颤和呻吟,玉脸泛起娇艳夺目的玫瑰红色。   当韩柏停止攻势时,盈散花早娇柔无力,呻吟着道:“韩柏!知道吗?你是散花第一个肯让你这样轻薄她的男人。我从没想过会容许任何男人这样对我的。”   韩柏道:“那你还要走吗?”   盈散花点头道:“是的!我更要走。当是散花求你吧!我们的计划定要付诸实行的。”   韩柏道:“告诉我你的计划吧!看看我是否可帮助你们。”   盈散花摇头道:“不!”   韩柏微怒道:“若你不告诉我,休想我放你们走。”   盈散花幽幽看他一眼,主动吻了他的道:“求你不要让散花为难了,到了京师后,说不定我们会有再见的机会。说真的!你使我很想一尝男人的滋味,但对手只能是你。”   韩柏色心大动道:“这容易得很,我……”   盈散花回手按着他的嘴,含笑道:“现在不行,我知道若和你好过后,会像秀色那样,很难离开你,总之人家承认斗不过你这魔王了。散花再想求你一次,放我们走吧!这样对双方都有好处。”   韩柏眼光落在舱板上整理好的行李上,道:“我知你们下了决心,亦不想勉强你们,不过我很想告诉你们,韩柏会永远挂念着我们相处过的那段日子的。”   盈散花脸上现出凄然之色,知道韩柏看穿了她们将一去不回,以后尽量不再见到他的心意。   她垂下螓首,轻轻离开了韩柏的怀抱,背转了身,低声道:“今晚船抵宁国府郊的码头时,我们会悄悄离船上岸,你千万不要来送我们,那会使我们更感痛苦,答应我吗?”   韩柏涌起离情别绪,道:“好吧!你要我怎样便怎样吧!”掉头离去。   盈散花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道:“韩柏!”   韩柏一喜回转身来,盈散花亦扭转娇躯,旋风般扑进韩柏怀里去,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韩柏痛得叫了起来。   盈散花眼中又回复了一向顽皮的得意神色,道:“这齿印是我送给你的纪念品,你也来咬我一口吧!什么地方都可以。以后看到齿印,我就会记起你来。”   韩柏大感有趣,伸手拉开她的衣襟,露出她丰满的胸肌,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盈散花不但没有丝毫反对的意思,还欢喜地和他来个长吻,笑道:“咬得人家愈痛愈好,那才不会忘记!嘻!和你交手真是这世上最有奇趣的一回事。”   韩柏魔性大发,毫不客气在她粉乳上重重咬了一口,痛得益散花眼泪涌了出来,偏是咬紧银牙,不吭一声。   韩柏满意地看着她酥胸上的齿印,淡淡道:“你最好莫要给我再碰上,那时无论你是否愿意,我也会把你得到。”   盈散花娇笑着离开了他,道:“放心吧!我们的斗争是没完没了的,说不定明天受不住相思之苦,又来寻你。”说完把他弄转身去,直推出门去。   秀色仍呆立门旁,垂着头不敢看他。   盈散花腾出一手,把秀色拉了进去,同他嫣然一笑,才关上了门。   韩柏呆立了一会,忽地摇头苦笑,往秦梦瑶的房间走去。   现在只有秦梦瑶才能使他忘记这两个“妖女”了。 第七章 如此兄弟   韩柏刚要拍门,房门已被秦梦瑶打了开来,笑意盈盈地伸出纤手,把他拖进房内。   韩柏受宠若惊,跟着她来到窗前的太师椅前。   秦梦瑶着他坐到椅内,然后破天荒第一次主动挨入他怀里,坐在他大腿上,还搂着他脖子,笑吟吟道:“韩柏你终于在种魔大法上再有突进,梦瑶非常开心哩!”   韩柏一手搂着她的纤腰,另一手在她大腿上爱不释手地来回爱扰摸拂,感动地道:“为何梦瑶忽然对我那么好,是否上床的时间到了?”   秦梦瑶括然摇头道:“还不行,不过梦瑶觉得那日子愈来愈近了,心生欢喜,所以听到你来找我,急不及待想和你亲热一番。”   韩柏愕然道:“你也会急不及待吗?”   秦梦瑶甜笑道:“我不是人吗?而且莫忘我爱上了你,自然对你有期待渴望的情绪。”   韩柏大喜,狠狠吻在她香唇上。   秦梦瑶以前所未有的火般热情反应着。   瞬那间两人同时感到这次接触生出的动人感觉,比之以往任何一次更强烈多倍。   不但真气的交换对流澎湃不休,最使他们震撼的是似乎他们的灵魂亦接连起来。   那与任何肉欲无关。   而是道胎和魔种的真正交接。   若以前两者是隔了一条河在互相欣赏倾慕,现在已起了一道鹊桥,使他们像牛郎织女般爱缠在一起。   连秦梦瑶亦陷进前所未有的神魂颠倒里。   韩柏的手出奇地没有向秦梦瑶施以轻薄,因为只是这种醉人心魄的感受,已足可使他们忘掉了其他一切。他们甚至感觉不到肉体的存在,只剩下两颗炽热的心在溶浑缠绵。   秦梦瑶的心脉被更强大的先天真气连接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两人难离难舍地分了开来,但两对眼睛还是纠缠不休。   秦梦瑶叹道:“韩柏呀!只是亲嘴已使梦瑶如此不能自持,将来和你欢好时,那梦瑶怎样才好?想想梦瑶便要恨你了。”   韩柏嘻嘻笑道:“保证你由仙女变成凡女,我才是真的急不及待想看你那模样儿呢。”他说到“急不可待”时,特别加重了语气。   秦梦瑶知道他又魔性大发,可是芳心不但毫不抗拒,还似无限欢迎,白了他一眼,没有答话。那恬静闲雅、秀气无伦的风韵,动人之极。   韩柏给他撩得心痒痒的,忍不住伸手搔头道:“是了!你整天听着我和三位姊姊及其他女人鬼混,究竟心中会否怪我,例如说会怪我见一个爱一个。”   秦梦瑶微微一笑道:“你并不是见一个爱一个,除了你那三位姊姊和梦瑶外,你对花解语、秀色、白芳华、盈散花等并没有足够的爱,只是受她们美丽肉体的吸引,生出欲念和感情,我想那并不能称之为‘爱’。若想得到你的真爱,还不容易哩!”   韩柏一呆道:“若真是这样,我和沉迷色欲的人有什么分别。”   秦梦瑶嗔道:“分别当然大得很,因为这是魔种的特性,亦是道胎和魔种的分别。道胎讲求专一守中,魔种则奇幻博杂、变化无穷,追求新鲜和刺激。你若要梦瑶和你之外的男子相好,杀了梦瑶也办不到。可是对秀色这精擅魔门姹女心法的人来说,她早晚会忍不住和别的男人欢好。这亦是道魔之别,非人力所能转移,所以你虽爱遍天下美女,梦瑶都不会怪你,仍只是诚心诚意只爱着你一个人。”   韩柏想了好一会后,似明非明点头道:“既是如此,我见一个爱一个反是正常,为何你又说我很难会真心爱上她们呢?”   秦梦瑶轻叹道:“本来我是不想说出来,但为了使你魔种有成,却不得不说,因为魔门专论无情之道,所以贵为魔门最高心法的道心种魔大法,其精粹处暗含绝情的本质,所以庞斑才能忽然狠心任由师姊离他而去。‘鼎灭种生’其中的鼎灭亦隐带着绝情的味儿。”   韩柏剧震道:“那怎办才好?我绝不想成为有欲无情的人。唉!你不是说过我既善良又多情吗?”   秦梦瑶“噗哧”娇笑道:“不用那么担心,梦瑶的话仍未说完,魔种最终的目的,亦是追求变化,由无情转作有情,那种情才叫人难以抵挡,所以我只说很难得到你的真爱,并没有说不可能得到你的真爱呢。”   韩柏皱眉道:“你说的话自然大有道理。不要说我对你的爱是货真价实,我对三位姊姊也确是爱得刻骨铭心,绝无半点欺诈的成份在内。”   秦梦瑶道:“那是当然的事,因为你那时魔功尚未成形,你是以韩柏的赤子之心去爱她们,那种爱永远改变不了。就像庞斑对恩师的爱那样。但当你魔功日进,你那包含着真爱的赤子之心,会逐渐潜藏于魔种的核心处,好像被厚厚的硬壳所包围,别人要敲进你那赤子之心里就不那么容易了。”顿了顿道:“换了以前的你,肯让盈散花和秀色走吗?”   韩柏奇道:“为何你对魔种比我还要知道得多呢?”   秦梦瑶嫣然一笑道:“道胎和魔种的斗争互恋,爱爱恨恨,已成了我这尘世之行最大的挑战,所以梦瑶无时无刻不在思索和视察,比你这不大爱用心费神的人知道得多一点,有何稀奇?”   韩柏默然不语,神情有点落漠,显然对自己的变化,感到难以接受。   秦梦瑶慧质兰心,怎会不明他的心意,凑到他耳旁道:“你好像忘了对梦瑶说过的情话。”说完俏睑忽地红了起来,其绝色天姿,确是不可方物。   韩柏忘掉了一切,怦然心动道:“什么情话?”   秦梦瑶深情地瞧着他道:“刚才你不是曾对梦瑶说,再见梦瑶时,必会探手到人家衣服里,大快手足之欲吗?”   韩柏狂震道:“妈啊!梦瑶你竟要求我轻薄你。”   秦梦瑶浅嗔道:“不求你,难道求其他男人吗?”   她每句话都大异平常,充满挑逗性,韩柏哪按捺得住,便要为她宽衣。   秦梦瑶嗔道:“怎可脱人家衣裳呢?”   话尚未完,韩柏早兵分两路,分由她裙脚和胸襟游了进去。   秦梦瑶剧烈抖颤起来,抓着韩柏肩头的指掌用力得陷进他肉内。张开了小口,喘息着道:“无论梦瑶如何情动,此时绝不可侵占梦瑶,千万谨记。”   韩柏至此已知道秦梦瑶每一个行动,包括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隐含深意。于是强制着要占有她的欲望,但却毫不留情地挑逗着怀内这刚始真正下凡的仙女。   这时他更感到秦梦瑶两种的截然相反的娇姿:一是圣洁不可侵犯,另一就是现在般的娇野放任。   两个嘴唇又再交缠在一起。   韩柏无处不到的手刺激得秦梦泛起一阵阵的春潮和欲浪。   扭动喘息呻吟中,秦梦仍保恃着灵台仅有的一点清明,细意感受和紧记着自己情欲涌起的方式和情况。   她要向韩柏学习情欲这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   “啊!”   秦梦瑶忍不住娇吟起来,强烈的快感使她差点没顶于欲海里。   在失去那点清明的刹那前,她抓紧了韩柏在她衣服底里那对令她如痴如狂的大手,喘息着道:“够了!柏郎!梦瑶暂时够了。”   韩柏脸红耳赤道:“要不要我把手拿出来。”   秦梦瑶软伏在他身上,摇头道:“不!就让他们留在那里吧!”   韩柏无限感激地道:“我韩柏何德何能,竟可这样轻薄梦瑶,我自家知自家事,真的配不起你。”   秦梦瑶喘息稍歇,逐渐平复下来,幽幽道:“梦瑶到这刻才知道为何没有人在有机会时能不沉迷欲海,那滋味确是动人之极。柏郎呵!以后也不准说你配不起我,谁人可像你般既使我享受到男女爱恋的甜蜜味儿,但又可朝无上天道进军。我才真要感激你呢。”   韩柏的手又动了起来,不过只是温柔的爱抚。   秦梦瑶任他施为,全心全意地接受着。   韩柏试探道:“以后我是否随时可以这样对你呢?”   秦梦瑶骇然由他肩头仰起俏脸道:“当然不可以,别忘了除非我心甘情愿,你绝不可强来。双修大法必须由女方作主导,才可有望功成。”   船速在这时减缓下来。   韩柏暗忖我是否厅把盈散花两女留下来?但回心一想,又知道多了她两人出来,泄出底子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一叹下放弃了这想法。   秦梦瑶说得对,自己变得愈来愈功利和现实了,为了求得成功,什么手段都可用出来。   不过亦只有如此,才感到称心快意。   自己真的变了。   幸好那赤子之心仍在。   否则真不知将来会否成为了另一个冷绝无情的庞斑?   长沙府。   夕阳斜照。   戚长征倚在“醉梦楼”二楼露台的栏杆处,眺望墙外花街的美景。   身后是醉梦楼最豪华的厢房,摆了一圈酒席,仍是宽敞非常。   厅的一端摆了长几,放着张七弦琴,弹琴唱曲的当然是长沙府内最红的姑娘红袖。   醉梦楼并不是红袖驻脚的青楼,却属湘水帮所有。   当红袖知道邀请者是戚长征时,明知牵涉到江湖争斗,仍立时推了所有约会,欣然答应,姑娘的心意,自是昭然若揭。   这时小半道人来到他旁,神情轻松自若。   戚长征对他极具好感,笑道:“若不告诉别人,谁都不知道小半你是第一次涉足青楼,我真想看看贵派同门知道你上青楼时那脸上的表情。”   小半道人淡然道:“我既不是来嫖妓,只要问心无愧,哪管别人想什么?”顿了顿道:“老戚你知否不舍道兄还了俗,这事轰动非常呢?”   戚长征点头道:“不舍确是一名汉子,敢作敢为,你若遇上能令你动了凡心的娇娆,会否学他那样?”   小半道人失笑道:“亏你可向我说出这种话来,小道半途出家,遁入道门,绝非为了逃避什么,而是真的觉得尘世无可恋栈。可恨又未能进窥天道。所以才拣一两件有意义的事混混日子。总好过虚度此生。”   戚长征特别欣赏他毫不骄揉造作的风格,闻言笑道:“你比我强多了,起码知道什么是有意义的事,对我来说,生命就像今晚的盛宴,你不知道会出现什么人和事,只知道能热闹一场,不会沉闷就够了。”   小半道人嘿笑道:“我却没有你那么乐观,方夜羽那方面或者非常热闹,但我们则只可能是冷清寥落,甘心为某一理想来送死的人愈来愈少了。”   戚长征从容道:“有你和尚亭两人便够了。”   小半道人呵呵笑了起来,点头道:“说得好!说得好!”接着压低声音道:“想不到尚亭如此豪气干云,使我对他大为改观。”   刚说曹操,曹操就到。   尚亭神色凝重步进厅内,来到两人身旁低声道:“我们隔邻的厅子给人订了,你们猜那是谁?”   戚长征和小半对望一眼,都想不到是谁人有此凑热闹的闲兴。尤其他们都知道尚亭把楼内所有预定的酒席均取消了,亦不会接待任何客人,为何此人竟能使尚亭无法拒绝呢?   尚亭叹了一口气道:“是黑榜高手‘矛铲双飞’展羽。他订了十个座位的酒席,唉!他这一手把事情弄得更复杂了。”   戚长征待要说话,一个女子的声音由街上传上来道:“长征!”   戚长征闻声剧震,往高墙外的行人道处望过去,不能置信地看着卓立街中,正含笑抬头看着他的一对男女。   戚长征喜出望外叫道:“天呀!竟然是你们来了!”旋风般冲往楼下去,迎了两人上来。   小半道人和尚亭都不知来者是谁,不过看戚长征的样子,便知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戚长征欢天喜地得像个小孩子般陪着两人上来。   小半和尚亭见那女的长得娇娆动人,男的则瘦削笔挺,双目像刀般锐利,忙迎了上去。   戚长征压低声音向两人介绍道:“这位是封寒前辈,长征的恩人,另一位是长征视之为亲姊的乾虹青小姐。”   小半和尚亭一听大喜过望,有“左手刀”封寒这个级数的高手来助阵,就若多了千军万马那么样。   戚长征又介绍了小半和尚亭两人。   封寒微一点头,算是招呼过了。   乾虹青则亲切地向他们还礼。   两人素知封寒为人冷傲,丝毫不以为忤。说真的,只要他有来帮手,骂他们两句都不紧要。   戚长征把封、乾两人请往上座,他们三人才坐下来。   乾虹青笑道:“长征现在成了天下瞩目的人,连踢了里赤媚一脚的韩柏和风行烈两人的锋头亦及不上你。嘻!这都是听回来的。”   戚长征道:“你们是刚到还是来了有一段时间?”   封寒露出一丝笑意,赞许道:“你们竟懂得利用官府的力量,破了方夜羽对长沙府的封锁网,确是了得。昨天我们在黄兰市得知你确在长沙府的消息,立即赶来,以为还须一番恶斗,才可见到你,岂知遇上的都是官兵,想找个方夜羽的喽罗看看都没有。”这样说,自是刚刚抵步。   乾虹青接口笑道:“进城后才好笑,原来长征竟公然在妓楼设宴待敌,于是立即来寻你,真好!我们终于见到你了。除我之外,我从未见过封寒对人有那么好的。”   戚长征正要说一番表示感激的肺腑之言,封寒先发制人道:“不要说多废话,这么动人的青楼晚宴,怎可没有我封寒的份儿,就算长征是一个封某不认识的人,我也会来呢!”   小半道人和尚亭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对这黑榜高手那无畏的胸襟生出敬意。   戚长征有点忸怩地试探道:“不若长征把那天兵宝刀暂交回前辈使用吧!”   封寒傲然一拍背上那把式样普通的长刀,失笑道:“只要是封寒左手使出来的刀,就叫左手刀,什么刀都没有丝毫分别,否则我怕要和虹青返小谷耕田了。”   戚长征、尚亭和小半道人一齐哄然大笑。   忽然间,三人都轻松了起来。   这时寒碧翠在安排妥派内事务后赶至,一见多了封、乾两人,愕然道:“真的有人够胆量来帮我们。”语出才觉不大妥当,但已没有机会改口了。   戚长征站了起来,笑道:“碧翠不用因失言而感尴尬,这是我最尊敬的长者之一,‘左手刀’封寒前辈。”   寒碧翠先是吓了一跳,旋即大喜道:“有封前辈在,真是好极。”   乾虹青微嗔道:“长征!你只尊敬封寒,那我呢?”   戚长征陪笑道:“碧翠过来见过青姊,你就当她是我的亲姊吧!”一句话,化解了乾虹青的嗔怪。   寒碧翠差点给戚长征气死,他对自己的亲昵态度就若丈夫对妻子般,教她如何下台。无奈下向乾虹青恭敬叫道:“青姊!”   乾虹青欢喜地道:“还不坐下来,我们肚子都饿了,先点几个小菜来送酒好吗?”   尚亭忙召来手下,吩咐下去。   乾虹青向寒碧翠笑道:“寒掌门要小心长征那张甜嘴,可以把人哄得团团乱转的。”   寒碧翠赧然一笑道:“碧翠早尝过那滋味了。”说完风情万种地横了戚长征一眼。   众人开怀大笑起来。   戚长征更是心中甜丝丝的,他的人就像他的刀,有种霸道的味儿。   寒碧翠笑道:“我们丹清派和尚帮主的湘水帮,在长沙府的势力都是根深蒂固,在官府里我们的人多的是,所以联结起本地富商巨贾的力量,连府台大人也不得不看我们的脸色行事,调动官兵解去封城之厄,否则招来纵容土匪的天大罪名,保证他会人头不保呢。”   众人笑了起来。   先前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各人都感到说不出的兴奋写意。   尚亭和小半见封寒并非传言中那么难相处,兴致勃勃和他交谈起来。   乾虹青乘机低声问戚长征道:“柔晶呢?”   戚长征忙作出解释。   这时有人来报,风行烈和双修公主来见戚长征。   戚长征大喜跳了起来,冲了出去。   乾虹青向寒碧翠摇头笑道:“他是个永远长不大的野孩子,寒掌门须好好管教他。”   寒碧翠羞红着脸道:“青姊唤我作碧翠吧,尚帮主和小半道长亦这样叫好了,否则长征会恼我的。”同时心中暗叹一声:这样的话竟会心甘情愿说出口来,当足自己是他的妻子。   “叮!”   四个酒杯碰在一起。   在舱厅里,韩柏、范良极、陈令方和谢廷石四人围坐小桌,举杯互贺。   酒过三巡,肴上数度后,侍席的婢女退出厅外,只剩下四人在空广的舱里。   谢廷石向韩柏道:“专使大人,朝廷今次对专使来京,非常重视,皇上曾几次问起专使的情况,显是关心得很。”   韩柏正想着刚才透窗看着盈散花和秀色上岸离去的断魂情景,闻言“嗯”了一声,心神一时仍未转回来。   范良极道:“贵皇关心的怕是那八株灵参吧?”   谢廷石干笑两声,忽压低声音道:“本官想问一个问题,纯是好奇而已。”   陈令方笑道:“现在是自家人了,谢大人请畅所欲言。”   谢廷石脸上掠过不自然的神色,道:“下官想知道万年灵参对延年益寿,是否真的有奇效。”   陈令方与范良极对望一眼,均想到这两句话是谢廷石为燕王棣问的,这亦可看出燕王棣此人对皇位仍有觊觎之心,因为他必须等朱元璋死后,才有机会争夺皇位,所以他肯定是最关心朱元璋寿命的人。   韩柏见谢廷石的眼光只向着自己,收回对盈、秀两女的遐思,顺口胡诌道:“当然是功效神奇,吃了后连秃头亦可长出发来,白发可以变黑,男的会雄风大振,女的回复青春,总之好处多多,难以尽述。”   谢廷石呆了一呆,道:“难怪贵国正德王年过七十,仍这么龙精虎猛,原来是得灵参之力。”   韩、范、陈三人猛地出了一身冷汗,事缘他们对高句丽正德王的近况一无所知,幸好撞对了,唯有唯唯诺诺,搪塞过去。   谢廷石得知灵参的“功效”后,显是添了心事,喝了两口酒后才道:“楞大统领和白芳华那晚前来赴宴,都大不寻常,故我以飞鸽传书,嘱京中朋友加以调查,总有了点眉目。”   三人齐齐动容,谢廷石的京中友人,不用说就是燕王棣,以他的身份,在朝中深具影响力,得到的消息自然有一定的斤两。   韩柏最关心白芳华,问道:“那白姑娘究竟与朝中何人关系密切呢?”   谢廷石大有深意的看着韩柏,笑道:“专使大人的风流手段,下官真要向你学习学习,不但白姑娘对你另眼相看,又有两位绝色美女上船陪了专使一夜,据闻除三位夫人外,船上尚有一位美若天仙的姑娘,真的教下官艳羡不已。”   三人见他虽说得轻描淡写,但都知道他在探听盈散花、秀色和秦梦瑶的底细。   范良极嘿嘿一笑道:“刚才离去那两位姑娘,是主婢关系,那小姐更是贵国江湖上的著名美女,叫‘花花艳后’盈散花,她到船上来,并非什么好事,只是在打灵参的主意,后来见专使和我武功高强,才知难而退,给我们赶了下船。这等小事,原本并不打算让大人担心的。”   谢廷石其实早知两女中有个是盈散花,与他同来的四名手下,都是出身江湖的好手,由燕王棣调来助他应付此行任务,对江湖的事自然了若指掌。   盈散花如此著名的美女,怎瞒得过他们的耳目。范良极如此坦白道来,反释了他心中的怀疑。由此亦可看出范良极的老到。   至于秦梦瑶则一向低调,行踪飘忽,他那四名手下都摸不清她是谁。尤其秦梦瑶已到了精华内敛的境界,除了浪翻云、庞斑之辈,凭外表观察,谁都看不出这素雅淡,似是弱质纤纤的绝世美女,竟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更不要说她是慈航静斋三百年来首次踏足尘世的仙子。   范良极当然知道谢廷石想韩柏亲自答他,却怕韩柏说错话,神秘一笑道:“我们专使今次到贵国来,当然为修好帮交,但还有另一使命。嘿!因为朴专使的尊大人朴老爹,最欢喜中原女子,所以千叮万嘱专使至紧要搜寻十个八个贵国美女回去。嘻!请大人明白啦。”   话虽说了一大番,却避过了直接谈及秦梦瑶。   谢廷石恍然道:“难怪专使和侍卫长不时到岸上去,原来有此目的。”   韩柏心切想知道白芳华的事,催道:“请大人还未说白姑娘的事呵!”   谢廷石向陈令方道:“陈公离京太久,所以连这人尽皆知的事也不知道。”再转向韩柏道:“与白姑娘关系密切的人是敝国开国大臣,现被封为威义王的虚若无。江湖中人都称他作鬼王,他的威义王府就是鬼王府,这名字有点恐怖吧!”   韩、范、陈三人心中一震,想不到白芳华竟是鬼王虚若无的人,难怪要和楞严抬杠。   谢廷石放低声音道:“若我们没有看错,白芳华乃威义王的情妇,这事非常秘密,知道的人没有多少个。”   三人吓了一跳,脸脸相觑。   谢廷石故意点出白芳华和虚若无的关系,完全是一番好意,不愿韩柏节外生枝,成为虚若无这名臣领袖的情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一回事。   韩柏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暗恨白芳华在玩弄自己的感情,随口问道:“楞大统领为何又会特来赴宴呢?”   谢廷石道:“大统领离京来此,主要是和胡节将军商议对付黑道强徒的事。那晚来赴宴可能是顺带的吧!应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三人一听,都安下心来,因为谢廷石若知楞严是因怀疑他们的身份,特来试探,说不定会心中起疑。   气氛至此大为融洽。   又敬了两巡酒后,谢廷石诚恳地道:“三位莫要笑我,下官一生在官场打滚。从来都是尔虞我诈,不知如何与专使和侍卫长长两位大人却一见如故,生出肝胆相照的感觉,这不但因为两位大人救了下官的性命,最主要是两位全无官场的架子和习气。使下官生出结交之心。”又向陈令方道:“像陈公也像变了另一个人般,和我以前认识的他截然不同,陈公请恕我直言。”   三人心内都大感尴尬,因为事实上他们一直在瞒骗对方。   陈令方迫出笑声,呵呵道:“谢大人的眼光真锐利,老夫和专使及侍卫长相处后,确是变了很多,来!让我们喝一杯,预祝合作成功。”   气氛转趋真诚热烈下,四只杯子又碰在一起。   韩柏一口气把杯中美酒喝掉,正暗自欣赏自己训练出来的酒量,范良极取出烟管烟丝,咕噜吸着,向谢廷石道:“今次我们到京师去见贵皇上,除了献上灵参,更为了敝国的防务问题,谢大人熟悉朝中情况,可否提点一二,使我们有些许心理准备。”   谢廷石拍胸道:“下官自会尽吐所知,不过眼下我有个提议……嘿!”   陈令方见他欲言又止,道:“谢大人有话请说。”   范、韩两人均奇怪地瞧着他,不知他有何提议。   谢廷石干咳一声,看了陈令方一眼,才向韩、范两人道:“我这大胆的想法是因刚才陈公一句‘自家人’而起,又见专使和侍卫长两位大人亲若兄弟,忽发奇想,不若我们四人结拜为兄弟,岂非天大美事。”   三人心中恍然。   刚才还为骗了这和他们“肝胆相照”的谢廷石而不安,岂知不旋踵这人立即露出狐狸尾巴,原来只为了招纳他们,才大说好话,好使他们与他站在燕王棣的同一阵线上。   事实上谢廷石身为边疆大臣,身份显赫,绝非“高攀”他们。而他亦看出陈令方因与楞严关系恶化,变成无党无派的人,自然成了燕王棣想结纳的人选。   至于韩、范两人当得来华使节,自是在高句丽大有影响力之人,与他们结成兄弟,对他谢廷石实有百利而无一害。   韩柏正要拒绝,给范良极在台底踢了一脚后,忙呵呵笑道:“这提议好极了!”   当下四人各棋鬼胎,使人拿来香烛,结拜为“兄弟”。   范良极今次想不认老也不行,成了老大,之下是陈令方和谢廷石,最小的当然是韩柏。   四人再入座后,谢廷石道:“三位义兄义弟,为了免去外人闲言,今次我们结拜的事还是秘密点好。”   三人正中下怀,自是不迭点头答应。   谢廷石态度更是亲切,道:“横竖到京后难得有这样的清闲,不若让兄弟我详述当今朝廷的形势。”   韩、范、陈三人交换了个眼色,都知道谢廷石和他们结拜为兄弟,内中情由大不简单,这刻就是要大逞口舌,为某一目的说服他们。   范良极笑道:“我有的是时间。不过四弟若不早点上去陪伴娇妻们,恐怕会有苦头吃了。”   韩柏被他叫得全身毛孔竖得笔挺,叹道:“三哥长话短说吧!我那四只老虎确不是好应付的。” 第八章 探囊取物   戚长征赶到楼下大堂时,一位儒雅俊秀之士,在三位美女相伴下,正向他微笑。   三女都生得俏丽非常,尤其那身段较高,风韵成熟,身穿素衣的女子,气质高贵,国色天香,艳色尤胜寒碧翠。心知这定是双修公主了。   他们睑容隐见掩不住的哀伤,另两女双眼红肿未消,显是曾大哭一场。   戚长征不禁心中疑惑,迎了上去,伸手和对方紧握道:“风兄!小弟心仪久了,今日终得相见。”   风行烈勉强一笑,道:“幸好我们没有来迟,一切客气话都不用说了,我们全听戚兄吩咐!”接着介绍道:“这是拙荆姿仙和倩莲,那是小婢玲珑。”   谷姿仙等裣衽施礼。   戚长征见她们神情寥落,知机地还礼道:“封寒前辈和助拳的朋友都在楼上……”   风行烈点头道:“那我们立即上去拜见。”   两人带头登上木梯。   风行烈低声道:“我们刚经历了一件凄惨亡事,至于其中细节,容后禀上。但戚兄切勿误以为我们冷对朋友。”   戚长征心中一震,道:“风兄异日若有用得着我老戚的地方,即管吩咐。”   这时五人来到楼上,尚亭和小半都起立欢迎。   一番客套后,才分别入座。   封寒等全是老江湖,一看四人神色,均知道风行烈方面有亲人出了事,小半最关心不舍,忍不住问道:“不舍兄近况如何了?”   谷姿仙答道:“他和我娘亲都受了伤,正在静养期间,道长有心了。”   一直垂着头的合倩莲忽地“哗”一声哭了起来,不顾一切地投进风行烈里,玲珑亦被惹得泫然欲泣。反是谷姿仙睑容平静,把哀悲深埋在心里。   风行烈摇头叹道:“对不起,贱内白素香日前在与年怜丹一战中,不幸惨死,倩莲才会如此失态。”   尚亭道:“不若我着人送贵夫人到房内稍作憩息好吗?”   谷倩莲呜咽着道:“不!我要留在这里。”   乾虹青隐居多年,性情大变,闻言心酸,差点陪着谷倩莲哭了起来。   封寒眼中爆起精光,冷哼一声道:“想不到以年怜丹的身份地位,仍晚节不保,到中原来作恶,我倒要看他是否有命回去。”   风行烈眼中射出慑人的寒芒,冷然道:“杀妻之恨,无论他到了哪里去,我誓要向他讨回来,不过今晚暂且将此事放在一旁,好应付方夜羽的爪牙。”   寒碧翠奇道:“听风兄的口气,好像肯定方夜羽今晚不会亲来对付我们。”   风行烈这才有机会细看这江湖上美丽的女剑手,她最使人印象深刻的一点,就是以一个年方十八的少女,便成为了丹清派的掌门人,这在江湖上是从未有的先例。   心中方暗自奇怪,她不是立誓不嫁人的吗?为何与戚长征态度如此亲昵?只要不是盲子,就可看出她望往戚长征那眼神内含蕴着的风情。   寒碧翠这刻敏感无比,见到这容貌风度与戚长征各有千秋的年青男子,瞧着自己时那奇怪的神色,已知其故,不由重重在桌下踏了戚长征的脚面一下。   戚长征痛得差点叫了起来,但又莫明其妙。   谷姿仙代风行烈答道:“我们得到了消息,方夜羽和里赤媚赶往京师去了。”   戚长征拍桌道:“那我们今晚定会见到方夜羽的姘头了。”   众人忙问其故。   这时几几盘精美的小菜被女侍捧到桌上来。众人一边吃着,一边听戚长征说及有关殷夫人和鹰飞的事。   一个长沙帮的人此时来到尚亭身旁,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尚亭挥退手下,向各人道:“展羽来了!”   众人静默下来。   连谷倩莲亦停止了悲泣,坐直娇躯。   隔邻传来椅子拉动和谈笑的声音。   寒碧翠并不知展羽订了邻房一事,骤然闻得杀父仇人就在一壁之隔的近处,娇躯剧震,望向戚长征。   戚长征向她微微一笑,并地向隔邻喝道:“‘矛铲双飞’展羽,可敢和我‘快刀’戚长征先战一场。”   邻室蓦地静至落针可闻。   只余下窗外街道上传来的声音。   谢廷石道:“在懿文太子病逝前,朝廷的派系之争仍非那么明显,主要是以胡惟庸、虚若无为中心的新旧两股势力。世子中则以秦王、晋王及燕王三藩分镇西安、太原、北平三地最有实力。楞严的厂卫和叶素冬的禁卫军均直属皇上,独立于新旧势力和藩镇之外。可是懿文太子一死,矛盾立时尖锐化起来。”顿了顿才忿忿不平闷哼道:“天下无人不知只有燕王功德最足以服众,连皇上也有意传位燕王。燕王他雄才大略,克继大业自是理所当然,岂知胡惟庸与楞严居心叵测,一力反对,连很多一向讨好燕王惟恐不力的无耻之徒,亦同声附和,使皇上改了主意,立了懿文太子之子允炆这小孩儿为太子。唉!难道我大明大下,就如此败在一孺子之手?”   韩、范两人听得有点不耐烦起来,这些事他们早知道了,何用谢廷石煞有介事般说出来。   陈令方一看他两人的眉头眼额,立知两人心意,向谢廷石道:“我们现在已结成兄弟。三弟有什么心事,放胆说出来,就算我们不同意,亦不会泄露出去。”   谢廷石老脸微红,皆因被人揭破了心事,沉吟片晌,才毅然道:“现在胡惟庸、楞严和叶素冬三人全靠向了太子的一方,当然是为了他易于笼络控制,而且在皇上首肯下,已部署对付以我们燕王为首的诸藩,一旦诸藩尽削,明室势将名存实亡,那时外忧内患齐来,不但老百姓要吃苦,嘿!连大哥及四弟的高句丽亦将永无宁日了。”   范良极皱眉道:“有那么严重吗?”   谢廷石慷慨陈词道:“三弟绝没有半分夸大,胡惟庸这人野心极大,我们掌握了他私通蒙人和倭子的证据……”   陈令方拍案道:“既是如此,为何不呈上皇上,教他身败名裂而亡,也可为给他害死的无数忠臣义士报仇雪恨,唉!想起刘基公,我恨不得生啖他的肉。”   谢廷石叹道:“杀了他有何用,反使楞严和叶素冬两人势力坐大,皇上又或培养另一个胡惟庸出来,终非长久之计。”   韩柏听得发闷,暗忖这种争权夺利,实令人烦厌,不由想起左诗三女的被窝,心想和三位美姊姊颠鸾倒凤后,再躺到秦梦瑶的床上去,搂着她睡一会儿,怕不会遭到拒绝吧!   范良极吸了一口烟后,徐徐吐出道:“在这皇位的斗争里,虚若无扮演个什么角色呢?”   韩柏立时精神一振,他关心的不是虚若无,而是他排名仅次于靳冰云的女儿虚夜月。   谢廷石露出头痛的神色,叹道:“这老鬼虚虚实实,教人高深莫测,若我们没有猜错,他对皇上已非常失望,不过可能仍未能决定怎样做,所以有点摇摆不定。”   韩柏心急溜回房里,好和左诗等缠绵欢好,截入道:“三哥的意思是否暗示最好的方法就是干掉那允炆,好让你的燕王能继承皇位,再一举铲除掉楞严胡惟庸等人,那就天下太平了。”   陈令方登时色变。   谢廷石瞪着韩柏,好一会后才道:“就算允炆夭折了,皇上大可另立其他皇孙,形势仍是丝毫不变。”   陈今方更是脸无人色,颤声道:“三弟的意思是……”再说不下去。   范良极眼中精芒一现,嘿然道:“三弟确有胆色,连朱元璋都想宰掉了。”   谢廷石平静地道:“兄弟们请体谅廷石,我和燕王的命运已连在一起,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转向陈令方道:“二哥你最清楚朝廷的事,若允炆登位,首先对付的就是燕王和我,然后再轮到你这身居六部之位的要员。”再转向韩范两人道:“内乱一起,蒙人乘机入侵,倭人大概不会放弃高句丽这块肥肉,所以我们的命运是早连在一起的。”   范良极暗忖管他高句丽的鸟事,口上却道:“你说的话大有道理,大有道理。”   谢廷石道:“这两天来每晚我都思索至天明,终给我想了条天衣无缝的妙计出来,大哥你们三人先回去想想其中利害关系,若觉得廷石之言无理,便当我没有说过刚才那番话。”   韩柏第一时间站了起来,点头道:“三哥请放心,让我们回去好好思索和商量一下,然后告诉你我们的决定吧!”   邻房一把雄壮的声音响起道:“戚长征果是豪勇过人,不过展羽今晚到此,想的只是风月的事,若动刀动枪,岂非大煞风景,戚兄若有此雅兴,今晚过后,只要你说出时间地点,展某定必欣然赴约。”   只是这几句话,便可看出对方这黑榜高手的襟胸气魄,既点出了不怕你戚长征,亦摆明了今晚只是来坐山观虎斗,绝不插手,你戚长征有命过得今晚,才来打他的主意吧!   不过他肯答应和戚长征决战,已表示了很看得起对方了。   风行烈仰天长笑道:“原来展羽不过是临阵退缩之徒,若你怕戚兄无暇应付你,不若陪我风行烈玩一场,看看你的矛铲和我的丈二红枪孰优孰劣。”   封寒听得微笑点头。   小半和尚亭都露出佩服的神色,风行热的豪情比之天生勇悍的戚长征,的是不遑多让。   谷倩莲伸手过去,按在风行烈的手背上,芳心忐忑狂跳,展羽乃黑榜高手,非同小可,风行烈这有去无回的挑战,展羽若不应战,以后不用出来见人了。   所以这一战势不能免。   谷姿仙却知风行烈因白素香之死,心中积满愤怨,展羽就是他发的对像,心中恻然。   乾虹青和寒碧翠两人望望戚长征,又瞧瞧风行烈,都感到这两位年青高手都有着不同风格,慑人心魄的英雄气质,难分轩轾。   寒碧翠更忖道:为何直至今天我才遇上这等人物,而且还有两个之多,只不知那韩柏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她不由生出了好奇之心。   展羽还未回答。   另一把似男又似女的高尖声音阴阳怪气地道:“原来江湖上多了这么多不知天高地厚的后浪,弄得我叶大姑的手都痒了起来,展兄不如让我先玩一场,兔得给你一时失手杀了,我想试试这些后起小辈的机会都没有了。”   尚亭脸容微变道:“是叶素冬的胞姊‘疯婆剑’叶秋闲。”   眉头皱得最厉害的是小半道人。   这叶秋闲大姑气量浅狭,脾气火爆,在西宁剑派里地位虽高,人缘却极差,八派里没有人喜欢她。可是她终是八派联盟里的人,若她有何差池,他小半很难推卸责任。而且以她的武功,动起手来半分也容让不得,想不伤她而退实是绝无可能。   展羽从容的声音又晌起道:“现在离子时尚有个许时辰,动动筋骨亦是快事,不过江湖规矩不可废,不若我们先隔着墙介绍一下两边的朋友,总好过不知就里便动起手来。”他停了下来,见戚长征方面没有人作声,嘿然一笑道:“除了叶大姑和展某外,我们这里尚有六位朋友,坐在我左旁的是……”   一把低沉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道:“本人‘金较剪’汤正和,若有后生小子想领教我,定必奉陪。”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汤掌门放着‘恒山派’不理,来参加这个屠他妈的什么组,显是放弃了贺派祖师不涉官场的祖训,想当个恒山县知县地保那类的官儿,异日在阴间撞上贵派祖师,自有人教训你,我老戚只要把你送到那里便够了,何用费神。”   泪渍未干的谷倩莲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瞧着戚长征,显是大为欣赏。   那汤正和怒哼一声,正要反脸动手,另一女子的娇笑声响起道:“汤掌门何用为这些后辈动气,眼看他们过不了今夜,让着他们一点儿吧!”   一把粗豪雄壮,中气十足的男声道:“旦素贞小姐所言极是,我们何须与这些小恶棍一般见识。来!让沈丘人敬汤掌门和旦小姐一杯。”   听到这沈丘人称戚长征为恶棍,寒碧翠不由笑着横了戚长征一眼。   戚长征微微一笑,伸手过去抓着寒碧翠的纤手,促狭地眨了眨眼。   寒碧翠羞怒下拨开了他不规矩的手。   尚亭看在眼里,不由佩服戚长征的镇定修养。因为这旦素贞和沉丘人都是白道里声名卓着的一流高手,不属于任何门派。   要知聚则力强,分则力薄。所以若能不倚靠门派帮会撑腰,而能在江湖上成名立万者,都必须有过人本领,否则早给人宰掉了,由此则可知道“射雁剑”旦素贞和“假状师”沈丘人都是不可小觑了。   只是对方已道出姓名的五个人,便知这以展羽为首的屠蛟小组实力人,难怪敢公然订了邻房,和他们唱对台。   封寒闭起双目养神,脸色冷傲,毫不动容。   风行烈则默默喝着闷酒,眼神深邃忧郁。   展羽的声音响起道:“还有三位朋友,就是‘落霞派’第一高手‘棍绝’洪当老师,‘武陵帮’的大当家‘樵夫’焦霸兄和京闽一带无人不识的‘没影子’白禽兄。”   这三人的绰号名字一说出来,连寒碧翠亦为之动容,洪当和焦霸都是江湖上掷地有声的响当当名字,尤其那“没影子”白禽,是个介乎黑白两道的人物,谁也不卖账,自然是因为武技强横,想不到加入了楞严的阵营里。   封寒听到白禽的名字,闭上了的眼睛猛地睁开,精芒电射,低喝道:“白禽!”   邻房一把悦耳的男声愕然道:“谁在唤白某。”   封寒长笑道:“天理循环,疏而不爽,今次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话还未完,他已由椅里弹了起来,往横移去,“砰”一声撞破了板,到了邻房去。   戚长征等为这突变愕在当场。   椅跌台碎,兵刃交击,掌风劲气之声爆竹放在邻房响起。   接着是闷哼惨叫和怒喝之声。   戚长征和风行烈早跳了起来,待要往邻房去,封寒倏地从破洞退了回来,还在凌空当儿,刀往背上鞘套插回去。   一枝长矛由破洞闪电般往封寒后背电射而至。   风行烈“锵”一声提起丈二红枪,冷喝一声,红枪像一道闪电般与长矛绞击在一起。   对方“咦”的一声,待要变招。   戚长征的天兵宝刀迎面往那人劈去,刀锋生寒。   那人倏退一步,长矛转打过来,变成了一把铁铲,硬接了戚长征那疾若迅雷奔电的一刀。   两人同时退开。   封寒看也不看后方一眼,安然落到椅里,“锵!”的一声,刀入鞘内。   他额角有道长若三寸的血痕,左肩衣衫破裂,但神情却优闲自在,才坐了下来,顺手拿起台上美酒,一口喝尽,仰天大笑道:“痛快痛快,白禽你以为我已收刀归隐,才敢再出来横行,岂知一出江湖立即命丧封某之手,可知因果报应,真是玄妙吧!”   众人这时无不知道封寒和白禽间有着大恨深仇。   邻房静了下来。   风行烈和戚长征对视一笑,各自回到座位里。   没有动手的人不由透过破洞望看邻房里,只见地上全是破椅碎木,杯碟饭菜,一片狼藉,凌乱不堪。   一个瘦长男子身首异处,躺在血泊里。   其他人显被杀寒了胆,都返到破洞看不见的角落。   尚亭、小半、寒碧翠等起始时还有点怕封寒因两败于浪翻云剑下,功力减退,现看他竟能在有展羽在场的强敌环伺下,斩杀白禽若探囊取物,不由定下心来。   乾虹青爱怜地为封寒检视伤势。   展羽带着狂怒的声音由邻房传过来道:“封兄刀法大进,展某不才,要领教高明。”   封寒冷喝道:“你终日想做朱元璋的狗奴才,致毫无寸进,在这样的情况下,仍只能在封其额角留下一道血痕,有何资格向我挑战,长征!你就以我的天兵宝刀把他宰了,他黑榜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风行烈哈哈一笑道:“刚才不是还有很多大言不惭的前辈吗?在主菜上桌前,谁来陪我先玩一场助兴。”   风声响起,叶大姑的声音在楼下空地厉叫道:“风行烈!我本因你是白道中人,故特别容忍你,岂知你不懂进退,下来吧!让我看看厉若海教了你什么东西?”   风行烈正要答话,小半歉然道:“风兄!这疯婆子怎么不好,仍是我八派的人,请枪下留情。”   风行烈呆了一呆。   叶大姑难听的声音又在下面叫道:“怕了吗?风小子!”   谷姿仙提剑而起,笑道:“烈郎!让姿仙去应付她。”   风行烈点头道:“小心点!”   他的红枪一出,确是难以留情。   谷姿仙向各人微微一福,飘然而起,以一个优美无伦的娇姿,穿窗而出。 第九章 惊退强敌   韩柏等告别了他们的“兄弟”谢廷石后,回到后舱去。   陈令方到了自己的房门前,停下脚步向范良极道:“大哥!燕王的形势必是非常险恶,否则不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也敢做出来。”   范良极嘿然道:“子弑父,父杀子,一牵涉到皇位继承,这些事从来没有停过,噢!”瞪着陈令方道:“你刚才唤我作甚么?”   陈令方昂然道:“当然是大哥!”   范良极汗毛直竖,失声道:“那怎能作数?”   陈令方嘻嘻一笑道:“大哥晚安!我要进去吞两服风散,否则今晚休想安眠。”推门进房去了。   范良极多了这么一个义弟,浑身不自然起来,向在一旁偷笑的韩柏望去。   韩柏骇然道:“死老鬼,休想我当你是大哥。”急步逃离事发的现场。   左诗听得脚步声,推开专使卧房的门,向韩柏嗔道:“吃饭吃了一整晚,柏弟你还不快进来?”   韩柏乐得灵魂出窍,闪入房内,下了门栓,先搂着左诗亲了个嘴,一边从袖里掏出那《秘戏图》,向坐在椅里的朝霞和柔柔示威地扬了一扬,不怀好意笑道:“先看看精彩的图画,再上床。”   朝霞和柔柔见到他手上的宝贝,立时脸红心跳,含羞迎了上来,为他脱下官服。   左诗将韩柏按坐床缘,蹲下帮他脱掉长靴。   韩柏一对手乘机在三女玲珑浮突的身体大揩油水,笑道:“到了京师后,我定要求有个大浴池,好和三位姊姊鸳鸯戏水。”   柔柔刚给他施以禄山之爪,嗔道:“不怕浸湿你那册害人的东西吗?”   韩柏又探手在朝霞酥胸摸了一把,道:“看完才下水,就不用担心,横竖我和你们相好时,你们的大眼睛都张不开来。”   三女给他逗得粉脸通红,芳心大动,不待他动手,各自宽衣解带,上床和他同入温柔乡。   这次欢好,韩柏特别勇猛强悍。   这时连韩柏亦知道自己的魔功又深进一层。   他不住试验以魔功催发三女的情欲,其中手法,则是先前向在床上功夫出色当行的秀色偷师学来的。   弄得三女春潮泛滥,个中美景,真是怎么也说不尽。   谷姿仙轻盈地飘落院里。   早站在院内的叶大姑,一头银发,相貌却只像三十许人,本来长相不差,可是却是一张马脸,使人看得很不舒服,这时见来了是的谷姿仙,沉下脸容喝道:“风行烈胆怯了吗?竟派了个女娃子来送死!”   谷姿仙眼光环视全场。   上面两间厢房的人故是走到栏杆处,凭栏观战,前方近大门口处把守着的丹清派和湘水帮高手,亦忍不住挤在一旁,远远瞧着。   谷姿仙向叶大姑盈盈一福道:“姿仙代夫应战!大姑请赐教。”   叶大姑厉声道:“你就是少林叛徒不舍的女儿,我不但要教训你,还要教训你爹。”   谷姿仙毫不动气,淡淡道:“天下有资格论阿爹不是的,只有少林的长老会。”   她答得大方得体,又有颠扑不破的道理,叶大姑为之语塞,刚才给封寒一掌把她震得连人带剑撞往墙去,早憋了一肚气,恶向胆边生,“锵”一声抽出她的疯婆剑,一式“风雷相薄”,忽左忽右,刺向谷姿仙。   谷姿仙微微一笑,剑到了纤手内,还侧眸仰脸向着风行烈嫣然一笑,剑尖却点在叶大姑的剑锋上,竟是后发先至。   叶大姑全身一震,长剑差点脱手,只觉对方剑劲源源不绝,竟还似留有余力。骇然想道:难道她年纪轻轻便已达先天之境。   楼上的封寒、戚长征等全放下心来,他们本怕因着经验火候的关系,谷姿仙的内功胜不过叶大姑,岂知刚好相反。   风行烈却知道谷姿仙的功力已全面被年怜丹引发出来,故突飞猛进。   展羽方面所有人都大皱眉头,谷姿仙已如此厉害,风行烈还用说吗?   谷姿仙追着往后疾退的叶大姑,剑势展开,立时把对方罩入剑芒里。她的双修剑法,每一个姿势都悦目好看,说不出的蜜意柔情,但又是凌厉慑人。   那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使人一看便知是第一流的剑法。   谷倩莲鼓掌道:“叶大姑真的变成疯婆子了!”   众人细看下,那叶大姑被杀得前躲后避,左支右绌,真的充满疯癫的味道,不禁莞尔。   叶大姑更是气得疯了,偏是谷姿仙每一剑刺来,都是自己的空隙要害,顾得住挡格,连同归于尽的招式都使不出来,暗暗叫苦。   剑光忽敛。   谷姿仙飘了开去,收剑道:“承让了!”   叶大姑持剑愕在当场,一张马脸阵红阵白。忽地一跺脚,就那么跃空而去,消失在墙外。   展羽大感丢脸,暗忖若不胜回一场,这屠蛟小组再不用出来混了,正要向戚长征挑战,岂知那小子早先发制人道:“风兄!对付严楞的走狗,我们不用讲什么江湖规矩,就请我义父乾罗、封寒前辈出手宰掉其他人,我和你及碧翠则不择手段干掉这双什么飞展羽,岂非一了百了。”   展羽听得遍体生寒,暗忖就算没有乾罗,以封寒一人之力足可挡得己方剩下的五名高手,那自己还有命在?   他眼力高明,刚才挡了风行烈一枪和戚长征一刀,怎还不知若这三人联手,自己确是半分活命的机会也没有。一对一吗?除寒碧翠外,亦要战过才知,为此他失去了必胜的信心。   他今次来凑热闹,本就是不安好心,所谓棒打落水狗,好占点功劳,向严楞交待。他对浪翻云顾忌甚深,绝不愿亲手杀死戚长征的人,所以刚才尚忍气吞声,大异平日作风。   这时风行烈刚伸手搂着得胜而回的谷姿仙那小蛮腰,在她两边脸蛋各香一口祝捷,闻戚长征之言笑应道:“对付这等混水摸鱼的无耻之徒,有什么规矩可言,戚兄、寒掌门、姿仙、我们一起上。”   他何等英明,闻弦歌知雅意。尽管以三人之力,可稳杀展羽,但看刚才对方挡他两人一枪一刀的高绝功力,要杀他而不受丝毫损伤,实是难乎其难,若能把他吓走,自是最为理想。   果然展羽冷冷道:“展某失陪了!”   风声响起,邻室六人齐施身法,掠空而去。   想不到他们意气飞扬而来,却闹个灰头土脸而去。   谷倩莲拍掌娇笑,悲戚之情大减。   乾虹青白了戚长征一眼,暗忖这小子愈来愈有智谋,再不是只懂逞勇斗狠了。   戚长征见风行烈刚才和千娇百媚的小妻子公然亲热,意态风流,亦乘机搂着寒碧翠亲了一口,道:“将来老戚必会在公平决斗中,取展小子的狗命。”   寒碧翠见爱郎把展羽羞辱一番,心中喜悦,知道这事传了出去,比杀了展羽还难过,故对这小子占占自己便宜,亦只好含羞接受。   尚亭脸上大有光采,吩咐下人清理邻室,又用布帐把破洞掩盖着。   众人纷纷回到席上。   戚长征伸手搭着风行烈,谈笑风生回到座里,大赞谷姿仙的厉害。   此时有人来报:红袖姑娘芳驾到了。   韩柏紧压着朝霞,享受着狂风暴雨后的平静和温馨。   左诗和柔柔,却由两侧把他缠个结实。   三女都是成熟妇人,对性爱有很大的渴望和要求,但对着韩柏这身具魔种的风流浪子,亦大感吃不消,满足至顶点,真是爱得他发狂,不在床上时还好些,到了床上则甚么矜持羞涩都土崩瓦解。   尤其是左诗,所有闭塞的经脉都给韩柏与她欢好时注入她体内的先天真气打通了,郁结尽解,更是热情无比,伸手抚着韩柏的头发,柔声道:“柏弟!我们三个给你弄得全变作放荡的女人了。”   韩柏伸手过去在她身上一阵搓揉,笑道:“到了床上若三位姊姊仍是正正经经的,还有什么乐儿?”   身下的朝霞呻吟着道:“柏郎真是我们命中的克星,搞得人家今后都再不能稍为离开你。”   柔柔笑道:“这叫恋奸情热,柏郎就是那大奸魔。”   韩柏再和三女亲热一番,讨够口舌便宜,向她们道:“三位姊姊若不反对,我……”   左诗吻了他一口道:“不用说了,过去找瑶妹吧!我们只有欢喜,不会嫉忌的。”   其他两女亦催他过去。   韩柏大喜,先温柔服侍三女躺好,为她们盖上被子,怜爱一番后,才悄悄离房,来到秦梦瑶房内。   秦梦瑶身披雪白内服,正盘膝在床上打坐,月色由窗外洒入,照亮了小半房间,说不出的温柔宁静。   他坐到床沿,借点月色细意欣赏这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仙女。   秦梦瑶嘴角露出笑意,缓缓张开美目,道:“想梦瑶陪你睡觉吗?”   韩柏柔声道:“我正为这问题苦恼,好梦瑶像从不须睡觉的样子,而我对睡觉却有特别大的兴致,硬迫你不打坐而和我睡觉。好像有点儿不妥当。”   秦梦瑶微笑道:“梦瑶十二岁开始,便进修静斋的《剑典》,由那时起,就以静坐代替了睡眠,现在真的不懂如何睡觉,唉!双修大法讲究男女相拥而眠,俾阴阳之气能在梦里相交,却是一个重要环节,可知要梦瑶和你共修双修大法,是多么困难的一回事。”   韩柏见她对自己轻言浅语,那动人样儿诱人至极,早忘了不得未经同意而侵犯她的承诺,爬上床去,来到秦梦瑶身后,一手由后面紧抱着她,另一手把她的腰带解开。   秦梦瑶颤声道:“韩柏你要做什么?”   韩柏两手抓着她襟头,把她的白衣由肩上脱下来,露出她娇挺的上半身,凝脂白玉有若神物的至美玉体,立时尽露在这小子眼下。   她紧按着只遮蔽着下身的衣物,还想责怪时,韩柏的大嘴早吻在她嫩滑的颈肤处。   秦梦瑶一声嘤咛,抖作一团,呻吟着道:“韩柏你坏死了。”   韩柏伸手抓起她一对纤手,把她拉得仰倒入他怀里,然后脱掉她的内裳。   秦梦瑶美胜天仙的肉体,终于毫无保留地尽露他眼前。   韩柏这时的成就感,比成了天下第一高手犹有过之。事实上他对江湖争霸从没有半点兴趣。   他双手环着秦梦瑶的蛮腰,咬着她的耳垂道:“梦瑶!我真的很感激你。”   秦梦瑶秀目半闭,昵声道:“坏蛋无赖,吻我吧!”   韩柏见她不但不挣扎抗议,还鼓励他放肆,兴奋若狂,重重吻上她的香唇。   一轮翻缠绵后,韩柏乘机脱个精光,和秦梦瑶相拥床上。   两人侧卧而眠,肢体交缠,两脸相对。   韩柏贪婪地嗅着秦梦瑶仙体芬芳的气息,似飘然云端般细语道:“乖梦瑶,你想不嫁给我也不行了。”   秦梦瑶娇嗔地捶着他胸膛道:“谁说过不肯嫁你了。”   韩柏叹道:“或者是因为我太爱你,始终觉得梦瑶对我的垂青像个不真实的美梦,从不敢真正相信自己如此艳福齐天,又想到百日之后,你这仙女会离开我这凡人,虽然仍会对我很好,却再不准我碰你的仙,甚或避隐静处,想见你一面亦办不到,那时我就惨了。”   秦梦瑶把他搂紧,美目射出梦幻般柔情,轻轻唤道:“梦瑶当初确有这个想法,但现在却知道难以办到,亦绝不愿那么做。其实浪大哥早看透此点,故常调笑人家,韩柏啊!梦瑶若失去了你,将永远无法进窥天道,是因为不住那相思之苦。而且当我决定了乖乖的跟着你时,心中的欢乐,真的是无可比拟的。”   韩柏一震道:“天啊!梦瑶你真的爱上我了。”   秦梦瑶吻了他的鼻尖,痴嗔道:“梦瑶以前曾说过假话吗?”   韩柏大喜,色心又动,道:“可以一齐看好东西了吗?”   秦梦瑶把身体移开了尺许,伸手抚上他壮健的胸膛,娇媚含羞道:“不信的话即管试试看,除了你外,再无他物可挑起梦瑶的情欲。”   韩柏看着横陈眼前的仙体,眼中欲火尽退,澄清如镜,但却完全不能挪开眼光。   秦梦瑶毫不奇怪韩柏的反应。   因她把“照妖法眼”的心法原理,通过身体展示出来。   当年创出“照妖法眼”的祖师,恐怕做梦都想不到这心法可藉肉体施展,于此方可见秦梦瑶实到了开宗立派,自立法门的境界。   韩柏感动地道:“这定是天下间最美丽的胴体。”   秦梦瑶幽幽道:“梦瑶痊愈了后,定会摆出你最欢喜的姿态让你欣赏,保证胜过你那册春画。可是现在却不能这么做,因为你定要达到有情无欲的境界,才可以为梦瑶疗伤。”   韩柏想想都觉心痒难熬,皱眉道:“究竟怎样方可使你有欲无情呢?”   秦梦瑶道:“放心吧!梦瑶正在研究体内情欲的秘密,今天我任你放肆来挑逗人家,就是要明白身体对你那对坏手的反应,现在又和你裸裎相对,贴体厮磨,就是要对自己的反应作进一步的解。”顿了顿微笑道:“你不是想秀色教你那套能刺激倩欲的指法吗?不过那对梦瑶是起不了作用的。梦瑶现正依据对自己情欲上的认识,潜思默究一套专门针对自己肉欲的挑情手法,只要解决了其中几个仍未想通的问题后,便会将这套方法传给你这小子,让你用在梦瑶身上。唉!这是否叫作茧自缚呢?”   韩柏心中一热道:“这比学习无想十式有趣千万倍了。”   秦梦瑶幽幽瞧着他道:“你学了这套手法后,绝不可以透露半点与任何人知道,因为那等若将梦瑶的弱点,完全暴露了出来,千万紧记这点。”   韩柏移身过来,再把她搂入怀里,差点掉泪地道:“梦瑶对我真好,我要一生一世好好爱护你,痛惜你。”   秦梦瑶道:“这挑情法是梦瑶对你的一个保证,异日就算我要离开你,只要你对我施展这方法,梦瑶将全没有抗拒你的能力,这比为你生个孩子更可以保证梦瑶对你的心意。”   韩柏更是无限感激,秦梦瑶的投怀送抱,以前只是个遥不可及的美梦,现在却成了千真万确的事实。   但他仍不放心,有点迟疑地道:“梦瑶的人生目标,绝不会是男女夫妻之乐,为何会忽然改变了心意呢?”   秦梦瑶在他耳旁柔声道:“梦瑶的道法,建基于贞元,本来一旦动情破身,便永无进窥天道之望,但这些日子来我对你的魔种已有最深人的了解,才发觉若依双修大法的方式,我们的魔种和道胎将可生出奇妙的呼应,那将是古今未有的尝试,说不定可臻至传鹰跃空仙去的境界。柏郎啊!即使梦瑶失败了,那又有什么打紧,只是我们那种美妙的魔道爱恋,已足使梦瑶感到没有虚度此生了。到了今天,我才明白为何恩师爱得庞斑如此义无反顾,此生不渝,因为那正是道魔之恋,两个极端的天然吸引。”   韩柏终于淌下热泪,心中对秦梦瑶超然的见地佩服得五体投地。   秦梦瑶淡然一笑道:“好夫君,搂着你的小妻子睡一觉好吗?”   韩柏点头道:“好!让为夫来哄你睡觉。”   于是夜溶化了。   两人同时运转心法,体气相交,不一会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融融曳曳,酣睡过去。 第十章 双修大法   在红袖进来前,谷姿仙向小半微笑道:“幸未辱命。”   小半知道叶大姑如此不挤,主要是轻敌大意,又给封寒先夺其志,但对谷姿仙的双修剑法仍是佩服不已,谢礼后道:“若公主能和风兄枪剑双修,恐年怜丹也非对手。”   谷姿仙芳心一动,露出深思的神色。   谷倩莲则凑到风行烈耳旁道:“倩莲想通了,整天哭哭啼啼,香姊会不高兴的,你不再用为小莲担心了。”   风行烈心中一酸,勉强一笑道:“这才乖!”   谷倩莲挨往玲珑处,说着私话儿。   桌对面的寒碧翠得“夫”如此,亦意气飞扬,心情大佳,低声向戚长征道:“你若想要红袖,我再不阻你,但若要入你戚家之门,只可作妾!知道了吗?”   戚长征闻言皱起眉头,他乃风月场中的老手,知道大多做姑娘的都有个坎坷遭遇,迫于无奈,所以从不小看她们。不过以寒碧翠显赫的身份,下嫁他这黑道中人,自是委屈,若还要她与一个妓女平起平坐,怎也说不过去。   她肯让红袖作妾,已是天大恩典,忙苦笑点头。   寒碧翠见他有听自己的话,心中欢喜,笑吟吟为座中各人添酒。   再一声传报,一身湖水绿长夜,外披鹅黄披风,头结双髻的红袖姗姗而至,比之昨晚的便服,又是另一番醉人丰姿。   尚亭、小半、风行烈和戚长征四人站了起来欢迎。   介绍招呼过后,红袖看了风行烈一眼,暗诧座中竟有比得上戚长征的人物,寸步至寒碧翠旁。   尚亭这老江湖不用吩咐,给红袖安排坐在寒碧翠和自己之旁,心中暗赞红袖策略高明,因为若她迳自坐到戚长征身旁,会有点视寒碧翠如无物的含意,但现在如此一来,摆明自己会乖乖的听这位姐姐的话,寒碧翠怎能不起怜惜之意。   封寒和乾虹青亦看出中微妙,相视一笑。   红袖和尚亭是素识,客套几句后,她转向寒碧翠道:“姐姐生得美若天仙,远胜红袖,难怪戚公子昨晚乖乖的跟你走了。”   寒碧翠给赞得心中欢喜,对红袖大为改观。低声道:“你的魅力才大呢!他整天嚷着要找你,否则怎会在生死决战前,仍要见你,听你名震长沙的琴曲。”   风行烈见两女坐在一起,玉容辉映,同戚长征笑道:“戚兄确有本事。”   封寒冰冷的睑容露出一丝笑意。举杯道:“来!让我们为天下有情男女干一杯。”   尚亭想起褚红玉,记起自己以前为了帮务,把她冷落,为今又因野心作祟,累她遭劫,神情一黯,强颜欢笑,喝了一杯。   寒碧翠看到他的神色,道:“尚帮主放心,假设我们能过得今夜,碧众定有方法使贵夫人回醒过来。”   尚亭大喜,道谢后向红袖道:“不知姑娘曲兴到了没有。”   戚长征到此刻才找到和红袖说话的机会,道:“尚帮主刚才向我大赞姑娘曲艺无双,听得我心也痒了。”   红袖谦道:“说到唱曲,有才女怜秀秀在,红袖怎当得无双两字。”   谷姿仙见她优雅中暗带惹人好感的脱,亦对她另眼相看,笑道:“姐姐请赐一曲吧!姿仙等得心焦了。”   红袖盈盈而起,来到放琴的长几处坐下,调较了琴弦后,叮叮咚咚弹响了一连串清脆悦耳的泛音。   她含笑停手,向座上各人道:“诸位谁有点曲的兴致?”   这时的气氛,都还有半点风雨欲来前的紧张。   戚长征大笑道:“我点汉代才子司马相如情挑卓文君的《凤求凰》。”   红袖横了他风情万种的一眼,暗忖你真是霸道得可以,但偏又欢喜他的英雄气概。   谷倩莲道:“怎么行,要人家姑娘求你吗?你奏给他听才合理嘛!嘻!不若来一曲《良宵引》吧!”   红袖为之莞尔,还深知道这小姑娘并非帮她。   众人亦哄然失笑。   街上忽地静了下来,听不到行人车马的声音,与往日热闹升平的花街景况,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事实上今晚整条街所有店和赌场妓寨,都知道大战来临,均闭门大吉,怕殃及池鱼。   现在还有半个时辰就是子时了,谁还敢跑到这一带来。连官差也只敢在远处观望,截着不知情误闯过来的人。   谷姿仙笑责谷倩莲道:“你不是一向最帮姊们对付男人嘛!为何今次却助纣为虐。”   谷倩莲回复了一向的鬼马精变,吐出小舌道:“我其实在帮红袖姐,因为这老戚确是很趣怪。”转向寒碧翠道:“我有说错吗?寒掌门。”   连愁怀不展的小玲珑亦忍不住笑了出来。   寒碧翠俏脸一红,却拿谷倩莲没法,和谷姿仙相视苦笑。   一直默然不语的封寒道:“这样说下去,到了子时恐怕仍没有结果,我那命里于白禽之手的至交,生前最喜欢柳宗元的《满歌》,现在大仇得报,就以白禽的人头和此曲,祭他在天之灵吧!”   众人为之肃然,当然不会反对。   红袖眼观鼻,鼻观心。   俏脸忽变得无比优清宁远。   众人看得一齐动容,暗忖难怪她如此有名,只看这种感情的投入,便知她是操琴高手。   “仙翁仙翁”琴音响起,红袖左手五指在琴弦上“吟、猱、绰、注”,右手五指“挑、剔、劈、扫”,琴音乍起,清婉处若长川缓流,急骤处则若激浪奔雷,一时尽是仙音妙韵。   红袖唱道:“渔翁夜傍西山石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消日出不见人,疑乃一声山水绿。”   琴音由低沉转至高亢。   红袖俏脸现出幽思远游,缅思感怀的神情,配合着她甜美婉转的歌声,确是荡气迥肠,教人低回不已。   戚长征与她有着微妙的感情,更是听得如醉如痴,差点想冲过去把她痛怜蜜爱。   一阵高低起伏的动人琴音后,红袖又唱道:“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琴音转低,以至乎无。   当众人仍未能从琴音歌声中回复过来前,一阵鼓掌声由街上传来,一把男子的声音响起道:“弹得好,唱得美!红袖姑娘可肯让鹰飞再点一曲。”   众人这时才知子时终至。   红袖的歌声玉容,似还在耳内眼前。   韩柏忽有所觉,醒了过来。   秦梦瑶正瞪大秀目看着他,见他醒来。不好意思地道:“你感应到我的眼光,所以醒过来了,对不起!”   韩柏精满神足,就像睡够一晚的样子,一看天色,仍是夜阑人静的时刻,江浪打着泊岸的船身上,发出“哗啦”的水响声。   如许温馨的晚上。   与心爱的玉人赤着身礼搂在一起。   秦梦瑶微微呻吟了一声。   韩柏这才觉察到自己在神足时的男性生理现象,吻了怀中美女一口道:“喂!现在我正合梦瑶所说的天然之举,时候到了吗?梦瑶可否要下手采取。”   秦梦瑶再呻吟一声,在他背上重重扭了一把,狠狠道:“死韩柏!人家就是给你那鬼东西弄醒的,还来调戏梦瑶。”   韩柏感到秦梦瑶愈来愈风情冶荡,酥透骨子里去,不由贴得她更累了,低声道:“夜半无人私语时,此时有声滕无声,不若我们说说私话儿,好吗?”   秦梦瑶勉强镇着有若鹿撞的芳心,半吟着道:“说什么好呢?”   韩柏大喜道:“来!告诉我,为何开始时对我那么决绝无情呢?何时你才发觉爱上了我。”   秦梦瑶深吸一口气,眼神回复清彻,幽幽道:“我对你那样不友善,是因为我怕了你,特别是你那对贼兮兮的色眼,像是想把人一口吞进肚里去那样。”   韩柏叹道:“梦瑶的法眼真厉害,连我心内想的事都知道。那天在贵州府重遇你时,真个只想把你‘骨嘟’一声吞进肚里,永远都不吐出来。”   秦梦瑶当然知他在胡诌,气道:“你再这样戏人,梦瑶绝不让你知道何时爱上了你。”   韩柏连忙求饶。   秦梦瑶忽然含羞垂下目光,玉脸微红道:“那天我和青藏四密决战后,掏出手帕按着吐出的鲜血,心中强烈地想着你,想倒入你的怀抱里,接受你的爱怜,那时才知道真的爱上了你。”   韩柏心痛地把她搂紧,旋又不服气道:“哪有这么迟的,当晚我们在屋顶监视何旗扬时,你因感应到师傅的仙逝,倒进我怀里时,便爱上了我,我这一生也忘不了你离开我怀抱时那幽怨多情的眼神。”   秦梦瑶故作愕然道:“原来早给你发觉了,想骗你也不行。”   韩柏大乐,只觉和秦梦瑶相处,其趣无穷,忍不住把热吻雨点般落到秦梦瑶脸上,然后是玉项、酥胸、小腹,直至脚指尖,真是不放过任何一寸地方。   秦梦瑶发出阵阵荡人心魂的娇吟和喘息声。   当韩柏反过来由脚尖吻起,到印在她唇上时,她立时热情如火地以香舌作出最狂野的反应。   韩柏苦忍着要占有她的冲动,离开她的朱唇,喘息着道:“双修大法究竟是他妈的什么一回事,告诉我一点儿行吗?多个人想想总是好的,虽然我的脑袋比不上你,但说到男女之事,应该比你在行吧?”   秦梦瑶仍是浑软无力,意乱神迷,只懂摇头,连话亦说不出来,心中暗自己完全禁不住这小子的挑情,但又很想他继续下去。   韩柏看得欲火狂升,大吃一惊,由秦梦瑶身上翻到床边,碰也不敢再碰秦梦瑶动人的肉体。   两人并肩仰卧,好半晌后才稍为平复过来。   秦梦瑶改为侧卧,用手支起俏睑,深情地看着韩柏具有强大魅力的侧脸,伸出一手轻抚着他宽阔的胸膛,柔声道:“让梦瑶透露一点给柏郎知道吧!”   韩柏大喜,朝着秦梦瑶侧身而卧,目光不由饱览着眼前无限美好的春光胜景。   秦梦瑶哪吃得消,嗔道:“只准你看颈以上的地方。”   韩柏苦着脸道:“梦瑶你现在像在求一个在大漠缺水多天,快要渴死的旅人,不要扑进在脚下的清溪那么不合情理。”   秦梦瑶悠然道:“若你忍不住,拿被子把我盖着吧,或为我穿回衣服。”   韩柏失笑道:“就算你穿上盔甲,担保绝挡不了我这对手。”   秦梦瑶微怒道:“看吧看吧!以后我把房间像柔姊那间般装个铁铨,教你晚上不能出入自如。”   韩柏陪笑,伸手过来拍拍她脸蛋道:“不要着恼,我韩柏大什么的投降了,以我的定力,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秦梦瑶秀气无伦的美目逸出笑意,轻轻道:“韩柏大淫棍,梦瑶有说错了吗?”   韩柏失声道:“你当然弄错了,是大侠才对。”   秦梦瑶故意气他,嗤之以鼻:“我只听到有人唤你作大淫棍,从未听过你是大侠,那大侠好像是浪大哥专用的私家称号。”   韩柏倏地记起一事,压低声音道:“你猜死老鬼是否正偷听着我们呢?”   秦梦瑶回复了一向的清冷自若,淡然道:“若我不愿意,就算范大哥的耳,亦听不到我半句话。至于大淫棍你的大呼小叫,我就不敢包了。”   韩柏针锋相对地嘿然道:“我才不信秦大小姐你连呻吟和娇喘,也可以别传音入密的盖世神功只供我韩柏大侠一个人独家享用吧。”   秦梦瑶辛辛苦苦建立的道心立时崩溃,一拳打在韩柏肩头,不依道:“都是你害人!”   韩柏大笑爬了过来,把她压在身下,痛吻一番后,道:“可以告诉我那天下间最教人又爱又恨的双修大法了吗?” 第十一章 势不两立   鹰飞的话刚由楼外传来,眨眼间出现在入门处,向各人微笑抱拳道:“你们好!”   各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封寒的眼闪起亮光,显是看出他的不凡。   背挂双钩的鹰飞仍是那副懒洋洋、吊儿郎当的样子,身穿雪白的武士服,肩宽腰窄腿长,英俊至近乎邪异的脸容,慑魄勾魂的眼神,确有非凡的魅力。   他的眼睛掠过寒碧翠,谷姿仙、乾虹青、谷倩莲和玲珑五女,最后落在红袖俏脸上,嘴角逸出一丝骄傲自信的笑意,温文有礼地道:“红袖小姐可否为鹰飞奏一曲《鸥鹭忘机》,在下正想做那没有伤害鸥鸟机心的渔夫,才不负鸟儿乐意接近的心意。”   红袖只觉他的眼神直望进芳心至深处,又听他谈吐优雅,同时显露出对琴曲的认识,心中一阵模糊,就要答应。   谷姿仙知他正向红袖展开爱情攻势,自己虽早心有所属,但刚才被他眼睛扫过时,仍不由芳心一凛,于此可知这人对女人确有异乎寻常的吸引力,出言道:“红袖姑娘切莫忘记,最后那渔夫终于动了杀机,把鸥鸟加害了。”   红袖心中一震,清醒过来,想起这确是那故事的发展,站了起来,不敢看鹰飞,低声道:“今夜红袖只奏给戚公子一个人听,对不起了。”走回席上,坐到自己的椅子里。   鹰飞毫不动气,哈哈一笑向戚长征道:“柔晶哪里去了,戚兄不是如此见异思迁的人吧!”他每句话都步步紧迫,务要破坏戚长征在红袖芳心的好印象。   寒碧翠心头一阵不舒服,望向戚长征。   戚长征悠闲地挨在椅背处,斜眼看着这个强劲的大敌,微笑道:“我真的不明白你的心是什么做的,绝情地抛弃了柔晶后,她的事理应与你无关,为何当她我到真爱后,又苦缠不休,婆婆妈妈兼拖泥带水,你配称男子汉吗?”   尚亭冷冷插入道:“红玉的事,是否你做的?”   鹰飞仍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卓立房前,瞧着尚亭微笑道:“原来是湘水帮的尚亭尚帮主。”摊开双手道:“贵夫人投怀送抱,我若拒绝,岂非说贵夫人毫无吸引力,那可大大不敬了。”   尚亭怒喝一声,便要跃起动手,小半一把按着他,在他耳旁低声道:“他是故意激怒你的。”   封寒冷哼一声,显已动了真怒。   风行烈一声长笑道:“好胆色!竟敢一人来赴约,风某倒要揣揣你有多少斤两。”   鹰飞然笑道:“戚兄肯把在下让给你吗?”   戚长征向风行烈叹道:“这淫徒只有这句话才似点样子,今晚他确是我的了。”   众人都心中一震。   这鹰飞高明之极,料准戚长征不得不和他决战,只要他能杀死戚长征,他们亦唯有眼睁睁看着他离去。在战略上比之千军万马杀来更为有效。   实际上戚长征正成了今晚的主角,杀了他方夜羽的一方可算大获全胜。   事后他们自可再分别截杀所有在座的人,这还不是最如意的算盘吗?   众人刚才早由戚长征口中知道此人的厉害,这时都为戚长征担心起来。   寒碧翠不由伸手过去,握着了戚长征的手。   封寒冷喝道:“既是如此,长征你去领教蒙古绝学吧!”   鹰飞大笑道:“快人快语,鹰某就和戚兄决战青楼,不死不休。”   红袖站了起来,提起酒壶,婷婷地到了戚长征身旁,为他斟满酒杯,情款深深道:“红袖敬公子一杯,祝公子旗开得滕。”   鹰飞眼中终闪过一丝嫉恨之色,想起了水柔晶。   戚长征哈哈一笑,举杯一饮而尽,同各人道:“待我杀了此獠,再上来和各位痛饮。”   尚亭举杯祝道:“上天必站在戚兄的一方。”   戚长征“锵”一声拔出天兵宝刀,跃往台面,足尖一点,往鹰飞扑去。   鹰飞哈哈一笑,飘出门外,喝道:“我在大堂等你!”消失门外。   戚长征忽又掠了回来,一手接着站了起来的寒碧翠,另一手搂紧红袖,在两女脸蛋各春一口。   谷倩莲鼓掌道:“好小子!”   戚长征笑道:“若风兄批准,我也可以亲你一口。”   风行烈哈哈笑道:“随便!”   吓得谷倩莲躲到了玲珑背后。   乾虹青和谷姿仙对望一眼后,齐声笑骂道:“你们这些男人!”   封寒投出长刀,抛往戚长征,沉声道:“双刀破双钩,去吧!”   戚长征右手接刀,恭身道:“小子领命!”言罢掠往房外,到了门外可俯视整个大堂的楼台处,一声长啸,凌空跃起,一个倒翻,左右两手化作长虹,往下面的鹰飞激射而去。   寒碧翠和红袖看着戚长征豹子般充满劲道的背影,露出颠倒迷醉的神色。   直到此刻,红袖才成功地借戚长征走了鹰飞诡邪魅异但又有着强大诱惑力的影子。   尚亭心中为戚长征祈祷,他看出了鹰飞是那能令灯蛾扑上去自杀的烈火,褚红玉身体留下亢奋的痕迹,正是明证。   谷倩莲第一个奔出房外去,叫道:“快看那小子怎样杀死那坏家伙。”   “当当!”   两声清响震彻整个大堂。   关乎中原和蒙古武林盛衰的一战,终于揭开了序幕。   秦梦瑶翻了个身,反把韩柏压在下面,吁出一口气含羞道:“刚才真的非常危险,只要你不经意往前略移,梦瑶立即贞元不保。现在至少可取个主动了。”   韩柏皱眉道:“为何你这从不沾男女之事的仙子,好像对男女的事非常熟悉似的,你摸我时不知多么懂得轻重呢?”   秦梦瑶柔声道:“在静斋修练期间,梦瑶曾遍阅斋内藏书,其中有涉及西藏欢喜相修的功法,亦有素女经一类的东西,图文并茂,所以对这方面知之甚详,只不过那时全不感动心,想不到现在竟派上了用场,真是始料难及。”   韩柏欣然道:“那就精彩极了,不若我开上眼睛,让你来服侍我好吗?”   秦梦瑶心中叫道:“天呀!这样下去,我不和这无赖沉沦欲海才是奇迹。”嗔道:“你不是想知道双修大法吗?为何现在又一点不关心了?”   韩柏拿起秦梦瑶玉手,刮了自己一个巴掌,歉然道:“是我不好,时常欲大于情,梦瑶请说吧!”   秦梦瑶坐了起来,拿起衣裳,穿在身上,把腰带递给韩柏,示意他为她扎在腰间。   韩柏坐了起来,一看单衣掩映里仍是春光尽泄,欲火又轰然直冲上顶,暗叫乖乖不得了,这时秦梦瑶的诱惑力,比之赤身裸体实不逊色分毫。   秦梦瑶在他臂中重重扭了一把。   韩柏痛得惊醒过来,手颤颤地为她扎好腰带,整理好衣服,可是仍有大半截玉腿露了出来。   秦梦瑶横他一眼,盘膝坐好,把玉腿藏在衣内。   韩柏的魂魄才能勉强归窍。   秦梦瑶叹道:“想不到你在魔功大进下,仍挡不住我身体的引诱力,可知有情无欲对你来说是多么难以辨到。”   韩柏颓然道:“这双修大法是最违反自然的鬼法。”   秦梦瑶脸容回复止水的平静,点头道:“柏郎说得对,违反自然正是双修大法的关键所在。”   韩柏一呆道:“这是什么道理?”   秦梦瑶解释道:“无论何家功法,最后都牵涉到先天和后天的问题:所谓后天,就是顺乎自然,生老病死。由受孕成胎,长大衰老,以至重归尘土,一切都合乎自然。”   韩柏道:“我明白了,先天之道,就是要超越自然的法规,能人所不能,故是违反自然。可是有情无欲,又或有欲无情,和自然有何关系。”   秦梦瑶见他一点就明,欣悦地点头道:“所谓男女,莫非阳阴,各有其自然之性。阳进阴退,所以在一般情况下,男人对女人,都是因欲生爱,甚至不须任何情意,亦可和女人交合,你应是最明白我这话的人。”   韩柏老脸一红道:“梦瑶求你不要这样说我好吗?”   秦梦瑶白他一眼,续道:“女属阴,所以刚好相反,只会因情生欲,没有情的性欲,封女人来说是极端痛苦的事,所以当娼被视为人间惨事,施暴是最大的恶行,就是这道理。”   韩柏恍然道:“故此男的要有情无欲,女的要有欲无情,就是逆其道而行的先天心法。”   秦梦瑶微笑道:“至于中妙处,到时你便会知道,梦瑶现在绝不能透露给你知,以免有意为之,落于下乘。”   韩柏点头道:“我明白了,为何要由女方主动,亦基于这道理,因为在一般情况下都是由男方作主动,女方接受的。”   秦梦瑶拉起韩柏的手,微笑道:“其中还有更深一重的道理,阳顺阴逆,此理确是玄妙非常。好了!梦瑶再陪你睡一觉好吗?明天京后,你会非常忙碌呢!”   韩柏有点难以启齿地道:“梦瑶!我可以再把你的衣服脱下吗?”   秦梦瑶嫣然浅笑,无限娇羞道:“梦瑶的衣服这么单薄了,还不满意吗?何况梦瑶根本无法亦不愿拒绝你那对魔手。”   韩柏一声欢呼,把秦梦瑶搂倒床上,缠了她一个结实,在她耳边道:“今晚保证你有个最深最甜的梦。”   鹰飞卓立大堂中央,嘴角带着一丝骄傲的笑意,直至戚长征双刀劈至头上五尺许处,才迅速拔出背上双钩,左右开弓,先弯往外,待劲道使足时,同时击在刀锋处。   两下激响,回传堂内。   这时封寒、风行烈等全拥出房外,一字排开,倚在二楼房外的栏杆旁,居高观战。   守在大门处的丹清派和湘水帮高手,亦忍不住拥集在大堂入口处和两旁,日不转睛看着堂内惊心动魄的龙争虎斗。   钩刀相击。   戚长征感到一股怪异之极的力道,把自己往鹰飞扯去,骇然提气,再一个倒翻,落到大堂边缘处,与鹰飞相距三十步许,遥遥对峙着。   在二楼倚栏观战的封寒和风行烈对望一眼,都瞧出对方心内的震骇。   要知即管换了他们中任何一人,要挡戚长征这凌空下击、声势骇人的两刀,几乎肯定须往旁移避,再布署反击。现在鹰飞竟能半步不移,不但化解了戚长征全力再击,还迫得他退飞开去,确使人大是惊懔。   更骇人处他并不乘势追击,任由戚长征立稳阵脚。只从这点看,即知他有着必胜戚长征的信心。   最震骇的当然是戚长征本人,直至现在,他才真的明刀明枪和鹰飞对阵。刚才两击,试出鹰飞的功力确当得上深不可测这形容,难怪连里赤媚亦如此看得起他。   幸好戚长征心志坚毅卓绝,无论面对多么强大的对手,亦从不会气馁,这时收摄心神,进入“睛空万里”的境界,涌起无穷无尽的斗志,一声狂喝,闪电掠往鹰飞,左手使出封寒传授的左手刀法,右手则是惯用的绝投,一先一后,一重一轻,疾风雷掣电般向敌中路狂攻而去,全是没有留手的拼命招数。   一时寒电激芒,耀人眼目,威猛之极。谷倩莲反应最快,立即喝。   大门处近三十名观战者同时呐喊助威,震耳欲声,更添戚长征声势。   鹰飞嘴角抹出一丝冷笑,双钩提至胸前的高度,也是一先一后,摆好门户。   他表面虽是从容轻松,其实却是心中凛然。他顾忌的非是戚长征已首先天之境的武功刀法,而是对方出自天性的勇狠,和坚凝强大的气势,嘴角逸出的冷笑,乃是他已拟好应付方法。   戚长征狂猛的气势,这时无人不清晰地感觉出来,连尚亭、小半,寒碧翠、红袖、玲珑亦加入摇旗呐喊的行列。   只有封寒和风行烈两人神情更见凝重。   谷姿仙则凭着因双修心法而来的直觉,察悉鹰飞的厉害。   这时戚长征离鹰飞只有十步,一掠即过,蓦地放声长啸,把所有狂呼高叫全盖了过去,本在后的右手刀忽抢先破空而出,超过了左手刀,而左手刀却使出一路细腻缠绵的刀法,幻起一团芒花,护着全身要害。一简一繁,教人叹为观止。那比左手画圆,右手画方的难度,更要超越百倍。   “锵锵!”   鹰飞微向前俯,双钩击出,正中敌人的右手刀。   戚长征全身一震,冲势受挫,旋即左手刀锋芒扩大,千百刀影,往鹰飞罩去。   鹰飞一声长笑,右钩平平实实横挥入刀芒里。   “叮!”   正中刀尖。   刀芒散去。   正在高呼狂叫的人,见到鹰飞钩法如此精妙,都忽然哑口无声,全场陷入落针可问的寂静里。那由嘈吵转静的变化,营造出一种使人心头闷压的气氛。   戚长征双目神光电射,左手刀回守身前,扭腰下右手刀闪电投往鹰飞脸门直劈过去。   鹰飞冷哼一声,双钩交叉,便架了这无坚不摧的一刀,同时两钩交锁,往前一送。   戚长征只觉对方内助,如长江大河般由双钩涌来,虽明知对方空门大露,左手刀硬是砍不出去。   “蓬!”   气劲相交。   两人同往后退。   至此戚长征先声夺人的攻势尽被破解。   鹰飞刚才任由戚长征抢得先势,就是为了求得他攻势受挫,气势衰竭的刹那,大笑道:“戚兄难道技止此矣!”翻身滚倒地上,双钩化作护身精芒,刺猬般往戚长征下盘卷去。   戚长征刚以内劲和鹰飞毫无取巧的硬拼了一记,气血翻腾,本以为对方亦不好过,哪知对方像没事人似的反攻过来,显然内功实仍胜白己一筹,心中叫苦,唯有继续后退,争取一隙的回气时间。   旁观各人都人皱眉头,若戚长征给鹰飞逼到墙角,形势将会是凶险至极点,因为鹰飞的双钩,当然比长刀更有利于埋身搏斗,戚长征岂非有败无胜。   在离后墙尚有五步许的距离时,戚长征厉喝道:“看刀!”右手刀锋微侧,化作长虹,竟便生生从双钩的缝隙间切入钩芒里,直取翻滚过来鹰飞的胸膛。   众人立时轰然叫好。   连鹰飞也想不到在危急存亡间,戚长征竟能施出如此天马行空,全无轨迹可寻的一刀,叫了声好,往后弹起,左手钩回击刀背上。   “当!”   激响震慑全场,功力浅者,都要耳鼓生痛。   戚长征有如触电,往后急退,“砰”一声撞在墙上,口角逸出血丝。   鹰飞跄踉退了五步,一声长笑,又掠了回来。双钩幻出漫天寒影,层层钩浪,狂潮裂岸般往戚长征汹涌过去。   戚长征后脚一撑墙壁,猛虎出柙上往前标出,双刀化作千重刀芒,迎上对方强悍绝伦的攻势。   “叮叮当当”,钩刀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两条人影交换互移,在漫天气劲里闪跳纵跃,你追我逐。也不知谁占了上风。   楼上风行烈的手已握在丈二红枪之上,瞬也不瞬注视着场中的发展。   “轰!”   狂猛的气劲交击后。   两条人影分了开来。   鹰飞左肩处衣衫尽裂,鲜血不断流下,染红了半边身。   戚长征单刀柱地,支持着身体。看似全无伤痕,但眼耳口鼻全渗出血丝,形相凄厉之极。   红袖呻吟一声,差点晕倒,全赖玲珑搀扶着她。   寒碧翠手握剑柄,俏脸再无半点血色。   场中的鹰飞冷哼道:“好刀法!”仰头傲然望向封寒等人,笑道:“你们若怕他被杀,即管下来助他,我鹰飞一并接着好了。”   封寒冷哼一声,没有作声。   这时任谁都知道鹰飞占在上风了。   鹰飞凌厉的眼神转到戚长征脸上,嘿然喝道:“若你弃刀认输,我可暂饶你狗命,不过坦白告诉你们,这条花街已被我们重重封锁,任你们胁生双翼都飞不出去。”再一阵狂笑后,得意地道:“我们撤去了对长沙府的包围,并非怕了官府,而是和他们合演一场好戏,让敢反对我们的人都投进来,好一网成擒。”   戚长征站直虎躯,双目生威,露齿一笑,脸上的血满丝毫不影响那阳光般的温暖和魅力,道:“你得意太早了,未到最后,谁可知胜负。”   鹰飞哈哈一笑,一挥手中钩,遥指他道:“我拼着挨你一刀,击中你两处要穴,现在你功力最多只剩下小平,还有何资格和我谈谁胜谁负?”   戚长征冷哼一声道:“你的弱点是太爱惜自己了,所以虽有数次杀我的机会,却怕会在我反扑下受到重创,现在还说这么一番话,只不过不敢和我分出生死,你若还是个男子汉,就承认给我说中了吧!”   鹰飞眼中掠过浓烈的仇恨和杀机,暴喝道:“好!我就拼着受伤,也要在爱你的人前把你击杀。然后我会把你的女人逐一征服,让她们没有一天可以没有我。”   谷倩莲在楼上怒叱道:“无耻!”   鹰飞仰首向她望去,露出个迷人的笑容道:“小妮子试过在下的滋味后,包你觉得你的风郎味同嚼蜡。”   谷倩莲气得跺足道:“行烈!给我干掉他,否则倩莲以后都不睬你了。”   众人心中暗赞,知道谷倩莲奇谋百出,借此使风行烈有借口介入两人的决战里。   风行烈哪会不明白,大喝一声,人枪合一,往下扑去。   枪未至,鹰飞衣衫已被气劲吹得狂飘乱拂。   鹰飞一声长啸,跃空而起。   “当!”   双钩架上丈二红枪。   风行烈有若触电,往后翻退。   鹰飞则借势横空跃起,落在对面的栏干处,足尖一点,箭般射上屋顶,“轰”一声冲破屋顶,逸了出去。   风行烈落到地上,手臂酸麻,暗骇此人功力之高,与年怜丹所差无几,这才真正明白为何连戚长征都要吃了大亏。   寒碧翠一声惊呼,往戚长征处跃下去。   戚长征双刀当堕地,口喷鲜血,仰后便倒。   他刚才只是硬提一口真气强撑着,鹰飞一走,意散神弛,再支持不了。   寒碧翠把戚长征接入怀里,热泪狂涌,凄叫道:“不要吓我啊!”   封寒等全跃了下来。   谷姿仙拿起戚长征双手,以独门心法度进真气,脸上现出奇怪的神色道:“他是故意昏了过去,以争取疗伤的时间和更佳的效果。”   乾虹青刚要说话,街上传来一片喊杀之声。   尚亭知道布在花街的手下和丹青派的人正与对方动上了手,跳了起来道:“你们在此争取时间为戚兄疗伤,我出去尽量阻延他们。”   小半喝道:“我和你一齐去!”   封寒冷喝道:“没有时间了,你找个人背起长征,虹青负责红袖,我们一起冲杀出去,看看能否趁黑逃往城外去,那活命的机会就可大增了。”   众人心中凛然,封寒若也要说出这等话来,可知形势的险恶,实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风行烈一振手上红枪,大喝道:“就算我们战死当场,我誓要他们付出惨痛代价。”   街上的战斗更激烈了。   刚涌出去的湘水帮和丹清派高手像潮水般退了回来,无不负着血伤。   封寒取过戚长征身旁的刀,又珍而重之把天兵宝刀插回他背后的里,狂喝一声,带头往正门冲去。 ★☆【第十五卷 梦入京华】☆★ 第一章 血洗花街   当日热闹升平,挤满寻芳客的花街,一变为血雨腥风的屠场。   湘水帮近千帮众,在尚亭手下两名大将,左先锋“披风棍”周成和右先锋“夺命镧”何庆章两人率领下,分守在长街的东西两端,当尊信门的“人狼”卜敌及其两大杀手“大力神”褚期、“沙蝎”崔毒率着五百红巾盗由东端杀入花街。乾罗的二百山城旧部,在叛将毛白意的指挥下从西面冲进来时,湘水帮连忙分头扑出阻截。   丹清派人数虽少得多,只有六十多人,但平均武功都比湘水帮的帮众高明得多,除分了三十多人守在醉梦楼外,其余均埋伏在两旁的屋顶处,见状正欲以强弓劲箭,向敌人狠狠打击。以魏立蝶为首的“万恶山庄”百多名好手及追随着莫意闲的一群人数多达二十余众,刚归顺方夜羽的江湖剧盗中强手,亦于此时由两边檐项杀至,丹清派的人惟有奋起应战。   今次甄夫人指挥进入长沙府的各路人马,人数只在千五人间,但都是千挑百选的好手,再加上莫意闲、魏立蝶、卜敌、毛白意这类级数的高手,甫一接触,强弱立见。   惨叫连天里,湘水帮的帮众虽奋死力抗,仍被敌人冲得横遍地,溃不成军,连退守醉梦楼也办不到。   守在屋顶的丹清派好手若非当场被击毙,就是被迫得逃下花街去。   就在花街尽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之际,花刺子模两大年青高手,“犷男俏姝”广应城和雅寒清,一提镰刀、一持长剑,率着二十多名族中一流好手,和两队六十名方夜羽的魔宫战士,跨檐而至,趁丹清派的人被杀得自顾不暇时,由醉梦楼对面的屋顶扑下街心,硬生生把在花街苦战的湘水帮与丹清派联军,切成首尾不能相顾的两截。   一时间湘水帮和丹清派陷进全无还声之力的挨打局面里。   无论在战术的运用、时间的拿捏上,这甄夫人均显出深悉军法的大将之风,难怪方夜羽会委以重任。   在敌人的强攻下。守在醉梦楼外的人被迅速清除,广应城和雅寒清两人立时展开攻门之战,把丹清派拿亭方等近三十名好手迫得退入楼内。   封寒就在这时由楼内杀出。   后面跟着的是风行烈、谷姿仙、谷倩莲和小玲珑,按着是托着戚长征的丹清派元老、寒碧翠的师叔工房生和挟着红袖的乾虹青,护在两翼的是尚亭和小半道人,寒碧翠则负责殿后。   十个人组成核心的队伍,在剩下的三十多名丹清派好手拥护下,杀进长街去。   最先与敌人接触的是封寒。   甫进长街,两把大刀迎面砍来。   封寒回复了冷酷的平静,长刀一闪,左面一人溅血抛飞,另一手竟一把抓着另一柄大刀,运劲折断,一脚把敌人踢得喷血而亡。刀芒再闪,血肉横飞中,把刚拥入外院的十多名方夜羽手下,便迫得非死即伤,跌退往街外。   蓦地劲气侵体。   生得粗犷威武的广应城和巧俏美丽的雅寒清,分由两侧杀至。   封寒眼力何等高明,一看两人攻来的角度和时间,立知这封男女精擅合击之术,哪肯让对方取得主动之势。就在对方形成合击前,左手刀使出精妙绝伦的手法,凝聚全身功力,分劈在镰刀和长剑上。   两人绝不想和封寒硬拼,只是封寒那一刀有若天马行空,明知是要迫自己比斗内劲,亦躲无可躲,无奈下运起兵器挡格,以免血溅当场。   “当当!”两声激响。   犷男俏姝触电般狂震,攻势立呈土崩瓦解,退入了己方的人海里。   表面看来封寒占尽上风,他却是心中叫苦,因依他本意是两刀毙敌,以煞对方气,哪知只能迫退两人,可知对方如何强横。   两人一退,其他人更是不堪一击,瞬眼间在封寒带领下,四十多人杀至街心,再往右端冲。   哨声在远处高楼上响起,敌方在屋檐上的好手闻讯后,纷纷扑了下去,加入围歼封寒一伙的剧战中。   风行烈这时推进至封寒左翼稍后处,手中丈二红枪决荡翻飞,挡者披靡。   他的红枪远近皆宜,最擅肉搏血战,每枪击出,都生出一股惨烈无比的气势,兼之体内三气汇聚,内力源源不绝,无有衰竭,比之对寒的威势,亦是不遑多让。   另一边则是谷姿仙、谷倩莲和小玲珑三女,她们的武功心法同出一源,在谷姿仙的带领照顾下,配合得天衣无缝,守得封寒右翼滴水难进,使封寒没有两侧之里,把左手刀法发挥尽致,便在如狼似虎的敌人间杀出一条血路。   其他丹清派好手,在尚亭的大刀和小半道人的“太极七截棍”主攻下,层层护在托着戚长征的工房生和挟扶着红袖的乾虹青两侧和后方,跟着队伍,阵形完整地向花街的东端挺进。   寒碧翠堕在最后,手中宝剑亦杀得赶上来的藏人喊苦连天。   一时间,他们势若破竹般往花街另一端冲杀突破,似是无人可把他们的去势缓下来。   封寒等当然知道这只是个假象。   敌方真正的高手,除了刚才那对异族男女外,已知的如莫意闲、魏立蝶、卜敌、毛白意等一个未见现身,还有未知的更是高深莫测,现在只以手下围攻他们,摆明在消耗他们的体力,怎不教他们担扰。   此时除了他们这一群的恶战正是方兴未艾外,花街他处的战事已转趋零星疏落,在敌人强大的力量下,湘水帮和丹清派联军只在干着全军覆灭前无奈的挣扎。   优雅的甄夫人站在屋檐高处,冷静地注视着下方的发展。   和她并肩而立的是包扎好了伤口的鹰飞,脸色有点苍白,但眼中却闪着兴奋的光芒。   两旁较远处同在观战的是银发垂肩的“紫瞳魔君”花扎敖、“铜尊”山查岳、年怜丹的师弟“寒杖”竹叟、由蚩敌、强望生、柳摇枝和刚离开战场,满手血腥的莫意闲以及魏立蝶这两个一派宗主。   鹰飞向甄夫人道:“记得你曾答应我要生擒那几个妞儿的,最紧要不可损毁她们的脸蛋。”   甄夫人嘴角逸出笑意,往旁移去,直至香肩碰上鹰飞的肩,才道:“你这么色胆包天的人,为何总不来勾引我?”   鹰飞如触蛇般移开少许,皱眉道:“夫人不要引诱我好吗?我并不是吃素的和尚。”   甄夫人伸手一掠秀发,幽幽道:“素善长得不美吗?为何打动不了你的心。”   鹰飞看得呆了一呆,叹道:“就是因夫人你太动人了,我才怕把持不住,若说天下间可有我不敢沾手的美女,那就是你!不但因你的心计武功难以估测,更重要的是方夜羽是我真正敬服的好友。”   甄夫人放浪地娇笑起来,点头道:“看你苦忍的惨样儿,比和你上床更有趣多了。”   鹰飞恨得牙痒痒地,暗忖这美人真是自己命中克星,明是对自己没有爱意,但绝不放过逗弄自己的机会。   甄夫人再不理鹰飞,撮发出一下尖吭的哨声。   原本在外围虎视眈眈的卜敌、毛白意、褚期、崔毒、万恶沙堡的恶和尚、恶婆子、广应城、雅寒清与及二十多名功力较高,刚投诚方夜羽的黑道高手,立时抄后攻去,把攻击力集中在寒碧、尚亭,小半和一众丹清派好手身上。   形势立变。   丹清派的好手纷纷倒地。或死或伤。   寒碧翠且战且退,一把剑硬是挡着了广应城和雅寒清两人凌厉的攻势。   小半道人显露出他的真实本领,手中七截棍如龙出海,威势惊人,一扫一挥,一吞一吐,无不含藏着狂猛气劲,兼且后力悠长,没有半丝破绽,一人顶着恶和尚和恶婆子两股有若疯狂的攻势,不过当毛白意加入时,他已付得左支右绌了。但他能支持这么久,已可使他在十八种子高手中脱颖而,成为不舍和谢峰之下最杰出的高手。   另一边的尚亭则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尚亭乃一帮之主,武功自是高明之极。可惜甄夫人却选了他那一方作突的一环,安排了卜敌、褚期、崔毒和那些黑道高手。集中力量对他那方施无情痛击。   尚亭身旁的丹清派高手逐一倒下,他自己身上亦多处负伤,迫得乾虹青和工房生亦不得不腾出一手仗剑来为他抗敌。   尚亭勉强挡了卜敌击来的铜环,一阵气浮心跳,崔毒的长矛已破空侧刺腰胁,眼看避之不及,暗叫吾命休矣。   “当!”   一把刀劈在长矛尖上,震得“沙蝎”崔毒跄琅跌退,接着封寒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道:“尚帮主过去助小半道长。”   寒光暴起,卜敌等纷纷倒跌开去。   当尚亭移往小半那方时,才发觉刚才和自己并肩守在那边的己方高手早已一个不剩,心中涌起悲痛,不顾一切地向刚在小半右肩添了一道刀痕的毛白意杀去。   这时风行热的丈二红枪代替了封寒的刀,一马当先,冲入敌阵里。他愈战愈勇,每一枪攻出,必有人应声倒地,没有人能切入他丈二红枪威力笼罩下十步之内。   不过他们已好景不再,敌方高手的出动,使他们陷于苦战之局,虽仍能不住挺进,但和刚才的势如破竹,自是形势大异。   谷倩莲和小玲珑都受了不轻的伤,由谷姿仙负起护夫君两翼的重责。   在上方观战的甄夫人微笑道:“封寒和风行烈武功强横,没有人会感惊奇,想不到谷姿仙和寒碧翠也如此厉害,鹰飞你生擒他们的愿望,恐怕要落空了。”   鹰飞正凝视着下面惨烈的激斗,闻言冷哼道:“若有你的人出手,哪怕她们不手到擒来,若我不干过戚长征的女人,怎能平心中之气,夫人莫要作弄我了。”最后一句隐带恳求之意,戚长征那一刀使他暂时难以逞强,惟有向这可恶的甄夫人屈服。   “紫瞳魔君”花扎敖听到他们的对话,道:“那胖道人气脉悠长,在这样恶劣的形势下,仍不露败象,也不可小觑。”   “铜尊”山查岳不耐烦地伸出舌头舐着皮道:“素善!我的手痒了。”   甄夫人心中微笑,她故意让这批高手在此旁观,一方面是让他们看清楚敌人的虚实,更重要是以眼下血腥的情景激起他们的凶性,闻得山查岳如此说,知道时候到了,下令道:“花老师和山老师你们务要击杀尚亭,那小半则放他一马,至多可残他肢体,以免八派被迫和我们宣战,由老师和张老师负责对付封寒;柳老师则吃着对方尾巴杀去,最理想就是把寒碧翠扯着不放,使她在后方,不能和其他人会合。”接着向莫意闲媚笑道:“莫宗主设法把风行烈迫开,教他不能兼顾他的女人。”   莫意闲给她的媚笑差点把魂魄勾了出来,偏又知此女绝惹不得,笑道:“若鹰兄不反对,谷姿仙就让给我吧!”   鹰飞见他在这时刻来讨人,虽心中暗恨,亦只有无奈道:“就分你一个吧!”   魏立蝶道:“夫人不用说了,就由我牵制谷姿仙,竹叟兄就下手对付只剩下半倏性命的戚长征和负责擒人。”   甄夫人一阵娇笑,然后玉脸一寒道:“正是如此,去吧!”   众凶悄无声息,往战场掩去。   鹰飞听得心悦诚服,甄素善调配人手,似是随口说出。其实却是经过深思熟虑和精确计算的,以最厉害的花扎敖和山查岳这两个强横老魔头,对付尚亭和小半,正是上骥对下骥,自应轻易得手。把对方切断成首尾难顾的两截,使竹叟可立即下手杀人或擒人。   至于用莫意闲来对付风行烈,也是恰到好处,只有莫意闲方可挡着他的丈二红枪,再由抢入阵中的花扎敖和山查岳从后围攻,把他杀死。   想到这里,鹰飞差点要把甄夫人搂入怀里,痛吻三口。   封寒迫退了卜敌和他手下两大杀手沙及崔后,刀势展开,连斩敌方七名强手,有若切菜破瓜般毫不留情,忽然退至最后方,代替了寒碧翠,按着了广应城和雅寒清,同时传音入寒碧翠耳内,吩咐她应变之法。他退隐前一生征战,绝投何等丰富,当然猜到敌人接踵而来的手段。   寒碧翠退入阵中,从工房生手中接过戚长征,扛在肩上,把封寒的策略分别传进各人耳内。   工房生乃丹清派寒碧翠下的第一高手,刚才因要照顾戚长征,展不开手脚,眼看派中人遂一惨死,心头憋满悲愤,这刻回复自由,兼又是生力军,一声狂啸,手中长剑立时把封寒去后的空隙填补,状若疯虎,全不顾自身安危,但求多杀一个故人便使敌人减一分力量,卜敌等一时竟莫奈他何。   风行烈亦知形势险恶,丈二红枪倏地扩展,千百道枪芒,翻腾滚卷,连两翼也笼罩在他的枪势里。   这时众人尚相差百步,便将逸出花街,进入蜘网般密布的横街窄巷,那时逃起来将容易多了。   这百步的距离,正是成败的关键。   要知甄夫人这方面无论如何霸道,也不敢不把官府放在眼中,假若他们逐街逐巷追杀目标,闹得满城风雨,官府将被迫插手干涉。而不得与官兵动手的自我约束,使他们不得再追击封寒等,那末这次行动将会功败垂成了。   封寒“当当”两声,砍在敌人兵器之上。   广应成和雅寒清惨哼一声,跌退往两侧。   封寒倏往后退,反手按在戚长征背上,真气源源输进戚长征体内,他这是第二次为戚长征疗伤,已深悉对方底细,故能事半功倍。   而寒碧翠自把爱郎扛在肩上,便一直为他打通闭塞了的经脉,这也是封寒刚才其中一个吩咐,使封寒的疗治更易奏效。   劲风骤起。   四周蓦然压力大增,原来众凶纷纷由两边屋顶扑下,向他们展开最强猛的歼杀行动。   众凶都是身经百戟的人,不须商量,首先攻击的就是对方最强的两个人封寒和风行烈。务使各战友攻击其他人时,教他们难以分手援救。   唯一的问题是对方的长形阵式,已因寒碧翠退至风行烈、谷倩连、玲珑、乾虹青和袖等处,而封寒则紧贴她们之后,早变成了一个圆阵,自不似刚才般易于被分中切断。   这时前是风行烈,后则封寒,左有谷姿仙、工房生,右是尚亭和小半,护着中间四女和戚长征,缓慢但稳定地逐步推进。   这阵式的好处是无后顾之扰,但却不能像刚才般照应得灵活迅速。   在这生死存亡的紧张时刻,红袖改由谷倩莲和玲珑护持,乾虹青提着一长一短两把利刃,准备随时向两翼施援。   最先扑至的是蒙古两大高手由蚩敌和强望生。   由蚩敌凌空由右侧飞至。连环扣索抖得笔直,猛刺封寒额侧。   强望生手提独脚铜人,出现在封寒身前十步许处,大喝一声:“儿郎们退开!”独脚铜人当胸向封寒捣去,声势惊人之极。   封寒冷眼看着对方来势,与潮水般退后的敌人,嘴角逸出笑意,等到两件兵器离开自己不足五尺之遥处,劲气使人呼吸顿止的时刻。才收回按在戚长征背心的手掌,掌缘猛劈在由蚩敌的连环扣索处,左手刀则分中砍出,切中强望生重逾二百斤的铜人头盖。   两声轰鸣,盖过了所有兵器交击之音。   封寒往后晃了一晃,鼻孔喷出血丝。   由蚩敌和强望生则是闷哼一声,分别横飞后退,想把封寒缠死的愿望竟不能兑现。   由此可看出封寒的高明,早看出敌人的图谋,当然若非他有惊人的武功和悠长不歇的内力,亦难以做成这般战果,挫去了这两个生力军骁勇难挡的先声。   前面的风行烈刚以红枪把一个敌人戳得骨折肉碎,抛跌开去,还把后面的三名同伴撞得喷血翻飞,乱成一团,人影一闪,白胖胖的莫意闲已拦在前路。   风行烈一见对方体形气度,立知是黑榜高手“逍遥门主”莫意闲,但却夷然不惧,丈二红枪照面门标射而去。   莫意闲手一摇,铁扇张满,刚好迎上枪锋。   “蓬!”   气劲交接。   风行烈故是冲势被阻,回逼三步,莫意闲亦好不了多少,全身一震,往后飞迫七步,才能再双足点地飞了回来,使出平生绝技“一扇十三摇”,狂风卷扫般勾起漫天肩影,往风行烈挥打刺射。   他的大扇忽开忽,发出的动气固是无孔不入,其收放无定的千变万化,教人摸不着虚实的招数,才是厉害,一时与风行烈战个难解难分。   这时两侧的攻势已觑准时机,同时发动。   封寒身为天下有数高手,纵在这等混乱的时刻,对眼前的形势仍能完全掌握,一见莫意闲抗在前方,上知除非能把他杀掉,否则绝无可能再作寸进。   而由两侧攻来的人里,最令他担心的是向小半与尚亭攻去的花孔敖和山查岳两大魔君,他并不知对方是何人。只看对方推进的气势和方式,便知道这两人像莫意闲般难惹,自己能否挡住他们还是未知之数,更何况是混身浴血,苦苦挡恃的尚亭和小半。   毛白意、上敌等人往后追开,以免己方的人插不上手。   封寒虽是焦虑无比,却是分身乏术,因为由蚩敌和强望生这对合作惯了的人,正重组阵势,率众而来。   原本负责由尾后攻来的柳摇枝,魏立蝶和竹叟三人,则由左方掩至,向工房生和合姿仙展开强攻。   杀气更炽。   风行烈知道不妥,就在两侧强敌压阵而来前,猛提一口真气,同莫意闲施展出最凌厉的“威凌天下”,一时枪声嗤嗤,漫天枪劲,往莫意闲涌去,全是一派有去无回,同归于尽的招数。   他要赌的是莫意闲比他更爱惜生命,因曾受挫于浪翻云以致减弱了气势和自信。   兵刃交击声爆竹般响起。   双方终于短兵相接。   花扎敖和山查岳两人鬼魅般来到小半和尚亭近处,前者闪电探手,五指箕张,竟从小半变幻莫测的七截棍影里辨出端倪,一把抓着棍端,另一手五指曲起,一个抛锤,照小半右肩击去。   小半虽被对方惊人武功吓得心生寒意,可是四十多年精修和严格训练,岂是那么容易被对方一招破去,闷哼一声,后移半步,七截棍另一端弹了起来,打在对方抛锤上,同时太极真气输入棍内,挡敌人入侵的内劲。   面对着名震大漠的“铜尊”山查岳的尚亭,已陷进最险恶的绝境里,事实上刚才毛白意等人的狂攻,不但使他负伤累累,尤可虑者他的内气早到了灯尽池枯的困境,山查岳铜捣来,又不可以闪躲退后,明知不妙,也惟有拼尽余力,一刀直劈而去。   另一边的形势亦非常不妙。   竹叟闪到谷姿仙前,寒铁杖迎头痛击,招式看似平平无奇,可是速度竟能在一击之中,生出变化,使人感到他可随时变招,改变轻重,那种无从测度的感觉才叫对手难受。   他身为“花仙”年怜丹的师弟,又与“紫瞳魔君”花孔敖齐名,一出手便封死了谷姿仙所有进退之路,使对方完全处于挨打的劣势,若非奉命活捉谷姿仙,他的手段会更辣更狠,更令她挡不了。   工房生则是未动手已知陷于死地,攻来的柳摇枝和魏立蝶任何一人,武功都远在他之上,目下两人联手强攻,教他如何抵挡。   惨叫闷哼,不绝于耳。   短促凄厉的惨叫来自尚亭和工房生,两人几乎是同时毙命。   谷姿仙和小半两人都是跄踉跌退。   小半与对方狂猛无情的内劲硬拼一记后,口喷鲜血,七截棍寸寸碎断,若非乾虹青双剑护助,谷倩莲又从后把他按着,早仰跌地上,但已无再战之力。   封寒在迫退强望生和由蚩敌的第二轮攻势后,一声长啸,闪到乾虹青之旁,接着了花扎敖和山查岳两个魔头的乘胜追击。   风行烈以命搏命,迫走莫意闲后,回枪挡着了竹叟的寒铁杖。   可是危殆之势丝毫未解,魏立蝶和柳摇枝绕过风行烈,往变成守在后方的、扛着戚长征的寒碧翠扑去,只要杀了戚长征,纵使各人逃去,他们亦算大胜,何况较外围处卜敌、毛白意等次一级的高手,仍在虎视眈眈,最外边则是把丹清派和湘水帮众完全歼减之后,围了过来,总人数降至八百间的山城,尊信门、万恶山庄和方夜羽的直属都队,以这样的实力,封寒、风行烈等实休想可突围逃去。   卓立屋檐的鹰飞微笑道:“夫人出手真是不同凡响。”   甄夫人淡淡道:“若非你先重创了戚长征,以此人的天生豪勇,我们最终虽必胜,亦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鹰飞嘿然道:“夫人莫要夸奖我,凭你的武功心智,对付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甄夫人微微一笑,俏目凝注到战场上。   这时魏立蝶和柳摇枝挡到寒碧翠身前,往她攻去。   寒碧翠眼中露出非常奇怪的神情,一提剑,五朵剑法向柳摇技印过去。   毫不理会运杖砸往肩上戚长征的魏立蝶。   柳摇枝见她长得美艳如花,暗忖若把她擒拿后,定要迫鹰飞让他分一杯羹,淫笑道:“来!我们亲近亲近!”横箫劈打。   魏立蝶眼看要一杖把戚长征打死,忙收回七分力道,怕自己的内劲透戚长征而入。会使寒碧翠受到重创。那时给鹰飞认为他是蓄意而为,就大是不妥了。   忽地寒芒一闪,本来昏迷了的戚长征已握刀在手,格着自己的铁杖,一呆间,胸口如受雷击,到发觉对方借按着寒碧翠香肩之力,横腿踢到自己胸膛时,整个人离地后飞,耳鼓里尽是身内骨骼碎裂的声音,连护真气亦派不上用场,到被后面正冲上来的由蚩敌托着时,喷出一口鲜血,当场毙命。   这一方霸主不知走了什么运道,先是在与厉若海一战里闹了个灰头土脸,现在又被经谷姿仙。寒碧、封寒先后施救,加上体内先天真气的自疗神效,刚刚回醒的戚长征觑准他收力时露出的一线空隙,取了他性命。   戚长征一声长笑,跃到地上,一刀斜砍因魏立蝶之死吓得正魂飞魄散的柳摇枝。   寒碧翠手中长剑亦寒芒大盛,务求柳摇枝不能脱身。   柳摇枝终是高手,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猛一咬牙,一掌拍在寒碧的剑身处,疾往后退,同时箫管和戚长征的天兵宝刀绞击在一起。   戚长征哈哈一笑,飞起一脚,往他小腹踢去,欺他再难腾出手来应付。   柳摇技一咬牙,狃转身体,以厚臀运功硬受他一脚,便飞开去,脸上半点血色也没有,显是这一脚使他受伤不轻。   屋檐上的鹰飞脸色立时变得苍白无比,颤声道:“这是没有可能的。”   甄夫人神色凝重起来,道:“我们仍是低估了他。”话还未完,拔出腰间佩剑,凌空往战场掠去。   封寒运刀迫开了花山二魔,高呼道:“长征你们快走,迟则不及,其也人由我来应付,不得违命,免我封寒自白牺牲。”   乾虹青尖叫道:“你们快走,我留下助封……噢!”   封寒反手以刀柄撞在她胁下,闭了她穴道,把她送往谷姿仙处,狂喝道:“带她走。”   恶和尚和恶婆子见头子惨死,不顾一切往戚长征扑去。   封寒一声长啸,人刀合一,越过戚长征,与两人撞在一起。   恶和尚和恶婆子同时仰有抛跌,身首异处,封寒疾退回来,撞入花山二魔间,兵器交击中,三人踉跄分开,全受了伤。   在场敌我双方无不凛然,至此没人不知封寒存心豁了出去,以命搏命。   以对寒的刀法功力,这种不顾命的打法,谁不心寒。   卜敌等见机得早,只在旁虚张声势,不敢真的上前挑战。   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谁是真正的一流高手,立时无所遁形。   能成为高手的其中一个条件,就先要把生死置于度外。   由蚩敌和强望生狂喝一声,往戚寒两人扑去。   岂知人影一闪,封寒横刀前方,拦着他们,同时向后面的戚长征怒道:“还不快滚。”   戚长征一声悲啸,说不尽的愤慨无奈。倏往后退。迎着由前方冲来的莫意闲,悍不顾死地往他冲杀过去。   莫意闲心中一惊,暗想这小子要找人拼命,自己犯不着陪他,虚应一招,横避开去。   戚长征向身后众人道:“随我来!”   空中一声娇叱:“哪里走!”   甄夫人凌空飞来,眼看便要越过封寒侧旁上空,往谷姿仙扑去。   封寒一声狂喝,以肩头硬捱了由蚩敌一下连环扣,冲天而起,截击甄素善。   风行烈看得睚欲裂,一枪正中竹叟的寒铁杖,将他硬生生迫开,把丈二红枪的威势发挥致尽,护着后方和两侧,大叫道:“我们走!”   谷姿仙托着乾虹青,玲珑和谷倩莲分扶着小半和红袖。在寒碧翠的掩护卜,往东端杀去,迅速远离封寒。   “当!”   刀剑交击。   甄夫人一震下飞退后方。   封寒伤上加伤,一口鲜血终捺不下狂喷出来,凌空一个倒翻,落地时刚好又截着花山二魔和由强两个凶人。   这时众人都知道若不杀封寒,休想脱身追上戚风等人,收摄心神,全力向他围攻。   封寒刀势倏盛,把四人全卷进翻滚着激浪的刀势里,每一刀都是同归于尽的拼命招数,迫得四人只能改采守势,消耗他的战力。   戚长征等冲杀了三十步许外,终被重新涌上来以百计的敌人截停下来,尤其对手中有竹叟、雅寒清、广应城、卜敌、毛白意、崔毒、莫意闲等高手。而他们只剩下戚长征、风行烈和寒碧翠三人仍有作战能力,但都是多处受创,强弱之势,显明可见。   甄夫人和鹰飞这时赶到封寒五人血战处,两人对望一眼,心意相通,闪入战圈,向封寒狂攻而去。   封寒两眼神光射出,罩定甄夫人,一声长啸,一刀往甄夫人劈去,全不理攻向己身的其他兵器。   甄夫人冷笑一声,长剑挑出。   岂知封寒摇摆了两下,招呼到他身上的兵器全部落空,左手刀避过与甄夫人硬碰,横刀向她扫去,看也不看正疾剌他胸膛的一剑。   鹰飞大叫不妙,如封寒欲以自己一命,换甄夫人一命,大喝一声,滚地而去,双钩往封寒的左手刀钩去。   甄夫人亦知不妙,但对方身法快若鬼魅,想变招时,封寒胸胁已强撞往自己剑上,肌肉忽地收紧,把深进达五寸的剑刃挟着。同时生出一股扯力,把自己拉着,不但脱身不得,连手也甩不开来。   劲气罩脸而来,锋寒已至。   这一刀乃封寒临死前的反击,实是这黑榜高手毕生功力精华,自己武功虽不比他低,仍难以避开。一咬银牙,凝功玉臂,硬挡上去,希望能以一臂换回自己的性命,同时飞起一脚,往对方下阴去。   “锵!”   在千钧一发的时刻,鹰飞及时赶至,便以魂断双钩勾着了这必杀的一击。   鹰飞颓然滚倒地上,喷出鲜血,肩上旧伤爆裂。   甄夫人一声清叱,长剑贯背而出,下面的脚同时踢中对方下阴。   封寒七孔鲜血狂喷,身被得离地飞起,跌往二十步开外,可见甄夫人这一脚的劲力是如何惊人。   一代刀霸,终命丧敌手,没法完成与乾虹青浪游域外的美梦。   甄夫人惊魂甫定,扶起鹰飞,就地为他疗伤,向左右四名凶人喝道:“给我杀了戚风两人,才能我心头之气。”   四人应命去了。 第二章 影子太监   风行烈等陷进敌人潮涌般攻击的浴血苦战里。   谷姿仙悲叱道:“长征、行烈、碧翠你们三人自行逃生,不要理我们,记着为我们报仇!”   戚长征仰天狂笑,第三度劈退了莫意闲,不过右腿却多添了一道伤痕,高叫道:“风兄,你这兄弟我结拜定了,到了地府后好多个亲人。”   风行烈豪情狂涌,运枪把右方敌人扫得狼奔鼠窜,又回枪挑飞了两个想乘虚由左方破入的恶汉,大笑应道:“好兄弟!我们虽非同年同月同日生,却可同年同月同日死,何等快哉!”顿了顿再叫道:“各位姊妹,我们两兄弟毕命之时,你们立刻自尽,俾可同赴黄泉。”   众女被两人的豪情激得热泪涌出,齐声应是,悲壮感人。   戚长征大叫道:“碧翠、红袖,告诉老戚你们爱我!”   寒碧翠挡了敌人一斧一矛后,刚要回答,红袖已声嘶力竭叫道:“戚郎!红袖从未试过像这刻般快乐!”   寒碧翠心中感动,也竭力大叫道:“征郎,到了地府我也会要嫁你。”   戚长征大叫一声“好”,又再劈飞了一个敌人,压力忽然大增,原来花扎敖、山查岳、强望生和由蚩敌已杀至。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天上长啸传来。   伏在两旁屋顶上的敌人纷纷被赶得跌往花街,跟着涌出近百个黑衣大汉,闪电扑往下面惨烈的战场。   乾罗的声音在空中响起道:“叛徒毛白意,看乾某先取你狗命。”   戚长征等绝处逢生,精神大振,便把敌方新一浪的攻势化去。   毛白意一听到乾罗的声音,立时魂飞魄散,欲要后退,漫天矛影罩了下来,未及挡格,长矛贯顶而入,当场毙命。   他本非如此不济,但久战身疲,又兼事起突然,竟连半招都挡不了。   山城的叛将叛兵,听到乾罗的声音,早斗志全消,又见毛白意一招毙命,竟一声发喊,四散逃去。   高大的老杰和“掌上舞”易燕媚这时领着近五十名好手,由东端杀来。   硬是杀开一条血路,往风、戚等人移去。   两旁的乾罗部下虽只有百人之众,却迫得甄夫人的人不得不回身应战,使风、戚等压力大减。   甄夫人为鹰飞的疗治正进入最要紧关头,停手不得,差点咬碎银牙,苦忍着抽身去指挥部下的强烈欲望。   乾罗大喝道:“长征我儿!千万挺多一会!”一提长矛,逢人杀人,瞬眼间来到山查岳和花扎敖身后。   两魔大吃一惊,分了花扎敖出来,对上乾罗名震天下的长矛。   掌矛在刹那间交击了十多下。   乾罗虽暗凛对方强横的武功,但看准对方受了内伤,冷哼一声,以肩头硬受对方一掌,矛身扫在对方肩膀处。   乾罗晃了一晃,化去对方九成力道,却把花扎敖扫得在惨哼中横跌开去,撞得在他后方的人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若今天来袭的是清一式方夜羽的部属,因受过严格的训练,就算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会生出慌乱的情况。   但这支由尊信门、山城叛徒、万恶山庄、花剌子模和方夜羽部下合组而成的联军,终欠了真诚的合作和默契。   兼之山城叛徒仓惶逃命,大大影响了军心。万恶山庄又是群龙无首,乱势一成,立时丧失了大半作战能力。   不过眼前虽多了乾罗,因敌方高手厉害,仍占着绝对的优势。   风行烈见乾罗扫走了花扎敖,乘势猛攻山查岳。   山查岳见前有风行烈,后有乾罗,哪敢逞强,凌空跃起,倒翻至外围。   就在乾罗和风戚会合起来时,老杰和易燕媚亦由东端杀至。   乾罗一声长啸,由两旁攻来的部下纷纷退回屋顶处,拿起刚才早放在屋顶上的强弓劲箭,朝下面的敌人射去,显出精严的训练。   竹叟、莫意闲等人知道这乃最关键时刻,疯狂攻去。   山查岳亦赶了过来,加入战圈。   乾罗大喝道:“我们走!”像全没有受伤似的,倏进忽退,前后纵横,杀得敌人跄踉避退,竟无人敢撄其锋。   风、戚两人压力大减,回复豪雄勇猛,忙往东端杀去。   配上生力军,目标又只是逃命,敌人如何能挡,硬给他们冲出一条血路。   蓦地一声发喊,东端处乾罗预先埋伏的五十名手下在高处现身,劲箭毒水,朝敌人射下泼去。   敌人反陷于三方受敌的困境,哪还敢逞强,潮水般退后。   莫意闲等当然不把劲箭毒水放在眼内,不过想起对方有乾罗、风行烈和戚长征,孤身追去绝讨好不了,不知对方尚有何后着,甄夫人又人影不见,都踌躇不前,坐看对方消失在横巷里。   大战终告一段落。   韩柏一觉醒来。   秦梦瑶像只温驯的小猫儿般蜷睡在他怀里,那动人的睡姿,教韩柏眼睛没法离开。   船身颤动,传来起碇开航的声音。   韩柏心中暗骂,这么急赶去京师干吗,若能不用去那就更好了。   他有了秦梦瑶和三位美姊姊,其他一切都不再重要。   秦梦瑶娇情地扭动了一下,张开眼来,与韩柏四目交投,俏脸微红,柔声道:“睡得好吗?”   韩柏笑道:“整晚在痴想着梦瑶会否下手采取我那灵药,紧张得眼都不敢阖上来,不阖眼哪睡得着?”   秦梦瑶立时霞满玉颊,横他一眼道:“骗人!韩柏呵!不要大清早就和梦瑶说这种话好吗?当梦瑶求你吧!”   韩柏轻吻香唇道:“乖梦瑶原来是深藏不露的睡觉专家,还哄我说不懂睡觉。”   秦梦瑶含羞柔声道:“我哪是睡觉,只是给你的魔法迷昏了吧!”   韩柏大乐,和秦梦瑶这个好对手打情骂俏确是真趣无穷,搂着她起床道:“你的仙法才厉害呢,不要看我像是清醒的样子,其实早给迷得晕头转向,情欲横流,想两者兼得。”   秦梦瑶失笑道:“胡闹够了吗?午后就要抵达京师,你给我规规矩矩,最少在人前给点脸子人家。好吗!我的好少侠!”   韩柏喃喃道:“‘少侠’韩柏,又或‘侠少’韩柏,唔!都是太普通了,还是叫浪子好一点。”   秦梦瑶见他赤身裸体,毫无穿衣的意图,忍不住取起衣服,为他穿上。   韩柏看着她似小妻子的模样举止,叹道:“若以前有人告诉我梦瑶会为我穿着衣服,真是杀了我也不相信,管他是鬼谷子的一万代传人或他祖师爷的亲嘴亲批出来的。”   秦梦瑶挂着甜甜的笑意,理好他的衣服后,把他推到梳妆抬的铜镜前坐下,为他梳发结鬓,喜孜孜的俏模样,任谁都应知道她乐在其中。   韩柏从镜的反映欣赏着她如花玉容和在单衣下玲珑窈窕的美好身段,心中满起强烈至能使他没顶的爱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敲门声后,朝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我可以进来吗?”   秦梦瑶应道:“霞姊请进!”   朝霞推门进来,关门后来到两人身后,先在秦梦瑶身旁低声说了两句话。   秦梦瑶脸蛋飞起两朵红云,含羞摇头。   朝霞显是对秦梦瑶非常疼爱,接着亲了一下她脸蛋,同韩柏道:“柔柔和我现在陪诗姊到下面去调酒,好用来浸万年参,范大哥着我告诉你,梳洗后和瑶妹到浪大哥房中聚集,好商量到京城后的行动。”   韩柏不知有没有听进耳里去,叹道:“霞姊!我要亲你的小嘴!”   朝霞向秦梦瑶嫣然一笑,无奈下坐入韩柏怀里,让他吻个饱后,才欢天喜地含羞离去。   在长沙府东部密林一座隐蔽的大宅里,躺满伤兵疲将,愁云惨淡。   乾罗、老杰、风行烈和戚长征四人围在一起,低声商议。   乾罗道:“可惜我迟来一步,否则封兄或可幸免于难。”   戚长征两手紧握成拳,狠声道:“我发誓要把他们碎万段,才能心头之愤。”   老杰亲切地伸手抓着他肩头安慰道:“现在我们要抛开一切悲伤和仇恨,冷静下来,绝不可意气用事,看看怎样突破敌人强大的封锁,与怒蛟帮汇合在一起。”   乾罗道:“凌战天和翟雨时果有大将之风,硬是沉得着气,若他们莽撞地来救你,恐怕早全军覆没了,想不到方夜羽手中的实力如此惊人,难怪敢来挑战中原武林。”   老杰叹道:“这甄夫人实是方夜羽手中另一张皇牌,与里赤媚的重要性不相上下,只看她调兵遗将,运筹惟幄,便可知她是精通兵法的人。她今次未竟全功,失算在不知有我们这着奇兵的存在,可是现在丹清派和湘水帮都元气大伤,名存实亡,封寒又不幸战死,方夜羽因双修府一战失去的威势,全给她夺了回来,假若朱元璋还纵容他们,说不定江山也保不住呢。”   风行烈点头道:“浪大侠到京去,就是为了这事。”顿了顿向老杰恭敬地道:“杰老!不知外面的形势如何了?”   老杰满布皱纹的脸上泛出一丝笑意,向风行烈道:“对我说话不用客气,平辈论交才合我意,像老戚那种语气最对我的脾胃,你若是这种态度,使我连他妈的一句粗话都说不出口来,就不够坦诚痛快了。”   风行烈微笑地点头应是。   老杰续道:“这甄夫人算无遗策,早在由此至洞庭整个区域,布下了庞大的侦察网,这也是我们来迟了的原因。因为要分散潜入长沙府,可以想象得到,我们只要离开这里,会立时给他们侦知行踪。”   戚长征道:“双方实力比较,我们确比不上他们,但若我们分散逃走,定能教他们疲于奔命,不知如何是好!”   乾罗冷然道:“我却不敢如此乐观,若我是那甄夫人,只须赞赏长征你身在那里,立即下令全力截杀,再从容对付其他的人。只要杀了你,即可对怒蛟帮做成实力上和心理上的严重打击,说到底,他们的目标始终是怒蛟帮,其他人都可暂时放过。”   戚长征皱眉道:“若我们一齐逃走,岂非让他们有机会一网打尽吗?”   风行烈道:“我们可否不走,假若他们搜到这里来,我们就利用这里的天然环境,加设防御措施,干他十来天。待怒蛟帮的援兵来解围。”   老杰道:“这绝非上策,却是没有法子中的办法,幸好这里早屯积了大量粮车。足够我们数月之用,至于防御设施,就交在我身上吧!”   戚长征想起了水柔晶,叹了一口气,自己怎可在这里龟缩不出,任由她被精于追踪术的甄夫人搜捕,想到这里,脸色一变,道:“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们,甄夫人是追踪术的大行家,恐怕在防御措施设好前,她已找到来。唉!这女人真是厉害,连封寒对上她时,亦要吃亏,我看她的武功比鹰飞还行。”   众人听了亦不由色变。   这时易燕媚走来向戚长征低声道:“虹青想见你。”   乾罗责道:“我嘱你看着青儿的,为何这样离开,她自杀了怎么办?”   易燕媚柔顺地挨在乾罗身旁,道:“城主莫要骂我,虹青不会在这时候寻短见的,因她最肯为人着想,不想添加我们的悲伤,放心吧!”   众人黯然无语。   乾罗摇头长叹,怆然道:“她是个好女孩,我以前真的对不起她。”   戚长征安慰地拍拍他肩头,道:“往者已矣:眼前之务,是如何应付甄妖妇,我们各自想想吧!让我先看看青姊。”   风行烈点头道:“我也要看看小半的情况。”   乾罗道:“放心吧!有我这神医在这里,包保他们很快生龙活虎起来。”   戚长征点头和风行烈一起庙内进走去。   老杰喟然道:“看到他们,我才真的感觉自己老了。”   乾罗笑道:“你虽叫老杰,但你那火热的心,想老都不成。”   易燕媚道:“我要去陪碧翠呢,丹清派的大惨剧,使她自责和内疚得痛不欲生。”   乾罗道:“让我来劝解我的干媳妇儿吧,唉!真是教人心痛。”两眼亮起电芒,沉声道:“这仇恨定要清尝的。”   老杰道:“我们似乎忽略了一个人。”   乾罗点头道:“你是指展羽吧!这确是个非常头痛的问题,哼!浪翻云在这里就好了。”   浪翻云举起酒杯,喝了一口清溪流泉后,闭目不语,好一会后两眼一睁,叫道:“我的天:为何这未够时候的清溪流泉比从前更胜一寿,究竟是因着仙饮泉的泉水,还是女酒仙在得到真爱后酒艺更上了一层楼?”   范良极跳了起来,怪叫道:“妈的!怎可只得那么一小杯!让我去拿几个杯来,我有份帮手的,是我的功劳也说不定。”旋风般出门去了。   秦梦瑶和韩柏对视一笑。   浪翻云看得一呆,同秦梦瑶道:“梦瑶便像清溪流泉般,竟能在无可更动人的美丽里出落得更美丽,若时光倒流到我认识惜惜之前,我定会不顾一切和韩柏来争夺你,像韩柏般不管你是否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韩柏透出一口凉气道:“幸好时间一去不回头,否则我就惨了,谁可争过你?”   秦梦瑶娇嗔道:“韩柏欺负得人惨透了,大哥也如此为长不尊,我以后日子怎样过啊!”   浪翻云洒然一笑,眼光注进杯内的酒里,叹了一口气道:“或者燕王棣说得对,朱元璋再不是以前打天下的朱元璋,雄心壮志已不复再,现在想的只是如何长生不老,如何巩固权力,针对他这两个弱点,我们的确可耍他一番,不过若祸根真的是他,他便没有做皇帝的资格,须让有更贤德的人接替,问题只在于燕王棣是否合适的人选。”   韩柏哂道:“这燕王连父亲侄儿都要对付,他的贤德多极有限吧。”   秦梦瑶正容道:“禁宫之内的伦常关系,绝不能以常理论度,亲情被权位代替后,父不父子不子,所以一般人视之为伦常惨变的悲剧,在惯于过皇宫中尔虞我诈的虚伪生活的人来说,却是最理所当然。失去了权力,就是失去了一切。可惜皇位却只有一个。不是你的就是别人的,若是别人的你就是任由对方鱼肉的可怜虫,在这种情况下,你韩浪子会想么办?”   浪翻云奇道:“不是韩无赖吗?”   秦梦和韩柏同时大窘。   幸好这时范良极和陈令方各捧着一坛酒进来。   看到清溪流泉,浪翻云立即忘了朱元璋,更莫要说燕王棣,又或韩柏是浪子还是无赖了。   众人兴高烈,连饮数大杯。   秦梦瑶却是滴酒不沾,连浪翻云相劝亦给她婉言拒绝,却又不肯说出理由。   浪翻云等大赞了左诗一番后,才再次转入正题。   范良极道:“梦瑶的问题还简单,因她早到了反归真的境界,可轻易扮作专使夫人。”   韩柏截入纠正道:“不是扮,而真的是韩某的夫人,只不过暂叫作专使夫人,嘿!四夫人!”   范良极愕然看了秦梦瑶一眼,见她虽含羞答答,却不表反对,狠狠瞪了韩柏一眼后才续道:“可是浪翻云的怪异形相却是天下皆知,如何可含混过去,实是个大问题,总不能把他放在箱子里收起来吧?”   浪翻云从容淡定地笑了一笑道:“无论我扮作甚度身份样貌,都骗不过两个人,一是鬼王虚若无,另一个就是楞严,所以最好的方法是什么都不扮。”   范良极点头道:“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我们居明你居暗,就算我们躲到朱元璋和他陈贵妃的床底下,以你浪翻云之能,亦应有办法找到我们。”   浪翻云笑道:“除了庞斑的床底,那或者是天下间我唯一没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觉潜进去的地方,我不信你这盗王没有进入过皇宫,不信你没有遇过那群影子太监。”   范良极瞪了浪翻云好一会后,才嘿然道:“我很想知道你曾否闯过皇宫,更想知道你遇到那些影子太监的情况。”   陈令方愕然道:“我对宫内的事虽不熟悉,总也有个耳闻,为何你们说的影子太监我从未听过呢?”   韩柏最是好奇,追问道:“不要打哑谜了,快……”   范良极不耐烦地截断他道:“不要打断话柄,我要听浪翻云的答案,问你的专使夫人好了,我包保她知道。”   韩柏望向秦梦瑶,后者含笑点头,示意先听浪翻云说,显然她亦想知道浪翻云的答案。   浪翻云好整以遐,把玩着手中空杯。   范良极忙为他斟酒,不客气地催道:“快说!”   秦梦瑶等见他如此,都已猜到他定是曾吃过这群影子太监的亏,才急欲知道浪翻云的遭遇。   浪翻云把酒杯送至鼻端,用神嗅了半晌,才一干而尽道:“那是七年前的旧事了,那时我年少气盛,对朱元璋很多作为都看不过眼,于是摸进皇宫,绝非有什么阴谋,只是想当面和他一谈,让他知道一点意见。哪知得过禁卫,却过不了影子太监这一关,尤以其中一个老太监,功力之高,直追曾当朱元璋以前的贴身侍卫的鬼王虚若无。以我一人之力,要胜过这群人数约在十多名,功力高绝,有为朱元璋牺牲性命的太监,亦感力有未逮,兼之我又不想伤害他们,惟有打消主意,立时离去。”   范良极欣然笑道:“连覆雨剑都闯不进去,我就不那么丢脸了,真想不到朱元璋有这么厉害的人形影不离保护着,而他们既有这般武功,又何须当朱元璋的影子太监,默默守护着他?”   秦梦瑶道:“范大哥既不知他们是谁,为何肯定梦瑶会知道这件事呢?”   范良极老脸微红,叹了一口气后道:“我三次偷进皇宫,前两次虽有惊险,总算逃得掉,可是第三次进宫时,却被迫进死地去,眼看老命不保,那带头的老太监竟放我逃走。事后我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才从他们惊人的武功找出线索,想到他极可能是来自净念禅宗的人,看着我恩师凌渡的关系,又知道我只是手痒想偷东西,才放过了我。这事乃生平奇耻大辱,从来没说予人知道。”   众人这才明白为何范良极会说秦梦瑶应知此事,是因为她乃半个神宗传人的身份。   韩柏恍然道:“原来是真和尚,假太监。”   范良极摇头道:“不!他们是真的大监,你见识浅薄我不怪你,太监的声音身形体能都大异常人,你见过一个便明白我的话了。”   陈令方道:“这真是意想不到,皇……嘿……朱元璋他大败陈友谅后自封吴王时,宫中臣绝已逾千,朱元璋把宫中事务全托付给他们。到建立大明朝后,设立内监,又再因应不同宫务,分作二十四个衙门,即十二监、四司和八局。其中以十二监中的司礼盐惧力最大,隐隐管辖着其他各监、司和局。严格来说,厂卫亦受司礼监指挥,只不过朱元璋宠信楞严,司礼监才降格而为有名无实的上司,想不到竟还有这些影子太监的存在。”   韩柏大感有趣,把耳朵凑到秦梦瑶的小嘴旁求道:“快告诉我这些像影子般跟随着朱元璋的大监的秘密!”   秦梦瑶见这小子当着两位大哥和陈令方前表现得如此亲热,心中有气,故意嘟起可爱的小嘴不说。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天下间只有梦瑶的小无赖方可以今她尝到和人斗气的乐趣。”   秦梦瑶哪会不知浪翻云故意调笑自己,是要激起自己的女儿情怀,不过明知如此,也是禁受不住,像小女孩般横了浪翻云一眼,那种鹰媚神态,以浪翻云的修养,亦不由呆了一呆。范良极和陈令方则看傻了眼。   陈令方叹道:“四弟的艳福,连后宫佳丽没有一千亦有八百的朱元璋都要羡慕呢。”   秦梦瑶微嗔道:“陈公你也这么不正经。”   陈令方嘻嘻笑道:“梦瑶最好跟四弟唤我作二哥。咦!他没有告诉你我们结拜了兄弟吗?不过那谢廷石的三哥只是你骗我、我骗你的假玩意,可以不理,我们三人才算是真的。”   范良极和韩柏对望一眼,齐声颓然长叹。   秦梦瑶噗哧一笑道:“叫就叫吧!谁叫梦瑶泥足深陷。欲罢不能!陈二哥!”   陈令方喜得差点跳起来打个筋斗,只不过却没有那么好的功夫,与韩范两人相处愈久,使他久被名利心埋葬了的赤子热诚复活了过来,享受到只有童真时代才拥有的顽皮,快乐和漫无机心的写意。   范良极不想和这可恨的“二弟”瞎缠下去,向秦梦瑶道:“我今次迫你的柏郎扮专使上京,开始时最主要的原因是想和这个无名老太监再玩一场,但却绝无恶意,只是因偷不到东西,非常不服气罢了!来!快告诉本大哥有关他们的事,否则我死也难以目瞑!你不想我死后的样子会睁目突舌那么难看吧!”   韩柏恍然道:“原来死老儿你在暗害我,难怪成功逃了出来后仍不肯罢休,哼!休想我随你去做大贼。”   范良极沉下脸来,鼻孔“嗤”的一声喷气道:“你最多不过是名小贼儿,何来做大贼的资格,肯让你在旁作摇旗呐喊的跳梁小丑,还是抬举你呢。”   秦梦瑶笑道:“假若有一天梦瑶听不到你们两人吵吵闹闹的,定会不习惯。”   范良极忿然道:“谁有兴趣理这淫……唉!嘻!梦瑶!快告诉大哥那批令朱元璋能活到现在的家伙的底细,若不争回这一口气,你范大哥怎能甘心!”   秦梦瑶淡然一笑道:“这是个很长的故事。现在离京师只有两个时辰的水路,我们有那个时间吗?”   陈令方道:“听梦瑶说话,看着你轻言浅笑,已是这世上最美妙的事,其他都可放到一旁。”   韩柏自是举脚同意。   事实上无论任何人和她相处,都无不被她的气质、风韵所深深吸引,连浪翻云和庞斑亦不例外。   所以陈令方能凭着与韩柏的兄弟关系成了秦梦瑶的兄长,实比获封六部的高职更使他兴奋和有成就感。   秦梦瑶望往窗外,恬然道:“都要由蒙人入主中国时说起了。” 第三章 万念俱灰   乾虹青安坐椅内,平静得令人惊讶。   戚长征坐到她左侧的椅里,想说话,忽地哽咽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乾虹青伸出纤手,按在他掌背上,凄然道:“长征!我还以为你是永远不会流泪的铁汉。”   戚长征离开椅子,在她膝前跪下,像小孩子般埋入乾虹青怀内,哭道:“是我害了他,也害苦了你,毁了青姊的幸福。”   乾虹青疼怜地摸着他的头,以异乎寻常的语气道:“这种话是不应由你口中说出来的,戚长征何时变得这么婆妈?这三年来我学了很多以前不懂的道理,学懂如何去爱一个人,如何去给予。”   戚长征痛哭一会后,坐手搭在扶手处,撑起身子,道:“这血仇我定会铭记心中的!”   乾虹青俏脸闪着圣洁的光挥,取出丝巾为这年青高手揩去迹,摇头道:“我从未见过封寒这么关切一个人,听到你有难,立即不顾一切赶去援手,他曾要求我不要跟他去。因为他知道能活命的机会并不大。所以他是求仁得仁,横竖迟早会死,何不马革裹尸。而且他的一死,换回了这么多宝贵的生命,假若要再选择一次,我也定会要求封寒这么做。”   戚长征感动地道:“青姊……”   乾虹青微微一笑道:“至于报仇一事,更不须提在心上,以致影响了你刀道的进展,人世间的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外如此而已!假若你心中充满悲怨和仇恨,青姊第一个不原谅你,我要你永远是那个洒脱不羁、放手而为的江湖硬汉,知道了吗?”   戚长征沉思了一会,点头道:“青姊教训得好!我明白了!”   乾虹青凑过香唇,大有情意地在他上轻吻了一口,淡淡道:“我和封寒离谷后,曾在一间清静的佛堂寄居了三天,我很喜欢那里的环境,你可安排我到那里安居,假若我喜欢那种生活,便会在那里住下来,若你有闲,可带柔晶、碧翠、红袖等来看我。”   戚长征一震道:“青姊!”   乾虹青微笑道:“封寒在生时,我有时也会想起你们,甚或你的义父,到封寒死了,我才知道心中只有他一个人。唉!现在我才明白浪翻云对纪惜惜的那种情意。你若是真的爱惜青姊,就莫要说任何想改变我决定的话。我每天都会在佛堂为封寒和你们念佛诵经,这岂非比随封寒而去更有意义吗?封寒既不想虹青死,青姊自然要乖乖的听他临终前的嘱咐。”   戚长征站了起来,伸手按在她香肩上,俯身在她脸蛋各香一口后道:“青姊!长征尊重你的决定,我现在立即与义父商量,尽快把你送到那佛堂去,让你避开江湖的仇杀斗争!永远再接触不到这方面的事。”   乾虹青站了起来,贴入他怀里,低声道:“长征!搂紧我。青姊会记着你们。”   戚长征抱着她,眼泪忍不住再次泉涌而出。   秦梦瑶的眼神变得深邃无尽,回到过去某一遥远的时间片段去,道:“净念宗和慈航静斋成立于唐初,初祖天僧和地尼乃同门师兄妹,有缘却无份,可是他们的想法都非常接近,就是不囿于一教一派,以广研天下宗教门派为己任,希望能寻出悟破生死的大道。”   韩柏心中恍然,难怪秦梦瑶连春画都不避,原来背后竟有着如此崇高的理想。   浪翻云微笑道:“只要肯翻历史一看,历代成宗成教者,莫非当时代不屈于传统权威的改革者,孔子老庄莫不如是。释迦若臣服于当时的主流思想,也不能有此成就。可知破始而后能立,可惜他的徒子徒孙,却学不到释迦之所以能成‘佛’的最关键一点,成为不敢质疑权威的奴才,若传鹰整天敲经念佛,又何能力闯新境,破空而去,成千古典范。”   秦梦瑶娇躯微震道:“想不到大哥的看法和恩师如此接近,难怪恩师生前尝有言,说天下间有两个人是她白问无法抗拒的,一个是庞斑,另一位就是大哥了。”   范良极一呆道:“言静庵从未见过浪翻云,怎知他是怎样一个人,单听传言,怕不是那么靠得住吧!”   秦梦瑶微微一笑道:“恩师为了测试大哥的深浅,曾三次下山去看大哥,三次都避不过大哥的法眼,使恩师不得不服气,这是极端秘密的事,若非梦瑶下山前蒙恩师告知,连我都不知大哥竟和恩师曾有往来呢。”   韩陈范三人大感兴趣,询问的眼光全落到浪翻云身上。   浪翻云含着笑意的眼光扫过三人,没有说话。   范良极心痒痒道:“老浪你若不把其中情况一丝不漏说出来,我们立即拉倒,剩下你一个人到京里去历险。”   浪翻云失声道:“这是否叫作威胁?”再看了范良极那坚决的模样一眼,叹道:“我看你最爱的不是偷东西,而是偷人的秘密隐私。”   范良极拍腿道:“浪翻云真是我的知己,你不必急着说出来,到了京师后,找晚我们撑着桌子,喝着清溪流泉,你才慢慢告诉我。”   浪翻云望向其他人,最后眼光落在秦梦瑶脸上,奇道:“梦瑶对你范大哥这样不道德的行为,为何竟不置一词,主持正义。”   秦梦瑶“噗哧”一笑道:“对不起一次也要的了,因为梦瑶亦渴望知道其中情况,所以才故意提起此事。”   浪翻云为之气结,苦笑摇头,没有再说话,眼中却露出缅怀低迴的落落神色。   秦梦瑶含笑道:“大哥不是要梦瑶尝试凡人的味道吗?这就是那不良的后果了。”   韩柏拍胸保证道:“梦瑶放心,正如刚才说的破而后立,我保证你会尝到做凡人的好处。”   秦梦瑶俏脸立红,瞪着韩柏嗔道:“你闭嘴!再听到你半句话,我什么都不说,教范大哥听不到秘密时,找你算账。”   斡柏苦着脸立即闭嘴,但心内却是无限温柔,秦梦瑶的责骂,比任何情话更便他飘然欲仙。何况他可能是世上唯一秦梦瑶喜欢责骂的人呢?   范、浪两人都忍不住偷笑。   秦梦瑶的脸更红了,好一会才接回早先的话题,却像失去了详谈的兴致般续道:“细节不说了,总之禅宗和静斋为免门下分心,一直严禁传人涉足江湖和政治,俾能专注于天人之道的研究。”   韩柏忍不住要说话,给秦梦瑶及时瞪了一眼,吓得噤口不敢作声。   范良极真怕秦梦瑶说得出做得到,举起瘦拳向他作出警告,再加扬眉睁目,以添威吓。   浪翻云为之莞尔,代韩柏求情道:“梦瑶饶了小柏吧!难道忍心憋死他吗?”   秦梦瑶白了韩柏一眼,道:“大哥给你求情,就准你说话吧!不过你须检点言语,再犯一次时,谁都救不了你。”   韩柏吁出一口气,苦笑道:“我只是想问秦大小姐,你们和红日法王的藏派为何会结怨而已!”   秦梦瑶见他如此低声下气,亦觉不忍,柔声答道:“不要如此可怜兮兮的。我们和藏僧的宿怨,始于二百年前西藏第一高手大密宗来华,分别我上静齐第九代斋主云想真及神宗当时的禅主虚玄,坐论经道佛法,本应是件法界盛事,可惜最后他对我们的做法,认为是离经叛道,有辱佛法,终演成武斗,真的何苦来由!”   浪翻云摇头道:“这就是所有改革者会遇上的情况,必会遭当时根深蒂固的势力所反对,两大圣地能于建立后七百多年才遇上这问题,全赖与世无争的作风,不过始终仍避不了。”   这时他们谈论的早离开了关于影子太监的事,可是各人均听得津津有味,因这不但牵涉到两大圣地与藏密各派一直秘而不宣的斗争,还直接关连现在秦梦瑶与红日法王的争战。   若秦梦瑶真能活过百日之期,两大圣地将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陈令方催道:“梦瑶快说下去吧!”   秦梦瑶再沉思片晌,眼中射出缅怀崇慕之色,道:“其中比试的情况,先祖师云想真和虚玄禅主都没有说出来。只知两大圣主均似是先后败北,大密宗立下戒誓,若两地有人踏入江湖,藏密将绝不会坐视,由那天开始,敝斋和神宗便严禁门人公然涉足江湖。”   韩柏失望地道:“那大密宗真的这么厉害吗?”   秦梦瑶淡然一笑道:“当然不是,大密宗返藏后,甫踏进布达拉宫之门,吩咐了后事,立即倒毙,使这场诡秘莫测的斗争,变成难知胜负,也使藏密各派引为奇耻大辱,誓要力保大密宗对两地的戒誓,若两地有人公然现身江湖,就是中藏再起战云的时刻了。”   范良极问道:“那贵祖师云斋主和虚玄禅主,事后如何呢?”   秦梦瑶道:“虚玄禅主和云祖师于一年后的同一日内仙逝,使人更不知双方谁胜谁负。”   陈令方目定口呆道:“又会这么巧?”   秦梦瑶道:“梦瑶早放弃思索这问题了。”   范良极点头道:“这么玄妙的事,想都是白想,只知其中必暗含某一意义,现在我才明白为何和尚会变成太监,就是为了要掩人耳目,免得惹起中藏之争,这样对朱元璋亦方便了很多。”   秦梦瑶点头道:“大概的情况是这样了,蒙人入主中原,其残暴不仁,实前所未有,俘掠我们作奴隶、禁止携带兵器、不准汉人任要职,还任令番僧横行,官吏贪污,将士抢掠,无恶不作,我们虽一向不问世事,亦感到有赶走元人的需要,于是在当时反抗的群雄里,决意选择有能之士,扶之以抗元人,那人就是朱元璋。”   浪翻云叹道:“这才有神宗派出高手,随身贴护朱元璋的事。言斋主邀请庞斑到静斋,亦因看准了庞斑乃中蒙斗争的关键,这些事都在极端秘密的情况下进行,谁也不知道两大圣地暗中主宰着中原的命运。”   范良极道:“这些影子太监究竟有多少人,在禅宗里是何等身份,为何武功如此厉害?”   秦梦瑶道:“他们本有十八人,领头者是当今了尽禅主的师兄了无圣僧,他老人家已超过百岁,武功禅法,均与禅主在伯仲之间,否则亦不能为朱元璋屡屡杀退蒙方高手的行刺。”   范良极道:“现在他们只剩下十二人左右,可知其中争斗之烈。”   秦梦瑶摇头道:“不!是七个人,自明朝建立后,刺杀朱元璋的事从未止息过,幸好其中没有庞斑,否则朱元璋尸骨早寒了。”   韩柏点头道:“梦瑶在这时踏足尘世,背后岂是无因,当亦有扶助明室之意。唉!而现在我们却是上京寻朱元璋晦气,甚至卷入了皇位之争里,梦瑶怎么办呢?”   范良极插入道:“若非浪翻云转移了庞斑的注意,梦瑶当会主动向庞斑挑战,因为梦瑶根本是两人圣地训练出来专门对付庞斑的绝世高手。”   秦梦瑶耸肩道:“好了!梦瑶所有秘密都告诉你们了,以后再不要迫人家说这说那嘛!”   范良极正容道:“你还未答小柏的问题呢?”   秦梦瑶神情平静地道:“出嫁从夫,又有三位大哥作主,梦瑶什么意见都没有了。”   韩柏喜得跳了起来,同三人示威道:“你们听见了吗?梦瑶答处嫁给我了,你们就是证婚人,梦瑶金口既开,再收不回说过的话。”   秦梦瑶横他一眼低骂道:“这么没有自信的男人,我是否看错人了。”   范良极又恨又妒道:“梦瑶你可否不那么长这小子的威风,连我都像在他面前矮了一截似的。”   一阵哄闹后,陈令方道:“好了!现在我们应怎样处理谢廷石谋朝夺位的提议呢?”   秦梦瑶娇柔一笑,美目射向浪翻云,轻描淡写道:“有大哥在,梦瑶何用伤神,一切由他作主好了。”   各人都知秦梦瑶这几句话实非同小可,因她隐为两大圣地的代表,能左右两大圣地的态度,现在她把决定权交到浪翻云手里。由此亦可知两大圣地对浪翻云的尊重敬服。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梦瑶刚说过出嫁从夫,为何又要我背上这吃力不讨好的黑锅?”   韩柏色变道:“不要找我,我连自己都一塌糊涂,更不要说有关天下命运的事。”   范良极嘿然道:“梦瑶最好重新考虑,看这小子有否当你夫婿的资格?”   秦梦瑶神情娴雅,不置可否,其实却是心中欢喜,她故意摆明委身韩柏,一方面是增强韩柏的“魔力”,另一方面亦使自己再无退路。要知她在白道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无论基于任何原因,和一个男子欢好,终属苟合,可是若有浪翻云作证婚人,则天下无人敢说上半句闲言,这才能不损静斋的清誉。而事实上,武林两大圣地从不受江湖的成规俗礼约束,谁有资格批评她的做法和选择呢。   她清澈的眼神回到浪翻云脸上,淡淡道:“在梦瑶踏足江湖前,禅主和恩师均要梦瑶权宜行事,天子之位,有道者得之,无道者去之,朱元璋得天下前,确是个人物,初期政绩亦有可视处,可是权位使人腐化,所以今次上京之行,将便我们有机会进一步对他加以视察,以作决定。”   浪翻云沉吟半晌,点头道:“谢廷石处我们暂时拖着他。此事关系重大,处理不好会惹起大祸,非是万民之福。”   陈令方叹道:“想不到我陈令方由一个战战兢兢,惟恐行差踏错的奴才,变成可左右天下大局的人。真是痛快得要命。”   范良极奇道:“陈老头你的胆子为何忽然变得这么大了?”   陈令方一震下骇然望向范良极道:“你不是曾断我始难后易,官运亨通吗?为何现在竟有此语,难道你以前只是安慰我吗?”   范良极愕了一愕,干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胡诌道:“我说的只是你胆子的大小,与相法命运有何关系?”   陈令方这才释然。   韩柏站起来道:“会开完毕,我要去看看三位姊姊和灰儿了,梦瑶和我去好吗?记得你说过出嫁从夫的。”   秦梦瑶狠狠瞪了他一眼下,无奈站起来,临行前向浪翻云道:“梦瑶没有说错吧!这家伙定不会放过欺负我的机会,大哥要为梦瑶作主,不要只懂助纣为虐。”   范良极哈哈一笑,站起来道:“谁欺负谁,我看仍难说得对。棋圣陈,不若我们来一盘棋,好看看你仍否保持欺负我的能力。”   陈令方大笑而起,当先出房,边道:“大哥有命,二弟怎敢不奉陪,不过今次你若输了,便要称我为二弟,不要陈老头死老鬼乱叫一道,没上没下的。”   范良极呆在当场,不知跟着去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好。   浪翻云莞尔道:“一失足成千古恨,范兄好自为之了。”   范良极长叹一声,经过韩柏身旁时乘机重重踢了他一脚,喃喃道:“我既训练了个淫棍大侠出来,想不到春风化雨时,又教了个棋圣陈出来,天啊!造化为何竟弄人至此。”   韩柏忍着痛,同浪翻云打个招呼后,和秦梦瑶出房去了。   浪翻云望往窗外,望往场光漫天的大江上。   还有个多时辰,即可抵达应天府,这个稀奇古怪的使节团,会否闹得京师满城风雨呢? 第四章 柔情蜜意   风行烈步进房内,谷姿仙迎了上来,投进他怀里,在他耳旁轻轻道:“不要大声说话,两个丫头睡得正酣呢!”   他用手托着她的下颌,使她仰起因失血而此平时苍白的俏脸,吻了她的后,低声问道:“好了点吗?”   谷姿仙用力把他搂紧,眼中射出无穷尽的情意,点了点头后柔声道:“烈郎!姿仙嫁你的日子虽浅,但已经过三次生死患难,谁能比我们更知道可如此活着相拥,是如何令人感到心碎地珍贵。”接着离开了他,拉着他到了床边,另一手揭开帐子,凑到他耳旁道:“看!倩莲和玲珑睡得多么动人,多么可爱!”   风行烈握着她的手,绕过她的蛮腰,把她搂得贴着自己,心摇魂荡地看着床上并肩躺着的一对玉人儿,乌亮的秀发散在黄地青花的丝绵被外,因受伤而呈素白的玉脸,有种凄然动人之美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满怀感触。   失去了白素香,他再经不起任何损失了。   谷姿仙低声道:“我给她们了药,只要能睡上四个时辰,药力运行,将大有好转,希望敌人不会这么快找到来。”   风行烈怕吵醒两女,拉着她到了一角的椅子相拥坐下,吻上她的香唇。   谷姿仙热烈反应着。   两人抵死缠绵地热吻,都不敢发出任何声息,那种无声胜有声的恋栈,更具销魂的动人感染力。   在肉体的摩擦和强压着声浪的喘息呻吟中,这对大劫余生的夫妻,竭尽所能把爱意藉这一吻传送去给对方。   这次亲热比之以往任何一吻更具使人心颤神荡的深刻情意。经过了这些日子的打击和患难,两人的感情跨进了一大步,死生不渝。   当欢乐和心中的苦痛均臻至最巅峰的顶点时,谷姿仙美丽的肉体掠过一阵强烈的痉挛和抖颤后,伏入他怀里。娇喘连连后,修长的玉腿仍紧缠着他的腰际,叹息着道:“烈郎啊!姿仙心中很痛苦,但又很快乐,素香她……啊!”   风行烈用舌头舐去她脸上的新泪,心痛地道:“倩莲说得对,我们必须化悲愤为力量,坚强地去面对生命,否则香姊在天之变亦不能安息。”   谷姿仙默默垂着泪,好一会才稍稍压下悲伤,道:“我们应怎么办呢?离府前我对追杀年魔的事还抱着乐视的心境,现在姿仙信心尽失,一点把握都没有了。”   风行烈眼中射出凛凛神光,温柔地爱抚着娇妻胴体,坚定地道:“不要失去信心,敌人的实力虽是强大,可是今次花街之战,将像暮鼓晨钟般启醒了天下武林,使他们知道若不团结起来,最终会落得逐一被屠戮的命运。”   谷姿仙摇头叹道:“烈郎太乐观了,白道的人,尤其势力盛大的八派都是朱元璋得天下后的最大得益者,他们心中所想的只是如何再夺取更大的利益,抱着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自私态度,最好看到我们和方夜羽拼过两败俱伤,谁有闲情为正义而战,像小半道长那种想法的人可说绝无仅有。”再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鹰刀的出现,更使他们的团结再打了个折扣。我们只能倚仗自己的力量了。”   风行烈淡然一笑道:“有了你们三位,我风行烈便已拥有了整个天下,可横枪无惧地面对任何恶势力。先师曾有言:成功失败有何打紧,生命的真义在于从逆流里奋进的精神,那才能显现出生命的光和热。姿仙只要知道我风行烈深爱着你,而我亦知道姿仙肯为风行烈作出任何牺牲,其他一切再不重要了。”   谷姿仙娇躯一颤,仰起挂着情满的俏脸,娇吟道:“烈郎!再吻你的妻子吧!她对你的爱超越了世间任何物事,包括生死在内。”   戚长征步出乾虹青的房间,向门外守候着的易燕媚道:“让他独自休息一会吧!义父在哪里呢?”   易燕媚点头表示明白,答道:“城主去了劝慰寒掌门。你不去探视红袖姑娘吗?她正心焦地等待着你呢。”   戚长征摇头长叹。   易燕媚伸手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头道:“放心吧!以城主的绝验和智能,必能开解寒掌门,何况她仍有你,不会有什么事的。唉!人总离不开斗争和仇杀,到现在易燕媚才明白这是多么无情。”   戚长征细看了她好一会后,摸头道:“有机会我定要向义父提议,让他老人家正式娶你为妻,让你为他生个儿子。”   易燕媚俏脸飞红,又惊又喜地垂头道:“不要!我和城主只爱无牵无挂的生活,不愿受任何束缚,也不想因有了孩子而影响了他傲然而行的作风。”   戚长征摇头道:“人是会变的。你不想为他生孩子吗?”   易燕媚先是摇首,旋又含羞点头。   戚长征干哑一笑道:“这就够了,此事包在我身上,想不到我不但有了义父,还多了位年轻美丽的义母。”   易燕媚横他一眼道:“我最少比你大上十年,再不年轻了。”推了他一把道:“去!红袖姑娘在等着呢!”   戚长征犹豫道:“我想先看小半道长。”   易燕媚泛起忧色道:“他内伤外伤均非常严重,若非城主医术高明,怕会成了个废人,但目下情况仍未稳定下来,幸好他功力精纯,但正在行功吃紧期间,最好不要打扰他。”顿了顿道:“他亦很关心你和行烈啊!”   戚长征摇头轻叹,终步进隔邻红袖的房内。   房内静悄无声,原来红袖衣衫不解,倒在床头睡着了。   戚长征来到床缘坐下,心想和红袖的发展真是始料不及,竟把她卷进江湖的斗争里去,谁想得到甄夫人能瞒过他们的侦察网,忽然大军压境,见人便杀。只从这点推断,便知甄夫人有展羽暗中动用官府力量的相助。   “戚长征!啊!戚长征!”   戚长征从沉思里醒过来,才发觉红袖在梦中叫着他的名字。   红袖当在一个噩梦里,呜咽呻吟,热由眼角泻下。   戚长征激动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感慨道:“红袖红袖!噩梦过去了,我永远保护你,爱惜你!”   红袖一震醒了过来,见是戚长征,凄叫一声把他搂紧,悲声道:“天啊!我刚看到你给坏人在围攻,幸好只是一个梦,那太可怕!太真实了。”   戚长征找到她的红唇,疯狂地吻了起来。   纪袖热烈地反应着,娇吟道:“求求你,立即占有我,在敌人再来前,让红袖尝到你爱我的滋味,红袖虽死亦无憾了。”   戚长征喘息着道:“我现在心中充满仇恨、懊恼和痛苦,绝不懂怜香惜玉。你不怕吗?”   红袖风情万种地瞟了他一眼,为他宽衣,娇笑道:“只要是你,我就不怕,无论你如何狂暴,我也甘于应付。来!把你心中郁结的情绪舒在红袖的肉体上吧!”   戚长征在红袖主动的挑逗下,欲火熊熊燃烧起来。   灰儿见到韩柏,兴奋地把大头伸入他怀里。   韩柏接着它的长颈,拍着它的头哄孩子般道:“灰儿啊:很快你不用闲了,到了京师后,我定骑着你四处游玩,唉!我感到对不起呢!自己整天风流快活,却让你孤清无伴,不用怕:到京后我给你找几位马美人,让你尽情享受,大快心愿!”   后面的秦梦瑶“噗哧”失笑道:“你自己坏还不够?还要教坏这纯良的好马儿吗?”   韩柏哈哈一笑,探手把秦梦瑶搂到身旁,又把灰儿的头推入秦梦瑶怀里,道:“灰儿!看我对你多么好,连这位我不有让任何人稍碰的仙女,也肯借与你亲热一番。”   秦梦瑶俏脸飞红,重重在他背上打了一拳,不依道:“韩柏你检点一下口舌好吗?”   韩柏故作不解道:“你不是说过没有人时我不用对你检点的吗?放心吧!若有外人,我自会演戏,教你脸上好过一点。”   秦梦瑶拿他没法,抚着灰儿颈上的鬃毛,若无其事地道:“京师事了后,跟我回静斋一趟好吗?”   韩柏大喜过望,不住点头道:“好极了!好极了!”直等听到秦梦瑶以这种妻子和丈夫商量的口气说话,他才真正感到对方确有委身于他的心意。   秦梦瑶叹道:“现在是我嫁给你,还是你嫁给我,不要只懂做应声虫,至少该问问人家带你到静斋做什么,才可以答应啊!”   韩柏尴尬问道:“是啊!到那里干吗?是否让我去参觏梦瑶的香闺,那定是世上最香的地方,尤其是那张床。”   秦梦瑶为之气结。   她自幼静修剑道,连话亦不喜多说一句,偏是遇上这个最爱胡言乱语的韩柏,这位她命中的克星。   秦梦琨皱起眉头轻柔地道:“柏郎你或者没有注意,自梦瑶陪你睡了一觉后,你的赤子之心增强,可是魔功却丝毫没有减退的现象,形成一非常特别的感觉。”   韩柏沉思片晌,点头道:“梦瑶说得对,不知如何。我的心中填满了莫名的欣喜和雀跃,很想向天下公布,秦梦瑶是我的了。嘿!那你究竟是否喜欢我这转变呢?”   秦梦瑶站直娇听,移贴他怀里,仰起俏脸,定神凝视着他的眼睛,好一会才道:“那不是欢喜还是不欢喜的问题,而是梦瑶现在需要的不是你那原本的真性情,而是充横了肉欲的魔性,唉!真是冤孽,人家要的竟是你的侵略和征服,而非你的敬爱和怜惜,以刺激起一向没有的情绪,你不觉得梦瑶和以前不同了吗?那代表着梦瑶因抵受不住你的逗弄,逐渐向你开放着自己深藏的另一面。”   韩柏虎目生威,一把搂着她,吻着她的的笑道:“那真好极了!我是奉着仙旨来侵犯你,可是为何你总是要我检点呢?”   秦梦瑶跺足道:“人家早说过这是场各施各法的爱情征战,你总是没有心肝地忘记了,让要你听梦瑶的话啊!”   韩柏大感有趣,点头道:“以后我绝不会忘记的了,无论你说什么,抗议什么,我都不理会,只求我感到顺心快意,唉!想想可如此对你这不可冒犯的仙子,我的血液便沸腾起来。噢!刚才你求我到静斋去,是否要让师门作主,正式下嫁韩某呢?”   秦梦瑶又羞又喜嗔道:“谁求你了?”   韩柏一双手乘机在她身上活动起来,道:“当然是秦梦瑶呢!现在我对自己愈来愈有信心了,当我们的肉体结合后,包保你永远离不开我。”   秦梦瑶给他轻薄得混身抖颤,喘吟着道:“韩柏你很坏,你弄得人家脸红耳赤,有人来看到怎么办呢?”   话犹未已,脚步声传来。   秦梦瑶猛地一挣,离开他的怀抱。   进来的是谢廷石和马雄。   秦梦瑶忙背转了身,借着和灰儿亲热,避过两人看到她羞窘之态。   谢廷石和马雄看到秦梦瑶美好的背影,还以为是见过的三位夫人之一并不在意,向韩柏施礼打招呼。   谢廷石先和他交换了个亲切的眼色,道:“专使大人果然在这里,下官和马守备有事和大人商讨。”   韩柏笑道:“好!不过先让我介绍这新纳的四夫人。”   秦梦瑶明知他作弄她,却拿他没法,无奈下强摄心神,转过身来向两人裣衽施礼。   谢、马两人早由范良极处得知他多了位夫人,知道这专使时有离船上岸猎艳的奇行,但还是第一次见到秦梦瑶,一看下两人立时目定口呆,心中叫道:“天啊!世间竟有如此动人气质的美女。”   韩柏新受到秦梦瑶的刺激,魔性大发,一手接着秦梦瑶柔软的纤腰,另一手在两人眼目处挥扬了几下,隔断了他们难以移开的视线,笑道:“你们是来看新娘子,还是来和我说话。”   两人尴尬地回过神来。   谢廷石身为他的“义兄”,对自己的失态更感不好意思,忙借说词掩饰:“刚接到消息,皇上为表示对专使大人的尊敬,由胡惟庸丞相亲自来迎……”   韩柏心中暗凛,想不到一京立要和这权倾天下的奸贼交手,其不知是凶是吉,表面却若无其事道:“不若我们到厅内坐下才说,有烦守备使人找敝侍卫长来,好让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马守备吩咐下去后,四人往舱厅走去。 第五章 临终之约   戚长征步进房内时,寒碧翠正背对着他,望往窗外的园林里,听到足音,转过身来,脸上虽犹带泪痕,神情却回复了平静。   戚长征把她拥入怀里。   两人用尽力气搂着对方。   戚长征道:“寒碧翠的事,就是我戚长征的事,只要你我还在,定可重振丹清派。”   寒碧翠坚强地道:“碧翠经义父开导后,也想通了,花街之役,难令我派的八大高手折其五,又死了近六十个弟兄,可是我们丹清派有着超过百年的历史,早已蒂固根深,绝非一夜里可清除的,躲过风头后,我又可以重头来过,总不能教工师叔他们白白牺牲了的。”   戚长征点头道:“我真高兴碧翠有这积极的想法,我老戚定会全力助你。”   寒碧翠微叹道:“当然哩!你是人家的夫婿嘛!是了!现在有个头痛的问题,就是尚帮主把他的夫人交给了我们照顾,我们定要不让他再落进鹰飞那淫徒手中,否则怎对得起尚帮主。”   戚长征大感头痛,现在他们是自身难保,但又怎可放下褚红玉不理,何况刻下褚红玉正和丹清派仅余的三大高手和十多名好手留在总坛处,若让鹰飞找上去,不但褚红玉难保,丹清派怕要真的全军覆没了。   寒碧翠看出他的担扰,道:“李爽师叔最是稳重,知道了花街的惨剧后,必会立时找地方躲起来,所以暂时他们应没有危险的。”   戚长征舒了一口气,道:“他们会到哪里去避祸呢?”   寒碧翠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还记得那偷了你玉坠的人吗?”   戚长征嘿然道:“是否‘妙手’白玉娘呢?”   寒碧翠佩服地道:“你早猜到了!玉娘姨是娘亲的好友,最疼惜碧翠,她看穿了人家倾心于你,才破例出手来偷你的东西。她不但武功高强,还足智多谋,那天对付你的妙计就是由她想出来的。在如今情况下,李爽师叔定会去投靠她。”   戚长征道:“你的玉娘姨是否住在城里?”   寒碧翠道:“不!她隐居在城郊一个农村里,若我们能立即赶去,定能在鹰飞找上他们前,和他们会合。”   戚长征想起了水柔晶,暗付以甄夫人之能,又深悉水柔晶潜踪之术,说不定能把她搜出来,想想都心焦如焚。   拉起寒碧翠的手往外走道:“来!救人如救火,我们找义父商量一下。”   两人来到大厅时,乾罗正与风行烈、谷姿仙和老杰低声商议着。   坐好后,戚长征把水柔晶和褚红玉的事提了出来。   乾罗洒然一笑道:“想不到我乾罗纵横江湖四十多年,先给方夜羽暗中算计了一招,现在又为这甄妖妇感到头痛,可知长江后浪推前浪这老生常谈,实有颠扑不破的真理。为此便我想到,若由乾某来出主意,说不定因敌人对乾某早有研究,可从我的历史找出我应变的某一种规律,便能加以针对应付。哼!今次我偏不出半点主意,全由你们后生一辈决定,这一着定教甄妖妇失算。”   谷姿仙赞道:“这一下必然大出甄妖妇意料之外,可是乾老必须讲得出做得到,即使不同意我们提出来的方法,亦不可出言反对,甚至提出意见,因为你的话谁敢不听呢?”   戚长征拍腿向风行烈道:“老兄!你有位非常聪明的小娇妻。”   寒碧翠心中暗项,声道妻子总是人家的好吗?眼珠一转道:“碧翠还有个更进一步的提议,就是戚郎和风兄两人都不出主意,改由我们中的一人定出计策,如此才能更收奇兵之效。”   风行烈先是一愕,按着眼中射出赞赏之色,大力一拍戚长征肩头,识相地道:“寒掌门才真的冰雪聪明哩!不若就由她出主意,我们做两个听话的小喽罗。”   戚长征微笑看着脸有得色的寒碧翠摇头道:“若真要敌人猜不到我们的行动,碧翠实不宜出主意。因为你心中最关注的事,定是如何与丹清派的人会合。如此则会落人敌人算计之中。”   寒碧翠点头同意,向谷姿仙道:“那由风夫人出主意吧!”   众人眼光转到谷姿仙俏脸上。   谷姿仙俏脸微红,道:“我并不是出主意的最佳人选,因为姿仙绝非机灵多智的人。不若看看我们的小精灵睡醒了没有,由她想出来的鬼主意,必会教敌人和我们都要大吃一惊。”   老杰拍案叫绝道:“就是小莲那妮子吧!她甚对我的脾胃,就让他来主持大局,任何人都不得异议,这定含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风行烈长身而起道:“让我抱她出来见客,看看她有没有什么精灵主意。”   戚长征笑向两女道:“假若小精灵不把两位美女安排到我和风兄的身旁,两位美女肯答应吗?”   寒碧翠和谷姿仙齐感愕然,首次想到这难以接受的可能性。   乾罗接口道:“行烈快抱你的宝贝出来动脑筋,无论地想出来的方法是如何难以接受,我们都答应,这一着必教甄妖女摸不透。”   浪翻云在江水里冒出头来,看了渐渐远去的官船和护航的战船一眼后,再潜入水里,往左岸游去。   他潜得很深,到了岸旁,仍凭着流转不息的真气留在水底好一段时间后,才冒上水面,在一堆乱石间离开江流。   他不得不小心翼翼,若让有人发现他此时由江里冒出来,定会联想到他和官船的关系。运功细察几遍,连对岸的疏林亦不放过,肯定无人后,才理上岸旁,一溜烟闪进一座树林里,借着飞驰之势,运功把湿衣蒸干。   离开树林时,他回复了潜进江水前的干爽。   他仍不敢大意,借着地势及林木的掩护,往应天府奔去。   楞严既指使展羽诱他上京,必然有对付他的把握,若要对付他,自须先掌握他的行藏,才可以发动精心设下的陷阱。   在一般情况下,即管是庞斑亲来,亦没法把他骗过。   所以楞严必有他一套的手段。思索间早奔出了十多里路,倏地停了下来,功聚双耳,全神倾听。   兵刃交声声由左方远处一座小丘上传来。   声音发出处距离他这里最少有七、八里之遥,若非因小丘地势高,声波扩散不为林木所阻。真不容易听到。   浪翻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否楞严布下的陷阱。   他这个想法并非全无根据,问题最大处在于打斗声来得这么巧,偏在他上岸时,而声音发出处又正好在易于传声的高处,惟恐他听不到的样子。   假设这是楞严安排的话,那代表楞严已知道他藏在官船上,亦由此推断出范良极和韩柏的真正身份。若是如此,他现在所做的事,是立即赶上韩柏他们,教他们立即逃跑。   所以目下的头等大事,就是先要弄清楚那边山丘上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哪敢犹豫,全速往兵刃响处掠去。   谢廷石随便找了个借口,把马雄支使了开去,然后向对坐台旁的韩柏亲切地道:“四弟!对于三哥我昨天的提议,想好了没有?”   韩柏心中暗骂去你他妈的三哥,你这奸猾官儿有何资格和我称兄道弟?   表面则不得不暗笑道:“我们早商量过了,三哥的话不无道理,不过事关重大,三哥最好安排我们和燕王见见面,谈得详细一点,将来四弟我亦好向敝国君交待。”   这番话合情合理,谢廷石离心中暗恨,也拿他没法,点头道:“这个当然!燕王现已到了应天府,准备为皇上祝寿,到时自会安排和你们相见。”顿了顿叹了一口气道:“本来燕王为了感谢四弟在灵参一事仗义出手,帮了我们这样的大忙,特别为你预备了些好东西,但刚才见过四弟那倾国倾城的夫人后,我怕四弟对其他女人再无兴趣,故不知是否应说出来了。”   韩柏精神一振,明知对方想以美女笼络自己,亦不由食括大动,暗忖听听总无妨吧,道:“女人都会嫌多吗?不过若只是一般货色,就不提也罢。”   谢廷石心中暗笑哪怕你这色鬼不上钩,哪怕炉嘴的猫儿不吃鱼,正容道:“燕王对女人的眼光绝不会低于四弟,他可以拿出来献宝的女人,自是第一流的货色。”接着压低声音道:“燕王封异族美女特感兴趣,多年来一直在域外各族中搜罗未成年的美丽处女,带回中原由专人训练,最懂服侍男人,知道我三位兄弟都是惜花之人后,特别挑了三位最顶尖儿的美丽处女,教人送到京师来,嘿!保证你们洽意。”   韩柏立即忘记了“听过就算”的念头,喜上眉梢道:“那给我的人儿是什么族的人?”   谢廷石知道鱼儿刚咬着了鱼饵,故作神秘道:“若不是燕王真的想和四弟交友,这个美女他才舍不得送出来哩!”再把声音压低少许道:“她的名字叫姬典挪,乃燕王的美女珍藏里的首席美人,是域外一个专盛产美女叫‘鬼方’的游牧民族和东欧罗刹族的混血美女,凡见过她的男人,都要拿着个大碗,按着流出来的口涎哩。嘿!三哥我曾在宴会里看过她跳舞,直到现在亦不时在梦中重看到那情景。”   韩柏色醉三分醒,皱眉道:“若她真的长得如此动人,我才不相信燕王舍得拿来送我。”   谢廷石始知自己夸张得过了火,忙补救道:“由此你便可知燕王是干大事的人,也可以说他做人实际,若取不到皇位,不但美女不保,连他的性命都留不住,权衡轻重下,只好忍痛割爱,以向兄弟表示真正的诚意。”   韩柏暗忖,难道我真的对燕王如此重要吗?旋又扰疑地道:“她今年多少岁,是否不是处子之身呢?”将己比人,他绝不会让这样的美人保持完璧,燕王亦应不会例外,说不定先尝了后,才拿来送他作人情。   谢廷石拍胸保证道:“四弟放心,燕王乃义薄云天的豪士,绝不会作出此等不义的事。”又眨眨眼睛低声道:“四弟虽见惯美人,但保证未遇过这等货色,她的秀发像太阳般金黄,皮肤比白玉还雪白晶莹,身材之惹火,连干柴也可以烧着,比你那四位夫人都要高。唔!最多比你矮上一寸半寸,那对长腿跳舞时的迷人,要见过方可知道,想象都想不来。”   韩柏听得魔性大发、心痒难熬,道:“到京后是否立即可见到她呢?她的头发真是金色的吗?你可不要骗我。”   谢廷石心中暗笑,肃容道:“我们已是兄弟,肝胆相照,若是骗你,天上的神明都不放过我,她在十日前由燕王的高手自顺天府护送来京,应该在这几天内抵达,届时燕王当会作出妥当安排。”   “砰!”   门推了开来,范良极一脸不快,咬道:“你们有事商议,怎能揪开我这地位最崇高的大哥。”   浪翻云掠至山丘脚下,停了下来,暗忖应否立即不顾而去。   这时他已知这只是江湖上的一般仇杀,沿途奔来时,他发现了三具体,都是一剑致命,显示凶手是同一个人。   谁人的剑术如此高明?   上面的兵器交声声忽地沉寂下来。   浪翻云心想看看亦应无碍,往上走去。   丘坡处另有两名武林人物伏草丛里,坡顶处再有一具体,但都不是用剑的。   这时他大概猜到了这些武林人物,因着某一原因,在此伏击围攻这持剑的高手,不过终落得惨死当场的结局。   他细察地上的脚印血迹,追踪到另一边山头,发现了那持剑的人。   他伏身地上,剑掉在一旁,还有个小包袱。   浪翻云把他翻了过来。   只见他眼耳口全是血渍,胸会被硬物击得碎陷下去,真是烈震北重生都救不回来。   见他还有一丝气息,浪翻云拿着他的手,输进真气,看看他是否还有什么遗言。   那人显然功力精纯之极,受了这样的重伤,可是一经输入真气,立时呻吟一声,醒了过来,微睁双眼,带着惧意望向浪翻云,自是怀疑对方是敌人。   浪翻云一触对方眼神,便知此乃心术不正的人,暗想无论好人坏人,最后的结局还不是毫无分别吗?心中忽然有种想笑的感觉,淡然道:“我只是路经这里,见到你还有一口气,故此把你救醒片刻,看看你还有什么说话。”   那人现出惊恐之极的神色,喉咙咯咯作响。   浪翻云一指点在他后身处。   那人口中吐出一口血来,但呼吸稍畅,免去了立即窒息而死。   他望了浪声云好一会后才喘着道:“到现在我才相信你不是我的敌人,因为以你的反应和武功,怕两个我都非你的对手,阁下高姓大名。”   浪翻云心中大奇,以这人的伤势,为何垂死下说话仍如此有条不紊,求生的意志如此坚强,定是有件不能放下的心事,微笑道:“我就是浪翻云!”   那人全身剧震,眼耳口一齐涌出血丝,仗得浪翻云源源不绝输入真气,暂时养着他的命。   那人奋起意志道:“原来是你,唉!我可否求你一件事。唉!假若你知道我是‘俊郎君’薛明玉,定不会答应。”   这次轮到浪翻云呆了起来,细看他那苍白却与俊俏绝拉不上半玷关系的丑脸孔,奇道:“若非我知道若冒充以奸淫之行臭名远播的俊郎君对你绝无半点好处,我定会以为你在胡说。”   “俊郎君”薛明玉叹了一口气道:“这是我的大秘密,连妻儿都不知道,我真的面目一直隐藏在一张假睑皮下,唉!你现在厅明我为何仇家遍天下,却可以倏时踪影全消,靠的就是由百年前天下第一巧匠北胜天的妙手造出来的一张假脸皮。唉!今次若非我不知道给他们喷了一种特别的药液到我的皮肤上,也不会给他们在这里藏着加以围攻,我真的不甘心呀!我一生从不求人,可是我现在真的求你一件在你来说乃举手之劳的易事。”   他实际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尽头,全赖浪翻云的真气养着命,才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浪翻云叹道:“若我助你完成最后愿望,岂非对所有曾被你毁了一生的女子不公平之极。”   薛明玉了解地点头,思索着道:“不知你信不信,开始时我虽用了强迫的手段,但在过程里我却是非常温柔,事后则感到非常后悔,痛哭流梯,只不过隔了一段时间,心内又生出强烈的冲动,迫得我一错再错。唉!我曾因一个女孩事后自杀了,心中立誓不再犯淫行,为此娶了个妻子,又生下了女儿,可是平静了三年后我忍不住偷偷出来犯案,最后给他发觉了,带着女儿离我而去,那是我一生人里最痛苦的时刻了。”   他愈说愈兴奋,红光满脸。   浪翻云知道他是回光反照,随时断气,喟然道:“无论如何,你总害得无数妇女丧失了贞节,所以我不答厅你最后的要求,你亦无话可说。”   薛明玉脸上露出狡猾的神色,道:“不若我们做个交易,只要你肯答应我的要求,我就把我多年来囤积了偷来的金银宝物的收藏点告诉你,你可用之济贫,又或用之资助怒蛟帮,不是挺好吗?”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何妨说出你的要求来听听。”   薛明玉精神大振,急不及待地道:“你的身材和我相若,只要戴上包袱内的假脸,即可扮成我的模样,今天申时便在京师的落花桥把包袱里那个玉瓶交给我的乖女儿,说几句交待的话后立即离去,便完成了我的心愿。唉!你不知我费了多少时间,明查暗访,才找到我的女儿,初时她不肯认我,直到今年夏天,她才使人送信给我,着我弄这瓶药给他,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完成这件事。”   浪翻云道:“这是什么药?”   薛明玉脸现难色,好一会才道:“我知道瞒你不过,这是偷自南海简氏世家的传世之宝,最后仅剩下的八粒专治不举之症的‘金枪不倒丹’。”   浪翻云皱眉道:“你的女儿究竟是谁,生就什么模样。”知道竟是这种药物,他大感不是滋味。   薛明玉以哀求的眼光望向他道:“我自然相信你不会做出任何损害我女儿的事,不过你先要答应我,我女儿的身份,只限于你一个人知道。唉!若让人知道她有个像我这样禽兽不如的父亲,我真不敢想象那后果。”一阵气喘,咳出了几口鲜血。   浪翻云再尽人事,输进真气,催道:“我答应你吧!快说。”   薛明玉气若游丝道:“我包袱里有张地图,说……明了藏……咳……我的女儿是朱元璋的……咳……”   浪翻云一呆道:“朱元璋的什么?”   薛明玉两眼上翻,一口气续不过来,魂兮去矣。   浪翻云取过他的包袱,解了开来,找出一张很精美的软皮脸具,检看下亦不由心中一寒,暗叹北胜天可以乱真的手艺。再翻了那玉瓶出来拔开嗅了嗅,摇头苦笑,才按回塞子,连着找到的地图和那块假脸皮塞入怀。   他沉吟半晌后,扛起薛明王的体在离开现场十里处的一个密林内和他的剑连衣服全埋了,却不动其他体。   这并非他没有恻忍之心,而是有着更重要的计划要进行。   诸事妥当后,戴上了脸具,拍拍背上长剑,全速赶往京师。 第六章 抵达京师   专使房内。   柔柔、左诗和朝霞穿上了高句丽色彩鲜艳的华服,人比花娇地笑看着范良极义正词严地指责韩柏的不是。   令她们忍俊不住的不是韩柏苦着脸的表情,而是穿起了比他身材稍大的官服的范良极,指手划脚时那像老猴般的有趣神气。   陈令方坐在一旁,欲言又止,显是见范良极正在势头上,有话亦不敢说出来。   这时范良极正唠唠叨叨骂道:“你这好色的小子,一听见别人有美女相送,立时灵魂儿飞上了半天,也不想想若让我们身旁多了个燕王的间谍,是多么危险的事。”   韩柏轻叹道:“你可以告诉谢奸鬼说自幼苦练重子功,难道我可以这么说吗,若断然拒绝,不是摆明不合作吗?莫忘记我们的原则是要拖着他们。”   这几句话有如火上添油,范良极跳了起来道:“现在是我们要靠他吗?用你的小脑袋想想吧!拒绝就拒绝,他能奈何我们嘛?找借口还不容易!每次你想推我,不都是有一担又一担的借口,不如索性阉了你,变成太监专使,那以后就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了。”   三女听他愈说愈粗都俏脸红了起来。   韩柏愕然道:“阉了我?你不为我着想,亦要为你四位义妹将来的美好生活着想呀。”   三女更是脸红耳赤。   左诗知道两人不会有什么好说话,责道:“大哥!柏弟啊!快到京师了,你们不好好商议待会见到胡惟庸时如何应付,却还在纠缠不清。”   范良极对这义妹倒是言听计从,再瞪了韩柏一眼后,别过头去,看到陈令方表情古怪,喝道:“陈小子!你怎么想?”   陈令方瞪大眼看着他。   范良极颓然道:“二弟!你……唉!”   韩柏失声道:“你那盘关系终生的棋输了吗?”   范良极苦笑道:“真不忿,这次只输一子,却多了个妈的二弟。”   三女终忍不住,笑作一团。   陈令方吸了一口气后道:“四弟说得不错,因为他有点像我,摆明乃贪花好色的格局,人家有女相赠,若看都不看就拒绝了,实在于理不合,我……”   范良极阴恻恻道:“我实在不应做你的大哥,你和这淫……唉!这贪花浪棍才是难兄难弟,配对成双。我这洁身自爱的人实不宜和你们混在一起。”   韩柏嘻嘻一笑道:“洁身是个事实,自爱则未必,说到底你只是怕去应付云清之外的任何女人,生怕多了个女人后云清会不睬你,你心中还不是也想女人嘛,只不过是一个而不是两个罢了。”   范良极老脸微赤,长叹道:“我也不骗你,我确想到云清的问题……”接着提高声音,理直气壮地道:“但更重要的是明知这不会是好事,弄了个燕王的人在身边,你怎样处理?”   韩柏吞了口涎沫道:“不若如此吧!我们先接受他的馈赠,三日后完璧归赵,送还给他,告诉他我家中四双河东狮呷醋得太厉害了……”   三女一齐大发娇嗔,指骂韩柏。   范良极瞪着他道:“你打的真是如意算盘,怕不是三日,而是‘三夜’吧!这赠品若仍是完璧,我敢把人头送你。”   陈令方亦皱眉道:“我没有四弟的借口,是否应照单全收呢?嘿!横竖我不是和你们住在一起,多了个间谍在房内怕没有什么问题吧?”   这时任谁都知道这封难兄难弟都想收纳燕王棣送出的大礼了。   左诗娇哼道:“韩柏!我们四姊妹要和你约法三章,若没有我们的准许,其他野女人一个都不准进门。免得你给人骗了都不知道。”   范良极见终有人站到他那一边,大乐,正要夸赞自己的贫贱不能移,房门推开,穿上韩国华丽女服,头结宫髻的秦梦瑶袅袅娜娜,轻步而来。   六个人齐感眼前一亮。   华服盛装的秦梦瑶,多了平时麻衣素服的她一份没有的阳光般夺目的的亮丽,那种高雅清贵,连三女亦看得目炫神迷。   韩柏等更是目定口呆,连呼吸都停了。   秦梦瑶见所有眼光全集中到她身上,雍容地向范良极道:“继续骂这小子吧!梦瑶支持范大哥。”   范良极被她绝世姿色所摄,竟连高兴都忘记了。   陈令方叹道:“见到四妹,二哥才明白什么叫倾国倾城之美!”   柔柔走了过去,挽着秦梦瑶道:“梦瑶真的美艳不可方物。”转头向另两女招呼道:“不要理他们的事了,趁还有点时候,我们再给梦瑶打扮一下。”   两女欣然和柔柔拥着秦梦瑶出房而去。   韩柏扑至门边,向着四女往邻房行去的背影嚷道:“梦瑶记得替你落妆是为夫的权利。”   范良极一把将他抓了回来,把他按到靠窗的椅里,自己坐到一旁,吁了一口气道:“我们要先清醒一下,好应付抵京后会遇到的各种问题!”   韩柏笑嘻嘻道:“终于肯承认自己患了失心疯了吗?”   陈令方怕范良极再次骂不停口,插入道:“现在最头痛就如何患付燕王,他似乎早有一套计刮,想边过我们来进行,一步步把我们迫上不能回头的路上。你们试想想吧!燕王的封地最接近高句丽,我们又是由谢廷石陪伴到京……”   范良极冷冷切入道:“你们又受落了他的美人儿。”   陈令方有点尴尬地干咳一声,续道:“就算你有女人,我们亦免不了受到牵连,你们两人或者各打一百大板,逐回高句丽算了,但我就惨了。”   韩柏为了表示并非只懂迷恋美色,煞有介事道:“我还有个疑问,就是燕王之所以看上我们,自然是为了那些万年参,若在其中加料,定可把朱元璋毒死,但现在要到京师了,万年参立会被接收,为何谢廷石还好整似暇,不怕失去了下手的机会吗?”   陈令方和范良极两人齐往他看来,却毫无赞赏他思虑慎密的意思。   韩柏老脸一红,不安地搓手低声道:“嘿!难道我说错了。”   范良极闷哼道:“你脑筋不灵光我绝不怪你,只能怪你父母。”站了起来,到了他身前仔细端详着道:“你若是朱元璋,人家送东西给你,你就想都不想便吃了吗?”   陈令方不忍韩柏被范良极耍弄下去,截入道:“朱元璋身旁有几位药物专家,再为他检验所有东西,不要说食物,连写字的纸张都不放过,想下毒害他,真是难之又难。”   范良极道:“就算过得他们那关,也过不了那些什么圣僧太盐。”转向陈令方喝道:“你最好由现在开始叫回皇上,做回你的狗奴才,否则在胡惟庸面前,冲口叫出了朱元璋,保证你马上人头落地,那时莫怪我们和你划清界线,不认你作兄弟。”   陈令方脸色微变,心知肚明范良极不满被他剥夺了一次耍弄韩柏的机会,可是对方言之成理,一时哑口无言。   范良极大感惬意,待要乘胜追击,船速倏地减速。   “砰砰膨膨!”   一阵震耳欲聋的礼炮声,在岸旁响起。   接着是喧天动地的鼓乐声。   韩柏的心忐忑跳了起来,喘着气道:“妈的!终于到了。”他的感觉恰像初登戏台的小丑。   甄夫人步进鹰飞的卧室时,鹰飞刚做完午课,闻声睁开眼来,看着这外貌娇媚,心比蛇的美女,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刺激。   甄夫人毫不避嫌。坐到床缘,伸出纤美的玉手,搭在他腕脉处,好一会后才松开手,道:“封寒那死前一刀确是非同小可,以你深厚的底子,又经我立即施救,恐怕不休息上十天,绝不能复元,使我们的实力大打折扣。”   鹰飞问道:“其他的人怎样了?”   甄夫人淡淡道:“除了摇枝先生伤势较重外,其他人都可随时出手,这一战看来是我们占尽上风,可是以万恶山庄和山城去换封寒之死,始终不划算,这次我们可说是得不偿失。”   鹰飞叹道:“这事不能怪你,要怪就怪夜羽当日收拾不了乾罗,致种下了今日的祸根。否则他们休想有一个人能逃掉。”顿了顿低声道:“我亦要负上很大的责任,不但杀不了戚长征,还让他忽然复苏过来,杀了魏门主,伤了摇技先生。”   甄夫人似对得失毫不在意,微笑看着他道:“飞爷何时这么懂得体谅人家呢?”   鹰飞微一错愕,思索着对方的话,她说得不错,他鹰飞一向待已竟对人冷酷。何时变得如此为人着想,难道自己竟情不自禁爱上这厉害的女人。想到这里,暗自抹了把冷汗。   甄夫人浅笑道:“以你的性格,肯如此不顾自身来救我,素善怎能不心生感动,所以就算你要我拿身体来报答你,素善亦只会欣然答应。”   鹰飞双目亮起异,仔细看了她一会后,摇头苦笑道:“若非我精通觏女之术,看出你仍是处子之身,定以为你是个爱勾引男人,媚骨天生的尤物。算是我求你吧!天下间没有多少个正常男人能拒绝你,而可恨你却是我不敢动的女人之一,你难道对夜羽半点爱意都没有吗?”   甄夫人看到鹰飞进退两难的窘态,花枝乱颤般娇笑连连,半晌后回复平静,淡然道:“小魔师是个罕有的动人男子,文才武略均使素善心悦诚服,说人不喜欢他,实在大没道理了。可惜我总觉得和他的关系有着交易的味道,总提不起劲来,或者和他云雨之后,会有另一番光景,不过一天他未能收复中原,我也不会和他欢好。唉!素善终是个正当的女人,在这刀头舐血,兵凶战危的时刻,自然地生出肉欲的渴求,但能被我看得上眼的人又实在太少了,我这样坦白道来,你应充分体会到人家的心意吧!”   鹰飞心叫不妙!这女人总不放过引诱自己的机会。与方夜羽的真致交情,究竟能令他还可支持多久呢?   甄夫人若无其事道:“好吧!以后我不再挑引飞爷了。”   鹰飞呆了起来,一时不知是何滋味,只知绝非好过。   甄夫人眼中射出憧憬之色,悠然神往道:“告诉你吧!或者素善确是天生淫荡的女人,因为我很想会会那韩柏,看看为何花解语和秦梦瑶这两个极端相反的女人,都会同时对他倾心。”   鹰飞为之哑然,并涌起一股强烈的忿怒和嫉意。   她是否故意刺激自己呢?   横竖地想献身韩柏,不若由自己先拔头筹。   甄夫人轻松地道:“或者我们是同类人,都是为求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之辈,很多我不敢向夜羽透露的事,都觉得可以向你说出来,不怕你会露给第三者知道。”   鹰飞心中暗道:“就是知道你比我更厉害,我才要克制着自己,不敢碰你。”   他想了一会后道:“夜明若知道你封韩柏大感兴趣,对他的打击不是更大吗?”   甄夫人摇头道:“你是夜羽最好的朋友,应明白他是个为成大事,不惜牺牲一切的人。连秦梦瑶他亦可以舍弃,何况是素善。”   鹰飞听出她语气里的苦涩味儿,反放下心来,原来她想见韩柏,一方面是生出了好奇心,更重要是对方夜羽报复。当然,日后假若她遇上韩柏,真的弄假成真爱上了他并不稀奇,像他们这类自私自利的人,动了真情可能比任何人都来得疯狂,原因在于会把对方视为私有物。   解决的方法,就是把韩柏干掉。   甄夫人有点自言自语地道:“夜羽其实是个温柔多情的人,只不过给放到了这位置上,不得不硬着心肠去追求达到目的,自他知道秦梦瑶活不过百日后,我从未见过他有半丝欢容。”   鹰飞道:“其实夫人你是深爱着夜羽的,只不过不忿只能在他心中只占到次要的席位,为何不以你的柔情把他争取过来,助他忘记秦梦瑶。却反要去碰那韩柏,小心引火自焚,难以自拔哩!”他自己想想都觉好笑,竟如此苦口婆心去劝一个女人,一向以来,女人不外都是他有趣的玩物罢了。   甄夫人秀目彩光涟涟,微笑道:“飞爷可知训兽师如何去驯伏猛兽吗?”   鹰飞皱眉道:“怕不外有赏有罚,使猛兽知道反抗无益,只好乖乖服从命令。”   甄夫人摇头道:“那只是表面的基本功夫,高明的驯兽师都知道,最重要是须取得猛兽如老虎的信任。”   鹰飞愕然道:“怎样可取得没有人性的老虎的信任呢?”   甄夫人盈盈起立,轻笑道:“方法很简单,就是陪老虎睡觉,他才会视你为同类,真心服从你。此事千真万确,绝非我诳你。”   鹰戒微怒道:“问题谁才是真正的驯兽师?”   甄夫人到了门旁,停步转身,嫣然一笑道:“只为了想找出这答案,我便想去会会那个韩柏。” 第七章 刺杀行动   莫意闲独据一席,在昨晚才曾被鲜血染红了的花街一所酒楼上的雅座喝着闷酒。   街上行人熙攘,一点看不出昨夜曾发生了大屠杀。   所有尸体均被秘密运走,血迹亦洗刷得一干二净。   街上阳光漫天,可是莫意闲的心境却是密云不雨的闷局。   他并非为昨夜的未竟全功而失落。   与臭味相投的谈应手联击浪翻云惨败后,再没有打击是他受不了的。   无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桩奇耻大辱,可是他绝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当别人望向他时,他总看出那背后的鄙夷。   他莫意闲只是个弃友逃生的懦夫。   孤竹和十二游士的叛离对他的自信是另一个严重的伤害,使他清楚知道已大不如前。   他曾试过发奋图强,潜修武技,但努力了数天后,就颓然废止。因为他深知以自己的天份才情,这一生休想超越浪翻云。   于是唯有每晚到妓寨纵情酒色,麻醉心中的恼恨与愤怒。   他很想离开方夜羽,找个无人的地方,躲上一两年,至少待拦江之战后,看看结果,才再决定行止。   可恨这亦不行。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失去了方夜羽这靠山的可怕后果。   这十多年来,与谈应手狼狈为奸下,真的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他亦弄不清楚结下了多少仇怨。   现在谈应手已死,若再脱离方夜羽,又没有了孤竹等爪牙,所有苦候已久的仇家们,绝不会放弃可攻杀他的良机。   那些对他恨之刺骨的人,自不会讲江湖规矩,只会不择手段来对付他,那时他将没有半天安乐日子可过。   进既不能,退亦不得。   为何会陷身进这种噩运里,他喝掉了杯中的酒,意兴阑珊地站了起来,掷下酒资,步履沉重地来到了街上。   秋尽的温热阳光照到他肥胖的躯体上。街上的热闹与他半丝关系都没有,和其他人相比,他是处在另一灰暗无光的世界里。   他升起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   就在这时,心中生出警兆。   戚长征这时正在对街另一座酒家靠街的台子处,通过窗子全神贯注地虎视着步往街上的莫意闲。   他能在这个时间坐在这张椅子里,其中实动用了庞大的人力物力,更绞尽了脑汁。   他这时的外表只像个黝黑老实的行脚商人,在寒碧翠美丽的妙手施为下,他摇身一变成了另一个人。   谷倩莲这小灵精想出来的计划,大胆得连乾罗亦为之动容。   在他们把形势分析给他知道后,她眼珠一转,便想出了连环毒计,对付敌人。   第一步就是找敌方一名高手,加以刺杀。   老杰立时动用了仍留在长沙府内外的侦察力量,最后探选了莫意闲做对手。   现在戚长征就是来执行任务。   街上的莫意闲停了下来,那胖脸上肥肉迫得眯成两线的小眼精芒亮起,往他望来。   戚长征知道对方感应到自己带着深刻仇恨的眼神,心中暗赞,一声长啸,穿窗而出,落到街心处,轻提长刀大笑道:“怒蛟帮戚长征来也,明年今日此刻,就是你莫意闲的忌辰。”   “蹼!蹼!”脚步声中,往对方迫去。   “习!”莫意闲呵呵一笑,亮出铁扇,表面虽从容自若,却心生警惕,细察四周是否还伏有风行烈、乾罗那类高手。   暗暗叫苦。   甄夫人和一众高手,早追出了城外,现在的他孤立无援,何况眼前这种以命搏命的生死决战,数招即可分出胜负,不由萌生退意。   四周的行人吓得纷纷退进两旁的店去,连附近的几个官差听到动手的人是戚长征和莫意闲,比任何人更迅速躲了起来,更不要说前来干涉了。   戚长征的脸容变得出奇地平静,两眼像两枝利箭般刺进莫意闲眼内,天兵宝刀发出凛烈无比的杀气,往对手罩卷而去,全身衣衫无风自动,猎猎作晌。形相之威武,直似佛前的降魔金刚一般模样。   莫意闲自知心虚胆怯,难以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一声短啸,手中铁扇一摇,化出十多道扇影,扩散开去,封锁了敌手所有进路。   他的一扇十三摇,阴柔诡毒,罕有硬攻的手法。专事黏贴紧贴的技俩,只要敌兵给他缠上,绝难以展开攻势。那时只要真气稍衰,便会给他破开空隙,无孔不入地攻进去,比之凶猛的手法更人感到难以应付,厉害非常,否则亦不能成为黑榜高手。   所以一开始,他便迫戚长征作近身拼斗。   戚长征夷然不惧,手中长刀弹起,斜斜划往敌人虚实离分的扇影里。   长刀霍霍的劈风声,连街头衔尾躲起来观战的人亦清楚可闻,可知这一刀实贯满强大的气劲。   莫意闲见对方这左手一刀精妙绝伦,觑准自己攻向他左肩的一扇直划而至,虽是心中凛然,却毫不惊慌,自恃功力较对方深厚,忙运起全力,准备硬架敌刀,同时打定主意,一旦迫退对方后,在对方伏在暗处的人扑出来之前,立即逃之夭夭,不让对方形成围攻之局。   冷笑一声,扇形散去,铁扇折合起来,闪电般往对方刀头点去。   戚长征像早预知他有此一着般,哈哈一笑,刀光一闪即没,绕往莫意闲左侧死角,出神入化地又再一刀侧斩他的肥腰。   莫意闲想不到如此声热汹汹的一刀,竟发了一半就撤回去变成另一怪招,刀势仍紧紧笼罩着自己,竟是缠战的格局,摆明不让自己脱身,更暗暗叫苦。铁扇一挥,发出一片劲厉风声,先是横扫,接着直砸,全是不留手的抢攻,改阴柔为硬击,威猛绝伦。   戚长征大刀骄矢飞腾,在敌人扇影里吞吐变化。   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   戚长征不住后退,看来落在下风,只有莫意闲心叫不妙,他本以为这一轮猛攻,定能迫得对方阵势大乱,自己便好乘势退走。   哪知对方退而不乱,每一刀仍留有后着。待他气势稍衰,立即含在此消彼长下,展开反扑。换言之,若莫意闲这种最耗真元的打法,不能一举毙敌,将迟早被对方反攻过来。   在一般情况下,莫意闲自可改采守势,应付敌人的反攻后,再重组攻势,可是在现今应时会有敌人加入这伏击之战的时刻,他绝不可容有这情况出现,因为在敌人主攻下,他更难以脱身,惟有保持现在的强攻,希望敌人捱不下去。   换句话说,莫意闲正骑在虎背上。   纵使真元损耗剩尽,亦要这般苦撑下去。   一时扇影刀光,在街心处翻滚不休。   戚长征的左手刀比之以前更成熟了,毒辣诡幻,虽仍不住后逼,却丝毫不露启象,还蹈隙寻瑕地针对着对方水银泻地式的狂猛攻势。   瞬眼间,他们应战了近三十招,形势险恶至极点,连街旁观战的人亦看出只要任何一方稍有失误,将是立刻血溅命丧的凄惨收场。   莫意闲一声狂喝,施出十三摇里一着精妙招数,借铁扇开合,发出的劲气,破入对方刀势里。   戚长征暗叫厉害,倏地避退。   莫意闲展尽混身解数,才取得这逃走的一线空隙,哪敢迟疑,如影随形追杀过去。   只此一着,便知莫意闲不愧身经百战的黑榜级高手,要知他若往左右横移,又或向后方退走,都难逃被截击的命运。只有乘势迫前,冲破戚长征这缺口,才是最上之策,说不定还能趁势击伤戚长征,那就更理想了。   戚长征一声长啸,改退为进,一刀向莫意闲攻来,竟是不顾自身同归于尽的打法。   莫意闲绝对有把握杀死戚长征,可是自己将不免也受重伤。在这种强敌暗伺的环境里,那和死亡并没有什么分别,只是迟早的问题。   放生死在眼前立判的一刻,莫意闲显示出贪生怕死的本性,狂喝一声,猛往旁移,改攻为守,优势尽失。   戚长征刀势被压久矣,得此良机,立时转盛,长江大河般卷杀过去。   同一时间,扮成高大老人的风行烈闪电般由屋顶疾刺而下,丈二红枪化作一道红芒,向着莫意闲的肥腰后背刺去,拿捏的时间、角度、力道均浑若天成,无有分毫偏差。   莫意闲收摄心神,扭侧肥腰,运劲一振,铁扇分别射出两支扇骨,往两人激射而去。要知他为了逃命,被迫以刚劲硬手攻敌,实属不得已为之,而阳劲进速快速,不像阴劲般后力绵绵,故一迫下立成劣势,偏偏风行烈拣这要命的时刻偷袭,怎不救他连压箱底的秘招亦施展出来。   这时他背后是一间金石文物的店,里面挤满观战的路人,只要这两支扇骨能使这两名年青的敌人攻势稍缓,他即可撞入里的人堆内,那时逃走的机会,将大大增加,否则就是血溅当场之局。   戚风两人怎会看不通这形势,同声大喝,分别施了个“卸”字诀,挑开扇骨,但身形终缓了一缓。   莫意闲大喜,压力一轻下,往后疾退。   风行烈狂喝一声,两手一送,使出“燎原百击”中三下掷枪法中的“虚有其表”,丈二红枪化作一道闪电,追上莫意闲。   莫意闲想不到他有此一着,无奈下一掌劈往枪头处,另一手的铁扇则往戚长征的天兵宝刀扫去。   成名非侥悻,生死搏斗中,莫意闲的应变和沉狠,均表现出一代黑榜高手的风范。   “啪!”   莫意闲掌缘切在枪锋处,立时魄散魂飞,原来掌触处乱虚无力,红枪厅手往地上掉去。原来这招“虚有某表”真的只是虚张声势,乃厉若海所创奇招之一,只看着速度来势,听着破空之声,任谁都会相信这枪贯满了力道,于是全力挡格,就像莫意闲现在所犯的错误那样。   莫意闲用错了力道,差点侧跌往风行烈那一方,一个踉跄后,便把手提回来,内劲也逆流而回,立时喷出一口鲜血。   戚长征的刀刚砍在扇上。   莫意闲四十年来从未失过失手的铁扇竟甩手而去。   风行烈早闪至另一侧,一拳击往他胸前膻中大穴。   莫意闲狂喝一声,移过肩头,硬挡了他一拳,另一手指弹在戚长征变招劈来的天兵宝刀身处。   肩胛骨碎裂之声立时响起。   这时三人贴身缠斗,天兵宝刀展不开来,戚长征冷哼一声,一肘往莫意闲胁下撞去。   风行烈箕张两指,插向他双目,务要他看不清楚戚长征的攻势。   在这危急存亡之际,连思索的时间亦来不及,莫意闲左拳猛声风行烈腰腹处,另一掌拍在戚长征的手肘处,同时拔身飞退。   “蓬!”   风行烈攻向他只眼的手改为下切,和他致命的拳头硬拼了一记。   戚长征的手肘亦给他拍中。   风戚两人全身一震,往后跌退半步。   莫意闲一声长笑,凌空退飞,眼看避入身后的铺里,一道红光,却由地上飞起,闪电般追上莫意闲,穿胸而入。   原来风行烈使出燎原枪法“三十击”内诡异之极的“平地风生”,脚跺枪尾,把枪翘起并较正了角度,运劲一挑,丈二红枪立时由地上激射斜上,正中敌人。   当年厉若海教风行烈这着脚法,只是基本功便练了他三个月,可知其难度之高,今日终收到了成效。   红枪带着一蓬血雨,由背后飞出,插在前的石地上,枪尾还不住摇颤着。   吓得内的人骇然后退,混乱不堪。   莫意闲眼耳口里鲜血狂喷,凌空跌下,“蓬”的一声,肥躯像堆软泥般掉在街旁,立毙当场。   风行烈和戚长征对望一眼,心中骇然,直至这刻才敢相信成功杀了个黑榜级的高手。   两人知道敌人随时会来,交换了个眼色后,戚长征“呼”一声跃上屋顶,望东边去。   风行烈拔回红枪,亦由另一方向掠去,转瞬不见。   旁观的人这时才懂得继续呼吸。 第八章 一代权臣   地拥金陵势,城回江水流。   应天府位于长江下游,东有钟山为屏障,西则长江天险,气势磅薄,有龙蟠虎踞之胜,更握水陆交通要枢,乃古今兵家争战必取之地。   远在春秋战国时代,吴王夫差派人于此城冶炼青铜器,称之为“冶城”。越灭吴后,在秦淮河边另起一座土城,称为“越城”。越被楚灭后,楚威王又在清凉山上了一座新城,取名“金陵邑”,金陵的名称始于此。   三国时代,赤壁之战后,东吴的孙权迁都金陵,改称建业,翌年在石头山金陵邑原址城,取名石头城。依山城,因江为池,形势险要,有“石城虎踞”之称。   此后东晋、宋、齐、梁、陈均在此建都,成为南北争战中决定成败的重镇。   当年朱元璋一统天下,在定都的问题上,请来群臣商议,众臣纷陈己见,提出洛场、关中、汴梁等地。   其中虚若无和刘基两人力主仍以元人首都北平为都。   两人以元人都于此后,因其武功之盛,版图之广,早成了天下向往之中心,水陆交通,皆发轫于此。   东出则山海关,至锦州速河;南组涿县、河间、达山东及东南各省;西北出居庸关、通察哈尔、绥远及外蒙;北出古北口,至热河。实乃天下军事交通经济无与匹敌的要塞,冠盖往来之盛,甲于金陵(建业)。   其时为了这南北两大都会的选择,颇有一番争论。   虚若无更提出自古以来,每逢分裂之局,均是北必胜南,偏安南方者最后莫不被北方所灭,屡应不爽。   可是朱元璋久战求安,终不纳两人之议,道:“所言皆善,惟时有不同耳!长安、洛阳、汴梁实周、汉、唐、宋故都。但平定之初,民未苏息。若建都于彼,供给力役,悉资江南,重劳其民;若就北平,宫室亦不无更作。建业,长江天堑,龙蟠虎踞,足以建国。临濠前江后淮,有险可恃,有水可漕,朕欲建为中都,如何?”   众臣惟有称善,就此以金陵为都,易名应天府,以示上应天德,成立大明。   北平则改名顺天府,封与军功最大的儿子燕王朱棣,北方遂落人其掌握上,于此亦可知谢廷石实乃天下十三布政司里最有权势的边疆大臣。   这掌握着大明命脉的古都应天府,城区面积广阔。   长江自西南横穿城北,艳名着天下的秦淮河由城南人,绕城西再北流入江。   秦淮河入江前的河段,两旁青楼林立,大多是历史悠久,国势虽有兴衰,但这段河岸总是热闹非常,以另一种醉生梦死的方式存在着。   江河两岸平原千里,东有宁镇山脉与富饶的长江三角洲相连,房舍连绵,名胜古刹,说不尽的千古风流。   这时官船正在波平如镜的秦淮河上,缓缓靠往岸旁去。   八艘京师的水师船布防在河的两岸和前后,阻截着其他船只的接近。   码头外远处是状如伏虎的清凉山,山上是逶迤蜿蜓,昂首挺立的峥嵘石岩和古老墙堡,那就是石头城的遗址了。   韩柏、范良极、谢廷石、陈令方等全齐集船旁,等待着下船的时刻。   岸上驾起了两个高达四、五丈的爆竹塔,“劈劈啪啪”火光烁跳中由下往上烧去,送出了大量的浓烟和火屑的气味,平添了不少气氛。   码头旁的空地上排了十多列甲胄闪闪,怒马鲜衣的禁卫军,旗帜飘扬,好不威风,若不是见惯场面的人,只看那阵势便要心胆俱寒。   韩柏正是从未见过这类场面的人,低声向身旁的范良极问道:“欢迎我们何须如临大敌似的来了近千人,是否识破了我们,故布局坑我们?”   范良极见他青脸白,忍着笑向身后以轻纱笼睑的四女道:“四位专使夫人,请看你们的夫君大人,如此胆小如鼠,是否配作你们的夫君呢?”   左诗、柔柔和朝霞三人都在心惊胆颤,比韩柏还不如,哪还有回答的心。   恬然仙立的秦梦瑶悠然道:“武功像他那么高明的人总还有,但武功到了他那水平而胆子这么小的,却是绝无仅有,应否亦算是难能可贵呢?”   范良极愕然道:“梦瑶在贬他还是赞他呢?”   藏在脸纱里,散发着惊人神秘美的秦梦瑶幽幽一叹道,“梦瑶已没有回头路可走,惟有凡与他有关的事都朝好的一面想。除此外还能怎样呢?”   韩柏最怕秦梦瑶不欣赏他,闻言魔性大发,胆怯一扫而空,脑筋变得灵活无比,两袖一拂,霍霍生风,挺起胸膛摆出官款,傲然道:“让我朴文正演一台好戏你看看,教你们永志不忘。”   范良极见他像变了另一个人的,放下心来,用肩头撞了他一记,提醒道:“记着是你先行!”   隆隆声中,官船泊到码头去,自有人牵缆系船,降下跳板。   蓦地岸上近千的御林军往前迎来,接着左穿右插,井然有序地变化出不同的阵势,配合着飘扬的旗帜,既威风又好看。   然后分成两组,潮水般往后退去。   鼓乐喧天声里,两个策着特别高大骏马,装饰华丽的官儿,由禁卫军让出来的通道,昂然往登岸处缓驰而至,派势十足。   陈令方靠了过来道:“左边那身材瘦高,长着五柳长须的人就是胡惟庸。唉!真不明白他为何会亲来迎接。”   范良极向韩柏提点道:“看吧!老胡旁的人脸白无须,体型阴柔的人就是六根不全的阉祠。”又问陈令方道:“那是何人?”   陈令方定睛一看道:“说真的,我真不明白皇上为何如此重视你们,这人是宫中最有权势的大太监司礼监正四品的聂庆童公公,此人心胸极窄,最爱被吹捧,须小心应付,因为说起来他还是楞严的顶头上司。噢!他们下马了,我们应下去了。”   韩柏吸了一口气,只觉心中充满信心,从容步下船去。   范良极抢前两步,作领路状,倒亦似模似样,平添了韩柏这假货不少威势。   跟着是谢廷石和陈令方,后面秦梦瑶等看似弱不禁风地出那四名怒蛟帮女帮众假扮的使女扶着,莲步款摆走下船来。   接着是谢廷石那三名近身侍卫和范豹等捧着贡品的人,便也颇有一番使节团来朝的气象派头。   当韩柏和范良极踏足岸上时,乐声收止,一片庄严肃穆的气氛。   韩柏唱了一个喏,一揖到地嚷道:“高句丽右辅司朴文正奉高句丽正德王之旨向大明天子问好!”   他照足陈今方指导,摆出官场架势,龙行虎步,胡聂两人虽嫌他嫩得可以,但看到他的气度,却甚是顺眼,心想此子年纪轻轻,便成了高句丽的正二品高官,除了有家势外,当有几分本领,反对他重视起来。   胡惟庸和聂庆童连忙还礼。   互相客气时,韩柏乘机打量这权倾天下的中书丞相。   只见此人身材瘦削,年纪五十上下,相貌堂堂,但脸色阴沉,细长的眼神充足,但眼珠溜转不定,可见天性奸诈险恶,满肚子坏水,使人想不明白为何朱元璋如此雄才大略的人,会倚之为左右手。   司礼监聂庆重讶异道:“英雄出少年,朴专使年纪轻轻却位高权重,已使人惊奇,华语又说得这么好!”   范良极截入道:“公公有所不知了,朴专使是我国有史以来最出色的神童,三岁便懂得写字计数、六岁舞剑、十二岁便……嘿!懂得……嘿!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明啦。”说完用下颌朝身后四女点了点。   胡惟庸呵呵笑了起来。   聂庆重当然笑不出来,暗忖这像头老猴的侍卫长真不识相,明知自己没有泡妞的本领,偏提起这方面的事。   胡惟庸目光落到韩柏另一方的陈令方身上,微微一笑道:“陈公你好!上次一会,至今不觉三年了,欢迎你回来共事,同为天下众生尽一番力。”   陈令方忙说了番谢主隆恩,又感激胡丞相提携的话。   韩柏和范良极交换了个眼色,同时想到明知这胡惟庸乃一代奸相。但这刻侃侃言来。倒充满了慈和关怀的神气,教人很难憎恨他,可见这就是他的魅力了,纵使笑里藏刀,亦易令人受落。   胡惟庸又同谢廷石道:“谢大人今次护送有功,本丞必会如实报上,让皇上知道大人的辛劳。”   谢廷石慌忙道谢,若非韩柏和范良极知道两人间势如水火的关系,真会误以为谢廷石感激涕零。   范良极有点不耐烦起来,道:“胡丞相,章公公,今次我们带来的贡品,清单早递上贵朝,不若我们先行点收,作好移交的手续,本卫也可放下肩上重担。”   胡惟庸向聂庆童恭敬地道:“有劳聂公公了!”   聂庆童显对胡惟庸恭谨的姿态甚为受落,欣然和范良极点算去了。   胡惟庸稍为凑近韩柏,眼光巡视了秦梦瑶等两眼后,亲切地低声道:“专使大人不但眼光独到,还手段高明,待本丞找一晚在秦淮河的花艇上摆一席酒宴,请来天下第一名妓怜秀秀,包保大人乐得连贵国都乐而忘返了。”   韩柏正中下怀,打了个眼色,表示欢迎之极,暗想这奸人怕亦是色鬼一名,幸好秦梦瑶等有纱巾盖着绝世艳容,否则他向自己讨一个来玩玩,那就有难了。   胡惟庸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欣然道:“为了迎接专使大人,本丞特地找人教了我几句贵国语言,请指教。”接着一口气说了七、八句高句丽话。   陈令方一听下魂飞魄散,这几句话全是颂词,赞美高句丽的文化风光,是要命是最后两句,是希望能有机会到高句丽一游,未知韩柏会否尽地主之谊。   这是必须回应的话。   韩柏有多少斤两,他最清楚,不心惊色变才怪。   韩柏听毕扮出震惊的表情,回头向两人夸张地道:“难怪直海大人回国后,对胡丞相赞不绝口,你们看吧!他不但治国了得,连语言方面亦是无可比拟的天才,说出来比我们更好,就像仙乐般悦耳动听。”   陈令方和他早有默契,一边附和,乘机猛点头,向韩柏示意,着他表示赞同。   不要看平时韩柏傻兮兮的,每逢紧要关头,脑筋便比任何人都清醒机敏,向胡惟庸笑道:“蒙丞相夸赞和厚爱,小官怎敢不从。”   陈令方听得心悦诚服,暗叹这人胡诌乱混的功夫,确是高人一等。   胡惟庸如此老谋深算,官场经验丰富的人,亦给他骗过,陪着笑了起此时点算完毕,移交手续完成,范良极和聂庆童两人谈笑风生地走了回来。韩柏和陈令方对望一眼,都知道范良极定是向聂庆重施出了“先礼后交朋友”的无双秘技,会心微笑起来。   胡惟庸道:“各位舟车劳顿,明朝又要进宫见皇上,现应好好休息。”笑着向聂庆童点头示意。   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书丞相,一举一动,都合乎礼节,风度从容,教人不能不为之倾折,可知成功绝非幸运。   聂庆童干咳一声,以他太监独有的尖窄嗓音道:“知道专使东来,本监特地预备好了座落莫愁湖旁,风景优美的外宾馆,又从宫内调了侍女三十人,内恃五十人打点起居,他们的头儿是我的得力手下右少监李直,专使有什么特别要求,吩咐他定可办得妥妥当当。”   胡惟庸插入道:“至于陈公和市政司大人,本自有安排。”向韩柏微笑道:“专使若不介意,便和本丞共乘一车,让我送专使一程。”   陈令方和谢廷石均感愕然,至此更无疑问,知道胡惟庸定有原因,才对韩柏如此周到。   韩柏呵呵一笑,向胡惟庸道:“小官正是求之不得。胡丞相请。”   胡惟庸皮笑肉不笑道:“专使大人请!”   蹄声的答,马车摇曳中,韩柏透过车窗,出神地打量着这成了京师的闻名古都。   街道至少比武昌的宽了一半,所以当他们的队伍经过时,其他车马行人都可轻易避到一旁去。   虽是宅舍连绵,朱楼夹道,但屋与屋间总植有树木,使人一点不感到挤塞杂乱的压迫感。   豪宅前的大门都摆投了镇门的石兽,天禄、麒麟、辟邪等传说中的神异猛兽,随处可见,形形式式,但都是肥壮健美、张口吐舌、挺身昂首,神态生动之极。   别具特色的是规模宏大的庙刹,走了不到半盏热茶功夫,韩柏便看到两座,尤其远在清凉山上的古刹,依山而筑,金顶与绿树在阳光下互相辉映,更使他叹为观止。   胡惟广见他对庙宇大感兴趣,低吟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韩柏正迷醉在古老文化的绚丽光彩和古城苍郁深秀的景色里,闻言震醒过来,点头道:“这确是个美丽的大都城。”   胡惟庸微笑介绍道:“只是应天府,便住了十六万户共一百多万人,这还不计来做生意的商人、探亲或游玩的旅客,应是全国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顿了一顿道:“专使大人似乎对庙宇特别有兴趣,待本丞安排大人到最著名的几间参观吧!这里不但名胜众多,工艺亦是名闻天下,只是织锦坊便有三个,其他银、铁、弓、毡、毛等作坊更是数不胜数。又有两条习艺街,一个大市场和六畜场,再使大人当会感到有趣。”   韩柏暗忖若能拖着秦梦瑶和三位美姊姊的小手,搂着她们的蛮腰,无拘无束地在这些地方溜荡,又和范良极借来银两,为她们购买喜爱的手玩衣饰,并亲自为她们戴上,真是惬意无比的事。   胡惟庸见他脸上露出向往陶醉的神色,误会了他的意思,道:“专使大人放心,异口大人回国时,本丞可安排各行工匠随行回国,传授敝国顶尖工艺技术,与贵国工艺互相交流。”   韩柏从白日梦里惊醒过来,连声称谢。   他愈和这奸人相处,便愈生好感,可见这人确有令人倾服的非凡魅力。   胡惟庸忽地压低声音道:“直海大人当年曾向本丞说及贵国的雪岭天参,功能却除百病,延年益寿,起死回生。不知……嘿!不知大人今次带来的万年参,是否就是这种罕世难逢的灵参呢?唉!皇上和本丞足足苦候了七年。”   韩柏心中暗笑,这老狐狸终于露出他的尾巴来,难怪提也不提自己折辱胡节的事,还对自己如此另眼相看,原来谋的是万年参,旋又想到给他以天作胆心,谅也不敢问朱元璋讨参来吃,自然是与直海有着袖底交易,于是故作神秘凑到他耳旁道:“我本想待会无人时,才向胡丞相说出来的,临离高句丽时,直大人早有密嘱,为此我们另带来了两株这种灵参以孝敬丞相。此事乃最高机密,不单没有列入贡品清单内,连敝王上都不知道。嘿!这两株参乃我特选正货,比之献给贵皇上的只好不差。哼!除了你刚才说的功效外,最厉害的还是壮阳之效,我只不过吃了一根参须,现在等闲十多个美人儿,都不是本使的敌手,你明白啦!”还用手肘轻撞了对方一下,以示亲热。   胡惟庸听得喜上眉梢,心动之极,暗忖这专使大人比直海更识时务,当年直海只是答应私下给他一株天参,还只能是次一等的货色,现在这专使一给就是最优质的两株灵参,不过他生性多疑,仍不敢尽信,正欲试探,蹄声忽起,由远而近。   胡惟庸皱起眉头,本是慈和的脸容沉了下来,两眼射出森寒杀机。   韩柏看得大是凛然,看来这才是他冷酷沉狠的真脸目。   马车倏地停下。   胡惟庸回复冷静的表情,揭起窗帘,往外看去。   一名骑士策马来圭车旁,看进车厢来道:“胡丞相安好!”   胡惟庸一呆道:“叶统领你好!”   韩柏心中一震,暗忖难道这人竟是西宁三老之一,御林军统领“灭情手”叶素冬,忙仔细打量对方。   这叶统领身量极高,一对眼神光摄入,显是内外兼修的高手,看上去一点也不觉“老”,只像个精神奕奕的中年人,只是两鬓稍有花白,显得英俊威武,一派高手气度。   叶素冬微笑在马上向两人施礼后,同胡惟庸低声道:“皇上有命,请专使立即进宫见驾。”   韩柏和胡惟庸同感错愕,均不明朱元璋为何连明天都等不及,立即传召见他这个假专使。   韩柏升起了正在做梦的怪异感觉。   他竟可以见到皇帝老子这真正的老人家。 第九章 各出奇谋   黑榜高手莫意闲冰冷灰白的尸体被放在地面的一张毛毡上。   无论生前他如何叱咤风云,死后亦只能留下一个没有生命的躯壳。   甄夫人托着香腮,坐在一张椅里,凝视着他的尸体,蹙起黛眉,像有什么苦思难解的问题。   包扎着肩头,脸色苍白的柳摇枝适于此时走了进来,来到莫意闲停尸处,低头细看着,边道:“仍没有戚、风两小子的消息吗?”   甄夫人摇头道:“未有!不过假若他们仍在城内,迟早会给我们找出来的,但恐他们早逃到城外去了。”   柳摇枝抬头往她望去,道:“夫人为何像有点气的样子,要知两军对垒,总是互有死伤,只有到最后才知谁是真正的胜利者。”顿了顿续道:“何况莫意闲我早看他不顺眼,那天城内子夜之战,若他肯出全力,战果定会改观,留下这样三心两意的人,对我们实在并无好处。”   甄夫人微微一笑道:“先生莫要动气,素善只是有些问题尚未解开,所以情绪才显得有点低落吧!”   柳摇枝听她温言软语,不好意思起来道:“对不起!这是我第二次受伤,所以心情不大好。唉!这两个小子为何敢在这种丧家之犬的形势下,仍准确地把握莫意闲的行踪,在光天化日的热闹大冲上,公然搏杀黑榜的高手,摆明在天下武林前落我们的面子,以后谁还敢投靠我们。”接着再道:“卜敌那胆小鬼更托伤躲了起来,怕成为下一个被攻击的目标,若我们不做回一两件漂亮的事,对声势的损害,实难以估计。”   甄夫人点头道:“他们的反守为攻,摆出逐点击破的姿态,确弄得我们鹤唳风声,草木皆兵。这么灵活的策略,是我们事先预想不到的,可是他们仍有两个弱点,可被我们利用。”   柳摇技道:“夫人指的是褚红玉和水柔晶吧!事实上我们所有布置,均针对他们必须尽快赶去援救她们而设,这是他们明知是陷阱亦要闯进去的绝局。但至今他们仍似置之不理,再加莫意闲一死,使我方阵脚大乱,再难以捉摸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甄夫人微微一笑,话题一转道:“柳先生假若是凌战天或翟雨时,听到长沙一战的消息,会作出怎么样的反应呢?”   柳摇枝微一错愕。显是被提醒后才想起怒蛟帮,沉吟片晌后道:“自然是立起全军,赶来与乾罗等会合,而且他们应收到了少主和里老大不在的消息,绝不会放过这千载一时的机会。”   甄夫人站了起来,来到莫意闲遗体的另一边,秀目闪着动人的神道:“这确是千载一时的良机,只要我们运用得宜,不但怒蛟帮完了,风戚等亦无一人可以活命,那时整条长江将会落人我们手上,再配以由域外反攻过来的大军,内外交煎下,朱元璋势将江山不保。”   柳摇技皱眉道:“恐怕我们现在的实力,并不足以打一场两边战线的硬仗!”   甄夫人横了他千娇百媚的一眼,欣然道:“先生好像忘了还有胡节的大军和展羽的屠蛟小组哩!”   柳摇技给她的风情弄得心儿狂跳,吁出一口气道:“夫人说的是,胡节和展羽有皇命在身,专责对付怒蛟帮,总不能坐视不理,可是他们的实力未必能把怒蛟帮一网打尽呢?”   甄夫人一阵骄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有我们嘛!”   柳摇枝给他弄得糊涂起来,一呆道:“那谁来对付风、戚、乾罗等人?”   甄夫人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他们要救回水柔晶和褚红玉,免得落入我们手上,尤其是鹰飞这女人克星的手上,已是不疑的事实。我们为免实力分散,只能全力搜寻其中一人,先生会采哪一个作目标呢?”   柳摇枝心中有点不忿气,这比自己年轻上数十年的美女,思想的缜密,比他这经验丰富的老江湖还要老辣,若自己这次给不出一个令她满意的答案,定会被她小觑,不由用心思索起来。   甄夫人的心神却转到了韩柏身上,想到自己既公然向鹰飞表示了对这男人的兴趣,以鹰飞的心狠手辣,定会不择手段去把对方杀死,韩柏这小子究竟能否逃过大难呢?真是非常有趣。   若他死了,秦梦瑶必然伤心欲绝,更且缩短她有限的生命,她亦可绝了方夜羽的心,吐出一口鸟气。   若他仍能大难不死,我甄素善便和他玩个有趣的游戏吧!   只要那真是个有趣的游戏便够了。   柳摇枝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道:“我会选水柔晶作目标。因为褚红玉有丹清派这地头虫掩护,必能瞒过我们这些外来人的耳目。而水柔晶的潜踪法既是由你传授,自然躲不过你的搜索,我说得对吗?”   甄夫人收拾情怀,甜甜一笑道:“先生分析得非常透彻,素善会利用乾罗的侦察网,送出清晰的讯息,让他以为我们正全力围搜水柔晶,假若他们亦全力往援,将会发觉落进我们的算计里。”美目亮起森寒的杀意,冷然道:“我倒要看看怒蛟帮的军师翟雨时,如何躲过这一场灾劫?”   洞庭湖那僻静渔港的渔舟上,怒蛟帮里最重要的几个人物,帮主上官鹰、凌天、翟雨时、庞过之和梁秋末正聚在一起商议。   翟雨时神色凝重道:“继昨夜接到长沙之战的消息后,刚才再收到千里灵传书,长征和风行烈联手在同一地点,刺杀了‘逍遥门主’莫意闲……”   上官鹰拍案叫道:“这小子真有种!”   凌战天道:“看来我们须立即赴援,否则他们早晚会给敌人吃掉,若我们给合起来,又有乾罗助阵。纵使对方高手如云,我们亦有一拼之力。”   梁秋末插入道:“我赞成凌大叔的提议,方夜羽和里赤媚等两天前乘船东去。目的地应是京师,这会令他们的实力大打折扣,否则即管有乾罗出手援助,恐长征他们亦逃不了。真是奇怪,为何以方夜羽的精明,竟会在这关键性的时刻离开呢?”   庞过之道:“我看是方夜羽没有把乾罗这支连我们都不知道的奇兵计算在内,所以低估了长征的实力。不过那甄夫人确是厉害,一出手就把长征他们迫在死地,害得封寒都送了命。以他们的实力,长征他们杀了莫意闲只算是回光反照的挣扎而已,若我们不立即施援,他们就危险极了!”   上官鹰向翟雨时道:“雨时快安排一下,救人如救火,一点不容浪费时间。”   翟雨时叹了一口气,这处共有五个人,有四个都主张立即出兵,他还能提出什么其他主意呢?   凌战天看到他的迟疑,皱眉道:“雨时是否另有想法呢?假若我们在这极形势下,仍龟缩不出,坐看他们被敌人围战,怒蛟帮以后休想再在江湖上立足。”顿了顿叹道:“就算这是个陷阱,我们都似避不了。”   翟雨时道:“目前的形势,实际上是机缘巧合下意外生出来的后果,谁能加以利用,谁便能成为胜利者。现在长征他们以击杀莫意闲的行动,清楚向我们送出讯息,就是他们将会牵制着甄夫人这股势力,制造出我们乘隙进击的形势,若我们不加利用,将会白白错过这千载一时的良机。”   上官鹰松了一口气,道:“我还怕雨时反对出兵,现在放心了!”   翟雨时皱眉思索了一会后道:“现在我们大约知道展羽的屠蛟小组核心高手在十人之间,外围较次的好手则约有近百人,配以胡节的人,随时可抽调以万计的精锐快速部队,对我们加以截击。”   凌战天点头道:“幸好胡节的水师,因为要做好严密的封锁,实力分散,只要我们行动迅速,可作点的突破,所以行军的路线最为重要,若处理得宜,要应付的可能只是展羽的人和少部分的官兵。”   翟雨时道:“最快的行军路线,自是乘战船由洞庭湖开进湘水,这样两天即可抵达长沙府,可是亦以这段水路敌人的实力最具强大。”   凌战天微笑道:“那也是敌人最想不到我们会采取的路线,不过若没有方夜羽的人在,我有十分把握跟胡节的水师和展羽打一场硬仗。”   梁秋末兴奋地道:“胡节这小子亦应被重重教训一顿。”   翟雨时向庞过之道:“庞叔立即传下帮主之令,尽起精锐,把隐藏着的所有战船,集中到这里来,准备随时行动。”   庞过之大喜去了。   翟雨时眼中亮起智能的光芒,道:“我们定下两个目标,就是怒蛟岛和长沙府,首先佯作进攻怒蛟岛,假设敌人中计,把水师调往怒蛟岛,应付我们的进攻,我们立即进入湘水。全速开往长沙府,在长沙府北都登岸,与长征等会合。”   上官鹰道:“假若敌人不中计,我们岂非进退两难吗?”   翟雨时胸有成竹道:“假若敌人如此高明,觑准我们的目的地其实是长沙府,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惊奇,全力收复怒蛟岛,那时我们将更稳操胜券。”   凌战天点头道:“这果是妙策,当官的门面工夫最为重要,若胡节让我们重占怒蛟岛,给朱元璋知道了,保证人头落地。所以无论他们的计划如何周详,一旦怒蛟岛遇袭,必阵脚大乱,回师来攻,那时我们既可对他们迎头痛击,又可绕过他们,赶往长沙府,教他们首尾难顾。”   上官鹰拍案道:“就这么决定!”   翟雨时道:“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长征等人,而是浪大叔,方夜羽和里赤媚在这种紧张的局势里,仍往京师去,其中定有大阴谋,只恨大叔他们一京师,我们再不能和他们保持联络,想警告他们一声,都无法办到。”   梁秋末道:“会否是他们识破了范良极和韩柏两人真正的身份?”   凌战天道:“若要证实他两人的身份,随便派个人去就可以了,何须劳动方夜羽和里赤媚这两个最重要的人物?”   翟雨时道:“朱元璋刚策封允为皇大孙,使皇室分裂成两个对立的大集团,一边是拥护允的皇公大臣,另一方则是以燕王朱棣为首的势力集国,今次方里两人东下应天府,必是与此有关,对他们来说,这确是分裂大明再好不过的良机。”   凌战天点头道:“看来是如此了,现在方夜羽又多了红日法王和年怜丹这两大高手,配合着手下其他能人和楞严庞大的东厂,纵有大哥在,若韩范两人被揭穿身份,将是命丧京师的惨局。大哥义薄云天,势不肯独白逃生,那可能是全军覆灭的命运。”   上官鹰色变道:“那怎办才好,鬼王虚若无因曾助朱元璋出卖小明王,对我们顾忌甚深,更忌大叔,在这种情况下定会落井下石,大叔他们势孤力弱,如何应付数方面的夹击呢?”   翟雨时神色凝重道:“对这事我们眼前实无能为力。唯一的希望就在秦梦瑶身上,假若她能复元过来,大叔方面的实力将会倍增,至少可去了红日法王这强敌。而且她身份超然,若受到攻击,天下白道无人肯坐视不理,怕只怕因鹰刀之争,影响了白道特别是八派的团结,使他们变成一盘散沙,那对方夜羽就更有利了。”   凌战天望往艇外,叹了一口气道:“想不通的事,多想亦是无益,就让老天爷来决定我们的命运吧!今晚当天入黑后,就是我们动身开往怒蛟岛的时刻了,胡节扬威耀武太久了,让他尝尝我帮名慑天下,诡变莫测的夜战之术吧!”   上官鹰暴喝道:“怒蛟必胜!”伸出手来。   其他三人迅速伸出手来,一只紧迭在另一只上,紧握到一起。 第十章 真假难分   化身成“俊郎君”薛明玉的浪翻云坐在一辆租来的马车上,扮着一般的商旅,来到京师。   这样虽然需时较久,但却避免因要展开身法,致惹人注意。   因为他真假两个身份,都是见不得光的。   让人知道他是浪翻云,故会掀起轩然大波;给人认出他是一代淫贼薛明玉,当然亦大大不妥。   幸好现离开申时尚有个把时辰,有足够时间让他赶到落花桥,到时把中交给薛明玉的女儿便算完成了薛明玉临终的遗言了。   赶车的汉子起劲地催着拉车的两匹老马,希望趁天黑前赶多一转车,赚多几吊钱。   未时初,车子离开了三垄村,到达长江西岸,对岸就是京城。   渡头早有十多人在等候渡船。   浪翻云透过窗帘望出去,只见大半是本地人,只有四、五个是行旅商贾的模样。   浪翻云戴上竹笠,遮住那淫贼的假脸容,提起藏着覆雨剑的大包袱,马车停下时,走下马车,顺手多打赏了赶车的汉子一吊钱。   那汉子千恩万谢后,指着渡头一旁泊着的十多只小艇道:“客官若要到落花桥去,可租一只渡艇,渡江入秦淮河而上,最多半个时辰,可抵达落花桥了,总胜过和人迫在摆渡里。”   浪翻云谢过后,走下渡头。   蓦地感到有几道锐利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原来渡头另一边孤零零泊着一艘官艇,上面的几名便装大汉正向他留神打量,他们身上都配有刀剑等物,神情沉稳狠悍,不像是一般公差。   浪翻云故意佝偻着高大的身体,敛去双目神光,还装作差点被放在渡头上的货物绊倒,竹笠掉了下来,露出薜明玉英俊的假脸。   若他没有差错,这几人应是楞严手下的东厂铁卫,负责把守这渡江必经之路。   船上那些大汉见他如此不济,一齐摇头失笑,不再理他。   浪翻云亦是心中暗笑。   后面响起轻微有节奏的足音,浪翻云一听下便知来者有三个人,都是深黯武技之辈,忙把竹笠戴回头上,诈作远眺正由对岸驶回来的渡船,装出个不耐烦的样子,才往右旁的渡艇处走去,以免和这些武林人物照脸给认了出来。   一艘小艇驶了过来,一个艇姑轻摇着橹,叫道:“客官是否要艇,到最大的秦淮红楼只要吊半钱!”   浪翻云暗赞艇姑懂得做生意,点头走下艇去,正欲坐在艇头,好欣赏长江和到了秦淮河后的沿岸景色,艇姑叫道:“客官坐进船篷舱里吧,免得水花打上来溅湿了你。”   浪翻云心中微凛,原来当他的注意力来到蓬舱内时,立时探测到若有若无蓄意压下了的轻微呼吸。   这时他有三个选择。   一是立时回到渡头去,可是如此做法将更惹人注目,若让那后面跟来的武林人物认出自己是谁,问题将更大。   第二个选择依然是坐到船头去,不过若对方是蓄意对付自己,说不定可在半路中途把艇弄翻,那将亦同样惹人注意,对他无益有害。   所以剩下的选择,仍是依然坐入篷舱里,设法把不知其有何图谋的隐伏者制着,再迫那艇姑送他到对岸去。   打定主意后,他施施然进入篷舱内,还故意背着那藏了人的一堆货物似的东西坐着。   艇姑眼中闪过得意之色,把艇往对岸摇过去。   浪翻云除下竹笠,放在一旁的舱板上,行囊随意放到身旁,伸了个懒腰,望往对岸。   十年前,那时他年少气盛,只身摸上京师,归程时在秦淮河上邂逅了纪惜惜,那情景就像发生在昨天。   身旁那暗藏着的人体温骤升。   浪翻云知道对方出手在即,心下微笑。   在他这种高手来说,每一寸肌肉都可发挥惊人的力量,普通武林人物就算拿着刀剑也休想刺进他体内。   只从对方的呼吸、体热,他已可大略把握对方的修为高低,故好整以瑕,静待对方出手。   寒气袭往腰肾处。   在这刹那的短暂时候,他判断出对方来势虽快,但留有余力,更重要是杀气不浓,使他知道对方只是要把他制着,并非想一刀致他于死地。   他装作愕然,当匕首着他的腰侧时,动也不动一下。   那艇姑照样摇艇,像对篷舱内发生的事一点都不知情。   一把冰冷的女声在旁道:“不要动!我这把匕首淬了剧毒,只要划破你的肌肤,包保你立毙当场。”   浪翻云默言不语。   拿匕首的女子在货物堆里现身出来,挨在他身旁坐着,匕首当然仍紧着他,一阵充满狠意的笑声后,似哭似笑地道:“想不到吧薛明玉,你虽逃过他们的追杀,却过不了我这一关,我等得你好苦,三年了!每晚我都在想着你,想咬下你的肉来是何滋味。”   浪翻云叹了一口气道:“姑娘是否认错人了!”他估计只要自己开声说话,对方定可立即把自己有异的声音认出来,那时只要解释几句,消去误会,即可脱身,免得对方瞎缠下去,也好让对方因薛明玉已死,在这耻辱和仇恨中解放出来。   岂知那女子一阵冷笑道:“你终于肯说话了!为何那天我怎样求你,都全无回应,只是继续你那万恶的淫行。”   那女子倏地伸出另一只手,点上了他背后几处穴道。   这对浪翻云哪会起什么作用,诈作身体一软,挨在女子身上。   那女子的匕首仍紧着他,把俏脸移到他前,让他看个清楚,另一手扶着他的肩头,不让他侧倒下去。   浪翻云眼前一亮。   这女子约在二十三、四间,生得秀气美貌,眼眶孕着泪水。充满了复杂之极的神色,既有深刻的仇恨,亦有难明的怨意。   女子一阵狂笑,稍稍平静下来,冷冷道:“你这杀千刀的淫贼,认得我了吗?我被你害苦了一生,不但丈夫鄙弃我,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以异样的眼光看待我!好了,现在你终于落到我手上,待我将你千刀万割后,便陪你一起死去,到了地府再告你一状,教你永不超生。”   浪翻云心中生出怜意,犹豫着好否把真相告诉她。   那摇橹的艇姑叫道:“小姐!我们到哪里去?”   浪翻云一听她们全无预定的计划,立知对方准备在船上杀他,正要运劲把她的匕首滑开,女子回应道:“摇到秦淮河去!”   那扮作艇姑的侍女愕了半晌,依然往秦淮河撑去。   女子又再看着浪翻云的眼睛,掠过奇怪的神色,怒喝道:“为何用那种眼光看着我,不认得我是谁了吗?哼!你的眼睛变黄了,是否因酒色过度,伤了身体。”   浪翻云既知小艇往秦淮河去,便又不那么急于脱身了。   女子热泪涌出俏目,悲痛地道:“由那晚你对我干了禽兽的暴行后,我心中只想着死,只有死才能还我清白,但一天见不到你先我死去,我颜烟如怎肯甘心,薛明玉!你今天死定了。”   这时轮到浪翻云不敢表明身份,否则岂非间接害了这女子。   颜烟如拍开了他一个穴道,喝道:“说话求饶吧!否则我会逐片肉由你身上割下来。”   浪翻云苦笑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说什么话才好,他的面具不愧百年前天下第一妙手北胜天的制品,连他脸上的表情亦可清楚传达出来。   颜烟如看得呆了一呆,这苦笑自有一种难有的洒脱和男性魅力,梦想不到竟会出现在这恨不得生啖其肉的采花淫贼脸上。   她以前想起这败坏了她贞节的淫贼时,总恨不得立即把他杀死,不知如何,现在脸脸相对,却又发觉自己并不想这么快杀死他。   那摇艇的小婢再叫道:“小姐!有三艘艇在追踪我们呢!”   颜烟如脸色一变,望向那小婢叫道:“设法拖延他们一阵子。”   再传过脸来,望着浪翻云,眼神先透出森寒杀意,接着转为浓烈的怨恨,最后则更是复杂难明,显示她内心数个不同的意念正在交战着。   倏地从怀哀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鲜红色的丹丸,硬塞进浪翻云口里。   丹丸入口即溶,顺咽而下,吐也吐不掉。   无论这丹丸的毒性如何厉害,当然不会放在浪翻云心上,只是不明白这颜烟如为何不干脆杀了自己。   颜烟如凑到他耳旁道:“这是闽南王家特制的毒,若三天内得不到解,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你,以你的狡猾,当然会猜到我把解藏在别处吧。”   浪翻云忍不住道:“你既然这么恨薛明玉,为何不杀掉他,以免夜长梦多。”   颜烟如冷冷道:“为何你提起自己的名字时,像说着别个人似的,难道以为我会放过你吗?一刀杀了你太便宜了,我牺牲了自己的身体,才学来天下间最狠辣的毒刑,不教你尝过,怎能心息。我绝不会把你让给别人来杀的。”走了出篷舱外,观看这来的快艇。   这时小艇已到了秦淮河最名闻天下的花舫河段。   河面上泊满了各式各样的大船小艇,装饰华丽,隐闻丝竹之声,热闹非常。   浪翻云啼笑皆非,暗忖对不起都要做一次了,因再不走便赶不上落花桥之约。   韩柏和叶素冬并骑而驰,甲鲜明的御林军在前后簇拥,沿着大街往皇宫进发。   叶素冬微笑道:“专使大人!那边就是玄武湖,亦是我们训练水师的地方,大人落脚的外宾驿馆在莫愁湖东的园林里,风景相当不错。噢!专使大人是初次到应天府,所以不知道莫愁湖的故事吧!”   韩柏感到这八派中著名的元老级高手出奇地谦恭有礼,说话不徐不疾,显出过人的修养和耐性,真怕他说起故事来亦是慢吞吞的,忙改变话题问道:“为何贵皇上会忽然召本使入宫呢?我的心儿还在忐忑狂跳。”   叶素冬含笑看了他一眼,心想高句丽为何会派了这么个嫩娃儿来丢人现眼,口中惟有应道:“皇上行事从来都教人莫测高深的!看!那就是皇城了。”   韩柏往前望去,只见前面有座非常有气派的宫城,护城河环绕四周,那颗心跳动得更厉害了。   叶素冬介绍道:“皇宫是移山填燕雀湖建成的,城分内外二重,外重名‘皇城’,共有六门,内重名‘宫城’,内外两城间还有两重城门,外为承天门,门前有座外五龙桥;内为端门,亦有条内五龙桥。皇上会在内宫御书房见专使大人。”   韩柏见到皇宫门禁重重,正像只吞了人不须吐骨的巨兽,差点想临阵逃走,不过前后都是武艺高强的御林军,又有叶素冬这种第一流的高手在旁,逃恐也逃不了。惟有硬着头皮,和叶素冬由南面的午门进入皇宫内。 第十一章 草莽天子   韩柏给秦梦瑶下船前激起的信心,在踏入皇宫后,被那庄严肃穆的气氛打得一滴不剩。   在前后各两名太监护引下,他战战兢兢地在内宫的廊道上走着。   在这一点声音都没有的地方,足音分外令人刺耳心惊。   他很想问问身边这些脸无表情的太监还要走多久,但记起了叶素冬在内五龙桥把他交给追些太监前,曾吩咐过他切勿和任何太监交谈,因为那是朱元璋所严禁的,只好把话闷在心里。   同时亦不由暗服设计建造皇宫的人,竟可创造出这种使人感到肃然生敬,自觉渺小的建群。   九弯十曲后,又过了三重看似没有守卫的门户,太监停了下来。   忽然四人对着前面紧闭的大铁门跪伏地上,齐声高呼道:“高句丽专使朴文正到!”   韩柏失惊无备下吓了一大跳,在回音汤漾时,正不知应否亦跪下来,大铁门无声无息地滑向两旁,两名年约五十的太监作出恭迎的姿态,请他进去。   韩柏还是第一次见到底下装了滑轴的门,不禁叹为观止。   在这两名太监恭身前,两对精光生辉的眼睛扫过他身上,登时使他生出无法隐藏任何事物的感觉,比直接搜身还管用,不由暗猜这两人定是那些影子太监中的两位。只不知他们的头头,原本是圣僧,现在变了太监的老家伙是否躲在暗处盯着他。   想到即将见到大下最有权势的人,只感头皮发麻,硬着头皮走进去。   这御书房称为御书殿倒适当点。   房分前后两进。   内进被垂下的长竹所隔,隐隐约约见到灯光里一个人影正在朝南的大书桌上据案而坐。   那两名老太监打出手势,着他自行进内。   韩柏先在心底叫了几声娘后,才举步为艰地往内走去。   穿过竹帘,宽广的密封空间呈现眼前,除了正中的大书桌外,四周全是高过人身的大书柜,放满宗卷、文件和书籍。   那坐在书桌的人正低头阅看着桌上的文书,身裁雄伟,穿一袭绣着九条金龙的浅绛袍服,头顶高冠,自有一种威慑众生的王者霸气。   朱元璋听得足音,蓦地抬起头来,锐利如箭的眼神往他射来。   他形相奇伟,眼耳口鼻均生得有巽常人,若分开来看,每个部分都颇为丑恶,但摆到一张脸上时,却又出奇地好看和特别,充满着威严和魅力。   韩柏双膝一软,学那些太监般跪伏书桌前的地上,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叫道:“高句丽专使朴文正参见大明天子!”   朱元璋离开书桌,以矫健的步履来到韩柏伏身处,一把将他扶了起来,精光慑人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呵呵一笑道:“他们没有说错,文正你果是非凡,哈哈!”放开韩柏,走了开去,到了书桌前,一个转身,眼睛再落在他脸上。   韩柏心叫天呀!皇帝老子竟碰过我。   站了起来的朱元璋又是另一番气势。   只见他虽年在六十间,但身子仍挺得笔直,毫无衰老之态。   他的手和脚都比一般人生得较长,一行一立,均有龙虎之姿,气概迫人,教人心生惧意。   韩柏嗫嚅道:“皇上……小臣……”   朱元璋坐到书桌上,向他招手道:“过来!”   韩柏忽然发觉陈今方这师傅教下所有应对礼节,在朱元璋面前全派不上用埸,胆颤心惊下移步过去,来到朱元璋前,垂下头来,不敢和对方能洞穿肺腑的目光对视。   朱元璋淡淡道:“抬起头来望着朕!”   韩柏暗忖以前总听人说,直视皇帝是杀头的大罪,为何现在竟全不是那样子的,无奈下抬起头往这掌握着天下命运的人望去。   朱元璋双目神光电射,看了他好一会后微微一笑道:“正德既派得你出使来见我,定对我国的古今历史,非常熟悉吧!”   韩柏只觉喉咙干涸,发声困难,惟有点头表示知道。   朱元璋伸手搭在他肩头上,亲切地道:“朕欢喜你那对眼睛。”   韩柏为之愕然,为何听来那些关于朱元璋的事,和眼前这毫无皇帝架子但却自具皇者之姿的朱元璋完全不同呢?忍不住奇道:“欢喜我的眼睛?”   慌乱下他忘了自己的官职身份,竟自称为“我”。   朱元璋豪气奔放地一声长笑,再从书桌移往桌旁,两手负在背后,走了开去,站定背着他道:“那是对充满天真、热诚和想象力的眼睛,朕下面的人里,没有一对像你那样的眼睛。”霍地转过身来,傲然道:“朕所以能逐走鞑子,扫平天下群雄,并非武功谋略胜过人,而是朕有对天下无双的眼睛,绝不会看错人,正因为没有人比朕更懂用人,所以天下才给朕得了。”   韩柏心道:“你真的不会看错人吗?胡惟庸和楞严之流又怎么计算。”不由垂下头去,怕给朱元璋看到他的表情。   岂知朱元璋竟看穿了他的心意,嘿然一笑道:“专使不用掩饰心中所想的事,你既和谢廷石由山东绕了个大圈到朕这里来,对本朝之事必有耳闻,哼!谁忠谁奸,朕知道得一清二楚,什么都瞒不过朕。”   韩柏愕然抬头望去,刚捕捉到朱元璋嘴角一现即敛高深莫测的冷笑,只觉遍体生寒,才知伴君如伴虎之语,诚非虚言。   他很想问朱元璋立即召他前来所为何事,却总问不出口来。   朱元璋摇头失笑道:“朕召专使到来,本有天大重要的正事,等着要办。可是看到你这等罕有人才,却忍不住心中高兴,故话兴大发,对着你这外人说起心事来。唉!可能朕太久没对人这样说话了。”   韩柏手足无措,只懂点头,连道谢都忘记了。他做梦也没有想过,见到朱元璋会是这般情景的。   朱元璋凝然卓立,指着他道:“专使应是胆大妄为之人,为何不敢对朕畅所欲言,要知你纵然开罪了朕,朕亦绝不会施以惩罚,因为专使代表的乃是贵国的正德王。”   韩柏见他坦白直接得惊人,胆气稍壮,吁出一口气,乘机拍马屁道:“皇上真厉害,竟能一眼看穿小使臣真正的本来情性。”   朱元璋微笑道:“因为专使有点像以前的朕,只是欠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野心;没有野心,休想做得成皇帝。”   韩柏呆了一呆,暗呼厉害。难怪他能成为统率大下群雄的领袖,竟一眼看穿了自己是个没有野心的人。   朱元璋的谈兴像江河暴泻般不可收拾,冷然道:“要做皇帝当然是天大难事,但要长保江山则是更难事,为帝之道,首先便是绝情绝义,凡有利的事,便须坚持去做;无利之事,则碰也不碰。所以朕最讨厌孔孟之徒,哼!‘何必曰利,只有仁义。’天下间再没有比这更虚伪的言词了。自古以来,秦皇汉武,谁不是以法家治国,懦家的旗号,只是打出来作个幌子而已!法家就是只讲法,不论情。”   韩柏惊魂甫定,思路开始灵活起来,道:“可是若天下人全以利为先。岂非斗争仇杀永无宁日?”   朱元璋龙目神光一现。喝道:“说得好!坦白告诉朕,若非我大明国势如日中天,贵王会否遣专使万水千山,送来最珍贵的灵参,又献上贵国地图,以示臣服,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个‘利’字。”   韩柏嗫嚅道:“这个嘛!嘿……”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听楞卿家说,专使精通少林心法,不知对中原武林的事,是否亦同样熟悉。”   韩柏心中一凛,难道楞严是奉朱元璋之命来杀人灭口的?若是那样,陈令方的小命岂非危险非常。口中应道:“知道一二!知道一二!”   朱元璋忽地沉默下来,好一会才道:“今天朕召专使到来,就是希望和专使商量一下,再由专使以贵国文字挥就一书,向贵王提出警告,因为东洋倭子正蠢纛欲动,密谋与鞑子联手,第一个目标就是贵国。”   韩柏终于脸色剧变,担心的当然不是东洋倭子,而是他的高句丽书法。   遍体立时淌出冷汗。   忽然间他知道范良极、自己,甚至浪翻云都低估了朱元璋的厉害,若让他悉破假冒的身份,不但自己不能生离此地,连到了莫愁湖的范良极等人亦将无一幸免。   他的心蓦然冷静下来,魔种提升至最浓烈的程度,筹谋免祸之法。   颜烟如又扑回蓬舱里,脸上现出惊怒交集的表情,一手抓着浪翻云的后领,看情况像要把他硬拖到艇外去。   岂知身子一软,竟倒入了浪翻云怀里。   浪翻云做戏做到足,嘿然淫笑两声,道:“小乖乖!看情况你是应付不了吧!让我替你出头好吗?”   颜烟如虽浑身发软,说话的能力犹在,骇然道:“你怎能自解穴道?”旋又记起道:“你……你服了我的毒丸,若敢对我无礼,我死都不把解药给你。”   浪翻云对她的惶恐大感歉然,但却不得不寒声道:“横竖要死,还有什么可怕的,不过若想我放你一马,最好和我合作。”   那女婢转过脸来叫道:“小姐!他们来……噢!”这才发觉自己的小姐反落到这淫贼手上,脸色剧变下,俯身拔出放在一旁的长剑,扑了过来。   浪翻云探手捏着剑尖,送出内力,封闭了她的穴道。   女婢软倒船上。   浪翻云戴好竹笠,一手挟着包袱,另一手挟着颜烟如,来到艇头。   只见三艘快艇,每艇上各有五、六名武林人物,持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如临大敌般把他们紧紧围在河心。   午后柔和的阳光,洒在河水上,闪烁生辉。   河上载着诗人骚客的艇子早避到两旁去。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你们若敢过来,薛某立即毙了手中女子。”他根本弄不清颜烟如这些来寻薛明玉晦气的武林人物的关系,故意诈他们一诈,看有何反应。   左边艇上一名五十来岁的大漠显是身份特高的,暴喝道:“薛明玉你若还算是一个人,立即放下手中女子,和我们分出生死。”   另一边艇上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怒叱道:“你这恶贼满身罪孽,还不束手就擒。”   浪翻云听他们口气,都是白道中人,放下心来,一阵冷笑,挟着颜烟如冲天而起,往左方那艇掠去。   要知凭他的真实功夫,要脱身当然易如反掌,可是既冒充了薛明玉,自然要冒充到底,那就绝不可用出真本领来。   一刀一剑,惊喝声中,迎脸劈至。   浪翻云把颜烟如往前送出,若对方不变招,会戳在这女子身上。   对方当然不知浪翻云在虚张声势,骇然里往后跃退。他们对付的是天下著名武功高强的采花大盗,一出手自是全力施为,急切下如何来得及变招,只好往后疾退。却忘记了这是窄小的快艇,“咚咚”两声,两人失足翻进波光荡漾的河水里,溅起一天水花,在阳光下点点光生,煞是悦目。   浪翻云伸手接了最先发话那汉子一掌后,把颜烟如往另一个方向抢上来的两人抛过去,一声长笑道:“失陪了!”倏地跃上篷顶,脚尖一点,落往刚在一旁驶过的另一小艇上,在艇上男女瞠目结舌下,再大鸟般腾空而起,凌空横渡两丈远的河面,隐没在街上闹哄哄的人潮里。 第十二章 浑身解数   朱元璋见韩柏脸色大变,还以为他是关心祖国,坐回书桌后的龙椅里,心中暗赞。   韩柏眼中奇光迸射,往朱元璋望去。   朱元璋心中一凛,喑忖为何这青年忽地像变了另一个人般,这种异况。   以他阅人千万的锐目,还是初次遇上。   韩柏冷哼一声道:“卧榻之侧,岂容……嘿……岂容他人睡觉,噢!对不起!这两句贵国的话很难记,我只大约记得那意思。”   朱元璋点头道:“专使的祖先离开中原太久了,不过你仍说得那么好,实是非常难得。朕若非因你和朕是同种同源,亦不会邀你到这里来,共商要事。”顿了顿一掌拍在案头处,喝道:“朕恨不得立刻披上战袍,率领大军渡海远征东瀛,可恨有两个原因,使朕不敢轻举妄动。”   韩柏暗忖今次若想活命,惟有以奇招制胜,壮着胆子道:“第一个原因小使臣或可猜到,是因皇上刚新立了储君,牵一发动了全身,所以不敢遽尔离开京师,不过皇上手下大将如云,例如命燕王作征东的统帅,岂非可解决了很多问题吗?”   朱元璋出神地瞧了他好一会后,平静地道:“假若燕王凯旋而归,会出现什么后果?”   韩柏一咬牙,死撑下去道:“皇上不是说过绝情绝义吗?看不顺眼的便杀了,清除一切障碍,不是可安心御驾亲征吗?”站在他高句丽专使的立场,他实有大条道理怂恿朱元璋远征东瀛,去了对高句丽的威胁。   朱元璋眼里闪动着笑意,忽地用手一指放在桌子对面侧摆在左端的椅子道:“朕赐你坐到那椅子里!”   韩柏依礼恭身谢过后,大模大样坐到椅中,和朱元璋对视着。   朱元璋摇头失笑道:“近十年来除了虚若无外,朕从未见过有人在朕面前坐得像专使般安然舒适了,那感觉非常新鲜。”   韩柏尴尬一笑道:“小使臣给皇上的胸襟和气度弄得连真性情都露出来了。”   朱元璋忽然叹一口气,道:“人非草木,执能无情。朕已做得比一般皇帝好了……”抬头两眼盯着韩柏道:“在这世上,有几个人是朕难以对他们绝情的,这事朕从未向人提及,现在却有不吐不快之感,专使听后,若向任何人说出,我会不顾一切以最残酷的极刑把你处死,即管你逃回贵国,朕亦有把握将你擒来,因为我拥有的是天下最强大的力量。”   韩柏道:“皇上不必威吓本使,我可以担保不会半句出去,为的不是怕死,而是皇上竟看得起我朴文正是可倾诉的对象。嘿!皇上不是说过我很真诚吗?”   朱元璋眼中射出凌厉的神色,好一会后才点头道:“说得好!你果是忠诚之辈,更绝非贪生怕死之徒,否则你不敢如此和朕对话。”再叹了一口气道:“我最怕的是朕的儿子燕王,因为在我二十六个儿子中,朕最疼爱的就是他,才拿他没法,总觉亏欠了他似的,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韩柏想不到朱元璋说出这么充满父性的话,呆了半晌才道:“那皇上何不索性立他为太子?”   朱元璋似忽然衰老了几年般,颓然道:“朕身为天下至尊,必须以身作则,遵从自己定下来的规矩,依继承法行事。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保存明室,其他一切都可以不顾。”顿了顿再叹道:“朕出身草莽,没有人比朕更清楚蚁民所受的痛苦,实不愿见乱局再现。”   韩柏摸不清他是否在演戏,耸肩道:“小使臣明白皇上的心意了,不知那另八个皇上不能对之无情的人是谁?”   朱元璋笑道:“有两人你绝对猜不到,都是朕心仪已久,只恨不能得见的超凡人物,那就是当今武林最顶尖级的两位高手‘覆雨剑’浪翻云和‘魔师’庞斑,他们都是和朕同等级数的人,只是在不同的领域内各领风骚罢了!”   这答话大出韩柏意料之外,又呆了半晌方晓得说道:“我还以为皇上最憎恶就是这两个人呢!”   朱元璋眼中神光一闪,道:“专使真的对中原武林非常熟悉。”   韩柏心中一凛,知道朱元璋对他动了疑心,若无其事地一笑道:“陈公最爱和江湖人物打交道,所以最爱谈江湖的事,本使不熟悉才怪哩!”   朱元璋释去怀疑,欣然道:“专使说的是陈令方吧!这人是个难得既有才能,亦肯为百姓着想的好官,又在家中憋了多年,办起事来会格外落力,朕正打算重用他。”   韩柏给弄得糊涂起来,难道对付陈今方只是楞严的事?与朱元璋没有半点关系,脸上装出喜色,道:“小使臣可否把这好消息告诉他?”   朱元璋龙颜一寒道:“绝不可以,若你私下通知他,朕必能从他的神态看出来,那时朕一怒下说不定会把你变成太监,教你空有四位夫人,亦只能长叹奈何。”说到最后,嘴角竟逸出一丝笑意来。   韩柏暗叫厉害,这皇帝老子对权术的运用,确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虚实难测。只看他掌握得他这假专使的资料如此钜细无遗,便要吃惊。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所以他才能悉破韩柏的弱点,加以威摄。   割了他的命根子,自是比杀了他更令韩柏惧。   韩柏尴尬一笑道:“那等于把我杀了,因为事后我必合和四位夫人一起自杀。”   朱元璋两眼寒芒一闪道:“专使那么有信心,恐怕只是入世未深,对人性认识不够吧!让朕告诉你吧!每一个人都有个价钱,只要利益到达某一程度,定可将那人打动改变。所以朕从不肯完全相信任何人,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鬼王’虚若无,因为他是真心对我好的朋友,朕当了二十多年皇帝,他仍只当我是以前的朱元璋,从来不肯把朕当作皇上。”   韩柏愕然道:“他是否你不能对之无情的第四个人呢!”   朱元璋没有回答,摇头一声长叹,眼中射出无奈和痛苦的神色。   韩柏暗忖看来做皇帝亦非想象中那么快活的,试探道:“让小使臣来猜那第五个人吧,定是最受皇上宠幸的陈贵妃了。”   朱元璋道:“这事京城内谁人不知,猜出来亦没有什么大不了,若专使能说出朕为何最喜欢她,朕答应无论你如何开罪了朕,亦会绕你一次。”   韩柏精抻大振,眼中射出两道寒芒,凝视着朱元璋,道:“君无戏言!”   朱元璋冷冷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很需要这一个特赦,如此朕可不能白白给你,假若你猜错了,写完信后朕要斩下你一只手来,专使敢否答应?”摆明要他知难而退。   韩柏本想立即退缩,一听到“写信”两字,想到就算答不中,自己也可推说怕斩手,死亦不肯写信,看看可否藉此混赖过去,忙道:“一言为定!”   这次轮到朱元璋大惑不解,暗忖他是否一个傻子,就算明明他说对了,自己亦可加以否认;不过回心一想,若他真的说错了,自己亦大可说他猜中了,因为确有点喜欢这大胆有趣的家伙。可是他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韩柏两眼一转,道:“皇上请恕小使臣直言,以皇上的身份地位,众妃嫔自然是曲意逢迎,争取皇上的宠爱,以皇上的英明神武,对这种虚假爱情定是毫不稀罕。陈贵妃所以能脱颖而出,除了她是媚骨天生的尤物,定是因她能使皇上感到真正的爱情,那就像我和皇上现在的谈心,是皇上久未曾享受过的东西。”   朱元璋一掌拍在桌上,赞叹道:“就算是她假装出来的,朕亦要深加赞赏。”   韩柏大喜道:“那小使臣算是猜中了!”   朱元璋愕了一愕,哑然失笑道:“好小子!竟给你算了一着。”草莽之气,复现身上。   两人对望一眼,齐声笑了起来,就像两个相交多年的知心好友。   朱元璋忽地黯然道:“你知否为何朕今天会向你说这么多只能在心里想的话吗?”   韩柏一呆道:“皇上不是说因为欢喜小子那对充满真诚和幻想的眼睛吗?”韩柏顺着朱元璋的口风,直称自己为小子。   朱元璋摇头道:“那只是部分原因,最主要是朕刚收到一个噩耗。那是最能令朕快乐,也可今朕最痛苦的人的死讯,她就是慈航静斋的斋主言静庵,所以心中充满了愤郁,不得不找一个人来倾吐,碰巧选中你罢了!”   韩柏一震道:“皇上原来爱上了言静庵!”   朱元璋眼中射出缅怀的神色,喟然道:“那时朕还未成气候,静庵忽地找上了我,陪着朕天南地北,无所不谈,三天后离去前执着朕的手说了一句话,就是‘以民为本’,到今天朕仍不敢有片刻忘记这句话,所以朕最恨贪官和狐假虎威的太监,必杀无赦。那三天……那三天是朕一生人最快乐的时刻。由那时开始,朕忽然得到了整个白道武林的支持,声势大振。朕这帝位,实在是拜她所赐。若非她亲自出马对付庞斑,我们休想把蒙人逐出中原。”   韩柏早知他是两大圣地挑选出来做皇帝的人,只是想不到他也和庞斑那样深爱言静庵,只不知浪翻云会否是例外呢?   假设浪翻云亦是对言静庵暗生爱意,那天下间最顶尖的三个男人,都是拜倒在她的绝代芳华下了。   只要想想靳冰云和秦梦瑶,便可推想到言静庵动人的气质和魅力。   更使人崇慕是她无比的智能、襟怀和眼光。   可以想象两大圣地把选择一统天下,使百姓脱离苦海的重责,交到她手里,便知对她的智能是如何欣赏和信赖。   当她和朱元璋相对了三天后,终决定了朱元璋是那种可扶持的材料,于是推动了整个白道对这黑道的枭雄作出支持,使他势力倍增。   而她则约见庞斑,以无与伦比的方法令他甘心退隐了二十年之久。   在庞斑复出前,既培养出能克制庞斑的秦梦瑶,亦曾三次去见浪翻云,至于他们间曾发生了什么事,则现在只有浪翻云才知道。   她为何要暗地去见他三次之多呢?   是否因她亦爱上了这天下无双的剑手。   这一老一少两个人,各想各的,都想得如痴如醉。   朱元璋最先回醒过来,奇怪地打量着韩柏,道:“专使双目露出温柔之色,是否也想到一些永远不可能得到的美女?”   韩柏一震醒来,忙道:“不!我只是想到皇上和言斋主都三天的醉人情景,忍不住心生向往吧!”   朱元璋大生好感,但又沉思道:这人显是心中藏有不利于我的秘密,否则不会这么渴求得到我的特赦,我定须找人对他深入调查,若发现不利于我的事,亦只好将对他的欢喜摆在一旁,毁掉了他。   这想法使他更珍惜眼前和这奇特的年青人相处的时刻,出奇地温和道:“唉!朕不知有多少年未试过在人前真情流露,不过现在朕的心情好了很多,静庵曾说过朕做人太现实和功利了,这是她最欣赏但却也是最不欢喜的地方。但肯定亦是朕成功的原因。”   韩柏吁出一口气道:“小子真的渴想知道还有那几个人究竟是谁。”   朱元璋忽地有点意兴阑珊,挨在龙椅上道:“第七个是庞斑爱上了的女人靳冰云,到今天当她成为了静庵的继承人后,朕才知道静庵和庞斑间发生了一些非常玄妙的事。以前朕总以为庞斑因败了结静庵,才被迫退隐。现在始知道中的情形是非常复杂的。”   韩柏一震道:“那第八个人定是秦梦瑶,对吗?”   朱元璋一震道:“好小子!朕愈来愈欣赏你了,若让朕见到这天下第一仙女,朕必不顾一切把她得到,以填补一生人最大的错失和遗憾。”   韩柏不能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这“情敌”,暗忖若让他知道秦梦瑶会委身下嫁自己,定然头颅不保。   朱元璋锐利的眼神回望他道:“你为何以这样的眼神看着朕?”   韩柏心中暗惊,知道绝不能在这人面前稍出差错,否则就是阉割或斩手剐舌之祸,叹道:“皇上刚才那几句话若出自像我这样的小伙子之口,是绝不稀奇,但由皇上说出,便可见皇上对言静庵种情之深,实到了不能自持的程度。”   朱元璋没好气地盯了他一眼,像在说这些话岂非多余之极,若非自己不能自持,怎会因听闻言静庵的死讯后,做出平时绝不会做的事呢。   他沉吟片晌后道:“横竖告诉了你八个人,这最后一个不妨一并说与你知吧,她就是浪翻云过世了的妻子纪惜惜。”   这句话完全出乎韩柏意料之外,瞠目结舌,竟说不出话来。   朱元璋沉醉在昔日的回忆里,眼中蒙上失意的哀色,平静地道:“那是朕纳陈贵妃前的事了,朕不断找寻能使朕忘记静庵的人,即管一刻也好,在宫内找不到,朕便微服出巡,终于遇上了纪惜惜,那时她是京师最有名的才女。以朕的权势,想得到她实易如反掌,可是朕却舍不得用这种方式取得她,更怕的是她会恨我和看不起我,唉!”   韩柏这时对朱元璋大为改观,暗想原来他竟有这么多黯然神伤的往事。   朱元璋回到了往日的某一个梦里,眼睛湿润起来,却一点不激动,柔声道:“朕为了她,努力学习诗词,好能和她沟通,三个月内,每晚都溜出皇宫去见她,她对朕亦显得比对其他人好,可是有一天朕再去找她时,只得到她留下的一封信。这多么不公平,她只认识了浪翻云一天,便跟他走了,朕却连她的指尖亦未碰过。只有和她在一起时,朕才能忘却静庵,但却终失去了她。”   韩柏暗忖这只是你的愚蠢,若换了是我“浪子”韩柏,保证已得到她的身体很多次了。忍不住问道:“浪翻云夺了皇上所爱,为何皇上仍不恨他呢?”   朱元璋苦笑道:“当时我恨得要将他千刀万剐,才可心头之愤,故下令全力攻打怒蚊帮。后来惜惜病逝,唉!天妒红颜,朕亦恨意全消,只想见见浪翻云,看看朕有哪处地方比他不上。”   韩柏道:“皇上不要怪小子直言,皇上败给浪翻云,可能是因为太现实了。”   朱元璋霍地一震,往他望来,如梦初醒点头道:“你说得对,浪翻云和庞斑所追求的都是毫不现实的目标,那正是最能吸引惜惜和静庵的超然气质。你看!上天是多么作弄人,朕竟和这两个顶尖高手有着这么奇异的关系。”   看着这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无限欷的样子,韩柏心生感触,好一会后才道:“刚才皇上说不东征倭子,有两个原因,皇上说了一个出来,那另一个原因又是什么?”   朱元璋从沉思里回醒过来,双目恢复了先前的冷静锐利,淡淡道:“因为倭子仍有运气!”   韩柏失声道:“什么?”   朱元璋道:“若非有运,百年前忽必烈派出的东征艇队为何会因海上的风暴铩羽而返,此事使朕现在亦不敢造次。”   韩柏哑口无言。   朱元璋吐出一口气后道:“好了!现在由朕说出信的内容,再由专使以贵国文字写出来吧。”   韩柏最不愿发生的事,终迫在眉睫之前了。 ★☆【第十六卷 云破月来】☆★ 第一章 流水无情   韩柏把心一横,咬牙道:“皇上恕罪,这封信小使臣不能写。”   朱元璋先是微一错愕,接两眼一瞪,射出两道寒芒,语气里多了几分令人心颤的冰冷杀机,道:“为什么?”   韩柏大是懔然,知道眼前此君喜怒无常,一个不好,立时是杀身大祸。眼光亦不避忌,故示坦然地迎上朱元璋的目光叹道:“这就是小使臣刚才为何如此渴望得到皇上特赦权的原因。唉,小便不知应由何说起,今次我们起程东来时,敝国王曾有严令,要我等谨遵贵国的人乡随俗规例,不准说敝国语言,写敝国的文字,以示对贵国的臣服敬意;若有违规。必不饶恕。唉!其实小使臣已多次忍不住和陈公及谢大人用敝国语交谈了。嘿!”接着又压低声音煞有介事道:“说话过不留痕,不惧敝国王知道,可是若写成此信,那就是罪证确凿,教小使臣如何脱罪?”   朱元璋听得啼笑皆非,暗忖中竟有如此因由。竟释去刚才对他渴求特赦怀疑的心,哂道:“只要正德知道专使是奉朕之命行事,还怎会怪专使呢?”   韩柏苦脸,皱眉道:“唉!敝国王表面上或者不说什么,可是心里一定不大舒服,责怪小使臣不听他的命令,那……对我日后的升摧便大有影响了。”   朱元璋大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点头道:“想不到你年纪虽轻,却已如此老谋深算,这说法不无道理。”沉吟片晌,通:“不过朕说出口的话,亦不收回,信定须由专使亲书,只是用什么文字,则由专使自行决定罢!”   韩柏如释重负舒了一口气道:“小使臣遵旨,不过请皇上莫怪小使臣书法难看,文意粗陋就成了。唉!小使臣在说的方面一点问题都没有,写就有点困难了。”   朱元璋心道这才合情理。   直到这刻,他仍未对韩柏的身份起过半丝疑心,关键处当然和楞严犯的是同一错误,就是谢廷百和陈今方两人如何敢冒大不讳来欺骗他,哪想到其中有这等转折情由。   所以才会给韩柏以这种非通似通的砌词搪塞过去。   朱元璋伸出手指,在龙桌上一下一下的敲,眼神转暗,不知心里想什么问题。   韩柏一直心惊胆跳,如坐针毡,浑身不舒服,又不敢出言打断这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人的思路。   朱元璋忽地望向他道:“暂时不用写信了,专使先回宾馆休息吧!”   韩柏不敢透露心中的狂喜,低头站了起来,依陈令方教下的礼节,恭敬叩头后,躬身退出书房,到了门外,才发觉出了浑身冷汗。   化身成采花大盗薛明玉的浪翻云,沿街而行,落花桥已在望。   街上行人如曲,肩摩踵接,不愧天下第一都会。   这时一群鲜衣华服,身配兵器。趾高气扬的年轻人,正谈笑迎面走来。   浪翻云一看他们气派,就知这些狂傲嚣张的年轻人若非出身侯门巨族,官宦之家,便是八派门下,或是兼具这多重的身份。   他微笑避往一旁,以免和这些人撞上一块儿,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只听其中一人道:“谁敢和我打赌,我杨三定能得亲秀秀小姐的芳泽!”   另一人嘲道:“不要那么大口气。莫忘了上个月你才给我们京城最明亮的夜月弄得差点自尽。”接着压低声音道:“而且听说秀秀小姐早爱上了庞斑,你有何资格和人争宠。”   又有人接口笑道:“我想除了浪翻云外,谁也不够资格和庞斑作竞争的!”   嘻笑声中,众人擦身而过。   浪翻云为之莞尔,摇头失笑,随即踏上落花桥。   秦淮河在桥下穿流而过。   名闻天下的花艇在这入黑前正穿梭往来。   管弦丝竹之声,夹杂在歌声人声里,荡漾河上。   浪翻云忽然酒兴大发。   不管是什么酒,只要是酒就行了。   他按着桥边的石栏,定神地注视书似静又似动的河水,记起了初会纪惜惜的情景。一股挥之不散的忧伤,泛上心头。   人脸全非,河中的水亦不是那日的河水了。   生命无桓常!   当惜惜在他怀内逝去时,他想到的只有一个问题:生命为的究竟是什么?   这想法使他对生命生出最彻底的厌倦!   他亦由此明白了百年前的传鹰为何对功名权位毫不恋栈,只有超脱生死才是唯一的解脱。   惜惜的仙去,改变了他的一生。   就在那一刻,浪翻云变成能与庞斑抗衡的高手。因为他已勘破一切,再无任何牵挂,包括生命本身在内。   生无可恋!   这些想法像秦淮河的河水般灌进他的心湖内,起了漫漫波澜。   泪水忽由他眼内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滴进秦淮河内。   自和左诗在一起后,他把心神全放在外面的世界处,可是在这一刻,也却像一个游子回到阔别久矣的故乡般,再次亲吻久违了的泥土,触到深藏的伤痛。   就是在这桥下的河段里,他邂逅上纪惜惜。   落花桥是个使他不能抗抑情怀波动的地方。   没有人可以了解他对纪惜惜的柔情,当然,言静庵是唯一的例外。   “你来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他身后起。   “噢!爹!你老人家哭了,是否想起了娘她这可怜人?”   浪翻云有点犹豫,最后还是点了头。   那女子语气转寒:“原来爹是在想娘之外的女人,否则不会犹豫不安。”   浪翻云心中一,暗忖此女的观察力非常灵锐,禁不住侧头往她看去,立时浑身一震。   世间竟有如此尤物!   在他见过的女子中,只有言静庵、秦梦瑶、纪惜惜和谷姿仙可和她比拟。   她坐在一俩式样普通的马车里,掀起帘幔静静地看他,美目里神色复杂至难以形容,柔声道:“爹你身体震了一下,是否因我长得和娘一模一样。”接着微微一笑道:“我特别为爹梳起了娘的发髻,戴了她的头饰。又穿起了她的衣服,你看我像娘吗?”   浪翻云心底涌起一股寒意,他听出了这“女儿”心底的滔天恨意。   驾车者身材瘦削,帽子盖得很低,把脸藏在太阳的阴影里,看不到脸貌,亦没有别转头来打量浪翻云。予人神秘迷离的感觉。   浪翻云收敛了本身的真气,因为他察觉出驾车者是个可与黑榜高手比捋的厉害人物,一不小心,就会被对方悉破自己的身份。   这人究竟是谁?   浪翻云大感好奇,从对纪惜惜的深情回忆里回过神来,装作惭槐地垂下头,哑声道:“你仍怪爹!仍不……肯原谅我吗?”   这正是浪翻云高明的地方,装作哭沙哑了喉咙,教这绝色美人分辨不出他声音的真假。   这落花桥非常宽阔,可容四车取印,所以刻下这马车洎在桥侧,并没有阻塞交通。   那女子淡淡凝注浪翻云,幽幽一叹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就是女儿为何约爹到这桥上相见的原因,那是娘一生的写照,是个事实,原谅与否箅得什么呢?女儿要的东西,爹带来了没有。”   浪翻云想起薛明玉,一声长叹,沙声如旧道:“女儿真的想对付朱元璋?”   女子一震道:“闭嘴!”   忽然间浪翻云知道了这女子是谁,那驾车的人又是谁。   若非是浪翻云,否则谁能一个照面就悉穿对方的底子。   薛明玉这女儿就是朱元璋最宠爱的妃嫔陈贵妃,驾车的人则是朱元璋的的头号刽子手楞严。   这推论看似简单,其中却经历了非常曲折的过程。   首先惹起浪翻云想到的是谁家女子如此美艳动人,谁人武功如此造诣深厚?   当然,若非薛明玉曾提过女儿和朱元璋有关,以京城卧虎藏龙之地,他亦一时不会猜到这两人身上。   就是沿着这宝贵的线索,他用言语诈了陈贵妃一。而陈贵妃的口气反应,通足表露出她惯于颐指气使的尊贵身份。   以她的身份,想私下到这里来会他,是绝不容易的,除非有楞严这种东厂头子的掩护,她方可以在这里出现,不会给宫内其他人知道。   浪翻云肯打赌若事后调查陈贵妃这刻的行踪,必会有个令朱元璋不起疑的答案,例如去清凉寺还神等,这是楞严可轻易办到的事。   马车御者座上的楞严,仍没有回过头来。但浪翻云却感应到对方一发即敛的杀气,显示他对自己动了杀机。   陈贵妃脸容回复平静,歉然道:“对不起!这等话说绝不可说出来,所以女儿失态了,究竟取到了东西没有?”   这可轮到浪翻云大感为难。   原本他打定了主意,将药瓶交给这女儿后,拂袖便走。可是现在察觉得陈、楞两人牵涉到一个要对付朱元璋的阴谋,怎还能交给对方?   更便他头痛的是:如何可以应付楞严这样的高手而不暴露白己真正的身份?   陈贵妃黛眉轻蹙道:“不是连这么一件小事,爹也办不到吧!”   她每个神态,似怨似嗔,楚楚动人,其是我见犹怜,难怪能把朱元璋迷倒。   浪翻云叹了一口气道:“若爹拿不到那东西,你是否以后都不认你爹了。”   陈贵妃秀目射出令人心碎魂断的凄伤,道:“爹是第二次问女儿同样一句话了,你若是关心女儿的事,为何还不把药交出来?”   浪翻云进退两难下,叹道:“药是取到了,现在却不在爹身上。”说到这里,心中一动,感应到楞严正以传昔人密的功法,同陈贵妃说话,忙运起无上玄功,加以截听。   所谓传音入密,其实是聚音成线,只送往某一方向目标,可是声音始终是一种波动,只不过高手施展传音功法时,扩散的波幅被减至最弱和最少,但仍有微弱的延散之音,碰上浪翻云这类绝顶高手,便能凭深厚玄功,收听这些微不可察的“余音”。   只听楞严道:“好家伙,他察觉到我们的密谋,东西定在他身上,下手吧!”   陈贵妃仰起人见人怜的绝色娇客,往浪翻云望去,幽幽道:“娘临终前,要女儿告诉爹一句话,爹想知道吗?”   浪翻云暗呼此女厉害。若非他截听到楞严对她的指示,定看不破她的口蜜腹剑,暗藏祸心。因为她的表情神态实在太精了,难怪朱元璋都给她倒了。   浪翻云装出渴想知道的样儿,踏前一步,靠到车窗旁,颤声道:“你娘说了什么遗言?”   陈贵妃双目一红,黯然道:“爹凑过来,让女儿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浪翻云心知肚明这不会是好事,却是避无可避,心中苦笑挨到窗旁。   陈贵妃如兰的芳香口气,轻喷在他脸上,柔声道:“娘嘱女儿杀了你!”   同一时间,浪翻云小腹像被黄蜂叮了一口般刺痛,原来窗下的车身开了个小孔,一支长针伸了出来,戳了他一下。   浪翻云装作大骇下后退,“砰!”一声撞在桥缘石处。   帘幕垂下,遮盖了陈贵妃的玉容。   楞严挥鞭打在马股上,马车迅速开出,留下假扮薛明玉的浪翻云一个人挨在石栏处。   马车远去。   就在这时桥约两旁各出现了十多名大汉,往他迫来。   浪翻云眉头大皱。   原陈贵妃刺中他那一针,淬了一种奇怪之极的药液,以他的无上玄功,竟功差点禁制不住,让它长进经脉里。   这还不是他奇怪的地方。   而是这种药液根本一些毒性都没有。   这岂非奇怪之极,照理陈贵妃既打定主意要杀死他这个“父亲”,为何不干脆把他毒死。   想到这里,灵光一现,一声长啸下,翻身跃往长流不休的秦淮河水里。 第二章 巧遇秀秀   “淡疏雨似潇湘,燕子飞飞话夕阳。何处红楼遥问讯,卢家少妇郁金堂。”   当浪翻云跃进秦淮河时,韩柏正由叶素冬陪伴下,沿水西街往西行,经过与落花桥遥遥相对的秦淮河桥,朝“金陵四十景”之首,典雅幽静,湖水碧澄,充满江南园林特色的莫愁湖前进。   自离开宫门后,一路上韩柏都沉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在见朱元璋前,一切事情看来似都非常简单,但在见过这天下至尊后,很多本来很清晰的事,立时变得扑朔迷离。   在陈令方和范良极口中的朱元璋,刻薄寡恩,手段毒辣残狠,可是今天他见到却是朱元璋深藏的另一面。   这时在前呼后拥的禁卫军护卫下,两人策骑进入莫愁湖的园林里,踏着雨花石镶成的石径,往湖旁的外宾馆驰去。   叶素冬微微一笑,指波光粼粼的湖水中一座玲珑剔透的小亭道:“这就是莫愁湖胜景之一的湖心亭,每逢雨蒙蒙之际,这小亭有若蓬莱仙境中的玉宇琼楼,可惜专使来得不是时候,否则定能目睹其中美景。”   韩柏一震清醒过来,唯唯诺诺,也不知有否听进其内去。   叶素冬乘机道:“听说大人精通少林武功心法,追样说起来还是自家人,大人可有兴趣到敝派道场参观?”   韩柏立时想起西宁派掌门之女,十大美人之一的庄青霜,脑筋活跃起来,呵呵笑道:“本使最爱研玩武技,禁卫长若肯指点两手,那真是求之不得哩!”   叶素冬神秘一笑道:“那就由末将安排时间,到时再通知大人!”   这时众骑经过了朱红的曲廊。来到一座规模宏大,古大方的院落前。   守在门前的侍卫迎了上来,为众人牵马下蹬。   韩柏的座骑当然是灵马灰儿,他和叶素冬殷殷话别后,亲自带书灰儿往一旁的马厩去,吩咐了下人好好服侍它后,才踏进宾馆里。   正堂布置古色古香,红木家具雕工精细。墙上挂书字画,韩柏虽不识货,亦猜到都是历代名家真迹。   范良极大模大样地躺在一张雕龙刻风的卧椅上,连鞋子都踢掉,正衔管吞云吐雾,不亦乐乎。   两旁各站八名太监,八名女侍,那派头比之独坐书屋的朱元璋有过之无不及。   当下自有人迎土来,为韩柏拂掉身上的尘屑,斟茶递巾,讨好连声,服侍他这专使大人在范良极这“下属”旁坐下。   韩柏心中有气,暗忖自己差点连命都丢掉了,这老贼头却在这里享尽清,一点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可是碍于耳目众多,又不能发作,唯有憋着一肚子气,喝着闷茶。   范良极好整以瑕,再吸了几日醉草,挥退所有侍从,眯眼斜看他道:“瑶妹走了!”   韩柏色变刻震道:“什么?”   范良极道:“我不是不想为你留下她,可是给她的仙眼一横,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来,她说快则两天,迟则五日,必会回来。”   韩柏心中一阵失落,秦梦瑶始终不像左诗她们般依附书他,她有自己的想法和秘密,好像这次离开,事前没有一丝征兆,教人完全猜测不出她的去向和目的。   韩柏叹了一口气道:“她心脉受伤?遇上高手便糟透了,唉!教我今晚怎能安眠。”   范良极嘿然道:“这你却不用担心,无论她在或不在,今晚你都不用睡觉了。”   韩柏一呆道:“此话怎说?”心中在奇怪为何范良极似乎对他见朱元璋一事竟不好奇追问,大违他一向的作风。   范良极两眉一耸,兴奋起来,从卧椅坐起了身,由怀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纸,摊在两人间的小几上,招韩柏一同观看。   纸上画的是幅某处庄园的俯瞰图,笔功粗略,但大小均合比例,准确清楚。   那是一座依山而筑的府邸,占地数百亩,广阔非常,由百多间大小不一的房屋围成八个四合院的建群组成。高墙深院,结构宏大,建筑精巧,布局隐含其一种阵法和玄理。   图书内注明哪间是会客室、起居室、膳房、作坊、广场,阁楼、花园等,无有遗漏。   范良极指着庄园背后一片面积达四十多亩的茂密树林道:“这个楠树林,每逢清明前后,会有上千只白鹭飞来息,那情景之壮观,没有看过的人想都想象不到。”   看着得意万分的范良极,韩柏问道:“这是什么人的府邸?”   范良极不答反问道:“你说这幅图画得如何呢?”   韩柏老实地道:“画得很用心,不过画者看来不大识字,连我都找到几个白字错字。”   范良极勃然大怒道:“去你的娘!我费了整年工夫,进出鬼王府十多次,差点命都去了,只换来你这儿你祖宗大头鬼的几句臭话。”   韩柏一震道:“什么?这就是鬼王府?”接着色变低声道:“你不是要我今晚到那里去吧!恕本使不奉陪了,我还要养精蓄锐明早去见朱元璋哩!”   范良极愤然把纸图收起,纳入怀内去,冷冷道:“好吧!若我今晚不幸失手给虚若无逮着,绝不会像你般没有义气把朋友供出来,你可安心高寝无忧了。”   韩柏见他动了真怒,忙搂着他道:“说说笑何必那么认真。我怎会让你这样可怜兮兮的一个年青小老头去涉险?”   范良极斜眼看着他道:“这是你自己说的,不要向我几位义妹说是我迫你才好。”   韩柏知道落进这老贼的陷阱里,叹道:“你要我怎样便怎样吧!到鬼王府去究竟要干什么呢?”   范良极回复兴奋,笑道:“当然是趁鹰刀的热闹,现在全江湖的人都挤到那里去了,据我刚得来的消息,每天都有人被鬼王府的高手擒着,挑伤了脚筋后掷出府外,不知多么闹哄哄的,怎可没有我们的份儿?”   韩柏骇然道:“后果如此可怕,为何还要混这趟浑水?”   范良极避而不答道:“不要说多余的话了,快随我进去见你那三位等得心焦如焚的姐姐,趁还有点时间,一边研究鬼王府的形势,一边听你说朱元璋的事吧!”   在跌进河水里前的刹那间,浪翻云已悉破了陈贵妃的心机。   她若非色目人,亦必与色目人有密切的关系。   百年前蒙人之所以能征服中士,色目人曾出了很大的力,当时色目第一高手卓和座下能人无数,其中有一叫美娘子的女人,精擅用毒。   她用毒的本领最使中原武林印象深刻和可虑处,是在于“混毒”的手法。   亦因此使人防不胜防。   像浪翻云这种盖世高手,一生在黑道打滚,对各种毒都知得大概,可是现在被陈贵妃注进体内的药液,他却完全摸不清究竟有何作用。尤其因它全无毒性,很容易使人不将它放在心上,以为自己的体质足以抗拒,当遇上另一刺激元素时,药液因混合作用化为毒,已无从补救。   而浪翻云在跃进河水前,已猜到另一种催发剂,正是秦淮河的水。   这亦是敌人留下了唯一逃路给他的理由。   浪翻云运起玄功,将药液全迫出体外后,才落入冰冷的河水里,同时从容自若地接向他射来的四支弩箭。   每手两箭。   他早感应到水内殂击手的杀气。   武功到了他和庞斑那种层次,已不能以常理加以测度,达到玄之又玄的境界,连敌人心灵的讯息亦可生出感觉。   杀手其实藏在水里。   潜伏在水里的四个敌人,精确地掌握了行动的时间,强劲的弩箭恰好在浪翻云落进水里那一刹间,射向他体躯要害,显示出东厂杀手的职业水准。   可惜对象却是浪翻云。   浪翻云倏地在水中一摆,迅速翻到二十多尺的河底下去,再贴河底往横移开,避开了水内敌人,到了岸旁,然后像条鱼儿般,过快无伦潜越了数十丈的距离,远远把敌人抛到后方。   这是黄昏时分,天色昏暗,河水里更难见物。   那四个东厂高手,在浪翻云巧妙的接箭手法迷惑下,初以为浪翻云全消受了那四枝箭,死前发力挣到水底处去,到发现河水并没现出些许鲜血红色后,才骇然发觉目标影踪渺然。   浪翻云凭体内精纯无比、生生不息的真气,再潜游了里许多的河段,在昏暗的天色中,由河水冒出头来。   一艘小艇破浪而至。艇尾摇橹者是个高大雄壮的白发老人,神态威猛。   浪翻云暗忖来得正好,双掌生出吸力,使身体附在艇底处,只有脸部露出在艇头水面之上。除非近看兼又角度正确,否则在这样的天色下,休想发现他的存在。   艇上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道:“船头风大,小婢为小姐盖上披风好吗?”   一把像仙乐般的女子语音嗯地应了一声,接着是衣服摩擦的“沙沙”声,那声音非常悦耳动人的女子显在加添衣物。   她的声音有种难以描述的磁性,教人听过就不会忘记。   摇橹的声音在艇后传来。   浪翻云的心神转到陈贵妃和楞严身上。   他们若发觉竟给他逃走了,定会发动手中所有力量来找寻他,想想亦是有趣。   艇上小婢的声音又道:“小姐今晚真的什么人都不见吗?燕王他……”   那小姐幽幽一道:“花朵儿!秀秀今晚只要一个人静静的想点东西。唉!想见我的人谁不好好巴结你,你定要把持得住哩!”   艇尾处摇橹的老人插口道:“这燕王棣活脱脱是个年轻的朱元璋,跟这样的人来往是没有好结果的。”   秀秀小姐嗔怪道:“歧伯!”   歧伯道:“小姐莫怪老汉直肠百肚,想到的就说出来。”   艇下的浪翻云暗忖又会这么巧的,艇上竟是天下第一名妓怜秀秀。这摇艇的歧伯音含内劲,显是高手,为何却甘心为仆?看来这怜秀秀的身份亦大不简单。   小艇慢了下来,缓缓往一艘豪华的花舫靠过去。   浪翻云心中一动,横竖今晚尚未有栖身之处,不若就在怜秀秀的花船上找个地方,睡他一晚,任楞严如何神通广大,当找不到这里来。 第三章 夜闯鬼府   长沙城。   戚长征步进一间位于闹市中心,邻靠驿站的茶馆去。   十来张桌子全坐满了马夫、脚夫、苦力一类的人物,空中充塞汗水的气味和喧闹叫嚣的吵声。   戚长征大感有趣中溜目四顾,随即看到扮成脚夫的风行烈正学着旁边人的模样,蹲在一张长凳上,捧碗热茶呷。   戚长征摇头失笑,来到他身旁早挤满了人的长凳硬插进去,蹲到风行烈旁低声道:“伙计,今天有没有生意?”   风行烈微笑道:“小生意倒有一点,大行当却半单都没有,教我吃不饱油水,那些大行当都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戚长征皱眉道:“这真是奇怪之极,殷妖女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呢?”   风行烈压低声音道:“我刚和老杰的手下碰过头,根据敌人移动的迹像,老杰相信殷妖女已把主力撤出城外,动向不明。”   戚长征愕然道:“我们宰了莫意闲这么天大的事,他们竟不着意吗?”   风行烈道:“这还不是最奇怪的地方,殷妖女竟连搜查网也撤去了,乾前辈等正在仔细研究,是否应立刻乘机遁离险地?”   威长征忽地脸色大变道:“不好!殷妖女的目标可能是柔晶,那样她便可反客为主,不愁我们不送上门去。”   风行烈一呆道:“这确是个头痛的问题。”   戚长征霍地站起,断然道:“风兄先回。小弟办妥事情再来会你们。”   风行知他心念着水柔晶,所以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往这方面想去,微笑起立,挽着戚长征手,挤出茶馆外去,同时道:“假若戚兄估计无误,此行凶险万分,多我一把枪总聊胜于无,嘿!我才不信她能比我们更快找到水姑娘。”   戚长征感激道:“能交得你这朋友,不知是我老戚几生修来的福份。”   两人来到街上,长沙府的夜市在万家灯火中,亮如白昼,热闹升平,可是他们都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   这花剌子模美女实在太教人莫测高深了。   顺大街走去,风行烈哂道:“横竖倩莲我们以游击战术牵制敌人,要搅得他们鹤唳风声,不能安寝,不若我们索性大闹一场,直接找上殷妖女,杀她一个人仰马翻。”   戚长征一把挥掉戴在头上遮半边脸孔的帽子,大笑道:“这话最对我老戚脾胃,不过记着打不过时就要撒腿溜走,莫要硬充英雄好汉。”   风行烈不理途人因戚长征大笑而侧目,哈哈一笑道:“我根本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只是不惯做缩头乌龟罢了!”   威长征兴奋道:“来!我请客,先喝两杯以壮行色。”伸手搭上风行烈肩头,没进街上的人流里去。   花解语来到魔师宫内庞斑居住的院落,黑仆迎了上来道:“主人仍在高崖处凝立沉思,花护法似不应在这时扰他。”   花解语皱眉道:“他已一动不动地站了五天,不!我定要和他说上两句。”   黑仆脸上露出理解的神色,再没有说话。   花解语伸手轻拍下黑仆肩头,叹了一口气,往后院的高崖走去。   广阔的星空下,高崖之岭,天下第一高手庞斑傲然负手立在崖边,寂然不动。   花解语神态自然地来到庞斑身后,看到庞斑背后的手,紧握书一对绣花鞋,心中一震,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难道无情的魔师亦会为情所困?   已站了五日五夜的庞斑叹道:“解语你还没有怀孕吗?”   花解语想不到庞斑不但没有责她来打扰他,还关心起她的事来,黯然摇头后,站到庞斑旁边,侧头望向这脸容奇伟的天下第一人,道:“魔师你老人家在想什么呢?”   庞斑淡淡一笑道:“我正回忆那十天在静斋和静庵朝夕相对的日子,一分一毫都没有放过,又不时想起其他人来,不知不觉站到现在这刻,唉!想不到回忆原来竟亦会如此醉人。”   花解语强烈地想起韩柏,心中一酸,为何自己一生人从不相信爱情,到了这年纪,偏钟情于一个比自己小上二十多年的男子呢?情究是何物?   庞斑淡淡道:“静庵去了!就在她仙去的那一刻,我已感应到了。静庵啊静庵!我庞斑为你放弃了一切达二十年,你亦为我献出了最疼爱的徒弟,我们谁也不欠谁了,可是为何我总仍觉得亏负了你?谁能为我解答这问题?”   花解语三日前已收到言静庵的死讯,但因庞斑来了这高崖处静立,没有机会通告他,岂知他早“知道了”,轻震后一时哑然无语,说不出话来。   庞斑忽又岔开话头道:“身具魔种的人,所有生机均给收敛了去,是不会使女子受孕的,解语你是白费心机了。”顿了顿,眼中精光闪掠道:“有没有鹰缘的消息?”   花解语道:“两位少主均为此事努力追寻,一有消息,立刻会报告给魔师知晓。”   庞斑微笑道:“只要知道他在哪里,我会抛开一切,立即赶去与他见上一面,看看蒙赤行的徒弟和传鹰的儿子,究竟谁优谁劣。庞斑何幸!竟有机会再续师尊和传鹰百年前未了之缘。”   花解语向往道:“魔师可否带解语一起去,好让解语作个历史的见证人。”   庞斑失笑道:“你想见韩柏这小子才真,对不起,我安排了你回西域去,我虽不会直接插手夜羽的事,但亦不会横加破坏,你乖乖给我回去,永不得再踏入中原。否则本人绝不饶你。”   花解语凄然道:“解语遵旨!”   庞斑语音转柔道:“回去吧!生命总是充满了无奈。回去吧!我还要多想一会。”   范良极和韩柏两人身穿夜行衣,蒙头脸,一先一后,在星夜下的屋顶鬼魅般纵掠闪移,往清凉山上的鬼王府奔去。   韩柏又喜又惊。   喜的是这种夜行的生活刺激有趣,的是若遇上了鬼王,便等若遇上了里赤媚那么槽糕。   “鬼王”虚若无在江湖上是个最高深莫测的人物,而只要知道当年里赤媚亦只能和他战个平手,便可知他多么厉害。   前面的范良极忽地停了下来,伏身在屋顶边缘处,往前方偷看过去。   韩柏闪到他藏身处伏下低声问道:“是否见到来捉你这老盗的官差大哥?”   范良极怒瞪他一眼,冷然道:“用你的狗眼自己看看吧!”   韩柏嘻嘻一笑,煞有介事地微仰上身,往前面望过去。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屋脊瓦背,直延至远方山脚的树林处。   在这片密林的上方,隐见数点闪烁跳动的火光,像悬在虚空中的星星那样,只不过强烈刺目多了。   韩柏细心一想,知道那是位于清凉山上的鬼王府,火光烁动正是鬼王府后院的灯火,由这角度看去刚好隔了片楠树林,风吹树摇时,造成这诡异的视象。   韩柏一呆道:“有什么好看的?”   范良极嘿然笑道:“对不起!我应该说用你的狗耳听听才对。”   韩柏忿然劲聚双耳,立时收到左方屋处传来夜行人掠过去远的风声。   范良极冷冷道:“不懂用耳的人,最好不要去夜街,否则去了小命还不知道是什么一回事。”   韩柏虽然心中佩服,口头却不让道:“人耳当然及不上狗耳的灵锐。”   范良极一肘挫向他肋下软弱处,冷喝道:“不要一见人便乱吠,来吧!”伏身前窜,箭矢般投往远处另一屋脊上。   韩柏闷哼一声,忍着痛楚循这名震天下的独行大盗的路线,紧追在对方身后。转眼间,两人扑至清凉山脚下,上方的鬼王府灯火闪耀,照亮了树林的上方。透着凄迷神秘的色彩。   范良极看韩柏学他蹲在一块巨石后的草丛里,才道:“想进鬼王府的人,都看中了这后山的楠树林,以为可神不知鬼不觉潜进鬼王府的后院去,岂知正中鬼王的诡计。”   韩柏一呆道:“这么大片树林,除非找以千计的卫士来把守,否则怎能阻人进去?”   范良极屈起指头敲了他的大头几下,笑道:“让我指点你这小子吧,这楠树林内树与树间缠缚着肉眼难见的细线,只要触上,即会发出警报。不过这还不是厉害处,因为够闯鬼王府的都是高手,这些线绝瞒不过他们,难搞的是宿在林内的岛群,只要有人经过,便会突然惊飞,比任何警报更可靠。”   韩柏愕然道:“那为何你又带我到这里来,不是明玩我吗?”   范良极胸有成竹,悠闲地挨在石上,微笑道:“小伙子!给点耐性吧!很快就有好戏上演的了。”   话犹未已,山上的楠树林里,拜然响起鸟儿尖嘶和拍翼的响声。   接着附近所有鸟儿间闻声响应,离林而起,一时林上漫漫的夜空,尽是鸟鸣鸟飞的喧闹声。   韩柏暗忖原来声势会是如此人,难怪瞒不过鬼王府的人了。   不知是谁夜闯鬼王府呢?   范良极道:“机会来了,莫要错失,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记得紧跟我旁,让我可保护照顾你这浑小子。”   说到最后第二句时,他早掠出十丈开外。   韩柏此时才知道他在等候有人闯来惊起宿鸟时产生混乱的良机,浑水摸鱼偷进去,心中折服,忘了反驳,追着去了。   两人把速度提升至极限,无声无息穿林而过。   范良极驾轻就熟,领韩柏避过林内的布置,不一会穿过了茂密阴沉的楠树林,藏身在一株可俯视整个鬼王府后院的大树浓密的枝叶里。   后院黑压压一片,其中几间屋舍虽透出灯火,却是寂然无声。   反之在前院某处却被火焰照得亮如白昼,隐隐传来人声。   韩柏细察这宏伟府第的一角,与范良极所绘的图样分毫不差,赞道:“你若老得没有能力偷东西,大可转行画春图。”   范良极低咒了两句后,道:“灯火处是正院内的练武场,看来那刚闯入来的人颇有两手,否则鬼王府的人早轰走他了,哪有闲情像现在般和他聊天。来!我们去看看。”   范良极双耳一阵耸动,倏地一拉韩柏,扑落后园,沿一道长廊往前奔去,又一拉韩柏,闪入廊舍间一个小园的假石山后。   韩柏知机不作声。   风声响起,两道人影在长廊掠过,转往右方去了。   范良极低声道:“这是鬼王手下二十银卫的人物,这批人当年随鬼王南征北讨,实战经验丰富无比,即管武功比他们高的人,亦会因不够狠和辣,致败在他们手下,你要小心了,他们都穿银衣,非常易认。好!我们走!”   韩柏收摄心神,把魔功提至极尽,几乎是贴范良极的背脊穿房过舍,扑往广场去。   两人再避过几起巡逻的卫士,最后来到广场东侧一所无人的饭厅里,潜到窗台下,一起伸头往光若白昼的广场望去。   十多名银衣大汉手拿火把,分立在广场的四周,隐然包围卓立广场中央的一名鬓发如银的老人。   范良极道:“原来是他,看来无论平日怎么清高的人,都会起贪念。”   韩柏好奇道:“这人是谁?”   范良极正想回答时,见两男一女由广场对面的屋舍悠然步出,其中一名师爷模样的人笑道:“对不起!鬼王今晚没有兴趣见未经预约的客人,我们来打发谢兄。”   韩柏忘了追问范良极,细心打量在那师爷旁的两个人。   那女的年约在四十许间,生得像母夜叉般丑陋怕人,一望就知是脾气极臭的。   那男的高瘦挺直,站在两人间,自然而然使人从他的神态和气度,察觉出他才是地位最高的领导人物。   韩柏透了一口凉气道:“若非我知道鬼王仍龟缩屋内,必然会猜这高瘦汉子就是鬼王,谁能有这种气势。”   范良极眼中露出赞赏之色,传音进他耳内:“算你有些眼光。这人是……”   外面那银发老者仰天一阵大笑,打断了范良极的说话,笑声倏止,身子轻晃下,冷冷的望那高瘦汉子,皮肉不动地道:“阁下是否昔年曾助传鹰大侠一臂之力的铁存义大侠的后人?”   那高瘦汉子微微一笑道:“我是他的孙子铁青衣,谢兄确是博闻,只从铁某刚才向谢兄送出的一道劲气,便推测由是我们铁门的‘玉蝶功’,真不愧名震苏杭的高手。”   那谢朴眼中惊讶之色一闪即逝,收敛狂气道:“本人一向尊敬铁大侠,故绝不愿与铁兄动手,只不知若谢某现在离去,铁兄会否拦阻。”   范良极在韩柏耳旁冷笑道:“现在方知怕,真是后知后觉,这铁青衣是虚夜月的三个师傅之一,武功仅次于鬼王,因为一向非常低调,江湖上悉知其人者极少,我倒要看看谢朴如何脱身。”   一把破锣般的粗声在场中响起,原来是那丑妇在说话,只听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谢你刚才惊起了宿鸟,理应知难而退,不要以为诈作要见府主,就可掩饰你闯府之罪。”   那师爷接口道:“念在你还没有伤人,我恶讼棍霍欲泪就代你求铁老一个情,只要你留下一指,即可离去。”   韩柏心中暗叹,这是摆明要与这个什么苏杭高手过不去了。   范良极乘机在他耳旁迅速介绍道:“这恶棍和你这淫棍最不同的地方,就是真的使得一手好棍,和那‘母夜叉’金梅都是鬼王府座下四小鬼的人物,非常不好惹。”   韩柏暗叫一声娘!到了身在虎穴时,范良极才说这个如何厉害,那个如何厉害,分明在坑他。   那谢仰天一阵长笑:“谢某再说下去,反教你以为我怕了你们,哼!我既然敢来!就有信心离去,请了!”倏地后退,大鸟般往后跃起,瞬眼间没入黑暗里。   范良极和韩柏脸脸相觑,为何场中鬼王府的人半点追赶的意思都没有呢?   念头才起,东面的屋脊上传来谢朴的惊叱,接是兵刃交击的声音,原来另有鬼王府的人把他截着,只看铁青衣和那十多个持火把卫士冷静安然的表情,就知那谢朴凶多吉少了。   韩柏心中懔然,这鬼王府真是高手如云,只是眼前这三人,便难以应付。   范良极神色变得凝重无比,凑过来道:“他们三人为何还不滚回去,留在这处吃西北风。”   韩柏下意识地缩低了寸许,惊疑道:“若要留下手指,你最好代为搞妥。”   铁青衣的声音刚好在广场中响起道:“何方高人大驾临此,何不出来一见。”   韩柏和范良极遍体生寒,心想此人若能如此发觉到他作的行踪,功力岂非骇人之极。   要知范良极乃天下群盗之王,最擅潜踪隐匿之术,要发现他是谈何容易。韩柏则身具赤尊信的魔种,自然而然拥有了这不世高手的特质功力,当他蓄意避人耳目时,除了庞斑等绝顶高手外,谁能如此轻易发现它的踪影?   广场四周卫士持的火把猎猎作响,深秋的寒风呼呼吹着。   范良极传音道:“不要答话,他可能在试我们。”   韩柏头皮发麻,点了点头。最初来此想偷窥虚夜月的兴奋心情,早荡然无存。   铁青衣冷哼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要铁某把你逼出来就没有什么味道了。” 第四章 虚空夜月   浪翻云潜过船底,由怜秀秀登上花舫的另一边翻到船上去,闪入了底层的船舱里。   船上虽有几名守护的大汉,但这时注意力都集中在怜秀秀登船的方向,更察觉不到浪翻云迅快的动作。   浪翻云进入处是舫上的主厅,几屏桌椅,字画书法,莫不非常考究,显示出主人超凡的身份,看得他心中暗赞。厅心还安了张长几,放着一具古筝。   他一边运功挥发掉身上的水湿,顺道欣赏挂在壁上的几幅画轴,就像位被恭请前来的客人那样。   其中一幅山水虽是寥寥数笔,但笔精墨妙,气韵生动,有种难以言喻的夺人神,却没有署名,只盖了个刻着“莫问出处”四个小字的闲章,带着点味见。   背后轻盈走音传来。   进来的是怜秀秀和那女婢花朵儿。   他忙闪入一角的屏风后。   透过隙缝看出去,一看下亦不由心中一动。   她的确是美艳绝伦。   尤其是眉眼间那丝幽然无奈,真是使人我见犹怜。   怜秀秀来到筝前坐下,伸出洁白纤润的玉手,习惯性地调教着筝弦。   “叮咚”之声响彻厅内。   屏风后的浪翻云仔细品味着地弹出的每一个音,心下暗惊。为何她连试音都有种特别的韵味,难怪她的芳名如此倾动朝野。   花朵儿坐在怜秀秀的侧旁,试探地道:“小姐真的什么人都不见吗?”   怜秀秀调弦的手停了下来,向花朵儿有好气没好气道:“除了庞斑和浪翻云,我连皇帝都不要见,包括你在内,还不给我出去。”   俏丽的花朵儿毫不惊慌,撒娇地扭动娇躯道:“小姐心情不佳。花朵儿不用小姐吩咐也要找地方躲起来。”这才施礼告退。   怜秀秀仰起俏脸,闭上眼睛,出了一会神,才再张开美目,伸手按在筝弦上,指尖轻摇,一串清滑轻脆的筝音立时填满厅内的空间。   接着筝音咚咚,在她纤手里飞扬,扣人心弦的音符,悠然而起。   弹的是本属琴曲的“清夜吟”。   此曲在宋代非常流行,苏东坡曾以“清风终日自开帘,明月今宵独挂帘”的诗句来拟比此曲的意境,但出自怜秀秀的筝音,这意境却更上一层楼,感情更深入,透着一种对命运的无奈和落漠。   浪翻云想不到这么快,在这样的情况下欣赏到这天下名妓的筝艺,一时心神俱醉,忘了身处何方,迷失在魔幻般的音乐迷离里。   琴音倏止,意却未尽。   浪翻云一震醒来,赞叹不已。   外面水声响起。   浪翻云一听便知正有另一艘艇驶近花舫,不禁眉头大皱。   不知谁人如此不知情趣,硬是要来见怜秀秀呢?   韩柏叹了一口气,传音往范良极道:“你看!我又给你害了,好吧!让我出去大闹一场,你给我押阵,在适当时机制造点混乱,方便我逃走。”   范良极神色凝重道:“我敢打赌发现我们的应是你的未来外父,去吧!记得运功改变声音。”   韩柏微愕然后大模样站了起来,在窗前伸了个懒腰,向外面瞪着他的鬼王府人道:“要割手指的自己来动手吧!”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嘶哑,却是非常好听。   恶讼棍霍欲泪和“夜叉”金梅眼中精光闪动,眼看要扑过来,那铁青衣伸手把两人拦着,微笑道:“这位见不得光的蒙脸朋友,能如此有恃无恐,必有惊人艺业,就让我们鬼王府的人见识一下罢。”   韩柏装出不懂武功的样子,学一般人那样鸡手鸭脚爬出窗外,来到三人面前十多步处站定,嘻嘻笑道:“这里虽是王府,但鬼王始终是武林前辈,故应恪守江湖崇高的法规,一个对一个,多半个亦算犯规。”   金梅见他信口胡诌,气得差点断了气,就要抢前痛惩这蒙头臭小子一。   一阵清甜娇美的声音越空而至,像一朵白云般飘下来。   韩柏的心脏“霍霍”地跳动着,不住加速。   只见四周十多把火炬的照耀下,一位穿着紧身男装白色细银边劲服,头结男儿髻的绝色美女,落到金梅之旁,还伸出一手似若无力地按在她肩上,神情带着一种天生自然讨好的骄傲。她一对眸子像两泓深不见底的清潭,内里藏着数不清的甜梦。   她的美丽是秘不可测地动魄惊心的。   只有虚空里的夜月才可比拟。   虚夜月年纪绝不过二十,鼻骨端正挺直,山根高超,贵秀无伦,亦显示出她意志个性都非常坚强。   她好奇天真地打量着韩柏,像和家人说话般道:“只看你的手,便知你年纪很轻,为何却不懂爱惜生命呢?对不起!本姑娘要杀死你了。”   韩柏听得瞪目结舌,以她能与天上月儿争辉的美丽,这么友善的口气,竟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来,但却又有一种不合情理的协调,这种感受,还是第一次尝到。   秦梦瑶的美丽是超尘出世的。   她的美丽却是神秘的,纵使她站在眼前,你也不会觉得她是实在的,她不应属于任何人,只应属于天上那寂寞的夜空。   韩柏一瞬不瞬地瞪着虚夜月,眼皮亦不霎半下。   铁青衣等却像司空见惯般,亦不因韩柏的失态而嘲弄哂骂,因虚夜月绝世的容色而失态,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风声再起,虚夜月旁多了个虎背熊腰,非常英伟,年纪在二十五、六间的青年,一身夜行衣,两手玩弄着一条黑色的长鞭,向虚夜月道:“师妹千金之体,不若由为兄打发这小贼吧!”   范良极的传音此时传来道:“这是鬼王的关门弟子,叫‘小鬼王’荆城冷,得鬼王真传,绝不能小觑。也不要以为虚夜月好惹,她除了家学外,另外还有三个有实无名的师傅,铁青衣就是其中之一。保重了!大侠柏!”   韩柏心中诅咒。   来之前又不见他说得这么详尽,分明是在陷害自己。   虚夜月向那小鬼王微嗔道:“刚才你带那小王爷来破坏我的清静,夜月还未向你算账,现在又来和我抢生意吗?我可不依,何况若我总没有机会动手,迟早会给你赶过了我。”   她语气天真,似是个漫无机心的少女。   可是韩柏却知她实是个厉害角色,否则京城的男人怎会给她耍得团团转。只看现在她对付师兄的手法,已教人叹服了。   果然荆城冷叹气摇头,退开了两步后,潇洒地耸肩道:“由小至大,有哪次我是斗嬴你的。好吧!为兄在一旁为你押阵吧!这小子手亦不颤半下,应该可以陪你玩半晌的。”   他师兄妹间洋溢着一种真挚的兄妹之情,令人绝不会涉及遐想。   虚夜月大喜,抽出背上长剑,举往天上,喃喃说了几句话后,平望往韩柏,剑尖一指韩柏道:“你用什么兵器,只要说出来,府内又有的话,定送到你的手上。”   韩柏搔头道:“你刚才举剑向天说什么?”   虚夜月俏脸一红,不好意思地道:“我在为你未来的亡魂祈祷,望你死后莫要来找我讨命。”   范良极的声音在韩柏耳旁怪笑道:“这女娃好玩得紧呢!你要努力!嘿,努力逃命,我会为你制造机会的。”   韩柏为之气结,叹了一口气,捋起衣袖,露出精壮的筋肌,发亮的皮肤,在腰间,身子倏地挺个笔直,淡然道:“鹿……鹿什么?噢!鹿死谁手,但究竟是小姐的贵手,还是本人的手,则尚未可知。给本人拿个兵器架来吧!一时我亦不知哪件趁手点嘛!”   铁青衣、荆城冷、金梅、霍欲泪四人这时不谋而合各站一方,防止韩柏突围逃去。   鬼王府的人一直在战争中长大,人人悍勇无伦,即管建国以后,每有特别任务,又或刺探江湖或外族情报之时,朱元璋都会向虚若无要人来用,所以鬼王府差点等若官府里的官府,连朱元璋亦表面要对鬼王无比尊重。   这亦是为何东厂大头领楞严和中书丞胡惟庸如此顾忌鬼王的原因。   东厂和鬼王府的权力,是有重迭的地方的,使人怀疑是朱元璋蓄意如此,用以削弱鬼王的影响力。   这时众人一见韩柏像换了个人似的,气势慑人,澎湃着强大的自信,都提高了戒备,可仍不为虚夜月担心。   无论才智武功,她均足可应付眼前此人。   虚夜月深沉如梦的眸子闪起两点星光,凝视着韩柏,欣悦地道:“就凭你这气势陡增的本领,我便如你所请。人来,给我抬一个兵器架的好家伙来,任这位兄台挑选,每件式样都要不同的。”   韩柏对她真是愈看愈爱,但恨意亦增。   他感到对方对他没有动半点男女之情,只是把他视为一个好的敌手或玩物而已。   就在这时,他魔种生出奇异的感应,觉得有对眼睛正注在他身上。   他愕然向左侧的屋檐望去,恰好见到一个美丽的倩影,背转身去,隐没在屋脊的另一方。   那种翩若惊鸿的感觉,使他心中一阵迷失。   为何那背影如此眼熟,但绝不是白芳华。且自己敢打赌应是首次见到她,奇怪总有种非常亲切熟悉的感觉。   虚夜月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娇笑道:“连七娘也来打量你了,看你多么大面子,你若要逃走亦不打紧,我来和你比比轻功好了。”   韩柏气得两眼一瞪,道:“你好像未听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似的。”   虚夜月美丽的小嘴逸出一丝笑意,轻柔地道:“当然听过,也想看看你是否天外的天,人外的人。噢!真好玩,你看他们跑得多快。”   韩柏望去,只见两名武士,抬着一个放着刀矛剑戟等十多种不同兵器,长达丈半的大兵器架,健步如飞来到两人之前,把兵器架轻轻放在地上,又退了开去。   韩柏吁出一口凉气,连搬东西的人也如此了得,鬼王府真当得上龙潭虎穴,难怪走投无路的杨奉要藏到这里来。   虚夜月嫣然一笑道:“你要人家依江湖规矩,一个对一个,人家依足你了,所以死后亦不可找人家算账,快拣兵器吧!”   她一身男装打扮,外表英风照人,但浅笑轻嗔中,透露出娇秀无伦的美态,形成奇异之极的吸引力。   韩柏暗忖梦璃曾说自己不容易爱上人,为何在虚夜月的“色诱”下如此不济事呢,哑然失笑,走到兵器架旁,看似随意地拿起一对流星,挥了两下,满意地道:“这两个是杭州兵坊的出品,难怪握上手这么娘的舒服。”   就在这时一把温和好听的声音在韩柏耳内响起道:“只看你拿起来的手势,便知你是赤尊信的化身韩柏,记着不可伤害我女儿半条毫毛。我会着人放你逃走,但却不敢包保我的七夫人会否放过你,因为她和老赤有着化不开的仇恨。唉!”   韩柏全身冰冷,差点呻吟起来。   这鬼王确是厉害,一眼即看穿了自己是谁。   虚夜月一振手中剑,催道:“快点!人家等得不耐烦了。”   韩柏深吸一口气,压下震汤的情绪,有点犹豫地向虚夜月虚心问道:“夜月小姐!你杀过人没有?”   虚夜月嗔道:“哪来这么多废话,看剑!”   剑光倏起,忽然间漫天剑影,反映着四周点点火光,像天上的艳阳,分裂成万千火点,来到了韩柏眼前处。   韩柏心中苦笑,即管换了赤尊信来,恐怕亦不知应如何应付这只能被打,不得还手的一仗。 第五章 燕王朱棣   温文但沉雄有劲的声音在舫外先叹一声,喟然吟道:“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意在流水。纵使伯牙重生,亦不外如是。朱棣向秀秀小姐请安。”   伯牙乃古代音乐宗师,名传千古,这燕王朱棣以之比拟怜秀秀的筝艺妙韵,既得体又显出学养,教人不由减低因他冒昧来访而生的恶感。   只从这点便可看出他是个人物。   朱元璋最着重君臣之礼,所以群臣见被他对了王的诸子时,都要行跪叩之礼,现在这燕王毫不摆架子,已使人折服。   可见他端的是个领袖群雄的人。   这些想法掠过浪翻云的脑海,禁不住想看看怜秀秀如何应付这痴缠的燕王。   从屏风缝隙看出去,怜秀秀正蹙起黛眉,神情无限幽怨,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回应。   这时老仆歧伯的声音在外面枪板处响起道:“小姐今晚不见客,燕王请回吧!”   舫旁艇上立时爆起“斗胆”“无礼”等喝骂声,当然是燕王的随行人员出声喝骂。   燕王忙喝住下面的人,然后恭敬地道:“秀秀小姐请恕奴才们无礼,冒犯了贵仆。今次朱棣来京,实是艰难非常,一待父皇大寿过后,便要回顺天,所以才如此希望能和小姐有一面之缘,绝无非分之想,小姐可以放心。”   躲在屏风后的浪翻云心中暗赞,燕王应对如此随和得体,怜秀秀若再拒绝,便有点不近人情了。   果然秀秀幽幽轻叹后,柔声道:“燕王大人大量,不要怪敝仆歧伯。”   燕王豪雄一笑道:“如此忠心义胆,不畏权势的人,朱棣敬还来不及,如何会怪他呢?”   怜秀秀双目闪过异,应道:“燕王谓进舱喝杯茶吧!”   这次轮到浪翻云眉头大皱。   燕王的手下自然有一等一的高手护驾,否则早给楞严或胡惟庸的人宰了,自己躲在这里,实在非常不安全,但这刻要躲到其他地方亦办不到,心中忽然涌想大笑一场的冲动。   长沙府外的荒郊里。   戚长征风行烈两人窜高伏低,最后来到一所庄院外的密林处,才停了下来,小心窥看。   风行烈皱眉道:“此事大大不妥,若真是甄妖女驻脚的地方,为何庄外一个守卫的人都没有,老杰的情报怕有点问题。噢!不对!早先老杰侦查此处,必然不是这个样子,老杰怎会犯这种明显的错误。”   戚长征脸色凝重道:“奇怪的地方还不止此,你看院内灯火出奇地辉煌,连不应点灯的地方亦亮起灯来,可是半点人的声迹都没有。”   风行烈伸手搭上成长征肩头,叹了一口气道:“甄妖女比我们想象中厉害多了,分明猜到我们两人杀了莫意间后意气风发,会我上门来向她算账,所以耍了我们一着。兄弟,要否进去看看,我猜里面小猫亦休想找到一只。”   戚长征站了起来。道:“你在外面给我把风,让我探他一探,看看甄妖女会以什么来款待我们兄弟两人。”   风行烈点头答应。   戚长征再不迟疑,几个起落,到了庄院中。   庄内果是人影全无,除了大件的家当外,空空如也。   戚长征一生在黑道打滚,江湖经验丰富,不敢托大,先在外围侦察一番后,最后才走进大厅里去。   厅心放了一张大台,却没有摆椅子。   台上有张粉红色的书笺,被两条铜书镇压着上下两方。   戚长征掠过一阵寒意,来到台旁,往书笺看去。   淡淡的清香透入鼻里。   只见上面写着:“戚风两兄大鉴:秋夜清寒,惜未能以酒待客,共邀风月,引为憾事。待素善处决叛徒后,自当找上两位,那时挑灯夜语,纵谈天下,不亦乐乎。甄素善敬奉”   戚长征的脸色倏地转白,狂风般后退,退出了厅外去。   韩柏自怨自艾时,虚夜月娇艳欲滴的俏脸泛起圣洁的光辉,其神情竟和秦梦瑶有几分俏似,只是她总多出点神秘和骄傲。   韩柏恍然她的剑法定是来自玄门正宗,只不知除铁青衣外,谁还够资格做她的师傅。不敢迟疑,舞起流星,如拈起两个小酒杯般方便,显出强绝的腕膂力。   广场上各人凝神注视,默然无声。   这两个流星每个重达二百斤,沉重非常,就算铜皮铁骨的壮汉亦挡不住,更何况虚夜月人是如此娇柔,手中之剑是如此单薄。   韩柏虚应故事,叱喝作态,流星排山倒海般迎往虚夜月的剑影。   虚夜月俏脸若止水般恬然,剑影突收回前胸,改为双手握剑,看似随便地再推出去,送入流星间正中处,左右摆动,点上流星。   韩柏心中骇然。   虚然月这一剑已到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境界,看似简单,其实大巧若拙,他连变招亦办不到,硬是给他破去全盘攻势。   “当当”两声同时齐鸣。   两般柔和的力道送入槌内,韩柏忽感两个流星失去了至少一半的重量,像是无论如何用力,亦将发挥不出流星作为重武器的特性。   这是什么内功?   剑光转盛。   韩柏手忙脚乱,急忙退后。   流星改攻为守,施出绵细的招数,勉强顶着虚夜月狂风扫落叶的攻势。   “嗤!”   韩柏左肩衣服破裂,幸好只是画破皮肉,但已狼狈非常。   韩柏随手抛掉流星,叫道:“且慢,这对怕不是那么好使,只是虚有其表,在下要换兵器。”   虚夜月长剑凝定半空,遥指着韩柏,有好气没好气道:“哪有这么无赖的,再给你一次机会,下次定宰了你。”   围观的人都泛起一种怪异的感觉。   韩柏和虚夜月哪像是生死相拼的敌人,只似一对在武场上练习的斗气小冤家。   韩柏大摇大摆来到兵器架旁,心中却是暗暗叫苦,这虚大小姐只是剑术一项,足可列入一流高手之列。自己全力出手,亦未稳言可胜,何况鬼王传音警告在先,自己只能捱打,那怎办才好呢?   由此亦可得见鬼王的可怕。   唉!   都是范老鬼害人害物。   怎办才好呢?   虚夜月在后面催道:“喂!快点吧!小子!”   韩柏啼笑皆非,取下一大枪,扛在肩上,转身嘻嘻笑道:“在下刚才为了隐瞒师门来历,所以故意取了不惯用的兵器,教小姐见笑了,现在为了争回少许脸子,以后可以在小姐跟前抬头做人,惟有动枪了。”左手一拍扛在右肩的枪再笑道:“有本事来拿我的人头吧!听说无头鬼是最猛的鬼哩!”   他举止潇洒从容,自具不可一世的气魄,而且还有种令人感到亲切可近的感觉,这三种特赏合起来,形成动人的男性魅力。   可惜虚夜月却全不为其所动,只是听到无头鬼时,蹙起了黛眉,不悦道:“卑鄙!竟在吓人家。我不劈掉你的头不就行了吗?”   韩柏听得心痒难熬。   自出道以来,他接触到的都是年纪大过他的成熟女性。   谷倩莲虽和他年岁相若,可是因惯走江湖,却是心智成熟。   惟有这虚夜月年纪既少,又自然地带着一种天真动人的气质,带给韩柏非常新鲜的感受,尤使他心动。   韩柏暗忖无论如何,亦不可教对方看不起自己,先要胜过她的剑,然后才有机会攫取她的芳心,此之谓循序渐进也。一摆架势,大枪送前,直指虚夜月。   心中同时想起为何范良极像消失了般无声无息呢?   虚夜月神秘美丽的深黑美眸似蒙上一屑薄雾,凝神专志,忽然吟道:“梅虽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悔一段香。尝尝我这套来自‘雪悔剑谱’的‘青枝七节’罢。”言未毕手中剑化作一道长虹,激射而出。   韩柏心神进入魔道至境,瞬那间看破了对方的剑势,叫了声好,沉腰坐马,涌出重重枪影,把虚夜月围住。   虚夜月左挥右刺,招数严密玄奥。   她的绝世芳容。亦随着剑招不住变化,幽怨、欢喜,不住换替,整个心神全溶入姿态无懈可击的剑意里,任由韩柏如何强攻,亦不能动摇她分毫。   韩柏愈打愈心惊。   这是什么剑法?   起始时他还有留手,到后来杀得兴起,施出大枪灵活的特性,强攻硬打,有若地裂天崩;细致处,又若情人的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这次轮到虚夜月有点吃不消了。   韩柏攻势忽消,抛开长枪,扑到兵器架旁取下一对护手短匕,转身刚好挡了虚夜月追击而至的一剑,哈哈笑道:“陪你玩多一次本人便要回家睡觉了,你除非想睡觉,否则莫要随来。”   虚夜月俏脸一寒,冷喝道:“大胆狂徒!”   韩柏正要攻出。   长剑回到内,虚夜月掣出插在靴桶的两把一长一短的小剑,挽出两球剑花,往前送出,势道均匀,精妙无匹。   韩柏心想这定是另一个师傅教的绝活,再一声长笑,前冲过去。   匕剑交击声不绝于耳。   两条人影分分合合,满场游斗,一时胜负难分。   “蓬!”   声音非是来自场内缠斗的两人,而是来自范良极藏身的地方。   两条人影冲破屋顶,弹上夜空,倏忽间交换了五掌。   其中一人自然是范良极。   另一灰衣人,亦是把头用布袋罩着,只露出精光闪闪的眼睛。   铁青衣等愕然望去时,范良极和那灰衣人已朝相反方向逃去。   灰衣人取的是后院楠树林,范良极却朝前院逸去。   铁青衣一声长啸,腾空而起,往那灰衣人逃走的方向大鸟般投去,声势凌厉;那“小鬼王”荆城冷亦不示弱,只比铁青衣慢了一线,往范良极追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韩柏使了下虚招,抽身便退。   虚夜月娇笑道:“要和月儿比轻功吗?”   韩柏大笑道:“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若你在这着上胜不过我,便算偷了。”说到最后一字时,早落在最近的屋檐上。   金梅和霍欲泪两人都没有出手拦截,显是得鬼王吩咐。   虚夜月娇叱一声,往韩柏追去。   怜秀秀终肯让燕王朱棣上船,他理应大喜过望,岂知燕王却答道:“小姐语带苍寒,显见心情不佳,不欲待客之语,非是搪塞之辞,朱棣怎敢打扰,就此告退,秀秀小姐好生休息,身体要紧。”   怜秀秀微感愕然,想不到燕王如此体贴和有风度,半晌后才道:“燕王顺风,恕秀秀不送了。”   燕王二话没说,道别后,悄悄走了。   躲在屏风后的浪翻云禁不住对燕王作出新的评估。   燕王这一着对怜秀秀的以退为进,确是高明之致,异日他再约会怜秀秀,这美女当然不会拒绝,怎样亦要应酬他。那时他便可以凭着在今晚留下的好印象,展开攻势了。   怜秀秀至此筝兴大减,沉思半刻后,吹熄案头的孤灯,站了起来,盈盈出厅去了。   浪翻云微微一笑,心想不若就在这屏风后打上一晚坐,明早才设法去找韩柏他们吧!   他盘膝坐了下来。   听着秦淮河的水拍上船身的声音,他忽地回到了毕生最美丽那段日子开首的第一天去。   那年浪翻云二十八岁。   立春前十日。   年关即至,街上簇拥而过的行人,多了点匆匆的行色。   浪翻云穿过了一个售卖桃花的市集,来到秦淮河畔。   明月高挂的夜空,把他的影子投往正反映着花舫灯火的秦淮河上。   看着河上穿梭不绝,载满寻芳客往往来来的船艇,他分外有种孤单落漠的感觉。   每一个人都是没选择地诞生到这人间的苦海里,逐浪浮沉。   为何会是这样的?   很多人都不敢探索这问题,又或者他们有自知之明,像庄子般知道想之既无益,不如不去想吧!   但他却禁不住去苦思这问题。   因为他并非常人。   宇内除了像庞斑、厉若海、言静庵、无想憎等有限几个人外,余子连作他对手的资格也没有。   一朵梅花从岸边的梅树飘到河水里。   浪翻云的视线直追而去,看着梅花冉冉,像朵浮云般落在灯光汤漾的水波上,再随水无奈而去,其中似带着一种苦中作乐的深意。心有所感下,双目掠出使人惊心动魄的智能之光。   就在这时,他感到有一对眼晴,在对面的大花舫深注到他脸上。   浪翻云抬头看去,见到眼光来处是花舫的其中一个小窗。   一个下着竹帘子的小窗。   浪翻云向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与他丑得极有男性魅力的脸孔绝对匹配的好看牙齿,生出一种奇异至难以形容的吸引力。   他感到那对瞧着他的目光更炽热了。   那纯粹是精神的感应。   到了浪翻云这级数的高手,最重要的就是精神的境界和修养,万法为心,所以灵觉比之常人敏锐百倍,可以感觉到常人全无知感的物事。   目光消去。   浪翻云倏地升起茫然若有所失的感觉。   四周弦歌不绝。   浪翻云哑然失笑,暗忖自己实在是人多情了,摇摇头,转身欲去。   才走了几步,一个汉子的声音由河上传来道:“这位大爷请留步!”   浪翻云犹豫了半晌,始转过身来。   一艘快艇迅速靠到岸边。   一名仆人打扮约三十来岁汉子,离艇登岸,来到浪翻云身旁,打躬作揖道:“公子慢走,我家小姐着小人询问公子,可否抽空到船上与她一见。”   浪翻云欣然点头,笑道:“我求之不得才对。”随那仆人步下艇去。   穿过了舳续相接,船舶如织的水面,抵达停在河心一艘最华丽的花舫一个穿得很体面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早在船上躬身相迎道:“我霍迎春服侍了惜惜小姐七年之久,还是第一次见小姐主动邀请人客登船。”   浪翻云心中一震,难道此船上的女子,竟是艳名盖天下的才女纪惜惜?呆了一呆道:“贵上难道就是纪惜惜小姐?”   霍迎春点头应是,道:“公子请进!”   浪翻云随他走进舱内,一直走到信道端那扇垂着道长竹的门前。   门帘深垂,里面静悄至极,阗无人声。   霍迎春让到一旁,垂首道:“公子进去吧!小姐要单独见你。”   浪翻云心中涌起一阵冲动,毫不客气掀而入。   那是一个宽敞的舱厅,陈设典雅巧致,充满书卷的气味。   靠窗的舱旁倚着一位绝色美女,俏脸含春,娇艳无伦,明媚的眸子紧盯着他,淡淡道:“贱妾请公子到这里来,是动了好奇心,想问公子三个问题。”忽又嫣然一笑道:“本来只有两个问题,后来多了一个,公子不会怪惜惜贪心吧?”   浪翻云从未想过一个女人的艳色可以具有像纪惜惜那种震撼力的,呆了好一会才重重吁出一口气道:“你那多了出的问题,定是因我对登船感到犹豫一事而起的,对吗?”顿了顿又道:“到现在我才知什么是倾国倾城之美,多谢小姐赐教。”   纪借惜美目异连闪,大讶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惜惜忍不住想知道呢?”   浪翻云叹道:“小姐令在下有逍遥云端的飘然感觉,本人乃洞庭湖的浪翻云。”   纪惜惜秀目爆起奇光,定睛看了他一会后,似失去了一切气力的缓缓闭上眼睛,半呻吟着道:“洞庭湖,浪翻云,原来是你,难怪……”语音转细。   浪翻云举步走去,来到她身前五尺许处站着,情不自禁地细察倚墙闭目的美女,一寸地方也不肯疏忽错过。   自懂事以来,他从未尝过强烈如此的惊艳感觉。   他还是第一次碰上无论内在气质与外在姿容均如此动人的美女。   尤使他倾醉的是她那毫不修饰的丰姿,真挚感人。   纪惜惜张开俏目,“噗哧”一笑道:“你看敌人时会否像现在看人家般专心呢?”   浪翻云失笑道:“当然是同样专心哩!因为那是生与死的问题。”   纪惜惜蹙起黛眉,轻轻道:“你是否每次看美丽的女人都用这种方式去看的?”   浪翻云毫不感窘迫,潇洒一笑道:“小姐太低估自己了,除了你外。谁能令在下失态?”   纪惜惜俏脸微红,垂下螓首道:“你的人就像你的剑,教惜惜无从招架。”   她这两句话摆明对浪翻云大有情意。   在浪翻云作出反应前,她美目迎上他的眼睛欣然道:“若浪翻云能猜到惜惜心中那剩下的两个问题,惜惜便嫁了给你。” 第六章 旧爱难忘   韩柏展开身法,全力奔逃。   屋檐像流水般在脚下退走,可是前方仍是延绵不尽的房舍。   恶犬吠叫窜奔之声在房舍响起,夹杂着大声吆喝,整个本来阴阴沉沉的大地顿时充满了肃杀紧张的意味。   前方远处银光闪动。   三名银衣铁卫,现身前方屋脊处,弩弓机括声响处,三枝弩箭品字形激射而至。   由于角度恰当,纵使韩柏避开,亦不虞射中后方追来的虚夜月。   韩柏暗骂虚若无如此疏忽,耳边已响起鬼王的声音道:“你若不乖乖陪我女儿再玩一会,我便要了你的小命。”   韩柏头皮发麻,知道鬼王一直蹑在旁边,可是以魔种的灵锐,却感觉不到他的位置,确有鬼神莫测之机。   韩柏不暇多想,一个倒栽葱,滚下瓦面,堪堪避过弩箭,跌到一座四合院落的天井里。黑影一闪,四条硕壮的犬,分由左右侧和前后方扑来。   韩柏唤了声娘后,提气上冲。   岂知其中一只特别勇猛,疾扑而上,一口噬在他的屁股处。   韩柏冷哼一声,骰肌生出劲力,恶犬的利齿亦咬不进去,可是裤子却没有那本领,“嘶”的一声中,被扯去了小半,露出少许白雪的臀肌来。   虚夜月在后方一声尖叫道:“羞死人了!”竟停了下来,不再追赶。   韩柏叫声天助我也,足尖一点瓦面的边缘,腾升而起,逢屋过屋,竟一路畅通无阻,不一会掠过了前院的高墙,落到鬼王府外,哪敢留恋,直奔下清凉山去。   到了山脚虚的密林里,惊魂甫定,才发觉头脸身体全是冷汗。   耳听流水之声,心中一喜,移到那小溪之旁,揭开令他气蒙的头罩,俯身把头浸在水里,喝了十多口水后,才满足地把头抬起,用头罩痛快地拭抹头脸的水湿。   心中警兆忽现。   一把幽幽的女声在身后低声道:“你是谁?和赤尊信是何关系?”   韩柏骇然转身,一看下目定口呆。   一位风韵迷人的少妇,幽灵般盈立眼前。   她特别引人是那对乌黑的眸子,有种凄然的秀美容颜,于人一种无限柔和饱历世情的感觉。   但这都不是使他震动的原因。   感受强烈的原因是他深心处涌起一非常浓烈的情绪和熟悉的感觉。冲动得差点要把对方拥入怀里,恣意爱怜。   自己可才是第二次见到她啊。   这不就是刚才在远处看他那鬼王的七夫人吗?   为何自己会像认识了她几辈子的样儿?   这楚楚动人,迷人之致的美女一身素绿的衣裳,外披黑色披风,背插长剑,头结宫髻,气度高贵雍容。   她一瞬不理盯着韩柏,好一会后才叹了一口气道:“唉!你就是那韩柏了,我太痴心妄想了,还希望只是谣传,那负心汉只是放出烟幕装死避祸。”   韩柏如雷击顶,恍然大悟。   原来鬼王所谓的深仇大恨,只是男女间的情仇爱恨而矣。   看来赤尊信对她仍是余情未了,否则现在自己不会有那种感觉。   当日他魔种刚成时,脑海曾浮现赤尊信生前的记忆片断,其中特别清楚的一张脸孔,就是眼前这动人心弦,风情无限的美女。   嘿!   若能代赤尊信好好“安慰”她,岂非天大美事。   噢!   绝对不行,要鬼王做乌龟等若我死,这事万万不可。   不过想到这里,心情转佳,正要说话。   七夫人拔出长剑,俏目凝在剑尖处,眼神变得出黯凄伤,自言自语般叹道:“好!这也好!人死灯灭。”俏目厉芒闪掠,往他望来,淡淡道:“杀了你后,赤尊信再无任何痕迹留在世上,我亦可无牵无挂当我的七夫人了。”   韩柏正胡思乱想间,闻言吓了一跳,失声道:“什么?”   七夫人见他神态像个孩子,秀目掠过痛苦之色,轻轻道:“怀璧其罪,怪只怪你外表神态都太像他了,尤其当你与夜月动手时。更像那负心人复活过来,我怎能容你存于这世上,尤其你还是贪花好色之徒,唉!”   韩柏听得瞠目结舌,哑口无言,好一会后才苦笑道:“不若这样吧!赤老有恩于我。在某一程度上,我亦可算半个他老人家,你便打我两掌来出气吧!”   七夫人愕然微怒道:“你连他小觑女人这可恨性格亦承受过来,难道以为我永远都那么容易心软受欺吗?就算赤尊信复生,亦不敢捱我两掌。若你还是堂堂男子汉,就挺起胸膛,摆出你那不可一世的可恨派头,看看能挡抚云多少剑。”一挽剑诀,俏脸平静下来。   韩柏恍然道:“原来虚夜月的剑是跟你学的。”旋又一惊,虚夜月已如此难应付,这个师傅当然更难挡,唉!死老鬼为何还不现身打救,难道跑不过那小鬼王吗?   胡思乱想间,蓦然与七夫人充满了怨恨的眼睛一触,心中一阵迷糊,梦呓般道:“小云!你仍怪我吗?”   七夫人娇躯剧震,继而长剑“当”堕地,往后退去,俏脸煞白,捧着胸口道:“尊信!是你吗?”   韩柏清醒过来,呆了半晌,心中大奇,为何自己竟冲口叫出了她的小名来,难道他老人家所谓的魔种,只是他的阴魂附在白己身上,见了旧情人。   便忍不住要出声。   但想想又觉不像,自己全无一般鬼魂附身的感觉。   七夫人厉叫一声,忽地飘前,一掌往他胸口印来。   韩柏若要闪避或还招。尽管事起突然,仍来得及,不过话已出口,兼之自恃捱打奇功了得,默运玄功,挺胸受掌。   “啪!”   纤掌到了胸前三寸许处,犹豫了刹那的光景,才印实他宽敞的胸膛上。   一股沛然莫测的阴柔之力,透胸而入,直贯心脉。   韩柏想不到自己布起的护胸神功后。仍被她的掌力似势如破竹般切入,骇然下往后跃退,还在凌空的当儿,一口鲜血已狂喷而出,眼看心脉不保,丹田一热,一股真气狂涌而起,与七夫人的真气在心脉相遇。   胸口一震,再喷出另一口鲜血,才“蓬”一声跌个四脚朝天。   七夫人呆立当场,抬起“杀人”的纤手,不能自信地看着,神情复离。   韩柏动也不动,有若死人。   七夫人喃喃道:“我杀死了他,天!我竟能真的下了手。”   好一会后,她缓缓转身。   欲离未离间,韩柏一阵呻吟,爬了起来,哑声道:“小云,还欠一掌。”   七夫人娇躯轻颤,旋风般转过身来,看着勉力站起来的韩柏骇然道:“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韩柏一手搓揉着胸口,另一手拭去嘴角的血污,苦笑道:“你还未打第二掌,我怎能做鬼。”   七夫人颤声道:“你究竟是赤尊信还是韩柏?”   韩柏凄然笑道:“但愿我能分得清楚,我还要回家睡觉,你那一掌能否再过两天才打我。”想起刚才地那一掌的厉害,连捱打功亦受不了,幸好魔种有自发的抗力,否则早已一命呜呼,禁不住打起退堂鼓来。   七夫人倏地冲前,到了他近处狠狠道:“你是否天生的傻瓜,怎可代人受罪,再拍你一掌,任你大罗金仙亦受不了。”   她心情显然矛盾之极,否则不会既打定主意要取韩柏之命,又斤斤计较韩柏坦然受掌。韩柏对着她美丽的粉脸朱,楚楚眼神,心中涌起强烈的冲动,脱口道:“我并非傻瓜,而是因为在下深心处爱得你要命,很想给你杀死,唉!我亦分不清这是自己还是赤老的愿望。”   七夫人俏脸一冷,纤手扬起。   “啪!”   韩柏脸上立时多了五道血痕。   韩柏大喜道:“这是第二掌了。”   七夫人呆了一呆,退后两步,愕然道:“看来你还是韩柏多了一点,赤尊信怎会学你那样撒赖。”   韩柏执回小命,哪还计较自己是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好了!我们间的怨恨至此一笔勾消,我……嘿!可否代赤老和你温存片晌,吻吻脸蛋怕也可以吧?”   七夫人眼中先亮起冰冷的寒芒,不旋踵神色转作温柔,“噗哧”一笑道:“若尊信他像你那么多情,我们便不用落至今天那田地了,大错既成,就算倾尽三江三河之水,仍清洗不了。想占我便宜嘛,下一世也不行。”语气转冷道:“不过你也说得对,我的气消了,再不想杀死你,但你莫要再在奴家眼前出现,否则说不定我又要杀你。”   韩柏听她自称“奴家”时,神色温柔,眼中掠过缅怀的神色,心痒起来,连鬼王都忘了,移前两步,眼神深注道:“相信我吧!赤老是深爱着你的,那正是我现在的感受,绝不骗人,嘿!可以亲个嘴了吗?”   七夫人眼中现出意乱神迷的神色,旋又清醒过来,瞪着他道:“你若敢碰我一个指头,我立刻告诉鬼王,他杀人绝不会手软的。”   韩柏心中泛起胜利的感觉,因为这七夫人的武功比自己只高不低,却要去求鬼王收抬自己,摆明她自己下不了手,甚至感到很难抗拒他这具有赤尊信魔种的人。   不过想深一层,她“大慨”可算是自己的“师母”,侵犯她岂非无礼之极。   韩柏干咳一声道:“不要吓我好吗?”搔头掀耳道:“唉!不要怪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已想和你亲热……这……我也不知怎样说才好。”   七夫人平静下来,幽幽一叹,伸掌按上他的胸膛,柔声道:“你是个很乖,坦白的孩子。但即管你可算半个赤尊信。我亦不会爱上你,尤其那等若把你害死,走吧!走得愈还愈好,抚云的心早在十年前死了。”   掌力轻吐,韩柏闷哼一声,飞跌开去。   七夫人同时后退,脚尖一挑,早先跌在地上的长剑落回手中,退势增速,消没在林荫里。   韩柏在两丈许处落实地上,伤势竟大大减轻了。   原来十夫人刚才一掌,输入了一道珍贵无比的内气,使他伤势痊愈了大半。   这七夫人功力之高,比之范良极等黑榜高手亦不遑多让。幸好她击实韩柏前,犹豫了一下,功力未运足,否则韩柏有挨打奇功,魔种又具护体真气,恐仍不能逃过大难。   黑影一闪。   韩柏大惊看去。   来者原来是不知溜到哪里去逍遥快活的范良极。   范良极一言不发在他背后盘膝坐下,伸出手掌,源源输入真气。   一盏热茶工夫后,韩柏吐出一口瘀血,伸了个懒腰坐起来道:“你滚到哪里去了?”   范良极失声道:“滚到哪里去,那小鬼兴致勃勃地追了我几条街,若非是我,谁能这么快寻到你?”   韩柏没有心情和他计较,问道:“为何你会和那灰衣人动起手来,那家伙似有两下子,你占不到什么便宜吧:愈见得多人,愈觉你这老小子的功夫稀松平常,看来还是找浪大侠回来,让他保护我们。”   范良极怒道:“似有两下子?那灰衣人定是玄门里的顶尖高手,看来比鬼王差不了多少,若他找上的是你,怕你要卷起盖回到出娘胎前那世界去呢。”   韩柏愕然道:“不是你找他动手以制造混乱吗?”   范良极道:“你当他是云清吗?我才没有闲情动手动脚,鬼王这家伙传音警告我不得妄动,入乡随俗,入府亦须听主人言,我自然尊重他老家伙的意见。”   韩柏道:“那真是丢人丢到底了,堂堂盗王竟给人利用了来过关,藉你制造混乱乘机走了。”   范良极亦大感不是滋味,顾左右而言他道:“你的捱揍功顶管用呢,连于抚云名震京城的摧心掌亦捱得住。”   韩柏一呆道:“原来你躲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拳打脚踢。”   范良极哂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捱,是郎情又是人家妾的意,我怎可不知情识趣。滚吧!明天还要上朝见人呢?”   韩柏抚着脸蛋叹道:“都是你弄出来的混账。你看!脸上多了这个女人的掌印,明天怎有颜脸去见朱元璋和满朝文武百官。若鬼王认出这是他夫人的杰作,不知会怎么想哩!”   范良极瞪他一眼,冷冷道:“知道便好。还去勾引这么阴险的女人,想想虚夜月吧!如此美丽的少女。连我都是第一次见到的呢。”在怀里掏出了一个头罩,笠着他头脸轻松地道:“蒙脸上朝不是什么都解决了吗?滚吧!回到宾馆时千万莫要亮灯,否则给诗她们看到你脸上的掌印,还以为在随我去办止事途中,偷偷开溜了去采花呢?嘻!”   韩柏怒骂一声,抢先出林去了。 第七章 煮酒谈心   足声响起。   浪翻云从深情的回忆醒过来,朝屏风外瞧去。   河上岸上灯火透窗而入,映照在去而复返凭窗外望的怜秀秀的借脸上。   她脸貌和身材的线条若山川起伏,美至令人目眩。   浪翻云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似是这情景早曾在往昔某一刹那出现过,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怜秀秀娇躯一颤,往屏风望来低声道:“谁?”   她平静的反应出乎浪翻云意料之外,站了起来,移到屏风之侧,微微一笑道:“秀秀小姐!是我!浪翻云。”伸手脱下面具,露出他独特的尊容。   连他自己亦不知道为何要暴露行藏,只是意之所之,想这样便如此做他身在暗处,怜秀秀看不真切,轻移玉步,直来到他身前两步许处,才剧震道:“天!真的是你。秀秀受宠若惊了。”   浪翻云洒然一笑,绕过她身旁,迳自来到近窗的椅子坐下,悠然从怀里掏出一瓶酒来,放在侧旁几上,招呼道:“来!我偷听了小姐天下无双的筝曲,好应分半瓶酒给你。”再嘿然道:“若非刚才听到小姐指明除庞斑和我外,谁都不见,浪某亦不敢如此冒昧。”   怜秀秀不好意思地赧然道:“秀秀想到便说,口没遮拦的,浪大侠见笑了。”   浪翻云笑道:“我只是个浪荡天涯的人,绝和大侠拉不上任何关系,更何况浪某草莽一名,对行侠仗义一类事,从没有用心去做过,所以更当不上大侠的美誉。”   这时丫环花朵儿冒失闯了进来,一见厅内多了个雄伟如山、充满着奇异魅力的丑汉,花容失色,便要尖叫。   秀秀喝止道:“休要无礼!这位是与魔师庞斑齐名的覆雨剑浪翻云,莫要教人家见笑了。”   浪翻云闻言苦笑道:“只是暂时齐名吧!月满拦江之时就可分个高低了。”   花朵儿拍着胸口,喘着气雀跃道:“天呀!我竟既见过庞斑,现在又碰上浪大侠,你们两个都是小姐最爱提起的人。”   怜秀秀黯然道:“可是自我见过庞先生后,便再也没有提起他了。”   浪翻云心中一震,知道这自纪惜惜后天下最有名气的才女,已不能自拔地深深爱上了庞斑。   怜秀秀神情转为平静,俏脸泰然若止水,向不想离去的花朵儿吩咐道:“小丫头给我去取煮酒的工具来,秀秀打算一夜不睡,陪浪先生喝酒。”   花朵儿兴高烈地去了。   怜秀秀嫣然一笑,道:“对她来说,你代表的是一个真实的神话。”   浪翻云先硬迫怜秀秀在对面的椅子坐下来,微笑道:“那庞斑定是另一个神话,因为他使到神话里的仙女动了凡心。”   怜秀秀不依道:“先生在笑秀秀。”   浪翻云双目爆起精芒,盯着怜秀秀闪着醉人光辉的俏脸,讶然道:“庞斑是否真是到了断了七情六欲的境界,竟连你也肯放过?”   怜秀秀一震道:“到这刻秀秀才明白为何庞先生找上了你作对手。我真不知道究竟希望你们哪一个胜出哩!”   这时花朵儿捧着酒具回来,怜秀秀挺身而起,两主仆开炉温酒。   浪翻云待要回答,神情一动道:“有人来了!”   怜秀秀脸现不悦神色,同花朵儿道:“给我出去挡着,今晚什么人都不见。”   花朵儿应命去了。   浪翻云心中一片平静温馨,看着怜秀秀扇火煮酒。   这时厅内除了炉火的光色,窗外透入的灯光外,整个空间都溶在夜色里,使站在炉旁正把酒斟进浸在水内暖瓶的怜秀秀,成为了这天地里最动人的焦点。   火光中,怜秀秀闪耀着光影的俏脸不时向浪翻云送来甜甜的笑容,毫不掩饰对浪翻云的倾慕。   浪翻云不由又回到与纪惜惜初会的那一天去。   纽惜惜的野性大胆,使人情难自禁。   怜秀秀是完全另一种类型。   她永远予人一种柔弱多情的味儿,教人总像欠了点她什么似的,这是一种使人心醉魂销的感觉。   同样地使人难以抗拒。   尤其在听过她天下无双的筝曲后。   花朵儿和来人交涉的声音在外响起。   接着一个男声在外面道:“楞统领座下四大战将之一区木奇向秀秀小姐请安,末将奉统领之命,本有要事面禀。秀秀小姐既不愿见,可否让末将高声禀上。”   怜秀秀先向浪翻云歉然一笑,才应道:“区大人先恕秀秀无礼,请说吧!”   区木奇提声恭敬地道:“天下最恶最著名的采花大盗薛明玉,被证实潜来了京师,这人武功之强横,远超江湖估计之上,竟能逃过由百多名仇家组成的追捕团,现在京城美女人人自危,楞大统领已奉旨对他追捕,京城各派人物亦组成‘捕玉军’,教他来得去不得。可是一天这恶贼仍未授首,总教人不心安,所以楞统领调来一批高手,专责保护小姐,万望小姐俯允。”   浪翻云为之愕然,想不到自己惹起了如此轩然大波。同时亦想到楞严如此关心怜秀秀,是否因着庞斑和怜秀秀的关系,若给“薛明玉”采了怜秀秀这朵鲜花,楞严如何向庞斑交待?   怜秀秀暗忖有浪翻云在我身旁,十个薛明玉都碰不到自己指尖,当然这想法不可说出口来,淡然道:“如此有劳了,他日定会亲自谢过统领的厚爱。”   区木奇一声告辞,乘艇离去。   水沸声从铛内传来,热气腾升。   怜秀秀不怕瓶热,拿着壶柄提了起来,把热腾腾的酒注进两个酒杯里,再拿起两个杯子,一个递给浪翻云,自己拿着另一杯,坐到浪翻云对面,先浅尝一口,色动道:“天!世间竟有如此美酒?”   浪翻云看着她意态随便的丰姿,心神俱醉,微微一笑道:“此酒名清溪流泉,乃左伯颜之女左诗所酿,真酒中仙品,和小姐的筝曲同为人间极品。”   怜秀秀举杯一饮而尽,举起罗袖拭去嘴角的酒渍,轻轻唱道:“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阙,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阳花,如共东风容易别!”   她的歌声清丽甜美,婉转动人。高越处转上九天云外,低徊处潜至汪洋之底。   听得浪翻云霍然动容道:“词乃宋代大家欧阳修之词,曲却从未之闻,如此妙韵,究是出自何人的手?”   怜秀秀赧然道:“那是秀秀作的曲。”   浪翻云一震下先喝干手上热酒,凝望着这天下第一名妓道:“浪某尚未有意离去,为何小姐却预约起归期来?”   怜秀秀凄然道:“黯然魂销者,唯别而已,造化弄人,爱上的人都是不会与秀秀有任何结果的。”   提起酒壶,轻移王步,来至浪翻云旁,恢复平静浅笑道:“让秀秀再敬先生一杯。”   浪翻云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双手捧杯,接着像一道银线由壶嘴泻下来的酒。   怜秀秀又为自己添酒,转身向浪翻云举杯道:“若当年先生遇到的不是纪惜惜而是怜秀秀,会否发生同样的事呢?”   浪翻云哈哈一笑,站了起来,来到怜秀秀身前,和她的杯子轻轻一碰后,柔声道:“浪某才是受宠若惊,坦白告诉你,当我第一眼见到小姐时,便想起了惜惜,你说那答案应是怎样呢?来!再喝一杯。”   怜秀秀欣然一饮而尽。   两人对坐下来。   怜秀秀俏脸上升起两朵似不胜酒力的红晕,低声道:“庞斑和先生最大的分别,就是他有种使人不敢亲近的感觉,而先生却使人忍不住想投进你怀里,任你轻怜蜜爱,两种感觉都是那末动人。”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听起来庞斑才是那坐怀不乱的真君子。”   怜秀秀赧然垂首,轻轻道:“人家是在说真心话啊!嘿!秀秀醉了,翻云你有醉意了吗?秀秀从未试过两杯酒便给弄倒的。”   浪翻云望往窗外,秦淮河上灯火点点,一片热闹,隐闻人声乐韵,叹道:“不醉喝酒来干吗?就算没有酒,荡漾在秦淮河上,对着秀秀如此玉人,我浪翻云亦要醉倒了。”   怜秀秀抬头往浪翻云甜甜一笑,正要说话,江面传来兵刃交击之声。   接着惨哼连续响起。   有人暴喝道:“薛明玉!哪里去?”   怜秀秀愕然道:“这么快便来了?”   浪翻云却是心中好笑,想不到薛明玉死后如此抢手,有这么多人要冒充他。不过借他的身份来采怜秀秀这朵鲜花,事后确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乃上上之计,不过条件是必须武功比薛明玉更高强。   “叮!”   又一声惨叫。   风声在夜空中响起,来人竟破开了保护网,来到船桅之上。   在长沙城西郊一所破落的山神庙内,风行烈、戚长征两人和老杰手下的主将赵翼碰头,围坐地上。   赵翼御年约三十五六风,相貌平凡,可是一对眼极为精灵,整个人透着沉忍狠辣的彪悍味道。   赵翼像早知两人无功而返般道:“这甄夫人确有鬼神莫测的玄机,以万计的庞大队伍,竟忽然间撤退得无影无踪,像水泡般消失了,事后我虽动用了所有探子,又借助了与丹清派和湘水帮有深厚交情的帮派,仍我不出一点痕迹,只是这点,已使我们陷于完全捱打的劣势。”   风行热和戚长征对望一眼,交换了心中的惧意。   要知谷倩莲的鬼灵精计策。不外以集中胜分散,以暗算明,以主动胜被动这几点,现在甄夫人来了这一记还招,登时使他们优势尽失,可怕处还在不知对方有何后着。   这甄夫人实在非常高明,教人心生寒意。   戚长征握拳往虚空一挥,苦恼地道:“这是没有可能的,她怎能做到?”   风行烈嘿然道:“我看她也是迫不得已,山城叛军因毛白意之死已烟消云散,万恶沙堡则名存实亡,兼之莫意闲刚被我们宰掉,使那妖女实力大打折扣,更致命是她和得力手下们始终不是中原人,要联络中原武林,靠的便是这些投诚他们的人,可以想象很多本来为他们出力奔走的帮派,均会改探观望态度,再不向他们提供援助或情报,使他们对这地区的控制力大为削弱。故不得不由地上转到地下,伺机而动。”   戚长征喃喃道:“这更使人不能明白他们如何可以如此撤得干干净净,了无退痕?”   赵翼道:“我们不须为这事奇怪,因为他们已不是第一次做到这种神迹般的潜踪匿隐,当日他们攻打双修府时,亦成功地把庞大的船队人员隐形起来。”   风行烈拍腿道:“是了!他们是得到官府的助力,只有官府的力量方可做到一般帮派绝无可能做到的事。”   戚长征色变道:“糟了!我有种非常不祥的感觉。”   风行烈和赵翼两人愕然望向他。   戚长征闭上眼睛,脸上现出难以抉择的痛苦,好一会后才平复,睁眼望向风行烈,一脸歉疚道:“风兄!长征想求你一事。”   风行烈一呆道:“戚兄请说,就算力不能及,我也会尽力而为。”   戚长征伸手抓着风行烈的肩头,点头道:“好兄弟的恩德,老戚永不会忘记。唉!”   风行烈见他像有点难以启齿,不解道:“这事必是非常紧急,戚兄请直言。”   赵翼看着这对认识了只有两天,却是肝胆相照的年青高手,眼中开过欣赏激动的神色。戚长征吁出一口气后,平静地道:“我想求风兄代我去救水柔晶,而我则立即赶往洞庭,假若我估计无误,我帮已离开潜藏的地方,大举来援,而甄妖女和胡节正陈兵路上,准备迎头痛击。”   风行烈和赵翼齐感震动,终明白了戚长征的想法和他心内的矛盾。   因为他必须在怒蛟帮和水柔晶这两者选择其一,最后他仍是拣了前者。   风行烈心中一叹,知道戚长征对他感到歉意的原因,是因为去救水柔晶一事,会令自己和娇妻美妾分开一段难以估计长短的时间。际此兵凶战危的时刻,谁不想留在妻妾旁,好好保护她们。   风行烈站了起来道:“事不宜迟,戚兄请指点我寻水小姐之法,立即分头办事。”   戚、赵两人跟着起立。   赵翼道:“我立刻回去面禀城主,两位请放心,城主和老杰都是经得起风浪的人,定有自保之法,两位放心去吧!”   戚长征一阵感动,伸手搂着两人肩头,沉声道:“记着!我有种直觉,甄妖女比方夜羽更狠辣无情,她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你们小心了。”接着低声说出了找寻水柔晶的方法。   言罢三人分道扬镳,投入能吞噬任何光明的暗夜里去。 第八章 棋逢敌手   韩柏刚扑出林外,骇然止步,难以相信地看着俏立眼前的虚夜月。   她一手提剑,另一双手在锋缘揩拭着,好整以暇地道:“你和什么人在林内大呼小叫,为何只有你一个人出来。”   韩柏头皮发麻道:“你怎会在这里等我的。”   他内伤初愈,不宜动手,唯有低声下气说话。   虚夜月抿嘴一笑道:“那瘦矮子的装束和你一模一样,最蠢的人亦可看出是你的同党,不过轻功比你好多了,若他帮你对付我,两个男人欺负一个女人,那可不成,记紧要恪守江湖一个对一个的规矩呵!”   韩柏为之气结,她语气天真,又显得狡滑过人,叹道:“我这拍档最不守江湖规矩,武功又比我高,恐怕……噢!”   衣袂声在林内另一方响起,迅速远去。   虚夜月嘻嘻一笑道:“看来他武功虽不错,但人却糊涂多了,竟不知你在这里遇难,好了!省得我一次过杀两个人,动手吧!”   韩柏失声叫道:“什么?”   虚夜月伸指按着香唇,“嘘!”的一声教他噤声,嗔道:“不要那么大声好吗,人家是瞒着阿爹偷溜出来的。”   看着她娇俏动人的神态,韩柏啼笑皆非,眼前美女似怎样也和杀人拉不上关系,偏是开口杀人,闭口要杀人,气道:“想我不大呼小叫,先坦白告诉我,你杀过了人没有?”   虚夜月俏脸微红,摇了摇头,接着一挺酥胸道:“迟早也要杀人的,否则怎算武林高手,杀过人的高手才会受人尊重,所以找绝不肯放过你,唔!你这人特别可恨。”   韩柏知道应付此女,绝不能以一般手法对付,不怀好意道:“你不怕我转身让你看光屁股吗?”   虚夜月嗤之以鼻道:“人家就是因看了……看了你那里,愈想愈不忿气,怎能给你如此占我眼睛的便宜,才再下杀你的决心。转身吧!我早有心理准备了。”   韩柏听得两眼上翻,几乎气绝,把心一横道:“原来这样便可占你便宜,好吧,让我脱掉裤子大占你便宜好了。”   虚夜月娇笑道:“迟了!”挽起剑花,狂风暴雨般往他攻去。   韩柏现在身子虚弱,哪敢硬拼,掣出刚才逃走时顺手插在腰间的两技短护匕,纵跃闪躲,一步步追入林内。   只要退进林里,逃起命来将方便得多。   虚夜月腰肢款摆,花容随着剑势不住变化,一会儿秀眉轻蹙,又或嘴角含笑,教人魂之为销,可是手中剑却是招招杀着,连续不断,一招比一招凌厉,嗤嗤剑气,激荡场中,似真的不置他于死地,旧不肯罢休。   韩柏这时再没有空闲想他们间这笔糊涂账,勉力将魔功提至极限,“叮叮当当”连挡她十多剑。   虚夜月娇笑道:“你这人真怪,不见一会立即退步了。”   剑芒倏盛,破入韩柏中路,朝他咽喉激射而去,狠辣兼备,表情却偏似向情郎撒娇的女子。   如此剑法,韩柏仍是第一次遇上。   眼看受伤不免,范良极的传音在耳边响起道:“冲前右闪!”   韩柏走投无路,明明见到剑芒临身,仍往前冲。到了剑离咽喉寸许处,才猛往右移,忽然发觉自己竟退到了对方剑势最强处的外围,心中大喜。   虚夜月“咦!”了一声,变招攻来。   她这一剑在“雪梅剑谱”里是有名堂的杀着,招名“暗度陈仓”,明是攻向对方喉咽,取的实是韩柏的左胁,哪知韩柏竟像知道自己的剑法似的,轻易破解了。   韩柏得这珍贵的喘息良,如龙归大海,趁她变招时所出现的中断空隙,一声大笑,飞起一脚,往虚夜月的右臀侧踢去,招式虽不雅,却是在这形势下不能再好的怪招。   虚夜月无奈下以脚还脚,便挡他一记。   “蓬!”   两脚相交,双方同时飘退。   韩柏才站定,忙运功震裂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笑道:“先占占虚小姐眼睛的便宜,跟着还陆续有来。”   虚夜月一声尖叫,掩着眼睛,嗔道:“快穿回衣服,你这人为何如此没有规矩?”   韩柏道:“我打得一身臭汗,衣服黏在身上怪不舒服的,好了!我要脱裤子了。”   虚夜月再一声尖叫,放下手来,半哀求道:“求求你不要这样,唉!你这种狂人我还是第一次遇上,好吧!最多人家不杀你了,好好陪我打一场,无论胜败都放你走好了。”   韩柏喜道:“真的!”   虚夜月见他头上蒙着黑巾,上身赤裸,怪模怪样,“噗哧”地掩嘴一笑道:“看你那怪样子!”   她的娇态令韩柏大晕其浪,险境一过,色心又起,故作若无其事道:“在下俗务紧忙,现在赶着回去睡觉,哪有空闲陪你玩儿。除……”   就在他吐出“除”一字时,虚夜月同时道:“除非!”   韩柏奇道:“你怎知我会说这两个字?”   虚夜月不屑地道:“你定是由别处来的人,所以不知道本姑娘在京城的地位,你们这些男人,谁见到我后不都是赖着不肯走,你故意说要离去,只是想多占点本姑娘的便宜吧。我还以为你特别一点,岂知也是同样货色。”   韩柏至此才真正领教到这以玩弄男人于股掌之上,身穿男装迷倒了京城所有青年的美女的厉害,头皮发麻,到了口的话硬是说不出来。   虚夜月剑回鞘内,淡然道:“脱裤子吧,我定要杀了你才可消去胸头那口气。”   韩柏愕然道:“你连我生得如何俊伟或丑陋都不知道,为何如此恨我。”   虚夜月起小蛮腰,娇哼道:“不是恨,而是憎,又或是厌,你以为本姑娘不知道你是个很吸引女人的男人吗?听你口气的自负和风流自赏,便知你对自己很有点信心,你的眼睛亦很好看,很有内涵,可是我最讨厌就是贼兮兮的眼,你那对就是贼眼。所以人家一见就讨厌得想把你那对招子挖出来,看招!”右手食中两指曲伸疾电前,往他双目挖去。   范良极又传音说:“乖儿子,她奶奶的左脚。”   韩柏心叫妖女狡猾,闪电般斜退小半步,两手虚晃一招,底下无声无息踢出一脚。   这看似简单的一脚,心中实包含着无尽的玄机。   妙至毫巅的角度、时间和力道。   虚夜月挖目的两指旨在扰其眼目,分他之神,虽是虚招,却不得不用上七成功力,以免给韩柏识破。而底下侧踢的一脚,则用上了阴劲,免致带起风声,警醒了敌人,在这两个原因下,她这一脚只有二成力道。   韩柏斜退下,变成到了她的右前侧,不但避过了她的双曲指,而踢出的一脚,恰好中正她的脚侧处。   韩柏用的是阳劲,带着强大的震力。   武技之道,首在平衡的掌握,所谓马步不稳,有力难使。使到了一流高手,似乎能违反一般平衡的法则,其实万变不离其宗,始终离不开平衡之势。   韩柏这一脚,恰好破去了虚夜月的平衡。   虚夜月惨哼一声,侧跃开去,攻势全消。   韩柏双手抱胸,躬身道:“承让!承让!”   虚夜月刚退跌时,腰间缠鞭到了手内,扬起挥出。   瞬时间,韩柏眼前尽是鞭风鬼影,一时间竟看不清哪条才是真的,蓦地一丝气劲袭往后心,原来虚夜月的鬼王鞭竟铙了个弯,由后方点至。   韩柏一声不哼,横移躲避。   背上火辣辣般刺痛,终给这美女在自己右肩胛处带出长长一道鞭痕。   鞭影消去。   虚夜月鞭回腰际,笑吟吟道:“我估你真的三头六臂,原来如此不济。”   韩柏大失面子,悻悻然道:“你若把鞭给我使,保让亦可抽你一鞭,嘿!只是很轻的一鞭。”   虚夜月玉脸一寒道:“你即管对我无礼吧!横竖我要把你杀死,到地府内再让勾舌鬼整治你吧。”   在这夜色下的虚夜月,虽确确实实地站在那里,可是给予人翩若惊鸿,迷离恍惚的感觉,似若给一层薄霾所笼罩。   韩柏细思其故,拍腿道:“我明白了,那是因为你的眼睛总若罩上一层迷雾,好像时常憧憬着另外一个世界,所以才给我这种像雾像花,忽现忽丽的感觉。”   这几句话若异军突起,没头没脑的,可是虚夜月却闪过惊异之色,一呆道:“你怎么看出来的。哼!你这人虽有点门道,可是本姑娘却不得不杀死你。”纤手一扬,层层鞭圈在娇躯前幻起。   劲气敛而不放,鞭圈内隐闻劲气爆响之声,但鞭势外半丝劲风亦付厥如。   韩柏看得暗自心惊。   他身承赤尊信博通天下武器特性的灵锐,自己又从少在武库里长大,眼力之高明,在江湖上屈指可数,特别诚货。   鬼王鞭法最可怕的地方,就是这条鞭变成了虚夜月身体的延伸。   长达三丈的软鞭完全不受长度或柔软的特性所影响,不但灵活自如,力道上更是可轻可重。   等若一个人忽然长多了一条三丈的手出来,那是多么难应付,使人根本无法凭一般常理去测断鞭势的去向和可能发挥出来的杀伤力。   韩柏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道:“申请暂停,人有三急,我要去方便一下。”   这次轮到虚夜月手足无惜,收起鞭影,大发娇嗔道:“你这人哪!怎可这么无赖的,人家还有很多绝招没使出来呢?今早人家求了爹半天,他才答应今晚让夜月出手对付来闯的小贼,岂知你这小贼如此不合作,恨死人了!”   韩柏愈来愈领教到她那迷死男人,使铁石心肠也为溶化的少女风情,顿时哑无言。   虚夜月跺足道:“你再不打,我便整晚缠着你,教你不能睡觉,明天也不可以去办你的俗务贼业。”   韩柏拿她没法,颓然道:“打便打吧!不过你要放轻些力道,昨晚我因为想女人所以睡得不好,现在不大提得起精神,所以没有足够的气力。唉!真不公平,明知我因爱你而不肯伤害你,你却为了自私心肠硬要宰我。”   虚夜月呆了一呆后,花枝乱颤般笑了起来,那娇痴的美姿,看得韩柏眼都傻了,其心之痒,食指之动,更是不用说了。   虚夜月笑毕仍双手掩着小嘴,好一会才放开欣然道:“你这人倒有趣,好吧!我不和你打了,不过以后本姑娘都不希望见到你。滚去方你的便吧!哼!名副其实的臭男人。”转身婀娜而去。   韩柏今晚是第二次被美女向他表示此后不想见他。自尊心大受损害,拔身而起,越过虚夜月,挡在她前。   虚夜月大喜道:“肯打了吗?不准再提方便这两个脏字。”   至此韩柏才知道中了对方激将之法,恨得牙痒痒恶兮兮地道:“不要如此得意,终有一天我会弄得你心甘情愿嫁我,求我脱裤子给你看。”   虚夜月破天荒第一次耳聆这种不堪入耳的粗话,啐道:“你这人哩!”鬼鞭挥出。   韩柏正得意忘形间,前后左右都是鞭风鬼影。   韩柏暗忖若不露点真功夫,如何教她尊敬自己。   猛运魔功。   倏忽间他整个人高挺起来,形相威猛无信,赤裸的上身澎湃着爆炸性的力量。   虚夜月俏目一睁,轻叱一声,鞭尖拂往韩柏腰际。   韩柏哈哈一笑,撮指成掌,手平画出,刚画了个半圆时,指尖扫在鞭梢上。   “波”的一声,劲气爆响。   韩柏忽感不妙。   虚夜月甜甜笑道:“你中计了!”纤手一抖,迅快无伦转了三个圈。   长鞭绕上韩柏手臂,就若一条有生命的恶蛇。   最可怕处是鞭子生出吸力,水蛭般缠入韩柏肉内,似要吸啜他的鲜血。   韩柏想不到对方鞭法出神入化至此,惨哼声中,内劲透鞭而入,封着他整条手臂的穴道,同时把他带往天上,教他有力难施。   韩柏先是手臂失去知觉,忙运起魔功和无想十式,一正一反,一顺一逆,交替消解。   虚夜月出师再捷,芳心大喜。   若依虚若无的教导,她这时理应射出短刀,杀伤敌人,可是此刻只想摔对方一个四脚朝天,头着地当场出丑,便心满意足。   正要如法施为,岂知韩柏陀螺般在空中转动着,瞬那间脱离鞭子,还乘势抓着长鞭运力一扯。   虚夜月猝不及防下,给带得离地而起,朝韩柏迎去,心中惊怒交集,单手夺鞭,另一手伸出一指,往韩柏面门点去,指风凌厉,嗤嗤作响。   韩柏运功护着脸门,嗅着袭来的香气,魔性大发,竟张口往她纤长的指尖咬去。   如此无赖招数,虚夜月还是首次遇上。   若她继续点去,说不定可伤韩柏,但那人伤口必是在他的大口里,就算杀了他亦补偿不了过后那可怖的感觉。   这时变招亦来不及,惟有缩手。   韩柏乘机在她指尖吻了一下。   虚夜月浑身剧震,娇呼下落回地上。   韩柏占了便宜,怕她大发雌威,亦退跃远方。   长鞭拉个笔直。   两端紧握在这对男女手里。   虚夜月连续催发内力,仍夺不回长鞭,气得俏脸阵红阵白,挺茁的酥胸不住起伏,那种夺人魂魄的娇嫣神态,使人心神俱醉。   她猛地跺脚,气苦道:“你这大坏人,还不放手吗?”   她自幼得鬼王刻意栽培,又有三位名师指点,武功之高,实不下于韩柏。   可是韩柏又岂是易与,诡变多端。当日连范良极和里赤媚,亦拿他没法。   虚夜月却另有她的一套。   韩柏被她如此嗔骂,慌忙放开鞭梢。   虚夜月使了下手法,鞭子去而复回,抽在他臂上。   韩柏痛得呲牙咧嘴。   虚夜月争回一口气,娇笑道:“看在你亦算听话的份上打你一鞭算了。”欣然飘退。   韩柏痛在身上,甜在心头,向虚夜月消失的林深处传声过道:“终有一天你会嫁给我的!”   虚夜月银钤般的声音随风吹回他耳内道:“我虚夜月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你。”   韩柏忿然道:“你瞧着吧!”   正恨得牙痒痒,心酥酥时,范良极落到他旁。   韩柏颓然叹道:“这娇娇女真难侍候!”   范良极搂着他肩头举步而行同意地道:“看来你即管露出凭它吃饭的俊脸亦不会讨好,因为你生了对贼眼。”   韩柏咕哝一声,泄气地叹了一口气。   秦淮河处灯火点点,仍没有丝毫意兴阑珊之意。 第九章 新阴刀客   浪翻云本以为对方纵是高明,但看到有高手保护,当会对怜秀秀知难而退。即管能掳走这美女,但多了一个人在身上,不是更难逃过别人的追捕。   若数京城谁最不受欢迎,薜明玉定会当选。   浪翻云倾耳细听,心中大奇。   竟没有一个人能挡他片刻,而且都是一招见胜负,使对方落败受伤,再无作战之力。   这样高明的武艺,恐连像莫意闲这类较次的黑榜高手亦有所不及,会是什么人呢?   浪翻云不理舱外船板上激烈的打斗和近乎接连响起的惨叫声,耳听着秦淮河水温柔地抚上船身的低诉,向怜秀秀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微笑后柔声道:“小姐既预约归期,浪翻云亦不敢崖岸自高,三日内我定会再到船上找你。”   怜秀秀俏脸倏地转得苍白,颤声道:“明天秀秀便要进宫,预备皇上大讲时的那一台戏,你仍会到宫内找我吗?”   浪翻云失笑道:“放心吧!我若要找你,除非你到了天上的广寒宫,否则浪某总有法子。”   怜秀秀听他把自己比拟为仙子,欣喜垂头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仙子有什么好,你……你记紧来找秀秀。”   舱外打斗声倏止。   歧伯和花朵儿由外面退入舱内。   浪翻云早知两人守在门侧,所以并不担心两人安危,微笑向两人打个招呼,顺手取起只剩半瓶的清溪流泉淡然道:“这人是东瀛来的高手,刀法狠辣,远来总是客,让我代小姐招呼他,并顺道送客吧!”也不觉他如何动作,人已到了门处,刚踏出船头,一道刀气分中直劈他的额际,杀气凛烈得足可把人的血液凝固。   浪翻云看也不看,伸指一弹,正中刀锋。   “叮”一声震慑了远近四周在船上惊惶围观的骚客美妓。   那蒙脸人轻震一下,刀身再复扬起,本可变招再攻,但他“咦!”了一声后,退了开去,退时森寒如雪、薄若纸片的特长怪刀不住向浪翻云比画着,隐隐封死浪翻云的所有进路。   浪翻云好整以暇地盯着他,温和地道:“报上名来!”   蒙脸黑衣人漫体散发着惊人的杀气,普通人只要看一眼便会胆颤心寒。   浪翻云看到给他击落河里的人受的伤都非致命,知是此人刀下留情,点了点头,举手把半瓶酒喝个一滴不尽,随手掉在船板上。   “你是谁?”声音嘶哑,但语音却非常纯正,听不出外国的口音。   浪翻云斜着眼睨了他一记,仰天一阵长笑道:“本人就是浪翻云。”   四周船上岸的围观者一齐起哄,像发生了大骚乱那样子。   竟是天下第一剑手亲临此处!   那人叹道:“难怪!”   眼神忽地转为庄严肃穆,两手略分先后地握在包扎着数重白布条的长刀柄间,把刀移至眉心处直竖,以刀正眼后,眼神变得利如刀剑,刺往浪翻云,庞大的刀气风云般往浪翻云涌去。   他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呼吸之声,远近可闻,霎眼间晋至另一种境界中。   杀气严霜。   “锵!”   浪翻云终亮出了他名震天下的覆雨剑,淡淡一笑道:“阁下可使浪某感到手痒,亦足以自豪了。”   那人冷喝道:“废话,让你见识一下‘新阴流的幻刀十二段法’你才会明白自己是满口狂言。”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情动于中而见诸外,何狂可言!看剑!”   龙吟声起。   浪翻云消失不见。   只余下漫天光点。   那东瀛高手暴喝一声,长刀化作炫目的烈电,破入光点里。   剑气刀光,忽地一起敛去。   聚在船岸的围观者,不论是否懂得武技,都给眼前那惊心动魄的壮观场面所震慑,呼吸亦忘记了。   秦淮河上寂然无声,除了河水缓流,秋风拂吹外,一切都静止下来。   方圆十丈范围内的所有灯光一起熄灭。   “当”的一声激响后,灯火复明。   东瀛高手高举长刀,作了个正上段的姿势,站在船缘处,两眼射出凌厉神色。   浪翻云剑回鞘内,傲然卓立,眼中神光电射。   一块黑市缓缓飘落两人间,看来是头罩那类东西。   众人这才赫然惊觉那东瀛高手失去了头罩,露出冷酷铁青色的脸容。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好刀法,浪翻云领教了。”   东瀛高手睑容不见一丝波动,冷然道:“我就是泉一郎,浪翻云莫要忘记了。”   倏地踏前一步,由正上段改为右下段,刀风带起的狂飙凝成钢铁般的凶狠气势和压力,重重向敌手紧逼过去。   泉一郎一声暴喝,人随刀进,双手再举刀过顶,踏前一步。   两人间的距离缩至十步许的远近。   泉一郎刀势更盛,在身前画着奇怪轨迹。   他薄薄的唇片紧抿着,额上却隐现汗珠。   围观者都大惑不解,为何仍未再次接战,他却像如此吃力的样子呢?   长刀不住反映着船上岸上的灯火,闪闪生辉,使人目眩。   浪翻云依然一动不动,神色静若止水,凝注着这新阴流的高手。   泉一郎的脸容更肃穆了,双脚开始踏着奇异的步法,发出似无节奏,但又依循着某一法规的足音,擂鼓般直敲进人心里,教人心生寒意。   浪翻云却知道对方在找他的空隙和死角。   他踏出的步音正是死亡之音。   不是他死,就是敌亡。   再没有转寰的余地。   泉一郎狂喝一声,整个人跃往高空,手中长刀化作一道厉芒,直劈浪翻云额际。   “当!”   不知何时,浪翻云已轻轻握着覆雨剑,似若飘忽无力地架了这必杀的一刀。   光点漫天洒起,扩缩无定。   灯火再敛。   光明重亮时,两人乃立在第二次交手前的原处,似若根本没有交过手。   泉一郎脸上泛起恭敬之色,淡淡道:“覆雨剑不愧中原第一剑,本人输得口服心服,快意之极。只恨我不能目睹水月大宗和你异日决战的情景。唉!”   一道血痕先在他额际现出来,缓缓延下往鼻梁,再落往人中和下颔处。   泉一郎两眼神色转黯,吃力地道:“他乃本国第一兵法家,他……”   语音中断。   翻身倒跌,“噗咚”一声掉进江水里,当场毕命。   浪翻云步到船缘,看往江水里,轻叹一声,环扫四周噤若寒蝉的观者,才转身看着倚在门旁观战的怜秀秀苦笑道:“这次送客真彻底,直把他送上西天了。”   怜秀秀不理千万道落在她秀色可餐脸上的目光,送出一个甜蜜的笑容道:“人生百年,只若白驹过隙,可是秀秀却希望能有再送先生的机会。”   浪翻云哈哈一笑,腾空而起,忽消失在花舫上的虚空里,然后才看到他雄伟的背影出现在下游远方的岸上,再消失无踪。   那距离至少有十丈之遥。   江湖高手如能越过五丈的距离,若和人比赛跳远,赌注是金钱的话,那他定可成为腰缠万贯的富豪。   众人至此才明白浪翻霎为何能成为天下第一高手魔师庞斑的对手。   事实比什么都更有说服力和震撼性。   京城玄武湖东一座古刹里,一道灰影越墙而入,穿过大殿,进入后院的林园里,正是刚才那和范良极交手的灰衣蒙脸人。   他脱掉头罩塞入袍袖里,露出实端正的脸容。   他身材高矮肥瘦适中,可是总予人如松柏高耸挺拔的感觉。   他的光头烙上了戒疤,一对眼深远平静,闪着智能的光芒,却丝毫不令人有锋芒毕露的感觉。   看来像很年轻,但又若已活了很悠长的岁月。   这是因为他的脸肤嫩滑得如婴孩,偏是那神情却使人感到有很深的涵养,饱历世情的经验。   他悠然来到园内一所小石屋门前,伸手拉起门环,轻叩了一下。   秦梦瑶的声音在静室内响起道:“禅主回来了,请进!”   身为天下两大圣地之一,念禅宗至高无上的领袖人物了尽禅主眼中现出怜爱之色,轻轻推门而进。   空广的石室里除了两个坐垫外,再无一物。   秦梦瑶宝相庄严,盘膝坐在其中一个软垫上,眼中异采闭起,凝注着这可算半个师傅,修行之深不下于言静庵的玄门高人。   了尽禅主在她面前盘膝坐下,微微一笑道:“了尽见到韩柏了。”顿了顿道:“我在莫愁湖待了一会,追着他们两人直到鬼王府,还故意惹起鬼王的注意,为他们作掩护。”   秦梦瑶淡淡道:“以禅主的无念禅功,要躲过韩柏的灵觉应是轻而易举,但却怎能避过范良极天下无双的法耳呢?”   了尽禅主哑然一笑道:“现在金陵高手云集,鹤唳风声,晚间高来高去的武林人物如过江之鲫,成为了尽的最佳掩护,否则怕亦难把这大盗瞒过。”   秦梦瑶撇过这问题,道:“禅主对他的印象如何呢?”   了尽禅主露出慈爱之色,缓缓道:“这人真情真性,实是具有大智能的人,可是离庞斑仍有段遥不可及的距离,了尽真担心他治不好梦瑶的伤势。”   秦梦瑶超绝尘世的玉容泛起一抹歉然之色,轻轻道:“若梦瑶令禅主心存碍,真是罪过之极。”   了尽哑然失笑道:“若连关心自己的爱徒都不可以,做人还有何趣味可言?”   秦梦瑶眼中射出感激之色。   了尽微震道:“梦瑶不觉得自己充满了七情六欲吗?这种眼神了尽还是第一次见到。”   秦梦瑶幽幽一叹道:“但愿我真的充满情欲,那双修大法的难关就可迎刃而解,唉!梦瑶二十载清修岂是白练的,韩柏的魔力虽大,仍不足以使梦瑶甘心降服。”   了尽默然下来。   秦梦瑶回复恬然,悠然道:“禅主是否不同意梦瑶的选择。”   了尽禅主抬头望往室顶,眼中露出思索回忆的神色,好一会才淡淡道:“当年你携令师手谕来禅宗见我,书中的内容,了尽一直未有向你透露,到了这刻,却很想说给你知晓,梦瑶当会明白本主现在的心情。”   秦梦瑶秀目采芒闪现,催促道:“既是恩师的说话,禅主快告诉梦瑶吧!”   了尽禅主脸容有若不含丝毫人世情绪的岩石雕刻,吐出一口气后道:“静庵在信中指出,梦瑶的智能剑术均超越了历代祖师,达到独步两大圣地的位置,所以我们只能从旁引导,绝不能对你强加己见,因为你的想法将不会是我们所能了解的。”眼中精芒一闪,平静地瞧着秦梦瑶,一字一字道:“所以了尽任梦瑶翻阅宗内所藏经典,只有当你来和了尽讨论时,才竭尽所能加以引导,主要还是任你自由发挥,终能培养出能与庞斑撷抗的绝世女剑客。贫僧对静庵的胸襟眼光,只可用‘折服’这两个字来形容。”   秦梦瑶眼里闪起泪花,垂下头去,好半晌才幽幽道:“多谢禅主!”   了尽禅主叹道:“现在共有两个人能使梦瑶动情,头一位当然是静庵师姊,另一个是韩柏,希望不会再有第三个人,否则梦瑶将陷身万劫不复的境地,永远不能进窥大道。”   秦梦瑶芳心一颤,掠过方夜羽的脸容,叹了一口气。   了尽禅主点头道:“我想说的话就此几句,梦瑶安心在此静养,了尽会亲为梦瑶护法,若我所料不差,里赤媚和楞严将会不择手段杀死梦瑶,以免夜长梦多。一方面可打击白道武林,另一方面可绝方夜羽对梦瑶痴念,在拦江之战前,江湖势将有一番风雨,天下苍生的安危,就系于这段日子里。”   秦梦瑶道:“有没有红日法王的消息?”   了尽摇了摇头,嘴角逸出一丝笑意,道:“这老家伙神出鬼没,原因在他修的乃是藏密的‘不死法印’,一击不中,远千里,即管高明如庞斑或浪翻云,耍杀死他亦殊不容易。”   秦梦瑶道:“所以真正破法之道,就是要把他杀死,这是何苦来由。”   了尽禅主皱眉道:“现在我最担心的不是这老家伙,而是正赶往京师的里赤媚和方夜羽,这两人一到,韩柏和范良极便会陷身险境。”顿了半晌,叹了口气道:“里赤媚的天魅凝阴已大功告成。这是秘传域外数千年的奇功,利用速度突破了体能的限制,以前从来没有人练得成功,想不到里赤媚败出中原后,反修成这可怕的秘法,贫憎亦不敢言必胜。”   秦梦瑶恬然道:“鬼王乃里赤媚数十年的宿敌,禅主认为两人胜败的比数是多少。”   了尽禅主闭目养神,道:“难说得很。鬼王虚若无一向深藏不露,莫测高深,观其今晚不亲来追赶贫僧,可知他眼力高明至不为外象所蔽,直指本心的道境。”   秦梦瑶点头道:“自百年前傅鹰等七大高手勇闯雁宫以来,江湖从未像此刻般充满了风浪和杀机了。”   了尽睁眼道:“雁宫现变成了传说中的神话,至于其确实位置,现在连蒙人自己都不能确定,这真是天下奇事,可见此宫必能转移位置,否则不会到今天仍找它不到。很多人认为只要拥有鹰刀,便能进入宫内,但老衲却认为其中另有玄妙处,非是如此直接简单。”   秦梦瑶轻问道:“鹰缘活佛他怎么说?”   了尽道:“活佛从没有提及鹰刀,避入宫后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贫僧更是不敢打扰他的静修。”   秦梦瑶闭上秀目,不再说话。   了尽微微一笑道:“八派联盟三日后便要举行元老会议,他们已正式通知我们派代表参加,而最佳的代表莫如梦瑶,若你能亲自走一趟,事情会出现完全不同的局面。”   秦梦瑶张开明媚的美眸,奇峰突起般问道:“师姐她好吗?”   了尽静若止水般微笑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两人对换一眼,同时闭起双目,进入禅定的境界。 第十章 水月大宗   “砰!”   朱元璋宽厚的手掌猛拍在御书房的桌上,眼中精芒闪现,望向伏跪桌前的东厂大头头楞严身上,喝道:“楞卿家漏夜来见朕,就是因为浪翻云终于来了。”   楞严额头点地,恭谨地道:“微臣本想待到明天早朝才来进禀,但怕皇上责怪,故冒死来圣驾,皇上见谅。”   朱元璋冷冷道:“站起来!”   楞严立了起来,仍垂着头,避免和朱元璋对望,心中奇怪,往日和朱元璋说话,都是跪着来说,为何今天他会一反常态呢?   朱元璋背后肃立着两名太监,凝立如山,气势迫人,脸容一点变化都没有,似乎全听不到两人的对话。   朱元璋淡淡道:“要多少人和什么人,方可以杀死浪翻云,教他逃亦逃不了。”   楞严神色不动道:“若能有老公公和鬼王同时出手,配合微臣和手下的高手,或能办到。”   朱元璋怒喝道:“只是‘或能’,浪翻云真的如此厉害吗?”   楞严道:“这是微臣真正的想法,不敢胡诌欺骗皇上,浪翻云已到了由剑入道的境界,若蓄意逃走,天下恐怕无人可把他拦住。”   朱元璋微笑道:“那即是说,假若能制造出浪翻云不能退出的形势,我们‘或可’把他杀死吗?”   楞严答道:“正是如此,圣上明察。”顿了一顿又道:“微臣早有定计,只怕鬼王不肯出手相助。”   朱元璋哈哈一笑,龙颜转寒,喝道:“这话休要提起,若无兄英雄盖世,岂会与人联手对付浪翻云,再也休提,这是对他的侮辱。”   楞严失望之色,一闪而逝。   朱元璋神色不动淡然道:“为何卿家对鬼王不出手似感失望呢?”   楞严素知朱元璋的厉害,知道一个应付不好,便是人头落地的局面,他有陈贵妃保着,或者好一点,卑声道:“微臣终是武林之人,不能见到高手的较量,故感失望。”   朱元璋嘴角掠过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平静地道:“世事往往出人意表,就算鬼王不找浪翻云,可是冲着他和怒蛟帮上任帮主的旧怨,两人间的事亦不会轻易解决,否则何需把浪翻云引到京城来。”   楞严不住点头,表示同意。   朱元璋似是闲话家常地改变话题,挨在椅背悠然道:“现在江湖上谣言遍起,其中一则说卿家乃庞斑首徙,要倾覆我大明,教人失笑。”   楞严骇然跪下,连连叩头道:“皇上明察,这乃怒蛟帮放散的谣言,针对微臣,皇上明察。”   朱元璋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笑意,淡淡道:“卿家且退。”竟没有再说他自己是否相信这谣言。   楞严暗凛朱元璋驾驭群臣的手法,务要人战战兢兢,生活在惶恐里,咬牙叩了头后,退出房外。   朱元璋默然半晌后,道:“找叶素冬来!”   门外有人应道:“遵旨!”   叶素冬似是一直守候在外,不一会跪倒朱元璋桌前。   朱元璋没头没脑问道:“水月大宗是什么人?”   叶素冬迅速答道:“此人乃东瀛著名的兵法大家,一把水月刀败尽东瀛高手,乃幕府将军的第一教席。”   朱元璋满意道:“你在东瀛的工作做得相当好,明早朕会差人送你一名外族进贡的柔骨美女,包你爱不惜手。”   叶素冬大喜,连连叩头道:“谢主隆恩!”   “砰!”   朱元璋又拍桌怒道:“倭鬼觊觎之心,始终不息,现在见蒙人蠢蠢欲动,便派人来浑水摸鱼,朕将教他们来得去不得。”   叶素冬俯伏地上,动也不敢稍动。   即管他乃白道有数高手,若开罪了朱元璋,不但功名富贵尽付东流,还要株连九族,祸及西宁派,所以在朱元璋龙脚前,真是呼吸也要放轻一点。   朱元璋忽地叹道:“好一个浪翻云,朕愈来愈想和他把杯对饮,畅谈心事。是了!明天叶卿家是否亲迎怜秀秀入宫,预备登台之事。”   叶素冬恭敬道:“微臣会安排得妥妥当当,让秀秀小姐宾至如归。”   朱元璋眼中掠过复杂神色,语气却出奇平静道:“朕想在贺寿戏前和她单独一见,卿家给朕安排一下。”   叶素冬领命叩头。   朱元璋凝坐不动,陷进既痛苦又甜蜜的回忆里去。   叶素冬大感奇怪,朱元璋的时间珍贵无比,为何竟浪费在沉默里?他还是首次遇上这情况。   朱元璋忽道:“朴文正那边有什么举动?”   叶素冬道:“朴文正和侍卫长朴清两人入黑后便不知所踪,他们身手非常干净,微臣的手下连他们的衫尾亦跟不到。”   朱元璋失笑道:“好小子!朕喜欢这孩子,叶卿家好好照顾他吧。”   叶素冬狐疑道:“皇上的意思是……”   朱元璋冷喝道:“好好照顾就好好照顾,朕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叶素冬慌忙请罪。   朱元璋淡然道:“叶卿家你言有未尽,即管放胆说出来,若有隐瞒,朕绝不轻恕。”   叶素冬差点要吓出一身冷汗,先叩三个头,才禀上道:“皇上明鉴,微臣对此二人心存怀疑。”   朱元璋神色不变,平静地道:“卿家是否觉得他们不像高句丽来的使节?”   叶素冬道:“正是如此!”   朱元璋双目厉芒一闪,道:“可有什么真凭实据?”   叶素冬惶恐道:“那纯是微臣的感觉,皇上明鉴。”   朱元璋闷哼一声道:“楞卿家曾对他作过一个详细的调查,发觉这两人的身份没有可供怀疑之处,何况陈令方谢廷石两人岂敢骗我。哼!叶卿家和鬼王关系较好一点,可否安排两人碰一碰头,若无兄精通鬼神相人之道,没有人能欺骗他的眼睛。”   心头不由泛起韩柏那真诚热情的脸容,暗忖此子若敢欺骗我,自己惟有撇开对他的欢喜,以最残忍的手段把他杀死。保持天下的唯一妙方,就是他朱元璋必须遵守自己订下来的法则,亲情友情爱情全要抛在一旁。   叶素冬叩头领命,暗忖鬼王只会卖你的账,我叶素冬在他心中哪有什么地位?他老人家成名时,他仍只是跟在师傅背后斟茶递水的小徙儿。却不敢出言说办不到。   朱元璋又吩咐道:“此事牵连到燕王,关系重大,故必须不动声色,待至适当时机,才可采取果断行动。切记!”   叶素冬心中一凛,体会到朱元璋背后含意。   朱棣若与此事有关,那就代表他想弑父造反了。   一滴冷汗终于由额角渗了出来。   朱元璋象征着天下最大权势的两只手在桌面紧握成拳,然后缓缓舒展开来,语气转为温和,道:“夜了!早点回去睡吧!记紧找人保护怜秀秀,若她损去一条秀发,你和楞严两人立即提头来见我。”最后一句,语气转厉。   叶素冬答道:“皇上放心,无想僧已来到京城,刚才微臣早请得他和敝派沙天放,一起为皇上护花,即管水月大宗和薜明玉亲来,亦不会让秀秀小姐有一条秀发断折。”   朱元璋叹道:“叶卿家确是朕手下第一智勇兼备的猛将,又难得这么懂体会朕的心意。唉!若蓝玉学得你三分,和朕的关系就不会弄至今日这田地。”   蓝玉乃朱元璋的封疆大将,战功盖世,手下高手如云,他自己亦是一等一的高手,朝中数武功,鬼王后便轮到他,然后是燕王棣,楞严和他叶素冬,连朱元璋亦要忌这大将三分。   叶素冬不敢插嘴。   服侍了这么多年,他那还不知朱元璋的脾性吗?   赞你时最好表现得惶恐一点,否则他又会认为你恃宠生骄了。   朱元璋沉吟片晌,始记得自己和叶素冬亦好应回床睡觉,点头道:“叶卿家看看怎样吧!和司礼安排一下那个时间见怜秀秀最适合,也看看何时可和八派最有影响力的人坐下来共进晚膳,加深认识和了解。”接着哑然失笑道:“告诉他们我还是三十年前那个朱元璋,不须守任何君臣之礼。”   叶素冬暗忖信你才是白痴,若我真教八派的人当你不是皇帝,我的小头颅和身体定要互说有缘再会了。   表面却扮作感激流涕地领命。   三跪九叩后。   叶素冬退出御书房后,心想今次又平安度过了,下次会否仍是如此走运呢?   朱元璋感到一阵疲倦,伸手撑着额角,喃喃自语道:“若我仍是以前那个朱元璋,会是多么美妙的一回事呢?”   戚长征和风行烈、赵翼分手后,朝洞庭湖的方向奔去。   一生人里,他从未试过心情坏至如此。   即使当年败在赤尊信手下,心情亦不至像这刻般坏透。   身为帮会人物,每天早上起床时,都感谢自己尚能生存。   黑道的斗争是永不会平息的。   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青楼里拥美狂欢,又或在酒楼里大碗酒大块肉,都会有杀手忽然加以狙击。   他早惯了刀头舐血,手握长刀和美女亲热的生涯。   可是他从未遇过甄夫人这样厉害的人物。   她每一步行动都是深思熟虑,一针见血,教人无从捉摸应付。   首次出手,便以雷霆万钧之势,毁了丹清派和湘水帮,还使封寒饮恨长街。   况且她的武功比之鹰飞亦只高不低,有这样的人帮助方夜羽,将来就算能把她除去,恐亦非要付出重大代价不可。   她如何能忽然无声无息地隐形起来呢?   “呀!”   脑中灵光一闪,戚长征猛然止步。   这时他正好在一个小山岗上,右方隐隐传来犬吠之声,左方五里许处有条呈白色的长带子,正是流进洞庭的大河湘水。   只有利用水道,才有可能把如此众多的人马瞬眼间运走。   当然还需要个庞大的船队和军方的掩护。   地方官府内不乏帮派人物和与帮派有深厚渊源的人,消息必定难以保密。   只有来自外地,纪律严密的正规军队,方可完全避过江湖的耳目。   至此戚长征已肯定是黄河帮载走了甄夫人和她的手下,而胡节的水师负责为他们作掩饰。   想到这里,禁不住心急如焚,发力往湘水的方向掠去。   不问可知,怒蛟帮的大军正倾巢而出,而甄夫人,黄河帮和胡节实力雄厚的水师,则准备对之迎头痛击。   他不知加上自己能起么作用,可是就算要死,他亦希望能和他们死在一块儿。   不片晌他已抵达湘水的东岸,沿河疾走。   湘水滚滚长流,渔舟都泊在岸旁,江上不见半片帆影。   戚长征有股仰天悲啸的冲动,因为他知道自己走迟了一步,无力阻止厄运的发生。 第十一章 洞庭战云   风吼涛涌,破浪如飞。   怒蛟帮在主舰“怒蛟”“水蛟”“飞蛟”的带头下,近百艘船横过洞庭,朝怒蛟岛扬帆而去。   怒蛟帮这三艘巨舰,在江湖上非常有名,属楼船级的巨舰。   为了应付不同的战争需求,船舰因着形势大小装备而分门别类,各有其特别用途。   最大的便是楼船。   楼船的主产地是福建和广东,故又名福船和广船。   这种船高大如城楼,可容数百人,底尖船面阔,兼且首昂尾耸,吃水深,利于涉洋破浪。   甲板上有三重楼,舷傍皆设护板,坚立如垣。船内共有四层,最下层堆满木石,压实底仓,令船体稳重,减少在风浪里的颠簸。   若遇顺风顺水、只要全速进压,遇上较小的船只时,有若车碾螳螂,斗船力而不用斗人力。   这种船船体大,火力强,对敌人又能生出威慑的作用。却敝于转动不灵活,很难操纵自如,故必须配合其他式样的舰艇,始可发挥威力。   怒蛟帮这三艘大船乃一代水战大师怒蛟帮前帮主上官飞制造,经过了改善,比之最大型的楼船小了一号,甲板上只有两层楼。   船身两旁设“掣棹孔”,供船桨伸出,划桨者全藏在船身里。   船尾两侧不设“掣棹孔”,改为安装了四个巨轮,由尾舱的人踩脚踏动,以轮激水,其行如飞。   船上的桅帆增至五张,配合以怒蛟帮妙绝天下的操舟技术,故能纵横江湖,连实力雄厚的水师亦莫奈他何。   除这三艘主舰外,较次一级的是二十五艘“斗舰级”大船,主要用作冲锋破敌,船身比三艘长达三十丈的主舰短上十丈,照样在两边船舷建护墙,因船身较矮,掣棹孔就开在护墙底,可伸桨操舟。   因其欠缺楼船“居高临下”之势,护墙还开设“弩窗”和“弓孔”,便于以远程武器攻击敌人。   其他八十艘又再小一点的战船,以“走舸”、“海鳅”和“游艇”为主。   它们基本上只是较小的“斗舰”、轻便灵活,其中海鳅之得名,是因左右舷均置浮板,形如双翅,增大浮力和利于平衡,即管在大风浪里,亦无倾侧之虞。   这时怒蛟帮的舰上一片忙碌。   上官鹰卓立怒蛟号甲板上第二层的望垂处,观察着在星夜中船队前进的情势。   百多艘没有灯火的大小战船,无声无色地在湖面推进。   左翼是以飞蛟为主的三十艘战船,由梁秋末指挥;右翼是水蛟为主的战船,由经验丰富的老将庞过之负责。   怒蛟号和三十多艘较大型的战船,则居中策应。   这十年来,还是首次倾巢出击,心情既是兴奋,又是紧张。   上官鹰的心神回到上船时与新婚妻子的依依话别,心头一软,暗叫道:“放心吧!我定会活着回来见你的。”   这时凌战天和翟雨时分别来到两旁。   翟雨时吁了一口气,抹掉额角的汗水道:“报告帮主,一切预备妥当。”   凌战天补充道:“护板和船身均重新包上生牛皮,又涂了‘防火药’,足可应付敌人的火箭和火弹。”   上官鹰点头称许。   要知水战不外拦截、撞击、火烧三种战术,而其中火烧一项,最是厉害,焚敌莫如火,往往可藉此决定胜负。   战船无论装上防护的铁板,又或像怒蛟战船般在船头装尖铁,仍是以木质为主,且须以桐油浸涂,以延长在水中使用的时间,却颇易着火。兼之船上的篷、索、帆、板等物,无一不是亦易燃烧,所以当年陈友谅虽舳舻连接,旌旗蔽江,仍不住朱元璋在上官飞之助下的火攻,致全军覆没,奠定了朱元璋的帝业。   所以水战之道,首要在防火。   自宋代开始,水师战船多以泥浆和药物,涂在船身楼墙上,以作防火,可是泥涂不易持久,故又有各式各样的防火药,又称“蓬索药”。   凌战天正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以明矾、蜂脂等物熬渍为浆,再把船上各物浸透其中,就算被火球火箭射上,亦不会着火。现在再里以不易燃的生牛皮,加涂防火药,自是更策万全了。   上官鹰目光落到船舷架设的火炮处,冷静地道:“形势如何?”   战争之要,在于情报。   怒蛟帮传讯的千里灵,能飞翔于船与船间,虽在船上,仍可接收陆上和海上的讯息,故能对形势了若指掌。   翟雨时道:“果如我们所料,胡节的水师不敢冒失去怒蛟岛之险,调集战船,在岛东布防。但看其形势,只要我们改变方向,驶上湘水,他们可随时跟着我的的尾巴追来,断我们回归洞庭之路。”   上官鹰道:“湘水那方形势怎样了?”   翟雨时脸上露出阴暗之色,沉声道:“驻守湘水口是胡节的副手马步坚,手上有二百多艘战船,本不足惧,可是我刚接到飞报,有五十多艘以‘蒙冲斗舰’为主的战船,趁黑沿湘水顺流下洞庭,看来应是黄河帮的船队。”   凌战天冷哼道:“定是甄夫人和黄河帮的联合舰队,想不到胡节真的和蒙人联手来对付我们,若不是朱元璋首肯,那就真的显示胡节已与楞严谈妥,密谋造反。”   上官鹰色变道:“若我们照原定计划赶上湘水去,岂非给人顺江而下迎头痛击?”   凌、翟两人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在水战里,水流和风势的顺逆这两项均有决定性的作用。   当年战国时代,吴楚之争中,吴国从未打过一场胜利的水仗,道理便是楚人居江上游,所以吴国每战必败。   其次是风向,无论射箭、船速、火攻,当然亦是顺风者占天时之利。   孔明借东风,就是为了这缘故。   翟雨时道:“这就是我担心会被胡节断我们后路的原因。假若我们攻打胡节,不要说他们拥有实力远千艘的大小战船,以他们这些日子来的养精蓄锐,攻防措施必做得非常充足,要守着一个小小的怒蛟岛,当是绰有裕余……”   凌战天打断他道:“大哥和我在老帮主领导下,转战江湖,那次不是以少胜多,战争总是有风险的了。”   翟雨时凛然道:“多谢二叔教训。”   凌战天叹了一口气道:“没有人能做得比雨时更好的了,只是在这进退两难的形势下,切忌犹豫不决。定下目标,明知是错亦要反错为正,才不会失了军心士气。”顿了顿后,猛喝道:“帮主下令吧!”   上官鹰双眉一扬,高声传令下去道:“全力攻打怒蛟岛以振我怒蛟之名。”   船上帮众轰然应诺。   战鼓敲响。   “咚!咚!咚!”的壮严鼓声下,船队改变航道,朝心爱的帮土驶去。   风行烈在旷野中全速飞驰。   这就若一场竞赛,谁先找到水柔晶,那个就是赢家。   敌人虽比他早了点动身,可是他并不担心,无论那甄夫人手下有些什么擅于追踪的专材,可是总要花时间在某一范围内搜查,何况水柔晶亦是追踪方面的行家,当有自保的能力。   怕只怕水柔晶避了到别处去,那就连戚长征教下的联络手法亦不管用,而他又势不能在那里呆等,那才真是左右为难呢!   素香已死,他再不容厄运发生在他心爱的妻婢或战友的爱人身上。   左方山头“噗!”的一声,爆开一朵鲜艳的红光云,才缓缓消去。   风行烈大讶。   这是邪异门的通讯烟花,为何会在这荒山野岭处出现呢?   捺不住好奇心,暗忖看看应不会费多少工夫,连忙赶去。   穿过一座树林,爬上一道斜坡,只见山岗上再爆起另一朵紫红的烟花。   风行烈再无疑问,这确是邪异门的独有通讯手法,加速往上攀去。   倏然间风行烈来至岗顶。   岗上卓立着的是邪异门的二十名领袖人物,包括了四大护法和七大坞主,都是面容肃穆,似在等待着某个人。   风行烈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他们,叹了一口气,跃落在众人身前,施礼道:“各位大叔,久违了!”   众人齐现喜色,一齐下跪,叫道:“门主!下属找得你好苦。”   风行烈愕然指着自己失声道:“门主?”   四大护法之一的“笑里藏刀”商良肃然道:“我们一知道门主重出江湖,大显神威的消息,立时尽起门内高手,往寻门主,可惜退了一步,赶不上花街血战,后来根据情报,得知门主避往荒郊,又知方夜羽有人调往这方向,于是冒死往这区找来,现在竟真能碰上门主,可知我们运势未绝,理当从门主手上兴旺起来。”   风行烈苦笑道:“我早离开了邪异门,再没有资格当你们的门主了。”   四大护法之首,亦是年纪最大的“定天棍”郑光颜道:“厉门主既把丈二红枪交付门主,显已重收门主于座下,门主亦不忍心看着厉门主经营多年的基业,尽付东流吧!”   风行烈心情矛盾。   若能把邪异门收掌过来,对付甄妖女的实力将大大增强,可是自己对门主的责任和地位一点兴趣也没有,何况这批人乃黑道强徒,没有一个人是善男信女,若驾驭不了他们,任其四处作恶,他岂非成了罪人。   七大坞主之一的“火霹雳”洛马山连叩三个响头道:“我们亦明白门主踌躇的原因,怕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来找门主前,我们早写下血书一封,誓言格守门主订下的法规,只求门主率领邪异门为厉门主报仇雪恨,事成后是否仍要解散我们,任由门主定夺。”   郑天颜从怀里取出血书,高举头上。   风行烈心头一阵激动,接过血书,大喝道:“好!你们站起来,由今天开始我风行烈继恩师之后,成为邪异门门主。”   众人欢声雷动,长身而起。   所谓合则力强,分则力弱。   邪异门仇家遍地,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没有了厉若海这棵遮荫的大树,兼又各散东西,那种每天都怕人寻上门来的生活,岂是好过,他们的欣悦,是有实际理由的。   风行烈乃天生的领袖人才,打定了主意,神态大是不同,道:“其他人在哪里?”   坞主之一的“裂山箭”夏迹道:“门中好手近四百人和十多艘战船,齐集在湘水的石头渡,只要门主一声令下,可立时赶赴洞庭,加入怒蛟帮与胡节水师及黄河帮的大决战里。”   风行烈一呆道:“什么?”   当下另一护法,被称为“智囊”的石无遗向他扼要解释了洞庭的形势。   风行烈听得眉头大皱,叹道:“可是我目下身有急务,怎能分身往援。”说出了水柔晶一事。   众人色变,商良道:“水姑娘恐已落人敌人手中,据探子报回来的消息,一个时辰前有队人马由门主所说的地方转头回来,其中一匹马上的美丽女娃儿,明显被制着了穴道,幸好门主碰上我们,否则将白走一趟。”   风行别想不到甄夫人的手下行动如此快捷,色变道:“我们立即赶去救人,洞庭湖之事待救出水姑娘再说。”   众人轰然应诺。 第十二章 佳人夜访   韩柏和范良极两人垂头丧气回到莫愁湖旁的外宾馆时,范豹趋前道:“三位夫人和白小姐都等得很心急哩!”   韩柏一时想不起白小姐是谁,愕然道:“什么白小姐?”   范良极撞他一记,不耐烦道:“你认诚很多白小姐吗?当然是白芳华,说不定她是奉鬼王之命来向你提亲,半夜三更来找男人,离道鬼王这一轮没有理睬她,使她变成了久旷的怨妇吗?嘻!”   韩柏受过上次教训,不敢立即去见白芳华,同范豹道:“你告诉她我换过衣服便去见她。”一手抓着要逃去的范良极,语带威胁道:“你给我去向三位姊姊解释脸上的掌印,若她们不满意你的解释,我绝不放过你。”   一番扰让后,韩柏终换好衣服,到客厅去见白芳华。   她一见韩柏立即满睑嗔意,怨道:“你到了哪里去,累人家等了整个晚上。”   韩柏大讶,以前她不是说过怕再见到自己,以免愈陷愈深吗?为何现在却像个没事人般向自己卖俏撒娇。   不过他最见不得美女,看她巧笑倩兮,丰姿楚楚的样子,骨头立时酥软了大截,说不出门面话见来,笑嘻嘻来到她身旁坐下。   当下有睡眼惺忪,强撑着眼皮的侍女奉上香茗。   韩柏如获甘露般连喝了两杯热茶后,挥退侍从,见到白芳华目光灼灼看着他脸上的掌印,老脸一红道:“这只是个意外,白姑娘莫要想歪了。”   白芳华掩嘴笑道:“你最好小心点,采花大盗薛明玉来了京师,现在全城的武林人物和官府衙差都摩拳擦掌,若被人误会你就是薛明玉时,那就糟了。”   韩柏并没有将薛明玉放在心上,乘机岔开话题道:“白姑娘来找本大人有何贵干。”   白芳华“噗哧”一笑道:“哪有人自称本大人的哩,专使的中文看来仍有点问题。”   韩柏见她笑得像芍药花开般妖俏美艳,色心大起,把头凑到两人间的茶几上,低声道:“没见这么久,先亲个嘴儿行吗?”   白芳华俏脸泛起个哭笑不得的表情,项道:“人家今次来是有正经事哩!”   韩柏见她一语一嗔,莫不带上万种风情,涎着脸道:“轻轻地吻一下,让我尝尝姑娘的胭脂,这样也吝啬吗?”   白芳华横了他一眼,凑过小嘴蜻蜓点水般碰了他的唇皮一下。   韩柏在事出猝然下,想还招时,她早鸣金收兵,气得韩柏直瞪眼道:“你听过‘强来’这两个字吗?”   白芳华笑道:“当然听过,但却不害怕,唉!我很久未试过这么开心了。”   韩柏大喜,正要鼓其如簧之舌,引诱她去“寻开心”,白芳华早先一步道:“我今次来,是代鬼王邀你明天早朝后到鬼王府一行。”   韩柏遍体生寒,欲火登时全都被吓走了。   假若他带着巴掌印去见鬼王,不是明着告诉人他就是韩柏吗?况且以鬼王的眼力,一眼便知自己是谁,那时怎么办才好?   虚若无可不是好惹的。   这老小子的可怕处,绝不下于庞斑或里赤媚。   幸好回心一想,若范良极所料不差,白芳华早看穿了他们是谁,所以鬼王亦应知道他们是谁。   鬼王找他们所为何事呢?   天!   假设范良极猜错了,白芳华真的信他是专使,那明天岂非糟糕至极。   鬼王发起怒来便等若里赤媚发怒,那可不是说着玩的一回事。   心里不争气地上下忐忑跳动。   白芳华奇道:“专使大人在想什么?”   韩柏差点答不了这问题,长叹一声道:“有人告诉我白姑娘你乃鬼王的人,初时我尚不信,现在看来……嘿!”   白芳华垂头幽幽道:“专使若不说清楚‘鬼王的人’是甚么,芳华定不肯放过你。”   韩柏一愕道:“指的当然是男女关系!”   “啪!”的一声脆响,韩柏本来完美无瑕的另一边脸颇,又多了另一掌印,再不完美了。   白芳华哭了起来道:“这是对芳华的侮辱,也是对我干爹的侮辱。”   韩柏摸着被白芳华重刮得火辣辣的脸皮,心中叫苦。   若有什么比带着一个掌印上朝更尴尬的事,就是带着两个掌印了。   可是当听到白芳华如此表白时,立时把一个或两个巴掌印的事置诸脑后,喜动颜色站了起来,来到白芳华椅旁,单膝下跪,伸出手抚着她膝上的罗裙道:“是本小人不好,误信坊间谣言,嘿!原来鬼王是你的干爹,他老人家和干女儿应该……嘿!应该不会吧!”   白芳华瞪着泪眼娇嗔道:“你在说什么?”   韩柏吓得掩着脸颊,以免要带着第三个巴掌印上朝,叹道:“恕我孩童无知。我素来都不明白亲戚间之关系。”他从小孑然一身,自是不知。   白芳华受不住他的傻相,化涕为笑道:“你这人哩!平时精明过人,糊涂起来,比任何人都糊涂!总之芳华和干爹对得住天和地,噢!痛吗?”伸出纤手,爱怜地抚着他被打的脸蛋。   韩柏乘机握着她另一只柔荑,神魂颠倒般道:“说不痛就是假话,你可要好好赔偿哩。”   白芳华秀目射出万顷深情,柔声道:“这么赔好吗?”俯下螓首,小嘴吻在他唇上。   她吻得很轻,很温柔,很湿软。   韩柏灵魂儿立时飘游在九天之外,竟破例没有乘机动手动脚,只是楞楞地享受着那蚀骨销魂,比蜜糖还甜的滋味。   白芳华离开了他的嘴唇,轻轻道:“大人!芳华要走了。夜了!”   韩柏一呆道:“夜?快天亮了。”   白芳华推开他长身而起,失笑道:“和你一起时间真快过。”   韩柏想起左诗三女,哪里敢再留她,正想着如何向她们解释这新鲜热辣的一个巴掌印时,耳听白芳华道:“早朝后鬼王使人驾车在外五龙桥等你,他通知了司礼监,明天午饭前你不会有别的应酬了。”   想起这火烧眉睫般紧迫的头痛事,韩柏颓然道:“知道了!”   白芳华泛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眼神转柔,轻咬着唇皮低声道:“不送我到门外的马车上去吗?”   韩柏欣然道:“贵国不是有句什么‘送卿千尺,终须一吻’的话吗?”   白芳华美得娇柔不胜地伏在他肩头花枝乱颤,失笑道:“芳华不行了,快要断气了。”在韩柏吻上她唇前却又退了开去,去往大门道:“你若不怕给十多对眼睛看着,就去吻个饱吧!”   韩柏追在她身后道:“为何你提都不提那株仙参?”   白芳华边走边道:“不用了!本来我是想送给干爹的,可是皇上今午派人送了一株给他。你留给自己作贿赂其他人之用吧!嘻!和你一起真开心。”   韩柏陪着她来到宾馆前院,一看为之愕然。   等待她的马车,除了驾车的两名大汉外,还有近十个全副武装的劲服卫士,人人太阳穴高高隆起,显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这等人物,平时找一个都不容易,现在竟一下子出现了八九个之多,还只是充当侍卫,可知鬼王手上掌握着多么强大的实力。   难怪朱元璋如此忌惮他,珍贵的万年参亦要忍痛送他一株。   同时亦知道没有机会再吻这风韵迷人而又男女经验丰富的美女,无奈叹道:“白姑娘的架子真大,累得我因等待下一吻今晚又要再患单思症了。”   白芳华抿嘴笑道:“你怎知是单思呢?你能看穿人家的心吗?”轻提起长裙,下阶朝马车走去。   众大汉一齐肃立,同两人施礼。   白芳华来到马车旁,自有人开门让她进去。   韩柏倚在窗旁,大感兴趣地看着白芳华坐下来,低声问道:“明天会见到你吗?”   白芳华含笑道:“明天不是便可知道吗?”接着微嗔道:“不是人家架子大,而是现在京城里的女子人人自危,鬼王不放心干女儿,才派了这么多人跟在芳华身旁呢。”再“噗哧”一笑道:“京城的姑娘都矛盾得很哩!既怕薛明玉爬上床来,但又怕他连门窗都不肯敲!”   韩柏讶道:“怕他上床可以理解,为何又怕他不来串门呢?”   白芳华掩嘴低笑道:“以往能给薛明玉看上眼的,都是出名的美人儿,若他不感兴趣的话,岂非达不到美女的标准。再见了!我的专使大人。”   马车开出。   众大汉纷纷上马,追随着去了。   韩柏好一会才收拾回聚少离多的三魂七魄,走回宾馆内去,心中仍狂叫“妖女厉害”。   戚长征沿岸疾跑了近两个时辰后,不得不放缓下来,想道:“这样直跑到洞庭湖,不累死亦没有余力和敌人舞刀枪拼命了。”   正沉吟间,上游有一艘大船满帆放河而下,速度迅快。   戚长征大感讶然,船上的人定有要事,否则绝不会在夜里行舟。   想都不想,觑准两岸地势,赶到一个山岗上,在一株横伸出河旁的大树横枝处,扑往大船去。   船儿就送我一程吧!   戚长征安然落往舱顶,一个翻身神不知鬼不觉落到下一层的平台,闪入了暗处。   脚步声忽由舱内传出,两个人推开舱门,走到平台上。   戚长征心中暗奇,这么晚了,不去睡觉,却到这空台来干什么。   他把呼吸收至若有若无间,从对方足音他听出了这两人都是精谙武功之辈,其中一人内功还相当精纯呢。   一位声音听来似上了年纪的道:“真不好意思,我睡不着,累得向兄冷落了夫人,陪我喝了整晚酒。”顿了顿叹道:“我们这样日夜赶路,应可在四天内抵达京师,希望皇上不会怪我迟到就好了,早知就不到衡州府去访友,便不用赶得这么心焦,又错过了在家中接圣旨。”   那姓向的男子微笑道:“韩兄放心,你是我们八派的人,不看僧脸看佛脸,朱元璋总会卖我们一点面子的,何况我早着人飞报京师的叶素冬,请他先向皇上解释两句,垫了个底儿,皇上怎还会怪你。”他的声音温和悦耳,非常动听。   韩姓老者叹道:“这一行不知是凶是吉,你知皇上是多么难伺候的,一个不好,打得屁股开花已属幸运,唉!”   姓向男子道:“韩兄的心情在下非常明白,无论如何,皇上看中了韩兄,下旨韩兄上京当官,自是要借助韩兄丰富的理财经验,韩兄乃武昌巨富,谁不知你做生意的头脑精明过人?”   暗处的戚长征脑际轰然一震,知道了谈话的两人,一个乃韩天德,另一人则是八派书香世家的少主向清秋。   天!   他竟来到了韩家的大船上,不知二小姐慧芷是否亦在船上呢?   韩天德的声音响起哂道:“你当皇上真的看中我的才干吗?他看中我的身家才对,听说京师有几项大工程,都需要大量资金,尤其是正在兴建的明陵,更是在在需财,今次召我上京当六部的一个小财官,我若不捐献多少,日子恐怕难过得很呢。”   向清秋失笑道:“韩兄能如此设想,在下真的放心了,因为你学懂了揣摸圣意。”   韩天德叹道:“家兄仍未有任何消息,生死未卜,我哪有当官的心情?”   向清秋道:“这事多想无益。上京后,韩兄记着不要和胡惟庸太亲密,现在人人都猜皇上重组六部,提高六部的地位,是在削胡惟庸的权力……”   听到这里,戚长征没有聆听的心情,无声无息跃上舱顶,心儿霍霍跳着,不能遏制起想道:“假若韩慧芷就在船上,现在定是好梦正酣,我老戚进去看她一眼也可以吧!”   内心斗争了一会后,终按不下心中的火热,测度了形势,施出江湖人惯用的倒挂金钩,一个个舱窗看进去。   看到第二个窗时,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叫道:“死韩柏!不要吓我,噢!最多人家陪你玩玩吧!”   戚长征为之愕然,谁会在梦呓中都唤着韩柏呢?   他心挂韩慧芷,无瑕深究,转往另一窗门。   茉莉花清香的气味,扑鼻而来。   正是当日韩府内韩慧芷闺房里熟悉的香气。   戚长征大喜,施出江湖手法,打开了窗框翻身进去。   在他那对夜眼中,房内布置,雅致怡情,教人打心底舒服出来。   戚长征自问这一世亦没有摆出这种布置的眼光和本领,不由涌起自惭形秽的感觉。   牙床帘帐低垂,内中传来韩慧芷轻巧却微促的呼吸声。   看来她正作着噩梦。   戚长征爱怜之意洪水般迸发开来,移到床头,手颤颤地揭开了绣帐。   韩慧芷踢开了被铺,长发散在枕上,脸上隐见泪湿。   戚长征心神颤荡,伸手要为她拉好被子,以免秋凉侵体。   韩慧芷忽然低吟道:“戚长征!你好狠心哩!”   戚长征浑身剧震,再遏不下如大石压胸的强烈情绪,扑上床上去,把她搂紧。   韩慧芷猛地惊醒,模糊里未及呼叫,戚长征在她耳旁道:“慧芷!是我!是狠心人戚长征。”   韩慧芷一震完全清醒过来,不能置信地看着紧压着自己从未被异性碰过的娇贵身体的男子。   令她梦萦魂牵的气味涌入鼻里。   当她娇羞不胜时,戚征已用嘴对着她的唇。   韩慧芷剧烈颤抖着,拙劣地反应着,任由对方熟练地撩导着香舌。   天地溶化分解,只剩下火热的接触和爱恋。   戚长征感到身下芬芳动人的女体灼热起来,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她的香唇,低声忏悔道:“对不起!戚长征太粗心了!”   韩慧芷美眸异连闪,颤声道:“这是否梦境,你为何会在这里的?”   戚长征再轻吻香唇后,迅速解释一番,道:“船上有什么地方是最易于藏身的,到了洞庭我便要下船。”   韩慧芷四肢缠了上来,娇痴道:“长征会否认为慧芷淫荡呢,因为我不想你离开这里,要你藏在这房间里。”   戚长征一呆道:“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可是下人进来打扫时岂非糟糕?”   韩慧正道:“不用担心,我的侍婢小茉莉是我心腹,肯为我做任何事。”   戚长征笑道:“这名字定是你为她改的,若有机会,我定送你一束最大最香的茉莉花。”   韩慧芷感激得紧拥着他,柔声道:“吻我吧!教慧芷怎样去取悦你,慧芷要使你觉得在这一天或更多一点的时间,是一生人里最快乐的日子。”   戚长征心中一凛,暗忖自己并非什么正人君子,和这俏娇娆相处一室,加上对方又是心甘情愿,若说能不及于乱,只是一个神话。可是自己此行生死未卜,若一夜风流,使这位大官之家正正经经的娇贵小姐珠胎暗结,以后教她如何做人?可是自己又真的很想占有她,看她在怀里婉转承欢的动人美态。当然更不敢再次像上趟般刺伤她的心。   矛盾犹豫间,韩慧芷一颤道:“你在想什么?”   戚长征知道因着上次的事,这美女变得对自己多疑敏感,慌忙痛吻一番,弄得韩慧芷娇喘连连时,才在她耳旁道:“我在想如何才可过得你阿爹那一关,明媒正娶把你娶了,让你替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韩慧芷竟然回吻他,柔情无限道:“慧芷很喜欢你这样说。但我却知道这不是你心中所想着的,你怕回不来了,所以不敢和我共寻好梦,放心吧!若你死了,我也不活下去,让我在黄泉下继续做夫妻吧!”   戚长征这时对她的深情再无点怀疑,感动地道:“若你有了我的孩子,你怎还能随我到下面去?”   韩慧芷显是从未想过这问题,一呆道:“这样便会有孩子吗?我们只是亲嘴罢了!”   戚长征见她天真可人,如她在这方面全无认识,失笑道:“你长得这么美丽动人,亲热起来,我老戚岂会只是亲亲你的小嘴……我会,嘿!动手动脚,把你脱……”   韩慧芷粉脸通红,求道:“不要说了,我……我受不起啦。”   “笃!笃!”   一个慈和的女声在门外道:“慧芷!慧芷!”   韩慧芷色变轻声道:“是娘亲!”   韩夫人的声音又响:“你整晚说着梦话,唉!本来我只担心宁芷一个,现在又多了你。开门让娘进来吧!天快亮了,我知你早起床了。”   戚长征点了点头,指着床底向她装了个俏皮的鬼脸。 第十三章 一触即发   韩柏诈作眼倦,双手搓着脸颊,打着呵欠,希望能把新的掌痕蒙混过去,步进内厅。   三女正和范良极说话,见到他进来,忘记了一夜未睡的心焦和劳累,迎了上来。   左诗拉开他的手,道:“给我看看!”   朝霞咬牙切齿道:“这贱女人真不知羞耻,夫君只说不想见她罢了,怎么可动手打人呢?”   柔柔嗔道:“你这傻瓜!为何不躲避呢!”   韩柏先是愕然,继而往范良极望去。   范良极扮个鬼脸,嬉皮笑脸。   韩柏心知定是范良极代他说谎解围,不过现在虽过了关,却使三女对白华芳恨之入骨。而范良极这头老奸巨猾的死猴头,摆明仍坚信白芳华是虚若无的情妇,故意制造这形势,使自己不敢对白芳华存有妄念,因为三女必然携手反对,那可不是说着玩的一回事。   接着回心一想,梦不是说过厅种的特性是无情吗?   虚夜月的美丽还可以说是难以抗拒的,但白芳华的姿色却只在三女伯仲之间,嘿!虽然她对付男人都欲擒先纵手法极之高明,但自己身具魔种,怎会如此不济?   想到这里,立时出了一身冷汗,首次猜到秦梦瑶暂别的原因,和他有失去秦梦瑶的可能。   从自己抵受不了白芳华诱惑这一点,便知魔种仍未成气候。   他的魔力就像潮水般涨退着,在离船往找盈散花前,达到了最高峰,此后便不住波动,有起有落。   在见过朱元璋后,受他气势所慑,魔功更是大幅减退,所以才比往日更不济事。   怎办才好呢?   是因自己的意志太薄弱,还是因为太好色呢?   但浪大侠说过他好色不是坏事,问题应在于是自己令人降服,而不是别人令他降伏罢了。   左诗爱怜地道:“柏弟的脸色为何变得如此难看?”   正翘起二郎腿,摇着脚吞云吐雾的范良极还以为他内伤未愈,不屑地嗤一声道:“休息一会便没事的了!道行未够的小儿。”   这时范豹进来通传道:“陈公来了!”   韩柏愕然道:“这么晚来干什么?”   范豹失笑道:“这么早才对,早点已准备好了,专使和侍卫长两位大人要不要和陈公边吃边谈。”   范良极笑道:“你这小子愈来愈风趣了,有没有练我教给你的绝技?”   范豹恭敬地道:“一有空便练习,小豹怎敢疏懒。”   韩柏先和三女进房,为她们盖好被子,略略盥洗后,换上官服,才出厅去。   范良极早换过衣服,和陈令方在餐桌上密谈。   韩柏坐入席内,向陈令方笑道:“我还担心有刺客找你,范老头坚持你不会出事,现在看见你生蹦活跳,才放下心来。”   陈令方道:“京城乃朱元璋的地盘,楞严怎敢动我,若出了事,他亦难以脱身,放心吧!”   范良极道:“这小子担心你先前见朱元璋时说错了话……”   陈令方纠正道:“不要让他这大哥离间我们兄弟间的感情,我只是好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有心理准备。唉!昨晚给人缠着,喝多了两杯,一睡下到四更才醒过来,所以忙赶来见你们。”   韩柏取起一个馒头,塞进嘴里,吃相之劣,和范良极不遑多让。   范良极却不肯放过陈令方,哂道:“你那是好奇,只是担心当不成大官,嘿!二……嘿!我有说错吗?”   韩柏想起朱元璋准备重用陈令方,忍不住卖弄道:“现在我的相术得老师傅指点,大有进步,看看你的气色,即知你官星高照,你放万二个心吧!”   范良极双目一瞪道:“若你不想我向诗她们揭穿你和白芳华的丑事,最好乖乖叫声师傅,而不是‘老’师傅。”   陈令方早喜动颜色,拉着范良极的衣袖进逼道:“师傅!你的徒儿有没有看错?”   范良极不耐烦地道:“我教的徒弟怎会看错相?”   陈令方欣然道:“待会儿见到鬼王时,大哥便可给他一点颜色,救他知道相术之道,瀚如渊海,他仍未算天下第一相学家哩!”   范良极色变道:“什么?”   陈令方愕然道:“你怕比不过他吗?”   范良极胡诌道:“我只是怕他见我相法高明,死缠着求我收他作徒弟,你要晓得,他并不像你那么不济事,若用武力迫我,给我打伤了,大家颜面上都不好过,所以你千万不要提起我的相术,否则我生宰了你。”说到最后,一副恶形恶状的凶霸模样。   韩柏忍着笑向陈令方问道:“鬼王也邀请你去吗?”   陈令方点头道:“昨天鬼王派人来通知我,不知是你们叨我的光,还是我沾你们的光,鬼王很少对人这般客气的。”   范良极看看天色,知道时间无多,迅快道:“老小子刚才告诉了我三件事。第一件就是采花大盗薛明玉来了京师,弄得人心惶惶。”   陈令方接道:“我并非老小子,而是大哥你肝胆相照的二弟,大哥千万勿忘记那盘棋谁胜谁负。”   范良极颓然道:“第二件事就是我们的浪大侠大显神威,负起保护怜秀秀这朵鲜花之责,当着数千对眼睛在花舫上斩杀了一个倭鬼。”   韩柏失声道:“什么?当时他有没有穿衣服?”   范良极倒非常维护浪翻云,怒道:“现在我才明白为何以瑶妹的修养都捺不住要你闭嘴。”指了指陈令方道:“第三件事由你来说,对于官场的事,都是你这显利欲熏心的人知道得清楚点。”   陈令方不忿地咕哝一声。可是知道起程在即,没时间分辩,叹口气道:“蓝玉藉为皇上贺寿,昨天黄昏到达京师。”   韩柏皱眉道:“蓝玉是什么家伙?”   陈令方解释道:“他是朱元璋下除鬼王外最有权势的大将,和朱元璋的关系一向都不大好。”   范良极奇道:“得罪了朱元璋,能保得头颅已是奇迹,为何他仍能大摇大摆当大官呢?”   陈令方道:“此人武功盖世!嘿!不是盖世,而是盖朝庭,只差了鬼王少许,只不过因从不在江湖行走,所以江湖间知者不多!兼之他手下高手如云,军功极大,起始时很得皇上宠爱。”   范良极斜眼看着韩柏道:“很多人都是宠纵不得的。”   陈令方续道:“可是这人不学无术,赋性刚愎,恃功专横,先后被封为凉国公和太子太传,仍觉朝廷待之大轻。恃着驻守在外,山高皇帝远,扰自罢黜将校,黥刺军士,又私占民田,今次来京,绝不会是好事。”   韩柏心想他来不来京与自己有何关系,并不放在心上,站了起来,道:“起程了。迟到不大好呢!”   范良极愕然看着他道:“你似乎不怕朱元璋的样子。”   陈令方看着他左右脸颊的印痕,惶恐道:“朱元璋自己最好色,但却不喜下面的人好色,四弟小心点了。”   范良极道:“是三弟。谢廷石的假的,小柏儿理应升上一级。”   这时有太监来传报道:“叶素冬大人到!”   三人对望一眼,都涌起奇异的感觉。   朱元璋似乎挺看重韩柏哩!   天色微明。   韩夫人推着韩慧芷躺回状上,自己坐在床沿,叹了一气。   斡慧芷作贼心虚,不敢望向乃母。   好一会,韩夫人再叹一口气道:“好好一个家庭,忽然间变到不成样子,大伯仍生死未卜。你爹又要赴京当官,将来不知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哩!”顿了顿续道:“慧儿!江湖上的事真是碰也不可以碰;宁儿便是榜样,去了个马小贼,现在整天叹着找韩柏,也不理自己千金小姐的身份。到了京后,爹会给你找户好人家,让你有个着落,我也放心了。以后再不准舞刀弄剑,关心江湖的事。”   韩慧芷暗暗叫苦,让戚长征听到这番说话,说不定也会打退堂鼓的,急之下哭了起来,悲声道:“不!女儿不嫁。”   韩夫人慌了手脚,连忙劝慰开解。   床底下的戚长征心想,你并非不想嫁,而是只愿嫁我老戚。既知她心事,传音上去道:“宝贝儿莫哭,我老戚必排除万难,赴汤蹈火,誓要把你娶到手上。”   韩慧芷经验终是嫩了点,喜道:“真的!”   韩夫人却会错了意,加重语气道:“当然是真的,我和你阿爹商量过,都是宋翔的四公子和你最登对。不说你不知道,他祖父乃大词人宋濂,书香世代,亲叔宋鲲乃京城总捕头,唉!宋家真是有头有面,无人不识。”   韩慧芷娇嗔道:“娘啊!你在说什么呢?你若向宋家提亲,女儿就死给你看!天啊!怎么办才好呢?”   下两句却是在询问床底下的戚长征。   韩夫人愕然怒道:“娘只是为你好,要生要死成何道理,一向以来,除希文外就数你最孝顺听话,想激死娘亲吗?”咳嗽起来。   韩慧芷明知她有一半是假装出来的,仍吓得慌忙安慰乃母。   韩夫人再唠叨了几句后,看了看天色道:“唉!天明了,你爹这几晚都坐立不安,累得我也没半觉好睡的。”言罢出房而去。   戚长征爬出床底。   韩慧芷不理他一身尘土,扑入他怀里哭道:“怎么办才好呢?你定要救我。”   戚长征紧搂着她,心痛达至极点,暗忖转瞬便要进入洞庭,自己尚不知是否有命回来,怎样“救她”呢?   船速忽地明显减慢下来。   戚长征大讶,搂着韩慧芷到了窗旁,偷偷往外望。   阳光里,下游处排了一列七艘战船,封锁了进入洞庭之路,心中一震,知道怒蛟帮已展开全面的反攻了。   朝阳在水平升上洞庭湖面。   霞光万道,衬托着杀气腾腾的湖上战场。   胡节的水师分成十组,布在怒蛟岛外二十里的湖面,迎击怒蛟帮横洞庭长江的无敌雄师。   大小舰双队形整齐,旗帜飞扬。   胡节的旗舰乃是巨型的楼船“奉天号”,甲板高达三层,装设铁甲护墙,有若一座永不能攻破的海上城堡。   怒蛟帮的先锋船队刚在水平出现,胡节的水师便分出两队各达百艘以“蒙冲”和“斗舰”级为主的战船,由两翼抄去,隐成钳形之阵。   凌战天卓立望台之上,哈哈一笑道:“胡节不愧水上名将,一开始便想占在上风之处,是欺我怒蛟帮无人,让我教你见识一下。”   本立在凌战天和翟雨时之间的上官鹰退在凌战天另一侧,道:“指挥之权就交在二叔手中。”   翟雨时向他点头称善,说到打水仗,怒姣帮里无论经验智能,除浪翻云外,凌战天可说不作第二人想。   凌战天微微一笑,亦不推辞谦让,目光缓缠扫过广阔无际的湖面。   朝阳的光线把一切都净化了。   风由敌舰的方向拂至。   他们现在处的正是水战最不利的下风位置,对火攻、箭射和船速,均有致命的影响。   凌战天轻松地道:“胡节想必对我帮历次水战,均会下过工夫研究,故一上来便争取主动之势,我偏要教他大吃一惊。”   上官鹰翟雨时两人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数么实力惊人的水师,见凌战天仍如此镇定从容,心中折服。   这时怒蛟帮的所有战船,亦进入预定的位置,以“怒蛟”押中阵,左右两翼为“水蛟”和“飞蛟”,各领约三十艘战船,布成阵势。   凌战天看着敌船由两侧大外档包抄而来,隐成合围之势,仰天一阵长笑,发出号令。   中阵处立时放下近百艘小艇,每艇八人,均穿上水靠,连浆如飞,朝敌方横排水面的舰队冲去。   艇上堆满一桶桶的燃油,教人一看便知是想用火烧之计。   三里外的敌舰一阵战鼓,火炮投石机弩弓箭全都严阵以待,准备在敌艇进入射程前,加以摧毁。   这时胡节挺立旗舰之上,身旁站满谋臣战将。   胡节两眼一瞪,皱眉道:“这岂非灯蛾扑火,自取灭亡,唔!敌人必有阴谋。传令派出斗舰百艘,推前一里,布成前防,以制止敌艇接近。”   当下擂鼓喧天声中,百艘中型战船,开往前方,把战舰移前了一里,与正冲浪而来的怒蛟帮快艇更接近了。   这时胡节抄往怒蛟帮离队大后方的战船,亦来至左右两翼之侧,快要形成合围之势。   凌战天微笑道:“胡节这一招叫作守中带攻,务要迫我们逆风发动攻击,那他便可以藉着以多胜少之势,把我们一举声溃,我凌战天若如你之愿,怎对得住老帮主培育之恩。”   向翟雨时道:“雨时,你怎么看!”   翟雨时镇定自若道:“雨时完全同意二叔的战略,两翼抄来的敌舰看似驶往后方,其实只是虚张声势,若所料不差,他们即要由两翼发动攻势,那等若缠紧了我们左右两臂,教我们动弹不得。”   凌战天眼中闪过赞赏之色,点头道:“那我们应采取何种对策。”   翟雨时双眉一提,高声应道:“自是正反战法,正逆侧顺。”   凌战天仰天长笑道:“怒蛟帮后继有人,凌某放心了,帮主下令吧!”   上官鹰热血沸腾,传令道:“全军推前一里,两翼顺风反扑敌人。”   号角声起,以怒蛟帮的独门通讯法传达命令。   近百艘战船船舷两侧的掣棹孔一齐探出长桨,划入水里,不受风势影响。迅速往远在两里外的敌人船阵冲去。   站在对面“奉天号”上的胡节和众将一齐色变。   要知他们确如凌、翟两人所料,要在侧翼顺着风势,斜斜侧击,可是若敌船移前,自己两队战船便反落到了下风处,这时若怒蛟帮两翼的战船回师反击,变成顺风,则优劣之势,与早先拟定的真是相去千里。而更可虑者是前方敌艇,载满火油,这种火油乃怒蛟帮特制,泼在水上会浮在水面,这种事已有先例。胡节怎敢冒险。   若他们不能往前直冲,便须绕个大圈,改往两翼驶去,可要多费时间,战场上岂容这等延误。   有人道:“可否下令船队撤退呢?”   另一人道:“万万不可,兵败如山倒,若军心涣散,可能连一战之力都失去了。”   胡节临危不乱,道:“迟总好过没有。第三及第四船队立即分由两侧赶往增援。”   命令传下去。   这时怒蛟帮的百艘快船,开始进入射程里。   守在最前方的斗舰,人人磨拳擦掌,等待命令。又有战士手执长钩据准备敌艇靠近时,把敌艇钩着或推开。   怒蛟帮方面亦一阵鼓响,两翼在飞蛟和水蛟带领下,转了个急弯,顺风往敌人攻去。   大战终于爆发。   巨舟停了下来。   戚长征躺在床底下。   韩慧芷一阵风般推门进来,正要俯身探视戚长征,耳闻他道:“乖乖坐在床上,以免给人进来撞破。”   韩慧芷喘着气道:“湘水口给水师的人关了铁练,又用木栅架在河底,现在爹正和对方带头的人交涉,要他解降栅,让我们的船通过。”   由床底看出去,刚好看到韩慧芷线条优美的一截小腿,忍不住探手出去握着,轻轻摩挲,道:“恐怕很难成事,军方权势最大,谁都不卖账。”   韩慧芷给他摸得浑身发软发热,颤声道:“不……唔……不用担心,阿爹乃水运钜子。官方很多时都要请他帮手。兼之又是奉旨上京,唔……长……征,人家又要出去为你探听消息了。”   韩二小姐去后,戚长征想起爱抚她小腿的滋味,叹了一声。   怒蛟帮正陷于水深火热之际,自己为何还有心情和美女胡混调情。   可是回心一想,哭丧着脸亦是有损无益,自己既打定主意和敌人拼个生死,风流一下有何打紧。   只是时间不容许,否则占有了这美女,亦是快事一件。   管他妈的什么仁义道德,将来如何,只有天才知晓,何顾忌之有。   胡思乱想间,韩慧芷又转了回来,不待吩咐,坐到床沿道:“好了!水师方面答应了,很快便可开航进洞庭。”   戚长征默然不响。   韩慧芷吓了一跳,不理地板是否清洁,蹲下娇躯,拿起盖着床脚的床单,探头望进床底去,见到戚长征仍在,舒了一口气,拍着酥胸道:“吓死人了,还以为你逃了。”   戚长征咧嘴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低声道:“你的小腿真美,终有一天我会一直摸上去,寻幽探胜。”   韩慧芷一生规行矩步,知书识礼,所遇者莫不是道貌岸然之士,万没有想过有男子会对她说这种脏话,羞得红透耳根,不知如何应对。   两人默默注视。   大船一震,再次起航。   戚长征先是一喜,接着神色一黯道:“船入洞庭,因方向不同,我要立即离去了。”   韩慧芷泪珠涌出,不顾一切爬入床底,投入戚长征怀抱里。   戚长征接着满怀温香软玉,雄心奋起道:“放心吧!为了你,我老戚定会保着老命回来的。”   同一时间,他心头泛起了水柔晶、寒碧翠和红袖的倩影。   一颗心像裂成了无数碎片。   叶素冬一见韩柏,吓了一跳,道:“专使的脸……”   韩柏颓然一叹道:“不要提了,贵国的美女真不好惹。”   叶素冬心道原来这小子昨晚去了寻花问柳。我和皇上都怪错他了。反放下心来,又记起朱元璋说过欢喜这小子,神态立即变得亲热无比,打趣道:“下次由我带路,包保专使可享尽敝国美女温柔听话的一面。”   韩柏喜动颜色道:“叶统领不要说过就算。”   叶素冬见他一副色鬼模样,连仅有一点的怀疑亦尽去,同范良极和陈令方等人行过见面礼,客套两句后,故示亲热和韩柏共乘一车,开往皇宫去。   韩柏勉强提起精神,和叶素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叶素冬话题一转道:“专使有福了,少林派最著名的无想圣僧来了京师,算起来,你应是他的徒弟辈呢。”   韩柏应道:“是吗?”   叶素冬道:“末将知大人今天要到鬼王府去,所以不敢为你安排节目,胡丞相亦说要为你设宴,看看情况吧!专使何时有余瑕心情。便到我们的道场转个圈,或者有缘见到圣僧他老人家亦说不定。”   韩柏心道:教出马骏声这种徒弟,想他“圣”极亦是有限。随口答道:“今晚我好像没有什么好节目?”   叶素冬暗骂一声死色鬼,道:“司礼监方面正在筹到专使大人的节目时间表,让我和他们打个招呼,若今晚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我便来领你去风流快活一番。”   韩柏大喜道:“叶统领真是我的好朋友,一定等你佳音。”   叶素冬暗笑这人喜怒哀乐全藏不住,怎样当官。但不知如何,反对这嫩小子多了份好感。   在御林军夹道护送下,马车队转入大街,往皇城开去。 ★☆【第十七卷 虚空夜月】☆★ 第一章 奉天之殿   车队朝皇城进发。   愈接近皇宫,道路上愈是拥挤,车水马龙,都是朝同一方向推进。   韩柏的车队亦不得不放缓下来。   他何曾见过如此阵仗,暗自惊心,不自觉地伸手摸摸两边脸颊,这时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学懂奇功,立即化去这两个巴掌印。   旁边的叶素冬心中暗笑,温和亲切地道:“专使大人放心,只要末将略作安排,包保朝中诸位同僚,连你的样子是怎样都不会知道。”   韩柏大讶望向追西宁派的元老高手,奇道:“难道可蒙脸上朝观见皇上吗?”   这时车队来到皇宫外城门大明门处,速度更慢,和其他马车挤着驶上跨越护城河的大明桥,缓缓进入皇城。   叶素冬闻言失笑道:“大人的想象力其是丰富。”接着凑近点低声道:“我们见皇上时大多数情况都是跪伏地上,谁也不敢昂然抬头。所以只要末将安排专使是最后进宫那一批人,便不虞给人看到大人的庐山真貌。”   韩柏大喜道:“记着要安排我又是最早离开的人才行。”   叶素冬苦笑道:“末将尽力而为吧!大人何时离去,就要看皇上的意思了。”顿了顿忽道:“大人和威武王有没有什么特别关系?”   这时车子由大明桥横过护城河,驶入大明门,天色迷蒙里,内外宫城有种懒洋洋的意态。   居于内城中央偏南处,是明宫的主建群,亦是宫城所在,建筑巍峨,气势慑人,宫苑、亭台、庙杜、寺观、殿宇及楼阁林立,井然有序,被纵横相交的矩形道路系统连接起来,加上城内有湖泊水池花园调节空气,一点没予人挤压的感觉。   韩柏收回望往车窗外的眼光,愕然道:“谁是威武王?”   叶素冬故意出奇不意问他一句,现在见他连鬼王的封爵都不知道,稍息心中之疑,不答反问道:“大人今日心情好多了,有闲欣赏我大明皇宫的设计布局,大人是否知道明宫出自何人的心思设计?”   韩柏想起自己魔功不住减退,连秦梦瑶亦要暂离数天,现在的他实与个傻兮兮的小子无异,强自收摄心神,细察宫内布置。   心头倏地一片澄明,整座皇城收入眼底。   宫城的建是沿着中轴线配置,其空间组织由大明门至最后底的靠山,中轴线上共有八个宏伟的庭院组群,形式各异。   此时他们的车队穿过了两旁各有四座亭台的方形大广场,走过横跨城湖的外五龙橘,进入奉天门,来到一个长方形的深远内院处,尽端为有封闭式高墙的端门,这就是内宫城的入口了。   此时所有马车均停了下来,大小官员走出车外,朝端门步去,只有他们的车队泊驻一旁,无人下车。   韩柏对叶素冬微微一笑道:“小使虽不知贵宫是谁人设计,但看宫室既有前序主体,又有过度和转换,纵横交错,层层推演,连每座钟楼鼓楼的位置均无不深合法理,显已掌握了空闲转化的高度技巧,便知设计者定是此道高手中的高手,令小使臣心悦诚服,将来回国后定要向敝国王把所学来的东西如实禀上。”   叶素冬本来一直看不起这像傻小子般的所谓高句丽使节,闻言后顿时刮目相看,哪知这小子的眼光其实是借自不世枭雄,黑道巨擘赤尊信的魔种。   韩柏见他哑口无言,心中暗笑,顺口问道:“为何还不开车,不怕迟到吗?”   叶素冬苦笑道:“若末将下令驱车直进端门,专使或者没事,末将一定项上头卢不保。”   韩柏想起朱元璋的各种规矩,心中烦厌,摇头叹道:“贵皇上或者是体恤臣下的健康,所以每早都迫你们多作晨运吧!噢!你还末告诉我皇城是谁人设计的。”   叶素冬听他“你你我我”的称呼着,心头反泛起置身江湖的轻松感觉,莞尔道:“那人就是当朝元老威武王,江湖人称‘鬼王’的虚若无先生是也。”   韩柏恍然,难怪他会探询自己和鬼王的关系,自是因为知道鬼王邀他今午到鬼王府的事。   这时众官均走进了端门去,叶素冬微笑道:“专使大人请下车!”   晨光熹微中,一队三十多人混集的骑士,离开小镇诚恩,踏上官道。   带头者是个四十来岁的彪悍汉子,长发披肩,作头陀打扮,背插大斧,双目如电,无论装束外貌,都不类中土人士。   而其他二十四名大汉,八名女子,一律神态狠悍,全副武装,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豪勇之气,教人一见寒心。   其中一位白衣美女却没有兵器,眉目间透出一股凄楚无奈,令人心怜,不用说她就是水柔晶。   那带头的悍汉忽地勒马停定,其他人如响斯应,全停了下来,像他们有通心之术那样。   风行烈肩托丈二红枪,由官道旁的树林悠然步出,拦在路心,冷冷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带头的大汉哈哈一笑道:“好豪气,我还以为来的是戚长征,原来是你风行烈,且不止一人。”接着冷哼道:“本人乃人称色目陀的是也,若非奉有夫人之命,今天便要教你血溅当场。”   风行烈眼光落到冰柔晶身上,见她体态娇烧,肤若晶雪,暗赞一声。同时奇怪为何她见到有人来救,仍没有丝毫欣喜的神色,反更增添几分凄怨。   但此刻无瑕多想,转向色目陀讶道:“任你如何装腔作势,自吹自擂,但想不动手行吗?你不是窝囊得要以水小姐的生死威胁我吧?”   色目陀嘴角逸出一丝冷笑,不屑地看着风行烈,其他人亦露出嘲弄之色风行烈大感不妥,这批人数目不多,可是实力不弱,兼之有色目陀这等第一流的高手押阵,自己若非有整个邪异门作后盾,连是否能逃命亦成问题呢但若要歼灭他们,纵可成功,己方亦势将大伤元气,这确是一阵硬仗。   愈接触甄夫人手上真正的实力,愈觉深不见底,令人心栗。   色目陀闪着电芒的双目缓缓扫过官道两旁的密林,忽地一声暴喝,也不知何动作,背上大拜劈空往风行烈飞去。   风行烈闷哼一声,丈二红枪闪电向前激射。   “当!”   两人同时一震。   飞斧旋飞开去,回到了色目陀手上,原来斧柄尽端开了一孔,絮着一条黑黝黝的幼铁索,难怪如此收放自如。   色目陀的手下见到风行烈硬挡他们头儿一记飞斧,毫不落在下风,均露出讶异之色。   风行烈一摆红枪,喝道:“好!果然不愧色目高手,可敢与我一战定生死。若风某死了,我的手下绝不留难;若你败了,便须交出水柔晶小姐。”   色目陀瞪着风行烈,好一会后才道:“说真话我亦手痒得很,只恨夫人下有严令,要我见到你或戚长征,立即把水小姐交给你们,然后各行各路。哼!这交易你是否接受,一言可决;我最讨厌就是婆婆妈妈,纠缠不休之徒。”   风行烈的心直沉下去,望往水柔晶,只见她一对美目泪花盈眶,却没有说话。哪还不知这绝非好事,唉!这甄妖女比之方夜羽更要厉害,己方每一步都落人她的神机妙算中。   方夜羽有她之助,确是如虎添翼。   这批色目高手分明一早便展开搜索水柔晶的行动,故能着着占上先机。   色目陀不耐烦地道:“你哑了吗?”   这时连智勇双全的风行烈亦要俯首认输,软弱地道:“你们滚吧!”   色目陀双目闪过凶光,点头平静地道:“冲着这句话,下次遇上之日,就是你的忌辰!”   胯下骏马一声长嘶,发力前冲,箭般往风行烈驰去。   其他人亦似要发心头怒火般,纷纷策马前冲,显出精湛的骑术和勇于征战的气概。   一时蹄声震耳欲壁,尘土飞扬。   风行烈见对方如此声势,叹了一口气,避往道旁。   色目陀等转眼远去,只余下漫天尘屑,和孤零零独坐马上的水柔晶。   她的生骑受到影响,亦要跟着跑去,给切出来的风行烈一把拉着。   风行烈抬头往她望去。   泪流满脸的水柔晶低头向他凄然道:“他们在我身上施了特别手法,又下了天下无人能解的慢性剧毒,说要让戚长征看着我慢慢死去,好报蒙大蒙工之仇。唉!长征他如今在哪里呢?”   范良极和陈令方见到前面的韩柏和叶素冬终于肯滚下车来,才敢走出车外,与两人会合,往端门走去。   守门那队仪容威猛的禁卫军肃然向他们致敬。   叶素冬稍退平步,和陈今方乎排,向两人躬身道:“专使、侍卫长两位大人请!”   范良极挺起瘦弱的胸膛,正要和韩柏进门,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由外五龙桥的方向传来,条忽闲一队十多人的骑队,蹄声疾骤地往端门旋风般卷至。   众人一齐色变,在大明皇城内,谁人如此斗胆横冲直撞。   只有叶素冬脸容不改,像早知来者是何人般向三人低声道:“我们先让他一让。”   范良极冷哼一声,正要抗议,身旁的陈令方拉了他一把,低声道:“是蓝玉!”   来骑已驰至端门前,矫捷地跃下马来,动作整齐划一。其中作大将打扮,瘦硬如铁,勾鼻薄唇,双目锐利如鹰隼的人,眼光扫过众人,只略和韩柏和范良极交换了一个眼色,都看出对方心中的惧意。   当蓝玉经过他们身旁时,两人均同时感到一阵森寒之气,那是先天真气的兆。只从这点推之,便知陈令方所言不虚,此人确是个不世的高手。   其他十多个随从,形相各异,但均达精气内敛的一流境界,只是摆在他们前这强大实力,已大出他们料外。   朱元璋能在江湖群雄里脱颖而出,绝非偶然的事,可是当年他们因利益一致而纠合,但今天由于各种利害冲突,亦逐渐把他们推上分裂的边缘。   叶素冬看着蓝玉等人去远后,摇头苦笑,才再恭请众人内进。   各人踏进端门,步过内五龙桥,一座毅峨五土的大殿呈现眼前。   两排甲胃鲜明的禁卫军由殿门的长阶直列而下,只是那肃杀庄严的气象足可把胆小者吓破胆。   这就是皇城内最大的三座大殿之一,名为奉天殿,在三屑白色台基之上乃皇朝最高的权威表征。   三层节节内缩的层檐,上蓝中黄下绿,而终于收至最高的一点实顶,汇聚了所有力量,再升华化入那无限的虚空里,那种迫人的气势,确使人呼吸顿止,心生畏敬。   大殿除主建外,殿前有大月台,台左角置日冕,台右角置嘉量。前后迴廊,均有石栏杆,机为精巧。   面对如此派势,韩柏深吸一口气后,才能提起勇气,登阶而上。 第二章 横起风云   胡节水师布在前防的百艘斗舰上,士兵均弯弓搭箭,备好擂石火炮燃火待发,准备对驶来的怒蛟帮那载满火油的众艇迎头痛击。   怒蛟帮那方忽地擂鼓声响,艇上的怒蛟帮人纷纷跃入水里,消没不见。   这边厢的胡节和众将丝毫不觉惊异,那批敌人绝不会留在艇上等候屠戮。   奇怪的是那批无人小艇速度不减反增,加速往他们直冲过来。而怒蛟帮更不知使了何种手法,艇上的燃油开始由艇尾泄入湖面,在艇尾拖出一道又一道黑油的尾巴来,随即不住扩散。   胡节双目亮了起来,哈哈一笑道:“怒蛟帮技只此矣,给我投石沉艇。”   一声令下,前防的百艘斗舰立时万石齐发,蝗虫般投往那些进入射程的小艇投去。   这时喊杀连天,炮声隆隆中,怒蛟帮两翼的部队,以竟然高速,由中路两侧回师,顺书风向对胡节两翼的水师发动最狂猛的攻势。   甫一接触,在射程内胡节水师的几艘掉头迎来的战舰立时起火,害得船上的人慌忙救火,一片混乱。   怒蛟帮人射出的箭都是特别铸制的“十字火箭”,近箭簇处有小横枝,成“十字”状,射中敌帆时受横枝所阻,不会透帆而去,只会附在那里,而因“十字”的中点包着易燃的火油布,对方纵有防燃药,时间一久亦要燃烧起来。   在一般情况下,处在逆风的船舰均应把帆降下,只由掣掉孔伸出船浆改以人力操舟,可是胡节两翼的部队本是处于上风优势,现在突然由顺风变成逆风,仓猝下哪有时间把帆降下,故一时陷于挨打被动之局,兼之怒蛟帮的船舰无论速度、灵活性和战士的质素经验,均优于胡节的水师,所以胡节舰艇的数冕虽多上数倍,仍处于劣势里。   火弹拖曳着烈焰,漫天雨点般顺风往他们投去。   怒蛟帮的中队在主舰怒蛟的带领下,开始以高速往胡节旗舰所在的水师冲刺过去。   万桨齐施,打起一团团的浪花,煞是好看。   小艇纷纷被投石击得碎片横飞,和着燃油浮在湖面。   胡节无瑕理会两翼的战事,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看着横互前方湖面长阔达数里的燃油和碎木。   旁边一将道:“这些人定备有气娃,故可在水底换气。”   胡节有好气没好气地瞪了那副将一眼,暗忖这么简单的事谁不知道,下令道:“水鬼队下水准备,防止敌人凿艇。”   命令立时以擂鼓声发往前防的百艘斗舰。   胡节看着以高速逆风向他们驶来的三十多艘怒蛟巨舰,神色出奇地凝重。   身旁另一偏将讶道:“怒蛟匪是否活得不耐烦了,若驶进燃油的范围内,只要我们投出两颗火弹,即刻会化成火海,他们还哪能活命?”   胡节额上泄出汗珠,喝道:“蠢才闭嘴!”   他原本的计划是希望占着上风之利,以雷霆万钧之势,借着数目众多的舰队以车碾螳臂的姿态,正面迎击敌人,岂知对方来了这一着,使他们由主动变被动,只能采取守势,已大感不是味道。而现在怒蛟帮逆风攻来,更使他大惑不解,怎能不暗暗心惊。   两翼的喊杀声更激烈了,双方的先头船队开始近身接战,一时擂石火箭火弹漫天飞舞,惨烈至极。   胡节布在中队前防的百艘斗舰忽地乱了起来。   胡节等一齐色变,这时才看到那些浮在湖面的燃油碎木,正迅速往它的前防部队飘浮过去。   胡节骇然大喝道:“全军退后三里,在怒蛟岛外市防。”   那边的凌战天听着对方号角和战鼓声,仰天长笑道:“胡节你千算万算,却算漏了洞庭湖这时节在怒蛟水域的暗流,现在始懂退师,不嫌太迟了吗?帮主,下令吧!”   上官鹰兴奋得俊脸发着亮光,高喝道:“火弹伺候!降半帆!”   一时万道烈焰,齐往前方的燃油投去。   “蓬!”   两军间的湖面立即化作一片火海,而因火海在水流带动下,转眼把胡节前防的百般斗舰卷了进去。   这火海还迅速往乱成一片,待要掉头逃走的胡节水师移去。   此时两翼的战事亦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刻,武功高强、训练充足的怒蛟帮徒,借着飞索之便,纷纷跃往敌舰,杀人放火,尽情施为,完全控制了局面。   当怒蛟帮的主力闯入火海的边缘时,火势减弱了少许,可是百艘胡节水师的斗舰全部燃烧起来。而胡节七百多艘大小战舰的其中近百艘亦被火势波及,陷进火海里,乱作一团,舰上兵将进退两难,留在船上既不是,跃入满布烈焰的湖面则更不是。   怒蛟帮方再一阵连天的战鼓声,三十多艘战舰灵活地改变方向,共分两路,斜斜地沿着火海往横切去,由后两侧抄往胡节水师的侧翼,显示出高度的灵活性和机动力。   勉强逃过火烧,正掉头往怒蛟岛驶去的胡节恨得咬牙切齿。   他娘的!连正式交战还未开始,眼睁睁便损失丁近四百艘战船,去了数千条人命,若还不能取得最后胜利,他顶上这头预定然不保。幸好以他目前手上的实力,仍足可使他平反败局。   就在这时,“轰轰轰!”数声巨晌,惊碎了他的希望。   随师而返的百多艘战船里,已有多艘在船底处,爆出火光木片。   胡节等才记起对方早先滔入水里的想蛟帮徒,不过已是迟了。   轰隆爆破之声不绝于耳。   数十艘战船遭到水底的破坏,纷纷倾侧下沉。   胡节水师军心已失,再不成其队形。   所有船舰无心恋战,只顾逃命。   再传来几声然巨晌,一时慢天都是火药烟屑的气味。   就在此时,怒蛟帮队形整齐的舰队,分别出现在胡节败退的水师左右方半里许处,以高速迫至。   敌我双方,一逃一截,都处在逆风里,可是胡节的水师仍是满帆,而怒蛟帮都是风帆半下,这情况下纯斗瞥力划桨,水师兵又哪是武功高强的怒蛟帮徒的对手?   加上水师楼船级的巨舰占了百艘,船身笨重,机动力和窍活性远及不上怒蛟帮,眼看便要被追上。   胡节咬牙喝道:“全力应战!”   战鼓喧天里,五六百艘战船纷纷掉头,准备仍趁顺风之利,迎击敌人。   追来的凌战夭摇头失笑道:“胡节真丢尽朱元璋的面子。”接着大喝道:“拦江岛!”   拦江岛在怒蛟东三十里处,凌战天下令往拦江驶去,便是要趁胡节回师的混乱时刻。改变方向擒往胡节的左后方,只要早一步到达那里,便会由逆风变回上风,在海战的策略上,确是无懈可击。由此亦可知凌战天赁比胡节高明得多,不斩制造新的形势,瓦解敌人各方面的优势。   怒蛟帮的战舰一齐喷出浓浓的黑雾,把两队船舰隐形起来。   胡节的水师勉强掉头布起战阵时,四周早陷进一片黑雾里,完全失了敌舰的位置。只有远处仍在着火焚烧的船舰,传来叫喊逃命之声。   当怒蛟帮的舰队再出现时,早到了他们的后方,还不住喷着黑雾,借着风势,往这群变成了驾弓之鸟的水师舰队蜂拥过来。   火箭火炮雨点般打过来。   这时连逃都逃不了。   “皇上驾到!”   数百名朝臣一齐跪伏地上,额头触地。   韩柏因代表高句丽正德王,原被安排了坐在离皇座低两层的台阶上,比群臣高了一级,这时亦慌忙起立,跪伏地上。   韩柏偷眼向范良极瞧去,只见这老小子口中念念有词,正在奇怪,耳边响起他的传音道:“有什么好看,我正在诅咒朱元璋的历代祖宗。唉!今早又忘记了方便后才来。”   纵使在这么庄严肃穆的气氛中,韩柏仍感好笑,真想狂笑一番作减压之用,可是当然不能如此放恣。   步履声响起。   韩柏只凭耳朵,便知道有三个人在与他们同一台阶对面跪伏下来。据陈令方说,能在奉天殿里有座位的,只有四类人,第一个当然是皇帝老儿;第二类人就是诸位皇子皇孙,他们中又分两级,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可坐在最接近朱元璋那一层的平台上;第三类人就是像他们这种国外来的贵宾,与其他封王的皇室人物同级;第四类人却只一个,就是“鬼王”虚若无,可与继位者平坐,于此亦可见虚若无的地位是何等超然。   韩柏并不担心会见到虚若无,因为陈令方说他老人家已多时没有上朝议政了。   接着是轻巧的足音,在上一层的台阶处响起来,不用说,是皇太孙允炆那小孩儿驾到了。   韩柏心中涌起一阵怜悯,想来童稚那无忧无虑的天地,定与这继位者无缘了。   大殿忽尔肃静了下来。   有力的脚步声在最高的台阶晌起来,接着是拂袖和衣衫摩擦的声音。   满朝文武连呼吸都停止了,空广庄严的奉天殿,静至落针可闻。   那气焰高张的蓝玉,跪在武将的最前排处,这样看去,并没有和其他众官有何分别,不过可肯定这架筋鸡驯的人绝不会服气甘心。   在极静里,朱元璋生人龙椅上的声音因此亦分外清晰响亮。   朱元璋充满自信和威严的声音在大殿的一端干咳两声后,悠然道:“众卿家身体安和!”   殿内立时拉轰然响起高呼“万岁”的颂词。   倏又静了下来,那充满压迫惑的气氛把人的心也似压得直沉入海底里去。   朱元璋“的”一声弹响了指甲。   一把声音唱偌道:“赐皇太孙、秦王、晋王、燕王坐!”   谢恩后,太孙允炆和那三位皇子生入椅里,然后轮到韩柏,范良极亦沾光免了跪灾,“昂然”立在他身后。   其他文武朝臣仍跪伏地上,头也没有机会抬起来。   韩柏故意不望往对面燕王棣等人,反望往高高在上的朱元璋,只见他安坐宝座之内,头顶高冠,身穿龙袍,背后为贴金雕龙的大屏风,页有说不出的华贵和霸气。   只不知那些与他形影不离的影子太监,是否躲在屏风后呢?韩柏望往朱元璋时,他灼灼的目光亦正朝他射来,盯着他左右脸颊的巴掌印。   韩柏吓了一跳,垂下头去,不敢再往四处张望,心中析梓,求着天上所有神的荫庇。就在这时,他感到对面有一对精芒闪煤的眼睛,正仔细审视着他,不禁吓了一跳,暗忖原来燕王棣的内功竟如此精湛深厚,目光有若实在的东西。   那仪官又唱偌了一番,像说书唱乐般好听悦耳,为这场面注进了少许娱乐性。   一时没留心下,韩柏竟没听清楚他在宣布什么,到身后的范良极推了他一把后,才若然醒觉过来,知道早朝第一个“外国使节进贡臣服”的节目由他们负责,然后他们或可溜之大吉,球开道气氛沉重得可压死人的地方,留下朱元璋他们自己鬼打鬼,只可怜心切当官的陈令方亦是其中一个受灾者。   连忙站了起来,依着仪官指示,三跪九叩后,同朱元璋呈上国书。   仪官当场把译成本国文的国书版本宣读出来,又把进贡的物品清单逐一宣读。   仪式完毕后,韩柏一身轻松生在椅内,听着朱元璋训了几句什么两国永远修好的门面话后,正以为可以离去,岂知朱元璋语气一转,温和地道:“文正专使,朕有一事相询。”   殿内各人均感愕然,他们已有很多年未听过朱元璋以这么亲切的口气和人说话了。   韩柏才敢抬起头来,乘机看了那燕王棣一眼,果然一表非凡,尤其那对锐日冷静自信,采遂难测,样貌和身形都和朱元璋有几分酷肖,只是较年轻和更为俊伟了一点。   韩柏再瞧往朱元璋后恭敬地垂头道:“皇上请赐问!”此时他感到允炆那对小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他,忍不住偷眼望去,还微微一笑,眉清目秀的允炆一愕后微现怒色,别过头去,神态倨傲。   朱元璋嘴角逸出一丝仅可觉察的笑意,平和地道:“据说专使用来浸参的那些酒是特别采仙饮泉泉水制成,只不知是何人所制?”   韩柏的心“霍霍”跳动起来,忙道:“酒乃小使其中一位妻子所造。”   朱元璋像早已知道般,淡然道:“今天威武王府之行后,若有时间,专使可否带她来见朕。”   韩柏慌忙离椅跪下道:“谨遵圣谕!”   朱元璋一手按着椅背,目光缓缓离开跪伏地上的韩柏,扫往俯伏阶下两旁的文武诸臣,嘴角抹出一丝冷笑,语气转寒道:“专使可以退下了!”   黑雾漫天里,杀声震天。   怒蛟号在敌舰中横冲百撞,凭着船头的尖铁和高度的灵活性,一连撞沉了十多艘较小的敬舰后,往胡节旗舰约方向迫去。   凌战天亲自把弓,射出十多支无一不的中对方风帆的火箭后,掣出名动天下的“鬼索”,豪气干云地大喝道:“胡节小儿,我看你今天能逃到哪里去?”   他这些说话全以内功迫出,竟盖过了整个纵横达十里的水上战场所有声音,怒蛟帮徒则是士气大振,而惊弓之鸟的水师却更是军心涣散,无心恋战,溃不成军。   胡节并没有回应,反吹起彻退的号角,一时间所有水师船舰,均朝怒蛟岛逃去。   凌战天旁的翟雨时眉头锁了起来,道:“不妥!胡节仍有再战之力,如此撤退,实在不合情理,兵败如山倒,他怎会如此愚蠢。”   上官鹰正杀得兴起,大笑道:“雨时不必过虑,苟且偷生乃人之常情,胡节这等鼠辈,何来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的勇气。”   凌战天亦喝道:“现在我们亦是在有进无退的局面里,索性抛开一切,被他一个痛快。”   翟雨时拗他两人不过,目光扫过浓烟阵阵的湖面。   双方且逃且追,胡节的战船只剩下了二百多艘,但楼船级的巨舰占了船高护墙坚固之利,大致仍是完好无缺。而己方亦沉了五艘斗辟,三艘正起火焚烧,余船亦多负伤,实力土仍以对方优胜得多,他们实在没有撤退的理由。   忽然间他想起了甄夫人和黄河帮的联合舰队。   就在这时,守在船桅上望台的怒蛟帮徒吹晌示警的哨子,惶急地指着右侧远处。   翟雨时等心中一懔,朝那方向看去。   外围稀薄的黑烟若地破开,闲进了一批战舰,半顺着风,弩弩地切往他们和败退着的水师中间的位置。   若他们速度不改,不到一盏热茶的时间,就会以近距交锋了。   一通鼓响,胡节的水师掉过头来,与援军对他们展开夹击。   韩柏和范良极两人如释重负,欢天喜地步出殿门,迎土来的是叶素冬和同礼监的太监头子聂庆童。   两人伴着他们走下奉天殿的长阶,叶素冬道:“想不到专使和侍卫长两位大人这么快便可出来,现在离威武王约定的时间仍有个把时辰,幸好聂公公早为两位预备好节目。”   聂庆童点头道:“两位大人远道来此,除了与我大明修好论文外,自然是想增加对我邦的认识,好回报贵王,如此怎能漏去我们的大明皇宫。”   韩柏吓了一跳道:“皇宫是可以开放给人参观浏宽吗?”   聂庆童神秘一笑道:“别人不行,专使却是例外,此事已得皇上圣示,两位大人请放心。”   韩柏望往叶素冬,见他亦脸带讶色,显然此乃非常之举,说不定是由朱元璋亲自提议,内中情由大不简单。一时心中揣揣,无奈下只好勉强答应。   岂知范良极一伸懒腰,打了个呵欠道:“专使请恕小将失陪了,唉!昨大晚上陪专使你去……嘿!现在其是累得要命。”转向曾受过他大礼的聂庆重道:“公公有什么地方可给小将打个盹儿?”   韩柏心中叫了声娘后,心脏剧跳,这贼头十天不睡觉亦不会倦,分明想趁此机会去偷他想偷的东西。有破坏没建设,说不定会牵累到他和朱元璋目前的良好关系,偏又作声不得。   聂庆童不虞有他,笑道:“这个容易得很,安和院环境优美,保证侍卫长大人有一觉好睡。”   反是叶素冬奇怪地瞰了范良极一眼,他负责宫内保安,惯于事事怀疑,暗想这侍卫长武功精湛深厚,怎会在这等时刻要去睡觉?但一时亦想不到他有何圜谋,当然!若知他就是贼王之王范良极,话便不是那么说了。当下道:“公公陪专使大人去参观吧!侍卫长大人由我招呼好了。”   范良极心中暗笑,装作感激地答应了。   韩柏真想狠狠揍他一顿,若老贼头给摆明要监视它的叶素冬抓着病脚,他实在不知再怎样做人了。 第三章 左右受敌   打着黄河帮旗号约五十多艘战舰,冲破因扩散往整个湖面而转趋稀薄的黑雾,转眼来至右舷侧半里许处。   凌战天等一齐色变。   要知若他们立即逃走,虽是顺风而逃,可是因船队全降下半帆,速度一定及不上对方,在扬起满帆前便会给追上,若继续追击,在敌人庞大的联军夹击下,实在有死无生。   黄河帮帮主蓝天云确是水战高手,一上场便把他们迫进绝地里去。   凌战天临危不乱高喝道:“喷黑烟,倾火油。”   哨子声中,二十多艘怒蛟帮战船一齐喷出浓烟,改往正掉头回来的胡节水师左方那空档斜斜切去。   庞过之和梁秋末那两队剩下的四十多艘战船,亦离开被攻击得七零八落的敌船,回师过来与他们会合,同时喷出黑烟,一时间辽阔的湖面,全是极目难及远的烟雾。   转瞬间,敌我双方的船舰一齐陷进黑雾里。   丰姿姿绝美的甄夫人俏立在黄河帮旗舰黄河号的望台上,身旁是黄河帮主蓝天云和她属下的一众高手“紫幢魔君”花扎敖、“钢尊”山查岳、“寒杖”竹叟、由蚩敌、强望士等人,却欠了鹰飞、柳摇枝和卜敌三个。   看到怒蛟帮的战船喷出黑烟,这貌美如花,但心毒如竭的美女微微一笑道:“强弩之末,这不过是死前的挣扎吧!左舷十度,我们在大外档的西北角截击他们,他们虽有阴谋诡计,但最后也不过是要逃命罢了!”   蓝天云对她早心悦诚服,他们其实早已到达,隐兵在拦江岛之后,这时一出场便完全控制了局面,全赖这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女统帅的调度,忙发出命令,然后点头道:“他们现在定是趁机掉头张帆,想顺风游走,我们当可教他们大吃一惊。”   花札散双目精光闪射,似能透穿黑雾般看着前方沉声道:“若怒蛟帮的目标仍是怒蛟岛,我们岂非扑了一个空?”   甄夫人嘴角逸出一丝充满信心甜丝丝的笑意,悠然道:“他们就是要做成我们这种错觉。现在的怒蛟岛满布官兵,防卫充足,他们若向那方向闯去,肯定会给留守的水师缠着,那时他们连逃生的仅有半点希望也消失了。”   这时他们的船队驶进了烟雾最浓处,甄夫人再下偏左的命令,切往烟雾的外档。   蓝天云下令后,有点担心地道:“怒蛟帮战船的性能天下称冠,在这样混乱的形势里,恐怕很难把他们拦住,而且凌战天有种操舟绝技,就是能在改变方向时借风势加速,非常难对付。”他素知怒蛟帮的厉害,早成惊弓之鸟,才显出如此缺乏信心。   甄夫人从容道:“帮主放心吧!只要你把我们载到离怒蛟号三十丈内的距离,我们便有方法登上敌舰。”接着脸容转冷,俏目透出煞气,平静至冷酷地道:“只要缠着怒蛟号,你就算恭请其他的战船离开,怒蛟帮人亦不会答应,由今日起,怒蛟帮将要在江湖上永远除名。”   “蓬!”   右后侧熊熊烈焰从黑雾里腾窜而起,把更浓厚的烟雾送上半空,隐隐传来人喊船烧的混乱声音。   由蚩敌笑道:“少些官船总是好事吧!”   众人闻言狂笑起来。   只有甄夫人静若止水,像是眼前的一切,并不算是什么的一回事。   她想起了很多人,包括方夜羽、鹰飞,最后想到戚长征。   他是否已遇上了生命正不断飞逝的水柔晶呢?   十七艘邪异门的战船,沿湘水顺江往洞庭全速驶去。   风行烈和手下商量好如何破开湘水口的封锁后,走到船尾去看水柔晶。   冬初的寒风里,水柔晶孤零零地坐在船尾处,秀目凝注着滚滚的河水,有种说不出的荏弱和凄清的感觉。   他的心扭痛起来,走到她身后,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然后单膝跪在她椅旁,侧头审视着她变得全无血色的俏脸,心中暗叹,却强作欢颜道:“好了点吗?”   早先他曾查过她经脉的状态,发觉无论怎样输入真气,都如石沉大海,起不了一点作用。而且对方在她身上下的毒奇怪之极,深深侵蚀进脏腑里,偏又缓而不剧,除非烈震北重生,否则江湖上真想不到有任何人能加以化解,如此厉害的用毒手法,确是闻所未闻。   水柔晶凝望前方,没有答他,也不往他瞧来,只是轻柔地自言自语地道:“我还可以见上长征一面吗?”   风行烈的心差点可扭出血来,软弱地道:“一定可以的!”   水柔晶欣然往他望来,忽地伸出纤手在他的俊脸摸了一把,笑道:“长征没有你生得那么俊,却另有一种神韵。”眼光再投往河水里,幽幽叹了一口气,显然想起了戚长征。   风行烈被这塞外美女大胆的举动和说话弄得呆了起来,膛目结舌,哑口无言。   水柔晶喃喃道:“不知为了什么,我现在很怀念以前在家乡逐水草而居的快乐日子。我原本想把长征带到大草原去,让他看看那里明媚的风光,现在恐怕不行了。”   风行烈心头一阵激动,冲口道:“放心吧!我定会找人治好你的。”   水柔晶目注前方,摇头道:“你是个很善良的人,是长征的好友,但不用安慰我了,色目人混毒之法,天下无双,只要过了某一时刻,便无人可解。你若知道他们曾以淬毒之针,以特别的手法刺戳我身体一百八十处大小穴道,便知这种混合了武功和剧毒的施毒法是无法解救的,否则甄素善怎肯把我交还你们。”   风行烈想说话,但声音到了喉咙顶,却硬是说不出来。   水柔晶忽像个小女孩般,把俏脸侧枕在他的宽肩处,柔声道:“死并非那么可怕吧!每个人迟早都要回去,重归尘土,或走进鹰儿的肚子里去。柔晶常在想,人是否真是天上下凡来的星宿呢?若真是那样,告诉长征,我会在那里等他上来呢!”   风行烈全身一颤,热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船速开始减缓下来。   他知道湘水口应已在望,所以才停下舶来,好让邪异门的高手去破坏官家拦河的封锁,然后他们便会硬闯水师布下的防御,直出洞庭,至于能否及时援助怒蛟帮,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聂庆童边走边介绍道:“我们大明宫城分内外二重,外重名皇城,有六门;内重名宫城,护城河环绕四周,南有午门……”   这些话韩柏早听叶素冬说过,哪有装载的闲情,表面装作兴趣盎然,唯唯诺诺,心中想的却是名列十大美女的陈贵妃,暗忖她当然是朱元璋收在深宫里的珍藏,为何艳名却可扬出江湖,难道未入宫前,她已非常有名吗?   聂庆童的声在耳边响起道:“专使!”   韩柏正胡思乱想间,闻言吓了一跳,这才发觉来到一座五角形大殿前空阔的广场上,此殿虽比不上奉天殿的高度规模,但因形式别致,另有一番气概。   议政殿座落须弥座台基之上,南有御路,台基边缘有雕刻精细的荷叶净瓶石栏杆,周围出廊,与附近的宫殿楼台相连起来,俨然一体。   韩柏深切感受着在这规模弘整,布局相连,形成了一个庞大建筑组群内那种迷失了个人的渺小感觉,指着后方远处在一座高若三十来丈,树木苍苍的小平顶山上七层的高楼道:“那是什么地方?”   聂庆童道:“那是全宫最高的接天楼,皇上最喜夜里带陈贵妃到那里喝酒,既可仰览明月,又可一睹万家灯火的升平之景。这座山是人工造的盘龙山,树木都是从清凉山移植过来。据威武王说,皇宫必须有此山作靠背,国运才可历久不衰。”   韩柏想起拥美登楼的情景,暗忖看不出朱元璋原来如此懂得享受。   聂庆重道:“横竖尚有整个时辰,专使大人有没有兴趣到盘龙山走个转。”   不知如何,韩柏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在那里会有什么事发生似的,但又找不到推搪之辞,无奈下点头答应了。   浓黑的烟雾里,怒蛟号全速前进,所有风帆均满满张起。   凌战天、翟雨时和上官鹰并肩而立,脸色凝重。   上官鹰叹道:“这妖女真厉害,一上场便便我们优势全失,现在所有火油、弹药、箭矢均已用罄,连烟雾药都快燃尽,唉!”   凌战天喝道:“切勿丧失斗志,不过妖女确是厉害,出现的时间拿捏得这么好。”顿了顿道:“雨时,你怎样看?”   翟雨时冷静地道:“现在我们所有战船都或多或少受到火烧或损毁,帮众身疲力尽,而黄河帮却是生力之军,斗起上来,定比不过他们,以妖女的才智,刻下当会在顺风处守候我们……”   上官鹰一震道:“那如何是好?撞上他们,我们的战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翟雨时从容道:“帮主放心,那妖女才智虽高,但操舟之术,仍要倚仗蓝天云,故不能如臂使指,这就是她日下唯一的弱点。”又转向凌战天道:“二叔……”   凌战大喝道:“雨时下令吧!不用征询我的意见。”   翟雨时一阵感动,不再客气,发出一连串的指令。   号角声起,长短不一,遥遥把讯息传往紧附两旁和后方的战船,又送往由远处赶来援助的梁秋末和庞过之的船队。   怒蛟帮众舰立时四下散开,往虚档处逸走,只余下怒蛟号航向不变,朝前闯去。   凌战天返身走往驾驶舱里,亲自操弄这艘被擂石击折了一桅,右后舷严重破损了的战船,对能否逃过敌人的包围网,亦是毫无把握。   他和上官鹰均明白翟雨时的用意。   敌人的目标全以怒蛟号为主,所以若各自窜逃,怒蛟号将可把黄河帮的战船全吸引了去,其他战船便可安然逸走,当然也使怒蛟号陷进最大的危险里去,不过总好过被敌人一网打尽。   怒蛟号上共有好手二百多人,这些人乃精锐里的精锐,若被敌人一举歼灭,怒蛟帮将元气大伤,可能长久也不能恢复过来,现在所有责任都来到他肩膊上,唉!若戚长征在便好办多了。   他接过舵手的职责时,外面的上官鹰、翟雨时和三百好手,全亮出了兵器和盾牌,守在战略性的位置处,准备孤船和敌人决一死战。   烟雾药终于燃尽。   黑烟稀薄起来。   视野逐渐扩阔。   蓦地黄河帮的战船出现前方半里许处,五十七艘斗舰扇形般张开,隐成钳形之势,包围着整个海面,以怒蛟号为中心围拢过来。   怒蛟号不住增速,直往实力庞大的敌人闯过去。 第四章 平湖缠斗   壮丽的京城景色,尽收眼底。   首先最引人注目是远方逶迤伸延,把京师团团围着,连五层楼房高度的城墙,使韩柏首次感到京城建设的伟大。   其次是位于西北清凉山的鬼王府、石头城和最高处的清凉古刹。   立足承天楼最高的第七层上,整个京城尽收眼底,壮为观止。   他的目光缓缓巡视,当落在下方盘龙山处时,一震道:“那是什么地方?”   聂庆童像早知他会有这一问般,答道:“专使大人感到奇怪吗?为何在后宫林木深处,竟有一个古的小村,这事说来话长,今次本监实在是奉皇上密谕,想请大人帮一个忙。”接着挥退守在楼上的禁卫,才再望往韩柏。   韩柏的心“霍霍”跃动,大感不妥,口中惟有道:“只要是皇上的意思,小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聂庆童微笑道:“事情很简单,但却希望专使切莫寻根究底,只须闯进村里去,出来后把所见所闻如实告知皇上。当然,专使无论如何,绝不能透露这乃皇上意思,否则本监和你项上头颅定不能保。”   他说得虽好听,但威吓的意味却是呼之欲出。   韩柏满腹疑云,愕然道:“这虽是后宫禁地,难道连皇上和公公都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事情吗?”   聂庆童苦笑道:“那是宫内皇上唯一不能管的地方,这盘龙山分四个部分,就是山顶这承天楼和十亭四阁,刚才专使沿路上来,都看过了。然后是后山的奉天大庙,遥对着皇城外的孝陵,那是皇上祭天的重地。还有就是南山这个小村和北山的藏经殿。除非得到特许,任何人都不得踏进盘龙山区半步。可是南山这个小村,却连皇上也没有进过去。”   韩柏苦笑道:“若是如此,任谁人也知道我进去是皇上的意思了。”   聂庆童笑道:“记着你是唯一不知内情的外人,若有人问起,你可仅说本监一时便急,留下你一人闲逛,无意间迷失了路途,又找不到人来问道,所以走了进去,千万要把着这理由坚持下去。”   韩柏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公公是绝不会告诉我内有什么人在,希望不是武功绝顶的高手,否则小使恐难有命走出来。”   聂庆童失笑道:“放心吧!皇上怎会要你去送死,若有人拦阻,退出来便成。皇上说只是你那对充满幻想和好奇的眼睛便可令人全不怀疑你是去查探的间谍。来,让我告诉你怎样走进去。”   韩柏忍不住搔起头来。   在皇城里竟有朱元璋管不到的地方,已是天下最怪的事,而朱元璋还要他装作迷路闯进去查探,更是怪事里的怪事。   天啊!   我会在那里遇到怎么样的异事呢?   邪异门的高手出其不意地由岸上破坏了拦江的铁和从水里弄破了木栅后,十多艘战船势如破竹冲破了水师的封锁线,龙回大海般驶进洞庭湖,朝着怒蛟岛的方向高速挺进。   冬阳斜照湖面,一切看来都是安静平和。   可是风行烈心中却充塞着伤痛和绝望的情绪。   他把下属煮好了的燕窝,亲自捧去给不肯离开船尾的水柔晶。   她喝了一口后,表示不想喝下去。   虽只是半夜工夫,但她明显地清减了很多。更添凄然美态,也更使人看得黯然神伤。   风行烈接过燕窝,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勉强笑道:“为了长征,柔晶你定要振起求生的意志,只要有时间,便会有希望。”   水柔晶摇头道:“不!现在我只希望平静地死去,亦不想长征见到我死时的难看样子,噢!”伸手捧着胸口,皱起了一对黛眉。   风行烈心若刀割,道:“怎样了!”   水柔晶痛得俏脸煞白,好一会后低声道:“我死了之后,行烈请把我的遗体火化,交给长征,告诉他若有机会到塞外,可将我的骨灰撒在那里。”   风行烈虎目再次涌出热泪,看着即将面临死亡的水柔晶,见她带着一种放弃了一切和满不在乎的脱,分外令他心碎。   水柔晶伸出纤手,怜惜地摩挲着他的脸,娇柔地道:“我尚未哭,你已是第二次流泪了。你比凶霸霸的长征多情温柔多了,若不是先遇上了他,我定会爱上你,我是否也是太多情了。”顿了顿叹道:“现在我连鹰飞都不恨了,只要两脚一伸,什么恩怨爱恨都会烟消云散。了无遗痕,为何以前我总想不到这点。”   风行烈感觉着她冰冷的心手抚摸着脸颊,心内直淌着血。但却没有背叛了戚长征的感觉,对于这垂死的美女,他不敢拂逆她任何意愿。她的性格真挚坦率,想到什么便做什么,毫不掩饰。使人觉得她在芳华正茂的时刻,如此死去,实是这人世的一个大损失。   寒风吹来,水柔晶打了个冷战,收回手瑟缩在斗蓬里,缓缓挨入风行烈怀内,轻轻道:“行烈啊!代长征搂紧我吧!色目陀说过我绝不能活多过一天,我已感到生机渐渐离我而去。唉!唯一感遗憾的,就是不能和长征并骑在大草原上电风驰,不过现在这也没什么打紧了。告诉长征,到了这一刻,水柔晶心中只有他一个人,再没有其他任何人。”   风行烈探手把她搂入怀里,忍不住埋首在她芳香的秀发里,痛哭起来。   韩柏沿着一条狭窄的山道,往小村的方向走去,首先入目是一座方亭。   有横匾写着“净心涤念,过本留痕”八个字。   他心中一动,已想到村内住的是什么人,差点想掉头便走。   八字里藏有“净念”两字,不用说这也是那批影子大监隐居的地方,平时他们轮流当朱元璋的侍卫,工作完毕便回到这里潜修。亦只有他们超然的身份,才使朱元璋肯容忍不过问他们的修身之所。   这解释了为何皇宫会有这么朴实无华的地方,因为可能净念禅宗本就是这个样子,只有这样一批影子太监才会感到习惯。   亭旁有一道流水潺潺的小溪,隔岸溪旁是一座随水弯曲的小岗,景色清优雅。   韩柏犹豫了半晌,一咬牙,继续登山。   自己又不是去刺杀朱元璋,这批影子太监最多不过是把他赶走,应不会揍他一顿吧?想到这里,脚步放缓下来,暗暗惴度这令人害怕的可能性。   过了小岗后,山路蜿蜓而上,两旁古木成荫,他想道:若真如聂庆童所说,此地树木是由清凉山移植过来的,必是把长高了的大树连根拔起,可想见工程的庞大,不过人家是皇帝,自有移山接木的能力。   转了一个弯后,一座苍苔斑剥的牌楼出现眼前,粗壮苍劲的树干,浓绿荫密的常青叶,掩映着刻了“滴尘洗念”四个大字的牌楼,组成了一幅绝美的图寿。   至此韩柏心内宁洽一片,抛开一切,经过牌楼,路左豁然开朗,一潭清水横亘前方,后面林木里隐见小屋房舍,溪水由其中缓流出来。   韩柏深吸一口气后,绕过潭水,朝那堆房舍走去。   意外地畅通无阻,不但没有人出来拦阻,连人影也见不到半个。   路随溪去,十多所陈设简陋、但却一尘不染的静室,倚着溪流的形势,随溪流两岸曲折散分,高低有序,给人一种自然舒素的协调感觉,另有小平桥联系两岸,环境之美,比华丽的皇宫更合他的心意。   直至房舍已尽,他还碰不到任何人,禁不住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总算尽了力,朱元璋亦无话可说了吧。   当他转身欲行时,虎躯剧震,骇然停步。   只见刚才尚渺无人迹的一丛花树处,有一个身穿白袍,头顶光滑如镜的人,正背着他在观看一丛花树。   这人生得比庞斑和浪翻云还要高一点,肩宽腰窄,两条腿长而笔挺,有种把他直撑上云端的气势和风度。   韩柏头皮发麻,以他的魔功和灵敏的感应,这人怎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火箭、擂石、火炮满天飞蝗似的向怒蛟号来。   怒蛟号一个急旋,越过了由左方远处赶来的旗舰贵河号,借着风势,切入了黄河帮两艘斗舰之间,亦使较远处的敌舰投鼠忌器,不敢对他们作出远攻。   擦身而过时,敌方弩手射出勾索,夹离在火箭擂石间,电掣般飞来,想把怒蛟号勾着。   喊杀连天里,怒蛟帮好手以坚实高及人身的铁盾,挡着敌人的擂石火器,运兵断索。又以备好浸有防燃药的湿泥,把火头扑熄。   “轰!”   火光闪现,杂物横飞,不知对方何人,把燃着了的火球运力抛了过来,怒蛟帮方登时伤了两人。   怒蛟号倏地加速,灵活地穿了出去,船头尖铁猛撞在迎面抢来的一艘斗舰前舷侧处。   船身既重,又是顺着风势,这一撞何止万斤之力,一时木屑碎飞,斗舰侧沉,全船的黄河帮徒有一半人掉进水里去。   黄河号这时来到他们后方,顺风追来,逐渐增速。   怒蛟号晃了一晃后,船体回复平稳,斜斜冲出,副舵手不住传递出凌战天的命令,指示帮众调较船帆。   刹那间,怒蛟帮这艘名震天下的旗舰,在漫天石头火器里,像一头受伤的猛兽般,一连闯过三艘敌船,再撞沉一艘后,带着一片燃着了的风帆,逸往东南方的外围去。   上官鹰和翟雨时跃往甲板上,提起放置一旁的利斧,便将熊熊燃烧的桅帆砍断,合数十人拖拉推扯力,掉进湖水里去。   现在五桅大帆只余其三,但都已残破不全。   怒蛟号仍像泥鳅般活跃。在敌舰间灵活穿插,每能于意想不到之时,突然转弯加速。   敌舰数量虽占尽优势,始终追它不着。   在黄河号上的甄夫人和一众凶人,神色好整以暇,欣赏着凌战天无双的操舟之技。   黄河号不断改变航向,逐渐迫近,这时来至怒蛟号后百丈许处,眼看便可追上。   甄夫人微微一笑,从容道:“下半帆!”   蓝天云微一错愕,才发出命令。   甄夫人笑道:“帮主定是心中疑惑,若我没有猜错,他们在十息之内便要改由逆风行舟,和我们比拼膂力。”   话由未已,怒蛟号急急转了一个大弯,冲出包围网之外,反风向朝怒蛟岛的西南方驶去。   蓝天云至此死心塌地的服气,一声令下,船体两边的掣棹孔各探出一百支长浆,有力地划入水里,船衔尾穷追。   这时怒蛟号安在后舷两侧仍未完全破损的巨轮,开始转动起来,打入水里,使船速不住提升。   由原本的混战之局,变成双方两艘旗舰的一逃一逃,其他战船都给抛在后方。   至于胡节水师剩下的数百艘战船,至此时才闯出黑雾,由远方赶来,但已没法赶上这场在辽阔无涯的洞庭湖上追逐的热闹了。   蓝天云兴奋得呵呵大笑道:“想不到怒蛟帮也有此朝一日。不出半个时辰内,我包保可追上他们,看!他们的船身已略往右倾,显然底都入了水,再不能作恶了。”   甄夫人却没有分享他的快乐,道:“素善有一个提议,望帮主不要见怪。”   蓝天云一愕道:“夫人请直言。”   甄夫人柔声道:“我想改叫我方的人运浆划舟,大家轮班操作,便没有力疲之弊。”   蓝天云干咳一声,掩饰了心中的尴尬,装作欣然地答应了。   换了新力军后,船速立即增加了,由二百多丈的距离,接近至百丈之内,眼看追上。   怒蛟号上一道鼓响,掣棹孔伸出百多枝浆来,勉力增速,保持着距离。   这时两船间的距离已不及八十丈。   花扎敖、山查岳、竹叟等全都跃跃欲试,等待着以绝世身法跃上敌船把怒蛟帮人杀得一个不剩的良机。   最平静的还是甄夫人,闭起俏目调神养息,忽道:“两船是否仍是保持着不变的距离?”   众人呆了一呆,不知这智计过人的美女为何有此一问,好一会后,才由强望生答道:“正是如此!”   甄夫人张开俏目,赞叹道:“凌战天果是水上一代人杰。”缓缓侧转俏脸,目光落到在右后方变成了一个小点的怒蛟岛,最后望往前面边逃的怒蛟号,和海天相连的茫茫湖面,淡然道:“他是故意未发全力,保持着这若即若离的距离。”   山查岳奇道:“他们不是想逃走吗?为何却不尽全力。”   甄夫人道:“道理很简单,他们久战后身疲力乏,若全力催舟,纵能拉远距离,但时间一久后力不继,势将被我们后来居上,所以凌战天正等待着最佳逃走的时机出现,一举将我们远远抛开,逃往最近的岸上去。”   蓝天云望着无际无边的湖面,大惑不解道:“这样了无别物的湖面,除了水和风外,还有什么可利用的时机?”   甄夫人举起纤手,指着右前方远处的关江岛,柔声道:“机会就在那里,待会他们必会改变航道,朝拦江岛充满礁石的水域驶去,当我们陷身其中时,凌战天将会借着水流增速离去,帮主请告诉我,那时你敢否冒触礁之险,继续全速追赶?”   蓝天云色变道:“那怎办才好?”   甄夫人下令道:“准备快艇,当他们改往拦江岛去时,就是他们毕命授首的时刻。”   一阵强风刮来,拂动了她的衣袂,有若乘虚御风的仙女。   谁想得到她的手段心计如此厉害? 第五章 深不可测   阳光漫天下,碧波万顷的洞庭湖中,两艘战船一逃一追,全速而行。   上官鹰和翟雨时都来到舵室里,看着凌战天冷静地掌舵操舟。   拦江孤岛已由一个小黑点,变成一座黑黝黝像只浮在湖面乌龟般的怪物,隐可看到环岸的沙石滩和冲击四周礁石的白头急浪花。   上官鹰紧张起来,悄声向翟雨时道:“你说妖女会否看破我们的计谋。”   翟雨时摇摇头,没有回答,显是心情沉重。   反是凌战天叹了一口气道:“有长征这小子在就好了。”   两人明白他的意思,因为若有戚长征在,就可和他二人联手挡截敌人闯上船来,但现在凌战天却要离开船舵,应付敌人,欠了他天下无双的操舟之技,顾得阻截敌人,便有给黄河号追上之虞。   他们早看出敌人的最后法宝,就是放下快艇,由武功高强者亲自催舟赶上来。   知道归知道,对这现实却丝毫没有改变的能力。   如在怒蛟号的最佳状态下,早把黄河号不知甩掉到哪里去了。   凌战天传令道:“张帆!”   蓄势以待的怒蛟帮徒忙扑到仅余的三枝船桅下,叱喝着把帆扯起来。凌战天一扭舵盘,怒蛟号借着风势,速度猛增,弯往拦江岛的方向。   上官鹰骇然道:“好妖女!”   凌战天不用回头去看,便知道敌方果然放下快艇追来,豪气涌上心头,他已颇有一段日子没有和人生死相搏了。   三艘快艇品字形斜斜截往怒蛟号和拦江岛之间处,乘风破浪,声势迫人。   “紫瞳魔君”花扎敖和“铜尊”山查岳两人居中,“寒杖”竹叟和“犷男俏妹”广应城与雅寒清在右,由蚩敌和强望生在左。他们不用运浆操舟,纯以内力催动,已胜过数十大汉的膂力。   快艇的速度不住增加,花扎敖和山查岳两人功力最是深厚,不片晌已超前了十多丈,接着是强望生和由蚩敌,最后才轮到竹叟等三人。   黄河号亦逐渐攀上速度的极限,箭矢檑石火炮全都准备就绪,只要怒蛟号因快艇的拦截减慢了速度,立时便可对敌人发动雷霆万钧的无情痛击。   两艘大船和三艘快艇,遂渐形成了一个三角形,而怒蛟号和快艇正不住靠近着。   上官鹰和翟雨时一矛一剑,和从船上精英选出来的五十多名好手,在甲板上严阵以待,监视着正不住接近的快艇,和上面形相各异的高手。   两人看得眉头直皱,只是对方催舟显示出的内劲,已知对方的难惹。   这种以内功运舟之法,只可支持上一段短时间,但在阻截他们往拦江岛这情势下,却刚好派上用场。   而他们亦已力尽筋疲,不得不冒驶往拦江岛之险,因那已成了他们唯一逃走的机会,只要进入拦江岛的水域,便可凭那里的急流,助他们逃离险境。   上官鹰低声向翟雨时道:“假若我们借水肺之助,潜入水中,逃生的机会有多大?”   雨时苦笑道:“我们船上备有的水肺,每人最多可分到两个,潜游不及两里,便要冒上水面,那时将成为赶上来的其他敌船的猎物,或者二叔与你我三人还有机会逃生,但其他人却休想有一个人能活着。”   上官鹰叹了一口气,放弃了这诱人的想法。   三艘快艇逐渐接近。   花扎敖那艘快艇倏地加速超前,往怒蛟号前方三十丈许处。   敌人快艇如此快追上来,主要原因是预悉怒蛟号的目的地是拦江岛,故能以直线航行,兼之艇速轻快,自然胜过拣取弧线弯往拦江岛的怒蛟号。   眼看要给花扎敖两人的快艇截着,怒蛟号忽来了个大转弯,船头激起溅雪般的浪花,竟朝着敌艇直撞过去。   花札敖和山查岳两人邀功心切,想不到对方有此一着,忙跃离快艇,凌空往怒蛟号跃上去。   “啪喇”一声,小艇四分五裂,化成碎片。   就在此时,凌战天由舵室扑了出来,凌空跃起,鬼鞭幻出千万道鞭影,往武功最强的花扎敖迎去。   上官鹰、翟雨时的一矛一剑,亦往掣着铜攻来的山查岳激射而去。   若让这两大高手闯上船来,定然凶多吉少了。   这时其他两艇仍在五十丈开外赶来,否则若一齐抢上船来,情势便更不妙了。   其他怒蛟帮徙,纷纷发出弩箭飞刀一类暗器,往两人身上招呼。   凌战天和花扎敖两人首先在船头的上空相遇。   花扎敖看着变成了十多个小圈的鞭形,一声长啸,觑准虚实,一拳打在其中一圈的正中处。   “波”的一声劲气相遇爆破的声响,使两人同时一震,在内功上斗个旗鼓相当。   鞭影倏地散去,收回凌战天手里。   两人再猛提一口真气,在空中短兵相接,一时拳脚交击之声,在眨眼间的一刻里爆竹般响起,绝无丝毫留手或取巧的余地。   凌战天向与浪翻云齐名,只是给浪翻云光芒所掩,所以没有被列进黑榜里,其实他的武功绝不逊于黑榜里莫意闲、谈应手之流,现在遇上这个花剌子模的超级强手,立时显出他的真本领来。   这边厢的“铜尊”山查岳,亦扑至船头上空,眼前一花,一技长矛标至面门,他狞笑一声,手上铜往矛尖送去,暗忖以上官鹰这般乳臭未干的小子,功力有多厚,我一招便要教你当场吐血了。   岂知长矛晃了晃,矛尖移侧了少许,拨在铜鎚上。   山查岳战斗经验何等丰富,暗忖你这小子目的不外阻我上船,用的定是硬手震劲,务要把我迫离船头,冷哼一声,铜鎚全力反打对方刺来的矛尖。   上官鹰一声长笑,喝了声来得好,倏地侧移,施出带劲,竟是卸势,把山查岳带往甲板上。   这一着大出山查岳意料外,一来因凌空之势,无处着力,二来用猛了力道,收不住势子,变成像和上官鹰合力把自己扯往船头似的,心头难受之极,哼一声,失势下往船头跌堕而去,心中的窝囊感确是提也不用提了。   尚未接触实地,森寒剑气漫天而起,把他卷入其中,左后侧一点寒气射来,原来翟雨时的长剑又攻至。   山查岳至此才收起轻敌之心,知道眼前这两个小子有一套浑若天成的联击之术,更想到他们曾得浪翻云指点,哪还敢托大,铜鎚一提,接下了翟雨时的长剑,后脚踢起,脚踝撞在矛尖上,化去了对方第一波的攻浪。   空中的凌战天和花扎敖齐声惨哼,各皆嘴角逸血,分往两边跌堕。   两人斗个难分轩轾,问题是凌戟天是跌回船上去,花扎敖却是堕往湖面去。   此时怒蛟号再转了一个弯,仍是朝拦江岛驰去,当花扎敖落到水里时,怒蛟号早冲出十多丈外,追之不及。气得花扎敖咬牙切齿,差点便想自杀。   凌战天一个翻身,安然落到甲板上,一声长啸,往正与上官鹰和翟两时战得难分难解的山查岳扑去。   匆忙间山查岳抽空一看,见到最接近的强望生和由蚩敌那快艇仍在二十丈外赶来,心中叫了一声娘后,使出同归于尽的拼命招数,便迫开了两人。   黑影一闪,凌战天的鬼索借一蹬之势,鞭尖有若流星,朝他咽喉奔来。   山查岳铜鎚迎上。   “波”的一声,两人真劲交击,同时往后仰。   只此一试,山查岳便知对方功力绝不逊色于他,再加上翟雨时、上官鹰和其他怒蛟帮好手,足可在援兵赶上前杀死自己,哪敢逞强,乘势一个倒翻,来到船头,再侧飞往左舷外的虚空,逃往湖水里去。   怒蛟帮众人齐声欢呼,士气大振。   快艇上的强望生看见这情景,气得大骂花、山两人因求功心而失策,哪敢造次,放慢船速,和另一艇平排往怒蛟号的船尾追去。   他们若要把花、山两人接回艇上,势将赶不及在拦江岛前追上敌人,所以惟有任得两人浮沉湖水,咬牙切齿了。   凌战天等一众移往船尾,注视着迫近至二十丈内的两艘敌艇,只要再追近十多丈,敌人便可扑上船来了。   韩柏一肚疑问呆瞪着这只是背影便使人不敢小觑的人,泛起深不可测的感觉。   他身具魔种,灵觉比一般人敏锐百倍,每能凭直觉在第一眼时把对方定位,可是眼前这背着他挺如杉柏,静若渊海的光头男子,却便他无从分类。   甚至不知他武功的深浅。   总之这绝非常人,看形态亦似不属影子太监内的人。   他为何会在这里呢?   朱元璋差自己来此,是否就是要探这人的虚实?   他和影子太监又是什么关系?   这人明明可隐藏起来,偏偏却要在自己打退堂鼓时现身,究竟对自己有什么目的呢?   凡此种种,使他的头登时大了几倍,正要说话,那人已移入树丛去,倏忽不见。   韩柏搓揉了眼睛,浑身冒出冷汗,这时才想到会否是撞到山精鬼魅那类传说中言之凿凿,却虚无飘渺的东西异物。   他移入的那树林,虽是茂盛,但绝不会一移了进去,便消没了影踪,声息全消。   深吸了一口气后,韩柏抵不住好奇心,追进林内去。   里面隐有一条小路,铺满落叶,浓湿阴蔽,踏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   转了几转后,出了林外,又是另一番景色,一间小石室背山孤立,屋前石径曲折,溪水萦回,两旁茂林修竹,景色清幽,屋前有棵铁杉,颇有参天之势。   那人坐在溪旁一块大石上,赤着双足濯在水里,闲适写意,好奇地看着跟来的韩柏。   韩柏终于看到他的颜容。   最特别是他的眼睛,闪动无可比拟的神采,充盈着深边广袤的智能和灵气。   那是炽热无比的眼神,蕴满了好奇心,对生命深情的热恋。   他的天庭广阔,鼻梁挺直,肤滑如婴孩,看来很年青,但偏有种使人感到他经历了悠久至自字宙初开时他便已存在着的奇异感觉。   若说庞斑完美的冷酷,浪翻云是然的飘逸,厉若海是霸道的英雄气概,他拥有的却是一种绝无方法具体形容出来的特质和灵动不群的气魄,超越了言语能及的所有范畴。   这是个没有人不能见而不动心的人物。   只可用深不可测去形容他。   而更使人心神颤动处,是这个人浑身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无与伦比的精神感染力。   韩柏的魔种受到刺激,倏地提升至极限,灵台一片清明,福至心灵,来到那人身旁的一块石上坐下,谦虚地道:“小子到来受教。”   那人微微一笑,露出雪白好看的牙齿,深深看了他一眼。   韩柏全身一震,骇然道:“大师对我做了什么事?”   那人脸容回复止水般的安然,没有说话,望进溪水里去,看得专注情深。   韩柏压不下心头的惊骇,追问道:“为何刚才你看我一眼时,似若把某种东西传入了我眼里呢?”   那人摇头浅笑,只是在水里轻轻踢动双足,写意至极点。   韩柏感到自己的元神不住提升,忽然豪情迸发,再不发问,踢掉靴子,踢去长衫,把双足学他般浸进水里。   在这一刻,他难以遏制地想起了靳冰云,忆起那天在溪旁共度时光的醉人情景。   她是否回到了苦思着的家呢?言静庵的仙去,会对她做成什么打击?   想起她娇秀凄美的玉容,一股强烈的悲伤狂涌心头。   溪水缓缓流动,清凉舒适。   整夜奔波劳累一扫而空。   接着他想起了秦梦瑶,一种超越了肉欲的深刻感情注满心湖,接着他回到了黄州府的牢室里,赤尊信一拳拍在他头上。   “轰!”   他的元神提升上无穷无尽的天地里,由自懂人事后的所有悲欢情景,刹那间流过他的心灵。   他忘记了心灵外的所有事物,全心全意品味着一切。   忽然间他又回到现实里,坐在溪旁濯洗双足,泪流满脸。   那人踪影已渺。   只留下灵山清溪,雀鸟鸣唱的美妙歌声。 第六章 伊人已逝   水柔晶倒在风行烈怀里,俏脸再没有半点血色。   生命的火正飞快地消逝。   风行烈再没有流泪,他的神经已因过度伤痛麻木了。   水柔晶勉力张开眼睛,嘴角牵出一丝笑意,轻轻道:“你还在吗?”   风行烈叹道:“柔晶!你觉得怎样了?”   水柔晶闭上美目,费力地道:“我感到很平静,很快乐,我终于面临这一刻了。”顿了顿再轻吐道:“我在想着长征,终有一天他会来找我,我会等他的。”   风行烈又再涌出热泪,说不出话来。   厉若海的死亡是充满英雄气魄和动人的传奇性,激荡震撼;白素香的死亡则是狂猛悲惨,使人愤怒填膺;眼前水柔晶的死亡却是悠然凄恻,充满神伤魂断的无奈感,对死亡深刻的体会。   水柔晶再微微一笑,想举起纤手为他拭眼泪,举至半途时,无力地跌下去。   风行烈一把捉着她的手,拿起到眼前,帮着她为自己揩掉脸颊处的泪珠。   水柔晶秀目现出欣然之色,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他忙加强把真气输进她体内。   她的身体不住转冷,吸纳不到半分他精纯的真气,闭上俏目。   风行烈惊得魂飞魄散,狂叫道:“柔晶!快醒来,不要这样啊!”   在这刻,再没有任何事物比她的生命更重要。   他可以做任何事,只为换取她多半刻的生命。   水柔晶猛然张开眼来,俏脸闪着神圣的光辉,看着他道:“你和长征都不必为我的死亡悲伤,我现在的感觉很好,真的很好。”眼中神逝去,眼皮无力地垂下来,娇体一颤,浑身变冷。   风行烈一声悲叫,把她紧搂起来,埋入的她怀里,伤痛像江河般狂泻滚流。   这风华正茂的美女,终被死神召去了。   十多艘战船扬帆疾投,洞庭湖仍是千古以来的那样子,可是对风行烈来说一切都不一样了。   两艘快艇追至右舷侧五丈处,怒蛟号亦进入了拦江岛礁石群的外围处。   强望生、由蚩敌两人一声暴喝,分提独脚铜人和连环扣带,斜斜扑上船头和船尾;竹叟则高举“寒铁杖”由中路扑上,左是“犷男”广应城的镰刀,右是美丽的雅寒清的长剑,尚未接触已是先声夺人。   他们有了前车之鉴,不敢学花扎敖般托大,凌空扑击,免给敌人由空中拦截,只是窜往甲板去,以攻为守。就在腾身而起的过程里,把功力运转至极限,教对方不得不先避其锋锐。   翟雨时和上官鹰抢往船头,阻截强望生,凌战天则居中截击竹叟等三大高手,攻往船尾的由蚩敌则留给怒蛟帮其他高手对付。   只要能把前中两股敌人赶回水里,剩下的由蚩敌再不足惧,怒蛟号得这缓冲,亦可安然逃进拦江岛的礁石群里,那时借水流遁走,真是易如反掌。   成功失败,就决定在这一刻。   最先扑上来的是由蚩敌,船上挡他的是怒蛟帮徒。他哪还有任何顾忌,就在第一技长戟往他刺去之际,他提气再升,脚尖点在戟头,借着一个倒翻,越过守在船边的重重封锁,落到他们后方甲板之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由蚩敌便陷进了苦斗里,这些怒蛟好手全经浪翻云和凌战天亲自指点训练,又精于战阵之术,纵以由蚩敌的武技,对这群以命抟命不顾自身安危的好手。一时亦不易得逞。   第二个成功抢到船头的是强望生,他的独脚铜人最擅硬仗,以雷霆万钧之势迫追翟雨时和上官鹰后,才再给两人缠着,斗个难解难分。   凌兽天虽看得心中焦处,可是大敌当前,惟有抛开一切,收摄心神,全神贯注正在扑上来以竹叟为首的三名强敌。   只要能迫退这三名敌人,便可抽身回去对付由蚩敌了。   就在这时,与由蚩敌血战的怒蛟帮徒里,接连传来多声连串哼起的惨哼。   凌战天心神一震下,只攻竹叟一人,看也不看犷男俏妹攻来的镰刀和长剑。   竹叟冷哼一声,霍地一沉,疾堕下去,消失在船沿甲板的下方。   凌战天心叫不妙时,镰刀横割颈侧,长剑斜刺向他小腹处。   他一声长啸,鬼索回收,在身前抖起重重鞭影,灵蛇般同时抽中两件能夺魄勾魂的敌刃。   广应城和雅寒清齐声闷哼,给震弹上半空。   凌战天正欲乘胜追击。   “轰!”   船身一震,落到下方的竹叟竟仗着绝世神功,便以他的寒铁投在在怒蛟号坚实的船身击出一个缺口,再以身体破壁进了怒蛟号的下层。   凌战天猛一咬牙,不理这入了室的恶狼,鬼索带着凌厉劲气破空之声,往头顶两人卷去。   广应城和雅寒清使出绝技,镰刀和剑分别劈上鬼索,岂知鬼索仗着奇异的劲道,竟把他们震抛往船外的虚空处。   就在这时,“蓬”的一声,竹叟举着寒杖,破开甲板,在由蚩敌身旁带着漫天木碎冲天而起,寒铁杖闪处,怒蛟帮人纷纷跌退倒地。   凌战天顾不得广应城和雅寒清,厉啸声中往竹叟赶去。   犹在空中的广应城和雅寒清大喜,衣袖里射出索钩挂在船栏处,借力飞了回来。   “嗤!”的一声,鬼索缠上竹叟的寒铁杖。竹叟身为年怜丹的师弟,功力何等高强,夷然不惧,连劲一拉。   两人齐齐闷叫,互扯下竟都往对方靠去,一时空出来的手脚啪啪地交换了十多招。   由蚩敌一声长笑,展开飞鹰的本领,振衣奋起,再一点高桅,凌空往正与翟雨时和上官鹰战在一起的强望生投去。   他两人合作多年,只要联在一起,什么人都不怕了。   广应城和雅寒清两高手亦落实甲板上,如猛虎出闸,在船中关着赶来援救的怒蛟帮徒。上官鹰在翟雨时的掩护下,施出家传绝学,向强望生连攻一百另八矛,杀得强望生汗流浃背。   他的武功绝比他们任何一人强,可是两人天衣无缝的配合,却使他有力难施,完全处在苦撑捱打的局面。   就在这时,由蚩敌已盘飞至三人上空,趁上官鹰枪势稍竭的刹那,狂风扫落弃般向两人攻去。   一时杀声震天,甲板上兵来刃往,凶险至极点。   凌战天乃不世高手,怎不知分秒必争的关键性。   蓦地将功力提升至极限,手上鬼索劈手麻出,往竹叟脸门劈去。   这一着大出竹叟意料之外。哪想得到对方连成名的兵器都舍得不要,一矮身,鬼索探头而过,他空着的左手一指全力往对方胸前点出,劲气嗤嗤。   哪知凌戟天避也不避,闪电般欺身过来,两手一正一反,右手抓往竹叟面门,另一手掌心向上,撮指成刀,直插他小腹。   竹叟正奇怪对方怎会如此愚蠢,浑然不理胸前要害,待要迥掌扫劈时,一股大力由铁杖传来,竟扯得自己随杖往右后方侧倾过去,这才知道上当。   原来凌战天那掷鞭之举,并不是想伤他,而是借仗传力,趁他分神迎敌的时刻,猝不及防下,把自己扯得失去平衡势子。   “砰!”   他因失了平衡,左手一指只能点在凌战天左肩身处,而非对方胸前要害,力道还不能用足。   竹叟魂飞魄散,忙施出救命绝招,全力仰后飞出,刚离地时,腰侧剧痛,他虽避开抓脸之厄,却逃不过下面那一插。   幸好他早运功护着该处,兼又正往后飞追,否则凌战天的手刀定能直插入他的肠里去。饶是如此,敌人的内劲仍透腹而入。   竹叟鲜血狂喷下,拿着仍总着鬼素的寒铁杖,飞离甲板,往船外的湖面抛跌而去。   同一时间凌战天肩肉爆裂。   他眉头都不皱半下,猛地后退,倏忽间到了广应城和雅寒清闲,硬受对方一刀一剑,却把两人击得东歪西倒,同时受伤。   这时翟雨时和上官鹰亦到了生死边缘。   两人均受了不轻的内伤,眼耳口鼻全渗出血丝。   说到功力,他们始终和这封蒙古高手有段距离。   尤其强望生得由蚩敌之助,重逾五百斤的独脚铜人发挥出重兵器的威力,每一招都力逾千钧,杀得他们左支右绌,险象横生。   “啪!”的一声,上官鹰的矛中分而断,被铜人硬生生打折。   由蚩敌狞笑一声,抢入上官鹰中路,连环扣索猛地直伸,往上官鹰咽喉激射过去。   翟雨时一声狂喝,手中长剑直劈由蚩敌持相环的手,竟不理强望生捣往后心的铜人。   上官鹰虎口爆裂,握不住剩下的半截长矛。脱手掉地,见扣索枪喉攻来,待要闪避,内脏一阵剧痛,竟提不起气力来,眼看立毙当场,凌战天的长啸已在头上响起。   浑身鲜血的凌战天天神般从天而降,点在独脚铜人处,再一个侧翻,来到了由蚩般和上官鹰两人间处,连掌劈开了连环扣。   “轰隆”一声,怒蛟号全船剧震。   原来黄河号趁怒蛟号处在无人驾船的情况时,赶了过来,拦腰在怒蛟号右舷处撞破了一个缺口。   一声清叱,美丽的甄夫人带头飞身过来。   凌战天狂呼道:“风紧!众孩儿扯呼!”左右拳出,震退了由蚩敌,转身接着摇摇欲堕的上官鹰,投入湖水里,消没不见。   怒蛟帮人纷纷跃入湖里。   翟雨时拼死杀退了强望生后,正要逃走,一把娇美的声音在头上响起:“翟先生!哪里走?”   翟两时骇然上望,入目是漫天剑雨,身疲力累下,背后一点刺痛,知道对方是以绝世剑法刺中自己穴道时,身子一软,昏倒过去。 第七章 尔虞我诈   韩柏也不知自己如何走下盘龙山。   他不住想着往事,很多遗忘了的细节都清晰起来,会想便愈是回味无穷。   他首次感到自己的心灵是个丰富无比的宝库,内中有取之不尽的经验和感受,忽喜忽悲,一时哑然失笑,一时黯然魂销。   他强烈感觉到秦梦瑶对他的爱意,实是上天所能赐与他的最大恩典。   以前他亦有这么想,但从没有像日下感受那么深刻。   忽然有人在他身旁追着叫道:“专使大人!专使大人!”   韩柏一震醒来,扭头望去,原来是聂庆童追在他身后,愕然停下,这才发觉走出了盘龙山,到了后宫处。   聂庆童神色紧张走到他身旁,沉声道:“专使大人快随我去叩见皇上。”   韩柏一呆道:“皇上已早朝下来了吗?”   聂庆重道:“现在快午时了,而且皇上为了你这行动,特别提早退了朝。”   韩柏剧震道:“什么?那小使岂非在那里留连了个多时辰,为何却只像过了小半晌?唉!忘了告诉公公在里面见到了什么。”   聂庆童色变道:“千万不要说给本侍听,只可密禀皇上,否则本侍可能头颅不保。”   韩柏看了看升上了中天的艳阳,照得皇宫内一座座的殿台楼阁闪着辉光,道:“威武王的车子来了没有?”   聂庆童引着他走上一道长廊,答道:“来了好一会了,本侍已使人通知了他,专使要稍迟片刻了。”   究竟是片刻或几个时辰,全要看朱元璋的意思了。韩柏叹了一口气,事实上他比谁都更想早点到鬼王府,那就可早点见到神秘娇俏的虚夜月了。   想起她,心中便像烧着了一堆火炭。   忽然想起范良极,担心地问道:“小使的侍卫长醒了吗?”暗忖若对方告诉他给人逮着了,那真不知怎办才好了。   在他的小半人生中,从未见过有比皇宫更危险和杀机重重的地方了。   聂庆童引他走进一所守卫严密的楼阁,正要答话,范良极和叶素冬两人笑着由里面迎了出来。   这权力最大的老太监笑道:“一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范良极的耳朵何等锐利,走过来笑道:“托专使的洪福,这一觉睡得写意极了,不信可问叶统领,他说下官的鼻鼾声,隔着花园都可听到。”   韩柏大惑不解,他人既不在,如何可弄出鼻鼾声来呢?   叶素冬却有点紧张地道:“专使大人快进去,皇上在等着呢!”   韩柏慌忙随聂庆童急步走了进去,在一间放满字画珍玩的房内见到了朱元璋。   朱元璋挥退了所有人,赐了韩柏坐下后,在他对面端详一会,微微一笑道:“这是宫内最安全的地方,墙内都了铁板。只要把唯一的门关上,就算浪翻云和庞斑,一时三刻内都闯不进来。在这里说话,包保没有人听到。”   韩柏心中一阵感动,亦颇感不安,朱元璋这么信任自己,自己却在骗他。旋又想道,以朱元璋的多疑,怎会相信自己这样才第三次见面的人,说不定他在试探自己,因为眼前乃唯一可以杀死朱元璋的机会。   朱元璋奇道:“专使在想什么?”   韩柏煞有介事地低头道:“有些非常古怪的事发生了在小使身上。”   朱元璋双目闪过慑人的精光,淡淡道:“当然有事发生了在专使身上,否则为何要朕等了这么久。”接着失笑道:“从来都只有别人等朕。想不到朕却要等你。等待的感觉真令人难受,其他的事都不想去做。”   韩柏受宠若惊,朱元璋态度的亲切温和,与刚才在奉天殿上的他判若两人。   韩柏装作惶恐地道:“小使罪过!罪过!”   朱元璋摇头道:“朕每天要处理的事,从没有少过二百项,刚才看的一份计划书,朕着人数过,足有一千八百五十二字,提议得很好,不过最多五百字便应可陈列得一清二楚,现在却多用了一千二百五十二字,浪费了朕的时间,专使说我应该赏还是罚这人。”   韩柏至此亦不由对朱元璋的气度深感折服,他明明心焦想知道在宫内那禁地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却仍能从容问话,毫不露出急相,可怜自己不知要留在这里多久,想起虚夜月,他最渴望就是背上能立时长对翅膀出来,带他飞到那里去。搔头道:“骂他一顿再赏他吧!”   朱元璋点头道:“说得好!不过骂有什么作用,朕要打他三十杖,教所有人都不会忘记,才说出朕对这奴才的嘉奖。”   韩柏暗暗惊心,又为陈令方担心,当官原来是这么没趣的一回事。   朱元璋望往殿顶,道:“专使在那里发生的事,朕要你一字不瞒说出来,却不可以问任何问题,事后亦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就当从没有发生过,否则朕绝不饶你。”   韩柏至此才醒悟朱元璋刚才提起那事,其实是暗中警告自己,他是赏罚分明的人,教自己莫要骗他,心中一寒,吐舌道:“皇上放心,小使办事惟恐不力,哪会瞒起什么来呢?”   朱元璋脸容转冷道:“那为何专使刚才的神态,却便朕感到你有点心虚呢?”   韩柏暗呼厉害,直至这刻,他仍不准备把见过那奇异的人的事说予朱元璋知道,哪知竟给朱元璋锐目看破了,不慌不忙道:“皇上真的法眼无差,小使真的非常心虚,因为发生了一些很难解释的异事,小使怕说出来没有人会相信,以为小使在说谎,所以提心吊胆,不知该如何禀上!”   朱元璋半信半疑,瞪了他好一会后才道:“专使说吧!朕自有方法分辨真伪。”   韩柏心中暗笑,你的擅长于精明多疑,我的功夫却是擅能以假乱真,看来又似是坦率真诚,正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这场角力究竟谁胜谁负,未至最后,谁能知晓,这念头才起,心中一震。   自己为何不像上次般受朱元璋气势所慑,脑筋灵活起来呢?难道刚才那人看他那一眼,竟使他的魔功加深了吗?   朱元璋雄浑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道:“看来曾发生在专使身上的事,必然非常怪异,否则专使不会有现在那种表情。”   韩柏喑叫惭愧,这一下真错有错着,不迭点头道:“皇上明鉴,小使遵旨装作迷路闯入村里去,一路畅通无阻,却半只鸟影都找不到,正要退出去时,最奇异的事发生了。”   朱元璋听到他说“畅通无阻”时,微感愕然,落在韩柏眼内,当然知道他因影子太监没有赶他出来而奇怪。   朱元璋截断他道:“真的什么人都见不到。”   韩柏以最真诚的表情道:“小子怎敢骗皇上。”   听到他自称小子,未元璋绷紧的脸容放松了点,沉吟片刻后,挥手教他说下去。   韩柏想起当时的情景,心中涌上强烈的感觉,两眼射出沉醉的神色,梦呓般地形容道:“小子的眼忽似亮了起来,四周景物亦比平时美丽多了,不由自主地在一道小溪旁坐了下来,把曾遇过的女人逐一去想,竟不知想了个多时辰,后来胡胡涂涂走出来,碰到聂公公才知时间过了这么久,那真是动人无比的经验,小子从来未试过会想得那么入神,那么使人心神皆醉的,连自己怎样走下山来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皇上为何……嘿!皇上恕罪,差点忘了皇上不准小使提出任何问题。”   朱元璋眼中掠过怦然心动的惊异神色,表面却故作淡然道:“威武王说那处是我明京龙气所在的位穴。令专使有点奇怪的感觉,亦非不能理解。好了!专使可以退下了,有人在等你哩!”   韩柏先是一呆,想不到朱元璋这么容易应付,忙跪下叩头,垂头退出去时,朱元璋忽道:“专使知道吗?刚才你进来时,脸上仍有两双掌印,但当你全神回忆当时的情景,脸上掌印却逐渐消退,现在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了。”   韩柏一震停下,终于肯定了自己的魔功深进了一层。   这种进步不像以前般易来易失,而是像树木生命的成长般,达到了某一阶段便永不会退回头,所以自己才没有怎样强烈的感受,因为那已成了他的一部份,就像呼吸般自然和不自觉。   朱元璋温和地道:“专使可以去了,别忘记带你那会酿酒的妻子来见我。”   见一次朱元璋,吃什么惊风散都补偿不了那损耗。   若非自己魔功大进,今次定骗不过朱元璋。   十七艘战船泊在岸旁,四百多名邪异门的精锐好手,齐集甲板上向着这山头默默致哀。风行烈脸容平静,冷冷地看着她的遗体化作飞灰。   风从一望无际的洞庭湖不住拂来,吹得浸湿了火油的柴火闪烁腾跃,不住传来急骤的辟啪声,每一次都送给虚空一团烟屑火星。   商量来到风行烈旁,低声道:“怒蛟帮看来凶多吉少,怒蛟岛一带的鱼村全是官船,四方搜寻怒蛟帮人的踪影,又有人看到有怒蛟帮的船给水师追上了,杀得一个不剩。”   风行热的感觉麻木了起来。   难道怒蛟帮就这么完了。   商量见他默不作声,知趣地静立一旁。   好一会后,风行烈长长吁出一口气,平静地道:“我们既然来了,好应做一场好戏给那甄夫人看看,否则会教她小觑了我们邪异门。”   站在他身后的邯异门各大坞主和护法,都在竖起耳朵听这新门主的话,闻言齐感愕然。在现今的情势下,连怒蛟帮都可能已全军覆没,他们还可以有什么作为?   另一方面,却对他增加了尊敬。   他愈来愈有厉若海不可一世的豪情和气魄了。   风行烈取过商量手上的瓦罐,往水柔晶的骨灰走过去,淡然道:“今晚我们到怒蛟岛去,给他们一个意外的惊喜。”   众人脸色齐变。   那不是等若去送死吗?   陈令方咕哝道:“还说我官运亨通,哪知第一天便有阻滞。胡惟庸、蓝玉和他们派系的人都同声反对提升六部的地位,因为若六部不归丞相管领,改为直接对皇上负责,那胡惟庸这中书丞相便变成名存实亡了。”顿了顿再叹道:“想不到我一些风高亮节,不耻胡惟庸所为的老朋友,都反对皇上这决定,气氛弄得很僵。”   坐在他旁,正饶有兴趣看着马车途绝的闹市景色的韩柏愕然道:“他们不怕给老朱杖责吗?”   和范良极同坐后面的陈令方,听他叫“老朱”,骇然望了望驾车的鬼王府壮仆一眼,暗惊那御者不知是否听到他们的说话,若报上皇上,那就大事不好了。   范良极搭上他肩头,安慰道:“不用担心,这御者武功稀松平常。加上街上嘈吵和车马声,保证听不到我们说话。”言罢指了指护在车前车后三十多名鬼王府护卫道:“那些人才是高手。”   陈令方放下心事,叹了一口气答韩柏道:“皇上的作风大异往日。竟要众人放胆陈言,于是很多平日噤若寒蝉的人,都抢着说话,力求表现。”   范良极摇头道:“当官有什么好呢?终日提心吊胆。不知何时大祸临头,不若干脆退隐乡里,纳他妈的十来个妾侍,每晚搂着不同的女人睡觉,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写意呢?”   陈令方脸色忽明忽暗,好一会才道:“现在我是势成骑虎,想退出亦办不到啊。”   范良极哂道:“哪有办不到之理,还不是因你利欲熏心,只要你一句话,我包保可使你隐姓埋名,安安乐乐度过这下半生。”   陈令方再叹了一口气道:“自家知自家事,我早习惯了前呼后拥,走到哪里无人不给点脸子的生活。若要我每天上街都心惊肉跳怕碰上熟人的白眼和朝庭密探的讥嘲,我情愿自杀算了。”   韩柏听得心中不忍,又开话题道:“我倒很想听胡惟庸可以什么理由反对老朱削他的权,而不致触怒老朱。”   陈令方学着胡惟庸的语调夸大地道:“皇上明鉴,臣下只是为皇上着想,现时皇上每天要看百多个奏章,处理两百多项事情,若没有臣下为皇上分担,工作量将会倍增,臣下为了此事,担心得晚上都睡不着觉呢。”   两人听他扮得惟肖惟妙,都笑了起来。   韩柏喘着气道:“难怪他要来拿我们的灵参了,原来没有一觉好睡。”   陈令方恨声道:“更有人为未来的皇帝皇太孙允炆担心,怕他没有皇上的精力,应付不了这么繁重的工作,力主不可削去丞相之权。现在谁也知道皇上想废去丞相,独揽大权了。”   范良极道:“这又关蓝玉什么事?”   陈令方道:“今次皇上的改革,触及了整个权力架构,一方面提升六部,使他们直接向皇上负责,直接奉行皇上命令,使中书丞名存实亡。在军事上,则把权力最大的大都督府一分为五。以后大都督只能管军籍军政等琐事。不能直接指挥和统率军队。一切命令由皇上通过六部里的兵部颁发,使将不专军、军不私将,你说一向呼风唤两的蓝玉怎肯同意?”   韩柏吸了一口凉气道:“朱元璋的手段真辣,可是他为何又肯让下面的人有机会发言反对呢?”   这时车子驰上清凉山通往鬼王府的路上,车子慢了下来,景色变得清扰雅致,一洗闹市庸俗之气。   陈令方颓然道:“还不是为了鬼王的意向,他对这事始终没有表态,显亦是心中不同意。兼且他一向看不起允炆这小孩儿,却看重现正不断失势的燕王,更使皇上心存顾忌,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这事仍在交缠的状态中,谁也不知皇上心中有什么计算。”   韩、范两人幡然而悟,至此才稍为明白朝庭内复离的人事关系。   范良极想起一事,问道:“现在的大都督是谁?”   陈令方道:“是皇上的亲侄儿朱文正,这人一向和燕王过从甚密,所以当皇上立允炆为皇太孙后,朱文正虽立即和燕王画清界线,可是皇上始终对他不能释疑,没见几年,他衰老了很多哩。”   韩柏嘿然道:“幸好他是姓朱,否则就和我这专使大人同姓同名了。”   鬼王府终于出现眼前。   范良极顺口问道:“现在你知否朱元璋想你做哪一个肥缺了吗?”   陈令方眼中闪过兴奋之色道:“是专管天下吏治的吏部尚书,所以这几天我都没空陪你们,因为所有当官的都紧着来巴结我,虽未真的当成吏部的主管,但我已有吐气扬眉的感觉了。”   车子缓缓驶进鬼王府去。   范良极摇头苦笑道:“看到你这老小子利欲熏心的样子,早先那番话真是白说的了。”   陈令方振振有词道:“这是不能改变的命运,你不是说开始时会有阻滞,但打后定会官运亨通,一派坦途吗?我全信你的话哩!至少开始会有阻滞这句话灵验了。”   韩范两人哑口无言。   车子这时在鬼王府主建物前的广场停了下来。   铁青衣另外几个人从台阶上迎了下来。   韩柏的心“霍霍”跃动,暗惊以铁青衣高明的眼光是会否一眼便从身形上把他两人认出来呢?   想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运转无想十式内的玄功,立时眼神澄明,宝相庄严,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   范良极愕然道:“这小子真的功力大进,不但化去了脸上的两大巴掌印,还可形随心转,究竟你在那影子太监村遇到的是什么高人呢?我也很想知道。”   车门拉了开来。   丑妇见家翁的时刻终于来临。 第八章 心有挂碍   铁青衣微笑着和他们打个招呼,亲切地迎他们进入比得上皇宫内建筑物的巨型府第里,一点没有露出怀疑之色。   韩柏和范良极交换了个眼神,心下了然。   铁青衣露出怀疑的神态,反是最合理的事,现在摆出这副神态。分明已知他们是何方神圣。   但是否真是这样,很快便会揭盅了。   到了府门,其他从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下铁青衣一个人陪着他们走进去。   进门后,是一个可容数百人的大厅,陈设古雅,阗无人迹。   铁青衣领着他们朝内进走去,到了一个较小的内厅中。   里面放了十多张大方台,摆满了手工精巧的建筑模型,而一个高瘦挺拔,身穿普通布衣的男子正背着他们,在其中一个模型前细意欣赏。   韩柏有点失望,既见不到虚夜月和七夫人,连那言词闪烁的白芳华亦不知到哪里去了。   鬼王那把熟悉的声音响起道:“三位贵客请到我身旁来。”   三人呆了一呆,在铁青衣引领下,围到那建筑模型的四周。   韩柏乘机往这名震天下充满神秘色彩的人物望去。   只见他脸孔瘦长,骤眼看去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但看清楚点,才蓦地发觉他生得极有性格,尤其深陷的眼眶衬得高超的鹰鼻更形突出,予人一种坚毅沉稳的深刻印象。配合着潇洒高拔的身形,专注的神态,整个人挥散着难以形容的神秘感和魅力。   虚夜月正继承了他这特质。   虚若无到这刻仍没有正眼看他们,如梦如幻的眼神闪着异芒,专注在建筑模型上,不经意地道:“你们看看这东西,给点意见。”   陈令方忙道:“威武王乃大下第一建筑名家,设计出来的作品当然天下无双。”   虚若无毫不领情,冷然道:“我们这种所谓建筑名家,很容易因设计而设计,走火入魔,故应不时听取外行用家的意见,有什么批评,三位放胆说吧!我虚若无岂是心胸狭窄的人。”   陈令方这马屁拍错了位置,尴尬地连连点头应是。   韩柏收摄心神,专心往模型看去。   只是这模型,便绝对是巧夺天工,在泥土堆成的山野环境中,在两侧高超的山峦形成的一道长坡上,大小建筑物井然有致分布其上,两旁溪瀑奔流,形成一个相对的密封空间,既险要又奇特。   在众建筑物的上端,在一块孤耸恃出的巨石上,竟建有一座小楼,楼外巨石边缘围有石栏,放着石桌石凳,教人看得心神向往,想象着在那里饱览其下远近山景的醉人感受。   整个建群浑成一体,楼、阁、亭、台均恰到好处,教人叹为观止。   韩柏忍不住赞叹道:“依山傍势,这些建物就像溶进了大自然里去,意态盎然,生机勃勃。”伸手指了指巨石上那小楼的模型,道:“我会拣住在这里。”   虚若无眼中闪过惊异之色,却仍不肯抬起头来,淡然自若道:“这座庄院确是顺出成势,乃以纵轴为主横轴为辅的十字形格局。”接着兴奋起来,指着这十字中心的一个小亭道:“我名这为庄心亭,坐在这里,上可仰望顺山势一宇形摆开的三层主楼,和其上的孤石楼。下可俯瞰亭亭玉立在二水交会处的新月榭,任何一个方向看去,都是建与山水融合无间的美丽画面。”   韩柏叹道:“威武王这庄院,看得小使真想立即告老还乡,好好享受山水之乐。”   虚若无倏地抬头,像乃女般充盈着想象力和梦幻特质的眼睛神光电射,往他望来。不客气地道:“你并非朝庭中人,直可我虚若无之名便可以了。”   韩柏心中一震,运起魔功,抵挡着他迫人的眼神。   一直没有作声的范良极阴阳怪气地道:“请问虚兄,这庄院建了没有?在那座名山之内?”   虚若无那绝不比庞斑或浪翻云逊色的深邃眼神,全神打量着韩柏,眼尾都不望向范良极道:“这并非什么名山,而是当年打蒙古人时,一时失利下逃入去的深山,附近百里内全无人迹,屋尚未起,仍有施工上的一些小问题。”   三人听得心中一震,均知道虚若无这权势仅次于朱元璋的人,动了息隐归田的倦勤之心。   韩柏勉力和他对望着,不肯露出丝毫不安的神色。   好一会后,虚若无眼中神光敛去,转作温和神色,点头道:“果然是奇相,难怪芳华大力举荐你,男人最紧要生得像男人,矮亦不打紧,最紧要有大丈夫的气度,不要因矮小而致猥琐畏缩,藏头露尾,那些人只可流为小贼,顶多都是做个贼头或盗王。”   韩柏轰然一震,至此再无疑问,虚若无真已知穿了他们的底细,这番话摆明在气老贼头范良极。   可是白芳华举荐他做什么呢?   范良极再按捺不住,勃然大怒道:“虚若无你好,我究竟和你有什么过不去,一见面便指桑骂槐。骂我个狗血淋头?”   陈令方为之脸色剧变,虚若无岂是可以随便得罪的人物,连朱元璋亦要让他三分。   待在一旁的铁青衣含笑不语,没有丝毫紧张的神色。   虚若无神态自若,不以为忤她往范良极望去,悠然道:“范兄多次夜闯我府,给我说上两句都没话可说吧!若你真的偷了东西,我连和你说话都要省回呢。”   范良极为之语塞,尴尬一笑,摸出烟管,一副贼相地吞云吐雾,回复本色,迳自走去看其他模型。   虚若无并不理他,指着较远处一座解剖了半边开来连着城墙的城楼道:“这便是京师这里的城墙了,全长超过百里,围起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城市,城楼高五层,城头可容两马并驰,我故意选臣石为城基,砖头都由我配方烧制,砖缝间灌以石灰和桐油,共有十三座城门。城门上下都有藏兵洞,又在最大的四个城门加设‘月城’,以加强防卫力量。当年花了我不少心机呢!”   韩柏至此才明白朱元璋为何对虚若无如此顾忌,还有谁人比他更明白大明的建筑和防御系统,根本就是他一手弄出来的。   范良极放恣的声音传来道:“老虚!为何不见朱元璋的皇宫和孝陵的模型呢?”   韩、陈两人心中暗叹,还以为这老贼头对模型特感兴趣,原来只是为了方便偷东西。   虚若无哑然失笑道:“老范你最好检点行为,若非看在韩小兄的脸,我定叫你有一番好受。”   他说来自然而然,一点不把范良极身为黑榜人物的身份放在眼内,却没有人感到托大。   范良极回眼望来,嘿然道:“打不打得过你,日下说来没用,但说到逃走功夫,连里赤媚的‘天魅凝阴’都怕拿我不着。”   听到里赤媚三字,虚若无双目倏起精电,冷哼一声道:“听说他快要来了,你即尝和他比比看吧!”   韩、范、陈三人同时色变,愕然道:“什么!”   虚若无再没有说下去的兴趣,向铁青衣点头道:“青衣!麻烦你吩咐下人在月榭开饭,顺便看看那野丫头有没有空来陪我们。”   韩柏心中大喜,想起可以见到虚夜月,全身骨头都酥软了。   铁青衣领命去后,范良极来到比他高了整个头的虚若无旁,仰起老脸眯着眼道:“为何你要买这小子的帐,他有什么值得利用的价值呢?老虚你早过了爱才的年纪吧!”   韩柏和陈令方亦竖起耳朵,想听答案。   直到这刻,他们仍摸不着鬼王邀他们来此的目的。   虚若无淡淡道:“到月榭再说吧!”   三人随着虚若无,往对着楠树林另一方的院落漫步行去。   虚若无不知为何兴致特佳,不住向三人介绍解释庄院设计背后的心思和意念。   他用辞既生动,胸中见识更广阔渊博,纵使外行人听他娓娓道来,都觉趣味盎然,广增裨益。   此人之学,只就建筑一道,便有鬼神莫测之机。   穿过了一个三合院后,眼前豁然开朗,一泓清池浮起了一个雅致的水榭,小堤通过断石小桥直达他的大门。   亭、桥、假山、栏杆,把水榭点缀得舒闲适意。   榭内有一小厅,陈设简雅,无论由哪个窗看出去,景物都像一幅绝美的图案。   四人围桌坐下后,自有俏丫环奉上香茗。   下人退出后,虚若无忽向韩柏道:“为何一日不见,你的功夫竟精进了许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小弟身上?”   韩柏和范良机脸脸相觑,心内骇然。   昨夜虚若无只是在旁看了蒙着脸的韩柏刻许钟的短暂时光,竟摸通了他的深浅,所以现在连韩柏魔功突然精进了,都瞒不过他的眼光,可知这在朝庭内武技称冠的人,眼光高明至何等程度。   韩柏感到很难隐瞒他,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欲言又止。   虚若无洒然一笑道:“我只是随口问问,小弟不用说了。”   三人连范良极都忍不住对这人的豁达大度生出好感,难怪当年他助朱元璋打天下时,投靠他那些桀骜不驯的武林高手,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虚若无旋又失笑道:“想不到以元璋的眼力,都会给你这小子瞒过,真是异数。”接着望往窗外,眼中射出思索的神色。   三人都不敢惊扰他。   只有范良极吞云吐雾的“呼噜”声,鱼儿间中跃离榭外池水的骤响。   午后时分鬼王府这角落里,宁洽祥和。   虚若无望向陈令方道:“我知你一向酷爱相人之学,可否告诉我什么相是最好的。”   陈令方一愕后,自然而然望往鬼谷子的第一百零八代传人范良极,还未作声,已给范良极在台底踢了一脚。   虚若无向范良极奇道:“范兄为何要踢令方?”   范良极脸容不改,吐出一口醉草烟后,两眼一翻道:“这老小子倚赖心最重,凡答不来的事便求我助拳,我又不是通天晓,怎会万事皆知。”   虚若无哂道:“范兄说话时故作神态,显然为谎言作出掩饰,哈!不过本人绝不会和你计较的。”转向陈令方道:“当年朱与宗还未改名为朱元璋时,我只看了他一眼,便知他是帝王的材料,那时的他绝不像现在那样寡恩无情,但他的相却不算最好的相格,因为大了点福缘和傻运,所以绝没有快乐和满足可言,而真正想得到的东西,都没他的份儿。”   范良极捧腹狂笑道:“傻运!真是说得好极了。”指着韩柏道:“这小子经我的法眼鉴定,就是最最有傻福的人,我第一眼看他时就知道了,所以才会和他同流合污,直到现在仍难以脱身。”   陈令方气得直瞪眼,这老贼头自己不是忍不住露出底来。   虚若无哪猜得到其中内情如此转折,点头道:“傻运并非指傻人的运,而是误打误撞,不求而来,却又妙不可言的运。自从知道韩小弟竟得到魔门千载难逢的道心种魔大法后,我便一直留意小弟的遭遇,最后只有一句说话,就是韩小弟正鸿运当头,今天一见,果证明我的推论正确。”接着仰天一阵长笑道:“连里赤媚都杀不了你,不是交了运是什么。”   三人听得目瞪口呆,难道虚若无请韩柏来,就是为了给他看一个相。   韩柏恍然道:“原来白姑娘是你故意遣来见我的,幸好她来了,否则我早给楞严当场拆穿了。”   虚若无击桌叹道:“你们看,这不是运是什么?说实话吧,元璋使人通知我,要我分辨你身份的真伪,但现在我怎会露你们的秘密,这也是运,天下间还有谁人比小弟更福缘深厚,换了以前,你们休想有一人能生离我鬼王府。”   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始知朱元璋直到这刻仍在怀疑他们。   陈令方更是肉跳心惊,就算浪翻云可保他和家人平安,可是整个亲族必会受到株连,那就真是害人不浅了。   虚若无望向陈令方道:“令方你真的叨了小弟的福荫,上次离京前我见你脸上阴霾密布,死气沉沉,现在气色开扬无比,我包你能驰骋官场,大有作为。”   陈令方喜得跳了起来,拜谢地上。   前既有鬼谷子第一百零八代传人老贼头范良极批他官运亨通,今又有精通天人玄道的权威虚若无他老人家如此说,哪还不信心十足。   范良横眯着眼道:“今次你请我们来吃饭,不是就只为了说这些话吧。”   陈令方回到座里,和两位结拜兄弟一起望往虚若无,静候答案。   虚若无双目亮了起来,缓缓扫过三人,微微一笑道:“朝庭江湖,无人不知道我和里赤媚一战在所难免,他现在练成了‘天魅凝阴’,我亦没有把握敢言必胜,只能作好准备。以最佳状态应战,可是我心中有件事,若解决不了,心有挂碍,此战必败无疑。”   范良极把烟管的灰烬便在台上的瓦盎里,点头道:“你和他的武功一向难分轩轾,他进步你亦不会闲着,但若你有后顾之变,自然会成为影响胜败的关键。只不知你有甚么大不了的心事呢?”   虚若无喟然叹道:“还不是为了我的宝贝女儿。”   三人齐齐一呆。   韩柏又惊又喜,嗫嚅道:“虚老你的意思是……”   范良极连声啐道:“还用人说出来吗?你这小子不但傻福齐地,艳福亦是齐天,还不拜见岳父。”   虚若无伸手阻止道:“且慢!这事要从长计议,若我硬迫月儿嫁给小弟,定会弄巧反拙。所以小弟只能凭真实本领夺得她的心,最多是我从旁协助吧!”   三人脸脸相觑,只觉整件事荒谬之极,鬼王竟帮韩柏来追求他的女儿。   虚若无自己都感到好笑,道:“这女儿连我的话都不大听,兼且眼高于顶,常说男人有什么好,为什么要便宜他们,所以小弟虽然是个很吸引女人的人,却末必定能成功。至于有何妙法,我亦不知道。”   三人听得呆若木鸡,想不到堂堂鬼王的克星,竟就是他的心肝女儿。   虚若无有点尴尬地苦笑道:“现在时间无多,小弟定要速战速决。”接着双目神光电射,傲然道:“只要放下这心事,里赤媚又何足惧。”   此时脚步声响,铁青衣走了道来,伴着他的还有白芳华。   见到四人神情古怪,均感愕然。   白芳华娇嗲地叫了一声干爹,亲热地坐到韩柏旁的空椅里,顺便抛了他一记媚眼,不理众人的目光,凑到他耳旁轻轻道:“有机会摘取天上的明月,以后再不会理人家了吧!”   韩柏大感尴尬,脸也胀红了。   铁青衣坐到虚若无旁,同他苦笑摇头。   虚若无道:“月儿有什么反应,青衣即尝说出来。大家都是自己人了。”   韩柏等受宠若惊,齐望往铁青衣。   铁青衣神色有点不自然地道:“月儿说她对什么专使不感兴趣,而且她待会要和人到西都打猎,所以不来了。”   虚若无苦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至此谁也知道鬼王拿这娇娇女没法了。   韩柏低声问铁青衣道:“她知否我是昨晚那人?”   铁青衣摇头道:“哪敢告诉她,谁猜到她会有什么反应。”   范良极和韩柏拍档多时,怎不知他想问什么,干脆直接道:“昨夜她返府后,神态有没有特别的地方?”   虚若无答道:“她像平常那笑吟吟的样子,回来后什么都没有说便回房睡觉,我再去看她时,她睡得不知多么甜。”   看到他双目透出来的慈爱之色,就知他多么疼爱女儿。   韩柏忍不住搔起头来。记起了虚夜月说过嫁猪嫁狗都不会嫁他,心中一惊,问道:“除了你们外,还有谁知我的身份?”   白芳华笑道:“放心吧!就只我们三人知道。”   韩柏吁出一口气,放下心来,看来鬼王仍不知发生在他和七夫人的事。   范良极忽道:“究竟杨奉是否躲在这里呢?”   虚若无淡淡道:“我也在找他,有看有什么可帮上老朋友一把,唉!这小子真是临老糊涂,这种事都可招惹,真是何苦来由。”   范良极失望地“哦”了一声,迳自沉吟。   虚若无亦是心事亟重,同铁青衣道:“月儿既不来,就让我们先开饭吧!”铁青衣站起来走到窗旁,向外打了个手势,传达鬼王的命令。   虚若无想起一事,向韩柏道:“元璋对你相当特别,你刚进京便召了你去说话,若他问起我为何请你到王府来,你怎样答他?”   韩柏想了想道:“我告诉他连我亦弄不清楚虚老你为什么要请我到府上去,整餐饭都在问我高句丽的建筑物和名山胜景。”   虚若无失笑道:“好小子,现在我有点知道为何你可骗过他了。”   韩柏忍不住道:“朱元璋说他最信任的人就是虚老呢!”接着又补充一句道:“不过这话千万莫说出去,否则他定把我杀了。”   虚若无冷哼道:“信任?他唯一信的人就是自己。”   韩柏心中一寒,这时才想到朱元璋究竟有没有半句话是来自真心的。 第九章 阶下之囚   戚长征由水里冒出头来。   怒蛟岛在里许外的远处,沿岸泊满了水师的战船,由这方向看去,见不到半艘黄河帮的船舰。   远近的海域无数巡逻快艇穿梭往来,又有斗舰怕在湖上新装的浮泡处,占的都是战略性位置,船上当然有人放哨,要潜往岛上真是难之又难。   离开了韩慧芷后,他以重金在附近买了一艘小风帆,利用怒蛟岛东南的小岛屿群往怒蛟岛驶过来。   途中看到一艘怒蛟帮的斗被十多艘水师船追上击沉。   至此哪还不知己方输了这一仗。   他人虽冲动,但绝非只逞匹夫之勇的人,反冷静下来,到了最近怒蛟岛的一个小岛屿时,为了避开巡艇的耳目,索性把船凿沉,由水底往怒蛟岛潜游过去。   现在看到怒蛟岛的森严防卫,禁不住眉头大皱。   自问只凭一口真气,绝不能潜过整整一里的距离,思索半晌后,深吸一口气,潜入三丈下的水底里,往最接近一艘停在岛外湖上的水师船潜去。   只要回到怒蛟岛,他便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觉登岛。   凌战天当年设计怒蛟鸟时,早想到有暂时弃岛的战略,所以特别在沿岸处设了几个入口,接连在怒蛟岛下的秘道。   这些入口秘道,均有精心安排的伪装,不虞敌人发现,尤其水师只占领了怒蛟岛半个月许的短暂时间,忙于防务和输运弹药粮草,应未有余暇去查理这等事。   冰凉的湖水,有助他把心神完全收敛集中,进入晴空万里的先天境界。   现在最紧要是不受焦忧痛心的情绪所影响,才能发挥自己全部的力量。   他甚至不去想凌战天等人的生死。   只要杀了胡节或甄夫人,纵使要赔上一命,又有什么打紧。   见到怒蛟帮的战船沉没碧波时,他首次后悔自己使性离开了上官鹰他们去寻马峻声晦气。   一口气已尽。   他来到那水师船的船底下,潜近船沿,在船底都的边沿处,换了一口气后,正想缩回船底下去,蓦地发觉天色变坏,这一刻钟多的时间,乌云遮盖了晴日,还刮起风来。   戚长征暗叫一声天助我也,继续朝怒蛟岛潜游过去。   才游了十多丈,天上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哗啦啦打下来。   戚长征运转真气,趁这人人找地方避雨的时刻,倏忽间潜到了东岸主码头处,这角度看上湖面,尽是水师战舰的船底。   他恨不得逐一把它们凿沉,但为了更远大的目标,当然不能如此沉不住气,一咬牙,往更深的湖底游下去,穿过美丽的水草和礁石,在一口气将尽时,摸到主码头下纵横交错的巨木柱内,浮了上去,再换了一口气,不敢逗留,又深进水底,转眼到了岸旁一个入口处。   入口是密封的,表面看去,与岛脚黝黑的石全无分别。   戚长征以特别手法扭动其中一块岩石,把仅容人过的密道秘门拉开。   由于湖水的压力,若非像他如此功力精纯之士,纵使启了开关,亦休想把门拉开来。   湖水把他涌进了洞里。   他乘势把门拉上,截断了涌进洞内的水。   秘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种完全隔断了光线的地方,纵使有夜眼亦毫不管用。   他不敢呼吸,因为吸入的只会是腐臭和有毒的沼气。   为了保持秘密,凌战天不敢设置通气口。   戚长征自知那口真气撑不了多久,又怕雷雨已过,岂敢迟疑,全速沿着秘道的斜披,弓着身往上窜去。   倏忽间到了地道另一端的出口处。   一口气已尽。   刚打开出口的关锁,外面竟有微弱的人声。   戚长征大骇,脑袋一片晕眩,这是缺氧的现象。   他暗叫不好,跌坐地上。   神智开始模糊起来,可是外面仍有人声隐隐传来,正要不顾一切冲出去见人便杀时,奇妙的事发生了。   先是丹田火热。   接着一股气流涌了上后背处,沿背椎窜上脑际,灵台一片清明。   戚长征大喜,知道白己在先天秘境里因着这恶劣的环境,意外地到达了胎息的境界,体内真气生生不息,就像胎儿在母体里不用口鼻呼吸,只凭脐带的供给便有足够的空气和养份。   这时他又不急于那么快出去了。   待到了黑夜,那时行动更有把握了。   不一会他已进入胎息那无思无虑的圆通境地里。   翟雨时醒了过来,浑体乏力。   张目一看,发觉自己躺在床上,头颈要穴都感到被银针插着。   一对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翟雨时连半个指头都动不了,遑论扭头去看谁人坐在他床旁椅上,只能凭眼角的余光,知道是位身穿白衣的女子。   不一会那女子俯过身来,俏脸出现在他眼前,居高含笑看着他,像很有兴趣的模样。   她的脸略嫌苍白,但无可否认非常美丽,塞外美女高鼻深目的动人轮廓,尤使人感到有别于中原女子的丰姿。   她的五官纤巧精致,绝没有半点可挑剔的地方。   胸脯比中原女子更丰满和高挺,充满诱惑的魅力。   她的眸珠并不是黑色的,而是两潭澄蓝的湖水,闪着灵巧智能的光芒。   只看她鲜花般的美貌,谁都猜不到她的手段如此厉害。   翟雨时微微一笑道:“夫人为何不杀了我?”   甄夫人伸出纤手,摸上他的脸颊,温柔地道:“你这么聪明俊秀,素善怎舍得随便杀你,留下个样子看看都是美事。”   纵使知她心如蛇,给这样动人的美女摩挲着脸颊,翟雨时仍禁不住自己泛起男女间的异样感觉,闭上眼睛,作出唯一能表示的抗议。   甄夫人温暖的小手离开了他,俯头下来,吐气如兰道:“但若换了是我的意思,你亦早已一命呜呼,好教断去怒蛟帮一只臂膀。”   翟雨时感受着她迷人的气息喷在脸上的感觉,欣然张眼道:“多谢夫人告诉我敝帮主和凌二叔均成功逃走。”   甄夫人微一错愕,接着笑道:“不得了哩!一句话便给你听出了风声,看来还是及早杀了你吧!”   翟雨时大惑不解道:“在下正奇怪夫人没有这样做。”   甄夫人坐直了在床沿的娇躯,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不杀你的是胡节,他要把怒蛟帮的第一智囊,生蹦活跳地拿上京师,好让朱元璋在天下人前显显威风,不过我偏不如他愿。”   伸出手轻轻玩弄着插在翟雨时耳鼓穴处的金针,温柔地道:“这些针是我们花刺子模一种秘传的手法,表面看只是制得你不能动弹,其实却是慢性地破坏你脑内的神经组织,把身体对脑部养份的供应逐渐减少,不出一天,你会发觉思想开始迟钝,再不能有条理地去思索。最后天下著名的军师,将会比一个普通人的智力更是不如,偏你们记得往昔所有风光,你说那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   翟雨时明知她这番难办真假的话,是针对一向自负智计的人所施的心理攻势,仍禁不住心头凛然,暗呼辣厉害,尽量以平静的语气道:“那又有何分别,横竖见到朱元时,立即会被处以极刑,脑中没那么多东西,不是更好吗?在下还要多谢夫人哩!”   甄夫人娇笑着站了起来,道:“素善还有很多事做,没时间和你闲聊了,今晚胡节会趁黑把你押走,他们绝不会像素善般对你有怜才之意。乘你的脑筋还灵活时,好好想想吧!”迳自出房去了。   翟雨时一点不露出心内的焦灼,因为说不定甄夫人安排了人暗中窥视他每一个表情。   她对付自己的手法确是非常高明。   对他来说,这世上没有比逐渐变成白痴更令他惊惧的事了。   而且还是慢慢的折磨。   他知道对方并非虚言恫吓,因为一天后他便可从自己的状况,知道她是否说谎了。   她在迫自己屈服,吐露出怒蛟帮隐藏起来的虚实,好逐一击破。   不!   就算我翟雨时变成废人,亦绝不会出卖怒蛟帮。   饭后白芳华扯着韩柏,离开了鬼王以女儿虚夜月命名的月榭,带着他在府内似是随意闲逛,留下陈令方和范良极两人在榭内陪鬼王继续喝酒。   鬼王府更像一个太平美丽的小城,古树参天,葱郁优静。前院方向不时传来孩童玩耍的声音,鬼王府人的眷属扶老携幼,悠闲在外院街上闲荡,说不出的丰足写意。   府卫见到白芳华,都恭敬施礼,白芳华亦和他们很熟络。   白芳华领着他由外院走到宁静的内院,再见不到府人的眷属,守卫森严多了,间有俏丫环谈笑着在廊道间穿梭往来,见到韩柏眼晴都亮了起来。   韩柏不知她要带他到哪里去,笑道:“白小姐不是想领我到你的闺房去吧?”   白芳华横他一眼,不答反问道:“现在相信人家和干爹没有私情吧!”   韩柏知她指的是故意在鬼王前对他表示亲热一事,叹道:“我现在只想知道到哪间密室去和小姐你幽会,弄些私情出来。”   白芳华笑脸如花,咬着下道:“跟着来吧!”   韩柏大喜,随着她进入一座大院里,楼均作三层,前门处是个大天井,两旁是厢房,楼下明间为堂屋,廊道均用镂雕精细的栏杆围着。   韩柏在后面看着她婀娜撩人和风格独特的婷婷步姿,禁不住喉焦舌燥,暗忖今次真是艳福无边了。   正想着如何去享受这美女时,岂知眼前景物一变白芳华毕竟带着他由后门穿了出去,来到房舍后的大花园里。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鱼池假山,在林木里若现若隐,美若世外桃源仙韩柏心中暗赞。   鬼王建筑之道的精神所在,就是“自然”这两个字。   所有人工筑出来的东西,均能巧妙地与大自然浑然无间,难分彼我。   园林深处隐有马嘶声传来。   韩柏见左右无人,一把拉着她的手,便想把她拖入林荫深处,大快朵白芳华娇笑着挣脱他的手,瞪他一眼道:“不怕月儿不喜欢吗?”   韩柏刚正准备充足,引致欲火狂升,哪还理得难得以捉摸,有若水中之月的小月儿,恼道:“她连脸都不肯让我看看,谁还有闲情管她,怎及我与小姐你的深厚感情。”   白芳华“噗哧”一笑道:“胡乱说话,小心干爹宰了你。”   韩柏道:“大丈夫三妻四妾有何稀奇,你干爹至少便有七位夫人,嘿!她是否虚夜月的生母,年纪看来不大像。”   白芳华道:“月儿是干爹最疼爱的三夫人生的,她因难产死去,所以干爹对月儿有很特别的感情,说她长得很像三夫人,唉!七十多岁才生下了个女儿,谁能不钟爱。”   韩柏喷出一口凉气道:“那鬼王岂非九十多岁了。”   白芳华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这等练气之士,谁不是过百岁仍不会老退,庞斑便定已超过了百岁。”   韩柏想起今早在影子太监村内遇上那人,暗忖他的年纪定然不少。   白芳华一拉他衣袖,道:“来吧!”   韩柏这时已有点知道她要带他到哪里去,心下惴然,硬着头皮跟着。   她感叹道:“干爹的六位夫人,都先后过世,这是命长的缺点,七夫人是他五年前新纳的,比他年轻了六十多年,她和月儿的关系最好,若得她之助,在月儿脸前说上几句好话,将事半功倍。”   韩柏一震扯停了她,想起了和七夫人纠缠不清的关系,想起她的警告,哪敢贸然见她,装作傲然地胡诌道:“我韩柏何等英雄,追个野丫头何须旁人相助,胜了亦没有光,休想我去见七夫人。”   白华掩嘴笑道:“你想见七夫人,她都不肯让你见哩,不过我很喜欢你现在那充满英雄气概的样子,假若你常像现在般,说不定芳华真会嫁给你,作你三妻四妾的其中一位呢!”娇笑着往一丛茂密的竹林走去。   韩柏被她狐媚之态耍得不辨东西,追着去了,暗忖若不在林内狂占便宜,其对不起祖宗十八代。   林外的马嘶声更响亮了。   韩柏刚追上白芳华时,她停了下来,低声道:“听!”   虚夜月娇甜清美的笑声由林外传来。   只听她道:“想约我黄昏到秦淮河划艇吗?好吧!若你答对我的谜语,我就陪你!”   几名男子的声音齐声应和,每个人都要加入竞猜里。   虚夜月笑道:“好吧!谁猜中我就陪谁?”   林外众男摒息静气,静候虚大小姐的谜语。   虚夜月清脆的声音响道:“桃花潭底深千尺,猜成语一句。”   韩柏和白芳华脸脸相觑,如此一句没头没脑的李白诗句,教人怎么去猜。   林外果然传来众男唉声叹气的声音。   虚夜月娇笑道:“我发明的东西,你们怎能猜到,若由现在我起步到爬上马背,你们仍猜不到的说话,就算你们猜不到了,嘻!”   韩柏禁不住搔起头来,他不要说猜谜,连这首诗的下一句都不知道,别人猜不出,他更是不如。   白芳华皱眉念道:“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唉!”   韩柏狂叫一声,扑出林外去,不理外面那几位公子,向着全副男猎装,头扎英雄髻,正要翻身上马,闻声别转头过来望向他,美丽得像天上明月的虚夜月高唱道:“谜底就像夜月小姐的美丽般,就是无与伦比。”   这谜底其实是所谓“启下”式的谜格,取上句之意,引伸为“无与‘汪’伦比”,巧妙至极点。   虚夜月皱眉道:“你是谁?”   众男均以带着敌意的眼光看着他。   为虚夜月等牵马的府卫都露出不善之色。   韩柏指了指自己,哑口无言。   白芳华在他背后钻了出来,笑道:“这位就是高句丽来的专使朴文正大人。”   虚夜月上下打量他好一会后,不屑地皱起了小巧的鼻子,好像说原来就是那臭官儿,矫捷地翻身上马,连白芳华都不理了。   众男亦纷纷上马。   马儿等得久了,纷纷踢蹄喷嘶。   虚夜月一夹马腹,战马箭般标出,众男纷策马追去。   韩柏以内劲迫出声音送过去道:“酉时头我在秦淮桥恭候小姐大驾。”   虚夜月理也不理,绝尘由花园另一边去了。   白芳华欣然道:“大人真棒,芳华从未见过月见这么手足无措的,原来你的文才这么好呢!”   韩柏暗叫惭愧,若非白芳华念出下一句来,自己哪能灵机一触猜到谜底。   顺目望去,竹林外有座红砖的三层小楼,飞檐翘角,轻巧秀丽。   韩柏看得悠然神往,若有一天能和虚夜月在此共度良宵,那就真是天下美事了。   戚长征体内先天真气运转了三百六十周天,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灵台澄明如镜,知道无意间功力又深进了一层。   这正是先天和后天之别。   后天可从精进励行,有为而作里求取进步,可是先天只能无意得之,无为而作。   这也是先天秘境为何如此珍贵罕有。   戚长征的耳目灵敏起来,秘道上的人声更清晰了。   忽地传来跪地之声,接着有人高呼道:“胡节大人到!”   他丝毫不奇怪胡节含在上面的大厅出现,这正是凌战天当时设计这秘道的用意,其中一个出口特意通往主码头最大和最具战略价值,名为腾蛟堡的建物的核心处。   若怒蛟岛真被敌人攻占,敌方主帅自然会以这最利防守和望远的堡垒作指挥部。   通过秘道,怒蛟帮的反攻部队便可一下子制着敌人的主帅,握着对方的要害。亦因此戚长征才会潜回岛内准备行刺甄夫人或胡节。   戚长征把背上的天兵宝刀抽出,放在膝上,耐心等待着。   密集的足音响起。   接着胡节骂道:“你们真没有用,费了许多工夫竟然找不到凌战大和上官鹰两个叛贼,若非擒到翟雨时,我怎向皇上交待?”   戚长征又惊又喜,惊的是翟雨时落人敌人手里,喜的是凌战天和上官鹰两人安然无恙。   众将默然受责,不敢辩驳。   要知明朝刑责最苛,不但朱元璋随意杖责大臣,大臣武将亦动辄杖责下属,所以胡节在气头上时,没人敢作声。   胡节又痛骂一番后,出了点气,语转温和道:“现在翟雨时交给了夫人迫问口供,一到戌时她就要把人交来,我们立即把他手筋脚筋全挑断了,火速送上京师,这事为最高机密,若有任何差错,你们都不用活了。”   众将领命。   下面的戚长征急得如热镬上蚂蚁,这么大的怒蛟岛,他就算逐间屋去查,亦不能在酉时前找到翟雨时。   怎么办才好呢?   上面的胡节沉吟了一会后道:“陈雄!你率领一千精兵,加强那里的防卫,怒蛟帮徙一向无法无天,说不定会趁机潜来救人。”   戚长征大喜,退了回去,到了另一条秘道的入口,窜了进去,往上面的出口弓背小心迈进。 第十章 设肆卖酒   开门声响。   香风传来。   翟两时不用张眼,只用鼻子,便知是甄夫人芳驾再临。   甄夫人倚在门处,柔声道:“还有两个时辰,我便要把你交给胡节,先生知否素善用什么借口硬把你留在我们的保护下直到今晚戌时。”   翟雨时淡然自若微笑道:“真的是保护吗?我看是软硬兼施,想我招出所有怒蛟帮的潜藏点和掩饰的手法吧!”   甄夫人叹道:“和你这样的人说话真节省了不少舌,当初我确有那幼稚想法,以为像你那样爱用心计的人,会比一般人怕死,想不到你如此沉稳坚毅,所以我改变了想法哩!不但不会为你拔掉金针,还决定了把你交给胡节,即管你哀求亦不会有作用。”   “砰!”   甄夫人说完即开门去了。   翟雨时大感头痛,这女人的手法确是莫测高深,待会必有更厉害的手段对付自己。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装作无动于中,坚持刚才的决策,一点都不表现出自己的不安。   想到会变成一个白痴人,若肯定没有人看着,他可能会痛哭一场呢。   韩柏等三人乘坐原车,往莫愁湖的宾馆驰去。   心情最好的是陈令方,不住哼着昆曲的小调。   范良极不屑地瞪了他几眼,见陈令方一点反应都没有,转向韩柏道:“刚才你和白妖女去后,鬼王想出了一个帮助你追求他女儿的妙法。”   韩柏大喜道:“快说来听听!”   范良极的表情变得非常古怪,低声道:“他会在府内的高手前大发脾气,臭骂你一顿,说你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想见他的宝贝女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休想他同意。”   韩柏失声道:“什么?这也算帮我手?”   范良极忍着笑道:“这正是鬼王高明的地方,据他说虚夜月性格最是反叛,不准地做的事偏要去做,现在鬼王摆明不喜欢她接近你,她反会故意和你在一起,好表示她我行我素,不受管束的性格。”   韩柏脸容稍为平复过来,皱眉道:“这好像不大妥当吧!其实鬼王什么都不要理,放手让我去摘不是更好吗?”   范良极嘿然道:“时间无多,为了对付里赤媚,你什么苦都要吃的了,好在你傻有傻福,怕什么呢?”   韩柏长长叹了一口气,不过想起娇美胜花的虚夜月,黄昏的约会,心情又好了起来。   才抵达莫愁湖的宾馆,范豹迎了上来,低声道:“共有三位客人来了,我安排他们在不同的偏厅等专使。”   三人一听,全呆了起来,范豹要把他们分开招呼,定因这三人不宜碰头。   果然范豹低声道:“首先是三位爷们的结拜兄弟谢廷石大人,他来得最早。”   三人同时嗤之以鼻。   范豹续道:“另一人是胡惟庸的家将送晚宴的请柬来了,我想代收都不可以,坚持要亲自递上给专使。”   范良极冷哼道:“小小一个家将,有何资格见专使,让我去打发他。”接着压低声音道:“只要我说出‘万年参’这三字灵咒,包保他立即滚回府去。”   范豹道:“另一人是叶素冬的副将长白高手陆爽,这人的掌上功夫相当有名,我以前都听过他的名字,想不到样子生得这么丑陋。”   韩柏一呆道:“他来干什么?”   陈令方提醒道:“四弟忘了吗?他是奉皇上之命来接你和诗妹进宫去见皇上。”   韩柏暗暗叫苦,现在离酉时只有个许时辰,若错过了约会,虚夜月以后还肯睬他吗?当然!她小姐未必肯这么乖乖赴约,但他却不能不去。想起时间无多,道:“让我去敷衍谢廷石,二哥帮我通知诗姊,我转头立即和她到皇宫去。”   想不到来到京师,竟忙成了这个样子。   戚长征由观远楼藏酒的地窖钻了出来,运足耳力,心中大喜,除了厨房处有声音传出,其他地方都渺无人迹。   暗赞自己选择得对,在这等紧张时刻,谁敢违背军令到这里息喝酒。   一会后他来到观远楼的二楼,贴到窗旁,透往外望去。   原本热闹繁华的大道变得冷冷清清,只间中有官兵的运货车过,把物资移入岛内去。   楼房高处均有放哨的人员,监视着每一寸的地方。   沿岸处不时传来人声和号角声,战船移动布防,巩固防卫。   怒蛟帮用作哨站的高塔,更满是兵员。   气氛紧张,使人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时戚长征注意到酒楼的正门前停了一辆骡车,后面载货的地方空空如也,显然正等待着运载某种货物。   改往刚才胡节说话的腾蛟阁望去,只见一批官兵策马由广场鱼贯而出,往乌南的方向开去。   戚长征暗暗叫苦,岛南乃怒蛟帮领袖人物的住处,房舍都颇有规模,自己的家便在那里,可是凌战天的地道只针对主码头附近的建筑物而设,自己怎样方可神不知鬼不觉摸到那里去呢?   若由秘道退回水里,当然可潜往那里,但问题是只要一旦爬上岸去,会立即被人发觉,那还怎去救翟雨时。   此刻离戌时只有两个许时辰,再没有时间等待入黑才行事了。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砰砰”响声,似在搬运着东西。   接着有人大喝道:“快给我把饭菜送到帅府去!”   有人应了声是。   戚长征记起了酒楼前那辆骡车,心中一动,再往下望去。   只见两名一身烟油的伙头兵,正把几桶饭菜抬到骡车后盛贷处,心中一动,扑下楼去。来到厨房旁暗处。   只见那两名伙头兵再走出来,只有一人挽着桶子,另一人两手空空,不用说这是最后一桶。   戚长征待两人走过时,由背后闪了出去,两指点出。   两人应声向后软跌。   戚长征一手接着一个,同时右脚伸出,刚好挑着那跌往地上的桶子。   桶子黏在他脚上就像着地生根般动也不动。   戚长征把人和桶全带入左旁的大堂里,以最迅速的手法,把两人送入地窖去,换了其中一人衣衫,回到大堂里,拿起桶子,大模斯样踏出楼外,把桶子放好后,不理这些饭菜原来要去的目的地,策骡朝岛南驶去。   谢廷石见到韩柏进来,大喜趋前道:“四弟!你现在成了京师最红的人了,既得皇上眷龙,连鬼王都对你另眼相看,我这三哥亦沾了不少光。”   韩柏心中暗骂,这时的他对谢延石的什么大计只感烦厌,想起或可和佳人黄昏时泛舟秦淮河,哪还有兴趣卷入燕王和朱元璋的父子之争里,道:“我现在要立即见皇上,三哥最好长话短说。”   谢廷石见他神情冷淡,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两眼一转道:“那金发美女后天便到,所以燕王想约你正式见个面,顺便把这种罕有的异种美女正式移赠四弟。”   韩柏色心大动,精神一振道:“真的!”接着低声道:“肯定是处女!”   谢廷石心中暗笑,道:“当然是真的,否则你还会认我这骗人的二哥吗?”   韩柏皱眉道:“坦白说,燕王送我这大礼,小弟实在无福消受,试问我可以拿什么回报呢?我的胆子又细,杀人的事绝轮不到我。”   谢廷石暗忖这世上怕没有什么人比你更胆大包天,堆出笑容道:“四弟给我那晚的话吓怕了,现在形势又有变化,那番话就当我没有说过,燕王今早见到你,很是欢喜,只想和你交个朋友,绝无其他要求。”   韩柏心说这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不过手脚是自己的,做什么事全由自己决定,有便宜哪可放过。不过这金发美人儿绝不可让她住到这里来,否则可能要吃左诗的巴掌了,点头道:“好吧!请三哥说出时间地点,若无意外,四弟我自会准时赴会。”   谢廷石神秘一笑道:“后天黄昏时,三哥会亲来接你,记得通知我们其他两位兄弟。”   韩柏想起后天可一试金变美人儿的滋味,一颗心禁不住热了起来。   戚长征驾着骡车,一路畅通无阻,当转上南岸大路时,麻烦来了,前面设有一个关卡,看样子没有口令休想通过。   这时退回去不是,前进的问题更大,惟有硬着头皮驱车前进。   后面碲声响起,数骑旋风般赶了上来。   戚长征扭头一看,吓得叫了一声娘,原来竟是“紫瞳魔君”花扎敖和“犷男俏姝”广应城、雅寒清三人。   戚长征装作看一眼后,若无其事继续前进,同时收敛本身的真气,免给对方生出感应。   三人丝毫不觉地擦身而过,奔到关卡处雅寒清娇喝道:“屠蛟斩龙!”   马蹄不停,越过关卡去了。   戚长征心中狂喜,到了关卡处,依样葫芦喊出通行口令。   其中一兵士道:“是什么货!”   戚长征道:“给你们送饭菜来了!”   那兵士欣然放行,看他的样子肯定饿了。   戚长征提上了半空的心才放了下来,接着无惊无险连过三道关卡,来到怒蛟岛著名的南园,林木掩映间,熟悉的房子座落其中。   他问也不用问,便朝着上官鹰的大宅驶去,只是那戒备森严的情况,便知翟雨时给囚在那里。   心中燃起希望,因为这所房子有秘密设计,大大有利他的营救行动。   离宅门尚有三十丈许处,给人截停下来。   带头的军官嗅到饭香,善道:“真好!这么快便送饭菜来了。”抬头望向戚长征一愕道:“兄弟!你脸生得很。”   怒蛟帮长期和水师交战,对水师的编制了若指掌,戚长征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是第三团队的十八长,犯了事给调来干这种粗活,你最好不让我进去,我就在这里交货,落得轻松自在。”   众兵笑骂起来。   有人道:“这么懒,难怪会受罚了。”   戚长征知他们刚从“帅府”调来,笑道:“我看你们才面生得很,上次我来你们并不在这里。”   那军官怀疑尽去,挥手放行。   戚长征出了一身冷汗,驾车绕到宅后,自有人出来接过饭菜。   趁混乱之际,戚长征由膳房闪入宅内。   至此心中大定。   此宅乃当年过世帮主上官飞和凌战天两人联合设计,明室暗格多不胜数,全要来紧急时逃生之用。下面还有秘道,可通往后山处,甄夫人虽然高明,但来了才只半天,一定不能悉破所有布置。   才进入通往正厅的回廊,前方脚步声传来。   戚长征不慌不忙,猛撞左旁墙壁,墙壁活动起来,退了进去,他人随墙转,没入了壁内,到了里面的小密室去,密室的四角均有铁造的旋梯,通往上方。   室顶中间则有十多条装有活塞的通气铜管,由室顶垂了下来。   戚长征拔开其中一个活塞,把耳朵揍了过去。   听了半晌,又技开另一枝管塞贴耳细听。   原来这些铜管分别通往宅内不同的大小厅房去,若有敌人来行刺,又或埋伏屋内,只要进入此室,便可凭声知道敌人的位置。而四条旋梯则可通往屋内不同的地点。   戚长征逐条铜管听下去,不一会连花扎敖等人的位置亦弄得一清二楚,可是始终仍找不到囚禁翟雨时的地方。   只剩下两枝铜管了。   他的心开始焦灼起来,拔掉其中一条管塞,只听刚才那军官的声音响起道:“刚才送饭来的伙头兵哪里去了,现在又有人送饭来了。”   戚长征心知不妙,无暇再听膳食房的对答,拔开最后一条铜管的活塞。   和以前任何一处都不相同,是没有人声或足音,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戚长征哪敢迟疑,抢往其中一道旋梯,全速窜往最高的第三层近出那小房去。   才走了一半,示警的哨子声响彻屋子内外。   今次朱元璋接见他们的地方是今早聂庆童领他参观过,留下了深刻印象的五角形大殿议政殿。当时只是由外面看看,今次进入殿内,只见殿顶有精致的斗拱和天花藻井,外环井心的圆光内有梵文,内环井心的圆光内则有福、禄、喜、寿等好意头的字样。五条巨型梁染饰满彩画,撑殿的圆柱重檐,除南面中间两条盘龙,护着中间高台上的龙座外,其他均饰黄琉璃瓦绿剪边,一派皇宫帝皇的豪华气象。   初次到皇宫的左诗俏脸发白,咬着下唇,看得韩柏心中叫痛。对于这情深义重,垂青于他的美姊姊,他是又爱又怕。   两人在殿心跪了下来,不片晌朱元璋龙驾降临,坐到龙椅上,十多名近身护卫,分列两旁。   朱元璋今次并没有赐他们起立又或坐下,看着两人行了跪拜大礼后,淡然道:“专使夫人酿酒之技天下无双,不知传自何人。”   韩柏心中一凛,暗叫疏忽,实在太多事情发生了,使他没有余暇细想每一件事应如何圆谎应付。至此才想起左诗之父乃当日京师的首席酿酒宗师酒神左伯颜,以朱元璋情报的精密,自然知道左伯颜到了怒蛟帮从贼去了,现在这一问内中大有文章,一个答不好,随时是人头落地之局,可恨当时他说耍见左诗,却一点不露出心中的想法。   他立即运转魔功,准备若然有变,立时抱起左诗,逃回莫愁湖去和范良极等会合,再想方法逃走。   左诗娇躯一震,沉吟小片刻后,微颤的声音道:“民女之父乃左伯颜。”她显然亦想不到朱元璋第一句便问在这骨节跟上。   朱元璋声音转冷道:“果如朕所料。不知夫人如何认识专使,可否说给朕知道。”   左诗的声音反镇定下来,平静地道:“民女十二岁时,爹带了民女到怒蛟岛去,结婚生女,后来丈夫死于江湖仇杀里……”接着一五一十,一字不漏地把展羽将她掳走,浪翻云如何救他回来的事,说了出来。   韩柏听得汗流浃背,暗忖左诗如此老实,今次定然凶多吉少了,唉!可恨还约了虚夜月。就算有命逃生,亦无暇赴会了。   目下只是殿中所见的十八名侍卫,无一不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若给这些人围着,自己又要照顾左诗,情势之劣,实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正思忖要不要先发制人,立即逃生时,朱元璋冷哼一声道:“专使为何看来心神惶惑不安呢?”   韩柏还未答话,左诗已勇敢地道:“民女的身世,夫君并不知道,皇上尽管责罚民女吧!”   韩柏心中一叹,左诗一向生活于重情重义的怒蛟帮里,习惯了说道讲理,一人做事一人当,茫然不知有“株连”的事。她若有罪,连韩柏在高句丽的所有“亲族”都应受牵连,他又怎能免祸。   朱元璋忽然喝道:“来人!把朴文正给朕拿下来。”   韩柏和左诗两人骇然大惊。   韩柏猛咬牙,正欲发难,一把柔和苍老的声音在他耳旁低喝道:“韩柏!他是试你的,不要反抗!”   韩柏一呆下,早给四名高手逮着,按翻地上,刀剑加身,这时反抗亦没有能力了。   左诗吓得花容失色,捧心跌坐地上。   朱元璋哈哈一笑道:“冒犯专使了,你们还不放开他。”   四名高手把他扶了起来。   朱元璋容色缓和,道:“赐坐!”   韩柏惊魂甫定,扶起左诗,依指示到朱元璋那高台的下层左旁两张椅子生了下来。   究竟是谁提醒他呢?   耳边再响起那声音道:“贫僧了无,是梦瑶姑娘托我照顾你们,不用多疑!”   韩柏暗呼自己真是福大命大,刚才若加反抗,必然会露出底细。   朱元璋回复以前的亲切态度,教人奉上香茗,挥退了侍卫后,道:“专使和夫人切莫怪朕,以专使的身手,刚才大有反抗的机会,可是你全不抗拒,可见问心无他,来!先喝杯热茶。”   左诗喝下热茶,脸色才好了点。   朱元璋细看左诗秀美的容颜,露出赞赏之色,点头道:“专使夫人既中了毒,浪翻云理应带你上京师,是否在途中遇上专使呢?”   韩柏的心又提起上来,只要左诗仍像刚才般老实,他项上头颅仍是保不了。   左诗不敢望向朱元璋,垂头道:“浪大哥只用了三天时间,便化去了民女所中的毒,在武昌租了间房子,教我住在那里,等候他回来,哪知便在那里著名的‘白玉泉’处遇到专使,跟了他哩!”   韩柏拍案叫绝,左诗说的一直是实话,只有最关键性的几句。才骗朱元璋,真是高明。   朱元璋道:“现在你的浪大哥亦到了京师,夫人想见他吗?”   左诗一震道:“真的哩!”接着垂头道:“想!”   朱元璋喝道:“好!真情真性,况且你到怒蛟帮时,仍未懂是非黑白,朕便赦你从贼之罪。”转向韩柏道:“你这小子不但艳福齐天,还酒福齐天,朕有一事和你打个商量。”   有了范良极的教训,韩柏最怕“商量”这两个字,忽然想到若朱元璋开金口要他把左诗送他,又或留下左诗在宫内酿酒他喝。那怎么办才好呢?   左诗在这时竟大胆低唤道:“皇上!”   朱元璋眼中射出怜爱之色,道:“若是别人如此插口打断朕的说话,朕定先打他三杖,可是刚才朕累夫人受了虚惊,两事相抵便算了,有什么心事,放胆说出来吧!”   韩柏心道:你是皇帝,黑变白,白变黑,一切都由你的龙口决定。   左诗咬着唇皮低声道:“民女想在左家老巷重开酒肆。望皇上钦准。”   至此韩柏对左诗的灵巧大感佩服,她如此请求,朱元璋哪还好意思一个人把她霸着独自占用她的酒或她的人。   朱元璋果然愕了一愕缓缓道:“酒肆的名字是否叫‘清溪流泉’呢?”   韩柏心中一震,暗叫好险,刚才他还悔恨没有给去请弄个假姓名,好不让朱元璋猜到左伯颜身上。至此才知道朱元璋身旁定有熟悉怒蛟帮方面大小事情的内奸,甚至只凭酒便可认出左诗来。   左诗点头道:“是的!皇上原来什么都知道,民女会给皇上酿酒,将来就算要随夫君回国,皇上宫内亦将有大量的‘清溪流泉’。”   朱元璋沉吟片晌,一拍龙椅的扶手断然道:“朕就如你所求,并赏你百两黄金,酒肆的招牌由朕亲笔御书,包保‘清溪流泉’可名垂千古,永远为人津津乐道。”   韩柏和左诗大喜,叩头拜谢。   两人退下时,发觉衣衫全湿了。   回莫愁湖途中,韩柏自然以他的手法向这美丽的姊姊娇妻表示感激,弄得一车春色,美妙无穷。 第十一章 人约黄昏   戚长征由墙壁的秘格走了出来,沿廊道往尽端的大厢房冲去,天兵宝刀来到左手处,有若迅雷奔电般往守在门处的四名敌手劈去。   那四人听到警报,注意力都集中到侧旁的楼梯处,哪知戚长征竟在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地方扑了出来,要举起兵器档格时,刀光连闪中,首当其冲的两名守卫应刀倒地。   另一人稍得缓冲,提剑架来,岂知戚长征心切救人,每一刀贯满真劲,“啪”的一声被刀破入,剑折人亡。   余下一人心胆俱寒,被戚长征一脚踢下楼梯去,往正扑上来的花扎敖等众凶人抛跌过去,便生生阻了他们上冲的势子。   “砰!”   戚长征撞门而入。   躺在床上的翟雨时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叫道:“长征!”   戚长征哪敢犹疑,抢前把他托在肩上。   背后狂劲卷来。   戚长征狂喝一声,往横一移,避过敌人凌厉的隔空掌,穿窗而出。   只见下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官兵和甄夫人的手下,最少有上百人,箭矢雨般射来。   戚长征不慌不忙,还未离窗,左脚勾在窗沿处,改势子为向下贴墙直跌,到了下一层的窗子时,一个倒翻,进入里面上官鹰的大书斋去。   箭矢暗器全都射空,还阻了房内的人扑出来,帮了戚长征一个大忙。   斋内无人,但长台上仍有刚饮用过的茶杯和小食,看来刚才在这里的人都赶往楼下去了。   这时急骤的足音、喝叫声、警报声响彻内外每一个空间里。   戚长征趁敌人赶到前,早由两个书柜间的秘密入口由旋梯回到刚才那小密室,再以机括打开地道的入口,窜了进去,又把入口从内锁上。   他怕眼前功力受制的翟雨时受不了地道内腐臭的空气,一方面把先天真气源源不绝输入他体内,一面全速奔驰,不片晌由另一出口到了岛心茂密的树林区里。   翟雨时叫了一声,由他肩上翻了下来,撑着地不住喘气。   戚长征大喜道:“你又能动了。”   翟雨时道:“你的功力精进了很多,竟纯以真气把那妖女制着我的金针全由穴位迫了出来,来!快助我行功,只要再有片刻,我便可功力尽复了。”   戚长征伸出手掌,贯输真气,一会后,翟雨时功行完满,站了起来,低喝道:“走!到怒蛟洞去。”   戚长征有翟雨时在,哪还要动脑筋,随着他深进林内。   不一会来到一道瀑布之下。   两人沿着瀑布旁的崖壁往上攀去,到了瀑布旁离崖顶丈许处的地方。闪入瀑布后,原来内中别有洞天,竟是一个凹了入去的小石洞,里面还放了两个大木箱,用油纸封密。   两人藏身瀑布的洞内,松了一口气,透过瀑布望往林外远方的房舍和湖岸望去。   所有战船都加入了封锁里,兵员密布。   翟雨时吁出一口气道:“他们仍未发现秘道,所以不知我们来了这里,想不到我们儿时这玩耍的地方,成了我们的救命之所。”   戚长征叹道:“你若知道甄夫人乃第一流的追踪高手,就不会那么乐观了,只要让他知道我们藏在这区域内,我看等不到天明,她便能把我们我出来。”   话犹未已,林内已是人声哄哄,还有犬吠声传来。   翟两时冷静地道:“天快黑了!若今晚我们逃不出怒蛟岛,永远也出不去了。”   戚长征伸手搂紧这自少相交的好友的肩头道:“能和你死在一块儿,我老戚已心满意足了。”   翟雨时热泪盈眶道:“若你知道来迟一步我会遭到什么惨事,当会知悉我心中对你是如何感激。”   秦淮河的黄昏终于来临。   韩柏坐在秦淮河桥旁的石栏处,心灵一片平静。   现在是酉时中了,虚夜月已迟达半个时辰,可能不会来了。   看着逐渐多起来的灯火。桥下穿梭而过的花艇,韩柏想起了今早濯足溪内那动人的感受,灵台澄明如镜。   过去那梦般的遭遇,一一闪过心头。   他强烈地想着秦梦瑶,假若有她在身旁,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的一言一笑都是那么动人。   和她在一起时天地充满了生机和情趣。   他对她是既畏敬又崇慕。   会否失去她呢?   想到这里深刻的痛苦涌上心头。   这超凡脱俗的仙子,实不应属于任何人的。刚才若非有她先向那圣僧太监打了招呼,自己可能小命难保了。   他又想起了靳冰云,想起他曾是风行烈的娇妻,又是庞斑的女人,心情复杂至极点。   忍不住再叹了一口气。   虚夜月娇甜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道:“你是第二次叹气了,在想什么呢?”   韩柏正沉醉在令他心伤魂断的回忆里,对追求虚夜月的心亦淡了下来,意兴索然道:“唉!我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虚夜月见他头都不别过来看她,大不服气道:“我不骚扰你了,我已赴过约,没有食言,你自己好好胡你的思,乱你的想吧!”   韩柏一震醒来,跳下干,一看下双目瞪大,登时把秦梦瑶和靳冰云都暂丢脑后。   虚夜月的装扮又和以前不同,仍是男装打扮,一袭淡青长衫,随风飘。配上她秀美雅逸的绝美容颜,一股由骨子里透出来的娇憨嗲媚,俏目中满溢神秘幻想的神气,自有其诱人至极点的风神美姿,可是偏又使人觉得她浑身利刺,一不小心便会受伤。   她的俏目在他脸上扫视了几遍后,道:“我要走了。”脚步却没有迈开。   韩柏心知肚明她在作弄自己,笑道:“好吧!我们一起走,听说正河街那处有小艇出租。”   虚夜月抿嘴一笑道:“你这人胆子大不大?”   韩柏一愕道:“虚小姐为何有这说话?”   虚夜月眼中射出俏皮的神色,轻轻道:“爹说若他知你再来见我,会把你的狗腿打折,你怕吗?”   知女莫若父,看来鬼王的“反面帮忙”收效了。   韩柏故示淡然道:“我又不是要和你虚大小姐谈婚论嫁,只是作个玩玩的伴儿,你爹何用紧张,遮莫怕我会把你从他身旁带到高句丽去。”   虚夜月大受伤害,瞪大美目失声道:“玩玩的伴儿?”   韩柏知道要弄这刁变成性的娇女上手,自然要靠非常手段,但绝不可过火,否则她使起性子来,自己将永无希望,低声道:“开始时自然是大家玩玩,若玩得难离难舍,那时才去想如何私奔,不是又刺激又有趣吗?”   虚夜月瞪视着他,好一会后忽地绽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一把牵着他的衣袖,像个小女孩般雀跃道:“来!我们去划艇,我是能手来哩!”   韩柏对她异乎寻常的反应喜出望外,心想到了艇上,若能吻到她的香,再施展我浪子大侠韩柏的挑情手段,可能明早便可向鬼王报捷了。   那边厢的虚夜月见他喜翻了心的样子,心中暗笑,扯着他去了。   火龙逐渐迫近山谷这边的瀑布处来,照得半边天一片血红,狗吠得更狂翟雨时冷冷看着,忽道:“长征!你觉得不妥吗?他们为何来得这么慢呢?”   戚长征一震道:“妖女狡猾,她定早知我们到了水潭这边来,现在定是派了人抄后山包围我们。”   翟雨时笑道:“我正是等他们这样,待他们的人全集中在这里时,就是我们逃走的时刻了。”接着冷哼道:“今次妖女输的是不及我们熟悉怒蛟岛,我定要教她大吃一惊,以洗我翟雨时被擒之辱。”   几个木箱都揭了开来,其中一箱放满一枝枝像爆竹似的东西,另一箱是兵器。   怒蛟岛长年受外敌围攻,岛上每个地方都有应变的武器和用具,这山洞在秘道出口不远处,精明的凌战天自然不会疏忽。   戚长征佩服地拍下拍这足智多谋的伙伴,笑道:“有你在,我老戚只要听候调动便得了。”   翟雨时叹道:“要逃出这山谷我们是绰有裕余,可是想逃离怒姣岛,却是难比登天,只要一离山区,到了近岸处,闭上眼睛乱撞都是他们的人,一旦给缠上了,我们定会没命。”   戚长征然笑道:“哪管得那么多,只要能杀他妈的一个痛快便可以了。”   甄夫人的娇笑声在头顶响起道:“戚翟两位兄台,素善知道瀑布后定有藏身之所,里面不嫌气闷吗?”   翟雨时按着戚长征,教他不要答话。   甄夫人又笑道:“你们不说话便可以了吗?我只要派人下来一看,便知究竟。”   翟雨时凑到戚长征耳旁道:“她的人下来时,我们先来个下马威,杀杀她的气,亦使她知这是不易攻入的地方。”   甄夫人的声音又传来道:“戚长征你听着了,你美丽的水柔晶给我使人下了慢性剧毒,现在风行烈恐早给她举行了葬礼。”   戚长征浑身一震,狂喝道:“你说谎!”   甄夫人得意地娇笑起来,道:“我甄素善若连使你开金口的本领也没有。定会让翟先生小觑了,不过我并没有说谎,那已是不能移的事实。”   戚长征虎目涌出热泪,拿着天兵宝刀的手颤抖着。   翟雨时虽不知水柔晶是何人,但看他神态早明白了九成,心中一叹,低声道:“大敌当前,节哀顺变。”   戚长征终是非常人,深吸一口气后,冷静下来。   这时下方的人确定了他们的位置,围了过来,火光里隐见胡节、他手下一众高手、竹叟、广应城、雅寒清、蓝天云等全翘首往他们望来。   如此看来,上面的甄夫人旁至少有花扎敖,山查岳、由蚩敌、强望生这四大高手。   任何一方的实力,都不是他们可抗拒的。   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地利和箱内的烟雾炮。   那或能助他们逃离山谷和林区,但绝过不了近岸平原区敌人重重的封锁网,逃进地道里。   就算没有甄夫人这批特级高手,只是胡节和他属下客卿身份的高手,配以万计的水师精兵,便可使他们逃不了。   甄夫人娇笑道:“这样吧!让素善给你们一个机会,假设戚兄能在单打独斗里胜过素善手中剑,素善便让你两人安然离去,否则翟先生须束手就擒,乖乖的让胡大人带上京师去。”   翟雨时按着冲动得立即想答应这诱人挑战的戚长征,气定神闲道:“假若夫人不幸战死,谁来执行你的命令?”   花扎敖的声音冷然道:“由我来保证。”   翟雨时心中一凛,花扎敖对甄夫人如此有信心,自是凭眼力看出戚长征尚未是甄夫人的对手,两眼一转,计上心头向下方喝道:“胡节大人,你乃堂堂朝廷命官,何时变了蒙古人的走狗。”   这番话极是厉害,大明朝和蒙古仍处在敌对状态,就算朱元璋暗里首肯此事,传了出去,又有这么多水师兵员作证,胡节恐亦头颅不保,被朱元璋杀掉以堵天下人之口。   甄夫人像早猜到有此一着,笑道:“你不用蛊惑军心,甄素善只是投诚大明的花刺子摸人,与蒙古人势不两立,你你要满口谎言了。”   胡节亦不得不扬声,以表示他乃这里的统帅道:“这里无一不是我忠贞的手下,翟雨时你说什么话都没有用。”   甄夫人语气转寒道:“是男子汉大丈夫便爽脆说出敢否和我这小女子单打独斗。”   水瀑上下一时静了下来,等待戚长征的答案。   水光汤漾里,韩柏划着小艇,沿着秦淮河缓缓逆水而行。   堪称秦、靳二女外当世绝色的美女虚夜月坐在船尾处,一对妙目四处溜览着。   韩柏对她真是愈看愈爱,恨不得把她搂入怀里。看她投降屈服,娇吟求饶的动人样儿。   秦淮河曾令很多人留下美丽的回忆。   他却知道无论在多少年后,绝不会忘记曾和虚夜月曾泛舟其上。   韩柏见虚夜月神态俏皮地四处张望,抗议道:“虚小姐你怎么都看个饱,惟有我这坐在你对面的人,小姐眼尾都不肯瞥一下。”   虚夜月正看着一艘疾驶而过的快艇,上面坐着五名似是捕快的人物,闻言脱口道:“你有什么好望的!”仍不肯向他瞧来。   韩柏大受伤害,气道:“若是如此,为何你又肯陪我坐艇。”   虚夜月“噗哧”一笑,朝他望来含笑道:“专使大人且莫动气,会伤身体的。”接着侧头摆出一个既可恨但又甜美之极的思索表情,道:“为何白芳华会带你来我我的?”   韩柏心中一动,不若借此机会,探听一下有关白芳华的事也好,这是秦梦瑶和虚夜月外,他最想得到的女人。微微一笑道:“你像不大喜欢她呢!”   虚夜月不屑地娇哼一声,女孩儿的神态全流露了出来,累得韩柏把眼瞪大至差点连眸珠都掉入秦淮河里。   虚夜月倏地侧挨船沿,把手伸进清澈的河水里,玉掌轻拨,凝注着河水轻柔地道:“她对我爹太好了,肓目地服从他的命令,像其他人般崇拜我爹。所以有时我欢喜和她作对,就像我和爹作对那样。阿爹实在管得人家太厉害了!”   韩柏失笑道:“可是你却一点不受他管,连他想你陪他吃饭也借辞拒绝。”   虚夜月带着笑意的眸子盯着他轻轻道:“他想我陪你吃饭才真吧!人人都猜不到为何他想见你这个芝麻绿豆般的送货官儿,但却瞒不过我。我知他是看中了你,现在又故意想说反话来帮你的忙。嘻!他真是很好笑,你亦很可。”   韩柏大感招架不住,头皮发麻道:“你编出来的道理倒很精彩。”   虚夜月挺起天鹅般骄傲的芳躯,胸有成竹道:“再让我们玩个猜谜游戏,就是为何我阿爹连你的面都未见过,却会选上你来娶我呢?于是我连猎都不打,花了半天工夫,终查到原来白芳华早和你见过一面,所以定是她把你推荐给我爹。这亦是为何她今早会带你来找我的原因了。因为她就是那罪魁祸首。专使大人,夜月有说错吗?”   韩柏惊魂甫定,哈哈一笑道:“你连我的白屁股都看过了,还有什么东西瞒得过你,而且昨夜你教训得好,我的确有对贼眼,因为每次见到你时,小弟亦忍不住贼眼兮兮哩!”   受到虚夜月惊人智能的刺激,他的魔种倏地攀上了顶点,展开奇峰突出的反击,务耍破去她对自己的不良印象。   虚夜月随着他的说话,美丽的眼睛不住瞪大,接着不依娇嗔道:“没有理由的。我也曾怀疑过你,可是你的眼睛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而刚才你坐在桥上沉思回忆的样子,亦不像你这类人会做作出来的雅事。”   韩柏知道那是“无想十式”之功,开怀大笑道:“小弟终有一样东西瞒过虚小姐了。”   虚夜月抿嘴一笑道:“你若连这一点能力都没有,怎引得赤尊信赠你魔种,又能逃出那大恶人里赤媚把守的一关。是吗!韩柏!”   这次轮到韩柏处于下风,只好改变战略叹道:“我应否把你拿着打一顿屁股呢?横竖你嫁猪嫁狗都不会嫁我。”   虚夜月气道:“不准又岔到别的话题去,先听我说如何可猜到你是韩柏。”   韩柏哂道:“这么明显的破绽,何用说出来,那就是小弟并不似一个高句丽来的专使。唉!看来我还是趁早离开京师,看看小姐会否有相思之苦吧。”   虚夜月为之喷饭地“嗤”一声笑了起来,美目像叫“我的天啊”般翻往眼顶,望上漆黑的星夜,向往地道:“月儿还未出来。”才望往韩柏,用纤括刮脸羞他道:“快滚吧!谁会挂着你!”   韩柏淡然一笑道:“对不起!小姐定忘不了我,否则亦不会放弃打猎查了小弟半天。你亦毫不例外像其他人般崇拜你的爹,否则不会把心神全放在与他的斗争上。”   虚夜月首次露出深思的神色来,惊异地望了他一眼,把拨水的手收了回来,坐正娇躯,挺起线条便美的酥胸,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是的!我很孤独和寂寞,所以连你这种人亦使我生出兴趣。”接着呆了一呆,显然不明白自己为何向这种人倾诉心事。   韩柏叹道:“你寂寞只因小姐长得太美丽和太骄傲了。告诉我,为何你爱穿男装,是否因你希望别人当你是男孩子,不再整天奉承和讨好你,求你垂青。我有说错吗?”   虚夜月着腰道:“斗胆,竟敢这样说本姑娘,不怕我去朱叔叔处告你的状吗?”   韩柏从容道:“若舍得就请随便。”   虚夜月气得俏脸发白道:“你有何资格令我不舍得你。”   韩柏哑然失笑道:“资格就是我‘浪子’韩柏是这世上唯一敢把你当作男子般骂个痛快的人。”   虚夜月呆了起来,细看他一会后,“噗哧”一笑道:“你这人真的很有自信,冲着这一点,我不告你的状吧!嘻!其实我是怕会害了其他人,若只是你一个,我早找人杀了你的头了。”   韩柏伸了个懒腰,把艇掉头划回去,笑道:“我累了,现在要回家吃晚饭睡觉了!”   虚夜月笑道:“回家?我看是约了叶素冬去逛青楼花艇吧!”   韩柏愕然道:“连这么隐秘的事竟亦给你查了出来。”   虚夜月见他作窘,雀跃道:“隐秘?哼!叶素冬才回家便和儿子们说你好色哩,在京师里,谁家公子不是我虚夜月的耳目,连宫内的事亦没有半件能瞒得过我呢。”   韩柏失声道:“那现在岂非全京师的人都知道你对我很有兴趣?”   虚夜月俏脸首次飞红。她放出声气收集有关韩柏的情报时,并没有想到这羞人的问题。忽然间,她不想这人在正跟她斗得兴高烈,难分难解的时候,突然离开了。   韩柏庞种生出感应,乘势追击道:“为免小姐误会小弟厚颜纠缠,以后我都不会再见小姐了。免得讨你生厌。”   虚夜月咬牙望往河水里,好一会后轻轻道:“我知现在你对我使出欲擒先纵的手法,唉!打一开始我就知你是个难得的好对手。”再抿嘴一笑道:“你比人家还要妙想天开,胆大妄为,粗野不文。喂!今早那谜儿你怎想得通的,那只是走几步的时间哩!”   韩柏为之气结,给他轻易化解了自己的杀手锏,鼓着气把艇驶往租艇虚夜月鼓掌道:“好了!以后都不用见到你了!谢天谢地!” 第十二章 夜袭怒蛟   “轰!”   一声爆响惊破了对峙着的短暂寂静和拉紧了的气氛。   无人不愕然望往山下岸旁的方向。   只见左方一艘战船冒起火舌浓烟。   “轰隆!”   远隔了半里右方靠岸的另一条船爆起了一天木屑杂物,亦着火焚烧起来。   奔走叫嚷的声音隐隐传来。   难道怒蛟帮这么快便能重组攻势,反攻怒蛟岛。   岸旁灯光映照的湖面不见任何入侵的舰艇。   “轰轰轰!”   另有三舰着火焚烧,都是在不同位置,其中一船爆起的火屑,把附近几条船全波及了。   岸区喊杀连天。   甄夫人娇呼道:“胡节大人请下去主持大局,这里的事交给奴家吧!”   胡节从惊惶中醒过来,率着手下潮水般退走了,可是剩下来隶属甄夫人的高手和过千的花刺子模及蒙古战士,仍然把下面围个密若铁桶。   翟雨时知道敌人进攻在即,低声道:“绝不是我们的人,不过这将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我们把甄夫人和她的人尽量拖延一会,使她们不能去援助胡节。”   戚长征点头道:“应该不会是我新认义父乾罗的人,没有来得这么快的。”   翟雨时忽地一震道:“好妖女!”   戚长征亦看呆了眼。   原来反映着火光像一匹血红布帛由屋顶飞泻而下,做成了他们天然屏障的水瀑,竟迅速减弱下来,转眼变成了几条小水柱和滴下的水珠。   他们的感觉便像忽然发觉身无寸缕,什么都给人看得一清二楚。   不用说亦是甄夫人借刚才说那番话的时间,使人做了沙包一类的堵塞物,把水流堵截及引往别处去。这女人应变的能力真是厉害之极。   翟雨时猛地退入洞里,拿起烟雾火箭,喝道:“长征你挡他们一会!”   戚长征应命抢往洞沿。   漫天箭矢飞煌般至。   以戚长征的刀法,亦封不住这流水般不断的强弓劲箭,尤其机弩发动的箭矢,分外劲猛凌厉。   迫得他亦要退入洞里。   箭矢忽竭。   劲风响起,四条人影一手攀着吊索,天神般从天而降,来至洞前,眼看要抢入来。   敌人上下两方攻势的配合,确是天衣无缝。   戚长征一眼便看到来者竟是花扎敖、山查岳、由蚩敌和强望生四大凶人,知道若让任何一人立足洞内实地,他两人便休想活命。怒叱一声,手中天兵宝刀电掣而出,风卷雷奔般往正借索子汤进来的“铜尊”山查岳击去。   山查岳被这两个小子闹了一轮,蹙了一肚子气,激起了凶性,一声獐笑,铜照脸向戚长征捣来,同时借飞汤之势飞脚踢向戚长征的天兵宝刀,竟是连攻带守的招数,可见他是如何艺高人胆大。   花扎敖亦同时随索汤来,只比山查岳了两三个身位,人未至,凌空一掌拍出,狂飙劲气当胸撞向正冲杀出来的戚长征,配合着山查岳的攻势。   由蚩敌和强望生则分别离索扑往洞旁突出的石处,准备由两侧偷入这最多可容两人并肩站着的窄小洞口。   敌人一上来便是雷霆万钧的攻势,要教他们应接不暇。   戚长征临危不乱,霍地横移,避开了两大凶人的一脚一掌,天兵宝刀生出微妙的变化,“锵”的一声劈在山查岳捣来的铜上。   山查岳始终是凌空不受力,巨躯猛震,往外反荡开去。   就在这时白光一闪,一把飞斧由翟雨时手上飞出,劈在他头顶的吊索山查岳想不到对方有此一着。惨哼声中,随断索往下去,跌了十多丈后。才提气翻身,转扑回崖壁,但已暂时帮不了上面的忙。   花孔敖亦想不到会忽然失去了联攻的拍档,忽见门大开,本拦在洞口的戚长征移到了一旁,天兵宝刀反手往洞口侧壁的“秃鹰”由蚩敌刺去,大笑道:“让老戚看看你这家伙有什么长进!”   花扎敖当然可趁此良机汤入洞里,但为何敌人竟如此给自己一个便宜机会呢?迟疑间,藏在洞里暗影中的翟两时手中火光暴现,一枝火箭带着一股浓黑的烟雾,往花扎敖激射过来,烈迫脸而至。   花扎敖吃了一惊,扭身待横开,虽避过带着一股辛辣呛鼻气味的火箭,但亦边离了洞口。   他们故是配合得天衣无缝,但翟两时和戚长征两人的一宇一攻,更是天作之合,无懈可击。   火箭带者浓烟投往崖壁下方时,戚长征和由蚩敌的连环扣亦交击在一“锵”的一声,由蚩敌全身一震,差点给带离崖壁,他吃亏在强附崖壁,用不上全力。   戚长征微俯出洞外,刀势变化,满天刀光卷往惊魂未定的由蚩敌。   强望生这时已闪入洞侧,正要抢先偷袭戚长征,两枝火箭带着浓烟裂,激射而至。   若在广阔的平地里,纵管火箭受火药带动,疾劲无比,他要闪躲或硬挡均易如反掌,可是洞口狭窄,另一侧又有了个戚长征,兼且敌人放出火箭的时间刚拿捏在自己立足洞边未稳的刹那,尽管气得牙裂嘴,仍只得万般无奈的后跃往下,避过劲刺而来的火箭。   同一时间由蚩敌一个窜身,往上攀去,暂避风头。   这时花扎敖刚好汤回来,戚长征一声长啸,天兵宝刀化作厉芒,往花扎敖砍去。   花扎敖身在半空,哪敢硬挡,怪叫一声,沿绳往上攀去,戚长征刀往上扬。   花扎敖身下那截绳子应刀中断,他若再要凭此索进攻,惟有贴着洞顶攻来了。   烟雾火箭连珠弹发般由翟雨时手中射出,投往崖下层屑包围着他们的敌人处。   这些火箭都浸过火油。遇上树木,立时燃烧,同时释放出使人流泪呛鼻的浓烟,一时间洞口和整个山谷全是黑烟烈火,在这林木茂密的地方,火势一发不可收抬。   “轰轰!”   远方岸旁仍不住传出爆炸和战船焚烧的声音,更添混乱之势。   仍在口附近的花扎敖和由蚩敌当然不怕熏人眼鼻的浓烟,但在黑烟里仍是难以视物,又不知敌人还有何种手段,不敢冒失强攻进去。   下面的火势愈烧愈烈,竹叟等不得不往后退去,若非手下的人均是曾受严格训练的部队,只是那受惊混乱便要践死很多人了。   黑烟弥漫着整个山谷,连在崖顶的甄夫人和手下亦遭波及。   这时强望生和山查岳跃了上来。   风声响起。   花孔敖大叫不好,扑往洞内时,戚翟两人早失去了影踪。   只余下满洞黑烟和山林焚毁的声音。   登岸后,虚夜月潇洒地沿岸漫步。   韩柏忍不住追了上去,叫道:“小姐慢走一步。”   虚夜月停了下来,背着他双手环胸,嘴角带着胜利的笑意傲然道:“有屁快放!”   韩柏想不到娇贵如她的美人会吐出像范良极般的不文字眼,一愕下搔头道:“我们不要再斗气好吗?那只是折磨自己,明天我们心平气和后,再见一次面好吗?”   虚夜月哂道:“你今晚去寻花问柳,昨晚又到我家做贼,两晚没睡,明天还有情神吗?”   韩柏听她说话大有转机,喜道:“今晚我还怎敢去风流快活,以后都不去了。”   虚夜月转过身来,放下玉手在小蛮腰处,脸上绽出笑意,柔声道:“回去陪你那四位夫人吧!”   韩柏不得不佩服她灵通的耳目,这么快便把自己的事打听得一清二楚,一时哑口无言。   虚夜月脸容冷下来,翘起巧俏的小嘴不屑地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人,女人通通要三从四德。以夫为天,从一而终,自己却三妻四妾,还出去拈花惹草,却美其名为风流。你当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吗?”   韩柏为之愕然,暗忖自己倒从没想过这问题,搔头道:“你的话亦不无道理,这样吧!今晚我既不到青楼,亦不回家,只陪着你,虚小姐可否赏脸让我请你到馆子吃他妈的一顿。以作赔罪。”   虚夜月听到他说“他妈的”时,“嗤”一声笑了出来,玉容解冻,接着娇哼一声,转身走去。   韩柏追在她身后,不一会转入亮如白昼,青楼林立两旁的秦淮街处,人来熙攘,好不热闹。   虚夜月像当身旁没有韩柏般,翩然举步,那俊俏风流的男装样儿。吸引了街上男女所有目光。   韩柏追到她旁,和她并肩而行,低声下气道:“你比我熟谙门路,这里哪间馆子的东西好吃些?”   虚夜月正要答他。   一众公子哥儿迎面走来,见到虚夜月,眼睛全亮了起来,叫着围了上来。   有人道:“夜月小姐到哪里去了?”   虚夜月瞟了被冷落一旁的韩柏一眼后,含笑向那六、七名鲜衣华服、气质华贵的青年道:“你们全不是好人,又到青楼去鬼混。”   众哥儿连忙否认,闹成一片。   其中一人道:“就算我们到青楼去,亦只是饮酒吟诗,找个地方聚一聚,使月小姐不若和我们一道去玩乐儿。”接着酸溜溜看了韩柏一眼道:“你这朋友亦可一道去。”   虚夜月双目亮了起来,转向韩柏道:“对不起,现在我另有节目,没空对着你这闲人了,专使大人请回家暗你的夫人吧。”接着抿嘴一笑道:“大人你若要逛青楼,最好不要到我现在去的那一间来。”   众哥见见邀得虚夜月,簇拥着她兴高烈去了。   只留下韩柏一个人孤独地立在人头涌涌的街心处,摇头苦笑。   戚长征两人横过原本由强望生把守那一面的崖壁,由另一边山脊的丛林逃去,不往湖岸走去,反奔上岛心的怒蛟峰山腰处无人理会的怒蛟殿,再出秘道逸往主码头旁的出口。   这一着大出甄夫人料外,种种拦截的措施都落了空,还不能及时回到湖岸区处。   戚长征两人冲出秘道,只见几幢建筑物均着火焚烧,既心痛又快慰,其不知是何滋味。   打斗和喊杀声主要集中在主码头处,两人走出秘道出口的小子时,敌人都忙着救火,又或往主码头拥去,竟一时没注意两人,尤其戚长征一身官兵打扮,翟雨时虽是武士装束,却像极胡节特聘来的武林好手,故能无惊无险直闯至码头区域。   只见黑夜里十多艘大船驰至近处,不住向正着火焚烧的水师船和岸旁发炮放箭。   五百多艘水师船其中至少有五十多艘燃烧倾侧。   这批来偷袭的船灵活迅捷,有效地打击着仓猝应战的水师船,不过水师方面惊魂渐定,又有胡节的指挥,正逐扭转着恶劣的局面。   兼且泊在怒蛟岛另一方水师船陆续赶来增援,偷袭者的前景并不乐水师初战失利的原因,是注意力全放在如何封锁戚翟两人的逃路,疏漏了不速而至的偷袭,才会吃了大亏。   “锵!”   兵刃交击和惨叫声连续响起。   两人正全力赶去,这时已看个清楚,只见风行烈手执丈二红枪,领着十多个身穿水靠的高手,在主码头的尽端顶着了一波波往他们攻去的水师兵的狂猛攻势。   风行烈身旁的人都面生得很,但人人勇悍无比,武功高强,杀得众兵东倒西歪,尸横遍野,不过胡节方面后力无穷,风行烈的攻势纯属愤,不能撑持多久。   戚长征刹那间已知道了风行烈如此意气用事的背后动机,狂喝道:“行烈!柔晶是否死了。”   风行烈刚挑飞了一名敌人,闻言一震循声望去,见到戚长征和翟雨时两人凌空掠来,又悲又喜,凄呼道:“死了!柔晶真的死了。”红枪一扫,三名敌人一齐给他扫得骨折肉飞,掉往码头下的湖水里,那处早被鲜血染红了。   戚翟两人力尽下坠时,踏在两名不知发生什么事的官兵头上,再飞掠起来,到了离风行烈五丈许远处,落入官兵堆里,放手狂杀。   戚长征满怀悲愤,刀不留情,一戳一劈,均有人立毙当场。   不一会双方会合在一起。   厉啸传来。   翟雨时叫道:“快逃!迟则不及。”   风行烈亦看到花扎敖等凌空赶至,被悲愤蒙蔽的心醒了一醒。   戚长征一把拉着他,喝道:“走!”   这时一艘邪异门来接应的战船横过码头,众人纷纷跃往船上,迅速去当甄夫人赶到码头时,十多艘战船早扬帆而去,气得她差点咬碎银牙。   虽有水师追去,但在这等乌黑晚夜谁也知道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韩柏苦笑着在华灯处处,冠盖云集的秦淮大街上举步朝莫愁湖的方向走去。   他并不怪虚夜月蓄意伤害他。   男女间的事实在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很难有谁对谁错的确论。   她小姐不欢喜自己,有什么办法。   爱情又不是可哀求别人施舍的东西。   现在他最想的是倒入三位美姊姊怀里,享受她们对他海漾般的深情。   假若有秦梦瑶在身边就更好了。   只要有她在,一切都满足,再不必他求。   这仙子究竟躲到哪里去了呢?以她那样一个讲求心灵修养,对自己今天遇到那个老人,定会很有兴趣。嘿!自己看来亦是多此一想,凭她与影子太监的渊源,定知这人的存在。   她的影响力,远比自己估计为高哩!   不知不觉又步上了秦淮桥,心神转到浪翻云去。   他明明到了京师,为何还不和他们联络,他正需有他指点迷津,好应付眼前京师复杂至极点的局面。   下桥后,再想起了虚夜月,心中一痛,意冷心灰狂涌心头。   罢了!   不管鬼王对自己有什么厚望,看来自己与这灵巧智能,性格独特的娇娇女实在没有什么缘份,现在趁早收手,才是上策。   猛下决心,决定以后都不再见她。   世事总有不如意的吧!   自己亦应收心养性,好好陪陪三位美姊姊了。   连白芳华都不要想了。   她总给人一种真假难辨的感觉。   你不理她吗?   偏来逗你。   想碰她吗?   她又施展种种手段来拒绝你,教人头痛。   唉!   何况方夜羽里赤媚一到,自然悉破他们的真正身份,闹上朱元璋处去,自己和范良极固可拍拍屁股溜之夭夭,可是陈令方的官梦亦完蛋了,以后再不会相信任何相士。   不!   绝不可这么消极。   可否请浪翻云和鬼王出来。配合鬼王府的高手。再加上他和范良极,先发制人把方夜羽和里赤媚宰了。   不过想想若是如此容易,方夜羽就没有资格叫小魔师了,何况还有深不可测的红日法王和年怜丹。   胡思乱想间,有人叫道:“专使大人!”   韩柏瞧去,原来是叶素冬和十多名彪形大汉策骑而至。   他们全穿了便装,江湖味道比官味重多了。   众人纷纷跳下马背,向他恭敬地行礼。   叶素冬走前亲切地道:“末将刚由莫愁湖来,想不到会在街上碰到专使。”   韩柏记起了青楼之约,不过现在哪还有寻幽探胜的心情,坦然道:“我刚受了点男女间小事的打击,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只想回家陪夫人们喝杯清溪流泉,叶统领的好意小使心领了。”   他韩柏凭猜谜约到了虚夜月一事,现在已是全城的话题,大大提高了韩柏在文人雅士心中的地位和身份,叶素冬见这专使如此坦白,一点不掩饰自己对虚夜月出师不利,显然当自己是个朋友,颇有点感动,亲切地道:“那专使更不用回莫愁湖了,三位夫人及特卫长等贵属全移师左家老巷,看看怎样把左家大宅重行装饰,好尽早开张卖酒。”接着压低声音道:“皇上对你真是好得无话可说,亲自下令到所有官署,着他们负起酒所有保安和物料供应的事,更以快马传书,命地方官克日把仙饮泉的泉水送来,这事已成全城佳话。”顿了顿又道:“现在京师无人不翘首盼望,等待酒开张营业的日子。听说贵夫人酒艺尤胜酒神左伯颜,连我亦希望能早日呢?”   韩柏拍胸道:“叶统领这么够朋友,我定先使人送一坛……嘿!可能不够的,这样吧!送你一坛如何?”   叶素冬大喜拜谢。   当下让了一骑出来,让韩柏坐上去。   韩柏记起了灰儿。心想明早定要骑他到郊野驰骋。好慰劳这可爱和情深义重的家伙。   叶素冬忽道:“横竖时间尚早,专使有没有兴趣去看看可能是薛明玉的薛明玉?”   韩柏一呆道:“什么个可能?”   叶素冬苦笑道:“昨晚总共发生了四起采花案件,手法都甚似薛明玉,其中一个给浪翻云宰了,我们八派的人自是当仁不让,发起了‘捕玉行动’,现在缀上了一个疑人,专使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韩柏愕然道:“世间竟有这种事?”沉吟片晌,点头道:“去趁趁热闹也好!”   叶素冬笑道:“末将见专使事忙,还以为要过几天才可邀专使到敝派的道场去,想不到现在立刻便可去了。”勒过马头,转到一条清静的横街去。   蹄声的嗒。   韩柏愕然道:“什么?那疑人竟在贵派道场内吗?”   叶素冬失笑道:“专使误会了,若知那疑人在那里,我们早把他抓了起来。”再微微一笑道:“现今京城最著名的美女,莫过于虚夜月、怜秀秀、陈贵妃和敝师兄庄节的千金庄青霜,夜月姑娘和陈贵妃都不用我们劳心,秀秀小姐则刚由末将送了她入皇宫,准备演皇上大寿那台戏,而且有浪翻云为地出过手。真假薛明玉也不敢再碰她,所以现在只剩下霜儿这明显的目标,而我们确发现有人来踩盘探路。这样说,专使明白了吗?”   韩柏不住点头。   被虚夜月伤害得没有半寸是完肤的情心又开始活跃起来。   庄青霜!   她究竟是如何动人的一个美人儿呢?   戚长征卓立船尾,虎目含泪,双手抱紧水柔晶的骨灰,木然听着风行烈把整件事说出来,包括死前的每一句话。   恨不得把甄妖女捣成肉酱。   翟雨时伸手搂着他的肩头,低声道:“哭一场吧!否则会郁坏了身体。”   戚长征缓缓摇头,举手拭掉泪珠,坚强地道:“不用为我担心,现在最重要的事,莫如立即找到二叔和帮主,趁胡郎士气低落的时刻,重夺怒蛟岛,若有义父助阵,则更万无一失了。”   风行烈道:“我早派人去找他们,应该很快联络上了。”   戚长征感激地道:“行列为了柔晶,冒死偷袭怒蛟岛,若有什么不测,教我怎样面对两位夫人?”   风行烈笑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本来只是要大闹一场,好心头愤慨,岂知误打误撞,竟救了你们,可见柔晶在天之灵,正护佑着我们。”   戚长征把手中的骨灰接得更紧了。   翟雨时道:“到了!”   船队悄悄驶进了一条与洞庭湖相接的人造运河里,两旁树木参天,做成最佳的掩护。   接着豁然开朗,现出一个隐蔽的水谷。   邪异门的船上打出怒蛟帮通讯的灯号,以免怒蛟帮人生出误会。   两艘快艇由一处茂林中疾驶出来。   戚长征高呼道:“秋末,是老戚我回来了,还有雨时!”   一道人影离艇窜上船头。   梁秋末一脸热泪,扑了上来,紧拥着两人。   翟雨时最是冷静,问道:“帮主和二叔呢?”   梁秋末哭道:“尚没有他们的消息,庞叔和近千名兄弟全牺牲了。”   两人剧震道:“什么?”庞过之和近千名好兄弟竟战死了。   梁秋末道:“庞叔为了阻截追兵,回师缠着敌人。不幸戟死当场,三十艘船只有八馊逃了回来。”接着问道:“雨时不是给那妖女擒了吗!嘿!我还不知这位朋友是谁?”   介绍后,翟雨时道:“目前最重要的头等大事,就是要找到二叔和帮主,其他一切均押后处理。唉!他们到了哪里去呢?”   凌战天扶着上官鹰,在山路上走着。   大雨哗啦啦的下着。   不时还有电光雷鸣。   两人均受了伤,外伤不打紧,但内伤严重,绝不可再受湿寒。   凌战天忽喜道:“前面有灯光,看来是道观那一类的地方,我们去求个方便吧!明天才想办法联络他们。”   一座道观巍然立在荒郊野林之内。   好一会后,一把动听的女声由内傅出道:“谁!”   两人呆了一呆,原来是座女道观。   凌战天干咳道:“只是路过的人,若非我世侄患了重病,亦不敢惊扰师傅,只求几尺避雨之地,明天一早当立即上路。”   上官鹰亦道:“师傅请行个方便,噢!”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庙门大开。   一名绝色的丽人扑了出来,把上官鹰搂入怀里,凄然叫道:“帮主!你怎样了!”   竟是前帮主夫人乾虹青。 ★☆【第十八卷 秦淮唱晚】☆★ 第一章 西宁道场   走了一段路后,叶素冬的随从不断离队转进了横街小巷里,最后只剩下叶素冬和韩柏两人策马缓行。   离秦淮河愈远,行人车马明显地减少,灯火黯淡了,长街有点疏落凄凉之态。   回头望去,秦淮河那边的天空反映着沿河的灯火,使韩柏分外有种离群落漠的感觉,不禁后悔没有到那里去凑凑热闹。现在改口吗?又不大好意思。   明天吧!总有机会的,怎能为虚夜月而致光阴虚掷呢?   唉!又想起她了。   她真的很美,黠慧动人。   胡思乱想间,叶素冬道:“再使大人,这条街现在虽黑沉沉的,但白天时不知多么热闹呢。”   韩柏醒了过来,用神打量,旅馆、饭店、酒肆林立两旁。街景朴素,建筑均为两坡瓦顶木榫穿斗结构,三五间乃至七八间进深,鳞次栉比,铺面只占一两间,看来店铺的人都住在内间更广阔的空间处。   街的尽端是座大门楼,门作拱卷,两层三开间,成为街轴线的对景,门楼内灯火通明,另有天地。   叶素冬微笑道:“这就是以敝派为名的西宁冲,那座门楼是道场的进口,乃江湖中人到京必访之地。”最后一句隐透傲意。   韩柏见到了目的地,他的随从尚没有一个回来,忍不住问道:“贵属们到里去了?”   叶素冬随口解释道:“若我们大队人马操进道场去,那谁也知道我们目的何在,会打草惊蛇,不若差他们扼守要点,闻警即可加以拦截,胜过一大堆人挤作一团。”   说话间,两人进入门楼。   把门那数名身穿青色劲服,胸绣白龙的西宁派弟子恭敬地向叶素冬敬礼。   门楼后是个大广场,停满了车马,看得韩柏愕然道:“来了这么多人,什么真假薛明玉都要给吓走了。”   一座巍峨耸峙的宏伟三进八合院式建筑物,直立在广场对着门楼的一端,进口处有块大横匾,上书“西宁道场”,旁边的落款赫然是“大明皇帝御书”和御印。道场后则是参天的古树,气象万千。   韩柏暗忖,老范又说朱元璋是个不懂书法的老粗,难道这些所谓御书,全是枪手代笔吗?不由感到好笑。   道场内隐隐传来吐气扬声的声音。   叶素冬道:“大人听到了没有,这是道场晚课的时间,弟子们都集中道场听讲练武,乃每日例行的活动,绝不会故人疑窦。嘿!想成为我们道场的弟子绝不容易,每年都有招募,艺成后由末将代皇上在这些人里。精选出来加入禁卫军,所以我们选弟子,除了资质人品外,最重要就是身家清白。”   这时有弟子迎上来,为他们牵着马匹,神态自是诚惶诚恐,毕恭毕敬。   两人跃下马来,往道场走去。   叶素冬道:“道场后是我们在京师非常有名的‘万花园’,占地百亩,有大小荷池三十八个!二十座假石山,亭台楼阁隐在林里,小桥流水,环境怡人。青霜居住的‘向日楼’在园内的北端,四周植了她喜爱的向日葵,京师的青年和好事者都戏称青霜的小楼作‘金屋藏霜’,哈!这真亏他们想出来。不过金黄的向日葵,盛开时真像黄金遍地的样子。”   韩柏听得心都痒了起来,勉力把虚夜月抛诸脑后,试探道:“那现在我们是否应立即到那里去保护她呢?”   叶素冬心中暗笑,道:“专使想见青霜侄女,那还不容易,她每晚都会到道场来,不要看她年纪小小,但却是很多人的大师姐哩!”   两人踏入道场大门。   韩柏为之愕然。   原来竟是个比外间较小的魔场,一条碎石道接通了大门和对向的宏伟练武厅,路的两旁放满盆景,而教他惊异的是路旁的空地跪了至少三、四百人,神态恭谨地脸向着灯火通明的练武厅,他们步过时,没有半个人侧头往他们瞧来,神态严肃专注。   叶素冬低声向他道:“这些都是想入门的弟子,耍跪足十日表示出诚意,才有资格接受进门的挑选,这一关并不易捱哩!赞书不成又想当官的,自然要辛苦点了。”   碎石路已尽,两人步上练武大厅的台阶,十多名守门的弟子齐向他们施礼。   韩柏暗觉西宁派的派头真是吓人,不过有朱元璋在背后撑腰,亦是难怪。   来到最高一级台阶,整个练武厅的形势赫然入目。   大厅分内外两进,地上铺满了草席。   外进只占全厅的十分一,密密麻麻坐满了弟子,翘首望进宽广可容数百人一起舞刀弄棒。差点有奉天殿那么大的练武厅里,而那偌大的空间中,分作八排席地生了百来个衣绣黄边的弟子,全都集中在近门处,腾出了大片空间。   两名弟子正剑来刀往,比拼得不亦乐乎。   大厅两旁每边放了二十张大师椅,坐满了人,显是派内身份较高的人。   坐人的椅后又站了数十人,个个表情严肃,屏息静气注视着场上练武的两个人。   对正大门的一方建了一层的看台,只放了十二张椅子。椅后是幅十六屏连成的大山水画屏风排成一弧型,更托出坐在看台上的人的尊贵身份。   此时有三个人坐在这最重要的位置上,居中的是位相貌堂堂的中年儒生,如电的双目在他们甫进门来时便点头打个招呼,唤他们过去,没有什么架子,教人生起好感。   在他右面是个长着银白长发的老翁,一只脚踏上了椅子,两眼鹰隼般投在比试的两名弟子身上。如此坐姿,应该很不雅观,可是他这样坐来却又出奇地好看和自然,教人印象深刻。   另有一个年不过三十的男子,远坐在左方最东边的那张椅里,一脸英气,生得非常俊秀。年纪这么少便可与西宁派的元老平起平坐,不用说身份不比寻常,只不知是何方神圣?   叶素冬领着韩柏,穿过外进处弟子间留出来的信道,由右侧椅子和站立的弟子后的空间绕往中年儒生等人坐着的平台去,解释道:“外进的人比外面的人又升了一级,不过只是登堂,尚未入室,能踏入练武厅的弟子,都要有我派师傅级的人推许才成。”   韩柏暗忖只看你们派内等级如此分明,便知有很多见规矩,此刻他有闲心听这类事,环目四顾,搜索庄青霜的芳踪。   道场内阴衰阳盛,近六百人里虽有数十个女子,大都五官端正,却没有应属庄青霜般级数的绝色,大感失望时,已随叶素冬登上了前方高高在上的看台去。   那中年儒生长身而起,高度竟可与韩叶两人平头,自具一派宗主的气势。   韩柏眼利,见那人右手缺了尾指,忙趋前作揖道:“高句丽朴文正,见过庄节宗主!”   西宁派掌门“九节飘香”庄节微笑道:“朴大人乃少林外传高手,算得上自家人,不用客气。”   那银须公眼睛依然不朝他们瞧来,却老声老气道:“素冬你不是要陪大人逛窑子吗?为何逛了到这里来?”   韩柏丝毫不感惭愧,笑答道:“小使心仪沙公久矣,故放下其他一切,特先来请安!”   沙天放向场中两人冷喝道:“住手!”   两名弟子立时收械后退。   沙天放皱起白眉不悦道:“你两人给我滚回家去,再苦练十日我派的起手十八,才准再来道场。基本功都未练好,出场可是丢人现眼。”   两人叩头后惶然退下。   内外进近六百人,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眼光集中到台上韩柏的身上。   沙天放这时才抬起头来,深陷眼眶内那闪着蓝色精光的眼珠神光闪闪,斜眼睨着韩柏道:“大人在高句丽也听过老夫的名字吗?”   韩柏见他恃老卖老的神气,想起了范良极,故作讶然道:“怎会没有听过,我们高句丽京城亦有个道场,每月都有个聚会,提到中原武林时,每次都有人提起沙公的名字哩!”   沙天放眼中闪过欣然之色,但脸上表情却装作不为所动的样子,语调毕竟温和多了,向叶素冬道:“还不讲专使大人坐下,嘿!待会请大人表演一下贵国武术流派的绝技?”   韩柏心中叫苦,他懂什么高句丽绝学,不要说表演,只是略懂一二的人问他两句,保证要在这数百对眼睛前出丑,还会惹起叶素各冬的怀疑。不禁后悔刚才的乱吹牛皮。   庄节极有气度地招呼他到另一旁的椅子坐下,和叶素冬把他夹在中间,给足他脸子。   磬声响起,另有一对弟子各持双剑对打起来。   韩柏见他们武功平平,又不见庄青霜,心中纳闷,向独坐看台一角那俊秀青年瞟了两眼。   这人除在他刚登看台时朝他略略点头外,一直皱眉苦思,再没有理会其他人,他禁不住好奇心大起。   叶素冬服侍惯朱元璋,最懂看眉头眼额,凑过来低声道:“大人不要奇怪,他是燕王的长子朱高炽,我们都叫他作小燕王,文武全材,非常人也。”   韩柏愕然道:“原来是小皇爷,为何不给小使引见问安?”   叶素冬声道:“那小燕王深得乃父之风,不喜欢摆架子,越随便越好。”   韩柏轻松起来,“哦”了一声,点头应是道:“想不到他这么好武真是难得。”   叶素冬微笑道:“他固是好武,可是这些弟子三脚猫本领,怎会看得入眼,来这里却是另有目的。”   韩柏还想追问,那小燕王忽的精神大振,站了起来。   韩柏顺着他眼光往偏门望去,亦“啊”的一声张大了口,差点馋涎亦流了出来。   上官鹰和凌战天见推门走出来的是乾虹青,大出意外,一时目定口呆。   上官鹰和凌战天两人在赴怒蛟之战前,早闻得那令封寒战死,使甄夫人一夜成名的花街之战这回事,却不知道乾虹青有份参与。   戚长征曾答应乾虹青不把她和封寒隐居田园的事告诉上官鹰,所以没有在任何书信提起此事。   乾虹青搂着上官鹰,温柔如昔地伸手翻开他的衣服,审视着肩膊处瘀黑的伤痕,凄然道:“一定又是那甄夫人的所为,若不是他们,谁能在凌副座的眼皮子下伤你?”   上官鹰心头涌起往事,真想赏她一个巴掌,可是她凄然的俏脸闪耀着神圣的光辉,连恶话也说不出口,只是愤然道:“若不是见你从尼姑庵走出来,我早拔剑杀了你,滚回去吧!”   乾虹青微微一笑低声道:“若你真的杀了虹青,她会很感激你。”   嗅着倚着她身体的芳香,上官鹰心头一阵迷糊。   为何我不推开她?   自己新婚不久,为何仍像抗拒不了她的样子?   自己不是一直恨她刺骨吗?   可是她真的变了!还变了很多,变得丝毫不受任何约束的清淡自如。   就像一株小草迎风飘舞的自然。   颓然道:“我现在一败涂地,亦没有心情和你再计较了,乾小姐请回吧!希望你以后能过点安静的日子。”接着勉力由她怀里挣脱站了起来。   凌战天一手拍在上官鹰肩上,喝道:“帮主且慢!”望向给雨水打得浑身湿透,尽显美丽曲线的乾虹青道:“刚才为何干小姐一看便知是甄夫人下的手呢?”   乾虹青平静地道:“封寒亦是这样死了,我怎会不知道呢?”   凌战天和上官鹰交换了一个眼色,这才明白自封寒受浪翻云之托,把乾虹青带离怒蛟岛后,两人便一直在一起生活。   凌战天亦感意兴索然,再没有兴趣去翻陈年旧账,道:“鹰儿进去吧!你要立即干身敷伤,这些事虹青都可以帮手。封寒以一死救回长征,什么都可以恩怨相抵了。”   上官鹰苦笑一下,领头走进庵里。   浪翻云这时正坐在落花桥的石栏上,凝视着反映着两岸灯火的流水。   心神忽又回到那最美丽的一天里。   当纪惜惜提出若他能猜中她心中想问的那两件事,便肯嫁他时,浪翻云愕然道:“那小姐岂非明要嫁给我,否则怎会用这么容易的事来难我?”   纪惜惜欣然道:“若别人像你般自信托大,定会惹惜惜反感,可是浪翻云你却有一股令人心仪、不滞于物的脱气度。快说吧!”接着甜甜一笑,轻柔地道:“就算错了,惜惜亦或会暗里包涵,将就点嫁了给你。唉!我怎可放过这抛弃一切,远走高飞的机会?”   浪翻云大马金刀在椅子坐下,微微一笑道:“小姐的两个问题不外‘这人是谁?’和‘他在想什么呢?’对吗?”   纪惜惜先蹙起黛眉,接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轻移玉步,坐到他腿上,半喜半嗔道:“你在取巧!”她的责怪并非没有理由。   她要浪翻云猜的是她心中所想事情的细节,例如她为何会对他生出兴趣,邀他上船诸如此类。   可是浪翻云这两个猜测广泛至可包容一切,自使纪惜惜不大心服,可偏又情不自禁,坐入他怀里撒娇,摆明一见钟情,芳心明许。   浪翻云伸手搂着她柔软纤细的腰肢,嗅着她的发香,享受着股腿交接那令人魂销的醉人感觉,淡然道:“我浪翻云从未做过取巧使诈的事,今次却要破例一次,都是拜小姐所赐哩!”   纪惜惜凑上香唇,在他脸上吻了一口,娇嗲无限地不依道:“那惜惜岂非罪大恶极,累你破了戒。”   浪翻云手一紧,纪惜惜娇呼一声,倒入他怀里。   软玉温香抱满怀,浪翻云轻吟道:“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姐见浪某观花落之迹,动了好奇之心,我有说错吗?”   纪惜惜欢喜地双手缠上他粗壮的脖子,轻唤道:“翻云的确是真正的英雄人物,不会胜之不武,惜惜能不对你倾心呢?不过你也太低估自己了。只见你站在桥上那不可一世的气魄,惜惜便情难自禁,生出想知你是谁的心。”接着微笑道:“两个问题算你都过了关好哩?”   浪翻云心神颤动,紧拥着她,吻在她朱上唇。   纪惜惜俏脸生辉,让灼热的香离开浪翻云,情深款款柔声软语道:“当时惜借在想,世间竟有如此人物,惜惜怎可轻易错过,惟有抛下自尊,厚颜邀约翻云上船,想不到只此一念,竟决定了终身。这不是缘份是甚么?”   浪翻云爱地审视若这霞烧玉颊的才女,叹道:“能得小姐垂青,浪翻云何憾可言!而且浪某明明不能准确猜中小姐心意,小姐仍将就包涵,浪某只想痛哭一场,以舒心中感激之意。”   纪惜惜俏脸更红,叹道:“惜惜不是表明了是情不自禁吗,还要说得这清楚,是否要人家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呢?”垂头浅笑道:“人家早打定主意,无论你如何离题万丈,也硬着头皮说你猜中了,好能嫁了给你,一了百了。谁想到你这人竟懂取巧,害人还白担心呢了。”言罢白了他一眼。   浪翻云搂着玉人,心中涌起滔天爱念,如此兰心慧质的美女,竟给自己碰上了。   纪惜惜低声道:“我们立即乘夜离开京师,否则会有天大的麻烦呢。” 第二章 金屋藏霜   四名衣绣红边,看来有点身份的西宁派弟子,簇拥着一位婀娜娉婷,秀发扎了一条长辫子,动人之极的绝色美女,步进大堂里,沿着靠墙的信道,朝他们所在的看台走过来。   韩柏至此才明白为何叶素冬会赞“金屋藏霜”这形容是既妙且绝。   庄青霜和虚夜月是绝对不同的美女。   若说虚夜月是黑夜里照人的明月,那庄青霜就是深山绝峰上孤傲的霜雪,使人难以亲近。   她并非特意作态,而是她那种美丽是像霜雪般既使人目眩,亦令人只敢俯首远眺,偷偷欣赏。   她的皮肤晶莹雪白,气度超凡脱俗,虽在众男簇拥中,可是她却透出一种傲然不群,偏又醉人之极,遗世独立的丰采。这不单因她冷若冰霜的神情,更因她那能令任何人都感到她应该骄傲的体态。   和虚夜月相比,她有着绝不逊色、另具一格的味儿。   想到这里,韩柏差点想打自己两拳。   为何自今晚与虚夜月别后,总不时想起她呢?   自己堂堂魔种传人,男子汉大丈夫,怎可被这无情的美女占据和控制了心神?   此时庄青霜来到右侧登台的石阶前,众弟子一起止步,只剩下庄青霜独自盈盈登上看台。   小燕王迎了过去,颇有龙行虎步之姿。   庄青霜见到小燕王朱高炽,秀目异采一闪,微微一福,垂下螓首。   韩柏胸口如受雷击,暗叫完了,看来自己迟来一步,这冷若冰雪的美女一缕情丝已系到这小燕王身上,自己再没有希望了。   小燕王到了庄青霜旁,低声说了几句话后,联袂到了看台左方最靠墙的两张椅子坐下。   她连眼尾亦没有望往韩柏,教后者更不是滋味。   奇的是庄节和叶素冬两人亦像视若无睹,没有为他这贵宾引见。   韩柏今晚已是继虚夜月后,第二次受到挫折,又见两人喁喁细语,神态亲密,一时意兴索然,同左旁的叶素冬低声道:“禁卫长,看来今晚都不用小使在此丢人碍眼,我还是早些回家好好睡一觉吧!”   叶素冬神秘一笑,朝庄节道:“师兄!专使大人想走了。”   庄节早听得他们对答,含笑站了起来道:“朴大人远来是客,若庄某这样未尽地主之谊便让你走了,实在于礼不合,来!到后轩喝杯热茶,大家好好聊一会。”   沙天放显然对这拍他马屁的韩柏印橡甚佳,笑道:“师弟陪大人去吧!这里有老夫点拨便成了。”再向韩柏道:“大人不必急着要走,老夫还未和大人切磋交流呢。”   韩柏一听乖乖不得了,更要溜之大吉,以最诚恳的语调道:“各位盛情小使心领了,横竖我在京师最少还要留上几个月,甚或一两年,哪怕没有机会,只是小使心挂贱内们担心我不知到了哪里去……”   叶素冬截入道:“大人放心,末将早派了人去通知贵侍卫长和尊夫人,说大人已到了我们这里来。”   韩柏为之语塞,暗暗叫苦。   今次真是偷庄青霜不着还会蚀了把米。   这时台下走了十六名弟子出来,分开八对比练,一时铿铿锵锵,热闹非常。   庄节故示热情地伸手挽着韩柏臂膀,往小燕王和庄青霜道:“小燕王请移尊驾,到内轩坐一会儿,青霜你也来吧!”挽着韩柏和叶素冬绕往屏风后,由后门穿过长廊,走往宽广的内轩去。   三人在轩心的大圆台坐上时,那小燕王和庄青霜亦随后来到,经过礼貌的介绍后,都围桌而坐,自有弟子奉上香茗。   那小燕王心神全放在庄青霜身上,只淡淡和韩柏打个招呼,便含笑凝望着庄青霜,像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的样子,旁若无人。   庄青霜对韩柏裣衽施礼后,冷冷看了他一眼,才一脸不情愿地坐了下来,显是勉强非常。   韩柏出身寒微,本最受不得这种气,不过他为人洒脱。心中苦笑,下了追猪追狗也不追她的决心后,向叶素冬笑道:“禁卫长不要怪小使心野,忽然我又想到要往秦淮河逛逛,看看会否碰到熟人?”   庄青霜从没听过有青年男子敢在她面前公然说要去逛青楼歌舫的,微感意外,往他望来。   韩柏故意不看她,连起无想十式中的止念,整个人顿时神态一改,变得道貌岸然,有若世外高僧。   庄节、叶素冬和小燕王均为当世高手,同时生出感应,三对锐目集中在他身上。   韩柏灵机一触,借想起了秦梦瑶的离去,心中一酸,眼神变得幽郁深邃,扫了眼现出惊异之色的庄青霜,一拍额头道:“对不起!我一时忘了禁卫长还有公事,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寻幽探胜好了。”   叶素冬阅人千万,还是首次见到有人能在一霎的瞬息光景里眼神气态可以如此转变,像首次认识他般定眼瞧着他道:“专使莫要客气,皇上曾嘱末将好好招待大人,不过就算皇上没有吩咐,专使乃我大明的贵宾,末将怎能不一尽地主之谊,喝过这杯茶后,末将和大人立即起程,让大人好好欣赏秦淮动人的夜景。”   庄节呵呵笑道:“大人名士风流,听得连我都心动了,可否让我随你们去趁趁热闹?”   韩柏和叶素冬禁不住脸脸相觑,都觉多了他有点尴尬和不方便,难以放情尽兴。   庄节看到两人表情,哑然失笑道:“放心吧!庄某并非第一次到那种地方去呢!”接着向庄青霜道:“青霜你也要随爹来,若看不到你在身旁,爹会担心死了。”   韩柏和叶素冬对望了一眼,同时明白了庄节并非想逛窑子,只是要给暗中窥伺可能是薛明玉的那个人,制造一个出手的机会。   庄青霜只是鱼饵。   至此韩柏才体会到这当上了西宁派之主的人那种轻描淡写式漫不经意的深邃机心和厉害手段。   庄青霜愕然道:“爹!”垂下头去,轻轻恳求道:“爹!你们去吧!青霜……”   小燕王拍胸道:“高炽今晚来此,就是要充当庄姑娘的小兵卫,庄掌门放心陪专使大人去吧!”   韩柏把手中茶一饮而尽,立了起来,变得威猛无,豪气盖天般道:“既是如此,庄掌门和禁卫长都不用费时间陪我了,本人这就打道到左家老巷去看铺子,嘿!明天我不用上早朝吧?”   叶素冬笑道:“早朝不用上,但皇上要在早朝后见大人呢?”   韩柏想起要见朱元璋便头痛,颓然坐下,拿起空茶杯道:“我想喝三杯酒后才告辞起程。”   连受两次打击,他忽感意冷心灰,连专使都不想扮了,露出真性情来。   庄青霜首次用心打量起他来,但神情仍是冰冷落漠。   韩柏这时连她是否对自己生出兴趣,亦毫不在乎了。   庄节拍手招来弟子,教他们取出珍藏美酒,气度雍容道:“大家都陪专使喝点酒吧醉!眼看秦淮,不更是美事吗?”   小燕王微感错愕,想不到庄节会不卖他的账,他和乃父燕王来京不到十天,大前天在清凉寺巧遇庄青霜,惊为天人,使手下探到底细后,便不顾一切来追求她,以他的尊贵地位,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想到庄节竟如此轻慢待他。   不过他尽管心中不满,却不敢表现出来,不要说庄节乃心中玉人的父亲大人,只以他是西宁派之主的超然身份,便不敢使性开罪。   韩柏心中一动,直觉到庄节其实是要借他迫小燕王知难而退。接着心中一凛,暗忖难道是庄节由叶素冬处得来消息,看淡燕王的行情,所以不想他接近自己的掌上明珠?   不由大起同情之心,同小燕王微笑道:“来……嘿!来什么烛夜游,人生乐事。我们今晚不醉无归。”   庄青霜冷然横了他一眼,淡淡道:“青霜今晚没喝酒的心情。”   叶素冬知这师侄女孤芳自赏,对青年男子话都不愿多说半句,更不会当着父亲庄节之前如此担白客人,眼中闪过奇怪的神色,什么事令她失去了一向的矜持清冷。   韩柏早对她死了心,兼又对小燕王生出同情心,转向庄节道:“庄宗王我们的夜游节目,还是另择吉日进行吧!”   这时美酒送到,弟子恭敬地为各人换过新杯子,注上美酒,才退出轩亭。   庄节从容笑道:“这酒当然比不上专使夫人的‘清溪流泉’,但乃属可入口的佳酿。我们饮杯!”   韩柏暗忖京城里的事,恐怕没有多少件能过这看来随和易与的人,忙举杯互祝。   叶素冬和小燕王亦举杯祝酒。   只有庄青霜冷眼旁观,没有附和举盏。   庄节眼中闪过不悦之色,他自由叶素冬处得知朱元璋怀疑燕王棣有误反之心后,立即警告女儿不得与小燕王来往,哪知庄青霜反对小燕王更加亲近了。所以他才有异常之举,想迫小燕王知难而退。此时微微一笑,对庄青霜道:“霜儿今晚为何神不守舍,专使大人和你叶师叔一听我邀你同道,便猜到是要制造陷阱,引薛明玉出来,好为世人除害。你不是最恨这种采花淫贼的吗?”   小燕王大感尴尬,庄节这些话其实是指桑骂槐,暗示自己符合不到他的心意,及不上这专使和叶素冬。   庄青霜呆了一呆。   事实上她确是神不守舍,却不是为了小燕王。   她对小燕王虽略有好感,但今晚表现出来的亲热态度,主要是不满乃父如此看风头火势做人。当然想到假若燕王棣真的造反,沾上点边的人亦要株连九族!只是芳心仍是忿恕不平,才有今晚的反常表现。   她是故意对韩柏视若无睹的。   哪知这人千变万化,每种神态,每句说话,都有着难以言喻的魅力,使她方寸大乱,才会有此疏忽。否则以她的冰雪聪明,怎会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至此不由对小燕王好感略减,暗忖这人心神全被自己迷倒,实远及不上这专使的超然脱,不当自己是一回事的气度。   心中涌起刺激新鲜的感觉,首次露出笑容,向小燕王道:“噢!青霜差点忘了身负的任务,小皇爷武功高强,京城谁人不知,若有小皇爷随在身旁,明玉定不敢出来了。”接着再向庄节和叶素冬道:“爹和叶师叔亦不可和我同行,让那淫贼看见,否则他怎敢下手?”   庄节等脸脸相觑,都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变得如此主动合作。   韩柏冷下来的心立时死灰复燃,喑忖小燕王对他如此倨傲无礼,自己亦无谓同情他,找到了这个借口后,一拍胸膛道:“嘿!只有小使武功低微,最适合陪青霜小姐到外面绕个大圈,看看会否遇上那淫贼?”   小燕王皱眉道:“庄宗主,青霜小姐千金之体,宗主怎可让她涉险。”语气里已隐带命令的口气,显是沉不住气,回复了颐指气使的作风。   叶、庄两人同感不悦。叶素冬淡然道:“小王爷放心,我西宁派若让青霜侄女有损分毫,敝派亦不用在江湖上混了。”摆明不让小燕王参与行动。   庄节呵呵一笑,向韩柏这假专使道:“专使太谦了,你昨晚和贵守卫长夜离莫愁湖,早表现了一手,教素冬他亦大吃一惊呢。”   韩柏愕然向叶素冬失声道:“什么?原来昨晚跟踪了我们一晚的人竟是禁卫长派来的。”   叶素冬若无其事道:“皇上既把专使的安全交到末将手上,末将自然要克尽全力了。”   韩柏苦笑道:“我怎说得过你呢!”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捧腹笑了起来。   小燕王感到自己成了局外人,不禁对韩柏心生恨意,愤然起立,寒声道:“看来今晚本王帮不上多少忙,告辞了!”犹豫片晌后,转向庄青霜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小姐小心了!”这才举步走了,庄节和叶素冬不敢有失礼仪,忙起身把他送往门外。   剩下韩柏和庄青霜两人默默对坐着。   韩柏见这小皇爷露出真脸目时,脾气和架子都这么大,对他仅有的一点同情亦消失无踪。暗想庄青霜若嫁了这种皇室人物,哪有丝毫乐趣。嘿!若嫁给我,定快乐多了。   庄青霜的美目向他飘来,仍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淡淡道:“我们可以趁机溜了吗?专使大人!”   庄节等三人早消失门外,看来是要送客至外大门。韩柏闻得庄青霜如此说,失声道:“溜?”   庄青霜离椅飘起,一瞬眼间闪出厅外,娇唤道:“没胆便算了,让我自己一个人去把淫贼引出来吧。” 第三章 京师夜行   两人一先一后掠进万花园。   立时有人在树丛暗处喝道:“谁?”   庄青霜娇叱道:“是我和专使大人。”趁守在暗处的人一愕间,彩蝶般腾空飞起,足尖点在一个凉亭的尖顶处,如鸟升起,几个起落,越墙去了。   韩柏想不到她轻功如此了得,哪敢怠慢让她落单,全力运展魔功,使出从范良极处偷学来的身法,一溜烟追在她背后。   呼呼寒风中,庄青霜逢屋过屋,疾若流星般消失在一座大宅屋脊之后。   韩柏不慌不忙,赶了过去,魔灵巽的特性,助他远蹑着庄青霜的芳踪。   越过屋脊,韩柏猛地停下。   只见庄青霜悠间地坐在瓦背边沿,双脚悬空,遥望着隔了几条街穿流过闹市的秦淮河上。   两岸的灯火都花艇的彩灯,正争妍斗丽,一片热闹。   韩柏在庄青霜旁学她般坐着,忿然道:“不用骗我,你是有意想把我甩掉,对吗?”   庄青霜吁出一口气,淡淡道:“你若给人囚犯般管了两天两夜,会否再欢喜给人吊靴鬼般吊着呢?”   韩柏同情地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庄宗主是疼你和为你着想,你这样做,会令他担心的。”   庄青霜冷然道:“薛明玉算甚么东西,堂堂西宁派掌门之女,要靠人保护才成?传出去真是天大笑话。”   韩柏哑然失笑道:“说得好!我看众人都把薛明玉的本领夸大了,我真不相信他敢来搔扰青霜小姐。”   庄青霜朝他瞧来,冷冷盯着他。   韩柏忙以目光回敬。   在天上的月色和远处河岸灯火的映照下,庄青霜的目光既大胆又直接,可是那冷若霜雪的表情,绝不会教韩柏误会她对自己有何意思。   她的美丽绝对有异于虚夜月。   若说虚夜月是秀逸神秘,她的美丽则属孤傲清冷。前者对周遭一切事物毫不在乎,但又喜游戏人间;她却采取了漠然不理的态度,什么事物她都不感兴趣。   庄青霜见他瞪视着自己的眼神清澈澄明,芳心大讶。生平所遇男子里,谁见到她时不意乱情迷,神魂颠倒。   韩柏一对虎目却亮起诡异的光芒,透进她秀气无伦的俏目里。   庄青霜大感吃不消。   一般来说,年轻女子都较同龄的男子早熟,庄青霜年虽十八,但见惯场面,兼之修习玄门正宗心法,又艳色摄人,很少男子敢和她对望。岂知韩柏身具魔种,在魔种成长的过程里,发展出吸引女性的魅力。又怎会怕她庄青霜呢。   庄青霜借着望往秦淮河,收回了目光。一颗芳心不争气地跃动着,暗叫完了,心跳得这么大声,怎瞒得过这充满侵略性的男人。   韩柏却破例没借此大作文章,只是长叹了一口气,仰身躺在瓦面处,望着星空,又再叹了一口气。   庄青霜心中不悦,暗忖这人为何如此无礼。竟在自己身旁躺下,唉声叹气,瞥了他一眼,只兄他双目闪动若智能和思虑的光芒,姿态自然写意,怒气不由消了大半,微叹道:“大人今晚为何忽然变主意到我们道场来呢?”   韩柏一震下,眼光往她射去,傻兮兮摇头道:“京师究竟是处怎么样的她方呢?为何我的所有行动,好像人人都知道了的样子?”   庄青霜正别转颤来俯视着他,看见他的傻相,终忍不住“噗哧”一笑,使又回复她的清冷自若,岸然道:“大人挟美来京,贵夫人之一又为天下酒徒景仰的‘酒神’左伯颜之女,酿出尤胜乃父的清溪流泉,加上刚抵京城便凭猜谜请到出名难搅的虚夜月泛舟秦淮。现在谁不是磨拳擦掌,要一挫你的威风,并教你不能载美回国。”   韩柏倏地坐了起来,双目生辉喜道:“小姐笑起来原来这么好看的。”   庄青霜雪般白的玉脸微微一红,佯怒道:“不准和我说这种轻薄话儿。”   韩柏这无赖见她粉脸绯红,哪还把她的疾言厉色放在心上,笑道:“小姐切勿见怪,我这人心想什么,嘴就说什么。嘿!多笑一次给我看好吗?”   庄青霜绷紧俏脸,别过头去不理睬他,却没有拂袖离去。   韩柏叹了一口气,又躺了下去,看着天上的明月,想起了虚夜月。   她不知回家了没有呢?   庄青霜忽然低声道:“你还未答我,今晚到道场来干什么?”   韩柏轻松地道:“若你不准我说轻薄话儿,我怎能答你这问题?”   庄青霜涌起一阵冲动,真想痛揍他一顿,才能出掉心头那股恨气。这人一举一动,都有种放荡不其羁,毫不检点的味道,教她嗔怒难分,芳心大乱。   “咕!”   韩柏的肚子叫了起来。   庄青霜忍不住失声浅笑,怒气全消。   韩柏抚着肚子坐了起来,尴尬地道:“我忘了今晚尚未吃饭,不若我们找间夜档店吃顿痛快的,我看薛明玉今晚绝不敢来了。”   庄青霜勉强摆出冷漠神色,道:“专使自己去吧!若教虚夜月知道我们在一起,虽然我们间清清白白,但依她的脾性仍会恼你的,你不怕吗?”   韩柏狠狠道:“我韩……嘿!不!我朴文正一向不为任何人喜怒介怀,她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吧!”   庄青霜听他冲口说了“韩”字时,娇躯一颤,往他望来。   这次轮到韩柏敌不过她的眼光,垂下头去,心中叫糟。   自己真不争气,和美女在一起时,什么伪装都会忘了。   庄青霜缓缓吐出一口如兰香气,瞪着他轻轻道:“你刚才说什么?”   韩柏知她听不清楚,暗叫侥悻,顺口开河道:“那是我高句丽话的名字,一时冲口而出,嘿!真不好意思。”   庄青霜半信半疑打量了他一会后,拔身而起,淡淡道:“走吧!”   韩柏正和她谈得渐入佳境,人急立起,失望地道:“这么快回家了?”   庄青霜在夜风里衣袂飘拂,绰约动人,以她一贯冷淡的语气道:“谁要回家了!秦淮河有间馆子,包的饺子京师有名,你不是肚子饿了吗?看在你终是道场贵客份上,青霜便勉为其难,代爹请你大吃一顿吧!”   上官鹰在黑暗的房子醒了过来,屋外雨声淅沥,间中传来低沉的雷鸣。   乾虹青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道:“帮主好了点吗?”   上官鹰猛觉乾虹青正紧搂着自己,不住借身体的接触,度入珍贵的真气。记起了昨晚这曾为自己妻子的美女先以热巾替他抹身,其后凌战天再为他疗伤,便人事不知沉沉睡去。现在气力回复了大半,叹了一口气,不知说什么才好。   轻轻推开了她,坐了起来,发觉自己仍是赤条条没有半点衣物。   乾虹青温柔地牵起罗被里着他的肩头,爱怜地吻了他脸颊,轻轻道:“帮主的内伤非有十天半月,不能复元,明天虹青和主持说一声。她亦曾是江湖中人,定能明白事理,让你们在这里休息一段日子。”   上官鹰涌起难以遏止的冲动,探手搂着她的香肩道:“让我们忘掉过往的一切,再生活在一起好吗?”   乾虹青欢喜地再吻了他一口,轻叹道:“我们纵能忘记过去,但别的人能忘记哩?你身为天下第一大帮之主,必须为帮众竖立典模,冷静点吧!虹青仍是深爱着你的,你若想要我的身体,虹青什么时候都肯给你。”   上官鹰愤然推开她,怒道:“我上官鹰不用你来怜悯我,你现在的心只有封寒,是吗?答我!”   乾虹青扑上来搂紧他道:“帮主!求你不要为难虹青了。”   上官鹰叹了一口气,黯然道:“我实在不应提起这件事。好吧!我再不打扰你在这里的平静生活。”   乾虹青骇然望向他。   上官鹰决然道:“我立即要走了,甄夫人和官府定尽起人手,追捕我们。”   话犹未已,凌战天推门冲走了入来,沉声道:“有高手来了!我们立即走,虹青亦要跟来。”   闹哄哄的饺子店里,凭着庄青霜的面子,两人占到二楼临窗的一张好桌子,饺子送来后,韩柏以所能扮出最文雅的吃相,大吃大喝起来。   馆内男女人客都有,女客看样子不是窑子的姑娘,便是各大门派的女弟子,才会公然在这些地方出入。   蒙人入侵中原前,民间的风气比较开放,但在异族统治下,正经人家的女子都足不出户,以免给喇嘛僧或蒙人看上,飞来厄运。明代开国后,这种风气仍残延下来。   庄青霜才步入馆子,立时吸引了全场目光,认得她或不认识她的男子,都对随在她身后的韩柏既羡且妒,暗里议论纷纷,猜测这幸运儿是何方人物。   庄青霜早惯了被人行注目礼,清冷自若,背着人向窗而坐,蛮有兴趣地看着正狼吞虎的韩柏,态度好多了。   韩柏刚塞了一只饺子进大口里,忽地浑身一震,朝楼梯处望去,两眼瞪大。   庄青霜忍不住扭头望去,只见众星拱月般,七、八名贵介公子拥着比天上明月更艳丽的虚夜月,登上了这层楼来。   虚夜月仍是那笑吟吟的样子,不望韩柏,反向她望来。   打个照脸,两位天之骄女目光一触即收,都装作看不到对方,那情景确是微炒之极。   庄青霜回过头来,挺直娇躯道:“若你要过去讨好她,即管去吧!”   韩柏听她语气隐含醋意,大喜道:“有青霜小姐相陪,我哪还有兴趣去会其他人。”   庄青霜毫不领情,冷冷道:“你再和我这样说话,青霜立即回家。”   虚夜月和众男子坐满隔邻面窗另一张桌子。   这群公子哥儿谁不识西宁派这大美人,只是碍着虚夜月,不敢打招呼,却不时偷看过来,气氛怪怪的。   韩柏偷看了虚夜月一眼,见她故意和众人谈笑,装作看不到自己,心中大恨,暗忖若庄青霜和自己亲热一点,那今晚什么深仇大恨都可报个够本了。   妙想天开时,庄青霜躯微俯向他,轻轻道:“吃饱了吗?我门走吧|”   韩柏眼角射处,见虚夜月一对可人的小耳朵竖了起来,那是功聚双耳现像,知她在窃听他们的对话,心中暗笑,亦俯身过去,低声道:“不知这么夜有没有艇子可雇呢?”   庄青霜玉脸一寒,暗怒这人得寸进尺,竟想和她雇艇游河,待要发作,耳边传来韩柏的传音道:“不要东张西望,我察觉到有人在监视着我们,可能就是薛明玉,你懂怎样做啦!”   庄青霜怎知他是胡诌,不过这样接受一个男子的邀约,乃破题儿第一遭的事,垂头含羞道:“好吧!”   韩柏见奸计得逞,心中大喜。   庄青霜的冷若冰霜,对他的吸引力绝不会逊于虚夜月。若能使这冰雪美人变得热情如火,对男人来说是多么伟大的成就。   正想以眼神向虚夜月示威,耳边响起虚夜月那娇滴滴的温声软语道:“专使大人,若你不过来向夜月请安问好,我便大叫三声韩柏。”   韩柏呆了一呆。   庄青霜奇道:“大人的脸色为何变得如此难看?”   韩柏故作神秘传声道:“那疑人亦在留心虚夜月,要不要警告她一声呢?你是女孩子,由女孩子和女孩子说,嘿!怕是较好一点吧!”心中却在祈祷她千万不要答应。   幸好所料不差,庄青霜显然和虚夜月有点心病,皱眉道:“不!青霜不想和她说话。她从来都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内。大人要去就自己去吧!”   虚夜月的声音又在他耳旁道:“现在夜月开始数三声,一、二……”   韩柏魂飞魄散,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移步到了虚夜月那一桌处。   一众公子哥儿的敌意眼光往他射来。   韩柏大方地向众人施礼后,向巧笑倩兮,得意扬扬的虚夜月低声下气道:“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虚夜月发出银铃般的娇笑,瞅他一眼忍着笑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这些全是我的好朋友,什么事都不用瞒他们。”   众人差点鼓起掌来,更有人嘲道:“大人不是要谈国家机密吧?你高句丽这么小,能说出来的怕都不会是其么大事吧!”   众人一阵起哄附和。   韩柏暗忖高句丽大或小关你的鸟事,嘻皮笑脸道:“夜月小姐既不怕在公开场合谈私事,不使便直说吧!刚才我见到白小姐,她说你爹想你……”   虚夜月想不到他有此一着,就算明知他虚张声势,亦招架不住,喝道:“住嘴!”心中奇怪为何眼高于顶最不欢喜自己的庄青霜,竟可忍受这小子来向她说话儿。   韩柏摊手道:“那说还是不说呢?”   虚夜月气得瓜子小脸胀个通红,嗔道:“你给我滚回去!”   今次受不了的是庄青霜,倏地立起道:“不识好人心。专使我们走吧!” 第四章 河心遇袭   浪翻云坐在岸旁一棵大树的暗影里,喝着清溪流泉,凝视着河上往来的船艇。   他今天曾到过莫愁湖去,见到明岗暗哨重重保护着韩范等人落脚的宾馆,放下心来,同时亦奇怪为何朱元璋如此重视他们。   后来左诗等兴高采烈到左家老巷去,他一直暗中保护,然后才到了这充满了美丽回忆的秦淮河旁喝酒。   梦瑶这仙子究竟到哪里去了?   隐隐感到有点不妥。   她的伤势其实已到了大罗金仙也难以救回的地步,全赖她本身精纯的先天真气,加上他的盖世神功,勉强延续生命。   双修大法再加道胎魔种,虽是满有把握地由他口中叙述出来,实情却只是姑且一试,能否成功他也半分信心都欠奉。   梦瑶若要另地静修一定是因韩柏魔功未足,所以要凭己身的苦修拖延性命。   就在这时,他看到韩柏载着一位绝色少女,随着水流泛舟向长江口处划去。   身旁黑影一闪,有人由陆上紧蹑着他们的艇子,看其身手,便知是一流强手,并精通潜藏隐匿之术。   韩柏的艇子过后,又有几艘快艇,贴着岸旁暗影遥遥追在韩柏的艇子后面。   浪翻云纳罕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坐到船尾后,庄青霜一直默然不语,像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韩柏怕她反脸无情,知趣地不去打扰她。   庄青霜忽低声道:“大人的涵养真好,受了虚夜月这样不识好人心的侮辱也不动气。你提的那白姑娘是否白芳华?为何虚夜月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怕你说下去呢?”   韩柏的小艇避过迎头驶来的一艘画舫后,暗叫惭愧,自己其实是有痛脚被虚夜月拿着,才如此吞声受气,哪想到反获得赞许,看来鬼王说得不错,这正是傻有傻。   现在这美女摆明想知道他和虚夜月的真正关系,自是对他生出好奇心。   反正他对虚夜月已彻底死了心,以她的小姐脾气,自己这么当众开罪她,她不恨死自己才怪呢。   不若把心神全放到这世上最难相处的美女身上,在最短时间内俘虏了她,岂非男人最大的荣耀。   想到这里,精神大振,魔种提升到前所未有的极限,眼中电芒一闪道:“若我说根本不知道她有什么私隐,只是虚言恫吓,庄小姐信是不信?”   庄青霜秀目一亮,侧头凝神细思后,轻轻摇头道:“对不起,青霜不信。”   水流忽地急了起来,小艇速度骤增,原来到了长江和秦淮河两水交汇之处。   韩柏心怀大畅,逆流而上,像个小孩子般完全沉醉作划艇之乐中。   庄青霜再没有追问,看着永无休止往东逝去的江水,芳心一片宁洽,就像回到童真时代那无变无虑再不可得的往昔岁月里。   蓦她芳心一颤,知道是因受到这充满魅力的专使所感染。   唉!怎办才好呢?为何自己会和他夜游秦淮河呢?是否打一开始便拒绝不了他?使她连小燕王都不再理睬了。   韩柏干咳一声。   庄青霜吓了一跳,嗔道:“吓死人了!”   这罕见的女孩家情态,出现在她身上,就像阳光破开了乌云,使韩柏双目一亮,赞叹道:“天啊!你不冷起俏脸时真的动人极了。嘿!不过你冷若冰霜的样儿亦很吸引人,另一种吸引人。”   庄青霜虽对他略生情愫,却亦受不起他这样直接的轻薄话儿,俏脸一变道:“把船划回岸去,我要回家了。”   韩柏忽感心灰意冷,只想回家睡觉。   这庄青霜美则美极了,可是喜怒难测,一如虚夜月般难以侍候,自己用尽方法取悦她,最后只落得这两句绝情说话。   唉!梦瑶仍在就好了,只有这仙子方可使自己感到有没有虚夜月或庄青霜都不重要。   庄青霜突然低声道:“对不起!那两句话定是伤害了你,大人的眼神变得很忧郁哩!”   韩柏一边把艇掉头往秦淮河划回去,意兴索然地道:“我的心早碎了,还有什么好伤的。”想起了秦梦瑶,他真的感到一颗心裂成了无数碎片,若失去了她,连虚夜月和庄青霜加起上来亦抵偿不了那损失。   庄青霜出奇轻柔地道:“人家说了对不起都不可以吗?”   韩柏一震瞪着她道:“天!你原来竟可变成现在这种神态和语调的。”   庄青霜玉容解冻,有若大地春回,万花齐放,嫣然一笑道:“平时人家不冷着脸做人行吗?惹来了像你般的吊靴鬼就真是烦死了。”   韩柏这时才真正领教到庄青霜惊心动魄的引诱力,一时连秦梦瑶也忘了,哪还肯放过在言语上占她便宜的机会,故作惊讶道:“青霜小姐现在似摆明不怕小使追求你了。”   庄青霜娇羞地点头赧然道:“是的!我现在是故意迁就讨好你,只为想知道一个答案。”   这次韩柏真吃了一惊,愕然道:“那是什么样儿的天大问题呢?”   庄青霜秀目闪过动人心魄的采芒,正要说话。   “卜!”   船底异响传来,接着“砰”的一声,两人间的船底溅起碎屑,破开了一个小洞,河水狂涌上来。   韩柏真是是魂飞魄散。   他的魔种灵异过人,又因今早受了影子太监村那异人的引发,功力大进,水陆两路的跟踪他全已心中有数,刚才本想告诉庄青霜,只是忽然岔开了话题,事实上他一直全神贯注,防止有人暗袭。   哪知这来自水里来的偷袭,事前全无先兆,难道敌人竟高明至可瞒过他的魔种,那就真是糟糕透了。   “卡啦!”   裂痕中的破洞向小艇其他地方扩散,眼看小艇即要解体,两人情急无奈之下,一起离艇跃起。   当两人升上四丈许的高空时,小艇已裂成了碎片,教人想不通敌人是以何种霸道手法,如此快速无伦的弄沉小艇。   这处乃两河交接处,水流既急,河面宽广,离两岸每边至少有二十丈,就算是庞斑、浪翻云之辈,怕亦未必可在空中换气,安然回到岸上。   两人在空中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惧意,且都知道这神秘敌人正在水底内等待着猎物。   庄青霜家传之学虽高明,实战绝验却完全欠奉,一惊下真气转浊,眼看要跌回水里去,韩柏一声大喝,闪雷般探手抓着她柔荑,使在空中横移四丈,离右岸的距离拉近了少许,才往下跌去。   庄青霜给他扯着玉手,娇躯剧震,体内真气由浊转散,身子一软,全赖韩柏拉着,两人跌速立即加剧。   就在这时,四艘快艇电射而来,卓立其中一艘艇上的庄节平和定的声音传来道:“大人和霜儿不要惊慌,我们来了!”   韩柏早猜到跟踪者里定有一批人是庄节和叶素冬。   这时见最近那艘快艇亦在二十丈外,他们赶到时,他和庄青霜早掉进了危机四伏的河水里了。亏他临危不乱,放开了庄青霜那可爱柔软的小手,运气下沉,越过了她,先一步踏足河面。   庄青霜花容失色,想到水里等待着的可能是薛明玉时,忽然给韩柏两只大手托着小蛮腰,一股大力涌来,腾云驾雾般横过湖面,投往乃父箭矢般疾驰而来的快艇去。   她勉力提气弯身,回头望向韩柏。   只见这小子还不忘挥手向她道别,然后沉进河水里。   一条索子由庄节手上飞出,卷在她腰间,把她接到船上。   这时四艘快艇都赶到了他们遇险处,可是河水如常,平静得像一点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般。   在另一艇上的叶素冬大惊失色,心想这专使若给人宰了,他如何向朱元璋交待,情急下领先投入河水里。   他的手下哪敢怠慢,亦纷纷入水救人。   庄青霜站在脸色凝青的庄节身旁,完全失去了一向的清冷,热泪满脸,若非庄节阻止,早投入水里去找舍身救己的韩柏了。   叶素冬从河里冒出头来,见到庄节和庄青霜的神情,骇然道:“还没有出来吗?”又沉了进去。   庄青霜终哭出来道:“他……他定是给人害了。”   韩柏刚沉进水底,河水淹得他眼前一黑时,右脚踝一紧,给索子般的东西缠着,直拖到难以见物的冰寒水底里,接着把他拖往上游去。   倏忽间又回到落水之处,可知敌人水中功夫何等高明。   韩柏惊魂甫定,猛地缩脚,身子一曲,就要往缠着足踝的东西抓去,岂知足踝一轻,那东西已离脚甩开,累得他空在水中一阵翻滚。   他顿时由此想到,这在水底的人并非存心取他们性命,只是要作耍他们一下。不由大叫有趣,全力运展魔功,凭魔种灵异的特性,瞬眼间潜至岸旁,抢上岸时,眼前疏林庭院,哪有敌人的踪影。   就在这时浪翻云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道:“小弟!这边来!”   韩柏大喜,却弄不清楚浪翻云在哪处。远方瓦面火摺子的光一闪即逝,他再不犹豫,狂追过去。   浪翻云不住在前方为他引路,倏忽间远离了河岸区,到了林木婆娑的郊野。   他刚掠过一个密林,只见前方一道黑影,疾若流星般掠往一个小村庄。   韩柏大喜,晓得那黑影就是在水底作弄他的人,忙向那人追去。   浪翻云的声音又传来道:“别让他走脱了!”   韩柏忙把轻功提升至极限,刹那间把和那人的距离拉至二十丈许的短距。   那人蒙着头脸,回头瞥了他一眼,大吃一惊,手中飞出一条绳索,搭在前方一棵大树的横丫上,显要借力加速迹遁。   韩柏大急,心中大叫浪大侠啊!还不动手拦人。   那人刚借力腾空而起。   眼看就要逃去,岂知那被借力的粗若儿臂的树枝竟“啪”地一声断成两断。   韩柏一边感谢浪翻云,一边加速赶去,“嗖”的一声,已到了那跄踉落地的神秘人后,一掌拍去。   岂知那人倏地转过身来,挺起酥胸,叉腰娇喝道:“韩柏你敢!”   韩柏连忙收掌,却收不住前冲之势,把她撞个满怀。   那人想不到他有此一着,惊叫一声,已和韩柏两人一起变作滚地葫。   他们由草地翻入了密林里。   停下时韩柏刚好把她压在草丛上。   那人变得娇柔无力,只懂喘气。   韩柏一把掀开她的头罩,虚夜月绝美的娇秀容颜,立时呈现眼下。   她俏目紧闭,极有个性的小嘴儿却微喘着张了开来,不住吐出芳香醉人的芝兰般气息。   韩柏哪有错过这机会,忙吻下去。   虚夜月惊叫一声,侧转俏脸,当然逃不过脸颊被吻的运道。   虚夜月不知哪来的气力,一把撑开了韩柏,滚了开去,再跃了起来,叫道:“人家恨死你了。”不待说完已不顾而去。   只剩下韩柏一人呆坐在地上,回味着刚才和这美女湿漉漉的身体全面接触的销魂滋味。   忽然间,浪翻云到了他身旁坐了下来,含笑看着他。   韩柏大感不好意思,勉强道:“大侠!”   浪翻云笑道:“夜月这丫头对你的前途是很重要的,我才不惮暗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你现在快回去见你的青霜小姐吧!她为你急得哭死了。”   韩柏道:“但我还有很多事要给你报告呢?”   浪翻云微笑道:“我晓得,不过事有缓急轻重,我自会找你们。快去吧!否则整条秦淮河都会给翻转过来了。”   当韩柏来到秦淮河他们遇袭处时,那场面把韩柏吓了一跳。   两岸全是官兵,把守着不准任何人接近,水师船截着上下两游,不放任何船艇经过。   河面灯火通明,数十艘快艇来回逡巡,还不住有人从水里冒出头来。   他才出现即给西宁派的人发觉,拥着他到了正在岸旁苦待得心焦如焚的庄节等人处。   最先迎来的本是哭得两眼红的庄青霜,不过她才走了两步,立即止住,垂下头去,不好意思让这专使看到她曾为他哭过。   叶素冬、庄节和沙天放三人越过庄青霜,把他团团围着。   叶素冬放下心头大石,叫道:“谢天谢地,大人没事真好极了。”   沙天放道:“追不到那贼子吗?”   韩柏暗忖,追是追到了,但能拿她怎样呢?口中却绘影绘声,把虚夜月改为薜明玉,自己如何施展神威,追上去将对方打伤,可恨仍给他借密林逃走了。   秦淮河封锁解开,转眼回复了先前的热闹。   庄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感激地道:“想不到薛明玉如此厉害,幸好专使武功高强,又舍身救了霜儿。大恩大德,不敢只是空言道谢,有空请到敝府吃顿便饭,这事由素冬安排吧!”   叶素冬点头答应,道:“专使怕亦累了,理应回宾馆换衣休息。侍卫长和贵夫人已回宾馆了。”接着低声道:“我们尚未通知他们专使河上遇袭的事,请专使包涵。”   韩柏口中应着,心中却想着俏立在一旁的庄青霜,暗忖今次因祸得福,对追求她应大有帮助,正要找借口溜去和她说两句亲密话儿,倚老卖老的沙天放已向庄青霜唤道:“霜儿还不过来向大人致谢!”   庄青霜走出小半步,便停了下来。   叶素冬在他背上轻推一下,韩柏借势走出人堆,来到庄青霜面前,低声道:“小姐受惊了,都是我保护不周之过。”   庄青霜咬着下唇,低声道:“那怎关你的事呢?你是否仍想知那问题呢?”   韩柏见她变了另一个人似的,神态诱人至极点,禁不浑潭身酥痒,欣然道:“当然想知道,死都想知道。”   庄青霜嘴角逸出一丝笑意,飞快地瞟了他充满少女风情的一眼,美声道:“那便记着再来找青霜吧!”俏脸一红,急步走往乃父等站立处。   韩柏差点仰天欢呼。   如此倒霉的一天,竟以这般甜蜜的结尾收场。   真要多谢虚夜月。 第五章 联手夹攻   风行烈、戚长征和翟雨时,坐在一所小房子外的平台,神情木然地看朝阳升上远处的洞庭湖上。   梁秋末走了上来,坐在空椅里,道:“仍没有帮主和二叔的消息。”转向风行烈道:“贵属联络上了乾罗,可是尊夫人似接到急讯,连夜赶往京师,不知为了什么事?”   风行烈一震道:“什么?”隐隐想到必是与年怜丹有关,想起此人的可怕手段,禁不住心焦如焚。   梁秋末道:“尊夫人留下口讯,嘱你到跃鲤渡与她会合,事不宜迟,风兄应立即起程。”   戚长征则精神一振,问道:“碧翠和红袖是否仍和义父在一起。”   梁秋末道:“你的红袖仍跟着你义父,但寒掌门却回了去召集旧部,重整丹清派,留下话来要你赶快去找她。”   翟雨时插入道:“在这里呆着并不是办法,我最担心的却是那展羽领导的屠蛟小组。不若行烈兄和贵属立即赶去与尊夫人们会合。我们则赶往与乾罗会面,搜寻帮主和二叔。”   戚长征豁然起立,道:“我们立即起程。”   风行烈亦站了起来,道:“不!我的人留下来助你们,我只要一艘小风帆和操舟的人手便够了。”   翟雨时点头道:“这样或者更好一点,可以避人耳目。”抓着风行烈的手,表示他的感激,戚长征伸手紧拥着风行别的宽肩,低声道:“保重了!”   风行烈叹了一口气道:“唉!什么时候我们才可以抛下一切,找韩柏和老范两人来痛一顿呢。”   梁秋末笑道:“我知道哪间青楼的气氛最够味儿!”   上官鹰一个跄踉,差点掉落地上,幸得乾虹青一把扶着。   他们正登上一座高山,过了此山就是小镇“北坡”,乾罗等人藏身的秘密巢穴,就在北坡东三十里处的大州县常德府。   只要能和乾罗会合,他们就安全多了。   凌战天思虑精密,猜到若戚长征等人安然无恙,必会和乾罗联络,所以若找到乾罗,等若和戚长征他们恢复了联系。   凌战天停了下来,见上官鹰唇青脸白,感同身受,心中一痛,和乾虹青两人掺扶着他,躲入了一堆草丛后,助他运功行气,小半晌上官鹰进入物我两忘的调息里。   凌战天向乾虹青低声道:“昨夜来搜索我们的高手达百人之众,显是展羽和他的人接到通知,结群而来对付我们,若给他们截着,定是有死无生之局,所以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乾虹青点头道:“昨晚幸得二叔在离寺三里的山岗先一步发现敌人追来,否则若给他们围了野寺,那就糟透了。”   凌战天从容一笑道:“二叔一生在刀头舐血中长大,怎会这么容易给迫进死地里,不过现在形势极不乐观,由这里到常德府只是一天脚程,但亦是最凶险的一段路程,我有一个想法,就是你和小鹰在山林找个地方躲起来,由我独自闯关,找来援兵,胜过一起送死。”   乾虹青色变道:“若给恶人找来,我们哪还有抗拒之力!”   凌战天微笑道:“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乾虹青倾心细听,皱眉道:“除了风声和流水声外,我什么都听不到,雨也要停了。”   凌战天淡淡道:“全靠这雨才冼去了我们的气味,虹青放心吧!趁雨停前,我为你们找个隐藏的地方,好让小鹰疗好伤势,而我将会引开追兵,你若三天内不见我回来,你们便自己设法逃命吧!”   乾虹青娇躯一颤,望向这视死如等闲的怒蛟帮第二号人物。   只有这种英雄人物,才配得上当浪翻云最好的兄弟。   韩柏一觉醒来,太阳早出来了。   三女仍沉睡未醒,显是昨夜太兴奋劳累了。   在这三位海棠春睡、娇柔可爱的美姊姊俏脸上各香一口后,才小心翼翼爬起床来。   没有了秦梦瑶,总像欠了点什么似的。   出房后,自有人服侍他梳洗更衣。   韩柏又生感触,想起不久前仍是韩府的小厮,现在却连朱元璋亦可随时见到,恍若春梦一场。   可是床上那三个属于他的美女,却是铁般的事实。   女侍为他穿上官服时,他不由想起了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韩府诸人。   韩天德对他始终有大恩,若有机会,自己定要报答他。至于曾硬着心肠害他的韩宁芷,他亦没有半分恨意。   她终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罢了!   这时范豹走了进来道:“专使大人,外面有很多人在等你哩!”   韩柏大感烦厌,只是应付各式人等,便够受了,皱眉道:“今次又是什么人?”   范豹先遣走众仆役女侍,才道:“最重要的客人当然是鬼王府的铁青衣,侍卫长正陪他闲聊。”   韩柏失声道:“既然是他,为何不唤醒我?”   范豹道:“他这人全没架子,不愧名门之后,是他坚持要等你醒来的,说你昨天定是劳累极了。”   韩柏想起了虚夜月,忙赶出去。   范豹迫在身后道:“京城的总捕头宋鲲都来了!”   韩柏一愕在长廊停了下来,奇道:“他来找我做什么?”   范豹道:“听说是有关大人你昨晚遇到薛明玉的事。”   韩柏冷哼道:“那是要盘问我了,唉!好吧!见完铁青衣再说,真烦死人了。”顿了顿道:“还有什么人?”   范豹道:“还有司礼聂庆童派来的公公,他为大人安排好了整个月的宴会和节目,想亲自和你说上一遍。”   韩柏一拍额头,叫了声天呀,转入了铁青衣和范良极两人所在的南轩去。   一番客气话后,三人坐了下来。   铁青衣向他竖起拇指道:“我跟了鬼王四十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欣赏一个年轻人的,韩小兄昨天约月儿划艇那一着功夫,确是漂亮极矣。”   韩柏老脸一红,正要谦虚一番,范良极喷出一个烟圈,嘻嘻笑道:“有我这爱情专家教路,这小子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铁青衣微一错愕,半信半疑瞧了他一眼,才向韩柏续道:“鬼王着我前来,就是想知道全部过程的细节。”   韩柏失声道:“什么?”   范良极亦皱眉道:“其间有些细节,说出来怕会有点尴尬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韩柏对美人儿的急色和不检点的一套了。   铁青衣苦笑道:“他老人家平日已惯于向人查问有关月儿的一切事,眼下怎会放过如此精彩的环节,不过韩小兄不用说给我听,他老人家自会找你,我只是来知会一声罢了!”   韩柏至此才明白虚夜月为何会抗议鬼王管束得她如此厉害,不由同情起她来。   范良极眯起一对贼眼道:“铁兄来此,不会只为知会一声吧!”   铁青衣笑道:“这只是顺口一提,我今次来是要提醒韩小兄正好乘胜追击,不要放过机会。”   韩柏想起虚夜月走时说的那句“人家恨死你”的话,心下惴然,推搪道:“这些事有时是欲速不达呢!”   铁青衣道:“小兄有所不知了,月儿昨夜回府时,笑吟吟神采飞扬的。还命人推掉了今天所有约会安排,说要在家中静静想一件事。这是从未尝有过的呢。”   韩柏听得呆了一呆,暗忖虚夜月怎会给他占了便宜仍兴高烈呢。看来定是她好了反击自己的阴谋。唉!怎办才好呢?   铁青衣压低声有道:“小兄不用犹豫了,来!立即随我到鬼王府去,鬼王在等着你哩!”   韩柏心中叫苦,若让鬼王看到虚夜月对自己的讨厌态度,什么最有前途青年的良好印象都给破坏了,嗫嚅道:“但有很多人在等我啊!”   铁青衣笑道:“你是说内监和宋鲲等人吗?放心吧!由我亲自打发他们便成,谁敢要劳鬼王苦候呢?”   韩柏灵机一触道:“铁先生可否帮我一个忙?你知道啦,为了夜月小姐,我再多时间都不够用,偏偏聂公公却给我编了整个月的节目和宴会……”   铁青衣同意道:“这果是严重之极,让我看看可给你推掉多少。不过牵涉到皇室和一些特别的人,我可也无能为力。”站了起来道:“我转头便和两位同到敝府去。”   范良极忙道:“嘿!我今天另外有事,你和这小子去好了。”   铁青衣离开南轩后,韩柏奇道:“死老鬼!你有什么急事了?”   范良极竟老脸一红,支吾道:“你诗姊的酒铺今天立即动工装修。没有我在旁提点怎行?”   韩柏呵呵笑道:“不用瞒我了,快说出是什么事?”   范良极无奈放低声音,却是遏不住兴奋地道:“云清来了!”接着警告道:“我一天未把云清这婆娘生米煮成熟饭时,都不准你去碰她的尼姑师妹美人儿,免得节外生枝,听到了吗?”   韩柏叫屈道:“一直都是你自说自话,我几时说过连尼姑也要偷呢?”   范良极瞪他一眼道:“你最好待见过了才说得这么肯定吧!试想若尼姑都不得不被选入十大美人榜,你说这尼姑有多么动人。”   韩柏暗忖我给虚、庄二女弄得头也大了,还哪来闲情要去破坏人家的清修,我虽爱美女,但还不致这么没有道德吧!   范良极见他沉吟不语,误会了他色心大动,恶兮兮道:“若你破坏了我的好事,我绝不放过你。”   韩柏气得双眼一翻,倒在椅上,忽记起一事,坐直问道:“昨早你托词去小睡,究竟干了什么勾当?”   范良极神秘一笑,正要答话,铁青衣飘然而来,笑道:“聂公公编的约会大部份我都给你推了,这几天除了胡惟庸和燕王的晚宴推不掉外,小兄是完全自由了。不过待会你还要进宫去见皇上。”   韩柏大喜拜谢。   鬼王今次接见韩柏的地方是月榭之北名为“尽斋”的一组庭院,小巧玲珑,精雅别致,与院内其他宏伟的建筑物相比,又是另一番雅逸格局。   铁青衣把韩柏带来后,便退了出去,剩下他们两人单独相处。   鬼王负手上在露台处,细看庭院间的花木鱼池,整个人像溶入了建筑和园林里。   韩柏站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透出一口,生怕惊扰了他。   鬼王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度。   好一会后,虚若无柔声道:“园林之胜,贵在曲折掩映,隐而不藏,隔而未绝,别有洞天;而园中庭院,则须生趣引人,不旷不抑,景色多姿,左顾右盼,均要恰到好处。”接着转身微笑道:“你干得很好!来!让我们喝一杯!”带他走进斋内。   韩柏跟了入去,对桌坐下,连喝三杯后,鬼王压低声音道:“我那手法是否给他看破了。”   韩柏苦笑点头道:“看来你的千金比虚老你更厉害哩!”   虚若无淡淡一笑道:“小兄弟错了,我是故意让这妮子看破的,这叫计中之计。务求引起她对你的好奇心,亦使她知道你并非一个外国来的小官那么简单。看!现在不是收到效果吗?否则她怎会去破坏你和庄青霜的好事?嘿!你这小子比我还行,懂得利用她们互相嫉妒的微妙关系。”   韩柏听得瞪目结舌,不能置信地道:“你怎会知道的呢?”   虚若无有点不耐烦的道:“这事有何奇怪,我们鬼王府等若大明朝廷的最高情报机关,有什么事可瞒得过我,老朱不知道的事,我也知道呢。否则老朱为何如此忌我。”接着皱眉道:“小兄弟武功虽好,可是月儿的水底功夫和轻功都得我真传,为何你竟能赶上她呢?”   韩柏大吃一惊道:“你的人看到我赶上她吗?”   虚若无道:“那是从她回府的时间判断出来的,虽只是半盏热茶的工夫,但亦是不应该的迟延。”   韩柏暗呼厉害,胡诌道:“我也不知道,我的魔种不知为何忽地灵性起来……”   这时步声响起,有人闯入齐来。   虚若无脸现讶色,韩柏扭头望去,立时大叫不好,出现的原来是一脸笑意的虚夜月。   她来到韩柏身旁,一把抓着他背后的衣领,运力扯得他站起来才放开纤手,娇嗲地向鬼王道:“爹!我要向你借这个大坏人韩柏去行刑,答应吗?”   虚若无“呵呵”一笑,并没因她叫破他是韩柏而讶异,慢条斯理道:“月儿且慢,先听为父说两句话。”   虚夜月又把韩柏按回椅内,坐到两人间的椅里,不耐烦地道:“快说吧!”   韩柏给她毫不避嫌的亲热动作弄得魂儿飘飘欲飞,看着她妩媚巧俏的神态动静,想起昨晚曾抱过她并吻过脸蛋,益发不知人间何世?   虚夜月倏地别过头来,恶兮兮的瞪了他一眼,轻喝道:“看什么?不准你看!”接着又忍不住“噗哧”一笑,扭头望往乃父,娇姿美态层出不穷,令人神迷目眩。   虚若无眼中射出怜爱之色,口中却道:“这么没有耐性,那你就快去吧!我不说了。”   虚夜月跺脚不依道:“不!快说!否则月儿三天不和爹说话。”   虚若无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淡淡道:“为父想和月儿打个赌,若你十日内不亲口向我说愿嫁这大坏人韩柏,就算为父输了,以后都不过问你自身的事。”   韩柏大吃一惊,鬼王这样说,不是摆明以自己作赌注,来挑战虚夜月的硬颈子和背叛性吗?虚夜月怎肯投降。   不过回心一想,追这美人儿一日要费的心力便等若追其他人的一年那样多了,那追十日还不够吗?豪气忽起道:“我韩柏亦对天立誓,假若十天内追不到夜月小姐,我以后都不再见你缠你。”   虚夜月呆了起来,跺脚道:“你们两人联手欺负我!”   虚若无仰天狂笑道:“你怎么说也好,在这世间,再没有比和我的宝贝月儿玩游戏更有趣的了。”   韩柏大感剌激,至此才真正明白到鬼王的魅力。   这人不但胸中之学浩若渊海,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真挚精神。   虚夜月别过头来,对韩柏甜甜一笑道:“你若肯答应夜月一个要求,嫁给你又何妨?”   韩柏领教惯她的手段,心知不妙,淡淡道:“那你当我是猪还是狗呢?”   虚夜月噗哧一声,笑得花枝乱颤,好一会掩嘴道:“以后都不准你见庄青霜,或和她说话,你办得到吗?”   韩柏呆在当场,哑口无言。   想不到虚夜月如此厉害,轻描淡写便把他迫上绝路,甚至很难向鬼王交待。   纵使他作违心之言,娶得虚夜月,但他亦输了。因为那等若投降和臣服。   但他可以说“不”吗?   他是真的感到进退两难。   何况庄青霜正期待着自己去找她。   若再不能和她见面或说话,将会是耿耿于怀的终身憾事。   但失去了虚夜月,不亦是令人顿足惋惜吗?   虚夜月大为得意,向鬼王笑道:“看吧!一试便试出他的坏心肠了。”   鬼王淡然一笑,恳切地道:“月儿乐极忘形,不能体会这十日之约背后的含意,所以才想为父因韩柏的羞窘而难堪。”   虚夜月娇憨地道:“什么含意如此高深?”   韩柏借此喘息之机,展开反攻道:“一点都不高深,虚老是希望小姐嫁给你真心爱上的人,只有小弟的爱情,才可让虚小姐抛开自尊和自大脾气,十天内乖乖的屈服。若你不屈服,当然是因你对我的爱还未足够斤两。那还有什么好嫁的?”   虚夜月大嗔道:“滚你的蛋,何需十天之久。现在本姑娘就可告诉你,我虚夜月绝不会向你屈服。去找你的庄青霜吧!”   韩柏步步进逼道:“别忘了我曾吻过你。”   虚若无失声叫起来道:“什么?”   虚夜月俏脸飞红,美艳不可方物,向鬼王含嗔撒娇道:“他只是略揩一下脸蛋罢了!”   韩柏占在上风,大乐道:“那抱了你又怎么说?”   虚夜月气得差点哭了出来,跺足道:“人家又不是自愿的!”瞪着呆若木鸡的虚若无怒道:“你不信吗?”却不敢看韩柏。   韩柏嘻嘻一笑道:“小弟当时锁了你的穴道吗?你不愿可以推开我嘛。”   鬼王虚若无终忍不住哈哈大笑。   虚夜月怒道:“不准笑!他撞得人家这么重,一时哪有力推开他呢?爹!相信女儿吧!真是那样的。”   韩柏凑过头去,在离开她左颊不及三寸的近距离压低声音道:“但小姐又为何故意拉断树枝,让小弟能赶上来一亲芳泽呢?”   虚夜月那对美丽的大眼睛连霎几下,跺脚道:“连树枝都在害人,清者自清,夜月不说了。”狠狠横了韩柏一眼,咬牙切齿道:“嚼舌鬼?”   鬼王虚若无爱怜地道:“这就叫在劫难逃,为父早看出夜月红鸾星动,莫忘你的日主属辛金,用神是壬水,乃清水淘珠的金水伤官,且用神透时,最是有力,今年流年既见用神,又与你夫宫六合,你若不向韩柏屈服,爹以后都不批子平八字了。”   虚夜月跺脚站了起来,向韩柏娇喝道:“你跟我来!”   韩柏双手乱摇道:“若是捉我去行刑就请恕免了!”   虚夜月首次露出有点拿他没法的样子,坐下向鬼王虚若无嗔道:“爹看到吗,若嫁了给他,他会欺负女儿一生一世的,你还要和这大坏蛋联手摆布人吗?”   虚若无哑然失笑,悠然起立,伸手在她吹弹得破的脸蛋儿爱怜的拧了一记,欣然道:“爹当然不会和人联手,我这就去静一静,由韩柏独力对付你,看你还能撑得多久。”晃了一晃,倏忽不见。   韩柏吁出一口凉气,这是什么身法?比起里赤媚的天魅拟阴也不遑多让。   望往虚夜月,只见她那对如梦如幻的眸子满蕴着迷惘的神色,望着窗外的庭林景色,那模样又乖又可爱又教人怜惜,没有了平常的自满骄傲和刁蛮。   韩柏看得心神颤动,伸手过去,就要摸她脸颊。   虚夜月一震醒来,戒备地瞪着他,美眸传出“你敢?”的清楚讯息。   韩柏吓了一惊,连忙缩手。   虚夜月俏脸一寒,冷哼道:“不要发白日梦了,我虚夜月就算这世没有人要,亦不会嫁给你的。”   韩柏大感气苦,这美人儿明明对自己生出情,偏要强撑下去,证明对他的爱仍未大得过面子,不过他亦深悉她的性格,软语相求只会招她轻视,唯一方法就像战场上两军相对,互相攻坚,看看谁先挫败下来。   开始时他对虚夜月的兴趣,主要是因她惊人的姿色而起,但接触多了。   发觉她简直是天生出来迷惑所有男人的精灵,包括鬼王在内。如此天生的娇娆,又怎可错过?   打定了主意,韩柏微微一笑,故意傲然道:“那这十天之期作废也罢,我现在就去找庄青霜!永远都不回头找你。”   虚夜月瞪着他的大眼睛逸出笑意,摇头柔声道:“不要吓唬我,十天之期是爹立下的,你敢违背他的意思吗?”   韩柏哂道:“废话!我韩柏怕过什么人来,若真的害怕,那晚就不敢到鬼王府来。我只是尊敬你爹,绝不是怕他。再说一次不嫁我吧!我立即就走。”   虚夜月气得嘟起小嘴,绷紧俏脸道:“你和阿爹一样,整天都在迫人家,走吧!去找你的庄青霜吧。她是可爱美天使,我是讨人憎的丑小鸭,滚吧!否则我杀了你。”   韩柏看她泣然欲涕的可怜样儿,心中一软道:“唉!算我不对了,害得月儿这么气苦,来!不若我们到街上走走,好好聊聊天,让为夫听听月儿的心事。”   虚夜月目定口呆地叫出来道:“天啊!你是谁的为夫?谁又是你的月儿哪!你这人最懂软皮蛇般随着棍爬,要去逛街便自己逛吧!本姑娘要回房睡觉了。”霍地起立,走出房去。   韩柏施出死缠烂打无赖的本领,笑嘻嘻追到她身旁,凑在她耳旁道:“月儿似乎并不十分反对为夫自称为夫呢!”   虚夜月给他引得“噗哧”笑起来道:“为夫自称为夫,哪有这么怪的话,你定是患了失心疯了。”   韩柏开怀大笑道:“说得好,这病正是因你而起的。”   虚夜月冷哼一声,挺起坚耸弹跳的胸脯,装出个不屑理会的狠心样儿,迳自穿舍过园,朝她那别致的小楼走去。   韩柏潇洒地随在她旁,遇上人时都友善地打招呼。   当走上横过一个小花园的碎石径时,迎面遇见两位丰姿绰约的丽人,赫然是七夫人于抚云和白芳华。   韩柏心知不妙,差点掉头便走,两女均同时俏目一亮。   白芳华娇呼道:“大人你好!”   韩柏唯有硬着头皮迎上去。   七夫人停了下来,俏脸微红,但一对秀眸掠过刀刃般锐利的神色。   虚夜月像见到唯一的亲人般,赶了过去,小鸟般依在七夫人身傍,挽着她的玉臂道:“七娘!月儿给人欺负得很苦啊。”   七夫人美目射出腾腾杀气,冷然道:“忘了我对你的警告吗?”   白芳华并不知他们那微妙的关系,一看势色不妥,惊呼道:“七娘!”   不过已迟了一步。   七夫人倏地甩脱了虚夜月,往前冲去,玉掌闪电击出。   只有韩柏稍能体会她的心意,她对自己的出手,有大半是因嫉恨而来,对她来说,自己就是赤尊信的化身,至少有半个是她爱恨难分的旧情人。   若非有虚夜月在旁,自己说不定还可大占她便宜呢。   劲气临身。   虚夜月和白芳华同时惊叫。   韩柏本想挡住,忽然心中一动,微往后移,魔功猛然提升至极限,挺胸受掌,眼神却深注进她的美眸里。   七夫人见他神态忽变,化成了赤尊信的豪情气概,功力立时转弱,最多只剩下二成。   “砰!”   玉掌印在韩柏胸膛上。   韩柏整个人离地倒飞,跌个结实,手脚朝天直躺地上。   七夫人呆立路心,神态茫然看着躺在地上的韩柏。   韩柏早有捱过她摧心掌的经验,今次运功护着心脉,故虽心痛欲裂,内脏却没有丝毫受损。   可是虚夜月和白芳华素知七夫人玉掌的厉害,同时花容失色,抢了过来,扑在韩柏身上,凄然呼唤。   韩柏给两对小手摸上身体,真是舒服到不得了,哪肯张眼爬起来,益发装出受了重伤的样子,赖在地上。   四周人声响起。   只听虚夜月哭叫道:“还不找爹来。”又怒道:“七娘你为何要杀他啊!”   韩柏感到两女的珠滴到他脸上,更不敢爬起来,怕虚夜月的脸子挂不住。   七夫人幽幽的声音响起道:“他死不了的,放心吧!”   虚夜月哭着道:“给你这样当胸击一掌,还说他死不了。”   接着韩柏感到两女合力抬了他起来,虚夜月温暖的心手还按在他背后,源源输入真气。   不一会他感到给放到一张绣榻上,充盈着发自虚夜月身体的芳香气息。   哈!   这定是虚夜月的闺房了。   今次又化祸为福。   胸前的衣扣给两对纤手解了开来。   蓦地两女停了下来。   虚夜月低声奇道:“为何不见掌痕呢!”   这时鬼王的声音在床边响起道:“你们两人给我在外护法,我要施展通天手段,把他起死回生。”   虚夜月不依道:“不!我要在旁看着这扮死的死鬼。”   鬼王哈哈大笑,大力一扣韩柏道:“起来吧!你的苦肉计成功了,我看月儿今次还有什么话说?”   虚夜月尖叫道:“你们果真没有一个是好人!”一溜烟逃了。   韩柏大喜坐了起来,入目先是白芳华犹带泪迹的俏脸,抱歉地道:“对不起!今次连白小姐也给逗得哭起来!”   白芳华俏脸亦红,嘤咛一声,扭身学虚夜月般逃掉。   虚若无和韩柏对望一眼,同时捧腹大笑,没有一点尊卑老幼的隔阂。   虚若无忍着笑在床沿坐下,大力一拍他肩头道:“不愧道心种魔大法的传人,将错就错,其实我一直跟在你们身后,看到了整个过程。”   韩柏心中一凛,嗫嚅道:“七夫人她……”   虚若无洒然道:“不用解释。她一向对老赤余情未了,不过你的胆子真大,亦显出你信心十足,若她那一掌用足全力,连我都救不了你,我亦想不到你敢接她一掌。”接着沉吟起来。   韩柏坐在床上,傻兮兮看着他。   虚若无再拍了他肩头一下,温和地道:“解玲还须系玲人,抚云的心结始终要由老赤来解开,这事你看着办吧!”   韩柏骇然道:“不成!”压低声音诚恳地道:“小子里面的赤……嘿,他老人家其实是深爱着这七夫人的,我和她接触,会是很危险的一回事。”   鬼王皱眉道:“这的确大大不妥当,尤其她名义上终是夜月的娘亲。”   韩柏一呆道道:“名义上?”   鬼王点头道:“我年轻时虽好鱼雁之色,但七十岁时早看破一切,进修天人之道,所以我和七娘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她则借我作避世之所,心中爱的人只有一个,你知那是谁了。否则亦不会见到你和月儿在一起便立动杀机了。”   韩柏嗫嚅道:“那怎办才好?”   鬼王忽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七夫人于抚云脸容平静步入房内,垂头低声请求道:“小云见想私下和他谈两句。” 第六章 豪情盖天   两名骑士,策马疾驰,刚转过官道弯角,其中一人忽地颈上一紧,一条不知从哪里飞出来的树藤,把他拖得跌离马背。   另一人大惊失色,正掣出长刀,眼旁人影一闪,待要劈去,胁下剧痛,已给对方弹出的石子射中要穴,侧翻下马。   施袭者正是怒蛟帮的第二号人物“鬼索”凌战天。他在弯位偷袭,是欺对方不得不勒马减速,一击成功。   他身手不停,扑上马背,催马而去。   北坡镇出现前方。   他当然不会入镇,绕过小镇,朝常德府全速疾驰。   示警的烟火不住在前后的高空爆智,显示敌人发现了他,正展布拦截的包围网。   凌战天涌起豪情气概,不住策赶跨下健马。   直至马儿口吐白沫,才勒停绳,拍了拍它的大头怜惜地道:“对不起,累你受苦了。”解下它的鞍辔,放它去了,这才空手孤身上路。   这时离开常德府只有十多里,只要进入府城,以他的身手,自可利用人屋稠密的形势,躲过敌人,依乾虹青的指示,找到乾罗,不似在旷野里容易被敌人发现。   他虽在洞庭一战失去了鬼索,却毫不惊慌,像他这种高手,已过了倚赖某种兵器的限制。   就像浪翻云,有剑无剑,都是那么厉害。   穿过一片茅草丛后,前方倏地出现了十多人,带头者肩托着两端分为矛和铲的奇形重兵器,正是矛铲双飞展羽,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他。   其他十五人形相各异,一看便知是来自各家各派的高手,其中的“恒山派”掌门“金绞剪”汤正和、“落霞派”高手“棍绝”洪当更和他曾有一面之缘,故一眼把他们认了出来。   其他都是江湖成名露脸之辈,只看形相衣着和兵器,便猜出个大概。   叶素冬的胞姊“疯婆剑”叶秋闲发出夜枭般难听的笑声,尖叫道:“凌战天你今天休想生离此地。”   凌战夭从容在众敌前五丈处立定,仰天长笑道:“就凭你们吗!”蓦地前冲,迫往敌人,一拳向展羽击去。   展羽大笑道:“不好好先聊聊吗?”   肩上矛铲先旋上半空,才移到胸前,令人不知他是以那一端迎敌。   其他各人一起行动。   一名秃头大汉振起手中长刀,由左侧攻来,另一中年道姑,则持拂尘由右方夹击。其他人散布四周,围成内外两圈,显是早有定计,务教他难以突围而出。   凌战天嘴角逸出冷笑。   “啪!”   拳化为掌,拍在展羽疾标过来的铲头上,借力往后飘飞,同时避过了左右的长刀和拂尘。   四周登时生起漫天刀光剑影。   汤正和的金绞剪和洪当的铁棍,由后攻至。   凌战天一声冷哼,身体奇异的晃动了两下,金绞剪和铁棍竟同时落空,凌战天已到了两人中间。   在场的十六人一起大吃一惊,想不到凌战天如此厉害。   一向以来,凌战天的光芒都给浪翻云掩盖了,兼之他只爱在幕后操纵大局,使人很易生出错觉,认为他的武功远及不上浪翻云,直到此刻才蓦然发觉这想法错得非常厉害。   那就当然须付出代价。   汤正和与洪当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否则亦不能闯出名堂,一齐吐气提声,微往外移,金绞剪和铁棍回转身侧,改采守势,只需挡得他一招半式,展羽等其他人自会赶来解围。   谁知凌战天谋定后勤,正是要一上场在敌人摸不出他深浅前,制做突围的机会,假若走不了,那就会陷入死战之局,最后倒下的除了会是若干的敌人外,定然也少不了他的一份,因为实力相差得太远了。   若是正式比拼,只要展羽加上任何两三个人,便有足够杀死他的能力。   这十六人代表的正是屠蛟小组的精锐。   凌战天一声长笑,一指点在武功较强的汤正和的剪刀尖端处,肩头一摆,竟硬撞往洪当劲道十足的棍头处。   “砰!”的一声,洪当铁棍扬起,空门大露。   凌战天强忍肩肉裂开的剧痛,闪电般撞人洪当怀里。   洪当魂飞魄散,抛开铁棍,回掌要守着空档时,凌战天的拳头穿破掌影,印实在他胸膛处。   洪当狂喷鲜血,仰天跌倒,撞得后面抢上来的两人同时打着转踉跄跌开,可见这一拳是如何霸道。   这时展羽已扑至,矛头电射凌战天项侧。   凌战天一扬手,一把匕首由袖内射出,往展羽下腹激刺而去。   这一着大出展羽料外,想不到以他的身份地位,竟会施放暗器,无奈下回矛挑开匕首。   “当”的一声,展羽竟被震得退开了小半步。   “砰!”   此时洪当才跌实地上,当场毙命,官未当成便先了账。   凌战大猛一矮身,双手连扬,五把飞刀射出,射向围攻上来的五位高手。   众人见他刚才射向展羽那一刀如此凌厉,都骇然飞退挡恪,害得在后面的其他人亦只好往四外避退,只剩下展羽自恃武功高强,愤然持铲杀来。   凌战天哈哈一笑,脚尖踢在地上,草碎尘土扑口扑面往展羽罩去,同时虎躯俯前,似欲扑去。   展羽给尘土全封着视线,兼之又对凌战天惊人的身手戒惧之极,闷哼一声,猛往后退。   凌战天“嗖”地一闪,横移两丈,到了叶秋闲和那个道姑间。   “砰砰……”两声,两人同时给凌战大以拳掌震开。   凌战天一声长啸,袖中飞出一条长,卷在其中一名猝不及防入了鬼籍的敌人颈上,运劲一送,那人朝后飞跌,硬是给他冲开最外围的两人,破开一个珍贵无比的缺口。   凌战天双脚连踢,泥尘沙石漫天扬起,往四周正如狼似虎赶来拦截的敌人撒去。   混乱间,凌战天一声“失陪了”,逸出重围,闪进了三十丈外的密林里。   展羽气得脸都青了,狂喝一声,带头追去,不过早没了刚才盛气凌人的派势了。   七夫人于抚云向仍坐在虚夜月绣榻上,靴子尚未脱掉的韩柏柔声道:“还痛吗?刚才小云真的想杀了你哩!”   韩柏心中叫苦,她现在说话的口气,当足了自己是赤尊信,换了在别个环境,他说不定会乘机大占便宜,可是在这鬼王府的重地,说不定鬼王还在一旁监听着,一个不好,真不知会惹来什么后果,只好含糊应了一声。   于抚云看穿了他的心意,浅笑道:“放心吧!若无他为人光明磊落,绝不会偷听我们间的事,而且这房子结构特别,能隔绝声音,是若无特别为月儿设计,在这里谈什么做什么都不虞有人听到。”   韩柏精神大振,爬起身来,差点贴着于抚云地和她并坐在床沿处,嘻嘻笑道:“小云你打了我一掌,这账该怎样算?”   于抚云垂下螓首,幽幽道:“你知否小云为何这么恨你?”   韩柏记起了自己代表着赤尊信,心中一寒,打了个冷战,喘息道:“我,不……噢!”蓦地一股悲伤涌上心头,闷哼一声,惨叫道:“我的心很痛!”   于抚云一对秀目射出森寒的杀机,寒声道:“原来你都懂心痛吗?小云还以为你是铁石心肠。不!你在骗我,若你会心痛,怎会以卑鄙手段夺去我的孩子。”   韩柏一呆道:“夺去你的孩子。”   于抚云猛地转身伏倒床上,放声痛哭起来,闻者心酸。   韩柏手足无措,伸手抚在她粉背上。   于抚云厉声道:“不准碰我!”   韩柏吓得慌忙缩手,劝她不是,不安慰她又不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于抚云很快平静下来,坐直娇躯,赧然道:“对不起,我总忍不住把你当了那狠心的人,但其实你最多只可算是小半个他。”   韩柏松了一口气,欣然道:“那就谢天谢地,若你当我真的是他,迟早我会被你杀了的。”   于抚云瞅了他一眼,俏脸微红,轻柔地道:“为何刚才你不避开,若小云不是立即撤回掌力,你早到西天去了。”   韩柏苦笑道:“我也不明白,总之很愿意挨你的揍。”   于抚云霞烧玉颊,垂头低声道:“算了吧!看在这一掌份上,我以后和你体里的狠心人所有恩怨一笔勾销,你亦不用怕我了。”   韩柏大喜道:“那就太好了。”   于抚云的脸更红了,以蚊蚋般的声音道:“你还未知小云为何恨你吗?”   韩柏心呼糟糕,她虽不再找自己来报与赤尊信的仇怨,但仍不自觉地当他是赤尊信,这事怎可如此纠缠下去呢?   自己总不能同时与她和虚夜月相好吧?   若没有其他人,没有礼教的压力,他绝不反对做这等快乐的事。   口中应道:“我真不明白,为何赤老连你这样的美人儿都肯抛弃。”   于抚云表露出小儿女的娇态,嗔道:“谁说他抛弃我呢?”   韩柏搔头道:“若他不是抛弃了你,为何你这么恨他呢?”   于抚云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因孩子的问题,由我们相好那日我便怀了他的孩子,满以为他知道了亦欣然接受,岂知……天啊!”倒入韩柏怀里,凄然哭道:“他……他用药害了我的孩子,我恨死你了。”   韩柏浑身一震,至此才明白到她两人间的恩怨爱恨,不由把她搂个结实,同时心中涌起强烈的无奈和悲哀,竟陪着她痛哭起来。   于抚云忽然猛力推开他,一瞬不瞬地瞪着他冷冷道:“你哭什么?”   韩柏知她情绪波动,喜怒难测,暗叫不妙,硬着头皮道:“你想听真话吗?”   于抚云怀疑地看了他一会后,缓缓点头。   韩柏诚恳地道:“我感觉到赤老那样对他自己的孩子时,心中的悲戚痛苦绝不下于你,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何仍要那样做。”   于抚云激动起来,饮泣道:“因为他不想有任何与他有血缘的孩子来到这世界上,而他整天想着的事就是要击败庞斑,所以要绝情绝义,我离开他时亦不肯留我,我恨死他了。”   一股强烈至无可遏止的冲动狂涌心头,韩柏冲口叫道:“好!你不用再恨他了,我便赔你一个孩子。”   话才出口,韩柏连忙把大口掩着,天啊!自己竟会说出这种话来。   于抚云亦像给人忽然点了穴道,呆若木鸡般瞪着他。   韩柏尴尬地嗫嚅道:“嘿!我只是急不择言,冲口说来罢了!小云你不必认真,我这人就是嘴巴不好……”   丁抚云秀眸掠过前所未有的神采,忽地整块脸烧个通红,嘤咛一声,飘飞而起,像虚夜月和白芳华那样逃命般撞门逃掉了。   韩柏的心卜卜跳动起来,好一会才勉力站了起身,穿过无人的小厅,走出阳光漫大的屋外。   所有人都不知到了哪里去,偌大的花园渺无人迹。   他步下石阶时,才见铁青衣正和叶索冬谈笑着迎上来。   铁青衣笑道:“专使大人,禁卫长来接你去见皇上哩!”   风行烈伪装为普通渔舟的小风帆,随着一群真正的渔舟,由隐秘处驶出洞庭,途中虽遇上截查的水师船,均轻易过关。   这批渔舟上都是真正的渔民,和怒蛟帮渊源深厚,故肯舍命做他们的掩护。   当他们撤网打鱼时,风行烈和同行的商良及五名精于操舟的手下,独自上路,扬帆朝洞庭出长江的水口疾驶而去。   风行烈独立船尾,迎着西北风,对着一望无际的洞庭湖,心中百感交集。   素香和柔晶均玉殒香消,她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事,使天妒红颜,丧命于奸人之手。   说到底,罪魁祸首就是朱元璋。   若不是他除恶未尽,蒙人怎能如此嚣张,肆虐中原。   现在怒蛟帮倾亡在即,浪翻云却要为了对付朱元璋到了京师去,谁能挽狂澜之既倒。   今次水战中,怒蛟帮损失了近半战船,伤亡了过千精锐,连大将庞过之亦沉湖底,帮主上官鹰又和凌战天生死未卜,自己却不得不赶往京师对付年怜丹,令人悲愤无奈。   甄夫人手上的实力还未见底,那天遇到的色目陀可能只是色目人来中原高手的小部分,这样的实力,恐怕乾罗等亦自身难保,难道大明的国运就只有那么一段短暂光景吗?   这时商良走了过来道:“门主!假若属下猜得正确,水师必有重兵把守长江水口,防止我们东下应天,不若我们多走点路,在水口附近登陆,再以快马赶往跃鲤渡,那就妥当得多了。”   风行烈道:“那要多少时间?”   商良答道:“若漏夜赶程,明天清晨即可到达目的地。”   风行烈断然道:“就这么办。”   商良见他采纳己见,欣然去了。   风行烈心中祷告:“姿仙啊!你定要等到为夫来方可起程。” 第七章 明室福将   今次朱元璋接见韩柏的地方是皇城深宫里的“藏珍阁”,这座屋宇共分七进,每进都有主殿和左右翼偏殿,放满大小珍玩。   朱元璋等候他们的地方是放瓷器和石器的,由精美的瓷皿,以至形式古的石砖陶瓦,陶人陶器,色色俱备,看得人眼花缭乱。   叶素冬陪着韩柏到了大门处,便把他交给两位公公,领他进去。   当韩柏在他身后跪倒叩头时,朱元璋正在观赏架上罗列的百多枚石印,自顾自赞叹道:“这枚乳花石澄明润泽,质温色雅,比寿山或昌化石,均要胜上少许。”   韩柏叩头应是。   朱元璋转过身来笑道:“还不站起来。”   韩柏一声“谢主龙恩”,站了起来,回复轻松自然。   朱元璋打手势着他跟在身后,来到一个放满雨花台石的架前道:“纵使天下妙手,亦造不出比这种石更巧夺天工的纹理,可知人力有时而穷,老天却是法术无边。”   韩柏奇道:“皇上似乎颇有点心事?”   朱元璋微笑道:“给你听出来了。”随手拿起一个墨砚,递给韩柏,然后教他翻过来看砚底,叹道:“你看这刻在砚庇的两句诗意境多美自怜团扇冷,不敢怨秋风。”   韩柏的文学有限得很,一时把握不到这两句话的意思,只好唯唯诺诺,敷衍了事。   朱元璋亦不解释,举起龙步,往另一进走去。   殿与殿问的长廊两旁放满盆景,各具心思。   朱元璋随口道:“盆景之道,最紧要得自然旨趣,小中见大,才是上品。”   韩柏心中纳闷,难道日理万机的朱元璋召他来此,只是要找人闲聊吗?   步进殿内,韩柏立时双目发亮。   他不是为了看到什么名贵珍玩,而是因为殿内有位国色天香的丽人,正坐在一张长几旁的软垫上,专注地磨墨。   她由头饰发型以至身上的华服,无不精致考究,色彩鲜艳夺目,把这大美人衬托得如天上光芒四射的太阳,有种高不可攀的尊贵气派。   她的神情虽端庄柔美,但骨子里却蕴荡着使男人怦然心动的野性和媚惑力,使任何男人都渴望着能和她到床上颠鸾倒凤享尽风流。   这种揉合了典雅和狂野于一身的特质,韩柏从未在任何美女身上发现过。   所以只一眼他即肯定了她是朱元璋最宠幸,十大美人之一的陈贵妃。   同时想起了朱元璋找他来是要他写那一封拖延了两天的致高句丽国书。   可是他为何要让他看到陈贵妃呢?   其中必有深意。   惴惴不安下,韩柏依朱元璋指示,在陈贵妃对面席地生了下来,几上纸笔俱备,只欠了墨。   陈贵妃一对秀眸全神贯注在墨砚处,似是全不知道有人坐到她面前去。   韩柏更惨,只敢看着眼下的名贵书笺,空有美色当前,亦不敢稍有逾越,饱餐秀色。   朱元璋并没有为两人引见介绍,只是负着双手,站在陈贵妃身后,静静看着她研墨的纤纤玉手,眼神不住变化,陷在沉思里。   宽广的殿内只有墨条磨擦着石砚的声响。   韩柏现在完全明白了朱元璋为何如此宠爱这美女,她确是我见犹怜的动人尤物。   他虽不敢对她行平视的注目礼,但只凭微微偷窥和由她身上送来的芳香,已教他神魂颠倒。   她的腰肢和上身挺得耸直,尽显美不胜收的线条,娇柔的女似蕴藏着无比的意志和力量,澎湃不休的热情和野性,予人的感受是绝对难以用任何言语去描述的。   虚夜月和庄青霜或比她更美,却欠了她那种成熟的风情。   白芳华的风情虽可与她相比,却没有她那种令人心跳的诱人气质,美色亦比她稍逊了一筹。   天啊!   世上竟还有如此媚骨天生的可人儿。   不由再次羡慕起朱元璋来。   陈贵妃终磨好了满满一池墨汁,放好墨条,把砚台轻轻移前,将纤美皙白的玉手浸进几上一个白玉盆的清水内洗濯,然后拿起备在一旁的绣巾,抹干玉手,神情恬静,一点不因有两个男人在旁而显得不安。   朱元璋柔声道:“贵妃可以退下了!”   陈贵妃盈盈起立,像株小草般在微风中摇曳,姿态诱人至极点。   韩柏从末见过任何女人比她更能令男人想到云雨之事,忍不住趁她挡着朱元璋视线时,往她瞧去。   岂知她亦往他望来。   目光一触下,两人都吓了一跳,移开目光。   陈贵妃去后,韩柏的心仍在卜卜狂跳,脑海里只有她那对含着无限幽怨和火般炽烈的眼神。   朱元璋在刚才陈贵妃坐的软垫坐了下来,又叹了一口气。   韩柏低声问道:“皇上已是第三次叹气了,究竟有什么心事呢?”   朱元璋回复冷静从容道:“我大明建国这么多年,从没有过比得上当前的危机,各种一向被硬压下来的内外势力,均蠢蠢欲动,一个不好,天下将乱局再起。不过朕叹气,却非为了这些挑战,而是为了陈贵妃!”   韩柏愕然道:“皇上不是说她对你是真情真意吗?”   朱元璋两目亮起精芒,苦笑道:“朕实在非常矛盾,一方面很愿意相信她,另一方面亦在怀疑她,因为她一直不肯为朕生孩子。”   韩柏奇道:“这岂能由她决定?”   朱元璋第四次叹气道:“表面看来,她似是天生不育的女人,可是我怀疑她是以秘法避孕,所以才没有孩子。”   韩柏更是奇怪道:“在深宫里,有哪件事不是控制在皇上手里,贵妃想以药物避孕怕都做不到吧!”   朱元璋摇了摇头颓然道:“文正你有所不知了,陈贵妃并非中原女子,而是楞卿家献上来精通武功的色目高手,原意是要贴身保护朕,只是给朕纳了为妃,朕宫内妃嫔,什么国族的美女都有,专使自然知道贵国亦送了十多个美人来,只不过没有一个比得上陈贵妃罢了!”   韩柏暗里抹了一把冷汗,幸好是他自己说出来,否则只此一事已露出马脚。忙岔开话题道:“皇上定是有很重心事,否则不会向小使透露这些事情。”   朱元璋像忘了写信这回事,静静瞧了韩柏好一会后,微笑道:“在专使京的十天前,朕忍不住到了鬼王府,求鬼王占上一卦,看看我大明国运如何。”   韩柏心中一震,隐隐间感知了曾发生过什么事。   朱元璋沉吟道:“鬼王起了那枝卦后,表面虽若无其事,眼中却现出喜色,四十年老朋友了,他怎瞒得过朕。”   言下不胜唏嘘,使人感到他和虚若无恩怨难分的复杂关系。   韩柏知趣地不作声,只是恭然聆听。自遇到太监村那异人后,他魔功大进,即管在朱元璋的威势压逼下,仍比往日挥自如多了。   朱元璋续道:“他只告诉朕,十天内将有‘福将’来京,此人将可为大明带来深厚福缘,教朕放心。他虽从不打诳语,但朕怎可凭他一句话便放下心来。于是派人密切注视鬼王府的动静,侦知他起卦后,立即派出白芳华去见你,所以我才有命楞严去查你之举。到了昨天,朕才知道若无兄还有意招专使为婿,这‘福将’不用说就是专使,所以朕才真正把你当作心腹,连为何你会由四位夫人变作三位夫人,都不计较。”   韩柏吃惊得支吾以对道:“那是……嘿……那是……”   朱元璋微笑道:“若换了是别人这样和朕说话,朕早使人拖了你出午门斩首剥皮示众。但朕却可容忍你,因为你确是‘福将’,有了你和朕谈心,这几天来朕快乐多了。”   韩柏暗暗心惊,弄不清楚他有多少句是真心话,亦猜到以他的精明,连秦梦瑶的离开亦知道,没有理由不怀疑自己的身份?留下硬着头皮不作解释,岔开话题道:“那昨天皇上又为何要试小使臣的忠诚呢?”   朱元璋失笑道:“因为朕想试试你的福缘深厚至何等程度。事实上朕一直在试探你,现在你过关了。朕才对你畅所欲言。还想差你为朕办一点事呢。”   韩柏忙道:“皇上请下旨,我朴文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元璋微笑道:“朕还要想清楚点,才可以告诉你。哈!现在京师里没有人比文正你更惹人注目了。什么事都不妨放胆去做吧!朕乃你的后盾。”接着容色转厉道:“但有两个人文正你必须小心交往,那就是胡惟庸和蓝玉,一个不好,朕亦不能护你。”   韩柏轻松地道:“皇上放心,小使臣对这两人只有恶感而毫无好感。”   朱元璋平静地道:“那你对朕是好感还是恶感呢?不要骗朕!”   韩柏心中涌起冲动,咬牙豁了出去道:“小使臣对皇上真是又敬又怕。敬的是皇上的雄才大略和过人的气魄;怕的是不知什么时候惹得你不高兴,凶祸临身。但只要想起皇上关乎天下和敝国百性的安危,小使臣便愿意为皇上效力尽忠。”   朱元璋满意地点头,忽又陷进沉思里,轻叹道:“当时朕还很年轻,机缘巧合下碰上了若无兄,他第一句话便说:‘小兄弟!二十年内,天下将是你囊中之物。’那时朕怎会信他。当时朕虽娶了郭子兴的义女马氏为妻,但被他几个儿于嫉忌,极不得意。唉!马皇后对朕真是情深义重,可惜没享多少年皇后的福便死了!没有了她,连说心事的对象都没有了。”   韩柏同情心大起,主动道:“皇上有什么心事,即管对小使臣说吧!小使臣绝不会漏出去的。”   朱元璋点了点头,微笑道:“若无兄最懂相人,若他拣了你做他宝贝月儿的夫婿,你定是忠诚可靠的人。嘿!专使或不知道,我曾建议月儿配与允炆为太孙妃,将来便是大明皇后,却给若无兄断然拒绝,你不是福将,谁是福将呢?”   韩柏大感尴尬,无言以对。   朱元璋苦笑道:“好了!写信吧!”   常德府东的一所大宅里,甄夫人和一众高手围着一张圆桌,正审察着一张摊开放在台面上的手绘精制大地图。   柳摇枝和鹰飞两人亦有参与。还多了色目陀和两名首次现身的色目高手。   这两人均为色目当代武林高人,在族内比色目陀更有名气,仅次于色目第一高手“荒狼”任璧之下。   年约四十,矮壮强横,脸上伤痕,形相恐怖的是“吸血铲”平东,此人嗜吸敌人鲜血,在域外克鲁伦河一带,无人不闻其名色变。   另一人叫“山狮”哈刺温,擅用双矛,体型彪悍雄伟,比挺拔的鹰飞仍要高上小半个头。在战场上,敌人只要见他出现,便会吓得丧胆逃命,乃塞外无敌的猛将。他的样貌配上赤色的蓬松头发,亦颇像一头恶狮。   他们是刚抵此地,与早半个月来到的色目陀等会合,一起效力蒙人,为对付朱元璋这个共同大敌而出力。   这批桀骜不驯的各族高手,之所以会心甘卖命地听方夜羽的调度,一方面是为着大蒙曾纵横欧亚的余威,更重要的是方夜羽乃庞斑挑选出来的人。   对他们来说,庞斑已不是人,而是神。   甄夫人的武功才智,早名扬域外,以她来驾驭群雄,实不作第二人想。   故此方夜羽与她才有带着奖赏报酬和强烈政治交易意味的婚约存在。   这时众人均全神倾听着这心狠手辣的美女,以她甜美和带着磁性的沙哑声音,分析着敌我形势。   甄夫人这时刚说完常德府内官府和各大小帮派的形势,续道:“现在中原武林的形势变得非常微妙,朱元璋隐与白道达成默契,就是以八派为首的各大小帮派不插手到我们和怒蛟帮的斗争里。丹清派只是个别的例子,现在丹清派元气大伤,这比什么警告都来得更有力。而黑道帮会则在看风头火势,只要我们威望增加,使会附从我们,希望回到明初群雄割据的局面,不用被朱元璋逐一歼灭,黄河帮就是最好的实例。”   花扎敖微笑道:“现在黄河帮主蓝大云,正踌蹈满志,赶返老家征召人马,准备接收怒蛟帮以长江和洞庭为据地的所有地盘和私盐生意,耍连根把怒蛟帮拔起来。真奇怪胡节竟会坐视不理。”   柳摇枝最清楚中原之事,哂道:“蓝天云虽不肯承认,但我看他和胡节早有勾结,这亦显示了胡惟庸的谋反之心,不是今天才开始。”   色目高手“吸血铲”平东初来甫到,最不清楚形势,奇道:“以朱元的精明,怎会让胡惟庸如此放恣?”   鹰飞神秘一笑道:“这只好怪朱元璋空有高于如云的鬼王府而不懂利用,反以厂卫为耳目,怎能得知真相。”   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甄夫人正容道:“切莫低估朱元璋,这人其奸似鬼,我们利用他,他亦在利用我们,哼!不过他听那群只讲道德礼教,漠视现实的腐儒之言,立允炆为皇太孙,实是最大错着,亦成了对我们最有利的因素。现在小魔师和里老等若能行刺朱元璋成功,明室会立时四分五裂。我们成功的机会便大大增加了。”   众人都露出兴奋之色,自大明建国以来,他们的民族每天都在提心吊胆中生活,恐怕凶残的明军到来奸淫掳掠,杀人灭族。直到此刻他们方可见到一线曙光。   甄夫人道:“眼前当务之急,就是要把怒蛟帮彻底铲除,现在形势清楚得很,只要我们能找到乾罗在常德的秘密巢穴,便可以雷霆万钓之势,把乾罗和他的残余势力扫。这样一来,怒蛟余孽将成孤军残卒,而凌战天和上官鹰只是在网内挣扎的小鱼,迟早给宰掉。剩是展羽的屠蛟小组已可教他们应付不了。”   鹰飞插入道:“寒碧翠现正潜返长沙,夫人应否派人立即把她逮着,一了百了。”   甄夫人玉脸一寒道:“现在绝不可碰她,只要她仍在,戚长征的行踪便变成有述可寻,受到拖累。这人武功每日鄱在突飞猛进,兼又颇饶智计,说不定可变成笫二个浪翻云。留下寒碧翠来拖累他,乃上上之策。何况我们现在绝不应分神去理这种琐事。”   鹰飞叹了一口气,知道甄夫人暗怪他好色累事,不过亦是自己理亏,再没有说话。   甄夫人忽对他甜甜一笑道:“乾罗身旁不是还有位美人儿红袖吗?鹰飞你要加把劲了。”转头向其他人道:“乾罗应与翟雨时等联络上了,就算他隐匿不出,区区一个二十多万人的府县,他能躲到哪里去。各位先去休息一会,由素善训练的女仆陪伴服侍,养精蓄锐,待消息一到,我们立即行动,务教乾罗看不到明天的阳光。”   众凶人欢声雷动,各自退去。   最后只剩下憔飞和甄夫人两人。   鹰飞叹道:“夫人责怪得好,我自知色性难改,可是我真不明白为何你肯放过谷姿仙,任她往京师去?”   甄大人横他一眼,浅笑道:“鹰飞你对素善的色心不是收藏得很好吗?为何自水柔晶爱上戚长征后,你的才智总回复不到昔日的情况。素善放走谷姿仙,一来是要引走风行烈,另一方面则是不想惹来双修夫人和不舍这等不世高手,也好让‘花仙’年怜丹心有顾忌,不得不全力匡助小魔师。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也看不透吗?”   鹰飞一震道:“受教了!”   甄夫人容色转厉,冷冷道:“你最好不要惹雅寒清,她是广应城的人,若够胆便来碰素善吧!”接着嫣然一笑,转身婀娜去了。   鹰飞叹了一口气,颓然坐到椅里。   他忽然很想到京师去,只要能离开这诱人的美女,他什么事都肯做。 第八章 突飞猛进   老杰来到乾罗的房间时,易燕媚正为乾罗梳理头发。   老杰自己移过一张椅子,在他身旁坐下道:“长征和他的怒蛟帮兄弟,正全速赶来。你的未来儿媳妇,亦平安回到长沙,到了白玉娘处,不用为她担心。红袖姑娘知道长征无事,欢喜到不得了,着我派人买了两疋布给她,说要为长征做两件新衣棠,可能我们也沾有份儿呢。”   乾罗慈祥一笑,旋又消去,冷然道:“老杰,你知否我们正陷在最大的危险里。”   老杰道:“当然知道,甄妖女现正通过这里的红帮,悬赏千两黄金,给任何能提供我们藏身之所的地痞流氓,我便曾亲手宰掉了几个疑人。不过纸终包不住火,甄妖女迟早会找上门来,可恨我们却要等待长征他们,想走都走不了。”   乾罗道:“我最担心的不是我们,而是凌战天和上官鹰,若这两人一死,怒蛟帮短期内再难有作为,我们将成为被妖女宰杀的下一个对象。”   易燕媚插入道:“我们可否主动去与长征等会合,也好过在这里等死。”   乾罗微微一笑,反手把她楼着,在她的隆臀轻拍了两下,从容道:“不用担心,现在本人功力尽按,就算庞斑亲来,亦非无还手之力。不过燕媚的提议亦很有道理。”转向老杰道:“你有没有把握将红袖送往藏在安全之所,待事情稍为平静时,才再把她接回。”   老杰笑道:“若这都办不了,我老杰还怎在江湖行走,何况我早有安排,少主放心吧!”   乾罗哈哈一笑道:“如此便立即准备动身,老杰先遣几个伶俐的小子,早一步联络上长征他们,若我们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出城外,我其想看看甄夫人扑了一个空的表情。”   老杰欣然道:“我们拣常德作落脚的地方,自然是因早有布置,进可攻退可守,甄夫人无论如何厉害,终是外来的人,便让我们这些地头蛇显点威风给她看吧。”   两人对望一眼,均笑了起来。   离开皇宫后,已是午后时分,韩柏不敢冷落三位美姊姊,在叶素冬的人护送引路下,骑着爱马灰儿,匆匆赶到左家老巷。   左诗三女换上了朴素的粗服,包着秀发,兴高采烈地指挥着数十个工人在整理楼面高敞开扬的店铺,见到他来看她们,开心到不得了。拥着他到铺子内进那已摆满了造酒器具的工场里。   韩柏最懂讨这三位美姊姊欢心,大赞一轮后,搂着左诗的小蛮腰道:“将来我混不到饭吃,诗姊可要养活我了。”   左诗横他一眼,笑得差点合不拢嘴来。   朝霞把小嘴凑到他耳旁道:“若你肯完成诗姊一个心愿,她会更开心呢!”   左诗皱眉薄责道:“霞妹!”   柔柔见韩柏毫无顾忌,旁若无人地和她们亲热,忙挥退众工人和卫士,笑道:“诗姊牵挂得小雯雯很苦呢!”   韩柏想起和朱元璋关系大佳,拍胸膛道:“这事包在我身上,待会我便教范豹派人把小雯雯立即接来京师,保证没有问题。”又低声道:“现在即管拆穿了我是韩柏,可能亦不会有事呢!”   左诗狂喜道:“真的?”   韩柏搂着她亲了个嘴儿后,道:“想起小雯雯叫我作爹,我浑身骨头都酥软了。诗姊我应怎样谢你。”   左诗给他哄得心花怒放,低声道:“你要诗姊怎谢你,诗姊便怎样谢你。”   韩柏另一手乘机抄着朝霞柔软的腰肢,笑道:“看!诗姊就是你们最好的榜样。咦!睡觉的地方在哪里?”   两女同时闪身逃开。   柔柔横眼嗔道:“你这人什么都帮不上忙,只懂胡闹捣乱,快去应酬你的虚夜月和庄青霜,我们还有好几天忙呢!”再白他一眼道:“昨晚人家三姊妹那么累了,还要搞得人家天亮了都起不了床。快滚!”   韩柏大乐,向柔柔迫过去,直至紧贴着她,把她搂个满怀,吻着她的小嘴笑道:“范老鬼到哪里去了?”   朝霞道:“大哥今早陪我们到这里来,乱说了一通意见后,便溜了出去,再没见过他了。”   韩柏心知他是去了缠云清,暗叫一声祝他好运后,想起了今晚赴胡惟庸的宴会前,还有整个下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只找庄青霜或虚夜月任何一人,都时间充裕,但若两人都找,则又怕时间不够用,那该找谁才好呢?   左诗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道:“柏弟!放过柔柔吧!她快受不了。”   韩柏向怀里的柔柔看去,只见她双眼快要喷出火来,连耳根都红透了,呼吸急促,情动之极。一愣下放开了她。   柔柔伏到朝霞身上,高耸的胸脯不住起伏,显然尚未平复过来,媚眼如丝地微嗔看着他。   韩柏心中大喜,知道这几天的经历,使他魔功大进,这时才明白为何虚夜月给他一搂一压,便连推开他的力道都消失了。不由想起秦梦瑶。   左诗过来挽着他的手臂,往外走去道:“柏弟在这里,我们什么事都做不成,今晚我们才陪你吧!”吻了他一口道:“外边指挥工人修路,你知该怎样做吧!”   凌战天连施手法,把追截他的人数次甩掉,又故意绕了个大圈,教人摸不清他要到哪里去,才来到常德城府西郊处。他藏在一个小山树上,跌坐调息。   这数天内屡屡受伤,兼又不断赶路,到现在已有点心疲力累的感觉。幸好他早踏进先天之境,体内真气无有衰竭,只要有两三个时辰调息,便可完全复原。   太阳落山时,他使可趁黑潜入常德府,找到乾罗,再定对策。   他并不担心上官鹰和乾虹青,他夺马的地方,离他们足有三十里远,敌人休想在数天内搜到他们藏身的所在。   想罢收摄心神,进入物我两忘的禅定至境里。   韩柏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终决定了去找庄青霜,岂知策着灰儿刚出左家老巷,迎面一骑驰至,原来是曾有一面之缘的鬼王弟子“小鬼王”荆城冷。   荆城冷大喜道:“真好!这么巧便找到专使。”   韩柏拍马迎去,笑道:“荆兄我小弟有何贵干?”   荆城冷来到他马旁,勒马停定,亲切地道:“当然是为了我的师妹大人,你若再不去见她,恐怕她会把师傅所有建筑模型全部捣毁。”   韩柏吓了一跳,失声道:“什么?”   荆城冷掉转马头,和他并骑在长街上缓行,笑道:“是我夸大了,不过看小师妹见不到你闷闷不乐的样子,我便忍不住来找……噢!韩兄了。”   韩柏苦笑道:“看来整个鬼王府都知我的真正身份了。”   荆城冷叹道:“韩兄实在太传奇太出名了,尤其与里赤媚武库之战,更便你名扬天下,隐为我们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声势比风行烈和近日声名大噪的戚长征犹有过之。这样的人怎会忽然了无声息呢?所以师傅揣测八派或甚至朱元璋,自你昨天在秦淮河露了一手后,都对你起了疑心。”   韩柏色变道:“那怎办才好?”   荆城冷微笑道:“韩兄真会害怕的话,就不敢在京师大模样横冲直撞了,告诉你吧!师傅是故意公开承认你专使的身份的,好叫朱元璋就算晓得你是谁,亦不敢发恶,因为那等若指师傅犯了欺君之罪。所以他惟有哑忍,否则就是要和师傅正面冲突了,现在他还未有那个胆量。”   韩柏听得目定口呆,鬼王的老谋深算,确是他这嫩小子望尘莫及。   两人这时走上了往清凉山的宽道,因行人车马减少,速度略增。   荆城冷见灰儿神骏无匹,衷心赞了两句后道:“师妹得韩兄为婿,小弟感到非常高兴。只有你才配得起她。”   韩柏忍不住问道:“荆兄近水楼台,为何竟肯放过贵师妹如此美人儿呢?”   荆城冷失声笑道:“不要看我年轻,其实我已三十有五,家中共有七位娇妻,十二个儿子和十七个女儿,夜月还是牙牙学语的小婴孩时,我便时常抱着她哄她不要哭了……”   听到这里,韩柏已忍不住捧腹笑了起来,轻拍灰儿,催马疾驰,叫道:“来!比比谁的马快?”就在此刻,他才醒觉到自己成了江湖上的名人。   韩柏战战兢兢步入虚夜月的小楼,一个俏丫环含笑迎上来,闪着好奇的大眼睛瞧着他道:“小姐在房内,着大人进去找她。”   韩柏大喜,忘了逗这俏丫环,急忙轻车熟路的走往虚夜月的闺房,毫不客气推门闯入这男人的禁地去。   虚夜月背着他站在绣榻前,翻开了被子,指着床褥上两双黑脚印大嗔道:“死韩柏你看,装死来弄脏了月儿的床褥。”   韩柏被她的嗔骂弄得浑身酥麻,走到她背后,想从后抱个结实时,虚夜月使了个身法,闪了开去,同时转过娇躯,双手放在背后,挺起骄傲优美的胸脯,含笑道:“你不是去找你的庄青霜吗?据探子回报,她整天都在等你呢!”   韩柏捋起衣袖,露出精壮的小臂,装模作态地向虚夜月逼过去道:“虚夜月!我韩柏已受够了你的气,现在应该是到了有冤报冤的时候了吧!”   虚夜月骇然往后退去,嗔道:“死韩柏!不可以这样野蛮的。”   “砰!”   虚夜月粉背撞在墙上,浑身发软,看着逐步逼近的韩柏,低叫道:“你再走前一步,我就召卫士来宰了你,噢!我要告给爹听!”   韩柏两眼放光,嬉皮笑脸地微一抢前,把虚夜月动人的肉体紧压在墙上,低头审视着这意乱情迷的小美人的俏脸,又故意挤压几下她那不容冒犯的部位,淡淡道:“你够胆便叫吧,你一叫我便吻你的小嘴,让你一深吻的醉心滋味。”   虚夜月娇嫩的脸颊和耳根,全给烈火烧红了,两手软垂在身旁,浑体乏力,全靠韩柏压着,才不致倒往地上。偏偏所有祸乱的根源都是来自他的摩擦和挤压。   虚夜月的眼神虽蒙上了一片迷蒙的神气,但仍亮若天上明月,终显出她女性软弱的一面,柔声道:“求你不要再欺负人家好吗?”   韩柏一震下往她嫣红的小嘴吻下去。   虚夜月打了个寒战,一对纤手提了起来,紧紧缠上韩柏的脖子,狂野地反应着。   所有冤仇都在这一刻溶解开来。   她毫无保留地吐出了灵活香嫩的小舌,任君品尝。   绣榻上的一双足印,正象征着韩柏踏足到她无人曾破入的禁地。   这游戏并非到了终结,而是刚揭开了序幕。   韩柏喘着气离开了她的香唇,然后把她拦腰整个抱起来,往绣榻走去。   虚夜月颤抖起来,在韩柏耳旁哀求道:“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月儿吧!”   韩柏在床沿看着这半身横陈榻上的美人儿,笑道:“不是要告到虚老那里去吗?”   虚夜月摇头道:“我投降啦!你可以去找庄青霜了,月儿以后都不敢管你韩大爷的事了。”说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又吐出小舌作惊怕状,其实她一点都不惊怕,还大感有趣呢。   韩柏奇道:“看来你一点也不怕被我‘浪子’韩柏占有你。”   虚夜月故意皱眉道:“是谁改的绰号,这么难听?”   韩柏急道:“不要岔开说话,快答我的问题。”   虚夜月不经意又懒洋洋地道:“横竖月儿迟早都要嫁你的了,给你夺了贞操又有什么打紧呢?”   韩柏大讶道:“虚小姐似乎看准我不敢对你霸王便上弓,所以不但有恃无恐,还在兴波作浪,尽说些挑逗性的言词,我真不明白你为何会认定我没胆子动你?”   虚夜月星眸半闭,故意在他的臂弯仰伸着身体,甩脱了叙簪的秀发水瀑般散垂而下,更把骄人的娇躯线条在他眼底下示威地不断耸动展露无遗,那种挑引,真使人被逗得心跳唇焦,喉干舌燥。   韩柏却出奇地没有对她加以进侵,不是他忽然变了再不好色,又或虚夜月的吸引力不够,而是刚好相反,虚夜月对他的冲击只仅次于秦梦瑶对他的吸引,使他的魔功倏地攀升,竟突破了以前所曾能臻达的境界,比之那次征伐秀色和盈散花之时尤有过之。   此刻他灵台澄明至一尘不染的地步,通透若皓月当空。   虚夜月忽又蜷缩起娇躯,纤手搂紧他的脖子和宽肩,瓜子般巧俏的小脸移到他眼前两寸许处,秀目射出强烈的爱火,看着他变得无比广袤深遽的眼神轻柔地道:“爹曾给月儿看相,说月儿生就一副媚骨,根源浅薄的男子无福消受,现在既然遇到了你这‘福将’,为何你却又要害怕呢?来吧!死韩柏!被胆便来坏月儿的贞操吧!”   韩柏失声道:“你竟认为我不够胆子?”   虚夜月笑得花枝乱颤,娇躯后仰,由他的双臂滑往床上。   韩柏顺势助她仰躺到被褥上,然后跨上绣榻上,把她压在身下,狠狠封上她的朱唇。   这次虚夜月已熟练多了,早主动吐出丁香小舌,任他吸啜品尝。   两人的情火欲熊熊烧起。   韩柏的元神愈趋清明,体内澎湃着惊人的真气,在经脉里滚动流窜。   他心中一动,运起无想十式中的止念,原始的冲动有添无减,但灵台却若拨云去雾,不染一丝俗念。   那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使他进入前所未有的境界,就像精神肉体可以各自为政,但又可以更奇异的方式连系浑融起来。   这是从未试过的感受。   虚夜月给他的刺激确是无与伦比的。   她不住扭动、娇喘、呻吟,连半闭的美目都似流波喷火,春情泛滥。   韩柏低呼道:“月儿!醒一醒。”   虚夜月倏地停止了扭动,睁大了俏目,露出了深藏着无限憧憬和美梦的明眸,笑吟吟看着他道:“月儿知你是不会这么乱来的,你这人看来既急色又不检点,但其实君子得很,也坏得很,不过想看人家投降的样了罢了。现在人家还未曾真的心甘情愿,就算给你占了身体,心中都不会完全服气呢。”   韩柏对她的敏锐反应打从心底佩服出来,他身具魔种,对女性的经验又老练丰富,早过了为情欲不顾一切的境界,更讲求精神的征战。像虚夜月如此难得的对手,他绝不肯囫囵吞枣般得到她的身体,而是要慢慢享受和她缠绵游戏的乐趣。假设以强横的手段破了她矜贵的贞操,既教她小看了,亦少了很多乐趣。   最重要的是,她还未亲口向鬼王表示投降和愿嫁他,等若尚未输掉这赛约。   韩柏在她左右脸蛋各吻一口后,柔声道:“月儿!知道我大侠……噢!……韩柏多么疼你爱你吗?我会令你幸福一辈子,来!乖乖的和我去见你爹,告诉他你心甘情愿嫁我为妻。”   虚夜月给他哄得意乱情迷起来,不依道:“死韩柏!月儿恨死你了,都是你,累得月儿以后不能在爹面前挺起胸膛做人。”   韩柏大喜,拉着她跳了起来。   虚夜月娇躯软柔无力,全赖他的掺扶,才勉强站稳。   韩柏在她耳旁轻叫道:“乖月儿,好月儿!”   虚夜月横了他千娇百媚的一眼,以哀求的口气道:“给点时间月儿好吗?为了你装死累得人家为你哭了,早在爹前颜面扫地。人家为今找你来,本要讨回半分颜色,哪知你这色鬼又这么对人使坏,弄到人现在迷惘恍惚,仍不满意,还迫人向阿爹认输,仍说疼月儿呢。”   这时刻的虚夜月,一颦一笑,比之以前的骄傲不屈,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番韵味,媚惑诱人至极点。   韩柏爱得她快要疯了,却知道不可轻易把她放过,定要她彻底降服,但亦不可过份迫她,免惹起性格坚强的她的反感,点头道:“好吧!趁还有两个时辰的空档,我们出去骑马散心好吗?”   虚月夜雀跃鼓掌道:“这才对啊!人家连一句心事话儿都未和你说过,就给你抱到床上,好像男女间除了那回事外,再没有其他事似的。对女孩儿家要多哄贴点嘛!”   韩柏暗叫惭槐,这玉人儿比他更懂得享受爱情,梦瑶亦曾多次指出自己这缺点。哼!由今天开始,我韩柏再不作情欲的奴隶,而是它的主人。仰天一笑,涌起万丈豪情,洒然道:“来!我们立即去骑马散心。”   虚夜月看着在这一刻充满了英雄气魄的潇洒男子,欢喜地拉起他的手,走出房外。   当他们携手步出冬阳斜照的花园时,韩柏知道自己的魔功真的又深进了一层,攀升至前所未有的境界。   并且首次体会到男女精神的交接,亦可像肉体的交欢般使他的魔功突飞猛进。   道心种魔大法确是魔门千古不传的奇功,难怪庞斑肯为此法连言静庵都舍弃了。 第九章 大盗情深   两人肩并肩靠在一棵大树上,写意舒适地伸展着双腿,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应天府钟山之西的野原。   灰儿和虚夜月的爱骑小月正悠闲地在吃着幼嫩的青草。   并骑奔驰了整个时辰后,马和人都享受着这舒畅的时光。   太阳渐往西山落下去。   大地金黄一片,北风渐起。   虚夜月在韩柏耳旁昵声道:“还说爹管得人不厉害,自幼爹便不准月儿和别的孩子玩耍,说那会被姿质庸俗的人沾垢了我的心智。所以人家从没有知心的朋友,就只有和师兄玩耍,可是他大人家这么多,有什么好玩的。”   韩柏笑道:“不理虚老是对是错,可是现在被他苦心栽培出来的月儿不是挺好吗?”   虚夜月气得嘟起小嘴,嗔道:“你总不肯站在月儿这一边。”   韩柏笑道:“来!坦白告诉我,若我是你爹看不起的人,月儿肯否和我好?”   虚夜月呆了起来,思索了小片晌,轻叹一声,把头枕在他肩上,轻轻道:“不会!”   韩柏得意地道:“我说得不错吧!其实你最听你爹的话,最佩服他的眼光。嘿!开始时我还以为你比他厉害,谁知他才是最厉害的,你月儿再快马加鞭也追不上。”   虚夜月闭上美目,轻叹道:“现在什么都不打紧了,爹胜了里赤媚后,便会退隐山林,再不会为朱叔叔的事烦心,亦不再管他明室的事了。”   韩柏心中一颤,想道若输的是鬼王,那会对虚夜月做成最无可弥补的伤害和打击,可恨又自问及不上鬼王,代他出战只是多牺牲一条小命。   虚夜月坐直娇躯,踢了一下小足,苦恼道:“真不忿气,他日可能竟要和庄青霜那专看不起人的妮子共事一夫。”   韩柏哑然失笑道:“你们两人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她说你不放她在眼内,你又说她看不起你。”   虚夜月一愕道:“她真这么说过吗?”   韩柏伸手搂着她的香肩,四片儿唇缠绵了一番后,才柔声道:“刚才我邀你外游时,你表现得那么高兴,是否因为我再没有时间去找她呢!”   虚夜月娇羞点头后,反身倒入他怀里,紧搂着他的腰道:“你像极了父亲,什么事都给你看穿了。噢!你还未告诉月儿,七娘进房和你干了些什么事,不要骗月儿,月儿亦不会向阿爹告状。”   韩柏大感尴尬,老实地道:“她总当了我是旧情人赤尊信他老人家,不过我只轻搂过她,连嘴都未吻过,你会怪我吗!”   虚夜月一震仰起俏脸,失声道:“她竟让你搂了!”   韩柏手足无措道:“她说得哭了起来。我忍不住安慰她罢了!”   虚夜月“噗哧”一笑道:“不要慌成那样子,七娘在府内只是挂个夫人名义。但你们的事绝不可公开,否则会变成大丑闻。是了!你和白芳华又是什么关系,和她上过了床没有。”   韩柏给此女的直接大胆弄得招架乏力,只有摇头表示没有,苦笑道:“我也弄不清楚和她是什么关系。”   虚夜月怀疑地道:“可是她也曾像与我般为你哭了,哼!”想起先前中了这奸人之计,狠狠在他手臂处咬了一口。   韩柏痛得叫了起来,又见太阳开始没进远方山峦处,想起今晚胡惟庸的宴会,拍了拍她香肩道:“来!我们要回去了。”   虚夜月不依道:“我们谈得好好的,这便要赶人回家。胡奸鬼的宴会不去也罢!我们在这里坐足一晚,看着明月升上天空,不是挺美吗!”   韩柏大惑头痛,这刁蛮女真是难缠,又舍不得逆她之意,忽发奇想道:“不若我携月儿同去赴宴,然后我带你回莫愁湖,让你见见三位姊姊,我们再在湖心的小亭赏月,不是更好吗?”   虚夜月俏脸一红道:“月儿以什么身份陪你去赴宴呢?”   韩柏搂着她站起来,痛吻一轮后笑道:“当然是韩某未过门的小娇妻。”   虚夜月跺足嗔道:“那更不行。这种官宴凡是内眷都不出席的。这样吧!唔!还是不行,不管了,总之人家跟在你身旁,他们敢拿我怎样呢?”   韩柏哈哈一笑,暗忖如此一来,朱元璋定不会怀疑自己和胡惟庸会有什么私底下的交易了,亦可令胡惟庸放弃了笼络自己,一举两得。   灰儿见主人站了起来,忙迎了过去。   虚夜月赞了一声,搂着它亲热起来。   韩柏托着虚夜月的纤腰,将她举上了马背,心畅神驰道:“来,让我们共乘一骑,由今天开始,我保证月儿以后都会觉得很好玩。”   虚夜月娇吟一声,俯下身来,主动献上香吻。   夜色逐渐笼罩大地。   凌战天飞越城墙,闪过长街,来到一所宅院的高背上,辨清方向,往常德府北区的贫民窟赶去。   眼看成功在望,他反更小心起来,每次飞掠前,都看清楚下一个藏身的落点,细察有没有伏在暗处的敌人。   他并不担心白己的行踪会被敌人发现,以他的身手,除非在旷野里,否则打定主意逃走的话,包保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在黑道由小打滚到现在,什么风浪未曾遇过。   不由想起了和浪翻云搭档的那一段美好岁月,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流,雄心奋起,几个起伏,来到了俯视乾虹青所说的那小宅院对面的屋脊暗影里。   他心中忽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小宅院虽是灯火通明,但却有种阴森死寂和杀气腾腾的感觉。   难道乾罗的秘巢已早一步给甄妖女捣破了吗?但为何又看不到激烈搏斗后的痕迹?   凌战天的心直往下沉,若找不到乾罗,他惟有折返上官鹰藏身处,再设法和他回到怒蛟帮的秘密总部,那就危险多了。   就在此时,背后风声响起。   同一时间,花扎敖、山查岳、强望生、由蚩敌四人分由小宅院的不同窗门穿出,往他扑来。   凌战天一言不发,运功压碎屋顶,落到下面的大厅里,向室内被吓得脸无人色的男女一声告罪,随手放下一锭黄金,闪电般撞破大门,来到小巷里。   一个貌若怒狮的外族大汉,左右手各持一矛,凌空往他扑下,真有猛狮攫兔之势。   凌战天还是首次和色目高手“山狮”哈刺温碰头,当然不知他是谁,不过只看他双矛带来扑面的劲气,便知若给他缠上,保证什么地方都去不了。   沉着气一闪身,竟又回到室内,不好意思地向屋内老幼各人笑了笑,再由刚才的缺口冲天而出,到了瓦背上。   只从他的快速应变,便可见他的才智如何高明。人总会有个错觉,就是逃命的人只会忘命奔逃,不会折返原处的。   就是在这种心理下,原来扑往瓦面来的敌人,这时都分别落在附近的横街小巷去,准备拦截,哪知凌战天竟又回到原处。   在敌人再扑上来前,凌战天猛提一口真气,腾空而上,横掠过七、八所房子,眼看要落往地上时,袖内飞出一条长藤,缠上三丈外一所楼宇的檐角,借方再凌空飞去,“嗖”的一声没在屋影的暗黑里。   那种速度和应变的灵活,教人叹为观止。   甄夫人、鹰飞和柳摇枝立在乾罗舍弃了的小宅院顶上,看着己方高手用尽办法全力追去,都徒劳无功,眼中都射出钦佩的神色。   这是值得尊敬的敌手。   甄夫人娇笑道:“不愧浪翻云的把弟。”   鹰飞失笑道:“夫人只懂长他人志气,不过他既露了行踪,休想再瞒过大人训练出来的神鹰。”   甄夫人望往夜空上盘飞着的黑点,笑道:“乖鹰儿已认清了他的模样,就算他到了天脚底,亦飞不出我的五指关。上官鹰和凌战天就交给飞爷你处理,素善比较对戚长征和翟雨时有兴趣一点,他们应该快到‘夺命斜’了。”   翟雨时、戚长征、梁秋末和怒蛟帮精挑出来武功最强横的七名好手,这时刚抵一道长坡之下。   梁秋末看了斜坡一眼,咋舌道:“难怪这被叫作‘夺命斜’,普通人若拿着重物走上去,不到一半就累死人了,幸好还有遮阴的树木,否则在烈日下更是难捱。”   戚长征道:“那些人真不懂做生意,若在坡底下开设茶水档,必会赚个盘满钵满。”   众人又说笑了一会,才往上走去。   坡顶是个小石岗,前方隐见常德府的灯火,至少仍有二十多里的遥远路程。   翟雨时眼光扫过黑沉沉的山林旷野,道:“这个地点很好,任何人接近都逃不过我们的眼,我们就在这里等乾老来会。”   梁秋末愕然道:“不是说好在常德府外十里的山神庙会合吗?为何忽然改变了主意?”   翟雨时微笑道:“我们的对手是甄妖女,怎能不小心点。刚才我给乾老的回信里,写明要他佯作在山神庙等候我们,一俟天黑,便分散潜来此处会合。”   梁秋末见这好友连自己都瞒过,心中不忿,不满道:“你当妖女有通天眼吗?什么都会落在她算计里。”   戚长征笑着拉他坐在岗顶处,嘿然道:“不要动气,这小子一视同仁,连我都骗了。不过他的顾虑并非没有理由,她既知我们的目的地是常德,兼她又精通追蹑跟踪之术,定有秘法查探我们的动向,义父如此大批人马离开常德,亦必惹起他们注意,还是听我们小诸葛的话,小心点好。”   梁秋末洒然笑道:“好吧好吧!我只是走累了发发闷气罢了!”望向正暗自沉吟的翟雨时道:“又在绞脑汁了?”   翟雨时道:“今次我们若再不能胜回一仗,怒蛟帮亦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戚长征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显然没有他那么乐观。水柔晶的死,使他没法像以前般坦荡荡的了无牵挂或信心十足。   翟雨时胸有成竹道:“待会与乾老会合后,我们立即往找二叔和帮主,务要抢在他们前面。”   梁秋末皱眉道:“敌人可能比我们更清楚他们在哪里,你为何可说得那么有把握呢?”   翟雨时道:“居安思危,在洞庭一战前我早和他们定好了失散后联络的暗号,和可能逃走的路线,以二叔的精明,必可迷惑敌人,拖到我们援兵赶到的一刻。”   戚长征精神一振,忽站了起来,指着远方道:“看!义父来了。”   韩柏意气飞扬地挟美回到莫愁湖时,左诗等仍未回来,只剩下范良极一个人在厅内发呆,连烟草都没有享用,大异平常。侍仆都躲到门外去。   当他看到虚夜月蹦蹦跳跳依着韩柏走进来时,眼也瞪大了,不能置信地看着这可比拟秦梦瑶的美人儿。   旋又叹了一口气,颓然挨在椅背处。   韩柏当然知他定是在云清处遇上挫折,向虚夜月打了个眼色。   虚夜月上前甜甜叫道:“大哥!”   范良极精神略振,打了个哈哈,勉强笑道:“又多了位便宜妹子。”   韩、虚两人分在他两旁坐下。   范良极先一挥手道:“不要提她了,以后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   虚夜月听得莫明其妙,瞪大眼睛看着这差点比她爹还老的“大哥”。   韩柏一把抓着他瘦弱的肩头,忍住笑道:“看相或者你是师傅,爱情嘛!却要算我才是正牌的专家,月儿就是证明我这专家身份的最好证据。”   虚夜月大嗔道:“死韩柏,小心风大闪了你的坏舌头。”   韩柏嘻嘻笑道:“那小姐你不是失去了很多乐趣吗?”不待她反击,同范良极道:“来!胡奸贼的马车在等着我们,在车上再研究对策,我保证你可勇夺云清身心,只要你依足我这爱情高手教下的路子。”   范良极两眼精光一闪,半信半疑看了他一眼后道:“但这事你不可告诉别人,否则我的老脸放在哪里去才好。以后亦不准以此来向我邀功,否则我就宰了你。”   虚夜月“噗哧”笑道:“你这大哥比月儿更难侍候呢!”   车马缓缓在水东大街行着,在二十多名兵卫拱护下,朝城东的水和府进发。   韩、范、虚三人共坐车上。   韩、范两人坐前排,虚夜月刚开心得像小鸟儿般坐在后座,一边浏览窗外华灯初上的夜景,轻轻哼着优美的江南小调,那样子的可爱逗人,分了韩范两人最少一半的心神。   韩柏探手往后拧了她脸蛋一把后,向刚述说完经过的范良极道:“唉!老范你太规矩了,你是想去做教书先生吗?唉!”   范良极怒道:“她是正经人家嘛。难道学你般一见了女人便动手动脚吗?”   虚夜月凑到两人中间,出谷黄莺般吱喳道:“骂得好!月儿也是正经人家,这坏人一见面使动手动脚,还咬人家的手指,当时真想杀了他这淫贼。”   范良极一呆问道:“但为何你终失败在这小淫棍手上呢?”   虚夜月俏脸一红,缩回后座,赧然道:“可能是月儿变糊涂了。”   范良极转身瞪了虚夜月好一会后,向韩柏点头道:“看来你这淫棍颇有点手段。”   韩柏把嘴凑到他耳边,又快又急说了一番话,当虚夜月凑耳来听时,只隐约听他说道:“包你可快刀斩乱麻,把她就地正法,生米煮成熟得不能再熟的热饭。”   吓得她缩回后座,红着脸叫道:“死韩柏和大哥都不是好人来的。”   韩、范两人一起嘿嘿笑了起来,对望一眼后,两手紧握在一起。   马车停了下来,原来到达了丞相府。   凌战天尽展身法,不片晌抛下了追兵,在长街小巷横窜直冲,来到了热闹的大街,在人潮里举步疾走。   他忽闪入了一间饭馆里,然后出后门走了出去。   被监视着的感觉又再出现。   抬头往上望去,只见一个黑点在空中盘旋着,若非他的眼力高明,普通高手休想发现。   江湖上利用飞鹰追踪敌人首数“逍遥门”的逃将孤竹。西域盛产鹰鹫,故甄夫人有此一着,并非什么奇事。   凌战天大感头痛,虽明知这畜牲在追踪他,一时仍是无法可想。   他展开身法,到了府南外城墙处,依照约定,留下了只有翟雨时看得懂的暗记,心中一阵神伤,那天他和上官鹰借水遁时,并没有看到翟雨时随来,说不定已给人当场杀了,留下这暗记,可能没有半点作用。   他乃提得起放得下的人,抛开此事不想,“嗖”的一声到了墙头,细察城外无人时,才掠空去了。   天上的恶鹫一个急盘,跟着他飞去。   胡惟庸亲出府门迎接三人,见到虚夜月时,丝毫没有露出惊异之色,一番应酬寒喧后,范良极递上包裹妥当,表面看去绝不似是“万年参”的大礼时,向胡惟庸打个眼色道:“这是敝国匠人精制的美女木偶,最适合作家居摆设,丞相请笑纳。”   虚夜月拍掌道:“那好玩极了,拆开来看看好吗?”   韩柏等三人一起色变。   韩柏笑道:“待会小使找人另送小姐一个,让小姐摆在闺房里,慢慢欣赏。”   虚夜月欢喜道:“大人要记得才好。”   胡惟庸老奸巨猾,见虚夜月真不知情,放下心事,亲手接过万年参,才递给亲信,着小心放好。   酒席摆在内宅一座小厅里,除了胡惟庸外,作陪的还有吉安候陆仲亨、平凉侯费聚、明州指挥使林贤、御史陈宁和一位只知叫李存义的老儒。他们见到京师的天之骄女虚夜月都大感愕然,但神态上对韩柏显然恭谦客气多了。   开席不久,酒过三巡后,吉安侯陆仲亨举杯向胡惟庸贺道:“听说丞相旧宅井中忽出竹笋,高逾水而数尺,看来丞相必有应景喜事。”   众人哄然举杯。   虚夜月把小嘴凑到韩柏耳旁道:“有人想作反了。”   韩柏吓了一跳,连忙夹起一块鸡肉,送到她的碟上,希里能堵着她可爱的小嘴。   平凉侯费聚道:“这种天降异兆,必应某一大事,李老师乃我大明通儒,当有过人见地。”   那李存义一扫长须,干笑两声道:“天命难测,老夫怎有能力上揣天心,不还此乃祥瑞,当无疑问。”   他虽没有明言,但谁也听出他天降祥瑞,应于胡惟庸身上之意。众人都齐举杯再向胡惟庸道贺,哄得他心花怒放,顾盼自豪,便像当上了皇帝的样子。   一直没有作声的明州指挥使林贤忽道:“听说令弟水师提督胡节将军传来捷报,大破怒蛟帮于洞庭,连怒蛟岛都占领了,皇上当龙怀大慰,重重有赏,可见吉兆非是无的之矢。”   韩柏和一直念着云清以至心神恍惚,谈兴全无的范良极交换了个眼色,都看出对方内心的震骇。   胡惟庸故作谦让道:“哪里哪里!只是初得小胜,待日后把叛党贼首上官鹰擒来京师,才算大功告成。”   韩柏和范良极均松了一口气,只要上官鹰等未死,便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胡惟庸见众人只是对他逢迎,冷落了韩柏,忙借问起高句丽的事,使众人注意力回到他的身上。   这回轮到韩、范两人暗暗叫苦,不断轮流查看藏在袖内的资料锦囊,答不上时,便插科打诨蒙混过去,两人一唱一和,倒也头头是道。   老儒李存义忽微笑问道:“听说贵国艺伎均精通音律,不知现在最流行的乐器是什么呢!”   御史陈宁笑道:“李公何用问专使大人,谁也知道你和陈令方乃本朝的高句丽通,怎会不知。”   李存义微微一笑道:“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的情况怎会知道,所以才要求教专使和侍卫长大人。”   范良极和韩柏同时暗叫不好,这李存义极可能对他们生出怀疑,才有此问。   韩柏干咳一声,正要不管他娘的胡诌一通。   虚夜月伸了个懒腰,娇嗲地道:“人家今天骑了半天马,累得要死了,专使大人,不若迭夜月先回家去吧!”   她那慵懒的惊人美态,连李存义这样的博学老儒亦看得目定口呆,其他人更是神魂颠倒。   虚夜月肯如此抛头露脸陪坐席上,只是说出来已可教人羡慕死了。   韩柏哪还会不知机,向胡惟庸歉然一笑道:“今晚丞相的隆情厚意,小使没齿不忘,但小使普答应鬼王,包接包送,现在夜月小姐要回家,下官亦只好告辞了。”   胡惟庸本有满腹说话,可是碍着夜月,半句都说不出来,惟有起身送客。   韩柏等急忙溜之大吉。   戚长征再看清楚一点,失声道:“不对!”   翟雨时和梁秋末两人抢到他旁,往下面望夫,只见数百全副武装的骑士,由里许外的密林冲出,全速催马奔来,杀气腾腾。   翟雨时从容一笑道:“我早估到甄妖女不会任我们两股人马合在一起,幸好我在给干老的信中早有定计,来!我们走。”   戚、梁两人大感折服,忙招呼其他人追在翟雨时背后,逃之夭夭。   甄夫人和一众高手,这时正立在三里外另一座山丘上,秀眸闪动着智能的光芒,凝视着“夺命斜”的岗顶,那处现在布满了他的手下,展开搜索。   色目陀策马奔上丘来,来到众人面前叫道:“已依夫人之言,把敌人赶进郊野里,我方的人现在分作十队,以快马赶往夫人指定的地点,布下罗网。”   甄大人神色平静,淡淡道:“乾罗方面的情况怎样了!”   色目陀狞笑道:“都是些无胆之辈,一见了我们,便分散逃入山林里,枉乾罗还是黑榜高手。”   甄夫人微笑道:“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色目陀你不可存有轻敌之心,清楚了吗?”   色目陀一震垂头道:“夫人教训得是!”   竹叟阴阴笑道:“若乾罗是易与之辈,就不会到今天还活着了。”   色目陀知道给竹叟看出自己心中的不服,没有作声,施礼后勒马掉头奔下山丘去。   花扎敖嘿然道:“这些色目人初抵中原,不知天高地厚,不过很快便会到滋味了。”   甄夫人悄目闪过采芒,向众人道:“今次乃千载一时的良机,只要杀死戚长征和翟而时任何一人,我们对付怒蛟帮的行动等若成功了一半,故不容有失。”   众人轰然应是。   韩柏等待车子驶出丞相府的大门时,立时笑作一团,庆幸安然脱身。   范良极对这鬼灵精的新妹子疼爱之极,赞不绝口。   虚夜月笑吟吟的听着,却没有居功自夸,只像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   范良极探首窗外,向御者喝道:“停车!我们要下去散步。”   虚夜月愕然向韩柏道:“下车干吗?”   韩柏凑过嘴来咬着她耳珠道:“你的范大哥现在要去偷香窃玉,而我和月儿则是帮凶从犯。”   虚夜月呆了起来,和这两人在一起,每一刻都是那么出人意外,紧张刺激,自己以前认为胆大包天的玩意,比起他们来只像小孩儿的游戏,不禁大感有趣。   唉!若没了这坏蛋,以后还怎能快乐起来呢?   忽然间,她知道自己对这妙趣层出不穷的男子已是不能自拔了。 第十章 互争雄长   韩柏和虚夜月两人藏身在一棵大树枝叶浓密的横枝处,看着林外小溪旁一座寺观,静心等候。   韩柏心想横竖有的是时间,一手把虚夜月搂了过来,吻个痛快。   虚夜月喘息求饶道:“求求你吧!待回家后月儿才让你吻个饱好吗?”   韩柏心怀大快,附在她的小耳旁道:“今晚就让我浪子韩柏盗掉月儿的红丸好吗?”   虚夜月羞得小脸胀红,恨恨道:“人家一天未正式嫁你,都不准你作恶。”   韩柏最擅长就是调戏美女,笑道:“那今晚我们在床边拜完天地后,立刻上床成亲好了。”   虚夜月无论如何刁蛮任性,终是黄花闺女,招架他不住,可怜兮兮道:“韩柏啊!给多点时间人家,别再不断迫人吧!”   韩柏两手一紧,把虚夜月搂个结实,先吹了一口气进她的耳朵里,问道:“那晚我和老贼头来探你的鬼王府时,不是有个神秘人吗?铁老师结果追到了他没有?”   虚夜月笑得把头偎在他下颌处,难以呼吸地道:“不要笑掉月儿的大牙了,那天爹是故意放你们走,否则我定会把你那对贼眼废了,教你以后都没法再看到女人。”   韩柏忆起旧怨,叹然道:“多谢提醒,我忽然记起了我曾立下誓言,要小姐你求我脱裤子才肯要你,为免你说我言而无信,决定严格执行。看看你可窘成什么个样儿。”   虚夜月羞得差点要找个洞钻进去,抓着他的衣襟摇着,不依道:“死韩柏,人家要嫁你已羞得想死了,你还要恃强凌弱欺负月儿,你再敢作恶,我便缠着你不让你有时间去逗庄青霜。”   韩柏吃了一惊,陪笑道:“话题岔远了,还是说那神秘人吧!”   虚夜月乖乖地道:“爹阻止了青衣叔去追那人,说他是‘净念宗’的了尽禅主。”   韩柏骇然道:“什么?”   风声响起,两人抬头往道观望去,月夜下,两道人影,一先一后由道观流星般掠去,来到林前的空地处,当然是范良极和云清这对冤家。   云清冷冷道:“你还来做什么?”   范良极功聚双耳,听着韩柏这军师的指示,只听他在树上传音道:“把手负在身后,先威武地走两个圈,然后绕到她身后,再听你老子我的吩咐。”   范良极心中咒骂,可是现在已唤了云清出来,骑上了虎背,惟有忍着气,依这专家教路,负着手举步欲行。   岂知云清神情一黯,转身便走,低声道:“我走了!”   范良极哪还有时间听指令,一个闪身,拦着云清,伸开了手,幸而传音又至,忙依着直说道:“清妹!我今晚绝不会放你走的,因为那会使我们永远都不快乐,一是杀了我吧!我韩……嘿!我范良极绝不会还手的。”   其间韩柏的声有又响起道:“天啊!不要念书般去演译我的情话呀!灌注点温柔诚恳和感情进去好吗?”   云清眼中闪过异采,暗忖为何这人的话忽然精彩起来,使人很愿意忘了他的相貌年岁。   范良极精灵的眸子忽地亮了起来,踏前一步,犹豫片晌后,两手闪电探出,抓着云清一对玉手。   云清想不到他忽然变得这么色胆包天,一愕下,纤手已到了对方的掌握中。   她还是第一次给男人拉着手儿,一颤道:“范良极!求你不要为难人家。”   范良极大喜,想不到她竟没有抽回手儿,暗忖韩柏这小子真有点门道时,耳内响起韩柏的声音道:“师傅教路就教到这里,下面的节目就由你自出心思去演,让我们欣赏一场好戏。”   范良极恨得咬牙切齿,但又不敢表露出来,惶恐间,韩柏有仇报仇般喝道:“还等什么,拉她到一旁把生米煮成熟饭,照着春宫图由第一页做到第十八页,明白了吗?”   范良极的心“霍霍”跳了起来,犹豫间,云清猛地抽回玉手。   范良极乃当世高手,自然立时生出反应,四下互不礼让对扯了一下,云清哪挡得住,整个娇躯往范良极投去。   韩柏传音喝道:“手往下扯!”   范良极懔遵命令,自然抓着云清的手往下扯往腿恻,云清“嘤咛”一声,贴上了范良极,对方的嘴刚好吻在她仰起的粉颈处。   云清一声娇吟,浑身发软。   事实上她对范良极一直有着很微妙的感情,那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出来的。而且两人那次同生共死,亦令她对他的感情深进了一层。只是自己一则是正统的传人,又是一个修真的出家人,实很难接受一个黑道高手的爱,反而她并不很计较对方的外貌和年纪,又或矮了半个头的高度,何况范良极是如此地充满了生气和摄人的神采,又是如此多情专一。   对方贪婪的嘴立使她陷进半昏迷的状态。   范良极搂着毕生首次接触到的玉体,享受着她的芳香丰满,一时心神俱醉,茫然不知身在何处,树上的韩柏又传音下来道:“蠢蛋!乘胜追击,快煮她!我们走了。”   范良极鼓足勇气,往云清的朱唇吻过去。   云清是第一吹给男人搂抱,初尝滋味,身体泛起奇妙刺激的感觉,兼之范良极兴奋下自然而然全身真气澎湃,充满了劲力,更便她首次从这永不认老的人身上感受到男性阳刚的压迫力,还想作最后挣扎时,嘴儿已给密封了,一阵迷糊下,才发觉自己正紧搂着对方。   月夜下。   韩柏和虚夜月笑倒在五里外的草地上。   韩柏仰躺在地上,摊开了手,喘着气道:“我快给笑死了!嘿!想不到云清平时一本正经,上来两下子便可弄上手。”   虚夜月侧卧他旁,一边无意识地拨着青草,辛苦地喘息着道:“你这混蛋,竟然教老贼头去采人家的花,好心你多积点阴德吧!”   韩柏忽爬了起来,拉着她并肩坐好,不怀好意道:“我好像还未摸过月儿你哩。”   虚夜月吃了一惊,不敢说硬话,垂头可怜兮兮道:“不要这么急色好吗?”   韩柏微笑道:“我只是吓你吧!来!我们回莫愁湖去。”   虚夜月低声道:“不!月儿想回家了,你送人回去好吗?”   韩柏愕然道:“不是说好整晚在一起吗?”   虚夜月主动吻了下他脸颊,笑吟吟道:“只是吓吓你吧!看你还敢欺负本姑娘不!”   韩柏松了一口气,扯着她站起来。   虚夜月指着夜云道:“你若能数得出天上究竟有多少粒星星,待会月儿便求你脱裤子。”   韩柏煞有介事数了一番后,正容道:“是一百八十万粒,恰好是月儿的岁数。”   虚夜月挣脱了他的手,一朵云般在草原上飘飞开去,娇笑道:“错了!爹曾数过,是无限的那么多粒星,这才是正确的数目。”   韩柏如被她耍了一记,气得狂追过去。   虚夜月一声惊呼,展开身法,疾掠而去。   两道人影迅若流星,消失在林木深处。   翟雨时戚长征等在旷野里狂奔了一时辰后,在一处山岗上的草丛蹲了下来,四间的荒野静悄悄的,完全察觉不到敌人的存在。   梁秋末皱眉道:“妖女处处都教人高深莫测,我真想知道她现在会怎样对付我们?”   翟雨时道:“她在等天亮,黑夜对他们有害无利,所以我们若想逃出她的包围网,唯一机会就是潜回常德去,乾老会在那里等我们。”   戚长征沉声道:“雨时是否想和他们打一场硬仗,有把握吗?”   翟雨时道:“东逃西窜始终不是办法,若我们能找到帮主和二叔,实力将大大增加,可先拿展羽开刀,挫挫他们的锐气,亦可使我们暂解两边受敌之苦。”   梁秋末道:“如长征所说,妖女们用飞禽灵兽追踪敌人,我们给跟上了亦不会知道,怎撇得开妖女他们。”   翟雨时淡然道:“飞禽靠的是眼睛,走兽靠的是鼻子,只要针对这两点定计,还怕斗不过畜牲吗?我今次坚持只带这么少兄弟来,一方面是要多留人手下来,修船建船,准备反攻胡节,更重要的目的是要和妖女玩一个捉迷藏的游戏,现在我们绕一个大圈,仍以常德为目的地,必教妖女意想不到。”   戚长征道:“可是义父他们少说都有数百人,怎能避开对方耳目,潜返常德?”   翟雨时从容道:“这正是整个计划最精的地方,在我送到乾老手中的信里,我请他老人家独自潜返常德,手下则由老杰率领远撤到安全地点。这一着必使妖女认为他们为保实力,不得不暂时退却,以乾老的高明,妖女的人想看他的影子都一定办不到。”他转向众手下道:“你们现在把准备好的刺鼻粉广撒在附近山林各处,但切忌与敌人接触,一个时辰后到离常德西北五里处的望远亭集合,速去!”   众手下应命分头去了。   翟雨时微笑道:“有妖女这样难得的对手,实人生快事,来!我们去制造一些混乱,使对方以为我们想突围逃走,不过定要避免碰上敌人的主力。”   戚长征精神大振,长笑道:“这几句才算像话,我的手差点痒死了。”   三人相视一笑,掠下小山岗去。   韩柏和虚夜月回到莫愁湖时,左诗三女早回来了,见到虚夜月这娇娃,出奇地都欢喜得很。   左诗向柔柔和朝霞两人使个眼色,由两女领着虚夜月到内宅沐浴更衣,自己则挽着韩柏,往东厢走去,低声道:“大哥回来了,在房中等你。”   韩柏大喜,忙进房内去见浪翻云,当他告诉了他刚从胡惟庸处听来有关怒蛟帮的消息后,浪翻云仍是那雍容闲适的模样,吩咐他把这些天来的遭遇,详细道出。   当他说到朱元璋想见他和与纪惜惜的关系时,浪翻云拍腿道:“我早猜到那人就是他,否则为何连鬼王府的人都出动来追截我们。”   韩柏愕然道:“你和鬼王动过手了吗?”   浪翻云含笑不答,着他再说下去。   韩柏不敢隐瞒,连与虚夜月和七夫人的事亦和盘托出。   浪翻云皱眉道:“了尽为何会来京呢,八派的元老会议理应请他不动。唔!顺带告诉你一声,这元老会议不知因何缘故,推迟了几天才举行,不知是否与了尽有关呢?”   韩柏当然答不上来,记起了影子太监村那神秘人,又急不及待说了出来。   浪翻云仔细端详了他好一会后道:“小弟真是福缘深厚,天下间或者只有此人和庞斑才有能力引发小弟的魔种元神,为你开窍,梦瑶的生望更强了。”   韩柏吓了一跳,色变道:“梦瑶的伤势真的这么严重吗?为何她不留在我身边呢?”   浪翻云神色凝重道:“这妮子智能识见浩若渊海,每一行动均有深意,观她以身体为饵,诱发小弟的魔种便可见一斑。她之所以忽然离开,必是发现了难解的死结,所以要闭关静思。”   韩柏差点哭出来道:“那怎办好呢?我要去找她。”   浪翻云淡淡道:“要找她何难之有,她必是与了尽在一起,不过你若扰了她清修,对事情有损无益,不若把心神放在虚夜月和庄青霜身上,两女均是天禀过人,又是元阴之体,对你的魔种大有裨益,所以我已在诗儿等人处为你做过功夫,你可放心去追求她两人。”   韩柏愁喜交集,又把连日遭遇续说下去。   浪翻云听完整个过程后,失笑道:“鬼王说得不错,你真是一员福将,亦省了我不少心力,凭你这福星,说不定我们可挽狂澜于既倒,化解了明朝开国以来最大的危机。”   韩柏搔头道:“我怕没那么大本事吧!”   浪翻云道:“现在京师是外弛内张,所有事情都会集中到朱元大寿庆典时发生。照眼前的迹象,看来蓝玉、胡惟庸两人通过楞严,已和方夜羽勾结在一起,说不定东洋倭子亦有参与其事。而朱元璋则因立了允炆为太子,不但与鬼王府交恶,还使下面的人分裂成两个阵营,一派拥燕王,另一派支持允炆,假若朱元在此刻忽然暴毙,天下立时陷进四分五裂之局,所以不要看现在红日法王、年怜丹等人全都销声匿迹,其实只是等方夜羽和里赤媚两人来京,故暂不露面。所以现在的太平景象,只是一个虚假的表象。”   韩柏一震道:“那怎办才好呢?”   浪翻云嘴角逸出一丝笑意,道:“那就要看你了,现在对朱元璋最大的威胁,不是胡惟庸、蓝玉或方夜羽,而是他的寝边人陈贵妃。”接着把她和薛明玉的关系说了出来。   韩柏听得眼都呆了,叫道:“天啊!原来你才是正牌的薛明玉。”   浪翻云道:“明天你见燕王时,找个机会单刀直入和他说个清楚,痛陈利害,这人绝对是做皇帝的料子,否则鬼王亦不会如此看重他,而鬼王亦是唯一由始至终坚持反对立允炆为皇太孙的人,若你能把虚夜月带去赴宴,燕王理应无论如何都不会为难你。”   韩柏吁出一口凉气道:“那岂不是我们变得要和他一起造反吗?”   浪翻云哂道:“我们不是一直在造反吗?多一件少一件有什么大不了。眼前当务之急,就是让燕王知悉形势和设法使朱元看清陈贵妃的真脸目,这两件事都不易为,但均是使你把魔种的力量尽情发挥的最佳挑战。”沉吟片晌再道:“那天你撞见的异人应就是鹰缘活佛,这事梦瑶早已知道,只是没有告诉我们。”   韩柏失声道:“什么?他在那里干吗?”   浪翻云举起双脚,放在几上,伸个懒腰道:“当然是在等庞斑来找他。”   韩柏愕然以对,久久不能作声。   敲门声起,左诗在外面低唤道:“大哥,柏弟的月儿嚷着要找他哩!”   浪翻云欣然笑道:“今晚什么都不要想了,快去,准备收这份鬼王苦心培肓出来代表他精华的大礼吧!”   凌战天躺在旷野里,看着高空上盘飞而下的黑点。   他一动不动的躺着,最少已有大半个时辰。   这鹫鹰虽曾受训练,始终仍是畜牲,保留着畜牲的本能特性。   见凌战天躺在草原里有若死人,终忍不住飞下来察看这被追踪的猎物,说不定还想啄食他的肉。   鹫鹰倏地急速下降,到了凌战天上空不到五丈处,可能因凌战天并无腐臭之气,忽振翼急升,想回到高空去。   凌战天一声长啸,跳了起来,一颗拳头般的麻石,离手疾飞,转瞬追上鹫鹰。   恶鹫灵异非常,双翅一拍,往横移开,石头只能撞在它右翅膀尖端处,不过这已够他受了。   恶鹫一声嘶鸣,羽毛散落下,一个盘旋,不自然地投落远方的黑暗里,转瞬不见。   凌战天放下心头大石。   离开平原,朝附近最高的山头去,最后到了峰尖之处。   极目而望,只见常德府在地平的正中处,附近平原小丘,尽收眼底。   凌战天盘膝坐下,调神养息,等待敌人的出现。   他绝不会蠢得跑回去找上官鹰,因为那正是敌人希望他做的事,否则对方早追着来了。   逃走亦不是办法。   现在只能静心等待,看着形势的发展,看看有什么反败为胜的机会。   黑夜的密林里,杀声震天,惨叫声连串响起,稍后又沉寂下来。   戚长征等三人一轮冲杀,连杀对方十多人后,又退入了密林里,争取休息回气的机会。   恶犬的吠声传来,不一会却变成悲鸣和打喷嚏的声音,显然嗅到了他们的人撒下的刺鼻粉。   翟雨时站了起来,笑道:“既杀了人,自然更放火!这两件事自古以来便从分不开的。”   梁秋末打着火烟子,抛在一堆干枯的枝叶处,烈火熊熊烧起,送出阵阵浓烟。   两人喝了一声,展开轻功,没入林木深处。   不一会火头四起,照得夜空一片血红,冲起了黑气浓烟。   在远方山头处的甄夫人和一众高手,脸寒如水,听着健马惊嘶,狗儿惨叫,都颇有点束手无策。   他们虽布下精心策划的包围网,可是在这方圆达数千里的广阔山林处,要在黑夜里找几个着意隐藏的敌人,便像大海捞针般困难。而山林火起,浓烟随着吹向无定的晚风,笼罩了林区整个地域,形势混乱,兼之敌人取了敌强我追、敌弱我进的游击战略,包围之势已不战自溃。   强望生气得咬牙切齿,狠声道:“好小子!”   柳摇枝皱眉道:“这样下去终不是办法,怕未到天光,我们便给林火迫得自动撤退。”   由蚩敌道:“这样的大火,常德官方怎可坐视不理,官兵一到,我们想不走都不行。”   山查岳道:“各位不必如此悲观,他们除非远离此区,否则天明时,我们所有布在制高点的岗哨必可发现他们行踪,那时只要由我们几人出手,便可将他们杀个个干净。”   一直静听着的甄夫人淡淡道:“山老说得好,假设他们逃到常德府又如何?”   众人齐感愕然。   花扎敖皱眉道:“乾罗和他的人已撤往洞庭,凭他们几个小子,敢进入险地吗?”   甄夫人摇头道:“乾罗成名了近六十年,乃魔师庞斑那般级数的厉害人,除魔师外谁能令他忌惮,怎会如此不济溜之夭夭,走的只是他下面的人,若我猜测正确,他当会在常德府等待戚、翟等人。”   竹叟狞笑道:“那我们便让他步上封寒后尘,及早归天。”   甄夫人正容道:“竹老绝不可轻敌,乾罗因中了小魔师之计,受了刀伤,经过这段日子的调养,应已功力尽复,对上他时,我们绝不能讲武林规矩,务要全力搏杀当场,否则后患无穷。”   竹叟对她显然非常信服,点头答应,亦没有显出不悦之色。   甄夫人冷冷道:“我们已做得不错了,怒蛟帮自创帮以来,从未试过陷于现在四面楚歌的困局。”转头对站在身后一直没有作声的广应城和雅寒清道:“你们两人先返常德府,动员所有人手,只要把握到他们的行踪,这一仗我们便胜定了。”   两人应命而去。   由蚩敌道:“有没有鹰飞和色目人的消息?”   甄夫人终于轻叹了一口气,道:“飞爷心高气傲,恐难与这批色目高手相处。色目第一高手‘荒狼’任璧一向不满小魔师重视我们花剌子模人,所以只差遣下面的人来此,自己却赶赴京师。假若在这样关键时刻,大家仍不能衷诚合作,将会成致失败因由。”   众人均默然不语。   这时一阵浓烟吹来,把众人笼罩其中。   甄夫人顿生感触,芳心升起方夜羽和鹰飞的脸容,又想起尚未谋面的韩柏。   无论自己如何坚强,终是一个女人,在某些时刻需要男人的慰藉和怜惜,可是只要一天她站在这位置,都不能随便动情,否则便会像花解语和水柔晶一样,在爱情前崩溃下来。   幽幽一叹,柔声道:“这仗算翟雨时胜了,我们撤退吧!” 第十一章 生米熟饭   莫愁湖。   湖心亭。   柔柔和朝霞坐在石桌旁,全神下着刚学会的围棋,兴趣盎然,不时响起惊哼和叹息不服的娇声。   左诗则陪着韩柏坐在贴栏而设的长石椅处,喝着连朱元璋都要动容的清溪流泉。   虚夜月最是顽皮,坐在石栏上,哼着小曲,悠闲写意。   她被柔柔等换上女装,一身素黄的浅白花高句丽便服,乌黑闪亮的秀发自由放任地散垂在背后和酥胸两侧,衬着她白璧无瑕的爪子圆脸,有强烈个性棱角分明的小嘴,梦幻般亮如点漆的星眸,那种美态,连左诗都看呆了,凑到韩柏耳旁轻声道:“她真美,差点比得上瑶妹。”   虚夜月跳了下来,到了左诗旁坐下不依道:“诗姊在说人家。”   左诗把她搂着,在她脸蛋亲了一下道:“赞你都不成吗?”   虚夜月看着韩柏手上唯一的酒壶,喜道:“这就是清溪流泉吗?来!让月儿也尝尝。”   韩柏奇道:“我还以为你试过呢!浸万年参的便是这酒,你爹竟没给你喝吗?”   虚夜月怨道:“爹都不知多么吝啬,说月儿的体质不宜进补,我看他是不想月儿和他分亨极品吧。”   韩柏想起浪翻云说过她和庄青霜都是天赋异禀的女子,登时色心大动,暗忖才不信她能抵得住自己的挑逗,招手道:“这是最后第五壶清溪流泉,想品尝的话快过来讨好我。”   虚夜月笑吟吟站起来,轻移玉步,坐入他怀里,吻了他一口后道:“这样满意了吗?”   韩柏探手搂着她没有半分多余脂肪的小腹,把酒壶嘴凑到她唇边,温柔地服侍她喝了一口。   虚夜月闭上眼晴,俏脸迅速红了起来,娇躯一颤道:“噢!月儿整个人都滚热了,竟然有这样好喝的酒。”   韩柏见她的反应异于常人,更无疑问她有独特的体质,暗想只是为了梦瑶的伤势,今晚便不可将她放过。   何况她是如此娇媚动人。   不由想起了陈贵妃,若挑起了虚夜月的情欲,她定会比陈贵妃更逗人。   成熟了的虚夜月,会是什么般的美样儿呢?   虚夜月再喝了两口后,忽地唱起歌来,只听她甜美的声音唱道:“雨过水明霞,潮回岸带沙。叶声寒、飞透窗纱。”   左诗亦歌兴大发,接唱道:“寂寞古豪华,乌衣日又斜。说兴亡燕入谁家?”   正在下棋的柔柔和朝霞,均为两人歌声瞿然动容。   朝霞道:“难怪陈公对诗姊的歌声赞不绝口,真能绕梁三日,月儿的歌声竟亦能平分秋色,相公!我们以后都耳福不浅了。”   韩柏瞪着左诗,正要责她为何以前不唱给他听,掌声响起,只见范良极春风满脸,沿着通向小亭的长堤走来,脚步有力兼饶有气魄。   左诗三女脸脸相觑,都不明白这么夜才回来的大哥,为何像变了另一个人以的。   虚夜月“噗哧”一笑,不胜酒力的俏脸更红了,显是猜到了她和韩柏离开采花的现场后,发生了什么事,那妩媚的女儿家美态,真是无人见了能不心动。   范良极速度加快,倏地来到韩柏面前,忽低头在虚夜月脸蛋吻了一口,然后劈手抢过韩柏手上的清溪流泉,咕噜咕噜喝个一滴不剩,任由美酒由嘴角流到衣襟里,喝完后,随手把酒壶抛到莫愁湖里,仰天大笑道:“痛快!痛快!我范良极从未试过像今夜般的痛快。”   虚夜月抚着被吻的脸蛋,和众人一起呆瞪着这天下最负盛名的大盗。   韩柏忍着笑道:“老贼头,是生米还是熟饭?”   范良极仲展着四肢,长长吐出一口气,打个哈哈,傲然道:“当然是熟得不能再熟的可口热饭。”在后腰拔出烟管,坐到韩柏对面的石栏处,呼噜呼噜抽起起来。   醉草的香气充盈亭内。   虚夜月不依道:“大哥愈变愈坏,竟偷吻月儿。”   左诗等二女都莫明其妙,呆看着范良极。   范良极舒服得差点要死去般,吐出一个烟圈,再吐出一口烟箭,在烟圈扩散前穿了过去,斜眼睨着满脸娇嗔,但又不知如何是好的虚夜月嘿然道:“若非大哥把小子扯到鬼王府去,你月儿哪有今夜等待变成熟饭的快乐光景,何况能成为第一个被我范良极吻过的女人,应是你这刁蛮女的荣幸,嘿!”   左诗等终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一起欢叫起来。   朝霞最着紧这大哥,眼睛都红湿了,走了过去温柔地在他的老脸吻了一口,低声道:“恭喜大哥,朝霞真为你高兴得想哭了。”   韩柏叹道:“霞姊的荣幸更大,因为成了第一个和唯一一个主动吻老贼头的女人,以后再也不会有的了。”   范良极把口中的烟全喷了出来,笑骂道:“去你的韩淫棍,不要以为你有什么功劳,全赖你走了,我才能全面发挥老子的调情手段。”   众女见他愈说愈不堪,俏脸飞红。   虚夜月酒意上涌,转身伏入韩柏怀里,低念道:“韩淫棍,老贼头,月儿今次糟了,遇上的全是淫棍。”   韩柏和范良极对望一眼,终忍不住捧腹狂笑起来,充了真挚深刻的友情和胜利的意味。   范良极再深吸了两口烟后,淡淡道:“云清告诉我,西宁派的人开始怀疑我们两人的真正身份,叶素冬这头忠心的狗,可能告诉了朱元璋,免犯上欺君之罪,形势对我们颇为不利呢。”   虚夜月在韩柏怀里梦呓般道:“怕什么?有爹看顾着你们,连朱叔叔都不敢轻举妄动。唔!月儿困了。”   韩柏笑道:“听说这里最闹鬼,莫愁湖之得名便因莫愁女投湖自尽而来,不过我知月儿胆子大得很,一个人睡觉都不会怕。”   虚夜月从韩柏怀里挣了起来,改投入左诗怀里,半哼着道:“月儿醉了,诗姊陪月儿睡吧!”   左诗嗔怪地瞪了韩柏一眼,责道:“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这么可爱的美人儿都要吓唬。”   韩柏嬉皮笑脸,伏在虚夜月的香肩上笑道:“你陪诗姊睡,诗姊陪我睡,还不是一样吗?”   虚夜月娇吟一声,没好气答他。   连众女都觉怦然心动。   范良极欣然道:“小柏儿和我的四位妹子回去睡觉吧,我还想在这里坐一会。”   韩柏从左诗怀里抱起喷着酒香的虚夜月,领着众人回宾馆去了。   回到内宅后,众女各自回房,韩柏把虚夜月放到大床上,看着横陈的美丽胴体,灵魂儿早离窍飞了出来。   点亮了床头的油灯后,脱下外衣靴子,坐到床沿自言自言道:“先摸哪里好呢?”   虚夜月吓得坐了起来,一脸娇嗔道:“死韩柏,还要戏弄月儿。”   韩柏奇道:“你不是醉了吗?”   虚夜月摸上他的脸颊,笑吟吟道:“酒力过了,再不会给你有可乘之机了。”   韩柏捉着她的小手,带着她怃上自己宽阔的胸膛,问道:“有什么感觉?”   虚夜月故作不解道:“会有什么感觉?和狗肉猪肉有何分别?”   韩柏一气拉开衣襟,强拉她的手进去,嘿然道:“怎样呢?”   虚夜月想说话时,忽地俏脸一红,垂下了头。   韩柏知她天生就媚骨,对魔种的反应尤其敏锐强烈,心中大乐。放开她的手,握着她一对纤足,不理她抗议,半强迫她脱掉她的小绣鞋。   虚夜月给他拿着双足,浑身发软,倒在床上,俏脸烧得比火还更红,娇艳无伦。   韩柏放开她的纤足,站了起来,脱掉外衣,露出精赤的上身,向软倒床头的虚夜月笑道:“喂!本大爷要脱裤子了,你不看吗?”   虚夜月呻吟一声,更不肯张开眼来。   韩柏感到元神不住提升,眼光由她的俏脸往下巡视,经过她的酥胸蛮腰,最后来到她因下摆掀起而露出来那对晶莹雪亮的修长美腿处。   心中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为何女人的身体会如此吸引男人呢?   是否全因色心作怪?   假若没有了色心,女人会否变成不屑一顾的东西。   忽然间,他攀登到禅道高手离弃女色的境界。   梦瑶本亦不会为任何男人动心,因为她已超脱了凡世的欲望,可是因受到自己魔种对她道胎的挑引,起了一点凡心,使她的剑心通明出现了破绽,才会先后被四密尊者和红日法王所伤,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自己。   这明悟来得毫无道理,忽然间占据了他的心神。   蓦地韩柏欲念全消,脸色转白,踉跄后退,“砰”的一声颓然跌坐在靠墙的椅里,胸口像受千斤重压,呼吸艰困。   虚夜月吓得张开眼来,一见他的样子,跳了起来,坐到他膝上,吻上他的嘴,度入一道真气。   她乃鬼王之女,见识广博,一看便知韩柏在走火入魔的边缘,急忙施救。   韩柏的神经“轰”然一震,回醒过来,只觉虚夜月那口真气到处,舒服无比,忍不住呻吟起来。   虚月夜把他从椅上扯了起来,摇撼着他道:“韩柏啊韩柏!不要吓月儿。”   韩柏感到不但度过了难关,魔功还更加精进,隐隐感到是受到虚夜月的刺激,魔种壮大至难以驾驭的险境,幸好虚夜月临危不乱,竟懂凭着元阴之质,度过真气助他脱险,感激得一把搂紧她,道:“月儿!谢谢你。”   虚夜月惊魂甫定道:“吓死人了!好在爹说过我的体质对你的魔种会有很大的帮助,所以找才有信心救你。”   韩柏这时对鬼王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搂着她坐到床边。   虚夜月情不自禁地爱抚着他的精赤胸膛,赧然道:“你不脱裤子了吗?”   危机一过,色心又起,韩柏喜道:“终于求我了吗?想起那天你说嫁猪嫁狗都不嫁我,我便感到恨海难填呢!”   虚夜月嫣然笑道:“韩大爷啊!知否那天你是多么讨人憎厌,一副人家定会爱上你的样子,想起来,恨的应是月儿才对。”接着温柔地吻上他的嘴巴,软语道:“但现在什么恨都云散烟消了,这两天是月儿懂人事以来最快乐的日子,见到你时,尽管枪舌剑,其实月儿兴奋得身体都在发热。那晚在饺子馆见到你和庄青霜,气得差点要同时捏断你们两个的咽喉,只弄翻你们的船,已很给脸子你了。”   韩柏微笑道:“那天你究竟用了什么厉害家伙,为何事前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呢?”   虚夜月傲然道:“那叫水中雷,在水中先缓后快,无声无息,刺敌船于千尺之外,是爹发明的玩意儿,当然厉害。”   韩柏又更是心折,虚若无这人真的深不可测,调笑道:“月儿终肯说出爱我的心声了吗。”   虚夜月嘟起小嘴娇嗲无限道:“月儿既为你掉过眼泪,又肯为你穿上女装,早摆明向你这浪子淫棍投降。是的!月见爱上了你,但你有月儿爱你般那么爱月儿吗?”   韩柏愕了一愕,暗忖她这话不无道哩,至少虚夜月心中只有他一个韩柏,而他却不时念着秦梦瑶、三位美姊姊、靳冰云、花解语、庄青霜,甚至那陈贵妃。自己虽爱煞了虚夜月这可爱的刁蛮女,可是怎比得上她对自己的专注情深。   虚夜月歉然道:“不要为这难过,爹说这是男女之别,想想白天的太阳普照大地,无处不在,但夜空的明月却是含着专注。爹就因而给月儿起了夜月这名字儿。”   韩柏抓起她的纤手,送到嘴边逐双指尖亲吻噬咬着,喟然道:“今晚我定要吃了你这个最好吃的大月亮。”   虚夜月想把手抽回来,但当然不会成功,颤声软语道:“吃吧吃吧!月儿早知今晚难逃你的毒手了。”   韩柏把她搂了过来,放在膝上,右手沿腿而上,入侵禁地,微笑道:“我真想看看月儿能挺得多久?”   虚夜月娇躯剧烈颤抖起来,半句话都难以说出,连搂抱韩柏的气力都没有了。   韩柏把手退了出来,放在她膝上,得意洋洋道:“知道厉害了吗?”   虚夜月美眸无力地白了他一眼,低声道:“采花淫贼!”   韩柏今次抚上了她的酥胸,恣意把弄和侵犯她插云的双峰后,腾手托起了她差点垂到胸前的俏脸,充满着胜利的意味道:“再骂一次吧!虚小姐。”   虚夜月一对俏目充盈着春情欲焰,呻吟着道:“骂便骂吧!最多便是连身体都给了你。死韩柏!死采花浪棍浪子韩柏大恶爷!”   韩柏两手立时一起行动,为她宽衣解带。   虚夜月羞得把螓首埋入韩柏赤裸的肩膊处,狠狠的啮咬着他。   不一会,虚夜月己身无寸缕,把老天爷最美丽的杰作,毫无保留地呈现在韩柏眼前。   韩柏的精神倏地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空灵境界。   老天对他多么慷慨,江湖十大美人里,竟有三位爱上了他。   而几个月前,他还是韩府里任人打骂的小厮。   他的灵台通明至可一点不漏地回忆过去的每一件事,清楚每一件事背后的涵义。   明还日月,暗还虚云。   虚夜月。   多么美丽的名字。   而她正一丝不挂被自己拥抱在怀内。   韩柏一阵感激,用嘴轻擦着她的粉颈,柔情无限地道:“月儿,我爱煞你了。”   虚夜月娇傲地在他腿上挺起赤裸的娇躯,一手抚着他的脸,轻轻道:“范良极是大哥,你自然是二哥。月儿以后就叫你做二哥好吗?当然,有时本姑娘兴到时当然会叫几声死韩柏哩。”   韩柏忽然明白到什么是天生媚骨,虚夜月的媚是天生的。最是自然会讨人欢喜;秦梦瑶的媚是超然的,同样令人迷醉不已。   虚夜月像失去了所有力气般,猛扑在他身上,娇吟道:“二哥!月儿什么都要给你了。”   这两句话比什么火都厉害,连韩柏的心都烧熔了,急忙付诸行动。   芙蓉帐暖,这艳冠京华的天之骄女,终失身于彗星般崛起江湖的浪子手里。   云雨过后,虚夜月伏在韩柏身上,用手撑起下颔,低声问道:“二哥,开心吗?”   韩柏体内贯满虚夜月元阴之气,浑体通泰,魔功运转不停,闻言张眼道:“开心死了,月儿也开心吗?”   虚夜月踢着小腿,欣然道:“月儿当然开心,否则哪有兴趣来问你?”   韩柏笑道:“刚才不是曾呼痛吗?”   虚夜月赧然道:“但都是值得的。”   韩柏翻身压住了她赤裸的娇躯,呻吟道:“我受不住你的挑引了。”   虚夜月花枝乱颤般笑道:“死韩柏!难道月儿会怕你这个小淫贼吗?”   爱火高燃中,这对金童玉女在被翻红浪里抵死缠绵着,对他们来说,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事物在这刻比对方更重要。   韩柏醒了过来,虚夜月美丽的胴体蜷睡在他怀里。   天仍未亮。   月色由床头后的窗纱透射入房内的地上,下了一小片银光,虚夜月发出轻美匀的呼吸声,睡得又香又甜,嘴角犹挂着一丝满足的笑意,神态动人至极。   韩柏小心翼翼爬了起来,为她盖好被子,起床走到窗旁,往外望去,在这二楼的厢房外望,莫愁湖尽收眼底。   他运转魔功,体内真气立时流转不息,无有衰竭。   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歌唱。   心念忽动,运起无想心法。   万念俱灭。   真气倏然静止。   然后一股气劲再由丹田衍生,千川百流遍游全身经脉。   真气要停便停,要行便行,竟全可由他的意念控制。   韩柏大喜,知道虚夜月的媚骨,实乃自己魔种梦寐以求的瑰宝,想起昨晚她火般的热情和狂野,心里甜得要淌出蜜汁甘液来。   在曾与他有肉体接触的美女中,从没有人像虚夜月般投入和毫无保留地奉献。   若梦瑶能像她般与自己缠绵,就真是艳福齐天了。虚夜月让他晓得了女性所能臻至的情欲境界。以后他会以这标准来诱导左诗三位美姊姊。   心兆忽现。   韩柏猛地转身。   房内景况依然,虚夜月仍像小仙女般沉睡在梦乡的至深处。   韩柏皱眉一想,走到门处,不理自己的赤身露体,一手把门拉开。   只见淡雅如仙,超凡脱俗的仙子秦梦瑶,笑意盈盈地立在门前,秀丽清澄的美眸射出万缕柔情,把他整副心神缚个结实。   离天明尚有一个时辰,跃鲤渡在望。   渡头处泊了十多艘渔船,其中几艘亮着了灯火,准备晨早的作业。   风行烈把功力提至极限,越过商良和五名手下,倏忽来至渡头处。   渡头处娇妻们芳踪渺然,正思索着好不好逐条渔船去查问,忽然惊觉渡头处多了一个人,骇然望去,只见一个道地渔民装扮的高瘦男子,头戴竹笠,竟在黑夜里的渡头尽端持竿垂钓。   商良等这时才赶到他身旁。   这邪异门的护法生性谨慎,皱眉道:“这人来得奇怪,刚才怎看不见渡头有人,忽然间他便坐在那里。”   风行烈打手势示意他噤声,朝那坐钓渡头的男子走去,快到他背后时,那人回过头来,微笑道:“贤婿别来无恙!”   竟是被誉为八派最出类拔萃的高手,现成了风行烈岳父的不舍大师。 ★☆【第十九卷 笑卧金陵】☆★ 第一章 再逢仙子   韩柏狂喜,探手把秦梦瑶拉入了房内,手指弹出一道劲风,轻轻拂在虚夜月的酣睡穴,以免惊醒了她。   然后将秦梦瑶拦腰抱起,到墙角的长椅坐下,把这仙子放在膝上。   秦梦瑶嘴角含着甜甜的笑意,轻柔地搂着他脖子,任他施为。   韩柏亲了亲她脸蛋后,再来一记长吻,以解相思之苦。   秦梦瑶温柔婉约地轻吐香舌反应着,教韩柏泛起阵阵只有道胎和魔种接触才生出来的销魂蚀骨的滋味,冲击着他的灵魂的最深处。   分后,韩柏叹道:“梦瑶真狠心,一声不响便走了,害得我觉都睡不着,以后再不准你离开我了。”   秦梦瑶浅浅一笑,柔声道:“你以为梦瑶舍得离开你吗?只是迫于无奈,不得不避静清修,好解决最后一道难关。”   韩柏兴奋地道:“放心吧!我见过鹰缘活佛,他就在皇宫里,现在我……”   秦梦瑶笑着接口道:“魔功大进了吗?挑逗无知可怜闺女的手段亦大有改善吗?你当梦瑶不知道吧?你一抱梦瑶人家便感应到了。”   韩柏大喜道:“那可以上床了吗?”   秦梦瑶把娇躯埋入他怀里,轻叹道:“现在梦瑶反不担心情欲上的问题,这几天潜修之时,梦瑶每次故意想起你来,都有春情难禁的冲动。加上你现在魔功奇迹的突飞猛进,配以梦瑶领悟来对付自己的挑情手法,我想定被你逗至欲大于情的境地,但却仍有最后一道障碍,不易解决。”   韩柏轻松地道:“即管说出来吧!我是经专家鉴定的福将,上天怎会让我失去梦瑶,那还有何福可言。”   秦梦瑶皱眉道:“韩柏啊!现在谈的是有关梦瑶生死的事,你的手可以不那么顽皮吗?”   韩柏尴尬地停止了对她那对美腿侵犯的活动,搔头道:“说吧!”   秦梦瑶俏脸一红,手指在他赤裸的胸膛划着圈子,垂下头轻轻道:“你或者还不知道吧,但梦瑶曾多次察视你体内情况,发觉你那……唔!顺出能生人的精气,全被魔种吸纳了去。那就等若道家的练精化气,练气化神,不同处只是修道者须通过种种功法,才能做到,而你却是一个不用费神的自然过程,这亦正是种魔大法的厉害处。”   韩柏一呆道:“梦瑶可否说清楚点,我给你说得糊涂了。”   秦梦瑶的俏脸更红了,娇羞地道:“那即是说因着你体内魔种的特性,你并不能使任何女子怀孕为你生孩子。”   韩柏虎躯剧震,目定口呆。   若不能使三位美姊姊或虚夜月为他生儿育女,岂非人生憾事,对她们亦很不公平。   秦梦瑶伸手抚着他的脸颊,爱怜地道:“柏郎不用担心,道心种魔乃魔门最高心法,千变万化,能把全无可能的事变成可能,只要知道问题所在,便有希望解决。”   韩柏断然道:“能不能生孩子,乃次要的问题,最紧要能使梦瑶回复健康,快告诉我,这不能生育的缺点,和医治梦瑶有何关系?”   秦梦瑶娇痴地道:“唔!梦瑶要你多温存些才告诉你,吻我吧!人家忽然很想得到你的慰抚呢!”   韩柏大喜,捧着她的俏脸狂吻起来,眼耳口鼻脸蛋秀额全不放过。   秦梦瑶像抛开了仙子的身份般强烈地反应着。   魔种和道胎立时生出感应,不但真元往来渡送,阴阳两气亦缠绵相交,还破天荒的真正地在精神的层面上浑溶起来。   秦梦瑶把自己的精神天地开放,引领着韩柏去感受她对深刻的感情,对天道的眷恋和追求。   现实的世界忽地消失了。   只剩下甜梦般的心灵交接。   魔种和道胎终于初步灵欲相交,浑成一体。   秦梦瑶轻轻推开了神魂颠倒的韩柏,坐直娇躯,微喘着道:“种魔大法需要的是‘媒’,双修大法要的是‘药’,那就是梦梦的元阴和柏郎能使梦梦受孕的精元。”   韩柏一震狂喜道:“是否说梦瑶竟肯和我生个宝贝儿女。”   秦梦瑶歉然道:“我只是打个比喻,梦瑶会把你的精元转化为先天精气,与梦瑶的处子元阴结合,利用那释放出来的生机,使梦瑶心脉贯续开朗重生,夺天地之造化。”   韩柏喜道:“梦瑶康复后,我定要用尽梦瑶教下的方法,享尽艳福,唉!”又苦恼地道:“怎样才能哄得魔种变些仙露灵药来给我的乖梦瑶服用呢?”   秦梦瑶大嗔道:“狗口长不出象牙的家伙,你好好听着,刚才梦瑶和两位大哥,趁你在坏好月儿贞操时,研究了大半晚,才有了点头绪。”   韩柏看到她杏目圆睁的美态,大手忍不住又在她身上活动起来,求道:“梦瑶快把方法说出来。”   秦梦瑶完全抵不住他的挑引,一把按着他使坏的手,颤声道:“韩柏啊!若你过不了那一关便和梦瑶合体交欢,那梦瑶唯一的机会也就失去了。”   韩柏吃了一惊,抽回大手,诫挚地道:“为了梦瑶,我韩柏大什么的必能忍受任何事。”   秦梦瑶“噗哧”笑了起来,横了他一眼浅笑道:“大什么的听着了,你以前总是处于被动里,但由今天开始,你要设法驾驭魔种,当有一天魔种全由你控制时,你要哪个女人怀孕,那个女人便会怀孕,你明白梦瑶的意思吗?”   韩柏苦恼道:“魔种看不到摸不着,教我如何入手驾驭呢?”   秦梦瑶深情地吻了他的,柔声道:“怎会看不到摸不着呢?你自己不就是魔种吗?怎么连这点你也不晓得。”   韩柏呆呆的想了好一会,点头道:“这么说我可有点明白了。”   两人对望一眼,笑得紧拥在一起。   秦梦瑶在他耳旁道:“浪大哥说你的月儿是虚若无的心血结晶,兼之天赋异禀,对你这色鬼魔王乃千载难遇的奇逢,若能好好运用,将能使你的魔功再有突破。好了!梦瑶要走了。”   韩柏失声道:“什么?”   秦梦瑶道:“你若真疼梦瑶,便须放人家走,因为梦瑶亦有自己的问题,记得人家说过因修道的关系,连女儿家的月事都断了吗?所以我亦要设法使自己变回真正能受孕的女人。明白吗?”   韩柏叹道:“整天挂着梦瑶,很多事做起来都不起劲。”   秦梦瑶指了指床上海棠春睡的虚夜月,失笑道:“弄得人家姑娘那么个模样了,还说不起劲吗?你们的声浪隔了四间房子都清晰可闻,害人家听得不知多么尴尬呢?真想过来一并让你恣意作恶,只是这点,梦瑶便不得不找地方躲起来,以免铸成恨事了。”   韩柏老脸一红,叹道:“我总说不过你,好吧!但你可否让我知道你在那里,必要时也好来找你。”   秦梦瑶站了起来,按着他眉头,俯身吻上他嘴,一番纠缠后,返到窗前,含笑道:“放心吧!梦瑶会常来找你,看看你有没有人家想的那么乖。”   韩柏心中一热跳了起来。   秦梦瑶翠袖一拂,发出一股沛然莫可抗御的动气,阻止他迫上来,再仙云般飘起,倏忽间穿窗远退,没入刚发微白的清晨里。   在跃鲤渡西五里的一所农庄里,风行烈见到了双修夫人,双修府的全部高手、两位爱妻和巧婢玲珑,顿感恍若隔世。   谷姿仙见到爱郎,虽情绪激动,凤目含泪,仍能保持冷静,但谷倩莲这鬼灵精,却已不顾一切,哭着投进他怀里去。   拥着她抽搐发颤的娇躯,想起了香消玉殒的白素香,风行烈黯然神伤,一双眼全红了。   小玲珑站在谷姿仙后,暗自淌泪,却不敢学谷倩莲般让他疼怜。   风行烈劝着谷倩莲,与岳父岳母娇妻到了内厅围桌坐下,小玲珑奉上香谷倩莲直哭得两眼红肿,怎也不肯离开风行烈的怀抱。   双修夫人谷凝清怜惜地道:“这妮子每天都为你哭几回,真是听得人心酸,累得小玲珑每次也陪她哭起来,幸好贤婿终无恙归来,怒蛟帮那边的情形怎样了?”   小玲珑正为风行烈斟茶,闻言纤手一颤,差点茶壶都拿不稳。   风行烈忍不住探手过去,轻轻抚了她香背,才向不舍和谷凝清说出了当前的形势,言罢道:“丈母大人美艳胜昔,看来功力尽复,尤胜从前。”   谷凝清嫣然一笑,风情万种,先横了身旁的不舍一眼,才通:“我这丈母娘吃了你这风流女婿的豆腐,使我人都像年轻十多年了。”   依然身穿僧衣的不舍伸手过去捉着她的玉手,微笑接口道:“双修大法之妙,连我们都始料不及,又兼之我们不敢疏懒,亦不愿疏懒,才能及时下山,以应付眼前险局。”   谷凝清啐道:“你这人呢!在后辈前都这么不检点,没句正经话。”话虽这么说,但玉手却反把他抓得紧紧的,不愿放开。   风行烈和谷姿仙相视一笑,台下的手亦紧握到一起。   这时谷倩莲早停了哭泣,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竟就在他怀里熟睡过去,可见她因等待风行烈以至何等心力交瘁。   小玲珑和另两位美婢此时捧来早点。摆到台上。   风行烈微笑道:“玲珑,你的伤势好了吗?”   玲珑乍蒙关注,俏脸红透,垂首以蚊讷般的声音应道:“小婢得老爷出手医治,现在没事了。”匆匆溜出厅去。   不舍眉头略皱,问道:“行烈为何会成了邪异门门主。”   风行烈道出详情后,不舍释然道:“那我就放心了!邪异门七大坞主武功高强,有他们助怒蛟帮,我们可放心到京师好好和大敌周旋了。”   谷姿仙无限深情地瞅了他一眼,轻轻道:“行烈莫怪我们匆匆离开长沙,其实是干老知道情况后,鼓励我们立即上京的。否则若让敌人奸计得逞,天下万民都要陷于水深火热中,我们复国的机会更渺茫了。”   风行烈愕然道:“有什么新的情报吗?”   不舍道:“朱元璋的大寿庆典就在七天后连续举行三天,各方势力亦以此借口进京,可以推想所有事都会发生在那三天内。据我们京中线眼传来的消息说,情势险恶非常,复杂至使人难以理清头绪;只要知道连矮子也有人到了京师,便可见一斑了。”   按着扼要地述说了浪翻云在淮河的花艇上搏杀东瀛高手,韩柏和范良极两人如何名动京师,薛明玉闹得满城风雨和八派元老会议延期举行的诸耍。   风行别想起快可见到韩柏等人,心情大好,搂着谷倩莲火热软柔的娇躯,握着谷姿仙的纤手,正要说话时,玲珑又转了回来,看他们有其么吩咐,见风行烈桌前碗筷不动,含羞为他夹起一个馒头,放到他碗里,低声道:“姑爷请用早点。”   谷姿仙笑道:“行烈快吃吧!那是小玲珑特别为你弄的。”   玲珑羞得又逃了出去,看得各人为之莞尔。   少女多情,确教人心动。   风行烈举筷为各人的空碗送上美食,才大嚼起来,问道:“方夜羽等人到达京师了吗?我真为韩柏他们担心。”   谷姿仙白他一眼道:“有浪大哥在,谁能拿他们怎样呢?打不过最多逃之夭夭吧!姿仙也很想见见韩柏和范老头那对宝贝儿,倩莲每次提起他们,都忍不住笑个半死。”   不舍却没有那么乐观,叹道:“我们要立即赶赴京师,好尽点心力,据我们来自西域的消息说,色目的高手和近万悍兵,近日已潜来中原。色目的‘荒狼’任壁,一身硬气功登峰造极,人又凶残狠辣,实在不易对付。”   风行烈不解道:“大明的边防如此严密,为何色目瓦剌等外族。说来便来。还一点声息都可不露出来呢?”   不舍道:“虽然没有确实证据,但关键人物必是蓝玉,他乃朱元璋授命专责征讨蒙古各族的大将,掌握着边防内外所有情报网,手下人才济济,若没有他通融,蒙古各族怎能说来便来,要去便去。”   风行烈一震道:“他难道不知蒙古铁骑的厉害吗?若非里赤媚的师傅扩廓因被鬼王虚若无掌伤旧患复发,死于和林,大明能否如此安享盛世,仍在未知之数呢。”   扩廓乃当年蒙古第一猛将,蒙人退出中原后,全赖他屡败明军,独撑大局,连名将徐达亦在岭北一战中,为其所败。   他退往塞外后,收纳部众,屡寇边地,朱元璋曾七次遣使招降,均被他严词峻拒。连朱元璋都对这大敌非常欣赏,有一次欢宴群臣,酒阑之时,忽问群臣道:“天下奇男了谁也?”虚若无答是常遇春,岂知太祖道:“遇春虽人杰,吾得而臣之,吾不能臣之扩廓,方乃奇男子耳。”于此可见扩廓的威势份量。   不舍曾为虚若无手下勇将,最熟明朝开国前后旷日持久的征战,闻言颇有感触道:“扩廓死后,里赤媚意冷心灰,退隐潜修天魅凝阴,朱元璋觑准时机,派蓝玉多次出征,经年苦战,最后大破蒙人于捕鱼儿海,俘妃主以下百余人,官属三千、男女七万、驼马十五万,至此蒙人才偃旗息鼓,退走和林。想不到今大蒙人却又是由蓝玉引来,这是否因朱元璋以天下只属他朱家之错?可是现在的太平盛世,亦正因他家的天下而来。”   谷凝清叹道:“蓝玉乃骄荣之人,并不太把蒙人放在眼内,或者认为蒙人只是供他利用的一只棋子,兼且看准朱元璋立允炆为继承人,燕王必不心服,乱起来时只会袖手旁观,所以更肆无忌惮,弄至现在这不可收拾的局面。”   常德府内,戚长征和翟雨时一边谈笑,沿着府内最具特色的临水街朝府督所在的闹市区走去。   这种依河溪而建的石板街,乃江南常见之景,路随小河而转,沿路房屋随水曲折,分布有致。有的屋前建有跨街敞廊,设有栏杆,可作长座供人休息。河汉每隔数十丈,有小桥联系两岸,充满恬静情趣。   江南乃河网密集之处,交通运输全靠船只,谁能控制水道,谁便可称王道霸,这亦是为何方夜羽想打天下,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怒蛟帮的道理。   因着这地理特色,市镇商场均临水设置,或铺面朝街,后门临河,又成反之,总是两头均可做生意。无论是商或住宅,有关弄膳、洗灌、排水均非常方便。   督府前的广场在望。   这虽是清晨时分,但赶集的人均匆忙上路,开始忙碌的一天。   戚长征笑道:“真希望甄妖女够胆率领大军,在府督前大闹一场,看看府督是否仍可充耳不闻。”   翟雨时笑道:“我们都不是身家清白的人,记得不要站在通缉榜文下那悬赏图旁边,因为无论画功如何不济,总有几分相像。”   两人说笑了一轮后。步上了督府前的大广场。转右进入常德最著名的崇德街去。   这是常德府最著名的商业中心,行人明显多了起来,街长超过一里,宽达两丈,路面由大块条石铺成,店均比城内其他地方更有规模和气派,装修精致,风格多采叉有地方特色。   两人随意找了间食物馆子,坐到一角,点了十多碟小点,又要了两碗稀饭,伏案大嚼,一点都没有正亡命躲避敌人的神态。   吃到一半时,梁秋末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抢过两碟小食,擎起便吃,同时低声道:“发现了二叔昨天留下的暗记,只要能撇甩妖女,立时可去和他们会合了。”   两人大喜。   梁秋末续道:“我又联络上干老、邪异门的诸位大哥和众多兄弟,他们都斗志昂扬,很想大干一场。”   翟雨时皱眉道:“没有会上二叔之前,我们的实力始终单薄了点,唉!有什么方法可立即把他找来呢?”   沉吟间,戚长征推了他一把。   翟雨时往入口处看去,亦呆了起来。   只见千娇百媚的甄夫人独自一人莲步姗姗步入坐满了人的店子里,迳直来到三人台旁,坐入空椅子里,含笑看着三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戚长征握上天兵宝刀的把手,冷冷道:“妖女你既送上门来,就让老戚和你一算柔晶、封寒前辈和众兄弟的血账。” 第二章 反脸无情   韩柏和范良极两人坐在桌前,享受着由宫内调来的厨师弄出来的精美食点。   范良极神采飞扬,绘影绘声地述说着如何把云清征服的经过,又严词吩咐韩柏不准告诉任何人,最后道:“京师事了后,云清会正式禀告师门,以后就要和我双宿双栖了,嘿!女人真奇怪,我还以为她讨厌我,原来她只是装出来的。”   韩柏忙举茶再贺,忽地闹哄哄的,原来是三女拥着仍是慵倦不胜,换回男装的虚夜月进入厅内。   韩范两人一看虚夜月,眼都呆了。   虚夜月早就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但现在的她更像提升了一个层次,神采飞扬、顾盼生辉不在话下,最要命的是多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娇艳,使她一下子成熟了许多,那种妩媚动人,教人魂为之夺。   虚夜月娇笑这在两人对面坐下,见到两人目不转睛打量她,俏目一瞪嗔道:“坏大哥、死韩柏,有什么好看的。”她弃筷不用,就那么用纤白的小手,拿起一块葱油烧饼,送到朱处轻咬了一小片。那风流放逸和得意洋洋的样儿,连三女都看呆了眼。   韩柏给虚夜月再白了一眼后,暗忖绝不可在三位美姊姊前表现得太神魂颠倒,强压下心头酥痒,向左诗关切地道:“诗姊的酒何时开始营业。”   三女见他关心她们,都开心起来,朝霞代答道:“我们怕留在京师的时间不长,所以密锣紧鼓,幸好在船上时酿的三十多酒,时间都差不多了,诗姊又有秘法催酒……”   左诗插入兴奋道:“昨日皇上差人来问我们能否赶十酒在皇上寿典时供客享用,我已答应了。”   韩柏故作失望地道:“我还想陪姐姐们到市肆买衣购物,现在看来你们都不会有空的了。”   三女一起欢叫了起来,连说有空。   昨晚虚夜月用尽了所有气力,小肚子饿得要命,两手都不闲着,可是无论她如何放怀大吃,姿态仍是那么好看。   她笑吟吟看着韩柏哄三位姊姊,显然看破了韩柏要讨好她们的心意。   范豹这时进来通知说叶素冬来了。   韩柏大讶,待要到正厅见客时,虚夜月跳了起来,亲热地挽着他的手臂,陪着走了出去,低声道:“你要小心西宁派的人,他们一向嫉忌阿爹,现在谁都知道月儿是你的人了,他们对你的态度或者会改变。”   韩柏暗忖若真改变了的话,怎会还这么早来找自己呢,停在长廊道:“我打发他后,立即回来陪月儿去见外父,补行拜堂礼后顺便到月儿的小楼再次成亲。”   虚夜月大窘,恶狠狠道:“若你敢向爹说一句昨夜的事,我定杀了你。”   韩柏见她动辄喊杀的习惯丝毫不改。失笑道:“昨晚你留宿在此的事实谁都改不了,何况以岳丈的眼力,怎还看不穿他乖女儿已早献身于我,何用我……”   虚夜月跺脚道:“总之不准你说出来,快滚去见人吧!”逃了回去。   韩柏浑身骨头都酥软起来,志得意满地走到正厅。   叶素冬正喝着侍女奉上的清茶,暗自沉吟,见到韩柏来,起立笑着迎上来,低声道:“今次末将来为的是私事而非公事。”   韩柏愕然道:“什么私事?”   叶素冬故作神秘道:“那天大人救了青霜,师嫂知道了,要亲自问你道谢哩!”   韩柏大喜,这不是又可以见到庄青霜吗?忙道:“午饭还是晚宴,不过今晚却不易腾得时间。”当然是想起了燕王之约。   叶素冬脸上闪过奇怪的神色,通:“若大人现在没有什么事,可否立即和末将到道场走一趟。”   韩柏沉吟片晌,道:“统领请稍待,小便去安排一下,回来再去。”   走回内宅时,正苦思如何找个借口,暂时稳住虚夜月,才发觉她和范良极两人都溜走了。   柔柔笑道:“大哥是佳人有约,我们的乖月儿则偷偷逃回家去了,只着你稍后到鬼王府和她吃午饭,她要亲自弄几味小菜孝敬你,我们则要和范豹回酒铺工作,眼下再没人可陪大人你去遣兴了。”   韩柏喜出望外,趁机占了三女一轮便宜后,骑着灰儿,和叶素冬到西宁道场去。   叶素冬比平时沉默多了,到了那天的练武大堂,叶素冬停了下来,双目厉芒一闪,盯着他冷冷道:“韩柏!你知否犯了欺君大罪。”   韩柏脑际轰然剧震,愕然道:“你在说什么?”   这时左右两边侧门拥进了两个人来,竟是西宁派掌门“九指飘香”庄节和“老叟”沙天放,两人均脸色不善,隐成合围之势。   韩柏心中叫苦,这三人均为西宁派的顶尖高手,任何一人自己亦未必可以稳胜,若三人同时全力出手,恐怕逃都逃不了,怎办才好呢?   对方为何这么有把握指出他就是韩柏呢?   难道是庄青霜露出自己的底细?   一时方寸大乱。   庄节冷笑道:“霜儿昨天向云清查问有关你的事,虽然她什么都不肯说,但我们已从你的身手看出你乃叛贼赤尊信的魔种传人,我西宁派对你本无恶感,可惜你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冒充专使,若我们知情不报,皇上怪责下来,谁都负担不起,惟有得罪了。”   沙天放嘿然道:“小子你装得真像,来!让我领教你的魔功,看看厉害至何种程度。”   韩柏听得与庄青霜没有直接关系,她还曾为自己隐瞒,放下心事,脑筋立时活动起来,心想若自己心虚逃走,那等若明告天下人他就是韩柏,那时连朱元璋都护不了自己,所有计划都进行不了,还会牵累很多人。所以绝不能退缩,变脸怒道:“本使真不知你们在说什么,去!我们见皇上去,如此侮辱,我朴文正定要讨回公道。”   叶素冬冷笑道:“古剑池的人今午使到,你那侍卫长大人怕就是‘独行盗’范良极吧!”   庄节笑道:“不要硬充了,若你真是高句丽来的使臣,虚若无怎肯把掌上明珠许你,让他的月儿嫁到异域去。何况他最爱我国文化,绝不会让他的外孙儿被外族同化。”   韩柏心知这三个热中名利的人,是在利用揭穿他的身份来打击鬼王甚至乎燕王。从容道:“到现在你们仍只是胡乱猜测,为何不多等一会,待那什么池的人来了才当面和本使对质呢。”   沙天放怒喝道:“还要硬撑!”一拳凌空向他击来。   韩柏知他这拳表面虽劲道十足,其实只有两成劲力,旨在迫他露出武功底子,一咬牙坦然受拳。   “蓬!”   拳风撞在他右肩处。   韩柏运起捱打神功,往横跄两步,化去劲势,其实夷然无损,但却装作受了伤,退去脸上血色,咬牙裂嘴喝道:“好大胆!竟敢伤害本使。”   西宁三老脸脸相觑,均不明白他为何不还手,若他真是韩柏,怎敢仍然留下,因为曾见过他和范良极的冷铁心一到,他便无所遁形了,除非他真是高句丽来的使臣。   他们亦非鲁莽之徒,只是怕给楞严抢先一步,揭破韩柏的身份,那他们使会大失面子,以后再难抬起头来做人。因为根据线报胡惟庸在昨晚宴会后,不知何故,已通知了楞严,着他进一步查察韩柏的身份。   韩柏摸着眉头,狂怒道:“本使要求立即谒见皇上,还我公道,你们要绑要锁,全任你们,不过事情弄清楚后,本使定会追究责任。”   甄夫人嫣然一笑,同戚长征道:“要动手嘛,素善求之不得,但戚兄弟敢否先听素善几句话?”   戚长征见她如此有风度,亦很难变脸出刀子,忍住怒火道:“说吧!”   甄大人一对妙目扫过翟梁两人,柔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处理叛徒,乃天公地义的事,素善已是宽大为怀了,让柔晶能在你怀内死去,只是你自己错过罢了!若索善把她交给鹰飞,你估会有什么情况出现呢?”   梁秋末吟笑道:“那我们还应感激你了。”   甄大人对三人露出清甜动人的微笑。她那带点病态的玉容确是我见犹怜,看得三人一呆时,她才垂首轻轻道:“素善不敏!朱元璋建国后,无日不派大军出塞讨伐我等弱小民族,奸淫虏掠,无恶不作,我们今次东来,只是迫于无奈。两军对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此乃公恨,非是私仇,三位能怪素善心狠手辣么?”再妩媚一笑道:“若非这等对立身份,素善可能还会对你们其中之一倾心下嫁呢!”   三人脸脸相觑,均感此女笑里藏刀,难以应付之极。又不知她为何有此闲情,连以智计著称的翟雨时亦感头痛。   甄夫人巧笑倩兮,向翟雨时幽幽道:“先生还应感激素善哩!若非我起了爱才之念,怎会强把先生从胡节手上要来,先生早成死人或废人了。”   翟雨时哂道:“想把翟某变成白痴,难道还要谢你?”   甄夫人失笑道:“你这人哩!素善哪有这么本事,只不过在吓唬你罢了!告诉我,素善有动你半根头发吗?”   戚长征苦笑道:“我如今给你弄得连应否向你动手也不晓得,快说吧!你到这里不是为了闲聊或发花疯找男人上床吧!究竟有何目的?”   甄素善笑道:“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来和你们讲和。”   三人一起目定口呆,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韩柏被庄节三人和近百名禁卫押上皇宫。   朱元璋闻报后立即在御书房内接见韩柏和西宁三老。   四人跪伏朱元璋龙桌前,由叶素冬将他们对韩柏的怀疑,加盐添酱地说将出来,当然瞒去了庄青霜那个环节,最后道:“古剑池冷铁心今午即至,上可验明正身,教他无法抵赖。”   朱元璋出奇地温和道:“这事关系到我大明和高句丽两国邦交,叶卿家为何不多候一天,却如此鲁莽从事?”   叶素冬硬着头皮道:“微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更怕贼子图谋不轨,迟恐不及,才立即动手拿人,这事全由微臣出主意。愿负全责。”   跪在他旁的韩柏心中亦赞道:这人总算还有点义气。   朱元璋淡淡道:“看吧!”随手在桌上取了一卷文书,掷到叶素冬身前地上。   众人包括韩柏在内,齐感愕然,究竟那是什么东西呢?   叶素冬战战兢兢,膝行而前,恭敬打开一看,立时傻了眼睛。   只见上面写满了高句丽文,当然不知所云,可是却有两幅手绘画像,赫然是身穿官服的韩柏和范良极,绘得维肖维妙,传神之极。   韩柏偷眼看到,亦是惊异莫名,为何朱元璋竟有这样一张玩艺儿。   朱元璋语气转寒道:“这张图像,乃专使抵京前三个月,由正德派人由高句丽送来给朕以作证明的,叶卿家明白了吧?”   叶素冬一听立即汗流挟背,伏身大叫知罪,额头叩在地上,卜卜连响,若非他功力深厚,早头破血流了。   朱元璋怒喝道:“人来!立即传朕之命,公告全京,以后若再有任何人敢说出半句怀疑朴专使和侍卫长来历的话,不理他身居何职,立杀无赦,即管他们两人和韩、范两贼长得一模一样,亦不准再在朕前提起这事。”   当下自有人领旨去了。   叶素冬等三人暗暗叫苦,心笃胆颤,谁不知朱元璋反脸无情,心狠手朱元璋余怒未消,喝道:“你三人立即给我退下,待朕与专使商谈后,才和专使计议怎样处置你们。”   三人虽为当代高手,可是得罪了朱元璋,只是鲁莽欺君一罪,已可株连九族,闻言脸如死灰,跪行着退出书房。   朱元璋再挥退了所有人后,淡淡道:“韩柏还不起来!”   韩柏跳了起来,尴尬道:“多谢皇上包涵,嘿!皇上哪处弄来这么精彩的身份证明文件。”   朱元璋摇头失笑道:“算你这小子有点道行,若你早先反抗逃走,朕唯有下令通缉你,好小子,坐吧!”   韩柏笑嘻嘻在他龙桌侧坐下,道:“皇上都说小子是福将了。”   朱元璋再失笑道:“就算你不是福将,朕都要只眼开只眼闭,否则朕便要立即和若无兄及燕王翻脸,还要抄陈令方的家。”   韩柏道:“皇上何时知道小子就是韩柏呢?”   朱元璋微笑道:“其实自第一次见你,由你砌词不肯写信开始,朕便在怀疑你的身份,所以才多次试你,看你是否想行刺朕。那天朕见过你和左诗后,老公公罕有地找朕说话,明言你的身份,于是朕立即找人赶制了这证明文件,好堵天下人之口。唉!朕想不信你是福将也不成了。连两大圣地都不顾一切尽力支持和掩护你,只是冲着静庵在天之灵,朕便不会动你。”说罢忽露倦容,挥手道:“专使回去吧!叶素冬这人忠心耿耿,现亦正是用人之时,不要太为难他。同时告诉陈令方,朕绝不会因此事不重用他,因为朕真的希望你这福将能为朕做点事。”   韩柏其实有满肚子话想和他说,至此惟有叩头谢恩,无比轻松地退出御书房外。   西宁三老正在门旁等候圣裁,见他出来,立时拥上来道歉和请代说项。   韩柏不为已甚,低声道:“千万不要再触怒皇上,而小使已代三位叩头求情,请皇上千万别把这种鸡毛蒜皮的小误会摆在心上,三位大可放心。”   叶素冬差点感激得哭了出来,事实上他一直对韩柏很有好感,只是利害冲突,不得不把交情放在一旁。   这并非说他们完全相信了韩柏真是专使,尤其在朱元璋说出一模一样这句话后。只是明白到无论如何,朱元璋都会护着韩柏,只是这点,便使他们要对韩柏另眼相看。   三人离开皇宫之时,庄节恭敬地道:“专使若有闲,请到道场小坐。霜儿很挂着专使哩!”   沙天放道:“掌门怎可如此怠慢,明晚得由我们摆下盛宴,向专使正式陪罪才行。”   韩柏先是大喜,继又一惊,忙道:“小使最怕应酬,还是随便点好。”暗忖若碰到冷铁心,那就尴尬极了。   庄节欣然笑道:“专使放心吧!只是我们西宁自家人陪专使小叙,不会有半个外人的。”   韩柏和他们对望一眼,大家会心笑了起来,像所有芥蒂都消失了。   他终于明白了官场尔虞我诈的游戏规则。   甄夫人嫣然一笑,神情纯真诱人,淡然道:“是的!素善将会退出怒蛟帮与官府的斗争,这是你们以实力赢回来的,若非翟先生昨晚表现出惊人的策略布置,今天又有胆子悍然无惧地向素善公然挑战,当然会是另一个局面。”   翟雨时眼中射出锐利和智能的光芒,阻止了戚长征说话,微微一笑道:“明蒙斗争终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所以夫人准备到京师去了。在下却是奇怪,你们正占在上风中,要退便退,何须特来与我们谈和呢?”   甄夫人深深凝注着他,好一会才叹道:“翟先生太自负了,你当素善看不穿你的计谋吗?你们故意以身犯险,其实只是想引开我的注意力,让邪异门和贵帮的人抄远路进入常德。昨晚素善见你们故意停在夺命斜,便知悉中诡计了。”   翟雨时暗叫惭愧,昨晚所有行动,大部份都是随机应变,竟使甄夫人着了道儿,当然不会说破,问道:“夫人贵属追杀敝帮凌战天的行动是否亦告失败了呢?”   甄夫人柔声道:“可以这么说。但假若先生不接受和约,素善立时尽起人手,前往对付贵帮主和凌战天。势迫得先生由主动变作被动,与现时的情况判若云泥,先生好好想一想吧!”   三人心中一凛,暗叫厉害。   他们到常德来,正是欺甄夫人顾忌官府,不敢有大规模的战斗场面出现,而他们却可肆无忌惮,放手而为,握了主动之势。若甄夫人硬迫他们把战场移离常德,以她手上的实力,确可稳操胜券。当然最后谁胜谁负,还要由天时地利与战略等决定,但可预见的是即管是胜的一方亦将元气大伤,损失惨重。   这正是甄素善想避免的后果。   戚长征和梁秋末对翟雨时的眼光智计最具信任,一声不响,交由他作谈判和决定。   翟雨时从容道:“夫人这么坦白,在下亦不矫情作态,可是我们怎知大人这次求和,只是缓兵之计,暂时避开和我们正面冲突,撤退时亦不会受到突袭追击,但转过头来又再对付我们呢?”   甄夫人笑道:“先生怎么如此畏首畏尾。何况即管如此,对你们又有什么损失呢?你们不会妄想能歼灭我们吧!先生首要之务,是能保贵帮主安然无恙而已!”接着幽幽一叹道:“这样吧!素善亲口保证三个月内绝不置易于官府和贵帮的战争里,先生满意了吗?”   戚长征终忍不住冷哼道:“好一个妖女,看准我们元气大伤,三个月内根本无力重新控制水道,收复怒蛟岛,故放手让官府和黄河帮对付我们,我何不当场把你杀死,使得群龙无首,看你的手下还有什么作为?”   甄夫人白了他一眼道:“男儿家有风度点可以吗?人家对你这么尊重,你却偏要令人家难堪尴尬。”   戚长征给她醉人的风情和温馨软语弄得呆了呆,一时为之语塞。他说的只是气话,只以甄夫人的剑术,即管三人联手,想杀死地亦不容易,何况他们怎可不顾面子,三个大男人欺她一个小女子呢?   翟雨时哑然失笑,伸出手来点头道:“好吧!我翟雨时便代表怒蛟帮和你作这休战三个月的交易。”   甄夫人欣然递出美丽的小手,送进翟雨时的掌握里,轻轻道:“这次和谈。素善实存有私心,因为素善心切到京城会一个人,至于那人是谁,素善却不会露出来。”   翟雨时握着她敬柔的小手。心中泛起男女间那种难以说明的微妙感觉,口中却强硬地道:“夫人须即把所有人马撤离常德。否则我们会立时发动攻击,以免坐失良机。”   甄夫人轻轻把手收回,转向戚长征歉然道:“两军对垒,各为其主,素善多么希望能改变对立的局面,大家以另一种身份论交接触,请戚兄节哀顺变,将来素善苦命丧戚兄之手。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盈盈站了起来,柔情万缕地说了一声“珍重”后,便啊娜轻盈地举起玉布,从容出店去了,并没有回过头来。   三人你眼望我眼,都想不到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却来了这么一个大转翟雨时断然道:“秋末负责监察妖女承诺的真伪。我和长征、乾老和邪异门诸兄弟会合后,立即向展羽猛攻,去掉官府的一只利爪。”心中却在想,始终还是中了妖女的奸计,让她坐收渔人之利,不过他此刻亦别无选择。   韩柏策着灰儿,旋风般赶到鬼王府,守门者连忙大开中门,迎他入内。   另有人走上来,为他牵着马头道:“白小姐想先见专使大人,让小人领路。”   不一会韩柏在一座院落见到了容光焕发的白芳华。侍仆避退后,这美女亲热地挽起了他的手臂,毫不避嫌朝虚夜月香居的小楼方向走去,半边身紧压在他的虎背和臂上。高耸和充满弹性的胸脯,让他尝尽温柔滋味,娇嗲地道:“韩柏你得到了排名仅次于秦梦瑶和靳冰云的绝世娇媚,该怎样谢芳华呢?”   韩柏给她提醒,想起自己确是艳福齐天,江湖好事之徒选出来的十大美女,排名第三的虚夜月已失身在自己手里,靳冰云至少给他吻过抱过,秦梦瑶亦是囊中之物,说不定这两天便有机会一亲庄青霜的香泽,现在身旁又是风韵迷人的白芳华,今晚燕王再有赠品。想到这些,意气风发下,一把搂起白芳华,不理她的抗议,闪入林木深处,把她压在一棵大树处,强吻她的香唇。   白芳华无力地推拒着,扭头要避,却给他由粉颈一直吻上耳珠,再移师她白滑粉嫩的脸蛋,最后终吻上她的朱唇。   白芳华“嘤咛”一声,垂下双手,抓紧了他的熊腰,欲拒还迎的反应着。   韩柏魔性大发,打定主意速战速决,一对手在她丰满的玉体忙碌起来,登山涉水,无以不至。   白芳华剧烈抖颤起来,猛地咬了他一下唇皮。   韩柏痛得仰后看她。   白芳华贯满欲焰情火的美眸无力地看着他,喘着气道:“韩柏求你高抬贵手,芳华是燕王的人。”   韩柏大吃一惊,整个人弹了开去,看着这软倚树干,星眸半闭,衣衫不整,露出大半截刚被他侵犯过的酥胸的美女,失声道:“你说什么?”   白芳华幽怨地横了他一眼,一边整理衣襟,一边幽怨地道:“人家给你害得很苦,可是燕王对芳华恩重如山,芳华怎可见异思迁呢?”倏地扑入他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韩柏欲火全消,既是怜惜,又大不是滋味,安慰地摸着她的玉背,柔声道:“不要哭了!你干爹知道这事吗?”   白芳华饮泣道:“当然知道,芳华之能成为鬼王的干女儿,全赖燕王从中引介,现在该如道芳华对你矛盾的心情了。”   韩柏不满地道:“那为何你又来逗我呢?”   白芳华跺足嗔道:“谁来逗你?是你挑诱人家才对,累得人茶饭不思。唉!为何芳华不可早上三年遇到你呢?”缓缓离开他的怀抱,抬起盈盈泪眼,向他送来对命运无尽的怨怒。   韩柏心中苦笑,假若你碰到三年前在韩府当小仆的我,肯用眼尾瞥一下我,韩某已受宠若惊了,探手抚着她香肩道:“若燕王当上了皇帝,你就是白贵妃了。”   白芳华差点又给他一巴掌,挣了挣怒道:“你尽情羞辱芳华吧!若我白芳华是贪图富贵的女人,愿受地灭天诛。”   韩柏把她拉入怀里,托起她的小下巴,大嘴凑下去道:“只要你说一个‘不’字,我便不吻你。”   白芳华俏脸一红,避开他灼热的眼光柔声道:“只要你不像刚才般对人无礼,爱怎么抱和吻都可以。”   韩柏沉声道:“你不觉得搂抱亲嘴是背叛了燕王吗?”   白芳华点头道:“芳华当然知道,但若连这都不可以和你做,芳华情愿自尽算了,免得受活罪。”   韩柏叹了一口气,只蜻蜓点水般在她上轻轻一吻,无奈地道:“这事怎能定下限制,多么没趣。”   白芳华忍不住又抽泣起来,凄楚至极点。   韩柏无法可施,抛开心中的恨意,又哄又劝,好一会才今她停止了哭白芳华倚着他站了好一会后,情绪稍为平复过来,低声道:“芳华不送你去了,韩郎自行到月儿那小楼后的金石藏书堂去,干爹和月儿都在那里。”猛地脱出他的怀抱,疾掠去了。   韩柏的美好心情,至此被破坏无遗,一声长叹,才收拾情怀,依白芳华的指示朝鬼王的金石藏书楼走去。 第三章 鹰刀再现   撤退的号角,响彻荒野。   敌人潮水般来,潮水般退去。   在山峰处俯视着的凌战天大惑不解,敌人分明已掌握到他的行踪,为何忽然退走呢?累得他花了整晚时间,在通往此峰顶的各处斜坡,设下各种死亡陷阱,现在却一点都派不上用场。   看他们退却的方向,并不是常德府,而是绕过常德,朝长江退去。   纵使援兵来到,以敌人的实力,亦无须避开,一时间连他都糊涂起来。   猛一咬牙,掠下高山,往上官鹰藏身处全速赶去。   韩柏经过了虚夜月那典雅宁静的小楼香闺,沿着碎石路,穿过小楼的后园,再过了一个方形单檐攒尖的小石亭,前方出现了一堵高起的围墙,内有一座规模宏大的建筑物,五进三间,梁柱粗大,正门处刻着“金石书堂”四字,古朴有力,非常有气势。   四周静悄无人,亦没有被人监视的感觉,与外府岗哨林立的情景迥然有异。   书堂中门大开,韩柏抛开白华的事,昂然步入,先是一个门厅,然后是前天井、布满字画藏书的大堂,接着是后天井和另一座闭上了门的后堂。   书室两旁均开有侧门,内里另有藏书处,一时间真不知鬼王和他的宝贝女儿身在哪里。他默运玄功,察查动静,蓦地心有所感,直朝呈长形的后天井走去。   后天井比前天井最少大了一倍,两侧建筑敞廊,天井四周檐柱均用方形石柱,满布浮雕,人物走兽均造型生动,一看便知是描述佛典内的故事,至于内容嘛,就非他韩柏所知了。   后天井尽虚的华堂等若另一间华堂,地坪较高,由两侧廊内的石阶登室,规格一丝不苟,处处显出鬼王这建筑大师对自己住处的严谨布置心思。   韩柏才步上石阶,紧闭的大门“咿呀”一声由内推了开来,一位高盛装,刻意打扮过的绝世佳人,笑盈盈福身施礼道:“韩柏啊!快进来!”   当然是艳冠京师的美人虚夜月。   韩柏从未见过她如此刻意打扮,又穿回华丽女装,长裙曳地,香肩处里着差点长至裙脚的披风,在胸前打了个蝴蝶结扣。   披风外白内红,配着淡黄绣双蝶图案的衫,高髻上闪闪生辉的发饰,那种揉合了少女娇俏风情和成熟女性打扮的迷人风韵,以及玲珑浮凸线条所呈现出来的优美体态,看得韩柏两眼放大,无法合眼。   原来月儿蓄意引诱男人时,竟可化作如此雍容高雅,天香国色的丽人。   虚夜月娇项地瞪了他一眼道:“大学士还不快些进来拜见阿爹。”   韩柏一呆道:“月儿在说什么?”   虚夜月笑吟吟道:“可真是个傻子,现在全京师的人都知道朱叔叔封了你作东阁大学士,乃正五品的高官,只有你自己不知道,还不滚进来。”她见韩柏目不转睛朝她直瞪眼,心中欢喜,不枉自己为他刻意打扮,连笑容都比平时更甜了。   韩柏搔着头,便楞楞随她走进华堂里,至于朱元璋对了他什么官,却是毫不放在心上。   四周尽是高起的书橱,放满线装书、竹书和帛书。   在这书卷的世界尽端处,放了一张卧床,鬼王虚若无自然写意地侧卧其上,挨着一个高枕,全神看书。   韩柏步到他跟前,福至心灵地跪了下来,恭敬叫道:“岳丈大人,请受小婿三拜!”   虚夜月想不到他有此一着,又羞又喜,扭身举手遮着脸儿,跺脚道:“死韩柏!你坏死了。”   鬼王哈哈一笑,放下书本,大马金刀坐了起来,喝道:“好小子!由今天开始,月儿就是你的妻子,出嫁从夫,以后她就是韩家的人了。”接着傲然道:“什么三书六礼,怎及我虚若无一句说话。”   韩柏大喜,连叩九个响头,肃容道:“皇天在上,若我韩柏有负月儿,教我万箭穿心而死。我保证疼她一生一世,教她永远都那么幸福快乐!有还都……嘿!都那么好玩。”   虚夜月听到一半,早转过身来,俏目射出海样深情,可是当他说到最后一句时,又忍不住“噗哧”娇笑,合羞地来到韩柏身旁,向虚若无跪了下去,颤声道:“月儿投降了,以后再不敢惹你老人家生气了。”拜了下去,忽然站了起来,不顾一切坐到卧床边沿,投入虚若无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虚若无紧搂着她,拍着她的香肩,道:“贤婿请起。”指了指卧床旁的太师椅道:“坐!”   韩柏坐下后,虚若无叹道:“这孩子人人都以为她金枝玉叶,享尽富贵荣华,其实命苦得很,一出世便没了亲娘,我又为了一口气,自幼对她严加训练,幸好这一切都成为了过去。自她懂事后,我虚若无从未见过她像这几天般意气飞扬,欢天喜地。今早她回来后,竟破天荒穿起我嘱抚云早为她绣造的女装,还整个早上陪着我在这里看书,贤婿可明白我欢欣的心情吗?”   韩柏呆头鸟般看着渐复平静的虚夜月,为他们的父女之情感动不已,一时说不出话来,不过若说命苦,虚夜月拍马都赶不上他这无父无母的弃儿。   虚若无抬起虚夜月的俏脸,哑然失笑道:“月儿切莫对为父言听计从,那会令爹失去了很多乐趣的。”   虚夜月扭动娇躯。不依道:“爹和韩柏都不是好人,人家伤心落泪,还要迫人家。”用力推了鬼王一下,负气地站了起来,在另一处的太师椅坐下,白了韩柏一眼道:“骂得你们不对吗?有什么好看的。”接着满脸泪痕的粉脸绽出一丝浅笑,垂下了头,那动人的情景,连鬼王都看呆了。   韩柏和虚若无对望一眼,放怀笑了起来。   虚夜月不依地再作娇嗔,但又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鬼王长身而起,道:“来!你们跟我去看一件好玩的东西。”   两人对望一眼,都不知道鬼王要带他们去看什么。   鬼王推开后门,踏进华堂后被高墙围着的大花园里,庭林深处,有所小石屋。   虚夜月低声道:“那是爹的卧室,除了七娘和我外,谁都不准进去,不过月儿都很少去,仅那么一张石床,有什么好玩?”   韩柏心中大讶,想不到堂堂鬼王的居处如此返璞归真。   快到石屋时,韩柏忽地“呵”的一声停了下来,表情变得非常古怪。   虚夜月忙挽起他的手臂,关切地道:“怎么了?不会是被西宁派那些混账吓坏了罢?”   韩柏摇头表示没事,暗忖原来今早的事,他们已经知道了。   鬼王亦停了下来,淡然道:“贵婿是否生出了特别的感应?”   韩柏点头道:“真是奇怪,石室内似乎有件东西使我生出熟悉和亲切的感觉。”   鬼王沉吟半晌,道:“或者你是有缘人亦说不定,进来吧!”推门而入。   两人随他进入室内,两丈见方的地方一尘不染,除了一张石床外,连坐的椅子都没有。两人的眼光几乎同时投往挂在空荡荡的墙上唯一的一把刀上。   虚夜月只是奇怪为何原本空荡荡的四壁会多了把刀出来,韩柏却是虎躯剧震,指着墙上那把造型古朴的厚背刀,张大了口,却说不出话来。   虚若无陪着两人望了一会:转过身来微笑道:“不错!这就是曾摆在韩家武库内,百年前传鹰大宗师的随身兵器厚背刀了。”   戚长征、翟雨时、乾罗、邪异门的“笑里藏刀”商良外的三大护法、七大坞主全集中在常德府外一个山头处,遥遥监察着鹰飞和以色目人为主的敌军撤往长江。   近千怒蛟帮和邪与门的联军,隐伏在几个战略性斜披的丛林里,以防敌人失信反扑。   梁秋末将会率领侦骑,追踪监察他们的撤追,并由长江沿岸为这次行动布下的线眼,留意着他们和官府的动向。   乾罗乃黑道祖师爷级的高手,地位尊崇,众人都对他深表尊重,执弟子之礼。现在他功力全复,只是随便一站,已有着一代宗主的气派。   梁秋末由后出飞掠而至,先向乾罗施礼,再向邪异门众护法坞主打个招呼,道:“展羽的人一个不见,看来是得到知会,返回洞庭与胡节会合。”   众人都皱起眉头,胡节若得这拥有十多名高手包括特级人物展羽在内,和近百名武林中人组成的“屠蛟小组”辅助,势必如虎添翼。   邪异门首席法,德高望重的“定天棍”郑光颜脸色凝重道:“若郑某是胡节,就会加强怒蛟岛的防务,然后让与他有勾结的黄河帮逐一接收贵帮的地盘和生意。只要断去贵帮的经济命脉,兼之贵帮现在元气大伤,暂时无力反攻怒蛟岛,不出半年,整条长江都会落入了胡节的手里,那时他想造反,本钱便大多了。”   翟雨时微笑道:“多谢郑老师关心。钱财方面倒不成问题,这十多年来,我们倒买储了点钱,若贵门有问题,随便出声,不要客气。”他才智过人,知道若郑光颜特别留意经济的问题,可能正因他有着同样的难题。   坞王之首“火霹雳”洛马山笑道:“风门主吩咐下来,嘱我们暂时归入责帮,大家是自家人了,我们怎会客气,这事迟些再说吧!”   众人笑了起来,心情轻松。   乾罗忽叹道:“只看展羽及时撤走,便知以方夜羽为首这枝外族联军,和胡惟庸早有协议,一俟胡节取得绝对优势,他们便暂时退出这个战。也由此可见他们对如何瓜分大明,已有了周详计划。”   戚长征冷笑道:“妖女太低估我怒蛟帮,十多年了,我帮早在洞庭生了根,潜力之厚,岂是她这种初来小到的人能了解的。”   乾罗责道:“长征切勿自傲,以方夜羽的精明,怎会不详细告知妖女怒蛟帮的底细,今次她末竟全功骤然撤离,必是认清胡节对朝廷不忠,故此让我们拼个两败俱伤,异日天下四分五裂时,他们便可安享其利。”   戚长征汗颜道:“义父教训得好!”   “砰!”   一朵烟花在远方的天空爆了开来。   翟雨时大喜道:“好!找到帮主和二叔了。”   韩柏一呆道:“岳丈又说杨奉没有找你。”   鬼王微笑道:“我虚若无一是不说,说出来的绝没有假话,当然对付我的月儿却属例外情况。唉!杨奉昨晚在京师外的百家村被抢夺鹰刀的各方高手发现行踪。虽突围逃出,但已受了致命内伤,勉强捱到我这里说了一句话后立即倒毙,这把刀亦来到我手里。”   虚夜月好奇问道:“是什么话?”   鬼王淡淡道:“我明白了!”   韩柏愕然道:“他明白了什么?”   鬼王苦笑道:“那要到地府问他才知道了。贤婿!有兴趣拿这把刀去玩玩。”   韩柏大吃一惊,不断摇手道:“小子何德何能。只是每天担心有人找上门来抢夺鹰刀,我便不用安眠了,都还有时间服侍月儿。”   鬼王伸天长笑道:“好!见宝不贪,才是真正英雄豪杰,便让它放在这里,明天让我放消息出去,让胆子够大的人来玩玩。解决了月儿的终身大事后,我虚若无一身轻松,很想找人来动动筋骨,又怕滥等充数的庸才不堪一击,幸好里兄来了,何不请进来共赏鹰刀。”   听到最后两句,韩柏和虚夜月同时色变。   里赤媚悦耳迷人的声音在屋外园中响起道:“虚兄宝鞭未老,里某深感欣慰,初还以为功力小进后,能瞒过虚兄耳日,岂知里某错了。”   韩柏差点要唤娘,里赤媚便像是他命中的克星,若非有鬼王在,早拉着虚夜月逃之夭夭了,忙移到虚夜月前挺身保护。   鬼王负手转身再望往鹰刀,笑道:“里兄天魅凝阴既大功告成,确能过任何人耳目,只是瞒不过虚某的心吧。”   里赤媚大笑道:“说得好!”余音未尽,秀挺妖艳的里赤媚步入屋内,先盯着虚夜月,眼中爆起异,点头赞道:“夜月小姐天生媚骨,韩柏这小子真是艳福不浅。”   虚夜月给他那对妖媚邪异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遍,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就像给对方用眼光脱去了身上衣服般难过,躲到了韩柏身后,嗔道:“里叔叔不准你那样看人家!”   里赤媚一愕道:“只冲着里叔叔这一句话,将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里赤媚都绝不会伤害夜月小姐。”   韩柏心中折服,里赤媚不愧当代的顶尖高手,气度丰均远超常人,或者只可以大奸大恶的枭雄来形容他。   虚若无欣然道:“月儿还不多谢里叔叔疼爱。”   虚夜月由韩柏身后移了出来,微一福身,娇声道:“谢里叔叔!”又缩了回去。   里赤媚叹道:“如此尤物,真是我见犹怜。”转向韩柏道:“韩兄魔功大进,可喜可贺,当日解诸爱上了你,里某并不奇怪,但连刻薄寡恩的朱元璋亦对你另眼相看。使我们计谋难展,则无法不使我们不吃惊。”接着再微微一笑道:“但真正令里某拜服的,却是连断去七情六欲,达致慈航剑典上剑心通明的仙子秦梦瑶,亦对你倾心相恋,里某才是无话可说。”   以虚若无那样的修为,听到里赤媚说出秦梦瑶爱上了韩柏,仍禁不住愕然望往韩柏,失声道:“什么?”   虚夜月更是瞪大秀眸,不能置信地道:“真有此事?”   秦梦瑶和韩柏相恋之事,乃极度秘密,除了最亲近的那有限几人外,江湖上无人知道,这刻由里赤媚口中道来,自然有石破天惊的震撼性。   要知秦梦瑶身份超然,只是她打破禁戒,成为两大圣地三百年来首次公然踏足江湖的传人,向两藏正面挑战,便俨成两大圣地三百年来最出类拔萃的高手。   兼之她出尘之姿,美若天仙,艳盖群芳,更使她成为高不可攀的完美女性典范。   如此一位自幼清修,等若出家人的仙子,竟爱上了最喜拈花惹草,行为话语毫不检点,有时甚至草莽不支的江湖浪子,教人怎能相信。   韩柏尴尬地搔头道:“里兄不看在我韩柏份上,也好应看在解语份上,积点口德,不要才上场便到处揭人私隐。”   虚若无哈哈一笑道:“好小子!我仍是低估了你。”   虚夜月在他耳旁狠狠道:“若不把你所有风流史都从实招来,月儿定不饶你。”   里赤媚向韩柏歉然一笑,悠闲地来到虚若无身侧,和他并肩抬头欣赏高挂墙上连鞘的鹰刀,哪像要以生死相搏的死对头。   虚若无淡淡道:“里兄看出了什么来?”   里赤媚秀美如女子的修长脸庞苦笑道:“虚兄太抬举里某了,若我可一眼看破鹰刀,也不用找来鬼王府,看看虚兄哪天有空,算算我们兄弟间的老账,素性立地成佛,鹰缘他亦可卷起铺盖荣休了。”   虚若无讶然往他望去道:“里兄何时变得这么有耐性?”   里赤媚微一扬手,“锵”的一声龙吟虎啸,刀气大盛,天下间最具传奇神秘色彩,无可比拟的厚背刀立时离鞘而出,落到他手中去。   他的手刚握在刀把时,全身一颤,闭上眼睛,发出一声低啸,渐转高亢,然后倏然收止,再睁开眼来,眼中射出慑人的电芒,投在刀身上。   虚若无微笑道:“里兄若有兴趣,可随便拿去玩玩,还不还给我都不打紧。”   在旁的韩柏听得瞠目结舌,这两人的对答,着着出人意表,连天下人人想据为己有的,相传包藏着成仙成道大秘密的鹰刀,亦是可随意转赠的玩艺儿。   里赤媚仰天长笑,拿刀的手往前一送,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法,鹰刀安然回到高挂墙上的鞘内,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韩柏看得心中一寒。   现在他魔功大进,已勉强看出里赤媚的动作,只是那速度之快,就像他根本没有动过那样。   虚夜月挨着他的娇躯僵硬起来,显是心中吃惊,不由怜意大起,手往后探,搂紧了她的小蛮腰,让她贴伏在自己背上。   她柔软和充满弹力的酥胸,使他精神一振,勇气赳增,大喝道:“为何里兄不拿回去给红日那老贼秃?”想起红日伤害了秦梦瑶,他便恨不得和红日法王一决生死,不过若非红日,秦梦瑶怕亦不肯委身下嫁于他。   里赤媚倏地后退,来到韩柏面前,一肘往韩柏胸前捣去。   虚若无哈哈一笑,也不见如何动作,反手一掌往里赤媚拍来。   里赤媚竟不得不收回对韩柏的肘撞,往横移开,避过鬼王的手掌,到了石室中心。四个人分为三组,成品字之势。   虚若无收回手掌,转身含笑道:“假若让里兄在我眼前伤害虚某的东床快婿,虚若无素性立即认输算了。”   虚夜月由韩柏身后闪出,挺起胸膛护在韩柏之前,俏脸气得煞白,大嗔道:“里叔叔怎可随便偷袭,哪算英雄好汉。”   里赤媚叹道:“高手对垒,哪有偷袭可言,月儿虽与我一见投缘,可恨里某不得不狠心告诉你,韩柏乃我们必杀名单上排行第五位的人,造化弄人,月儿怪里叔叔亦是无可奈何的事。”   韩柏刚要答话,虚夜月化嗔为笑,悠然道:“里叔叔即管试试,若柏郎乃短命之人,爹亦不会选他作月儿夫婿了,这是否也是造化弄人呢?”   有其父必有其女,虚夜月看似天真无邪,涉世不深,其实轻言浅笑里,隐藏刀剑,利用鬼王天下无双的玄奥相学,造成对里赤媚心理上的压力,种下天命难违,奈何不了韩柏的恼人想法。   他已有一次杀死韩柏的机会,可是这小子仍活得写意快活,便是明证。   里赤媚暗呼厉害,摊手笑道:“这事多说无益,惟有走着瞧吧!”   韩柏探手把虚夜月移到身后,嘻嘻一笑道:“里兄真会说笑,听说浪大侠正四处找你,所以你最好及早把庞斑请来,好让他保护你,以免还未与岳丈动手,便给人宰了。”   听到浪翻云之名,鬼王眼中掠过慑人的神采,神情复杂。   里赤媚丝毫不动气,从容露出他带着诡异魅力的动人笑容,淡淡道:“此事里某无意辩说,若强言我们不顾忌浪翻云,亦无人肯相信,以虚兄之能,在必杀榜上排名亦次于浪翻云呢。”   虚若无仰天长笑道:“排得好!只不知排名第三的是否朱元璋?”   里赤媚欣然道:“区区心意怎瞒得过虚兄这知心好友?”   园外这时传来铁青衣的声音道:“鬼王请恕青衣保护不周,让来人闯入禁地之罪。”   虚若无喝道:“何罪之有,青衣请退下去,亦不须对客人无礼。”   铁青衣领命退去。   虚夜月纤手按着韩柏两边肩膊,探头出来道:“排第四的是谁,月儿想知道哩!”   里赤媚又好气又好笑,不知如何,他一生冷血无情,但刚才第一眼看到虚夜月时,竟涌起一种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疼爱怜惜之心,才会作出那样对他有害无利的承诺。适才他并非想杀韩柏,而是藉他打破进来后无法有空隙出手的僵局,假若鬼王露出稍逊于他的实力,他便立即全力扑杀鬼王,去此大敌,哪知鬼王那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掌,竟迫得他运对韩柏的攻击都要放弃来全力应付,惟有重新定计。   虚若无显亦猜不到里赤媚第四个要杀的人是谁,负手不语。   里赤媚看着虚夜月那对充满了好奇的美丽大眼睛,心中一软,正要说出来时,韩柏倏地神态变得威猛无伦,杀气狂涌过来,叹然道:“第四个人就是梦瑶,对吗?动手吧!除非里兄能杀了我,否则休想安然离开。”为了秦梦瑶,里赤媚他都不怕了。   虚若无和里赤媚眼中同时闪过惊异之色,暗凛种魔大法的厉害。   鬼王喝道:“贤婿且慢,这事交由我来解决。”   虚夜月亦带着醋意嗔道:“韩柏啊!冷静点吧!”   韩柏反手摸上她的香背,拍了两下道:“若我知有人想伤害月儿,亦会这样做的。”   虚夜月立即化嗔为甜笑,吻了他的后颈。   鬼王和里赤媚见她女儿家情态,相视一笑,又若多年好友。   里赤媚柔声道:“里某等待再见虚兄的机会,一等便十多年,何碍多等数天,使这争霸天下的游戏可以更有趣点,虚兄以为如何?”   虚若无仰天长笑,充满豪情壮志、说不出的欢畅,连说三声“好”后,冷然道:“里兄不过想等至朱元璋那三天大寿之期罢了!勿怪虚某无言在先,说不定虚某一时兴起。先找几位贵方的人来祭战旗呢。”   里赤媚哈哈一笑,欣然道:“和虚兄交手真是痛快,若虚兄应付红日法王之余,仍有余暇到处寻人访友,亦不妨大家玩玩。请了!”倏忽间已退出门外,像化作气体般消失不见,那种速度比鬼魅还要吓人。   虚若无仰天长笑,声音远远送出道:“里兄!不送了!”转向韩柏和虚夜月欣然道:“月儿既有着落,老朋友又远道来访,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第四章 问君借种   在常德郊野一处山头临时竖起的大营帐内,上官鹰、凌战天和乾虹青接受着各人的慰问和道贺。   乾罗和凌战天这封曾经敌对的高手,表现得比任何人都更惺惺相惜。   凌战天听到庞过之和近千人伤亡的噩耗后,沉默了一会,才愤然道:“若我们不在这三个月来,取回怒蛟岛,将来哪还有脸目去见过之和众位牺牲了的兄弟。”   乾罗正容道:“这事虽从长计议,不过眼前当急之务,是如何应付方夜羽等即将在京师展开倾覆明室的阴谋。唉!换了往日的干某,只会惟恐天下不乱。朱元璋死不了,想不到今天却要想法保存明室,世事之变幻莫测,无过于此。”   翟雨时道:“现在方夜羽的真正实力已渐见端倪,瓦剌、花剌子模、南北两藏和色目均已有高手现身,现在只欠了一个女真族,纵使女真没有派人来助方夜羽,只是现在的实力,便非常使人头痛。”   乾虹青坐在上官鹰和戚长征间,闻言向戚长征低声问道:“柔晶不正是女真人吗?”   戚昆征微一点头,露出沉痛和无奈的神色。原本他打定主意不顾一切为她报仇,可是日下多变的形势,使他不得不把报仇之事搁在一旁,心中的难过,可想而知。   上官鹰脸色仍有点苍白,不过精神却好多了,发言道:“我有一个提议,想请乾老带长征走一趟京师,好解除蒙人的威胁。”   乾罗点头道:“乾罗正有此意,不过现在怒蛟帮亦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便留下老杰和一众儿郎,交给你们使唤。若能夺回怒蛟岛,就算天下乱局再起,我们亦有平乱的筹码。”   上官鹰亦不推辞,忙表示感激和谢意。   乾罗续道:“我已派人暗中召集当日不肯附从毛白意的旧都,加上邪异门诸位兄弟,当可抵偿怒蛟帮在洞庭之役的损夫。”   郑光颜等一众邪与门主将,自不免说了一番谦让之词。   戚长征想起可到京师找韩慧芷,当然欢喜,可是又挂着寒碧翠和红袖,矛盾得要命,忍不住叹起气来,弄得众人朝他瞧来。   乾罗怜爱地道:“长征放心,红袖现应与碧翠会合,待会使人送个讯儿,教她们安心等候,一俟京师事了,你便可赶回来与她们会合。”心中却想,此行之凶险,连他自己亦没有信心能否活着回来。   翟雨时接口道:“寒掌门现正致力重振丹清派,长征不用担心。”   戚长征抛开心事,毅然道:“好!就让我和义父立即赶赴京师,与方夜羽决一死战。”   凌战天神色凝重,同乾罗道:“乾兄不知有没有想到一个问题,就是浪大哥既已到了京师,摆明不会容许方夜羽他们横行霸道,在这种形势下,庞斑会否被迫出山,提早与大哥他决一死战呢?”   众人同时色变。   庞斑六十年来,高踞中外第一高手宝座,威望深进每一个人的心里,但自练成种魔大法后,便无意江湖之事,故黑白两道都下意识避免去想他,一厢情愿希望他除了与浪翻云的决战外,再不插手到中蒙这场斗争里。   可是若浪翻云成功遂一诛杀方夜羽的人,他仍肯坐视不理吗?这看来是绝对不合情理的。   除非浪翻云袖手旁观,那又作别论。   假若庞斑要阻止浪翻云亲自出手对付里赤媚红日法王等人,那他总不能远在魔师宫发牢骚,或者待事情发生后,回天乏术时才匆匆赶来。   所以凌战天这几句话的意思,等若指出了庞斑应已在赴京师的途上,甚或抵达了京师。如此一来,形势对明室更是不利。   试问除了浪翻云外,谁还有一拼之力?   众人都感手足冰冷起来。   翟雨时道:“这样说,乾老和长征更应立即赶往京师去,找到大叔商量对策。”   凌战天望向垂首不语的乾虹青,温和地道:“虹青!不要回那寺观了,随我们回去吧!”   乾虹青娇躯一颤,往凌战天望来,然后再瞧往上官鹰。   凌战天乃怒蛟帮除浪翻云外最德高望重的元老他说出来的话,表着怒蛟帮上下重新接受了乾虹青。   乾罗干咳一声,知道在这情况下,不能不表态,点头道:“虹青,有大好青春,若封兄在天之灵知道你如此自暴自弃,定不能瞑目无忧。”   上官鹰伸手过去,抓紧了她一对玉掌,却没有出声。   戚长征凑到她耳旁道:“当老戚求青姊吧!”   乾虹青幽幽一叹,娇体一软,靠到上官鹰身上玉颊枕到他肩上,闭上俏目,平静地道:“虹青再没有作帮主夫人的资格帮主若肯覆水重收,虹青就作你其中一名侍妾吧,将来除了要一座小佛堂,再无所求。”   虚夜月欢天喜地,拉着韩柏的手,亦没有追问秦梦的事,往闺房的小楼走去。   韩柏却没有这么好心情。   里赤媚的出现,便像早在波涛中汹涌澎湃的京师再刮起一场风暴,如日中天的大明会否就此衰落,恐怕连精通术数的虚若无亦不能肯定。   而且他们应否全力帮朱元璋呢?   帮了他究竟是祸是福?   也没有人说得上来。   假若没有这些险恶的大麻烦,自己左拥虚夜月,右抱秦梦瑶,头枕庄青霜,嘴吻三位美姊姊,那该是多么惬意呢?   到了小楼的后门处,正要由那里“偷偷”摸入房里,和虚夜月再续爱缘,一位俏丫环开门迎出来,战战兢兢道:“小姐!”忍不住又偷偷看了看她家小姐未曾有过的风和打扮。   虚夜月不耐烦地道:“若又有臭男子来找人,给我轰走他好了!”   俏丫环瞥了韩柏一眼,像在说你不是连这位公子都骂了吗,才道:“是七夫人要找专使兼东阁大学士朴大人。”   虚夜月掩嘴向韩柏笑道:“又长又臭的衔头。”旋又戒备的道:“她找专使大人干吗?”   俏丫环惶恐地道:“小婢不敢问。”   韩柏见这小丫环清清秀秀,非常俏丽可爱,忍不住道:“这位姐姐叫什么名字。”   小丫环立时脸红过耳,不知所措。   虚夜月白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什么姐姐,她叫翠碧,是月儿的贴身丫环,功夫都是月儿教的。”   韩柏很想问,那有否包括床上功夫呢?但终说不出口。叫了声翠碧姐后,虚夜月着她退下去,拉着韩柏到她楼下的小偏厅,分宾主坐下后求道:“不去见她可以吗?”   韩柏正在头痛。   那天他冲口而出说要送她一个孩子,实在是心不由己的行为。那是赤尊信不灭的灵觉要他那么做的。   自己怎能不完成他的心愿。   何况七夫人是如此风韵迷人的元物,又可惜她跟自己研究如何使女人受孕。嘿!一决定这么说,找到了借口后,韩柏轻松起来,拍拍大腿道:“女主人,先到这里坐着让我的手足享受一下再和你说情话儿。”   虚夜月嫣然笑道:“不准脱月儿的衣服,那是很难穿上身的。”俏兮兮站起来,把娇躯移入他怀里,坐到爱郎腿上。尝过昨晚的滋味后,她不知多么期待能再让这坏蛋作恶行凶,采摘她这朵刚盛放了的鲜花。   韩柏爱熬了她这种放荡风流的媚样儿,口手一起出击,同时苦思着怎样溜去找七夫人时,心兆一现,往厅门望去,立时吓了一跳,惊呼道:“七夫人!”   虚夜月又羞又怒,推开韩柏搁在酥胸的手,站了起来,但娇柔无力下,惟有一手按在韩柏肩上,支撑着身体。   七夫人俏脸平静无波,向虚夜月淡淡道:“月儿!可以把你的韩柏借给七娘一会吗?”   方夜羽坐在可仰头遥遥望见清凉山上鬼王府后楠树林的庭园里,向里赤媚微笑道:“韩柏只是朱元璋的一着棋子,我们亦是他的棋子,只看他是否比我们更懂怎么走下一着了。”   “花仙”年怜丹这时由华宅走到后园来,到了两人所在的石亭坐下,笑道:“愈来愈热闹了,接到素善消息,她已完成了既定目标,刻下正由水路兼程赶来。”   里赤媚道:“红日的伤好了没有?”   年怜丹摇头叹道:“身无彩凤双飞翼,秦梦瑶的飞翼剑真厉害,连红日都要吃了大亏。”   方夜羽神色一点,想起了秦梦瑶。   这朵空谷幽兰是否正在萎谢呢?   命运为何要把他们摆在对立的位置?   里赤媚心中暗忖道:“看韩柏刚才那意气飞扬的模样,秦梦瑶难道厉害到可以违反自然,使断去的心脉重生?此事大大不妥,待会要瞒着夜羽找年怜丹商量一下。”   年怜丹打破沉默道:“有没有见到虚夜月?”   里赤媚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失笑道:“你这色鬼昨晚扮薛明玉连采五家闺女,还不够吗?这小妮子是我的,不准你碰她。”   年丹愕然,仔细看了里赤媚一会后,道:“若里老大回复色欲之心,足证吾道不孤,那就真是可喜可贺了。唔!今晚定要得到庄青霜,否则说不定又给韩柏这杀千刀的混账捷足先登了。”   里赤媚不温不火微笑道:“祝你的运气比蓝玉好,这家伙请东洋人为他去劫怜秀秀,以为十拿九稳,竟撞上了浪翻云,天下间还有比这更倒霉的事吗?”   年怜丹淡然一笑,没有答话。   方夜羽平静地道:“刚才见过师兄,他警告说绝不要小觑朱元璋,这人老谋深算,狠辣多疑,厉害处绝不会逊于浪翻云的覆雨剑。”   里赤媚笑道:“他当我是第一天认识朱元璋吗?”   方夜羽道:“师兄指的是韩柏被封为东阁大学上这件事,可见他为了大局,什么都可以不计较。而直到这刻,师兄仍不明白为何朱元璋把浪翻云引来京师,但又不命人对付他。朱元璋怕比鬼王更莫测高深。”   里赤媚仍是那淡淡定定的样子,暗忖方夜羽显得比平时稍为烦躁,自是因为秦梦瑶,可知秦梦瑶有点像二十年前的言静庵,实是最大的祸根,微微一笑道:“没有人比朱元璋更胆大妄为了,否则他亦不敢冒天下大不讳,活生生把小明王淹死,当时人人都以为他犯下弥天大错,到他得了天下后,才知他算得那么准,无毒不丈夫,谁能比朱元璋更狠辣无情呢。”   年怜丹怀疑地道:“权力财势可侵蚀人的斗志和勇气,朱元璋是否仍是以前那盖世枭雄,现在仍难说得很。不过英雄难过美人关,此乃千古不移的真理,连庞老亦不例外,朱元璋何能幸免。大蒙因言静庵而失天下,今天大明亦会重蹈覆辙。”   里赤媚道:“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了‘金枪丹’,我们的计划就可天衣无缝了,真想不到薛明玉比传说中的他更厉害,在那种情况下仍可带着毒伤退去,其中定有点问题。”   年怜丹想起了陈贵妃,忍不住吞了一口馋涎,道:“会否是玉真仍舍不了父女之情?但看来又不像,只瞧她不肯从父姓,便知她如何憎恨薛明玉了。”   方夜羽道:“这些事多想无益,没有了金枪丹,便要用别的手段。总之绝不可容朱元璋活过他那三天寿期。”   鬼王府确是大得教人咋舌。入府后无论怎样走都像不会到达尽头的样子。   韩柏随着玉容静若止水,眉宇间隐合幽怨,风韵迷人的鬼王七夫人于抚云,并肩沿着曲径通幽的石板路,穿园过林。   过了一片梅林后,忽然下起雪来,拳头大的雪花,一球球打在两人身上。   韩柏拉着七夫人的衣袖,把她拉停下来,轻柔地翻起她的斗蓬,罩着她的头发和粉颈。七夫人垂下眼光,柔顺的样子看得韩柏怦然心动。   出了梅林后,眼前是一个引进山泉而成的人工小湖,湖岸遍植玉兰和苍松,湖南有座黄色琉璃瓦顶的单层建筑物,是立在白玉台基上,衬着湖面的倒影,天上的飘雪,有若仙境。湖面横泊了一艘小艇,于人一种宁洽安闲的感觉。   七夫人带着他登上跨湖的石桥,到湖心的心亭时,韩柏看见小亭的四条支柱上,每柱三字,分别刻着“春宜花、夏宜风、秋宜月、冬宜雪”四行字,禁不住赞叹道:“这四句意境真美。”暗忖秋月冬雪,最适合用来形容虚夜月和庄青霜,这七夫人或者就是春花吧,但秦梦超尘脱俗,连这春夏秋冬四种美景,亦不足以形容。   七夫人停了下来,缓缓回转身来,深深地凝视着他。   韩柏给她看得心神一颤,伸手抓着她两边香肩,柔声道:“夫人现在当我是赤老还韩柏呢?”   七夫人茫然摇头,没有说话,可是一对秀眸更凄迷了。   亭外雨雪漫天飘降,白茫茫一片,把这美丽的人间仙景进一步净化了。   韩柏俯头下去,在她湿软的红上轻轻一吻,再离开点道:“纵使给你赏了两个巴掌,但可亲到你的小嘴,仍是值得的。”   七夫人以平静至使人心寒的语气道:“韩柏你记着了,抚云并不是爱上了你,只是向你借种成孕,还我可怜的孩子。若你对我有不轨之心,抚雪绝不会原谅你。事过后,不许再来缠我。”   韩柏大感没趣,放开她的香肩,颓然坐到石栏处,伸手亭外,任由冰寒的雪花飘落摊开的手掌上,想抓着一拳雪花时,雪在掌内化为冰水。   七夫人幽幽一叹,移到他旁,玉腿抵着他的腿侧,一手按到他肩上,微微俯身,低头察看他的神色,柔声道:“你还是个孩子,所以很容易被伤害。但抚云早麻木了,被人伤害或伤害了人都不知道。”   韩柏伸手抄着她柔软的腰肢,强颜笑道:“坦白说,我韩柏虽是好色,现在却发觉很难和不爱我的美女上床。”   七夫人不但没有发怒,反欣然坐到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微微一笑道:“抚云很高兴知道你并不是饥不择食的色鬼,人家并非真的对你无情,否则怎肯让你做赤郎的代表来侵占人家的身体。只是经过了这么多年,火热的情心早冷却了。同时亦害怕踏足情关。只希望一夕之情,能有了……唔……有了你和赤郎两人的孩子,便我个避世之地,好好养育孩子,尽做母亲的天责与心愿。”   韩柏啼笑皆非,当时冲口而出要还她一个孩子,并没有深思,现在仔细一想,其不知这笔糊涂账如何算才好,叹道:“生孩子这种事不是一次便成,夫人是否打算和我保持着云雨关系,直至成孕呢?那岂非给我占足便宜吗?”   七夫人终露出娇羞之色,和他碰了一下嘴后,赧然道:“那也没有法子,不过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并不抗拒你,还很享受和你亲热的感觉。”接着埋入他怀里,脸蛋贴上他的左颊,柔声道:“或者是多了你韩柏在其间吧!抚云的感觉比和赤郎相好更胜一筹,只是我的心硬是转不过来,这样说,韩柏你觉得好了点吗?”   韩柏糊涂起来,不过心情开朗多了,软玉温香,色心又动了起来,连功四察,见四下无人,干咳一声道:“可以开始了吗?”   于抚云无限风情的横了他一眼,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扯着他往香闺走去,没有说话,但神色却有种凄然坚决,惹人怜爱的味儿。   穿过雪花,两人步入布置得简洁清雅的前厅里去。   七夫人的心儿忽“霍霍”急跳,听得韩柏大感刺激诱人,凑到她耳旁问道:“将来若有孩子,会用什么姓氏?”   七夫人想都不想道:“当然不会性赤,他没当父亲的资格,一是姓韩,又或随抚云姓,人家仍决定不了。”   韩柏这时反犹豫起来,这美女忆子成狂,若自己不能克服魔种那一难关,岂非明着占她大便宜却又完成不了任务,想到这里时,早给七夫人拖了进她的香闺禁地去。   事到临头,气氛反尴尬起来,两人并排坐到床沿,都有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韩柏以往和女人上床,都是大家情投意合,水到渠成,只有这次真假爱恨难分,难以入手。   两人默坐一会,七夫人终忍不住道:“快点吧!月儿只以为我借你来询问有关赤尊信的事,若她失去耐性寻来,大家便会很难堪了。”   韩柏苦笑道:“夫人虽然美丽诱人,可是神情总有种冰冷和不投入的感觉,使我很难对你无礼。”   七夫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轻轻在他脸上印上一吻,柔声道:“小云会努力讨好你的,来罢:脱掉小云的衣服好吗?算人家在恳求你吧!”   韩柏叹道:“夫人现在太理性和清醒了,显然完全没有动情,我若这样占有你,似乎有点那个……”   七夫人气道:“你是否男人来的,尊信为何没有把他的粗野狂暴传给你这化身呢?每次他要人家,不理人家是否愿意,都大干一道。”接着幽幽一叹,露出迷醉在回忆里的动人表情,轻轻道:“但最后每次抚云都会被他征服,由第一次开始便是那样,抚云完全没法抗拒他。你既与他的魔种融成一体。亦应继承了这性情能力,想不到你竟会如此畏首畏尾。”   韩柏这才知道赤尊信得到她的方式,可能不大正当和涉及暴力,更觉极不自然,又想起自己未必能使她怀孕,原本的兴奋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心中升起明悟,自己体内的魔,虽成形于与花解语的交欢里,因而充盈着情火欲,其实本质却是超然于世俗男女的爱欲之上的,所以没有挑引,又或自己心中有障碍时,竟可使自己面对七夫人这么个成熟女性并充满诱惑风情的美女都毫不心动。   想着想着,当然更没有行动的兴趣。   七夫人大为讶异,韩柏给他的印象一直是专占女人便宜的风流浪子。自己肯答应让他合体交欢,虽说有点欢喜他,总压不过她多年来养成对男人的鄙视和憎恨。她这样做全为了得回失去了的孩子,基于母性的牺牲精神和对赤尊信未了的余情,所以始终动不了春心,只望匆匆成事,受孕成胎,便以后都不用见他了。   这种心情当然说不出口来,可是看到韩柏这样子,反使她对他增添了好感,伸手搂着他肩头,幽幽道:“要给人家孩子,又是你自己说的,现在是否要人家作主动才成,抚云终是正经人家的女子,你想我难堪愧死吗?”   韩柏一咬牙,别过头来望着她凄然的秀目道:“这样吧!你不用刻意逢迎我,只须任由我展开挑情手段。到你情不自禁时,我才和你交欢,因为我韩柏绝不能忍受我们的孩子是既没有爱亦没有欲的产品。”顿了倾再道:“你有没有动情,我的魔是可清楚知道的。”   七夫人凄然一笑道:“天啊!韩柏,现在人家更没法当你是赤尊信,他哪会有你这类多余的想法。”   韩柏搔头叹气,忽然精神一振叫道:“有了!”由怀中掏出那册《美人秘戏十八连理》出来,得意地扬了一扬,道:“有好东西给你看。”   七夫人俏脸一红,啐道:“坏东西,竟要人看春画。”   话虽如此,紧绷着的气氛却松弛下来。   韩柏看着她玉颊泛起的红晕,心情转佳,说道:“这非是一般春意图,而是艺术杰作的极品,看过才说吧!”   七夫人红晕未消,益发娇艳欲滴。   韩柏的魔种本就具有变化莫测的特性,受她诱人神态的挑引,魔性渐发,把画册放到她腿上,掀开了第一页,怂恿道:“来!一起看。”   七夫人心跳得更厉害了,红晕开始蔓延至耳朵和玉颈,把头扭开,不肯去看。   韩柏的色心终痒了起来,重施对三位美姊姊的故技,笑道:“其实这并非春画,七夫人一瞧便知。”   七夫人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瞥了一眼,愕然道:“果然不是春画,噢!画得真好。”   韩柏心中暗笑,开始一页一页揭下去,到第五页时,七夫人早耳根都红透了,伸手按着他的手,不让他翻下去,大嗔道:“死坏蛋,骗人的。”   换了是别的男人,纵使给她看这尽册,她必然不会像这刻般的情动,可是因一直想着要和对方合体交欢,什么戒备都放下了,才变得如此容易春心荡汤。   韩柏轻轻推开她的玉手,贴上她的脸蛋,继续翻下去道:“亲亲好人儿,听我的话乖乖看下去吧!这些画只是表达男女间最美的情态,乃人伦的一部分。我们又不是满口之乎者也的虚伪卫道之人,看看有什么打紧。”   七夫人一对俏目再离不开不住呈现眼前的画页内容,多年压制着的情火熔岩般爆发开来。   韩柏的手由她香肩滑下,在她酥胸大肆活动,指尖掌心到处,传入一阵一阵的异性热力,刺激得她不住颤抖喘急。   七夫人“啊”一声叫了起来,别过脸来,瞧往韩柏,秀目充满欲火,已到了不克自持的地步。   韩柏乘机对上她的红唇,享受着充满了情意的热吻。   唇分后,韩柏低声道:“夫人会怪我蓄意挑起你的情心吗?”   七夫人埋人他怀里,摇头道:“不!抚云还很感激你,使人家像回到怀春的年代里。恨不得你对我更放肆无礼。”   韩柏把她抱了起来,放到大床上,压了下去,缠绵放恣一番后,刚解开了她第一排钮子,外面响起虚夜月的娇呼道:“七娘!韩柏!谈完了没有。”   韩柏吓得缩回分别抓着她一边高峰和忙着解衣的手,跳了起来,应道:“谈完了!进来吧!”   七夫人亦慌忙爬了起来,在他背上出尽气力捏了一下,狠狠横他爱恨交集的一眼,才掠出房去。   这时雪刚停了。 第五章 伴君伴虎   虚夜月挽着狼狈万分的韩柏离开七夫人的湖畔小屋,笑吟吟道:“不要怪月儿破坏你们的好事,是朱叔叔有圣谕到来着你立即进宫见他。”   韩柏还想辩说,虚夜月白他一眼道:“还想骗人,你的身上全是七娘的香气,七娘两眼喷火的媚样儿更难瞒人。哼!真想不理你了。”   韩柏吓得噤口闭嘴,看她仍是那得意洋洋的俏模样,禁不住奇道:“月儿像并不太计较我和七娘的事。”   虚夜月亲了他的脸颊一下,笑道:“七娘来借你时,我早猜到是什么一回事了,孤男寡女,七娘是久旷怨妇,你又是她的半个旧情人,还有什么好事不会做出来。只是月儿最喜爱她,一时心软,才让她把你拿走罢了!”   韩柏放下心来,回想着刚才和她纠缠在绣榻的滋味,乘机问道:“为何你七娘失意于赤尊信后,会找上你阿爹呢?”   不知不觉间,两人回到虚夜月的小楼,早有随从牵着灰儿和虚夜月的座骑小月在恭候着。   灰儿见到主人,昂首欢嘶。   虚夜月停在马旁,挥退马夫,道:“七娘是阿爹年轻时拜过的众多师傅之一的小孙女,当时追求她的人很多,却给赤尊信独占鳌头,七娘与他决裂后,万念俱灰。又想绝了其他追求者之念,所以找上阿爹做了挂名夫人,她就像月儿的姐姐呢!”翻身上马,叫道:“比比谁先跑到皇宫去!”策马奔驰。   韩柏忙跃到灰儿背上,追着去了。   到了市区,两人放缓马速,却仍似招摇过市,引得途人无不触目。   两人直入皇城,到了端门前才下马步行,进入宫里。   自有禁卫在前领路。   经过一座花园时,上一把稚嫩的声音叫道:“月姊!”   带路的禁卫军立时跪伏地上。   只见皇太孙从右侧的建筑物跑了出来,朝他们走来。   韩柏知道理应下跪,可是要他对这么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叩头,又不服气,犹豫间,虚夜月推了他一把道:“你去吧!让月儿应付他。”迎了过去。   韩柏松了一口气,与众禁卫继续上路,不一会在后宫的膳厅见到了朱元璋。   朱元璋邀他共坐一桌,亲切地道:“来!陪朕吃餐饭吧。”   韩柏受宠若惊,道:“难得皇上召小子来见,小子正有很多话想禀告皇上呢!”   菜早摆在桌上,碗碟筷子,全是光闪闪的银器,予人极尽豪奢的感觉。   朱元璋一叹道:“自马皇后归天,朕便很少和人一起进食。”   韩柏心想做皇帝的代价,其中之一必然是孤独了,忍不住问道:“皇上为何不找陈贵妃作陪呢?”   朱元璋摇头一叹,没有答他,道:“来!吃吧!”   韩柏当然不会客气,挟了一块鹅肉,发觉鸡骨全给拆了出来,鲜味可口,只嫌冰冰冷冷,半点温热都没有,暗忖难道朱元璋爱吃冷食?   朱元璋知他心事,笑道:“所有可进口的食物,均先由三组人检验是否有问题,所以送到来时都冷了。”   韩柏为之愕然,对他更是同情,诚恳地道:“现在小子要说的话,可能会令皇上很不高兴,但确是肺俯之言,希圣皇上的大明皇朝能永保不衰,天下百姓安居乐业。”   朱元璋叹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乃天地自然之理,哪有永久不衰的皇朝,朕只是希望能比以往各朝的国祚更长久些,便心满意足了。好了!说吧!朕已很久没有听过坦白的说话了。”   韩柏深吸了一口气后道:“据小子所知,大明正面临四分五裂的大乱局,想倾覆皇朝的蒙人余孽方夜羽和里赤媚已潜来京师,并开出暗杀名单,皇上和鬼王均有上榜。”他不敢说出排名的先后,怕朱元璋知道自己只能排在第三位,会不高兴。   朱元璋动容道:“他们终于来了!”   韩柏愕然道:“皇上早知道了。”   朱元璋微笑道:“当然知道。”没有再进一步透露详情。   韩柏不敢追问,心想和他说话真是苦事,搔头道:“他们的人和水师合作对付怒蛟帮的事,皇上都知道吗?”   朱元璋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道:“好小子!知这吗?近二十年来你是鬼王之外第一个敢当面质问朕的人,胆子大得很呢!”   韩柏见他没有动气,心中稍安,却有点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惟有改变策略道:“小子还以为是胡惟庸这奸贼和方夜羽的师兄楞严瞒天过海,私下胡为呢。”   朱元璋两眼厉芒一闪,冷冷道:“你说他们一是奸贼,一是卧底,可有什么真凭实据?”   韩柏哑口无言,这些全是听来的事,哪能拿得证据出来呢?   朱元璋神情转趋温和,道:“很多事朕都心中有数,放心吧!朕知你真是关心朕,只从你的眼神便可看出这点来。”   韩柏心中涌起一阵冲动,跳了起来,跪伏地上,大声道:“就算皇上立即杀了我,小子都要说出来,楞严和陈贵妃是一党,他们要联手来谋害皇上。”   朱元璋勃然大怒,拍台喝道:“斗胆!竟敢诬蔑朕的贵妃。若你拿不出证据,胖立即宰了你。”   韩柏豁了出去道:“这是浪翻云告诉小子的,皇上不信我,亦要相信浪翻云。”   听到浪翻云之名,朱元璋龙躯一震,好一会才冷哼道:“即管说来听听。”   韩柏本不想说出浪翻云的事,但此刻哪有选择,一五一十把浪翻云如何假扮薛明玉,如何去见薛明玉的女儿,和盘托出。   朱元璋神色不住变化,当韩柏说完后,神色反平静下来,淡淡道:“你给朕退下去!”   韩柏叫道:“小子还有话说!”   朱元璋冷冷道:“朕现在不想再听,退下!”   韩柏大感没趣,三跪九叩后,垂首躬身退了出去。   风行烈不舍等马不停蹄,兼程赶路,抄捷径山路,沿途换了四次马,过了鄱阳后,包了艘客船顺江向应天府放帆而下。   他们虽内功精湛,这样赶了十几个时辰,仍感有点吃不消,趁机在舟上调元养息。   风行烈小坐一会后,精神大振,暗奇自己的功力大有精进,可见这一轮出生入死的磨练,对他大有裨益。   站了起来,坐到床沿,看着盘膝坐在床上,有若观音入定,俏脸亮着圣洁光辉的谷姿仙,涌起爱怜,忍不住想伸手碰碰她嫩滑的脸蛋。   谷姿仙倏地张开俏目,含笑道:“想对人家无礼吗?”   风行烈嘻嘻一笑,摸上她的脸蛋,轻薄地拧了一记,道:“这叫夫妻小礼,还有人伦大礼,你说想我有礼还是无礼。”   谷姿仙和他虽结成夫妇,仍是脸嫩得很,“嘤咛”一声,赧然倒入他怀内去。   小别胜新婚,两人卿卿我我,说不尽缠绵时,门给人推了开来,吓得他们连忙分开。   进来的是谷倩莲,见到两人衣衫不整,谷姿仙更是钗横鬓乱,俏脸飞红,白了风行烈一眼道:“急色鬼!”   风行烈气得一手抓去。   谷倩莲娇笑着避到远处的椅子坐下,举手投降般求饶道:“倩莲知错了,行烈不是急色鬼,只是小姐情难自禁吧!”   谷姿仙大嗔道:“死丫头!”   风行烈重会娇妻美妾,心情畅美之极,哈哈笑道:“倩莲过来!让风某一享齐人之福。”   谷倩莲摇头道:“不行!玲珑刚弄好茶点,快来了!”   谷姿仙凑过小嘴,在他耳旁道:“烈郎!你欢喜这小妮子吗?”   风行烈有点尴尬地点了点头。   谷倩莲拍掌跳了起来,叫道:“好了,让我羞羞这丫头。”竟就那样夺门去了。   两夫妻相视一笑。   谷姿仙道:“自你走后,小莲和玲珑两人都茶饭不思,尤其知道那边形势危急,常从梦中哭醒过来,现在你回到我们身旁了,两人又再变回快乐的小鸟儿,所以姿仙才提醒你好好安慰小玲珑。”   风行烈感动地道:“那你呢?”   谷姿仙双眼一红,垂头低声道:“挂得人家心都痛了。”   风行烈一震伸手刚把她搂着,谷倩莲又冲进来,吓得两人又分了开来。   谷倩莲一声告罪,拉着风行烈的手,想把他由床沿扯起来,兴奋地道:“那丫头以为我在哄她,又不肯进来,行烈快去捉她进来,让我们看一场好戏。”   风行烈微微一笑,反手一拉,谷倩莲立足不稳,跌进他怀里去,风行烈口手并施,看得谷姿仙羞不自胜,不敢看这刚曾发生在她身上的情景在谷倩莲身上重演。   谷倩莲哪堪爱郎情挑,不一会娇体酥软,只懂呻吟和喘气。   风行烈这才哈哈一笑,搂着她起来,让她勉强站好后,笑道:“好吧!便让我去看看小玲珑吧!”   谷倩莲两手抓着他的衣襟,秀额贴在他胸前,就是不肯放开他,任谁也知这俏皮多计的美少女心中想什么。   风行烈心中一热,向谷姿仙道:“姿仙,你去给为夫关上门栓。”   谷姿仙大窘,嗔道:“要关门便自己动手。”   风行烈笑道:“不关门便算了。”拦腰抱起谷倩莲,放到床上去。   “笃笃!”   玲珑娇柔天真的声音在门外低唤道:“姑爷小姐,玲珑送茶点来了。”   这次轮到谷倩莲从床上跳了起来,怨道:“小丫头来得真不合时,还以为她会羞得以后都不敢来见行烈呢。”   风行烈移步打开房门,刚好与玲珑四目交接。   玲珑娇躯一颤,托盘连着茶点往地上掉去,幸好风行烈一把接着,笑道:“进来吧!”   玲珑手足无措,掉头想走时,谷倩莲在风行烈旁闪了出来,硬架她进入房内。   风行烈捧着茶点避到一旁,脚尖轻挑,关上了房门。   当风行烈把茶点放在几上时,谷倩莲嗔道:“行烈你来证明,是否说过欢喜小玲珑的话。”   玲珑只得十七岁,刚情窦初开,最是害羞,羞得不知钻到哪里去才好。   风行烈看得抨然心动,又觉不忍,向谷姿仙打了个眼色。   谷姿仙慵懒不胜地从床沿站了起来,警告谷倩莲道:“小莲你检点些好吗?吓坏小玲珑了。”   谷倩莲笑嘻嘻放开了手,任由玲珑逃出魔爪,逃出房外去。   谷姿仙和风行烈坐到几子两旁,由谷倩莲侍候他们。   谷姿仙道:“烈郎!姿仙有点担心大哥,现在蒙人最大的障碍,并非朱元璋,而是大哥,只要能扳倒大哥,庞斑便是至高无上,连最后一个有资格挑战他的人亦没有了,在实质和精神上,都对中原武林做成最沉重的打击。以方夜羽的精明厉害,定会继双修府之战失败后,再布阴谋对付大哥。”   风行烈道:“姿仙放心吧!或者是因你不认识我那两位兄弟范良极和韩柏,这两人平时虽看似一塌糊涂,其实诡变百出,非常厉害,有他两人在,大哥必会如虎添翼,大展神威。”   谷倩莲“噗哧”一笑,坐到风行烈椅缘,半挨入他怀里道:“有什么厉害?只是两个胆大包天的混帐罢了!”   谷姿仙嗔怪地瞪她一眼,责道:“烈郎的兄弟你都敢口不择言,愈来愈放肆了。”   谷倩莲吐出小舌,作了个惊怕状。   风行烈笑道:“不是我护着小倩莲,不过对着这两个人,任何人都很难不骂一句混蛋。”   谷姿仙盼望地道:“给你说得连姿仙都很想见见他们哩!” 第六章 佳人有约   韩柏垂头丧气走出殿外,刚好撞着允炆在禁卫前呼后拥下,到来晋谒朱元璋,大叹倒霉,跪倒路旁。   允炆看到韩柏,眼中射出嫉恨之色,停了下来,低喝道:“抬起头来!”   韩柏听他口气学足了朱元璋,且毫不客气,大生反感,抬头时功聚双目,深深地看着他。   允炆无论扮得如何老气横秋,终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嫩娃儿,哪抵得他眼中神光,一呆下,竟说不出话来。   韩柏心知肚明这小孩恋上了虚夜月,暗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施礼道:“皇太孙若没有吩咐,小使告退了!”再不理他,昂然去了。   允炆眼中闪过愤怒之色,转身入殿。   韩柏在禁卫引领下,往端门走去,正着急怎样去找虚夜月时,在内五龙桥虚与老相识叶素冬相遇。   叶素冬热情如旧,远远便和他打招呼,迎上来道:“夜月小姐刚离宫回府,着末将通知学士大人去找她。”又低声笑道:“她说不惯穿女装出街,被人当怪物般瞧看,要回去换回平日的衣服呢。”   韩柏大喜,暗忖得此良机,不若溜去看看庄青霜,免她怪责自己有了虚夜月便不理她。敷衍了几句后,赶出端门,骑上灰儿,凭着记忆,往西宁道场走去。   问了两次路后,最后转入西宁街,果如叶素冬所言,比得上秦淮河旁那几条花街的热闹,尤其那几间纸笔,更是挤满了骚人墨客,或代红牌歌妓购买文房四宝的小丫头模样的人物。   韩柏大惑有趣,浏目四顾,最后索性跳下马来,沿街而行,趁趁热闹。   灰儿不用牵引,昂然追随在他身后,加上他身穿高句丽官服,更使途人侧目,不时有小孩了挣脱父母,走近来看他及灰儿。   韩柏这时才了解处夜月赶回去换穿男装的心态,不理别人眼光,就在街上脱掉身上的官服,露出里面的武士装束。   经过一闲专卖各种纸扎风筝的古老店,眼前一亮,只见一黄一紫,轻纱笼面的两位体形曼妙的女子,由店内步出,后面跟了四名壮汉,手上捧着大包小包买回来的物品,谈笑着走到他身旁。   韩柏功众双目,透过面纱,只是一瞥,立时心中喝采,如此美人儿,虽比不上虚夜月或庄青霜,但亦是万中无一的老天爷杰作。   两女显是非常高明,见他瞧来,立时生出感应,往他望去。   韩柏微微一笑,还向她们眨了眨眼睛。   黄纱女冷哼一声,倏地移两步,右脚闪电往他脚跟蹴来。   韩柏想不到对方如此不好脾气,脚尖挑起,撞在对方脚侧处,轻易化解了攻势。   紫纱女“咦”了一声,伸手牵着黄纱女的罗袖,便把她扯走,不欲把事情闹大。   韩柏哈哈笑道:“有缘再见!”不理那四名随从的怒目瞪视,扬长而去。   到了这场进口的牌楼,守门者因他没穿官服,一时认不出来,拦在门口喝道:“阁下何人,若是来拜师学艺,明早天亮前再来跪候登记,今天时间已过,回去吧!”   韩柏见西宁派规矩既多,这些守门弟子又气迫人,心中不喜,但亦无心和他们计较,嘻嘻笑道:“烦几位大哥通传一声,说高句丽专使朴文正求见庄宗主。”   他这么一说,立时有人把他认了出来,态度大改,慌忙领他进去,另有人飞奔入道场。   尚未抵达道场,庄节已亲由正门出迎,一番客套亲热,把他请人道场里,由练武厅旁的游廊,到了一间三合院的大厅里。   东拉西扯谈了一会,韩柏心挂着庄青霜,顾左右言地道:“这场今天为何这么清静,沙公到哪里去了。”   庄节道:“沙公有睡午觉的习惯,现在仍在元龙高卧,至于其他弟子,今天都去了睡午觉。”   韩柏奇道:“全去了睡觉?”   庄节道:“大人有所不知了,昨晚又发生了十二宗采花案,给那些真假薛明玉闹得满城风雨,所以我派弟子晚上都不睡觉,四处巡逻,这时才稍息一会。”   韩柏乘机道:“青霜姑娘不是也睡了觉吧!”   庄节哈哈一笑,道:“大人放心,庄某早使人去唤她来见大人,亲自道谢。”   话犹未了,美若天仙的庄青霜脸无表情定了进来,见到韩柏,微一福身,冷冷道:“多谢大人那晚救了青霜。”   韩柏为之愕然。   为何她会忽然变回冷若冰霜的样子?唔!看来定是恼自己昨天没来找她了,正想使什么计儿找个机会和她单独相处,好好哄上几句时,庄节道:“霜儿!你代爹陪大人参观一下这场吧!”   韩柏大是感激,这庄节果然知情识趣。   庄青霜坐到乃父之旁,平静地瞧了韩柏一眼,对庄节道:“爹!霜儿今天有点不舒服,你老人家自己招呼大人吧!”   庄节向韩柏送来一个歉意的笑容,对庄青霜道:“霜儿既感不适,阿爹不便勉强,回房休息一会吧!”   庄青霜站了起来。   韩柏虽大惑没趣,礼貌上不得不站起来恭送佳人。   庄青霜盈盈来到韩柏身旁,背着庄节向他打了个眼色,道:“青霜走了,大人不用送了。”   韩柏何等精明通透,笑道:“至少让小使送小姐到门外吧!”   庄节追在两人身后,跟了出去。   到了门处时,庄青霜反手把一个纸团塞入他手里,这才道别去了。   韩柏知道要有蹊跷,忙告辞离去,庄节亦不挽留,直送到牌楼处。表现出无比的热情和亲切。   出了道场,韩柏忙打开纸团一看。   只见上面画了一幅很详细的道场内宅的地图,旁边有几行清秀的字体写着:“爹不准青霜和你往来,青霜不管,今晚戌时你定要来找青霜。为避薛明玉,青霜暂居东北角的红砖屋,防守并不严密,只要你依图中所示,定可见到青霜。若你不来,青霜以后都不睬你了。”   韩柏收起纸团,心中叫苦。   今晚他要去见燕王棣,本应带月儿回往,现在惟有放弃这想法,以免更难脱身。唉!还有那金发美人儿,若没有庄青霜这密约,说不定可以即时问燕王借间清静的房子,大快朵颐后才神不知鬼不觉溜回莫愁湖去,看来这一切乐事都要泡汤了。   可是戌时中他应仍在和燕王吃饭,怕要迟些方可以去了,希望她不会气得走了吧。   心中同时暗恨庄节,亏他表面还装得那么热情,原来暗中阻止女儿与自己来往。   这些道貌岸然的白这宗主,还及不上黑道豪雄的爽直和坦白。   可恨现在和朱元璋的关系又不太好,否则请他说一句话,例如把庄青霜配与自己,庄节这种走狗还哪敢反对。   胡思乱想间,背后风声响起。   韩柏吓了一跳,把灰儿牵到身侧,回身望去。   只见刚才遇到的黄纱和紫纱美女从后追来,拦在身后。   韩柏为了避开街上行人,好细读纸图内容,特别来到一条清静的横巷,对方亦看准了此点,才于此时此地现身,他抢着哈哈笑道:“两位美人儿原来对小弟这么感兴趣,一直跟来此处。”   黄纱女娇哼道:“谁有兴趣跟你那么久,只是你霉运当头,凑巧给我们碰上吧!若你能自废双目,我们便放了你。”   韩柏听她语带外国口音,心中一动想道:“若其是凑巧碰上,那定是在西宁这场门外,这两位武功高强的美女到那里有什么目的呢?那处延绵半里。都是这场外围的高墙和道旁的林木,并没有可供购物的店。”   紫纱女比黄纱女体态更动人,只是静静注视着他,没有出言。   黄纱女不耐烦起来,一个箭步抢前,两指往他双目插来,又快又狠辣。   韩柏怕伤了灰儿,嘻嘻一笑,侧身避过挖日恶指,往前一移,到了两女中间处,笑道:“两位美人儿息怒,我只是看了你们一眼,笑了笑,眨了三次眼,就要这么对我嘛。”   紫纱女娇叱一声,拔出背后长剑,挽起剑花,封着他所有路。   后面剑芒亦起,显是黄纱女见他武功高明,亦拔剑对付。   韩柏魔功大进,亦很想找人试试拳脚,有这两个妖野的大美人相陪,正是求之不得,两手同时拂出,拍在对方剑上。   两女当然是奉“花仙”年怜丹之命到来探路的两位花妃,想不到这人武功高明至此,空手便封着了她们的剑势,娇叱一声,变招攻来,由黄纱女攻下盘,紫纱女则招招扰他眼目。   韩柏打得兴起,大喝一声,瞬眼间打出十二拳,下面踢了八脚。   无论两女剑势多么玄妙精奇,他的拳脚准能恰到好处,击中敌刃,还封断了对方下着的变化。   每出一拳,或踢一脚,力道都是那么平均有劲,像万斤重锤,敲在对方剑上。   不一会两女已香汗淋漓,后力不继,而韩柏的内功却源源不绝,无有衰竭。   韩柏见自己果然进境多了,心中狂喜,兼之捉到对方剑路,拨开黄纱女的长剑后,使个假身,当黄纱女以为他想攻向紫纱女时,他已到了黄纱女身后,还在她隆臀处摸了一把。   黄纱女纵使在生死搏斗间,可是当韩柏摸到她臀部时,仍抵受不住对方魔掌传入体内奇异美妙的感觉,“啊”的一声叫了起来,虽回剑刺去,却用不上全力。   紫纱女怕黄纱女受伤,不顾一切冲来,漫天剑影往韩柏罩去。   韩柏恼她们手段毒辣,哪还会客气,欺紫纱女心切救人,闪过敌剑,伸手在紫纱女高耸丰满的双峰抹了一记。   紫纱女比黄纱女更不济事,惊吟一声,连剑都差点掉到地上。   两女又羞又怒,想找韩柏拼命时,韩柏又来到她们中间,趁她们方寸大乱间,两指弹在剑峰处,跟着又是左抚右摸,两女同时惊呼后退。   韩柏还是比较喜欢紫纱女,紧迫而去,倏忽来到她旁,正要再加轻薄,紫纱女突然掷剑地上,跺足道:“你杀了我吧!”   黄纱女亦以剑支地,不住喘着气,已无力再战。   韩柏来到紫纱女旁,嘻嘻一笑,伸手便去揭紫纱女的脸纱,笑道:“怎舍得杀你,让我吻了脸蛋便可放你。”   紫纱女羞怒交集,一肘往他撞来。   韩柏运起捱打功,侧身以肩膀受了她一肘,迅快无伦揭开脸纱,在她脸蛋处香了一口,旋风般往黄纱女退去。   黄纱女给他戏弄得怕了,快速退往一旁,胸前双丸一阵软麻,原来早给韩柏这色鬼的指尖拂过。   韩柏乘机飞身上马,大笑道:“有缘再见。”不理二女,扬长去了。   乾罗打扮得像个普通的小商贩而戚长征则是他聘来的一般江湖好手,亦是弃江就陆,免过不了沿江的大明关防。   在怒蛟帮的全盛期,洞庭鄱阳一带的长江没有一个关防能捱多过三个月的时间,而没有不被怒蛟帮挑了的。   赶了几个时辰路后,到了荆州府,准备稍后先北上德安府,绕个大圈才朝京师去,宁愿费上多点时间,都不希望被其他人阻碍了上京大事。   凭着假造的生意往来账单,他们轻易进城,找到了一家客栈,希望打坐至黄昏,再趁黑展开轻功赶一晚路。   这时的乾罗和戚长征举于投足,都与这些普通的市井小人物无异,维肖维妙。   原来凡成高手者,必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和观察力,而且是最能控制自己动作的人。就此两点,仿学起别人来只是举手之劳。   他们要了一间房后,乾罗回房静修,戚长征忽起闲心,逛街去也。   荆州府的兴盛比得上武昌和岳州,并多了几分古色古香的文采气息。   天色暗暗沉沉,气候很冷,行人都冻得包着头,打着哆嗦,顶着寒风匆来匆去。   忽然有一队马车由后方驶来,由城卫在车前车后策骑开路护送。   行人车马纷纷让路。   戚长征俯身在地上随便执起了一片木碎,藏在手里,若无其事靠往行人路去。   马车队在旁驰过。   帘幕低垂,使人不知马车内究竟有何人在。   到最后一辆马车时,戚长征肩膊不动,手腕微扬,那木屑由下而上,往车激射而去。   这个角度,只会破后刺上车顶去,不会伤人。但却可测试车内人的反应和深浅。   一般来说,任何运载贵重物品或重要人物的车队,武功最强者会被安排在一前一后这两个位置,做成首尾相顾之势。所以戚长征拣最后一辆马车出手。实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非是无的放矢。   戚长征同时移入横巷去,随时可溜之大吉。   木肩迅速射往窗去,眼看穿入内,窗被一只纤美哲白的手掀了起来,刚好让木屑射入窗里去,落在车内人另一只手两指之间,时间的拿捏,准确无伦。   窗帘滑下前的一刹那,车窗处现出一张宜嗔宜喜的俏脸,姣美白皙,艳丽之极,朝戚长征看了一眼,便又藏在里。   车队远去,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   戚长征挨着小巷的墙壁,浑身颤抖着。   那车内的美女无论装束、神气、肤色都和水柔晶有三分相肖,纤巧秀丽则尤有过之。   他猜列车队内运载的正是女真族到中原来的高手。   只是那美女刚才露的一手,已可跻身江湖罕有高手的位置。   深吸一口气后,正欲退走,蓦地发觉有一对眼睛正在街口处看着他。   戚长征警觉地望过去。   只见一位年轻文士,有点犹豫地看着他,想趋前和他说话,又欠了点胆量的样子。   戚长征暗忖此地不宜久留,没看兴趣理会那人,迳自走入横巷去。   那人追了过来,叫道:“壮士留步!”   戚长征停定转身,见那人眉清目秀,甚有书卷气,如是饱学之士,容包稍缓,但仍是以冰冷的语气道:“本人和你素未谋面,找我作什么?”   那人施礼道:“在下宋楠,想聘请壮士保护愚兄妹,酬金十两黄金,未知壮土意下如何?”   戚长征愕然道:“你显是从未涉足江湖,不知世情险恶。首先你全不知本人底细,便贸然出重金聘我,不但告知本人你行囊其丰,十两黄金已足够普通人丰衣足食一辈子,你难这不怕我是歹人吗?”   宋楠叹道:“在下非是无知至此,只不过给贼子赶得走投无路。见兄台刚才弹出木屑那一手,胆识武功过人,兼又一面正气,才冒昧提出不情之请,望壮士见谅。”   戚长征听他措辞文雅,通情达理,大生好感,不过自己有急事在身,无暇他显,但若见死不救,良心又过意不去,随口问道:“宋兄要到哪里去?”   宋楠道:“我们要赶往京师,到了那里便安全了。”   戚长征心中一叹苦笑道:“你们兄妹憧骑马吗?”   宋楠喜道:“没有问题,壮士是否答应了?”   戚长征叹道:“我也弄不清楚,不过请勿再叫我作壮士,本人丁才,正保护一位亲戚到京师经商,若你们憧骑马便一道走吧!不过十两黄金要先付一半,其他一半到京师交讫!而我们则要立即上路了。”   宋楠大喜道:“我这就立刻去收拾行李,等待丁兄。”按着说出了一个客栈的地址,欢天喜地去了。   戚长征摇头苦笑,这才赶回去找乾罗,暗忖若义父反对自己多事,那就对不起宋楠亦要干一次了。   韩柏赶到鬼王府时,虚夜月已穿回男装,和铁青衣、“小鬼王”荆城冷等一众高手,在靶场处练射。   虚夜月见心上人到,分外意气飞扬,气定神闲,连中三个红心后,迎上正与铁青衣人等交谈的韩柏,用手指戳着他后背道:“燕王突接圣喻,要他今晚到宫内陪朱叔叔吃饭,所以今晚的宴会改了在明晚。嘻!不若我陪你到处逛逛,看看你还有什么无赖艳遇。”   韩柏点头道:“铁老刚已知会我了。”心中却暗自叫苦,怎样才可撇下虚夜月去与庄青霜幽会呢?双目一转道:“青楼的小姐都是昼睡晚起,愈夜愈精神的!这样吧!今晚亥时我才和你去玩足一晚吧!”心想他还可提早一个时辰去西宁这场,那就有三个时辰,应付十个庄青霜都足够了。   正兴奋时,虚夜月杏眼圆瞪,扯着他衣襟,把他扯离了其他人,押到林中,大嗔道:“你这小子刚才说话时猛转眼睛,分明在瞒骗月儿,人家嫁了你不到几个时辰,还说要令人永远幸福快乐,会很好玩。可是现在你却要撇下人直至四个时辰之多。得从实招来!你是否要去找庄青霜。”   韩柏立时弃甲曳兵、溃不成军,勉强招架道:“我真的是去找庄青霜,但为的却是武林的公义。”接着压低声音道:“我接到百分百可靠的准确消息,真正的薛明玉将于今晚去探庄书霜。”   虚夜月冷哼一声不肩地道:“是你自己想去探花吧!还要赖在另一个淫贼身上。”   韩柏惟有强撑下去道:“不信你便跟来看吧!”暗叹今晚的飞来艳福最后仍要泡汤,惟有冤有头债有主,尽情在眼前这阻头阻势的美女娇躯上索偿。   虚夜月忽又回嗔作喜,道:“算你吧!来!我们立即便去,在街上先吃点东西,趁天未黑前赶去主持你公私难分的所谓正义,不过假若没有薛明玉出现,我便要你的好看。”   韩柏苦笑道:“我还有情报,就是薛明玉也像青楼的姑娘那么昼睡晚起,所以不到戌时不会出现,我们不若先到月儿你的房中一起洗澡、一起上床,以免月儿怪我撇下你一个人自己去洗澡上床呢。”   虚夜月终忍不住笑得弯下腰去,硬把他拉走,喘着气道:“不要装模作样了,让我和你一起去探花吧!真想知你被拆穿谎话时会否懂得羞愧。”   风行烈从两女间醒了过来,想不到夫妻三人衣服都没有脱,脚上穿着靴于,就横七竖八在床上睡着了。   悄悄爬起床来,推门外出。   玲珑正和服侍双修夫人的丫环丝罗说着亲密话儿,见他出来吓了一跳,丝罗逃回房内,玲珑则羞怯怯地过来,裣衽道:“姑爷让小婢服侍你梳洗。”   风行烈见她那羞人答答的样儿,忍不住逗她道:“我想洗个热水浴。”   玲珑立即霞烧玉颊,垂下头去蚊蚋般轻声道:“热水早预备好了!姑爷请随小婢来。”   风行烈一手抓着她圆润的小手臂,凑到她耳旁道:“小玲珑!现在我又不想洗澡了,不若陪我到舱尾吹吹凉风好吗?我仍睡意未消呢。”   玲珑娇躯抖颤,赧然道:“姑爷不要这样好吗?折煞小婢了。”   风行烈不理她抗议,拉着她朝船尾走去,才放开了她。只见夕照的余晖里,滚滚大江就若一倏鳞甲生辉的巨龙,追着他们的客船。   今晚他们将不会泊岸度夜,而是兼程赶往京师。   想到很快可见到韩、范两人,心怀大畅。   玲珑在旁惶恐道:“姑爷!小婢还有其他事等着做呢。”   风行烈微笑看着她垂下了的被羞意烧得赤红的小脸,柔声道:“玲珑乖吗?听不听我的话?”   玲珑娇躯一颤,以蚊蚋般的声音道:“乖!”接着一口气急道:“小婢还是去看看小姐和倩莲姐睡醒了没有。”急步走了。   风行烈为之莞尔。   这么脸嫩的小姑娘,情莲能把她的胆大妄为分一点给她就好了。   不过想到她说“乖”时那可爱多情的样子,心底里便有甜丝丝的感觉。   为何自己忽然很想挑逗玲珑呢?是否因体内的三气汇聚,还是想找一个人来填补白索香死去的缺陷?   心情忽地郁结起来。   也想到了和水柔晶死前相处那一段短暂时光。 第七章 假薛明玉   回到客栈,乾罗正在房内喝茶,于是戚长征把宋楠的事说了出来,最后道:“我也不知为何会答应他,或者是他期望的眼神,又或真的觉得他是个好人。”   乾罗道:“那女真族的美女高手,极可能是女真王的公主‘玉步摇’孟青青,属生女真的系统,他们父女占了长白山为地盘,在此山之东建了俄朵里城。朱元璋统一中国后,仿唐代羁縻远州之制,分建卫所,作为管辖,然只具空名,实在一点都管不到他们。现在他们终要叛变了。”   戚长征道:“你说多么讽刺,他们竟是由明军护送上京,若非有人在背后主持,怎会如此。”   乾罗冷哼道:“假若蓝玉、楞严和胡惟庸三人合课作反,便可以假做文书,令地方官府乖乖听话,亦不虞朱元璋会知这。好了!让我们去见宋家兄妹吧。”   站了起来,随口道:“究竟谁在追杀他们?”   戚长征呆了呆,尴尬地道:“我忘记了问那宋楠。”   乾罗失笑道:“你不是忘了,而是不把那些人放在心上。来吧!或者我们送他两兄妹一程,尽点心力吧!”   两人于是收抬简单行囊,到了宋楠的客栈,宋楠在房内等着他们,忙请两人坐下,拿出五芆黄金,送到戚长征面前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戚长征毫不客气收入怀里,问道:“令妹在哪里?”   话还未完,邻房开门声响,不久一位窈窕秀丽的少女推门而入道:“大哥!成了。”同时落落大方地向两人施礼,还好奇地打量戚长征。   宋楠介绍道:“这是舍妹宋媚。”   乾、戚两人见她的目光大胆直接,不像涉世未探的闺女,均感奇怪。可是她的“大胆”却绝不含挑逗或淫荡的意味,使有着坦诚正气的感觉。   乾罗道:“好!让我们立即起程吧!”   西宁道场外一棵大树上,韩柏搂着虚夜月又亲嘴又动手动脚,弄得这美人儿神魂颠倒时,才趁机道:“月儿你给我在这里把风,让我到里面先探探路,才回来和你进去。”   虚夜月搂着他的腰不依道:“不成!要去便一起去嘛!”   韩柏想不到她仍如此清醒,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来吧!”   这时天刚入黑,韩柏依着庄青霜的指示,由后宅南面高墙偷进去,循着纸团提示的路线,到了刚好能同时看到东厢的红砖屋和庄青霜原居的“金屋”另一建筑物的瓦背处。   虚夜月伏在他旁,低声道:“为何你竟像来过很多次的样子,又清楚西宁派布下的岗哨位置?”   韩柏胡诌道:“当然清楚,庄节带我参观时,得意洋洋地向我介绍了他们的布置,看!那就是庄青霜闺房的金屋,周围种满了向日葵,一看便认得。”   虚夜月醋意大发道:“你到过里面没有?”   韩柏道:“当然未到过,只是在外面望了两眼,不信嘛!我可对天发誓。”   虚夜月嗔道:“不要随便发誓好吗?现在该怎么办?唔……”   韩柏侧头吻上她的小甜嘴,由于不敢弄出声响,两人的身体都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是两嘴温馨有节制地偷偷纠缠往来,暗暗销魂。   虚夜月早给他挑起春情,大吃不消,轻轻推开他的脸,软语求道:“你究竟是来主持正义,还是要教人家难过?”   韩柏轻笑道:“有你在什么正义都忘了,愈邪恶愈好。”顿了顿试探地道:“月儿在这里监砚着庄青霜的金屋,若见薛明玉出现,千万不要现身,当薛明玉被西宁的人赶走时,你使远远吊着他,我自然会赶来。”   虚夜月果然中计,道:“你休想溜进小楼找庄青霜,我会看得很牢呢!那你还到那里去干么?”   韩柏聪她口气松动,压下心中狂喜道:“我们这处离金屋太远了,若薛明玉在另一边来或逃走,便怕追他不上,所以想我一个较近去处,知道吗?”   虚夜月吻了他一口道:“那就去吧,嘻!和你一起真好玩,每晚都有不同的花式。”   韩柏心中一荡,道:“你真是未卜先知,预先知道我今晚和你会有不同的花式。”占了口舌便宜后,才离开了又羞又喜的虚夜月,没入建筑物的暗影里。   沿屋疾奔,翻过一睹矮墙后,立时嗅到花卉的清香,以红砖砌成的小院落现在眼前,院外遍植草树花卉,清幽雅致。   所有窗户都是帘幕深垂,只有其中一扇被灯火照亮了窗纱。   韩柏猜估自己虽来早了半个时辰,但庄青霜必早遣走了所有仆从,又发脾气赶走了“保护”她的人,所以玉人应是守在这个房间里。   功聚双耳,立时听到庄青霜以她甜美圆润的声音哼着小调,还有泼剌水声。   韩柏暗忖若是美人出浴就好了,希望她不是只在洗手。时间无多,哪还顾得有礼无礼,闪到没有灯光的〦房窗前,掀穿进屋内。   房内寂然无人,放满了书柜,是个小书斋。   走出房外,移到隔邻的房门外,这时韩柏已可肯定房内正上演着一幕美人出浴的好戏。   嘻!她洗得香喷喷才见我,确是精彩绝伦,连功震断门栓,推门抢了进去。   房内弥漫着蒸腾出来的水气,朦胧中一个女性的美丽肉体,正蹲在一个大木盆中,尽显女体玲珑浮凸的曲线。   秀发沾满了水珠的庄青霜,正抬着盆中热水往身上淋浇,有若新剥鸡头肉的一对高耸椒乳剧烈地颤动着,韩柏看得神魂颠倒,趁她扭头望过来前,倏地窜到她旁,一手搂着她肩头,另一手捂着了她的小嘴。   庄青霜骇然往他望来,见到是他,松了一口气,旋又想起,己身无寸缕,俏脸霞飞,猛力一挣。   韩柏终日与美女周旋,深知她们最要脸子,无论庄青霜对他多么有意,亦受不起自己如此急色无礼,忙把她的小嘴对着,跪倒地上,把这湿漉漉的美女拥个结实。   庄青霜起始时还不断挣扎,但瞬即在他的热吻下溶解下来,还搂紧了他。   韩柏待她的情绪由反抗变成接受后,才放开了她的樱唇,挺起胸膛昂然道:“青霜不要怪我,我太想你了,所以早了点来,想不到你……嘿……真是精彩,我定要你嫁给我。”   庄青霜垂下螓首,幽幽道:“现在这样子,想不嫁你也不行了,可是爹那一关怎样过呢?”   韩柏看着她湿漉漉冰肌玉骨般光滑胴体,不禁心旌摇荡,尤其她说话呼吸间,双峰动荡有致,两手一紧抱着她站了起来,再亲了个长嘴儿后,道:“凡事都有解决的方法,只要我们真诚相爱,没有人可把我们分开来的。”   庄青霜搂紧他的脖子,欣然道:“你不要忘记对人家的承诺,霜儿的身体现在全是你的了,若你始乱终弃,霜儿便死给你看。”说到最后一句,眼眶红了起来。   韩柏知她此时情绪波荡,半句话都拂逆不得,暗中叫苦,怎才可溜出去稳住虚夜月这聪明透顶的刁蛮女呢?口中道:“你的衣服在哪里,让我先为你穿上衣服好吗?”   庄青霜赧然道:“这是澡房,衣服在邻室,看,就是那这门。”   韩柏这时才看到室内有道通到邻室的侧门,取起浴盆旁小几上的毛巾,便要为她拭身。   庄青霜羞得无地自容,惊呼一声,韩柏的手和毛巾,已揩到她白璧无瑕的娇体上。   庄青霜两手无力地按在韩柏肩上,任由处子之躯完全置于韩柏手眼之下。   韩柏一对大手隔着毛巾享尽艳福,正思忖好不好如何想个办法,偷他半个时辰,把眼前这动人心弦的半熟的米,煮成完全的熟饭时,心中警兆忽现,愕然道:“有人来了!”   心中叫苦,这人到了外面的走廊,自己才生出感应,可知来者武功高明之极,最怕是虚夜月寻来找自己,那就惨透了,他应站在两女的哪一方呢?   庄青霜骇然道:“难这是阿爹?”除了庄节外,谁敢逆她之命闯入来呢?   两人各有各惊。   “啪!”   门栓断折的声音响起,隔邻卧室的门被推了开来,却听不到任何足音。   韩柏大感不妥,他之所以能知这有人入了来,纯凭魔种灵异的感应,虚夜月仍末高明至这种潜蟚匿迹的境界,又不会是庄节,试问他怎会震断门栓闯入女儿的闺房。   难道是冒薛明玉来采花的人?他为何会知道庄青霜藏在这里呢?   庄青霜失色道:“大人绝不可让第二个人看到霜儿的身体。”   韩柏忙把毛巾围在她身上,掩着了最重要的部位,可是仍有百分七十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   门“咿呀”一声打了开来。   韩柏不敢叫嚷,怕惊动了道场的人,闪到门前,一拳向正要踏进来的人击去。   那人冷笑一声,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法,带得他差点横跌开去,竟挡不了对方视线。   可怜里面的庄青霜不敢呼救,返到一旁的死角,析祷韩柏可赶走这不速之客。   韩柏运展魔功,改横移为往后退守,对方的巨灵之掌已印往自己脸门,森寒的劲气,扑脸罩来。   韩柏暗叫厉害,自忖若在以前,只是这一掌便抵挡不了,飞起一脚,往对方下阴踢去,同时吹出一口真气,激射往对方掌心。   那人“咦!”了一声,收掌后退。   两人打了个照面。   只见那人一身黑衣,头戴黑布罩,只露出精光闪闪的眼睛,紧盯着他。   韩柏低喝道:“你是谁?”   那人双目凶光大盛,一反手,拔出背上的玄铁重剑,平实无奇地当头劈来。   韩柏今次才真的大吃一惊,只觉对方只是随手一剑,可是由拔剑至劈下,动作浑然天成,无丝毫破绽。   可怕处还不止此,对方只是一剑劈来,可是却包合着无有穷尽的变数和玄妙,教他完全看不穿对方的剑路。   这一剑如何可挡。   什么人厉害至此。   偏又不能不挡,若让他闯了进来,看了庄青霜的玉臂粉腿,半露的酥胸,自己岂非蚀了大本,人急智生,倏地返到浴盆后,右脚一挑,浴盆内的水受他内功所激,化作一道水箭,往对方射来,同时吓唬道:“薛明玉!你中计了。”   那人正要冲进来,见水箭射来,无奈往旁闪去。   庄青霜轻呼道:“地上的剑!”   韩柏这才看到庄青霜的宝剑原来放在浴盆旁,忙挑了起来,拔剑击出,刚好挡了对方一下急刺。   两剑交触,韩柏差点甩手掉剑,忙施了一下卸劲,抽剑护身,另一手撮指成刀,矮身往这比得上里赤媚的可怕大敌腰腹刺去。   那人当然是年怜丹,他从卧底西宁的人那处得到资料,知通庄青霜避隐此处,本以为十拿九稳,定可采得这朵鲜花,哪知竟撞上这个武功及得上风行烈,诡变反应却尤有过之的韩柏,心中已是懊恼,这时见他招招拼命,杀机大起,剑式一变,着着抢攻,务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击杀对方。   韩柏尽展魔功,仍挡他不住,眼看失守,惟有叫道:“好胆!不怕脱不了身吗!”   “花仙”年怜丹一招紧似一招,口中笑道:“你就是韩柏吧!可惜你和我一样,都是来采花的,要捉便两个一起捉去吧!”猛喝一声,一剑劈在韩柏剑上。   韩柏一直避免与他的重剑硬碰,可是他这一剑情妙绝伦,竟避不了,虎口差点震裂,一股能撕开五脏六腑的劲气,沿剑攻入体内,忙运起捱打奇功。尚未化去敌劲时,对方一脚当胸踢来。   若他退开,来人便可闪入房内,把庄青霜的春光尽收眼底,一咬牙跃了起来,凌空扭身,竟想借腰力以厚臀硬捱对方一脚,如此不要脸的怪招,怕亦只有他才使得出来。   庄青霜这时惊魂甫定,看到韩柏为免自己受辱,竟完全不顾自身安危,芳心激动下,连羞耻都忘了,一把扯掉身上湿毛巾,一片白云般往年怜丹的夺命脚掷去。   年怜丹正暗笑算你在臀部装了铁板,也抵不住我这一脚,忽有不知名物体横撞脚侧,大吃一惊,不敢犯险,收回那脚。   韩柏见庄青霜春光尽露,知道更不能让这采花贼进来,情急下魔功倏地提升,凌空再扭身,趁对方在退势中,手中长剑幻起漫天剑影,冲杀过去,每一招全是不顾自身的打法。   年怜丹见他忽像变了另一个人般,每一剑都像全无章法,偏又是妙若天成,无奈下暂采守势,等待对方剑势衰竭的一刻。   两人的剑刹那间交击了十多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原来都运功蓄音,怕惊动了其他人。   两人就在门口剑来剑往,胶缠不休。   年怜丹见他真气似是无有衰竭,改守为攻,使出精妙剑法,连刺三剑。   韩柏被他这三剑杀得左支右绌,眼看不保,蓦地一声清叱在年怜丹旁响起,按着是虚夜月的娇呼道:“天啊!真是薛明玉来了。”   韩年两人同时大惊失色时,虚夜月的鬼王鞭已毒蛇般往年怜丹胁下点去。   年怜丹转头看到虚夜月,心中狂叫天下竟有如此尤物时,对方鞭鞘己点至胁下,惟有一声长啸,破窗逃去。   外面人影幢幢,纷纷从四方赶至。   年怜丹知这今晚行动已告失败,杀机大起,往最快扑至的那人迎去。   韩柏趁机向庄青霜传音道:“快过来穿衣!”一把拖着要赶出窗外的虚夜月,叫道:“这里走。”由房门离去。   “砰!”   掌劲激荡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庄节的声音惊呼道:“薛明玉哪里走。”   按着是“老叟”沙天放的怒喝声。   韩柏心中大定,知道庄青霜不会再有危险,忙扯着虚夜月由红砖屋另一方逃去。   虚夜月不解道:“不是要追捕薛明玉吗?”   韩柏胡诌道:“行侠仗义最紧要施恩不望报,暗中助人才是真正侠义,快走。”穿过后门,由另一方遁走。   脑海仍满是庄青霜动人的雪鹰粉肌。 第八章 鬼王手段   戚长征策着六骑拖拉的马车,载着乾罗和宋家兄妹,在黑暗的官道凭夜眼飞驰疾奔。   他们午后由荆州起程,骑了三个时辰马后,宋家兄妹都大感吃不消,又如他们没有黑夜策骑的能力,于是在一个小镇处重金买来这现成的马车。连夜赶路。   乾罗的声音由车内传来道:“丁才停车,宋小姐受不得车行之苦。想坐到车头吹吹冷风。”   戚长征叹了一口气,停下车来。   宋媚在乃兄掺扶下,到路旁呕吐一番后。爬上戚长征旁的御者空座。   马车开出,速度放缓下来。   颠簸中,两人肩头不住碰撞,使这封男女都生出异样的感觉。   宋媚迎着夜风,好了一点,侧头向他道:“为何你们都不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究竟什么人在迫害我们?就接受了这项委托。我还和大哥争辩了一番,可是大哥坚持对你的信任。现在我都有点相信了。”   戚长征笑道:“为何姑娘忽然改变了对我的看法,是否我的样子老实可靠。”   宋媚笑道:“不!你绝不似老实的人,但却给人一种不屑做坏事或小事的感觉。”   戚长征想不到她观察如此敏锐,讶然看了她一眼,在迷朦的星光下,发觉她特别引人,不再作声,专心驾车。   宋媚怨道:“和我说话好吗?那会令我忘记了正在坐马车的痛苦。”   戚长征道:“谈什么好呢?”   宋媚兴趣盎然道:“谈谈你自己好吗?为何你会当起保镖来呢?是不是很刺激的?遇到比你强的人怎办哩?”   戚长征看了她一眼,把外衣除了下来,盖在她身上,柔声道:“天气很冷,你要不要回到车里去。”   宋媚想不到他这么细心,瞅了他一眼道:“若你觉得我在这里碍了你的手脚,我便回车里去吧!”   戚长征笑道:“不用多心!不若谈你吧!但我知你不会说真话,这就叫江湖经验。”   宋媚回头望回车里,轻声道:“他们都睡着了,我们细声点说话好吗?噢!好了!终过了这片黑树林,看!前面还有灯光。”   戚长征极目望去。   这时他们正在下山的路上,黑沉沉的大地静悄无声,远方的灯光看来是个小村落。   宋媚忽然凑到他耳旁道:“我忽然有个冲动,想把所有事全告诉你知,但却有个条件,你也不可以向人家说假话。”   戚长征被她如兰吐气弄得耳朵痒痒的,心中一荡,旋又克制着自己,水柔晶的死亡使他对爱情深具戒心,怕累对方卷入漩祸,何况现在是一心到京师对付方夜羽,实不宜有感情的纠缠。   不过此女的美丽和大胆直接,对他实有无比的诱惑力。   乾罗的声音忽然在他耳内响起道:“长征!后面有十多骑追来,找个地方引他们到那里去,杀他们一个不留,一了百了。”   戚长征向宋媚道:“坐好了!”一扬鞭,抽在马儿上,马车立时速度增加,切入横路,朝灯火亮处驰去。   韩柏和虚夜月两人沿着秦淮河朝莫愁湖走去。   虚夜月心情很好,夸奖他道:“你的消息来源真可靠,果然碰上了薛明玉,不知西宁派的人有否追着他呢?”   韩柏怕她查根问底,道:“你怎么找到小屋来的。”   虚夜月甜笑道:“关心你嘛!见你到了那红屋里,便没有再出来,还以为庄青霜躲在那里,原来是薛明玉躲在那里。”   韩柏放下心事,轻松地道:“我早猜到薛明玉会藏在道场里,制造混乱,例如放火烧屋,乱了西宁派的阵脚,才趁乱下手,果然给我找到了他。”   虚夜月忽垂下了俏脸,咬着下唇,一副泫然欲涕的凄凉样子。   韩柏吃了一惊,顾不得她男装打扮,搂着她肩头转入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心痛地道:“月儿为何忽然如此不开心呢?”   虚夜月凄然道:“因为你根本不当人家是你的小妻子,不断用谎话骗人家,人家很苦哪!告诉月儿,为何你的衣衫全湿透了。”   韩柏才是心中叫苦,知道瞒不过这聪明的娇妻,停了下来,把她拥入怀里,诚恳地道:“我错了。以后都不敢骗你了。”   虚夜月垂泪道:“你若还骗我,月儿这一生便惨了,却又离不开你,教月儿怎办啊,人家所有心力精神,全用到你身上去了哩。”   韩柏用舌头舐掉她脸上的泪珠,爱怜地道:“快笑给我看,你哭在脸上,我却是痛在心里。”   虚夜月竟“噗哧”笑了起来,睨了他一眼道:“月儿到现在仍不明白像你般文墨不通的人,怎能猜中我的谜儿。唉!不过月儿更不明白为何会嫁给你。”   看着她俏脸上的泪渍,韩柏怦然心动道:“来!让我们回家洞房,肯定你可再次找到嫁我的理由。”   虚夜月玉颊霞烧,啐道:“今晚若你不交待清楚和庄青霜在浴房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和与秦梦瑶的关系,月儿拼着忍受寂寞之苦,也不随你回莫愁湖去。”   韩柏至此才知她在大耍手段,以眼泪作武器,最后不过目的在此,大叫中计,但却再无反抗之力,叹道:“招供便招供罢!不过我却要搂着没有穿衣服的月儿,才肯说出来。”   虚夜月低声道:“不行啊韩柏,今晚若月儿还霸着你,三位好姊姊会恼人家的。”   韩柏想不到她如此会为人着想,喜道:“那和三位姊姊一起侍候我便成了。”   虚夜月嗔道:“去你这荒淫无道的小专使,月儿怎可在别的女儿家前和你做那种羞人的事,怎也不行。”   韩柏还想说话,心有所感,发力抱起虚夜月跃往墙头,掠进墙后的花园。   火把在四方亮起,两人落足草地上时,已陷入重围里。   一声冷哼,年怜丹由两人跃入处的墙头现身出来,紫纱女和黄纱女紧傍两旁。   绝天、灭地、日月星三煞和金土木三将八个人从举着火把的大汉后走了出来,把两人围个密不透风。   韩柏暗叫不妙,从虚夜月背上抽出长剑,转身望往年怜丹道:“原来扮薛明玉的人就是你。”接着裂嘴笑道:“原来两位美人儿是年怜丹的花妃,难怪身材这么好。”   年怜丹淡淡一笑,扫过气得娇躯抖颤的两位花妃,从容道:“小子死到临头仍逞口舌,让本仙把你擒下,再当着你脸前把虚小姐弄得欲仙欲死,你才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   虚夜月大怒道:“死淫贼,看我勾了你的舌头出来。”   年丹哈哈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但美人儿只可用你的小香舌来勾本仙的舌头。”   虚夜月跺足道:“看招!”一扬手,一团黑忽忽的东西照着年怜丹打去,鬼王鞭同时由腰间飞出,幻起层层鞭影,向最接近的绝天灭地罩去,传音向韩柏道:“快逃!”   马车转了一个弯,眼前出现了一座破落的寺院,除了殿堂还有灯火外。   四周都是一片漆黑。   戚长征连唤两声,都不见有人应话,索性跳下车来,打开后院的本门,把马车驶了进去。   宋楠兄惊疑不定。却不敢作声。   乾罗暗忖再无隐藏身份的必要,佝偻的身体挺直起来,回复一代枭雄的气度,淡然道:“贵兄妹不用慌张,只因追兵已至,所以我们到这里躲一会,摸清敌人的底细。”   两人见到乾罗像忽然变了另一个人似的,都目定口呆。   这时戚长征由庙里走出来,道:“我找到了庙主,点了他睡穴,明天他起床时,将会发现床旁多了五两黄金,那足够重建这荒庙了。”   乾罗哂道:“庙未必起得成,不过这庙主肯定再不用捱穷。”   这时蹄声遂渐增强,然后又逐渐消去,竟路过不入。   宋家兄妹都松了一口气。   戚长征和乾罗交换了个眼色,暗忖原来这批在晚间赶路的骑上与宋家兄妹无关。否则怎会疏忽了地上车轮的新痕,不知他们到了这里。   乾罗道:“横竖来了这里,贤兄妹不如到寺内睡上两个时辰,才再上路好吗?”   戚长征接口道:“寺后有几间客房,被褥仍算洁净,两位就到那里休息吧!”   宋媚有点担心道:“两位不会撇下我们在这里吧!”   宋楠忙责道:“二妹!”   乾罗笑道:“要撇下你们,何须多费舌。你们兄妹都算合我眼缘,快去睡吧!”   宋楠这时已知两人护送他们,绝非为了金钱,又不追问底细,更是感激,千恩万谢后,才携妹去了。   乾罗向戚长征笑道:“征儿该知我的心意。”   戚长征笑道:“刚才追兵经过路口时,速度放缓下来,当然是发现我们躲到这里来,现在诈作远去,只是要在前路伏击我们。”   乾罗冷哼道:“这批人必是查到他们兄妹有人护送,才如此小心。只凭这点,便知他们若非官府的人,就是与本地黑帮有联系,否则怎能这么精确掌握我们的情况和路线。”   戚长征笑道:“义父的推断,十不离八九,这些人若等得不耐倾,自会寻来。哼!义父尽管去清静一会,由长征一人守夜便成了。”   年怜丹定神一看,瞧穿虚夜月掷来的黑球,乃烟雾弹一类东西,遇力即爆开来,怕里面藏有尖针铁肩一类东西,一手扯下紫纱妃的面纱,卷起黑球,包个结实,送往后方远处,轻易化解了虚夜月的逃命玩意,凌空跃起,往正力图突围的韩虚两人扑去,重剑来到手上,显示出对韩柏的重视。   绝天灭地一刀一剑,守得密不通风,硬是接着了虚夜月诡变莫测的攻势,教她难越雷池平步,静候她锐气一退,便即发动反攻。   韩柏曾在黄州府和金木土三将交过手,深悉路数,甫接触便把三人杀得手忙脚乱,可是多了日、月、星三枝长矛,一时亦无法可施,只好护着虚夜月的后方,让他能放手而为,突破绝天灭地的封锁。   年怜丹喝道:“让开!”手中重剑化作一道厉芒,向韩柏激射而去,竟是一上来便全力出手,毫不留情。可见他对韩柏确是恨之刺骨。   剑未至,剑气已破空而来。   韩柏领教过他的厉害,换了平时早横移闪避,可是虚夜月正和他背贴着背,若自己逃开,虚夜月腹背受敌,哪还有命,猛咬牙根,一声长啸,冲前一步,便剑绞往对方重剑。   “锵!”   两剑交击。   年怜丹一声长笑,落到地上。   韩柏惨哼一声,退了半步,嘴角遍出血丝。   眼前寒芒再起,玄铁重剑由远而近,缓缓由外档弯来。   森寒的剑气似若实物。重剑排山倒海向他涌来。   韩柏大小各战,除庞斑和里赤媚外,从未碰过这么可怕的高手,魔种自然生出感应,在这生死关头提升至能臻达的最高境界,长剑一颤,发叫“嗤嗤”啸叫,化作一球剑芒,后发先至,撞在对方剑尖处。   “蓬!”   气劲爆响。   韩柏一步不退,怕撞伤后面心爱的玉人儿,一口鲜血喷出,化去了对方侵体的真气。   年怜丹喝道:“好小子!再接本仙一剑。”重剑幻作千重剑影,向韩柏撒去。   韩柏吃亏在不能退避,故招招正面交错硬拼,但亦激起了魔种的潜能,只觉体内真气源源不息,冷喝一声,使剑横扫而出,充满了壮上一去不还的惨烈气概。   这时其他六煞转往加入绝天灭她对付虚夜月的攻击里,杀得虚夜月娇叱连声,香汗淋漓,眼看不保。   就在这时,一声冷哼传来,鬼王的声音喝道:“谁敢欺我女儿!”听到最后一字时,鬼王倏地出现在虚夜月和围攻者的中间,人煞的兵器变成全往他身上招呼过去。   “当!”   年怜丹千变万化,教人无从触摸来势的一剑,竟在刺上韩柏前,给他一剑扫个正着。   多变者力道必然及不上沉实拙的剑法,此乃天然之理,所以年怜丹内功虽胜过韩柏,仍给他把剑硬挡了开去。   只凭韩柏能连接年怜丹三剑,便足使他名扬宇内。   虚夜月见乃父来到,有了靠山,身子一软,靠在韩柏背上,同时叫道:“爹要给女儿出气啊!”   鬼王哈哈大笑,两袖连挥,把绝天灭地连人带着刀剑,震得踉跄跌退,然后两手闪电抓着木将右侧击来的木牌,上将从左方攻来的铁塔,再凌空一个翻身,先一脚扫在日月星三煞的长矛处,另一脚点出,正中金将的眉心,速度动作之快捷和诡异,真像幽冥来的鬼王。   他抓着木牌和铁塔的手紧握不放,到他翻身落地时,刚好硬在木上两将虎口内转了一个圈,两人虎口震裂,不但兵器被夺,胸前还如受雷击,鲜血狂喷,往后跌退,坐倒地上。   金将却是应脚飞跌,“蓬”一声仰挞地上,立毙当场。   至此八煞攻势全消,溃不成军。   鬼王出手,果有惊天动地之戚。   年怜丹亦为之色变,便跃回墙头,来到两妃之间。   同时箭矢声响,持火把者纷纷中箭倒地,火把跌到地上。继续燃烧。   附近各建筑物现出无数黑衣大汉,围个水泄不通。   铁青衣现身在年怜丹身后房子的瓦背顶上,长笑道:“京畿之地,哪轮得到你年怜丹来撒野!”身旁还有“恶讼棍”霍欲泪和“母夜叉”金梅。   年怜丹仍是神色从容,盯着鬼王道:“好!便让本仙领教鬼王绝学。”   鬼王虚若无负着双手,来到搂着虚使月小蛮腰的韩柏身旁,微笑道:“看你刚才明知不敌,仍拼死护着月儿,我虚若无便知道没有把月儿交错给你。”   韩柏愕然道:“岳丈原来早来了!”   虚若无哈哈一笑道:“当然!年兄公然在街上游荡,若我们还懵然不知,岂非笑掉了年兄的大牙。”   年怜丹听他冷嘲热讽,心中大怒,知道一战难免,跃下墙来,喝道:“动手!”   这时绝天灭地等扶起二重伤的木土两将,退到两妃站立的墙下,组成战阵,却无复初时声势。   虚若无冷冷看着年怜丹,好一会后微笑道:“年兄表现得如此气概凛然。不外看准本人在与里赤媚决战前,耍保持实力,所以才摆出不惜一战的格局。”接着哑然失笑道:“年兄实在太高估我虚若无了,愧不敢当。本人从来便不是英雄人物,否则当年亦不会坐看朱元璋活活淹死小明王,致与真正的英雄上官飞决裂,成大事者岂区小节。为达日的不择手段乃虚某做人的格言,我这就下令女儿女婿和全部手下,与本人联手,不惜一切把你等全都杀死,一个不留。你那两个花妃则废去武功,卖入妓寨,让嫖客都永远怀念年兄。”跟着把手搭在韩柏肩上,笑道:“贵婿看来亦非什么想充英雄的人,适当时候便不会格守什么一个对一个的臭规矩,虚某有看错人吗?”   韩柏先是听得目定口呆,接着捧腹失笑道:“当然没有看错我,既省力又可趁热闹,我喜出望外才对。”   虚夜月“噗哧”一笑,横了这两个世上最亲密的男人一眼,笑吟吟喃喃道:“一老一少两个不要脸的!”   年怜丹气得脸色阵红阵白,但又隐隐感到其中似有转机,压下怒火,冷冷道:“虚兄有什么条件便开出来吧!”   鬼王含笑看了他一会后,悠然道:“若非看在红日躲在一旁,准备随时出手援救你这自身难保的采花神仙,我也没有兴趣要你立下誓言,再不准碰京城内任何女子,年兄肯答应吗?虚某只要是或否的简单答案。”   韩柏等众人大感愕然,眼睛往四周幽暗处搜索。   年怜丹心中叹了一口气,暗忖纵得内伤未痊的红日之助,可是鬼王府高手如云,又有韩柏助阵,加上鬼王,自己和红日可突围而去,已是万幸,其他人必战死当场,若两位花妃真给卖入妓寨,那自己还能在中原和域外抬起头做人吗?   年怜丹想念至此,摇头苦笑道:“难怪朱元璋能得天下了,有虚兄这等人物辅助,何事不成?”话毕当众立下誓言。   虚若无大笑道:“能屈能伸大丈夫也。迟些再和你算账,请!”   年怜丹喝道:“走!”领着败将伤兵,由铁青衣等人退开处撤走。   鬼王虚若无的声音远远往四外送去道:“红日小子,鹰刀就在敝府之内,本人给你三天时间来取刀,切勿错失,否则你将永远都寻不回此刀,保重了。”   红日的长笑从东北角传来道:“好家伙!我现在立刻赶去取刀,看你狼狈赶回府去的样子亦是有趣。”   虚若无失笑道:“听你声音,便知双修府一战的内伤仍未痊愈,最少还需一晚功夫才有望复元,要去请自便,虚某早安排了人手欢迎法王大驾。”   红日似怕鬼王追去般,声音由另一方传来道:“好家伙!冲着你这耳力,本法王便忍手迟些才来找你玩儿。请了!”一声狂笑,退往远方。   鬼王举手在空中打出手势,铁青衣等人无声无息消失在屋瓦之后。   虚夜月一肘撞在韩柏胁下,笑道:“现在你应知爹为何欢喜你,因为你和他是同类人,什么规矩都不讲。”   虚若无哈一笑,道:“你们两个陪我走走,我怕有十多年没有逛过街了。” 第九章 暗室生香   浪翻云避过由影子太监及内宫高手守护的正后宫,朝内皇城西掠去,经过一个大广场时,见到一座大戏棚,已搭起了大半,心想这就是朱元大寿三天庆典时,怜秀秀演戏的地方了,不由心念一动,决定暂搁正事。   他忽缓忽快,倏停倏止,避过重重岗哨和巡卫,转瞬来到一组既无斗拱、前后走廊,很像大型民居,予人质简洁气氛的院落前。   浪翻云默运玄劲,心灵延伸出去探索着,瞬即找到目标,展开绝世身法。   一晃间落入院落里,穿窗入内,迅若闪电。   这是五开间向东开门,展“口袋式”建筑,以适应冬季的严寒。   室内南北炕相连,炭火仍未熄尽,室内暖洋洋的,四角都燃亮了油灯。   室内布置却是一丝不苟,装饰纹样,均构图完整,梁枋彩图则用色鲜艳,龙凤藻井和望柱勾栏,更是形像生动,雕刻深透。   只看朱元璋安排怜秀秀入住这充满平民风味,又不失宫廷气派有“小民间”之称,曾为马皇后居室的“马后别院”,便可看出朱元对怜秀秀怀有不轨之心。   他脚步不停,倏忽间已找到了正海棠春睡的怜秀秀,坐到她床沿处。   怜秀秀拥被而眠,秀发散落枕被上,露出了春藕般的一对玉臂。   谁能见之不起怜意?   浪翻云用心看着,想起了纪惜惜,轻叹一口气,掏出刚补充了的清溪流泉,拔掉瓶塞,连喝三大口。   怜秀秀一个翻侧,醒了过来,迷糊间看不清是浪翻云,张口要叫。   浪翻云一手捂着她的小嘴,低声道:“秀秀!是浪翻云。”才放开了。   秀秀喜得坐了起来,不管身上隐见乳峰的单薄小衣,投进他怀里去,紧搂他的熊腰,凄然道:“翻云你一是立即占有秀秀,又或即带秀秀离宫,否则秀秀便死给你看。”   浪翻云差点把酒喷出来,愕然道:“什么?”   戚长征窜上瓦背,天兵宝刀闪电般向正要往下蹲去的劲装大汉劈去,那人猝不及防,连挡格都来不及,仰后躲避。   戚长征飞出一脚,乃踢点中了他的穴道,制着了他。   乾罗的声音传来道:“这些先头卒都颇有两下子,不可小觑,其余两人已被我点倒,你至后院马车处守候敌人吧!”   戚长征扛起大汉,几个纵跃,来到马车处,把大汉在座位处放好,闪入了寺庙一间小室里。   蹄声在远方响起。   对方显然以为先派来的人已控制了大局,所以毫不掩饰行藏。   轻巧脚步声传来,戚长征横移开去,靠墙立着,暗忖若有人能瞒过他和乾罗,这人必是非常高明。   一个娇俏的身形轻盈地走了进来,带入了一股香风。   她没有察觉到戚长征的存在,迳自来到破窗前,朝外望去,正是貌美如花的宋媚。   她身上除薄薄的短袖衣与绸裤外,只披了一件披风,头发微乱,显是刚由被窝跑出来。   看到她赤着的双足,戚长征始恍然为何她的足音可这么轻巧。   这少女的胆子真大,听到少许声响便来探看。   宋媚喃喃自语道:“那无情的人躲到哪里去了呢?哎!”   戚长征听得心中一荡,兼之他绝非不欺暗室的君子,童心大起,移到她背后去,对着她的小耳朵吹了一口气。   宋媚娇躯一颤,骇然转过头来,黑暗里见有一个男子贴背立着,立惊得瘫痪无力,香喷温热的肉体倒入戚长征怀里,披风滑落地上,露出光致嫩滑的一对玉肩。   戚长征猿臂一紧,把她搂个满怀。   蹄声渐近。   宋媚魂飞魄散,张口要叫。   戚长征这时来不及腾出手来阻止,喑忖惊动了敌人没有问题,惊动了乾罗和宋楠就尴尬了,人急智生,吻在她香唇上。   宋媚无力地挣扎着,威长征忙离开少许,低叫道:“姑娘是我呀!”   宋媚“啊”一声轻叫了起来,借点星光,才隐约辨认出他的轮廓。想起刚才被他吻过嘴儿,娇躯更软,靠在他身上。   戚长征满抱芳香,兼之红袖后已多时没近女色,立时血脉贲张,生出男人最原始的冲动。   宋媚正紧靠着他,哪会感觉不到,“啊”的一声满脸火红,却没有挣扎或怪他无礼,迷糊间香唇再给这充满男子气概的男子啜着,还熟练地逗弄她的香舌。   这时寺院外满是蹄声。   乾罗的传音在戚长征耳内响起道:“好小子,比我还懂偷香窃玉,这些人由我来应付吧!”   戚长征吓了一跳,慌忙离开宋媚的香唇,但手却搂得她更紧了,什么不可涉足情场的决定都不知抛到哪里去了。   宋媚这时连勾动指尖的力量都消失了,无力地搂着他宽阔的胸膛,心儿急跃至随时可跳出来的样子。   十多名骑士旋风般破门卷进后院来,团团把马车围着,其中两人跳下马来,查看车厢。   戚长征把娇柔乏力的宋媚转了过来,让她面对窗子,看到外面后院的情况。   这对男女同时一震。   原来宋媚丰满的隆臀刚好靠贴着戚长征作为男性最敏感的地方,个中感应妙况,可以想知。   幸好这时外面惊呼传来,分了他们的神,没有那么尴尬。   查看车厢的其中一人道:“他只是被点了穴道。”   一个看来是头领的勾鼻壮汉喝道:“暂不要理他!”撮唇尖啸。   十多骑人马闻声闯入庙来。   再一声令下,十七名大汉纷纷下马,亮出清一式的大刀。   马儿被赶到一旁,腾出马车周围大片空地。   戚长征凑到宋媚耳旁道:“他们是什么人?”   宋媚待要回答,勾鼻壮汉抱拳扬声道:“江湖规矩,不知者不罪,宋家兄妹乃朝廷钦犯,若朋友交出人来,本人大同府千户长谢雄一句不问,绝不追究,若对本千户长身份有怀疑,本人可出示文件和证明。”   宋媚在戚长征耳旁道:“他们才应是钦犯,害了我们一家还不够,还要诬陷我们。”   戚长征低笑道:“就算你是钦犯,我也疼你。”   宋媚想不到这看似无情的男人变得如此多情,轻呼一声,主动把俏脸贴上他的脸颊。   谢雄显亦是高手,闻声往他们的暗室望来,喝道:“点火把!”   乾罗的声音响起道:“不要破坏这里的气氛。”悠然由后门走了出来。   宋媚急道:“你还不出去帮手,他们那么多人。”   戚长征笑道:“不!我要和你亲热。”暗忖横竖自己和这动人美女已有了这种糊里糊涂凑来的亲密关系,兼之自己又奉命不用帮场,不若先占点便宜,再作计较,一对手立时在她的娇躯上下活动起来。   宋媚立时呼吸急促,血液冲上脸部,头脸滚热起来,软弱地在心里暗怪对方无礼,偏又觉得大敌在外时被他如此侵犯,又是刺激荒唐之极。   戚长征却大叹精彩,原来她身上衣服单薄之极,摸上去等若直接抚摸着她的裸体,哪还忍得住,一直探手下去,到了她温暖清腻的大腿,触手处结实丰满,更不能停下手来。   这时那千户长谢雄打出手令,众人立时散往四方,把步至他身前的乾罗围着。   乾罗负着双手,两眼神光电射,冷冷道:“既是来自大同,当是蓝玉手下的虾兵蟹将,你们都算走霉运了。”   谢雄给他看得心中发毛,喝道:“阁下气派过人,当是有头有脸之辈,给我报上名来。”   乾罗仰天一笑道:“本人乾罗,今天若让你们有一人生离此地,立即洗手归隐,再不会到江湖上现身。”   宋媚全身剧震,一方面因戚长征的手愈来愈顽皮,更因是听到乾罗之名,大感意外。   那谢雄亦立时色变。   “当!”   其中一人竟连刀都拿不稳,掉到地上。   乾罗倏忽移前,那谢雄要挡时,乾罗的手穿了入他刀影里,印实他胸膛上。   众人一声发喊,四散逃走。   乾罗左闪右移,那些人纷纷倒跌抛飞,接着乾罗没在院墙外,惨呼声不住在外边响起。   戚长征把宋媚转了过来,吻了她香唇道:“我本非儇薄轻浮的人,不过小姐你太动人了。害得我忍不住侵犯你。”   宋媚娇喘连连,白他一眼道:“自己使坏还赖在人家身上,你是否仍不打算对人家说出真名字呢?”   戚长征笑道:“本人怒蛟帮戚长征是也,和你一样都是钦犯。”   宋媚不依扭动道:“人家可不是呢!”   她如此在他怀里揉贴蠕动,戚长征哪还忍得住,一对手又由她的小腹进军至胸脯处。   宋媚细眼如丝,小嘴发出使人心摇魄荡的呻吟,任他轻薄,半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   宋楠的惊呼声在后面走廊传来,惶急道:“二妹!二妹!”   两人一惊下分了开来。   戚长征忙拾起地上披风,扬掉尘土,披在她身上,道:“出去吧!”   宋媚回吻了他一下后,才依依不舍去了。   戚长征苦笑摇头,自己确是好色之徒,早先还打定主意,想不到忽又堕进了爱河去。   她确是动人,看看以后有什么机会可真正得到她,只要自己不薄幸负心,便对得住天地良心了,门户与礼教之见与我老戚何干。   虚若无和女儿女婿对饮一杯后,从酒楼幽雅的贵宾厢房望往流经其下的秦淮河,看着往来花艇上的灯饰,叹道:“自月儿母亲过世后,这两天是虚某一生人最快乐的时光,哈!有什么事比我的月儿竟得如意郎君更使我开怀。”挟起一块东坡肉,放进韩柏碗里。   虚夜月娇笑道:“爹确没有拣错人,韩郎他宁愿自己喷血,都不肯撞到月儿背上,只为这个原因,月儿便再不过问他的风流史。”   虚若无摇头微笑,向韩柏道:“小子你比我还了得,短短三天便把月儿和庄青霜两大美人同时弄上手,连芳华都给你弄得神魂颠倒,七娘公然来求我准她向你借种。现在连我都给你弄得糊涂了,你有什么法宝能同时在床上床外应付这么多美人儿?”   虚夜月俏脸飞红,嗔道:“爹!你怎可像韩柏那么口不择言呢,人家是你乖女儿,连月儿你都偷偷讥笑。”   虚若无讶然道:“为何你的夫婿可以口不择言,阿爹却不可以呢?”   虚夜月哼了一声“为老不尊”,不再理他,笑吟吟自顾自地低头吃东西。   虚若无显然心情极佳,向韩柏道:“庄青霜那妮子不但人长得美,内涵亦是一等一,嘿!你叫我说什么吧!”   男人谈起女人,总是特别投机,韩柏欣然道:“岳丈都说小婿是福将嘛!”   虚夜月听得俏目圆睁,惟有作充耳不闻,再不理他们。   虚若无又说笑了一会,再喝了两杯后,道:“庄节这家伙貌似随和,实则不露锋芒,人人都以为叶素冬和沙天放武功比他好,其实西宁三个小子以他心计武功最厉害,一直想把庄青霜嫁入皇宫,好父凭女贵,可惜因虚某一句话,始终成不了事,所以庄节最痛恨我,只是不敢表现出来。”   韩柏好奇心大起问道:“那是句什么话?”   虚若无叹道:“庄青霜十四岁时,出落得非常秀丽,那时朱元璋便有意思把她配给那时仍未成皇太孙的允炆,走来问我意见。我指出庄青霜和月儿一样,都属‘媚骨艳相’,一般男子绝对承受不起那福份,吓得朱元璋忙打退堂鼓。”   韩柏记起朱元璋曾说过向虚若无提亲,看来亦指此事,顺口道:“我知岳丈亦拒绝了月儿的婚事,你们两人是否因这事生出了问题呢?”   虚若无眼中露出伤怀之色,如此神情出现在这个性坚强的绝顶高手身上,分外叫人感动。   好一会后虚若无喟然道:“我和朱元璋最大的问题,是因我看好燕王棣,小棣和允炆同属帝皇之相,只是一个福厚,一个福薄。唉!小棣的儿子高炽亦和允炆同样相格。”顿了顿续道:“朱元璋不纳我提议,立允炆为皇太孙,显然认为我另有私心,借相道来打击他的决定,由那天开始,我再没有入宫上朝。要见我虚若无嘛,滚到鬼王府来吧!”   当他顺带提起朱高炽时,虚夜月忽垂下头去。   韩柏恍然道:“原来是因这事岳丈对朱元璋不满。”心中奇怪为何虚夜月神情如此古怪。   虚若无冷笑道:“朱元璋最错误的决定,乃是不取顺天而以应天为都,此乃不明气数地运转移之理,现在顺天落入燕王棣掌握里,可见命相之妙,实不因任何人的意志有丝毫改移,即管是皇帝都无能为力。”接着两眼闪过精芒,瞧着韩柏道:“燕王棣就是另一个朱元璋,但心胸却远比他阔大,恩怨亦较分明。朝中百官似是盲从胡惟庸等拥护允炆,其实是怕再有另一个朱元璋,这种心理确实是微妙非常。”   韩柏听他见解精辟,大为折服,频频点头。   蓦地耳朵一痛,原来给虚夜月狠狠扭了一下,她凑过来道:“月儿不准她的夫婿只懂对阿爹逢迎捧拍,十足一条点头应声虫。”说罢又欢天喜地去吃她的东西。   两丈婿相视苦笑,但又有说不出的畅快心情。   虚若无笑道:“庄青霜应是贤婿囊中之物,要不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韩柏大喜道:“固所愿也!哎哟!”一原来下面又给虚夜月踢了一脚。   韩柏见她笑吟吟的样子,知她已不再像以前般反对庄青霜,凑过去道:“好娇妻!不反对了吗?”   虚夜月纤手搭上他肩头,轻轻道:“月儿不敢破坏你的好事,但却是有条件的,得手后再说吧!”   韩柏大喜,望向虚若无。   虚若无想了想,忍不住自己先笑了起来,道:“我其实是不安好心,想教训庄节一顿,挫挫他西宁派的气焰,看他还敢否借着你来打击我,不过此事却要月儿合作才成。”   虚夜月大嗔道:“月儿不拦阻他去偷人家闺女,已是非常委屈,爹还要人作帮凶,这还成什么道理。”   虚若无笑道:“且听我详细道来!”   韩柏和虚夜月对望一眼,都感到虚若无像年轻了数十年,变得像虚夜月一般爱闹事的调皮。   浪翻云搂着怜秀秀道:“秀秀何事这么凄苦,是否朱元璋迫你作他的妃子?”   怜秀秀摇头道:“不!皇上他很有风度,虽对秀秀有意,但对秀秀仍非常尊重,更何况他知道你曾到过秀秀的花艇。”   浪翻云奇道:“那你又为何一见到浪某,便立时变得这么哀伤?”   怜秀秀死命搂着他,把脸埋入他怀里。幽幽道:“庞斑已使秀秀受尽折磨,但翻云你却使人痛苦得更为厉害。每天逐分光阴等待着。现在你来了,秀秀怎也不肯再离开你了。以后我便只弹筝给你一个人听,也不要任何名份。只要有时能见到你,知道你会来找人家。找所房子给秀秀吧!便当人家是你一个小情妇,秀秀即于愿已足。”   浪翻云把她从床上抱了起来,让他坐到腿上,搂着她被被窝温热了的胴体,轻吻了她脸蛋,潇洒笑道:“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肯放过我的,是吗?”   怜秀秀意乱情迷地赧然点头道:“是的!秀秀一生人从没试过争取什么,但这三天的折磨,却使秀秀下了决心,要得到翻云的爱。像秀秀最崇拜的纪惜惜般,做你金屋藏娇的红颜知己。翻云啊!春宵苦短,秀秀敢骄傲地告诉你,包括庞斑在内,从没有男人碰过秀秀。”   浪翻云心中感动,这柔弱的美丽身体内,不但有颗火热的心,还有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意志。   就像当年的纪惜惜,与他一见钟情后,便什么都抛开了,什么都不计较,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纪惜惜与怜秀秀的爱都是炽烈和狂野的。   怜秀秀欣然一笑道:“秀秀知道无论在你面前如何不要脸子,如何情难自禁,如何放荡,翻云总会明白秀秀的。”   浪翻云苦笑道:“这可能是个天下没有男人能拒绝的提议,单是能听到你的筝曲和歌声,已使我想立即俯首投降。可是浪某早戒绝情欲之事,不会像一般男人般有肉欲的追求,秀秀不觉得这是个遗憾吗?”   怜秀秀把脸埋入他肩项处,羞不自胜道:“人家早想过这问题,其实只看你愿不愿意,当年传鹰大宗师由刀入道,早断了七情六欲,仍可使白莲钰生下鹰缘,可知到了你们这种境界,是可以完全支配自己的身体意志,秀秀并不奢求,只希望能和翻云欢好一次,把处子之躯交给翻云,为你生个孩子。传鹰既能做到,翻云当亦能做到。但若翻云说这会影响了你和庞斑的决战,秀秀则无论如何不会再作如此要求。但仍望只为你一个人而生存,每天全心全意去期待你和爱你。答我啊!秀秀很苦哩!”   浪翻云听得目定口呆,好一会才叹道:“我真想骗你一次,可是却无法出口,我浪翻云再非昔日遇上纪惜惜时的浪翻云,无论和任何女人相爱合体,都再影响不了我的道心。故若决然舍弃了你,反会使我心中不忍,日后生出歉疚之情时,那才真的不妙。”   怜秀秀狂喜道:“天啊!浪翻云竟爱上了秀秀,惨了!我知道你立即要离开人家,日子怎过才好呢?”   浪翻云愕然道:“你怎知我会离开呢?事实上我真个还有别事,只不过经此一会,以后我会不时来我你,和你说说开心话儿,说不定在某一刻还会和你合体交欢,占有你动人的肉体。”   怜秀秀喜得双目泪花打转,娇躯抖颤道:“秀秀一切都交到你手上了,放心去办你的事吧!也不用要故意来找秀秀,只要有你这番话,秀秀已此生无憾了,翻云!秀秀永远爱你和感激你。”   没有人能比浪翻云更明自怜秀秀高尚的情操和心意。   这三天来,怜秀秀每一刻都深受思念他的苦楚煎熬着,又如浪翻云早超越了男女间的爱欲,那种绝望的无奈感觉,和自悲自怜,才是最要命的感受!   刚才午夜梦回,忽然见到苦思着的爱郎出现身旁,在现实和梦境难分的迷惘里,她进入了一种在清醒时绝不会陷入的情绪中,才痛快地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全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而浪翻云的道心亦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心意,受到感动,表示了自己对她的情意。   现在怜秀秀已因舒发了心中的悲郁,回复平静,又再表现出平时的体贴、谅解和惹人怜爱的善解人意。   浪翻云微微一笑,吻上她的香唇,同时掀掉她身上单薄的亵衣,让她露出骄傲雪白的胴体,然后两手逐分逐寸地爱抚着,表达着他深厚的情意。   怜秀秀温柔地反应着,全心全意去感受浪翻云一对手所带来的醉人感觉。   这对手虽无处不到,可是却毫无色情的成分,只若在真心诚意地欣赏着一件老天爷伟大和无与伦比的精美杰作,充满了爱和热。   怜秀秀涌起莫名的狂喜,感受着此身已属君的幸福,精神随着浪翻云强大的感染,提升至一个完全超越了情欲,但却比任何情欲都醉人的境界。   天啊!   被浪翻云爱抚原来是这么美妙的。   唇分!   浪翻云的手亦停了下来,微微一笑道:“看!你猜错我了,浪某也会对你放恣的。”   怜秀秀欣然道:“你若再想放恣,秀秀才是求之不得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哑然失笑。   浪翻云温柔地为她穿上衣服,放下她到床上睡好,又盖上了被子,吻了她的脸蛋后,道:“乖乖睡吧!你今晚定会有个好梦。”   怜秀秀伸手抓害他的衣袖,低声道:“翻云若没有什么事,便等秀秀睡着再走吧!但你走时可不准弄醒人家,再来时亦最好趁人家睡着的时候。那秀秀每天都会很快乐地去睡觉。”   浪翻云坐到床上去,伸手搓揉她的香肩,微笑道:“小乖乖!快睡吧!”   秀秀被他的手摸得浑身舒畅无比,不半晌已酣睡过去,嘴角还带着一丝满足甜蜜的笑意。   他轻亲了怜秀秀的脸蛋,才飘然而去。   当他踏出怜秀秀的闺房时,道心立时进入止水不波的澄明境界,没有一丝牵累,也没有半分期待,飘然投入他另一行动。 第十章 情海兴波   马车继续赶夜路。   宋媚一直垂着头坐在戚长征身侧,这时瞅了他一眼,再垂下头咬着唇皮轻轻道:“你和乾先生为何仍不问我们,究竟蓝玉为何要派人追杀我们兄妹。”   戚长征潇洒一笑,伸手过去抚着她丰满的大腿,淡淡道:“到京师还有这么长的路,怕没有时间说吗?”   宋媚没再作声,驯服地任由这狂放不羁、充满霸气但又有着说不出温柔的男子,轻薄着她骄矜的玉腿。   乾罗传音向戚长征道:“长征!她大哥睡着了,要不要停下车来,带这妮子到林里温存片刻,此女对你情深一片,累我都要想起燕媚呢!”   戚长征忙收回大手,暗忖我们这对义父子都是见色起心之徒,以前的乾罗当然比自己厉害多了,传音回去道:“征儿只图手足之快,赶路要紧。”   乾罗传音笑道:“记着造化弄人,很多机会一错失便不会回头,美人尤是如此。嘿!”显然想起了一点心事。   宋媚见他自动收回作怪的手,反感到像失去了什么似的,奇怪地望了他一眼,刚好戚长征亦往她瞧来,吓得她垂下了目光,再没有以前那种脱略。   戚长征柔声道:“冷吗?”   宋媚微点一点头。   戚长征道:“回车厢睡一会好吗?”   宋媚坚决地摇头,却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自己都感到很不好意思。   戚长征将她搂入怀里,把披风盖在她身上,道:“小媚儿!给我乖乖睡一觉,醒来时应常德外的南渡镇了,那时包一条船放淮河而下,很快便到京师了。”   宋媚“嗯”的应了他一声,紧搂着他充满安全感的健壮腰肢,眼皮再张不开来。   和鬼王分手后,韩柏和虚夜月这对顽皮冤家,仍舍不得回去,并肩在街上溜达。   虚夜月甜笑着似是自言自语般道:“月儿真开心,因有个二哥不惜命地护疼人家。知道吗?月儿一直希望有位年纪较近的哥哥,现在终于有了,还兼作了月儿的郎君。”   韩柏故意在左张右望,然后奇道:“月儿你和哪个情郎说话,让为夫把他找出来杀了。”   虚夜月大觉好玩,旋又关心道:“为何你给年怜丹打得吐了血,却像个没事人似的,爹还要你陪他喝酒。”   韩柏笑道:“说到武功,我或者仍及不上年怜丹,但若说捱打,他还差得远呢,否则怎禁受得你这刁蛮公主。”   虚夜月笑吟吟道:“真好!若月儿要打你时,再不用留手了。”   韩柏哂道:“你有留手吗?”   虚夜月跺足道:“没有良心的人,人家一开始便逆着性子来就你,你要兵器,便着人把整个兵器架抬来给你;要换兵器,人家便等你。鞭抽上你时,只用了小半力道,还怪人家没有留手,月儿非要和你弄个清楚不可。”   韩柏哈哈大笑,不理途人侧目,在她身旁道:“那又何必说嫁猪嫁狗都不嫁我,又说我那对代表了天地正气的眼睛是贼眼,这笔账谁给我算?”   虚夜月嘟起小嘴道:“小心眼的男人,人家现在什么都给了你,依了你,什么便宜全给你占了,仍斤斤计较吵架时的气话,看我今晚睬不睬你。”   韩柏大乐,正要哄她时,对面街呖呖莺声叫道:“文正!”   韩柏吓了一跳,往对街望去。   只见一群男女正由其中一间百楼的大门走出来,其中一位美若天仙的人儿正含笑向他招手。   赫然是久违了的“花花艳后”盈散花。   虚夜月的纤手重重在他背上扭了一把,脸上却堆满动人的笑容,回应着向他们奔过街来的美女,口中狠狠地低声道:“你究竟还勾搭了多少这种通街叫男人的妖女?”   韩柏心中叫苦,两女都是如此厉害,自己夹在中间,惨况可知。   一身雪白的盈散花,仍是那副慵慵懒懒,像包括连上床在内什么事都不在乎的风流样儿,一对妙目滴滴溜在两人身上转动着,看扮作翩翩俗世佳公子的虚夜月的时间远比看韩柏更多一点。   到了两人身前,一手抚着她那可令任何男人垂涎欲滴的酥胸,别转头向愕在街处看着她的那群朋友挥手告别道:“晚安!”这才喘着气向他们道:“想不到在街上也会撞到专使大人。”又再别过头去,对那群似仍不肯接受她道别的男女挥手示意着他们自行离去,不要理她。   那些男子露出失望神色,终是依依不舍地走了。   虚夜月见盈散花艳光四射,身材惹火,显出一副烟视媚行的尤物样儿,醋意大发,忘记了说过不管韩柏风流史的承诺,忍不住再暗踢了他一脚。   盈散花回过头来,“噗哧”一笑向虚夜月道:“这样拳打脚踢,不怕迟早弄死他吗?”   虚夜月倏地伸手在她脸蛋拧了一记,笑吟吟道:“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盈散花既不躲避,亦不怪她,水盈盈充满诱惑魅力的大眼睛横了虚夜月风情万种的一眼,娇嗲地道:“奴家是盈散花,小妹子应就是夜月姑娘吧!真教人不服,为何你这么快便给朴郎弄了上手?”   韩柏心叫不妙,虚夜月当然不知道盈散花除了自己外,便只爱女色不爱男人,这样动手挑逗她,简直就在玩火。   虚夜月给她千娇百媚的横了一眼。心中泛起奇怪的感觉,蹙起黛眉道:“原来是花花艳后,你又是捱了多少天才给他弄上手的?”   韩柏感觉街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他们身上,大感不是味儿,而两女的说话又都是惊世骇俗,干咳一声道:“回莫愁湖才说好吗?”   虚夜月白了他一眼嗔道:“月儿还要逛街,不想回去。”   盈散花笑道:“不若到伴淮楼去喝杯酒,那处很清静哪!”眼睛在虚夜月动人的身体转动着,那诱人模样,连女人都要动心。   虚夜月待要拒绝,盈散花插入两人中间,转了个身,两手分别轻轻挽着两人,笑道:“来吧!走两步就到了。”   这时更是无人能不侧目,当时即管不拘俗礼的江湖男女,亦少有在公众地方那样拖拖拉拉的。   韩柏和虚夜月身不由主,给她带得往百多步外的伴淮楼走去。   到了楼上的厢房坐下后,筵席摆开,盈散花巧笑盈盈为两人斟酒。   虚夜月鼓着气道:“我不喝酒了!”   盈散花笑道:“小妹了不要呷醋,散花和朴郎清清白白的,只是要好的朋友。”   虚夜月嘟起小嘴道:“鬼才信你们,一个是荡女,一个是色鬼,要骗人都找些似样些的话儿说!何况你还有清白可言吗?”   盈散花眼珠发亮地看着虚夜月,又睨了韩柏一眼,笑道:“妹子真懂冤枉人!”   虚夜月瞪了韩柏一眼道:“还要否认,你看这小贼平日能言善辩,对着你却像个哑巴,不是作贼心虚是什么?”   盈散花笑道:“朴专使快说话表态吧!妹子不快乐的样子,连人家都看得心痛了。”   韩柏的头痛,此时更是有增无已。   这些日子来他已蓄意不去想散花和秀色,暂时还算相当成功。可是这刻盈散花活色生香地出现在眼前,立时勾起了在船上和她两人共度纠缠不清的那美好一刻。而且今次重逢的盈散花,对自己的态度明显地柔顺多了,尤其那情不自禁奔过来时惊喜交集的样子,更使他心动。   她和虚夜月的美丽都是充满诱惑力的。   叹了一口气道:“散化!你乖乖的告诉我,到京师来干什么?秀色在哪里?”接着安抚虚夜月道:“月儿好好听着,便会知道我们真正的关系。”   这次轮到盈散花受不了,两眼一红道:“朴郎!你变了!”   “哎哟!”   虚夜月狠狠地在韩柏腿上扭了一记重重的,“噗哧”一笑道:“原来是这种关系!”   韩柏搓揉着被扭痛的地方,哑然失笑道:“现在连我都弄不清和盈小姐的关系了,散花你可否坦白一点,是否已改变主意,决定爱上我呢?”   盈散花垂下头去,戚然道:“但愿我知道就好了!”   虚夜月也给弄得糊涂起来,醋意大减,美眸在两人间扫视几遍后,凑过去向盈散花道:“你们上过床了没有?”   盈散花俏脸微红,摇头道:“床是上过,但只亲过嘴儿!”   韩柏心中唤娘,这种话也亏她们两个女儿家问得出口,答得出口。   岂知虚夜月坐直娇躯后,笑吟吟道:“嘻!试过给他亲嘴的滋味,你若还能保得你的清白,月儿才难以相信哩!”   盈散花放荡地笑了起来,伸手在虚夜月的脸蛋拧了一记,学着她般笑吟吟地道:“不信便拉倒。”   韩柏知道再不以奇兵取胜,这笔糊涂账将永没有解决的时刻。探手出去,分别摸上两女的大腿,摸得她们同时娇躯轻颤,往他望来,才微笑道:“散花你若不老实告诉我你想怎样对我,莫怪我立即拂袖而去,以后都不理你。”   盈散花给他摸得俏脸飞红,轻轻道:“若说了出来,你肯理人家吗?不怕你的月儿呷醋吗?”   韩柏边加剧对虚夜月的侵犯,边笑道:“这个由我来处理,月儿是最乖最听话的。”   盈散花不依道:“人家不乖吗?”   韩柏瞪眼道:“不要扯开话题,快说!”   虚夜月给他不规矩的手弄得脸红耳赤,想责骂或抗议都说不出话来,而且此时韩柏充满了霸道的气概,也教她心甘情愿去服从他。   盈散花在台下捉着韩柏活动得太过份的大手,水汪汪的眼睛往他飘来道:“散花本下了决心以后都不见你,但到了京师听到你的消息后,不论尽晚都想着来找你,秀色更惨,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虚夜月“啊”一声叫了起来,却不去捉着韩柏的手,只是嗲声怨道:“韩郎!月儿受不了哩!唉!你还有个什么的秀色!”   盈散花大震道:“原来妹子已知道了你的身份。”   韩柏点了点头,收回两只作恶的大手,暗喜以魔功逗起两女情火的方法凑效,回复了平日的潇洒从容道:“散花!我不知道你到京师来有其么图谋,不过现在这里的形势险恶复杂,你们两个女娃儿,一不小心便会惹上天大麻烦。”   盈散花眼中闪过无奈之色,欲言又止时,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个人气冲冲旋风般冲进来,怒喝道:“散花你忘了我们的约会吗?”   韩柏和那人对了个照面,均感愕然,齐叫道:“是你!”   来者竟是小燕王朱高炽,继西宁道场后,又是为了美女在此狭路相逢。   厢门处出现了四名一看便知是高手的随员,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瘦汉问道:“小王爷,没有问题吧!”   小燕王朱高炽狠狠盯着韩柏,挥手道:“你们在外面等我,记得关上门。”   盈散花含笑起立,来到朱高炽旁,亲热地挽着他的臂膀,半边酥胸紧压到他背上,昵声道:“小燕王何必动气,散花见还有点时间,又凑巧遇到朋友,上来聊两句吧!”   朱高炽见盈散花当着韩柏和他亲热,怒气稍减,这时才有机会望向背他而坐的虚夜月。   韩柏见盈散花和他卿卿我我,心中气苦,又见朱高炽看虚夜月时神色古怪,这才发觉虚夜月为何一声不作,大异她平日刁蛮放任的作风。而且鬼王和朱高炽之父燕王棣关系如此亲密,虚夜月没有理由不认识朱高炽,不由往她瞧去。   只见这目空一切的娇娇女低垂着头,既不安,更惶然地手足无措。   朱高炽轻轻推开盈散花,侧坐到虚夜月旁的椅子里,一瞬不瞬盯着她道:“月儿!你是否爱上了他?”一手指着韩柏。   韩柏脑际轰然一震,刹那间明白了很多事。   虚夜月对鬼王的反叛是有原因的,因为她的初恋情人并不是自己,而是朱高炽,但鬼王因朱高炽福薄,阻止两人相恋,所以刚才鬼王提起朱高炽时,虚夜月的神色才那么不自然。   幸好韩柏心胸广阔,心想只要你月儿现在全心全意对我,我怎会计较你过去的事?就算像三位姊姊等非足完璧,自己还不是耶么爱惜她们。而你虚夜月连亲嘴都是笫一趟,我更不会自寻烦恼,和你算旧账。   虚夜月凄惶求助地望向韩柏。   盈散花来到朱高炽背后,按着他肩头。   朱高炽喝道:“散花你给我坐下。”   盈散花望了韩柏一眼,眼中透出复杂的神色,低头坐在朱高炽旁。   朱高炽显然妒火中烧,向虚夜月冷喝道:“月儿望着我,你究竟可逃避多久?”   虚夜月凄然望向朱高炽,眼眶中泪花打转道:“炽哥!是爹的意思哩!”   韩柏色变道:“什么?”   虚夜月掩脸哭了起来道:“不要迫我。”   朱高炽道:“你除了阿爹还有什么是重要的?我只要一句话,你爱他还是爱我?”   虚夜月悲泣道:“不要问我,我不知道。”   韩柏整个心蓦地变得冰冷无比,往下沉去。魔种受激下,倏地提升,便像眼前发生的事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而虚夜月和盈散花变得就像陌路人。   他有种想大笑一场的感觉。   一切都静下来,使他能客观冷静地看着眼前正在进行着的感情纠纷。   虚夜月其实在这几天早把所有爱转移到韩柏身上。   与朱高炽的爱情发生在她十七岁情窦刚开之时,但为鬼王阻止,向燕王棣施压,使她这段初恋无疾而终。   现在朱高炽这么当面质问她,若她说出真心话,定会对朱高炽做成最严重的伤害,才会推在鬼王身上,希望韩柏能体谅自己。   这时见他不吭一声,偷从指隙间往韩柏望去,立时娇躯剧震,放下了手,露出了带着泪珠的如花俏脸。   原来韩柏正冷冷地看着她,一对虎目不含半点感情,那比骂她一场打她一顿还更使她吃惊。   朱高炽完全失去了他一贯的尊贵雍容,得意地看着韩柏道:“小子你听到了吧!月儿根本并不爱你,只是父命难违,与你虚与委蛇,你若还是个有种的男儿汉,便给本王滚吧!”   虚夜月摇着头,表示并非那样情况,却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   她爱上了韩柏,心中对朱高炽有点内疚,更难狠心说出真相,致使误会愈来愈深。   朱高炽望向盈散花道:“你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盈散花不敢望往韩柏,低声道:“散花的心是怎样你还不知道吗?仍要问这种问题。”   韩柏脑中灵光一现,终猜到盈散花的目标并不是朱元璋,而是燕王棣。   盈散花应是高句丽人,与领地最接近高句丽的燕王棣极可能有着某种恩怨,所以盈散花既对自己这挂名的假专使有兴趣,又搭上这和自己一样热爱美女的小燕王朱高炽。   朱高炽见韩柏似是无动于中的样子,还以为他受不住打击一时傻了起来,冷笑道:“我会教所有低看我们父子的人后悔的。”伸手过去,轻浮地拧了盈散花的脸蛋一下。   盈散花低垂着头,纤手紧抓着衣摆,因过于用力而发白了。   虚夜月这时亦平静下来,凄然向韩柏道:“到楼下等月儿一会,月儿和炽哥说几句话再来寻你。”   她想的是自己事实上已是韩柏妻子,不若和朱高炽说个清楚,以后再不用纠缠不休。   韩柏深心处忽地涌起难以压制的暴怒,就像那天在酒楼想杀何旗扬那情况的重演,冷喝一声,一掌拍在台上。   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可是整张坚实的花梨木圆台却化作碎片,散落地上,杯壶碗碟全掉到地上去,一时碟裂壶碎之声不绝于耳。   四名随从高手,破门而入,护在朱高炽四周,不能置信地看着一地的碎木屑。   朱高炽亦为之色变,想不到韩柏掌力惊人至此。盈虚二女更是花容失色。   韩柏端坐椅上,保持着拍掌的姿势,神态变得威猛无俦,讶然看着地上劫后的混乱情景。   心中暗叫好险,若非自己把魔被激起了的邪恶、毁灭、死亡这些方面的魔性,借这一掌导引发泄出来,极可能重蹈那天的覆辙,永远丧失了道心,变成魔门中人。   想到这里,灵机一触。   原来情绪竟可影响得魔这么厉害,那水能覆舟,亦能载舟,岂非可利用情绪去驾驭魔种,达到救秦梦瑶的目的。   想起了秦梦瑶,他神态又变,不但回复了平时的潇洒不羁,还犹有过之,沾染了一点因思念秦梦瑶而来的出尘仙气,那种魅力,两女即管心情劣极,仍不得不一阵迷醉。   此时房内情景真是怪异无伦。   两女两男隔着一地破碎碗碟呆坐着,而韩柏则像是按着一张无形的台子。   小燕王的四名随从全部兵器出鞘,在他身后全神戒备。   朱高炽眼中闪过杀机,冷冷道:“大人是否因爱成恨,想行刺本王?”   韩柏收回大手,哑然失笑,眼光冷冷扫过众人,心境一片空灵,淡淡道:“笑话!这一掌若拍向你,十个小燕王也没有命。”   众随从齐声怒喝,被朱高炽伸手拦着,他对朱元璋和鬼王均极为忌惮,怎敢公然下命杀死韩柏,暗忖来日方艮,哪愁没有机会整治对方。一阵冷笑道:“你算什么来西,竟敢来和本王争风呷醋,滚吧!”   虚夜月凄呼道:“炽哥!”想阻止他再说这种话。   岂知韩柏哈哈一笑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失笑道:“滚便滚吧!横也累了!滚回去睡觉也好。至于争风呷醋,小使哪有你的闲情,她们要跟你,是她们的自由,也是你的本事。朴文正甘拜下风,请了!”一声长笑,然出房去了。   虚夜月本想追出去,想起不若先向朱高炽交待清楚,才去找他解释,竟没有移动身于。   盈散花娇躯轻颤,苦忍着心中的凄酸,她清楚地感觉到,韩柏以后再不会理她了。   生命为何总是令人如此无奈和愤怒。   韩柏踏足街上,晚风吹来,精神一振,忽有一种由苦难脱身出来的轻松,讶然想道:为何自己竟没有怨愤难平的感觉,是否已臻至秦梦瑶所说魔种无情的境界。   那会否很没趣呢?   自己是否并不爱虚夜月和盈散花?所以不着紧她们。   细想又觉不像,自己虽恼她们得要命,却仍觉得她们非常可爱和动人,何况自己刚才虽说了气话,但说完后便立即心平气和。   以他魔种的灵锐,怎会蠢得看不出盈散花是因另有目的,才对这生于帝皇之家,自负不凡的朱高炽曲意逢迎,她根本就不欢喜男人,上床的都是秀色的事,想到这里,他心中涌起一阵烦厌,彷若自己以后都不想见到她们两个了。   尝过刚才魔种那种邪恶凶残的情绪后,对这类负面的情绪已深具戒心。   他很清楚虚夜月对他的心意,可是她对朱高炽尚有余情亦是一个事实。   韩柏忽地哈哈笑了起来。   虚夜月对朱高炽余情未了才是正理,否则她岂非反脸无情的女人?   我韩柏若如此看不开,还有什么资格去爱她。   至此心中释然,决定等待她下来。   此刻丑时刚过,街上游人不减反增。   韩柏抛开一切,全神感受着这像没有黑夜般的秦淮河区醉生梦死的气氛。   蓦地发觉有人朝他走来,原来是叶素冬,他身穿便服,使他差点认不出来。   叶素冬亲热地搭上他肩头,拥着他使走道:“皇上要见大人。”   韩柏愕然道:“什么?”想起朱元璋的疾言厉色,心中便有惴惴然之感。想到月儿下来时见不到他,定要吓个半死。哼!教训她一下也好。   叶素冬放开了他,领着他愈走愈快,方向却非是皇宫。   韩柏讶道:“禁卫长要带我到哪里去?”   叶素冬神秘一笑,没有答他,反问道:“听说大人刚才在伴淮楼与小燕王发生冲突,现在看大人心境平和,一脸轻松,看来只属意气小事吧?”   韩柏暗骂一声,这老狐狸分明想探他口风,亦凛于他耳目之灵通,好像完全掌握着自己的行踪,可随时在他身旁出现似的,便不置可否应了一声,反道:“今天小使见到青霜小姐时,她看来像有点不舒服,现在没事了吧?”   叶素冬暗赞他问得不着痕迹,道:“今晚发生了点事,幸好化险为夷,大人有心了。”   韩柏最关心是有没有人看到她那如无意外,便理应属他拥有的美丽胴体。但却没法问得出口。   这时两人来到落花桥处,只见桥头处影影绰绰站着十多人。其中一人向着桥外,雄伟的背影自有一股不动如山的气势。   韩柏一震下走了上去,正要跪下,那人转过身来笑道:“不用多礼,我今晚是微服出巡,找你来陪我解闷意吧!”   竟然是换了便服的朱元璋,上黏了一撮八字须,神态轻松,使他差点认不出这九五之尊来。   站在朱元璋左方是位老儒生打扮的高瘦老太监,脸目祥和,两眼似开似闭,容颜清秀,予人闲静安逸的感觉,见韩柏朝他望来,微微一笑,友善地点头。   韩柏立时知道这就是影子太监之首的老公公了。   朱元璋右方的灰衣人比老公公还要瘦,虽没有老公公和朱元璋的高度,可是笔挺如杉,自具顶尖高手的气概。   保护朱元璋的人里,当然以这两人为主力,身为西宁三老之一的叶素冬亦要逊上两筹。   只不知这灰衣人是谁,为何从来没有听人提起。   其他八人均像叶素冬般身穿便服,骤眼看去,只像到秦淮河趁闹的江湖中人,但落在韩柏眼中,却知道随便在这里拣个人出去,必能成为名震一方的高手。   朱元璋举步便走,着韩柏和他并肩而行,其他人立时前后散开,只有老公公和那灰衣人紧随其后,叶素冬则在前方领路,朝秦淮大街步去。   韩柏的感觉便像正在做梦。   朱元璋不是要和他一起去嫖妓吧? ★☆【第二十卷 香醉忘忧】☆★ 第一章 醉卧香舫   朱元璋和韩柏在以老公公、灰衣人、叶素冬为主的十一名高手拱卫下,漫步于青楼酒肆林立、灯火通明、熙来攘往的秦淮大街上。   路上的马车多了起来,车内隐传燕语莺声,显是有美偕行,春色暗藏。   朱元璋与趣盎然地浏览着,连路面有否凹凸不平亦留意到。   这批超级御卫显然早有默契,表面看去似乎和他们各不相关,其实没有一刻不护在关键位置,组成着严密的保护网。   韩柏更留心到在许多建筑物、街角和店铺前,站了早经乔装的禁卫,若发生事情,四周涌出的禁卫若多达千人,韩柏亦不会奇怪,虽然他只认出了几个来。   朱元璋莞尔道:“自从传出鹰刀到了鬼王府后,这里青楼的生意增加了十倍,叶卿家提议禁止武林人物来京,却给我反对了,刺激一下经济繁荣,不是挺好的事吗?”   韩柏心中一动,道:“皇上知否鹰刀现在真的在鬼王府内?”   朱元璋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岔开话题道:“你知否为何我在圣谕里,指明即管你们两人长得像韩柏和范良极一模一样,亦不准任何人怀疑你们的身份这两句话的用意。”接着干咳一声:“不要称我作皇上。”   韩柏暗叫好险,刚才朱元璋轻描淡写的提起鹰刀之事,当是他早知鹰刀到了鬼王府,却以此来试探自己对他的忠诚,若他不坦然说出所知,可能会立即招祸,心中抹过一把冷汗后道:“皇……嘿!是否想即使有人清楚知道我们就是韩柏和范良极,也可避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朱元璋笑而不语。   此时最热闹的一段大街告尽,前方是灯火黯淡多了的住宅区,众人又转出秦淮河去。   韩柏见目的地不是其中的一所青楼,大为失望。   他听人嫖妓就听得多了,以前韩府的二管家杨四正是好此道的常客,遇有艳色,总回来绘影绘声述说一番,听得他心向神往。所以今次来京,早打定主意到青楼胡天胡帝,好偿多年愿望。只恨来此后一事接着一事,始终连青楼的门口都未试过踏进去,现在朱元璋又过门不入,失望之情,可想而知。   这时他们来到秦淮河畔,在这截特别宽阔的河面上,泊了十多艘大小花舫,其中一艘竟就舱面便有三层之高,比其他最大的花舫至少大了一半,灯火辉煌,可是却没有像其他花舫般传出丝竹琴韵、猜拳斗酒的热闹声音。   河水里忽地有人冒出头来,向叶素冬打了个安全的手势,又再潜了下去。   韩柏心中大喜,果然众人鱼页走上泊在岸旁的五艘快艇,解缆操舟,轻巧自如地在花舫间左穿右插,最后停在那最豪华的花舫旁。   登上花舫后,一位极具姿色、风韵可迷死所有正常男人的花讯小妇率着八名作仆人打扮的龟奴迎了上来。   少妇未语先笑,热情加火地向叶素冬打着招呼道:“叶大人终于来了,奴家的女儿们不知等待你们等得多心焦呢!”   叶素冬呵呵一笑,介绍朱元璋道:“这位就是我的好友陈员外,媚娘你定要悉心伺候,明白了吗?”   媚娘的眼在朱元璋身上打了个转,立时眉开眼笑,曲意逢迎,她阅人千万,只看一眼立知来了大豪客。   韩柏见只是这鸨婆便长得如此标致惹火,其他小姐可想而知,心中大乐。   媚娘此时兴奋地道:“员外定是贵人多福,前天刚有人送了两个北方的甜姐儿小闺女来我们香醉居,还未曾正式招呼过客人,今晚奴家特别要她们来侍候各位大人大爷。”   朱元璋出奇地轻松,呵呵大笑道:“媚娘你真善解人意,给我赏一碇黄金,其他每人三两白银。”   当下自有人执行打赏之事。   媚娘喜动颜色,千恩万谢后,眼光落到韩柏身上,美目亮了起来。   朱元璋笑道:“这位是陈某细侄韩霜月,乃脂粉丛中高手,媚娘你最紧要拣个美人儿陪他,免他怪你香醉居名大于实。”又介绍那灰衣人说是他的随从。   韩柏和叶素冬不由对望了一眼,朱元璋给韩柏起这假名宇,摆明知道他既是韩柏,又知道他和虚夜月及庄青霜的事。还隐约透出没有不满他得到这两位美女的意思。   媚娘亲热地挤到朱元璋和韩柏间,挽起两人,两边豪乳分压在两人手臂处,领着两人步进舱里,登上三楼的大花厅。   除了叶素冬和那灰衣人外,连老公公都留在甲板上,没有进去。   花厅灯火通明,极尽豪华,临窗处放了一张大圆桌,腾空了大片地方,看来是作歌舞等娱宾节目之用。   八名娇俏的丫环分立厅门两旁,为他们四人脱去披风外衣。   厅的四角均燃着了檀香炉,室内温暖如春。   媚娘亲切地招呼三人坐下,那灰衣人却迳自坐到一角去,更显出朱元璋的威势。   当她服侍韩柏坐下时,凑到韩柏耳旁低声道:“若公子不嫌奴家,就由奴家陪你也可以。”   韩柏大乐,趁朱叶两人忙于以热巾抹脸时,探手到媚娘的隆臀上狠狠捏了一把。   媚娘飞他一个媚眼,才转身去招呼朱元璋。   韩柏心中狂叫,天啊!原来花舫如此精彩,以后有机会定要常来,这时他乐不思蜀,哪还记得刚刚发生与朱高炽的不愉快事件。   在媚娘安排下,他们三人分散坐在圆桌四周,每人身旁都有两个空位子,令人想到左拥右抱,偎红倚翠之乐。   朱元璋隔桌向韩柏笑道:“世侄你可尽情享乐,不用计较是否盖了我的风光。”   韩柏事实上正担心着这点,喜道:“那小侄不客气了。”顺手一把扯着媚娘,笑道:“媚娘你给我坐在身旁,让我们说说心事话儿。”   媚娘“啊哟”一声,媚态横生笑道:“怎么行哪,奴家的乖女儿会怨死人呢!”话虽如此说,却命人立即在韩柏身旁多加一张椅子,任谁都看出她对韩柏千万个愿意。   女侍穿花蝴蝶般来来去去,奉上热酒美点,一时如入众香之国,不知人间何世。   当桌子上名酒佳肴纷陈时,只有最俏丽的三名丫环留下来,候命一旁。   忽地管弦丝竹之音响起,一队全女班的乐师拿着各种乐器,由侧门走了入来,坐在一角细心吹奏,俏脸作出各种动人表情,仙乐飘飘,音韵悠扬,一片热闹。   朱元璋和韩柏看得开怀大笑,不住鼓掌叫好。   反而叶素冬慑于朱元璋之威,只是附和地表示赞赏,怎也不能像韩柏般的狂放。   媚娘半边身挨在韩柏身上,小嘴凑在他耳旁娇声道:“公子真坏,刚才竟当众捏奴家。”   韩柏心中一荡,侧头看去,见她媚眼如丝,忍不往亲了她一下嘴儿。   媚娘现出颠倒迷醉的神色,身子一软,靠在他身上,像韩柏这种豪放不凡的人物,她还是第一次遇上。   朱元璋看到了整个过程,忽然陷入了沉思里,不知想到什么问题。   侧门再开,六名盛装美女踏着轻快的步子、来到席前载歌载舞,演出各种曼妙无伦的舞姿,齐唱道:“休休,且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六女年不过二十,均上上之姿,艳色差可与朝霞柔柔相比,看得韩柏口涎直流,暗忖就算有刀子架在脖子上,今晚若不享受过身旁的媚娘和至少六女中的两人,死也不肯离去。   朱元璋虽没有韩柏般心猿奔放,亦是嘴角含笑,心情大佳。   六女唱罢,在三人叫好声中,蝴蝶般飘入席里,填满了所有空位子,一时衣香鬓影,艳光漫席,娇声软语里,韩柏大晕其浪,只记得侍候自己的两女分叫红蝶儿和绿蝶儿,其他便半个都忘了。   众女连连劝酒,一番调笑后,叶素冬向韩柏笑道:“公子真是女人的心肝宝贝,我们媚娘本乃秦淮数一数二的才女,在最吃香时忽然退出,搞了这艘秦淮称冠的花舫,做起老板娘来,这么多年来,我还是首次见她肯给客人一亲香泽呢!”   媚娘含羞道:“大人笑奴家,罚你一杯,奴家亦陪饮一杯,以谢大人多年来照拂之恩。”   朱元璋笑道:“要罚便全体受罚,饮!”   杯子交碰中,各人尽欢痛饮。   叶素冬向媚娘打了个眼色,媚娘捏了韩柏大腿一把后,才站起来,告罪退了出去。   原本隔了一个媚娘的绿蝶儿立时移坐过来,挨在韩柏身上,白他一眼轻轻道:“公子真可同时应付我们三个人吗?媚娘是出名厉害的啊!”   另一旁的红蝶儿掩嘴笑道:“妾身才不担心他,只担心自己会给他弄死呢!”   韩柏从未碰过这些专门讨好男性的美女,听着这些露骨话儿,魔性大发,左拥右抱,每人香了一香腮后,向叶素冬叹道:“大人说得不错,真都是乖乖的好宝贝。”   席内这三个男人,竟数韩柏最是狂放,叶素冬固是正襟危坐,朱元璋亦只止于调笑,没有像韩柏般的口手齐施。   叶素冬闻言笑道:“公子还未真正领教到这两只美蝶乖到何等程度,不过明天起床时定会一清二楚了。”   众女纷纷娇嗔不休。   朱元璋韩柏立时发出别有用心的哄笑。   有哪个男人不欢喜用含有猥亵意味的双关说话调笑美丽的女孩子,一说起这类话,连皇帝和臣下的隔离都拉近了。   媚娘这时又转回来,后面跟着两位美丽的女孩子,都是不施脂粉,却无减其清丽之色,含羞来到席前站定。媚娘道:“左边穿黄衣的叫秀云,另一个叫艳芳,陈大爷看看这两个闺女可否入眼。”   朱元璋立时双目放光,在两女身上巡视起来。   韩柏暗道原来他只爱处子,难怪对身旁的美妓不大在意,哼!我韩柏只要是美女便行,管她是否完璧。   不过当然亦瞪大眼睛,往两女望去,饱餐秀色。   秀云艳芳绝不超过十七岁,青春焕发,毫无半分残花败柳的感觉,身材丰满婀娜,肤白如雪,容颜俏秀,果然是北地胭脂里的精品。   朱元璋看了一会后,向韩柏含笑道:“世侄先拣一个。”   韩柏还未来得及欢喜,左右腿均给红绿双蝶重重扭了一记,故意“哎哟”一声惨叫起来。   叶素冬心中一震,暗忖定要通知庄节此事,朱元璋对韩柏真的是另眼相看,连特别为他千辛万苦安排的绝色处女都肯让他一个,西宁派亦须调整对韩柏的策略了,此人实不宜开罪。   韩柏举手投降道:“小子不敢,这两只蝶儿管得我很凶呢!”   秀云艳芳同时露出失望之色,她们早有同感,能陪韩柏这么个风流倜傥、充满男性气概魅力的年轻男子,绝不会是苦差事。   朱元璋惯了没有人拂逆他的意思,立时眉头一皱,尚未说话,韩柏已知机嚷道:“我拣我拣,开罪了身旁两位美人,最多受一晚苦,但惹得陈大爷不高兴,小侄却是一世受罪。”   朱元璋摇头失笑道:“好小子!这么懂拍马屁!”   韩柏记得朱元璋刚才看秀云时用心了一点,道:“艳芳小姐愿意陪在下吗?”   艳芳欣然含羞点头。   朱元璋则露出了讶色,自是看出了韩柏的机伶。   媚娘娇笑着领两女去了。   韩柏泛起醉生梦死的感觉,领略到为何叶素冬陈令方等如此恋栈权位和荣华富贵,眼前的一切特权和享受,正是其中一小部分。若非叶素冬的身份权势,谁可令这些如花似玉的美人曲意逢承,就算有钱恐怕亦办不到。   红蝶儿和绿蝶儿两女立即缠着韩柏撒娇卖嗲,直到韩柏答应雨露均布,两女才肯放过他。纠缠间,韩柏一对手自然趁机占尽便宜,弄得两女脸红耳赤,两对美目差点滴出水来。   朱元璋不时观察韩柏,思索着,话亦少了。   那灰衣高手静坐一角,仿若老僧入定,对厅内一切视若无睹,很快连一直注意他的韩柏亦忽略了他的存在。   绿蝶儿给韩柏在台下的怪手弄得浑身发软,撒娇道:“若你今晚不陪人,奴家死给你看。”   韩柏邪笑道:“放心吧!我今晚定要你死给我看。”   红蝶儿伏在他身上昵声道:“那人家呢!”   朱元璋笑道:“放心吧!我这侄儿做人最是公道,绝不会厚此薄彼。”   朱元璋旁的美女立时不依道:“陈爷你呀!连侄儿都及不上呢!”   朱元璋还未有机会回答,媚娘婀娜多姿走了进来,叫道:“众位乖女儿,给娘去准备!”   众女娇笑着站起来出厅去了。   韩柏茫然道:“发生了什么事?”   媚娘显然爱煞了韩柏,挤入他椅里,摸着他腰背神秘地道:“是你陈大爷吩咐的特别节目,包保公子欢喜。”   韩柏搂着她的腰肢,嘻嘻笑道:“只要有你我便欢喜了。”   媚娘喜不自胜横他一眼,轻骂道:“迷死人的甜嘴。”   朱元璋向叶素冬打了个眼色,叶素冬连忙站起来,还把媚娘唤了出去。   朱元璋道:“世侄!过来坐吧!”   韩柏心中一凛,知道朱元璋必有紧要事和他说,忙坐到他旁。   这时整个大厅,除了他两人外,便只有远在一角的灰衣人和那群坐在另一角的女乐师。   乐声扬起。   红蝶儿六女再由侧门踏着舞步走了出来。   韩柏暗叫我的妈呀!   原来六女全换上了仅可遮掩重要部位的抹胸和小胯,外披薄如蝉翼的纱衣,手中拿着两把羽扇,一时粉臂玉腿,乳波臀浪,纤幼的小蛮腰,妙相纷呈。   众女动作整齐,舞姿曼妙,羽扇忽掩忽露间,香艳诱人至极点。   韩柏看得目定口呆,口涎直流时,朱元璋凑过来低声道:“韩柏!朕要你做三件事。”   韩柏一震醒来,顾不得听众女介乎叫床和歌唱间的动人歌声,道:“小臣洗耳恭听!”   在这种鼓乐喧天里,怕即管范良极的灵耳,亦偷听不到他们的耳语。 第二章 三项任务   狂歌热舞中,朱元璋道:“朕要你杀一个人。”   六女正轮番双双舞至席前,作出各种诱人姿态,这时轮到红蝶儿和绿蝶儿,更是分外卖力,水汪汪的媚眼勾着韩柏,展示出娇人的天赋本钱。   韩柏表面装出色迷迷的样子,心中却飞快盘算道:“皇上是否要小臣杀死蓝玉。”   朱元璋见他面对如此令人心旌摇荡的场面,脑筋仍如此清醒,心中暗赞,淡淡道:“小子真有你的,但你只估对了一半,朕要杀的是他近卫里的首席高手‘无定风’连宽,此人亦是他手下第一谋士,若去此人,等若断去蓝玉右臂,就算他和外人谋反,威胁亦不会大。”   韩柏奇道:“皇上既知他密谋造反,为何不干脆宰了蓝玉。”   朱元璋冷哼道:“一来始终未有真凭实据,更重要是在改革军制前,若以莫须有罪名治蓝玉死罪,会使边区拥重兵的防将生出异心,说不定要与蓝玉联成一气,所以朕要你杀连宽时,装成江湖仇杀的样子。”   韩柏想起浪翻云,拍胸保证道:“只要他在京师,就算他整天躲在毛厕里,我都可以保证三天之内,取他狗命。”   朱元璋满意道:“切记此事不可牵涉鬼王,稍后朕会着人把他有关资料送给你。”   六女忽又停了下来,放下羽扇,背着他们脱下轻纱,露出光致腻滑,只掩蔽了最重要部位的美丽胴体。   艳舞更热烈地继续着。   朱元璋却是视若无睹,冷静地道:“第二件事,朕想见秦梦瑶,你给朕安排一下。”   韩柏立时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朱元璋说过要把秦梦瑶弄上手,以补偿失去言静庵之苦,若自己求秦梦瑶去见他,岂非隐有把秦梦瑶送他之意。   朱元璋不悦道:“你之所以能得到两大圣地的支持,全因秦梦瑶看中了你,你不会推说和她没有联系,找不到她吧?”   韩柏知道绝对不能开罪朱元璋,叹道:“梦瑶小姐超然尘世,独来独往,小臣只能负责为皇上转达讯息,至于她是否答应,小臣则全无把握了。”   朱元璋释然道:“当然是这样了,秦梦瑶便等若当日的言静庵,唉!”茫然望往六女,却像只看到往昔某一刹那的情景。   韩柏吐了一口气,提醒道:“皇上还有一个吩咐呀!”   朱元璋一震醒来,迟疑了半晌,道:“朕要你给朕试探陈贵妃的真诚。”   韩柏剧震道:“什么?”   恰好此时乐锋倏止,众女一齐跪下施礼,韩柏这一叫真似石破天惊,吓得众女和女乐师一起骇然望来。   韩柏为掩尴尬,乘势起立,天衣无缝地接下去道:“天下竟有如此妙舞,来!让我每人赏个嘴儿。”大步踏出。   六女惊叫着逃进内室去,又不时回头向他抛媚眼。   韩柏目光落到那队女乐师身上,见她们年纪虽大了点,但无一不是姿色尚存的美人胚子,嬉皮笑脸朝她们走去。   众女又惊又喜,立作鸟兽散,分由两道侧门逃去,韩柏乘机东摸一下,西捏一把,占足便宜。   朱元璋捧腹笑道:“你这小子学足年轻时的我,希望你到我这年纪仍能保持这种心境。”言下隐含唏嘘嘘之意。   叶素冬和媚娘谈笑着回来。   朱元璋招手唤了叶素冬过去。   媚娘暗拉韩柏衣袖,韩柏知机地跟她步出厅外。   媚娘推开了这第三层楼的另一道门户,里面黑沉沉的,韩柏刚踏进去,媚娘便把门关上,扑入他怀里。   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多年来早安静下来的芳心,为何在这男子前完全不堪一击,春情狂涌,致乎不克自制的地步。   韩柏搂着这火样情热的成熟美妇,又在暗室之内,暗忖时间无多,最紧要速战速决,一边痛吻朱,另一只手掀起她的罗裙,剑及履及,立即上马。   媚娘陷入了半疯狂的欢乐里,熟练地逢迎着,不断被韩柏送上连梦想中都攀不上的极乐高潮,当韩柏放开她时,已变成一摊软泥。   媚娘勉力靠在墙上,喘着气道:“公子快回去吧!他们会怀疑的。”   韩柏吻了她一口后,依依不舍回到厅里,刚好六位女郎换过另一身衣物,盈盈走出来,使他的归来没有那么碍眼,只有那灰衣高手神光内藏的双目淡淡看了他一眼。   朱元璋刚和叶素冬说完话,含笑看着各女归座。   六女显然刚沐浴完毕,薄施脂粉,一身香气,任谁都看出她们的薄纱服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穿上,比最初时的盛装更要诱人百倍。   红蝶儿和绿蝶儿对他亲热得不得了,红蝶儿更在他耳边道:“韩公子啊!妾身的姊妹们着人家问你,有空可否常来找我们,她们都心甘情愿陪公子度夜,不赚缠头都不计较。”   韩柏笑道:“当然可以!”心却在想,难怪这么多人在青楼千金一掷,弄到倾家荡产,像这样的诱人话儿,左诗朝霞等诸女绝说不出口来。家花不及野花香,就是这个道理。   心中亦感苦恼,自己其实是穷光蛋一名,看来今后非要好好巴结范老贼头,哄他拿个宝藏出来供他花天酒地才成。   这时媚娘婀娜而至,眉眼间充盈着风雨后慵懒满足的动人风情,看得众女和朱元璋均呆了一呆。   媚娘俏脸一红,横了韩柏一眼,弄得他心都酥了起来,尤其是他刚与这成熟艳妇发生了肉体关系,感受更深。   一番劝酒后,媚娘打个眼色,众女乖乖的离去。   媚娘含笑道:“两间上房都执拾好了,换过了新的衾枕被褥,陈大爷和韩公子请去休息吧。”   韩柏望向叶素冬,后者向他无奈苦笑,作了个要负责守卫的表情。   朱元璋欣然一笑,正要向韩柏说话,舫外水声忽响,接着是老公公的声音喝道:“何方高人!”   “当当当!”   连串激响后,传来了两声惨叫。   灰衣高手低垂的双目猛地睁开,但仍是四平八稳地坐着。   叶素冬亦显出高手风范,倏地闪到朱元璋背后,全神戒备。   韩柏大吃一惊,除非是庞斑、里赤媚、红日法王等高手,谁敢来行刺朱元璋,但他们绝无理由在阴谋失败前,打草惊蛇。一手搂起花容失色的媚娘,不忘亲了她脸蛋一口,越台而过,送她进侧门去,叫道:“着你的乖女儿躲好不要出来。”   当他掩上门时,风声响起,惊人的刀气透窗而入,一个蒙着头罩的高大黑衣人,在一团刀光里破窗而入,后面追着的是老公公。   灰衣高手和叶素冬同时夹击。   两拐一剑,狂涛拍岸般往来人卷去。   朱元璋亦神色一动,往那人看去,但很快便回复冷静,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的气概。   “砰砰砰!”   左右两边的窗门同一时间被朱元璋的随从高手破入,拼死掩护。   韩柏只看对方式样奇特的锋利东洋刀,便知这人不是方夜羽那方面派来的任何人物。   刺客长刀一点窗沿,蓦然升起十多尺,几乎是贴着舱顶蝙蝠般滑行而去,避过了灰衣高手的双拐和叶素东的长剑。   老公公如影附形,紧追而至,一拳向刺客击去,劲风狂起。   刺客显对老公公极为忌惮,回手刀光一闪,寒芒暴涨,破去能摧命的先天拳劲,然后像违反了所有自然之理似的失速堕下,人影一闪,已经傲立厅心,往朱元璋的方向扑往地上,在快要触地时,两脚一屈一撑,炮弹般向坐在圆台另一边的朱元璋射去,还避过了灰衣高手和叶素冬绕台而至的左右夹击,老公公这时由空中落下,己迟了一步。   其他高手虽蜂拥而至,都慢了半步。   整个过程只是眨了两次眼的短暂时光,可是这刺客却显示出能媲美庞斑、浪翻云之辈的绝世轻功刀法,和精彩绝伦的诱敌手法与无懈可击的战略。   纵使高明如浪翻云、庞斑,亦可能抵不住灰衣高手、老公公和叶素冬三大高手的夹击,此人似逃不逃,多方诱敌,利用叶素冬和灰衣高手不敢跨过朱元璋龙躯的心理,争取了一线的空隙。   朱元璋仍是气定神间,只是一对龙目射出奇怪的神色,盯着那刺客的眼。   幸好韩柏全不讲规矩,一见刺客避过叶素冬和灰衣高手的阻截,立知不妙,尽展魔功,一个倒翻到了台上,这时见刺客连人带刀射来,人未至刀气已及,一声狂喝,运劲踏碎圆桌,护在朱元璋身前。   刀芒破空而来。   韩柏如入冰窖,差点全身僵硬,知道若让对方刺中,不但自己要分作两半,连朱元璋都逃不了,在这生死存亡的一刻,魔功全面发挥,一声狂喝,挥拳击刀,另一拳朝对方面门遥击过去。   刺客眼中闪过嘲弄的光芒,两手一推,形样古怪的长刀带起森寒刀气,由胸前标射而至,另外吐出一口真气,挡架对方拳劲。   岂知韩柏哈哈一笑,击向长刀的拳头回收护在胸前,底下无声无息踢在长刀背底。   他精彩之处在于待对方长刀刺尽,有往无回难生变化之时,才使出真正救命绝招,即管庞斑浪翻云,亦要为他的这一应变绝着喝采。   长刀应脚往上荡起。   刺客知道已失去刺杀良机,就地滚往叶素冬那方。   叶素冬剑芒大盛,倏地间刺出了十剑。   刺客连挡十剑,在其他人赶到时,弹了起来,没入刀芒里,冲天而起。   老公公此时来到朱元璋侧,防止对方再冒死施袭。   灰衣高手一声怒喝,连人带拐猛撞在升到舱顶的刺客的刀芒处。   “锵锵”连串激响,刺客一声厉啸,破顶而去,下了一蓬鲜血。   灰衣高手则落回地上,同时喷出一口鲜血,就地立着闭目疗伤,看来无甚大碍。   韩柏看着舱顶破洞,站在那晚第二次因他而受灾的台子破屑上,骇然道:“这么厉害的人是谁?”   朱元璋站了起来,首次搭上他肩头微笑道:“这就是东瀛幕府的首席教座水月大宗。专使真是朕的福将。”   除了老公公、灰衣人和韩柏外,全部跪伏地上,惶恐请罪。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伤了多少人?”   有人答道:“死了两人,都是一刀致命。”   这时媚娘推门入来,见到连身为禁卫统领的叶素冬都跪在地上,骇然望向朱元璋,双膝一软跪倒地上。   朱元璋双目闪过怒意,迅又消去,向媚娘道:“朕今晚真的非常开心,赐你黄金二十两,免你香醉舫两年一切税项,秀云明晚给朕送人宫来,艳芳则要看朴大人何时兴致到了。”   媚娘混身颤抖,但仍是喜多于惊,叩头谢恩。   灰衣高手调息完毕,睁开眼后,忙跪下告罪。   朱元璋欣然道:“何罪之有,若非碧兄拼死攻敌,朕真是颜脸难存。”含笑看着地上水月大宗下的血迹,淡淡道:“朕赐你仙参一株,一罐清溪流泉,三天假期,让碧兄可回鬼王府静养。”   韩柏一愕望向那灰衣高手,暗忖原来他竟来自鬼王府。   这时他愈发弄不清楚鬼王和朱元璋的关系。   朱元璋下命道:“全部给我站起来。”   叶素冬站起来时,媚娘仍双腿发软,幸得韩柏把她拉了起来,还搂着她的蛮腰低声道:“好在是舱顶穿洞,若是船底破了,今晚我便留宿不成了。”   媚娘恢复了气力,不舍地轻轻推开了他,深情地白了他一眼。   朱元璋笑道:“文正你今晚想风流也不成了,月儿因到处找你不着,回府向若无兄哭诉,最后查到你来了此处,已派了荆城冷来押你去见月儿,你认为仍可在此度夜吗?”转身大步而去。   众人慌忙拱护他离去。   老公公经过韩柏旁时,慈祥地拍了他的肩头,表示赞许。   那灰衣人则低声道:“快去见月儿,不准欺负她呢!”友善一笑地跟着去了。   韩柏正欲离开,给媚娘扯着衣袖楚楚可怜道:“大人还会再来吗?”   韩柏拍了拍她脸蛋,低声道:“叫那六个美人儿和艳芳等我,我一有空便来找你们快活。”   媚娘喜出望外,挽着他往厅门走去,深情至不能自拔地道:“记着媚娘会每天都盼公子来呢!”   韩柏心道:放心吧!这么好玩,用链子锁着我都会爬着来。 第三章 女生外向   洞庭湖旁一所隐蔽宅院的平台处,上官鹰一人独坐,呆看着星夜下辽阔无边的洞庭湖。   怒蛟帮折兵损将,失去了四十多艘包括旗舰怒蛟在内性能超卓的战船,遭到建帮以来最大的败绩。虽说敌人势大,可是他身为帮主,这个责任是他应该承担的。   他亦必须有所交待。   若他不能在短期内夺回怒蛟岛,天下第一大帮之名,将成为历史陈迹。   而这一切都落入了甄夫人算中,不虞他们不和胡节、展羽和黄河帮等斗个两败俱伤。   可恨要重建舰队,并非一朝可就的事,而他已失去了耐性。   他希望能迅速得到决定性的胜利,重振怒蛟帮之名。   久远了但又熟悉亲切的足音在身后响起,一对纤手温柔地按在他肩头上,像遥远的往昔般细意地揉搓着他疲乏的肩肌。   乾虹青柔声道:“帮主想什么呢?这么夜还不肯睡,明天尚要赶路哩!”   上官鹰沉声道:“我是否很没有用,根本不配做怒蛟帮的帮主。”   乾虹青眼中闪过爱怜之色,她所以肯不理毁誉,留在上官鹰身旁,故是对他余情未了,更主要是为了看出上官鹰失去了信心,所以要用自己的爱去重振他的意志。   她轻轻一叹后,坐入上官鹰怀里,搂着他的脖子,献上炽烈的热吻。   上官鹰不半晌已被这到现在他仍深爱着的美女激起了情焰,贪婪的吻着她,把所有压抑着的感情宣泄出来。   乾虹青略挪开了身体,柔情万缕道:“帮主不用自责,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空乏其身,才能人所不能。只要能从失败上卓然傲立,方可对得住死去的兄弟。”   上官鹰一震道:“虹青你的话很有道理,忽然问我又感到充满了希望和生机。”   乾虹青知道他已被自己的柔情蜜意激起了壮志,深情地道:“帮主!回房吧!让虹青好好服侍你?虹青仍是你的人嘛。”   上官鹰心中一荡,但又强压下冲动,道:“我有两个问题,若不问清楚,心中会狠不舒服。”   乾虹青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上官鹰沉吟片晌,道:“为何我第一次要求你留下,你却拒绝了我,而第二次当二叔和长征求你时,你又肯留下来呢?”   乾虹青吻了他一口道:“两次也因为爱你,第一次是怕影响了你帮主的威信,第二次却是二叔出口,所有顾虑都没有了,人家怕受不了相思之苦,便毅然再跟着帮主,把身心尽付帮主,这样坦白说给你知,满意了嘛!”   上官鹰听得心情大佳,想起乾虹青那曾使他神魂颠倒的媚态娇姿,丰满婀娜的动人胴体,哪还按捺得住,抱着她站了起来,回房去了。   荒冷的黑夜忽又变得无比温柔,生趣盎然。   荆城冷和韩柏并骑疾驰,赶往鬼王府去。   韩柏忽然想起那灰衣人,忙问小鬼王荆城冷,他笑道:“你说的定是碧天雁,雁叔、铁板、七夫人,加上小弟忝陪末席,合称鬼王府四大家将。”   韩柏笑道:“那月儿定然懂使双柺了!”   荆城冷笑道:“韩兄猜得好,雁叔那对柺非常有名,叫双绝柺,当年与传鹰共闯惊雁宫的碧空晴正是他曾祖父,那对便是这硬汉子的成名武器。”   韩柏恍然,难怪碧天雁如此豪勇盖世,连水月大宗都要吃了个小亏。   这时己奔上通往鬼王府的山路上,两人心急赶路,再不说话,专心策骑。   当两人来到月榭时,鬼王正摊开了纸张准备写字,白芳华在磨墨,哭肿了美目的虚夜月则呆坐一旁,失魂落魄。   荆城冷尚未踏进月榭,已在堤上兴奋叫道:“月儿!看谁来了!”   虚夜月跳了起来,看到窗外韩柏这冤家正随着荆城冷举步走来,喜得飞掠出去,不顾一切投入韩柏怀里,凄凉无依地痛泣起来。   鬼王虚若无喝出去道:“整晚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贤婿你把这妮子带到我听不到她哭声的地方,弄笑了她后,才带她回来看虚某表演一下书法的精妙。”   白芳华垂着头,不敢望往韩柏。   只听韩柏应道:“小婿遵命。”   听到他的声音,白芳华终忍不住抬头望往窗外,刚看到韩柏拦腰抱起虚夜月,转瞬去远,芳心不由涌起一阵自悲自苦。   鬼玉虚若无叹道:“芳华!要不要我亲自和燕王谈一谈。”   白芳华吃了一惊,垂头道:“让芳华看看还可以忍受多久,好吗?”   韩柏抱着虚夜月,来到月榭附近一个小亭里,搂着她坐在石凳上,笑道:“还要装哭!再哭一声,我立即便走。”   虚夜月吃了一惊,收止了哭泣,事实上她早哭得没有眼泪了,幽幽道:“二哥!月儿知错了。”   韩柏讶道:“你犯了什么错?”   虚夜月搂紧他脖子,乖乖的把脸贴上他的脸,低声道:“犯了狠不下心去告诉那朱高炽现在爱的只是你!但你下楼后,月儿终对他说了。走下来了时,却见不到你,你又不在莫愁湖,担心死月儿了。”   韩柏哂道:“狠不下心即是余情未了。加上不忍心伤害他而忍心伤害我?又说什么只因是阿爹的意思!这样的话都可以说出来,你又怎么解释哩!”   虚夜月惶急道:“所以人家不是认错了吗?二哥啊!不要吓我,月儿怕你用这样的口气和人家说话。”   韩柏知道吓够了她,可以进行计划了,笑道:“原谅你也可以,不过却有一个条件,只不知虚大小姐肯否先答应我。”   虚夜月开始有点明白他在玩把戏?坐直娇躯,细看了他一会后,嫣然一笑道:“原来你根本没有恼月儿。嘿!你临走时说那番话和表现出来的气度,真是迷死月儿了。嘻!什么是她们的自由,也是你的本事……什么小弟甘拜下风,月儿想起来都要喝呢。”   韩柏不耐烦道:“不要借拍马屁岔开话题!一句说话,答不答应。”   虚夜月白了他一眼,无奈道:“肉在砧板上,你要怎样宰割都可以了。”   韩柏知道为了自己美好的人生着想,这刻可退让不得,冷起脸孔道:“若答应得那么勉强,便拉倒算了。”   虚夜月“噗嗤”一笑,所有凄悲立时让位,欢喜地搂着他的脖子,还亲了他的嘴,娇笑道:“是否在尝过花舫的滋味后,想月儿再准你去享受哩!就算月儿不阻你,庄青霜和诗姊肯容许你常去花天酒地吗?傻蛋!”   韩柏尴尬地搂着她站起来,颓然道:“终于笑了!抱你去看岳丈表演吧。”   虚夜月嗔道:“写字有什么好看?月儿要你把人家直抱回莫愁湖去,人家欢喜那个湖。”   韩柏道:“我看是湖畔宾馆内本使房间那张床吧!虚小姐能忘记那晚和我定情交欢吗?”   虚夜月低声道:“你若不怕诗姊她们骂你,到人家的小楼过夜吧!”   韩柏叹道:“这是个最诱人的请求,可是我不能太亏欠三位姊姊,天光前我们必须回去,幸好三个时辰已可令月儿满足很多次了,让我们先到月榭看看,再找个借口到你的小楼去好吗?若你不怕难为情,幕天席地也可以。”   这时两人踏上了到月榭的长堤,虚夜月柔声道:“月儿现在最怕的事,就是二哥再不疼人家,所以怎敢开罪你,你要拿人家怎样便怎样吧。”   韩柏心中一荡,想起了榭内的白芳华,放下了虚夜月,才走进去,原来铁青衣和碧天雁都来了,正谈论着水月大宗的事。   月儿见到碧天雁,欢呼一声,奔到他旁,凑到他耳旁说话。   韩柏想起与媚娘的鬼混,作贼心虚,和铁青衣荆城冷两人打过招呼后,来到白芳华身旁,嗅着她身体发出的芳香道:“要不要我帮你,噢!墨太浓了……”他做惯侍仆,自是在行。   白芳华一震下停了手,垂下螓首,那幽怨的样儿,令人魂销意软。   韩柏不敢再逗她,移到鬼王书桌旁,尚未说话,鬼王笑道:“贤婿虽救了朱元璋,但不要以为他定会感恩图报,我救了他超过百次,看他现在怎样对我,不过他或会对你另眼相看,因为你现在对他很有利用的价值。”   韩柏想起朱元璋吩咐他做的三件事,知道若不说出来,鬼王或会怪自己不够坦诚相报,忙说了出来,并特别强调朱元璋不想鬼王府牵涉其中。   虚若无皱眉道:“你真的说了三天内可杀死连宽,这事连我都不是那么有把握,一来因他整天和蓝玉秤不离铊,就算他泡妓院,也有蓝玉的铁卫贴身保护,蒙人在未与蓝玉勾通前,曾刺杀过他十多次都无一成功。”   韩柏吓了一跳,头皮发麻,不过想起浪翻云这硬得无可再硬的靠山,又放下心来,答道:“小婿尽量试试。”   虚若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似乎仍有点信心,不过即管你请得动秦梦瑶或净念禅主,甚至浪翻云,也要小心水月大宗,因他正是蓝王和胡惟庸方面的人,此人能在老公公和天雁等高手眼前行刺朱元璋,武技已臻宗师级的至境,天雁能伤他主因是他扑上三楼时先硬捱了老公公一指,不过你这小子亦真不赖,竟可漂亮地化解了他一刀,这一阻之势亦使天雁有机可乘。不过你势必惹怒了蓝玉,以后出入最好多当心点。”   韩柏吐出一口凉气道:“什么?水月大宗竟是蓝玉和胡惟庸派来的吗?”   铁青衣道:“应还有其他东瀛高手,姑爷真的要小心些。”   虚夜月这时刚和碧天雁说完密话,嘟着小嘴来到虚若无旁,怨道:“爹快写吧!月儿还要跟你给我拣的风流小子算账。”   韩柏心叫不妙,向碧天雁看去。   碧天雁无奈地摊手苦笑道:“不要那样看我,我是被迫的,谁斗得过我们的小月儿。”   荆城冷铁青衣等忍不住笑了起来。   白芳华垂着头,很想离开,但身体总移动不了。   虚若无道:“那你们走吧!女大不中留,以前不是最爱看爹写字吗?”   虚夜月一声欢呼,过去扯着韩柏道:“可以溜了。”   韩柏大感尴尬,问道:“岳丈为何忽然如此有写字兴致?”   虚若无淡淡道:“我想写一个通告,让聚在京师的武林人均知道鹰刀在这里,还会保留三天,三天后把鹰刀送入宫里,作朱元璋贺寿的大礼。”   韩柏骇然道:“那岂非诱他们来偷来抢吗?”   荆城冷笑道:“正是这样,还要尽快来,因为每一天的惩罚都不同;第一天被擒者,要斩一只尾指,第二天是一条手臂,第三天则是一条腿。”接着舒展四肢道:“有机会动动手脚,想起便令人兴奋。”   韩柏听得瞠目结舌,虚若无的行事真是教人难以测度。   虚夜月催道:“走吧!爹的事你管不着!”   虚若无笑道:“我给你拣得这夫婿多好,你和朱高炽那小子纠缠不清的旧账他都不放在心上,这样心胸广阔的人到哪里找,人家往青楼逢场作兴,你就不肯放过,惹得他不疼你时,便知道滋味儿。”   虚夜月跺足道:“你总是帮他不帮女儿,好吧!死韩柏你快滚回香醉舫找那全京师最风骚的野女人媚娘好了,不要再理月儿哪!”   韩柏扮作大喜过望,欣然道:“多谢月儿赞成兼鼓励,我立即就去,明早再来陪你。”   虚夜月吓了一跳,死命扯着他,不敢再发脾气,可怜兮兮垂下头去。   虚若无哈哈一笑,向韩柏竖起拇指,表示赞赏。   白芳华见他两人大耍花枪,更是黯然神伤,她已有多天没有去找燕王棣,还不是为了这冤家韩柏。   虚若无提起毛笔,舐上浓墨,先在纸角龙走蛇游地签下了名字,才道:“月儿暂时放过韩柏,让他和你华姐说几句私话吧!”   白芳华剧震道:“不!”掠出斋外,转瞬去远。   鬼王虚若无微微一笑道:“恋爱中的女人最是动人,其实燕王后宫美女如云,兼之他又是个只重事业的人,多或少一个白芳华,对他全无影响,只是这重情义的妮子自己看不开吧!”   荆城冷叹道:“现在连我都有点妒忌韩兄的艳福了。”   韩柏尴尬地道:“我很多时都不知自己干了什么。”   虚若无失笑道:“这正是傻有傻福,你们两人滚吧!有你们这对冤家宝贝在旁边,我开心得连字都不懂写了。”   庄青霜被召到庄节的书斋时,叶素冬和沙天放都在那里。   庄节柔声道:“霜儿为何这么晚还不睡?”   庄青霜像犯人般立在三人前,淡淡道:“女儿想韩柏,怎都睡不着!”   庄节强忍着怒火,道:“霜儿何时连爹的话都不听了。”   庄青霜默然不语,但俏脸却露出不屈的表情。   沙天放打圆场道:“霜儿也知爹和我们如何疼你,所有事都为你着想,韩柏这人身具魔种,摆明是邪道人物,现在皇上护着他,只是因他有利用价值,霜儿乃名门之后,实不宜与他缠在一起。”   庄青霜抬起头来,看着叶素冬道:“叶师叔,你最不讲究门户之见,给霜儿说句公道话,韩柏是否邪恶的人。”   叶素冬脑海中闪过韩柏真诚热情的脸容,一时哑口无言。   庄节终按捺不下怒火,一拿拍在扶手上,喝道:“还说不是邪门人物,现在大街小巷都流传和谈论着,说薛明玉来时,韩柏和你正在浴房里鬼混,因此他恰好救了你,告诉我,有没有这件事?”   庄青霜俏脸霞升,咬牙道:“不要想歪了,她是女儿约来的,刚好薛明玉来到,他才闯进浴房救女儿,不让那采花贼看到女儿的清白身体。”   庄节失声道:“那他岂非看到你……嘿……”   庄青霜昂然道:“是的?女儿的清白之躯给韩郎全看过了,故除了他外,女儿绝不肯嫁给其他人,爹若认为是有辱家声,女儿自尽好了!”   庄节色变,正要怒骂时,叶素冬为缓和僵持不让的局面,插入道:“若霜儿所说属实,师兄实很难怪韩柏;若不是他及时赶至,给薛明玉得了手,后果更是不堪想象,不过这薛明玉肯定是假的,说不定就是年怜丹,因为稍后他便去寻韩柏晦气,幸得鬼王亲自出马解围。”   庄节仍是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沙天放暗忖事势已难挽回,叹道:“看来韩柏不是存心来占便宜的,否则不会把与青霜一直互相妒忌的虚夜月亦带了来。”   庄节容色稍缓,仍未能释怀。   庄青霜跺脚道:“谁有闲去妒忌虚夜月?”   庄节看到女儿的娇憨神态,心中一软,无奈叹了一口气。   叶素冬道:“究竟是谁把这隐秘的消息流传出去,韩柏绝不是这种坏人女儿家清誉的人,看来定是年怜丹,想制造我们和韩柏的不和。”   庄节不悦道:“素冬看来你对韩柏还相当有好感呢?”   沙天放笑道:“掌门你对他太偏见了,只看他应付我们表现出来的智勇双全和胆色,在八派里可找不到有哪个年轻人能及得上。”   庄青霜听得师伯师叔都转口来帮韩柏说好话,心中一甜,嘴角逸出一丝笑意。   庄节看在眼里,苦笑道:“霜儿!爹不是不疼你,可是韩柏这小子风流得很,爹怕你从了他后不会快乐,何况你忍受得了刁蛮任性的虚夜月吗?”   庄青霜见他语气大有转寰余地,不敢露出喜色,娇嗲地道:“女儿的身体已给他看过了,就算他有十个虚夜月,女儿舍他之外,还可嫁谁,最多便和虚夜月斗个不休!难道女儿会输她吗?”   庄节道:“最怕他不止有十个虚夜月。”   庄青霜嗔道:“爹不是想女儿嫁入皇宫吗?韩柏怎样本事都不会有三千佳丽吧?”   庄节为之语塞。   沙天放呵呵笑道:“霜儿不要再气你爹了,哈!想不到年怜丹想害韩柏,反帮了他一个大忙。”   庄青霜突然道:“叶师叔!霜儿有事求你。”   叶素冬一呆道:“什么事?”   庄青霜掩不住心中的喜悦道:“霜儿想叶师叔立即带人家去找韩柏,让霜儿亲自多谢他保住女儿清白。”   西宁三老脸脸相觑,说不出话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第四章 天生尤物   韩柏搂着虚夜月,共乘灰儿离开鬼王府,朝莫愁湖驰去。   虚夜月得意地道:“爹已着人把你和庄青霜在澡房的丑事传了出去,激得庄节派人出来四下查探传闻是谁散播的,你假朴文正真韩柏的名声更响亮了,又可以羞死庄青霜,真好玩!”   韩柏紧张地道:“有没有记得在韩柏的大名前加上‘浪子’这漂亮的外号,若给人叫作什么‘断魂拳’、‘无影掌’那类难听的绰号,就糟了。”   虚夜月笑得气也喘不过来,忽把头仰后枕在他肩上,道:“二哥!吻我!”   韩柏如奉纶旨,吻了下去,只单起一眼看着前路。   除了秦淮河区不夜天的世界,四周一片漆黑,在这寅时初的时刻,谁不好梦正酣。   虚夜月被吻得全身乏力,幽幽道:“遇到你这大坏人后,月儿才知什么是真正的男女之爱,以前朱高炽想碰月儿,月儿总受不了,连手儿都不愿被他拉着,可是由第一眼见到你,便很欢喜听你的轻薄话儿,还要纵容让你对人家不检点,那晚你占人家最大的便宜时,月儿!唔!我都是不说了。”   这时来到莫愁湖的进口,守卫明显地增多了,还有便装的禁卫高手,见他们回来,门卫慌忙打开大门,迎他们进去。   到了宾馆正门时,被聂庆童派来的太监头子右少监李直撑着眼皮子迎上道:“三位夫人都留在左家老巷,教大人不用找她们。”   韩柏大喜,暗忖今晚可和虚夜月这美人儿胡闹个够了,顺口问道:“那老贼!嘿!侍卫长呢?”   李直道:“侍卫长大人一直没有回来,要不要小人使卫士去找他呢?”   韩柏暗笑这老贼头又是因和云清打得火热,乐而忘返,心中着实为他高兴,忙道:“不用了,可能因流连青楼忘了回来。”   正要进入宾馆,李直道:“专使大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看了看虚夜月,向他大打眼色。   韩柏心中大奇,向虚夜月道:“月儿!你先进去沐浴更衣,我一会便来。”   虚夜月怎肯离开爱郎身旁,不依道:“人家又不熟悉这地方,有话你们到一边说吧!”一脸不高兴,好像说人家是你的妻子了,还要对人家左遮右瞒。   韩柏无奈道:“李少监!有甚底事直说无碍。”   李直犹豫片晌,道:“刚才叶素冬大人亲把庄青霜小姐送了来,叶大人前脚刚走专使便回来了,现在庄小姐正在客厅等你。”说完望向虚夜月,看来两女水火不兼容之事,已是应天城里人尽皆知的事了。   韩柏亦向虚夜月望去。   岂知虚夜月扯着韩柏衣袖,甜甜一笑道:“进去再说!”   两人遂步入宾馆,到了内宅时,自有侍女迎迓。   虚夜月附在他耳边轻轻道:“给你半个时辰去见她,可是月儿浴后便要来找你,令晚你是月儿的。哼,真不知羞,若月儿这样给人看过身体,怎也没有那么厚脸皮主动来找你。”   韩柏哪还有空和她计较,送了她进去后,掉头匆匆往客厅赶去。   身穿素青色武士服的庄青霜俏立窗旁,凝视着外面莫愁湖的夜景。   韩柏挥退了侍女与禁卫后,朝她走去。   庄青霜转过身来,脸上惊喜乍现,那动人的艳色,教人目为之炫。   放弛了冷傲之态的庄青霜,倍显妩媚动人,她灼热的目光直接大胆,全无一般少女的娇怯。   韩柏清楚感到此女既敢爱,亦敢恨,绝不会有丝毫犹豫和后悔。   韩柏想起她蹲在浴盆旁掐水浇身,一对比之左诗与虚夜月等更耸挺的豪乳颤动着的诱人情境,哪还忍得住,迫上前去,直至两个身体紧抵在一起,才停步下来。   他们并没有伸手去抱对方,可是那种抵贴着的感觉更具刺激和挑逗性。   庄青霜这北方美女比虚夜月要高上小半个头,只比韩柏矮了寸许,所以贴到一起时,两入脸脸相对,四目交投。   韩柏忍不住轻轻用身体挤压着她熟透了的高耸酥胸,阵阵销魂蚀骨的感觉由接触点传来。   庄青霜眼中射出灼热的情火,两手紧握身后,挺起胸脯,任由这坏蛋借挤压之势来轻薄她。俏脸逐渐红了起来,却不是畏羞,只是给挑起了处女的春情。   两人一言不发,享受着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甜美滋味。   韩柏完全感受到庄青霜酥胸的柔软、弹性甚至形状。   他从未试过如此专一地去品味这种只限于胸与胸的触碰。   心中暗赞她的丰满比之妖艳的媚娘尤有过之,忽然闲他明白到她为何一向摆出冷若冰霜的样儿,否则将早会惹来男女间更大的烦恼。   这亦是她在十大美人排名后于虚夜月的原因,若她平时都也像现在这个样子,即管比起虚夜月来,谁负谁胜尚未可知。   难怪浪翻云和鬼王都看出她身具异禀,任何男人若得到她,必会晚晚缠绵妆笫,体质弱了点的,那还不一命呜呼。   不过对他的魔种来说,虚夜月和她都极极世珍品,当然,秦梦瑶因身具道胎,又超胜了她们一筹。   韩柏忍着亲她嘴儿的冲动,低声道:“希望以后庄小姐每次沐浴时,都由本使亲自守护在旁。”   庄青霜白了他一眼,道:“男人想哄女孩子时总爱轻许承诺,最怕要你真正实行时却办不到。”   韩柏想了想,点头道:“这话很有道理,为何你的父亲忽然肯放你来呢?”暗叫好险,若庄育霜每次沐浴都要他陪伴,必会惹起众女妒忌,假若全提出同样要求,那以后他的大半生怕都要在浴房里度过了。   庄青霜没有追究他顺口胡言,强忍着胸前双丸被韩柏挤压揩擦传来潮浪冲激般的兴奋刺激,柔声道:“韩柏!坦白告诉青霜好吗?你是否故意闯进浴房来,使青霜除了嫁你之外,再无别的选择呢?”   韩柏停下了挤压她双峰的动作,不好意思地点头道:“霜儿怪我吗?我早打定主意来对你无礼,就算你当时不是在沐浴,最后的情况都会是一样。”   庄青霜不但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还把酥胸紧顶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情深款款道:“应该说喜欢都来不及哩!又怎会怪你,人家肯写纸条约你晚上到闺房去,早打定主意把终身付给你,只有这样爹才拿我们没法。告诉霜儿,浴房的事,是否由你传出去的?”   韩柏大感尴尬,硬着头皮道:“可以这么说,为了得到你,我是有点不择手段了。”   庄青霜双手缠上他的脖子,笑道:“爹的家教最严,偏出了我这样一个女儿。不过霜儿终不能不顾他的家声颜面,韩柏你可否正式向爹提亲,那样霜儿便可心安理得把一切都交给你了。唉!想到事情是否能如此顺意,霜儿便感到很恼哩!”   韩柏两手探出,一手搂着她柔软窈窕却又充满弹力的腰肢,另一手忍不住摸到她丰满的高臀上,爱不释手,笑道:“山人自有妙计,若我能请得动皇上下旨把你许配与我,那下旨的一刻便等若霜儿已成了我的妻子,至于婚宴则可再择日举行。”   庄青霜大喜,不顾一切向韩柏献上初吻。   韩柏已是调情老手,温柔多情地引导着她的小香舌,不一会庄青霜呻吟扭动起来,似要把身体挤入他体内,显是春情勃发。   四腿交磨的感觉尤使双方神魂颠倒。   闹得不可开支时,庄青霜勉力离开了韩柏差点把她迷死的嘴,脸红如火地喘息道:“韩郎啊!霜儿受不了哩!你再这么挑逗下去,人家可什么也不管了。”   韩柏知她像虚夜月般身具媚骨,乃天生渴求爱情滋润的尤物,分外受不了自己魔种的挑逗,可是记起了虚夜月只给半个时辰的警告,心中叫苦,惟有装出大义凛然状,昂然道:“我韩柏怎可贪一时之乐,嘿!不只是快乐这么简单,而是极乐,就罔顾礼法,坏了霜儿的名节,明天我立即进宫,求皇上赐婚。嘿!无论如何痛苦,今晚都要忍着不占霜儿的大便宜。”   庄青霜哪知道小子有难言之隐,还以为他真的那么伟大,一时忘了苦的其实是她自己,感动地道:“韩郎!你对青霜真好。”   韩柏厚着脸皮接受了她的赞美,暗忖还有些许时间,不若再占占手足便宜,预支些许欢乐。便把她一对玉手拉了下来,放在她背后,道:“霜儿你再学学刚才那样挺起胸脯儿好吗?”   庄青霜虽不熟悉男女之事,可是基于女性的本能,见他目光灼灼看着自己的酥胸,哪还会不知道小子打什么主意,不依道:“韩郎你只顾自己快乐,不理人家难过吗?”   韩柏欲火焚身,魔种面对美食早已跃跃欲试,哪还理得许多,举起禄山之爪,抓着她一对丰硕至近乎奇迹的豪乳,嬉皮笑脸道:“你不但不会难过还会挺舒服的!是吗?”   庄青霜一对秀目再也睁不开来,昵声道:“是很舒服,但也很难过哩!韩郎啊,人家……”   韩柏正要再吻她,虚夜月的干咳声在入门处响起。   吓得两人连忙分开。   庄青霜更背转了身,向着窗口。   虚夜月笑吟吟走进来道:“你们继续亲热吧!要不要月见给你们把风。”   韩柏摸不清她真正的心意,又不敢问她为何半个时辰未到便闯进来破坏他的好事,便学她干咳两声道:“月儿快来见霜儿,由今天开始你们两人要相亲相爱,否则我定不会饶过不听我话的人。”   虚夜月来到两人旁,嘟起小嘴气道:“你就晓得恃势逞凶!”又白了他一眼,挨着庄青霜的肩背道:“霜妹!叫声月姊来听听。”   庄青霜转过身来,没好气地看她一眼道:“你虚夜月比人家年长吗?你叫我作霜姊才对。”   虚夜月微笑道:“月姊我入韩家的门比你早,自然以我为长,快乖乖叫声月姊来听听。”   庄青霜两眼一转,学她般笑意盈盈地道:“若韩郎异日纳了个年纪比你大了一倍的女人,是否也要她肉肉麻麻地唤你作姊姊呢?”   韩柏想不到庄青霜口齿一点不逊于虚夜月,怕虚夜月着窘,两手伸出,分别抄着她们的小蛮腰,笑道:“告诉我,谁的年纪大一点?”   虚夜月瞪了庄青霜一眼,哂道:“当然是她老过我。”   庄育霜气得杏目圆瞪,正要反唇相稽,脚步声由远而近。   韩柏放开两女,叶素冬走了进来,向韩柏和虚夜月问好后,把庄青霜拉到一旁道:“已还了霜儿的心愿!可以回去了吧!”   庄青霜垂头道:“霜儿可以待天光才走吗?我们只是说话儿罢了!”   叶素冬叹道:“你爹肯答应让你夜访韩……嘿!夜访专使大人,全凭师叔我拍胸口保证会把你完好无恙送回去。刚才我因急事要办,走开了一阵子,已是心中不安,幸好没甚事情发生。听师叔话好吗?来日方长,哪怕没有见面的机会。”   庄青霜无奈下惟有答应。   两人回到韩柏两人身旁,叶素冬道:“末将要领霜儿回去了,皇上吩咐大人明天早朝前先到皇宫见他,大人千万不要迟到。”   韩柏失声道:“明天?现在离天亮最多不过大半个时辰,我岂非要立即起程。”   虚夜月亦怨道:“朱叔叔真不懂体恤人,连觉都没得好睡。”   只有庄青霜喜道:“既是大家都没得睡,不若大人先送霜儿回府,再去皇宫,时间上非常恰可了。”   虚夜月狠狠瞪了庄青霜一眼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挽起庄青霜的手臂对叶素冬道:“我们两人陪尊使坐车,大人在旁护送好吗?”   叶素冬看了立显眉飞色舞的韩柏一眼,除了心中祈祷庄青霜莫要在车内弄出事来外,还能作什么呢?   与鬼王府遥遥相对的大宅里,虽灯火黯淡,可是方夜羽等亦是一夜没过眼睛。众人坐在厅里,除了方夜羽、里赤媚、年怜丹外,还多了个满脸短戟须的大汉。   此人一身华服,骤眼看去像个腰缠万贯、颐气指使的大商贾,可是浓黑的剑眉下射出那两道阴骛威严的目光,却教人知道他绝非善类。   更慑人的是他一脸阳刚之气,手足都比一般人粗大,整个人含蕴着爆炸性的力量,若上阵杀敌,此人必是悍不畏死的无敌勇将。   这充满杀气的人正是刚刚抵步的色目第一高手,以一身刀枪不入的气硬功驰名域外的“荒狼”任璧。   年怜丹今晚既采花不着,又折兵损将,颜面无光,默坐不语。   这时方夜羽说到水月大宗行刺朱元璋失败的事,不悦道:“蓝玉这人刚愎自用,独行独断,这样刺杀朱元璋,纵使成功了,亦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徒然白白便宜了燕王棣。”   任璧初来甫到,仍弄不清楚京师里复杂的人事关系,奇道:“朱元璋若死了,天下大乱,我们不是可浑水摸鱼吗?为何反便宜了燕王棣?”   里赤媚淡淡道:“原因有两个,首先我们是希望能把朱元璋杀死,嫁祸到燕王棣身,去此劲敌,那就最理想了;其次则是铲除鬼王,因一天鬼王仍然健在,以他的威望,随时可起而号召天下,跟燕王在幕后操纵允炆,在人心思治的时刻,所有人都会站到他们那一边,那不是反帮了燕王棣一个大忙吗?”   任璧狞笑道:“这个容易,明晚我便混在抢鹰刀的人里,冲入去杀人放火,制造混乱,觑准机会击杀虚若无,那不是一了百了。”   里赤媚没好气道:“你当自己是庞斑吗?鬼王府高手如云,屋宇布置隐含阵法,杀起来时,能逃出来已属万幸。唉!若鬼王真是这么容易干掉,昨天里某回来时,早携着他的人头了。”   年怜丹领教过鬼王厉害,插口道:“现在我们的力量还是稍弱了一点,若素善和女真族的人来了,配合胡惟庸、蓝玉和东瀛高手,加上有楞严作内应,便会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局面。”   方夜羽苦笑道:“大师兄现在正头痛得厉害,朱元璋被刺回宫后,大发雷霆,将师兄骂个狗血淋头,责令他若三天内找不到水月大宗,便革了他厂卫统领之职,唉!蓝玉今次真累惨了我们。”   年怜丹皱眉道:“楞严他乃厂衙大头领,只不知若有起事来,他手上那庞大的密探系统,能否为他所用呢?”   里赤媚叹道:“若是可以的话,朱元璋就不是朱元璋了,他连鬼王都不肯全信,何况楞严;楞严的厂卫分为东南西北四个系统,每个系统都由朱元璋的亲信统理,所以楞严看似权倾朝野,可是若朱元璋要革他的职,除了他特别安插属于我方的数十人外,想多找个人支持他都难比登天,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他的权力可说全来自朱元璋。”   方夜羽接口道:“朱元璋真正信任的人是叶素冬,这人武功既高,又可动员八派的力量,绝不可小觑。今次水月大宗剌杀失败,必惹起他的警觉,会请八派的高手出动护驾,只要来个无想僧或不老神仙,便够我们头痛了,蓝玉真是胡作妄为,真恨不得揍他一顿出气。”   年怜丹笑道:“很少见小魔师这么动气。”   里赤媚叹道:“现在我们被迫得只剩下了陈贵妃这着棋子,若再给破坏,要被迫出手硬干时,便是下下之着,我也给气得要死了。”   方夜羽断然道:“现在首要之务,就是杀死鬼王和韩柏,这两人不除,我们所有计划都等若水中之月,毫不着实。”   年怜丹奇道:“我虽恨不得把韩柏撕作粉碎,却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重要,非杀不可?”   方夜羽忽站了起来道:“我想回房休息一会,让里老师告诉两位吧!”迳自去了。   年、任两人奇怪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转而用询问的眼光看着里赤媚。   里赤媚容色平静,淡然自若道:“要杀韩柏的原因非常简单,因为秦梦瑶选中他来对付我们,就像当年言静庵拣了朱元璋一样,假若我们不趁这小子未成气候时干掉了他,极可能会重蹈当年覆辙。”   任璧失声道:“难道他比浪翻云更厉害吗?”   里赤媚横了他一眼道:“除了庞老外,确是没有人可以比浪翻云更厉害。可是浪翻云现在和庞老正互相牵制,绝不会公然插入我们的斗争里,所以反不足惧,而韩柏这小子则处处受人欢迎,无形中联结起本已四分工裂互相对抗的各大势力来应付我们,故若不把他铲除,后果真是不堪想象,而且他的魔功每天都在突飞猛进中,谁能担保他将来不是另一个庞斑。”   里赤媚见年任两人一时无语,又道:“韩柏这人对女人有魔异般的吸引力,各大美女包括断了七情六欲的秦梦瑶都对他倾心,我真怕素善亦会步上虚夜月庄青霜的后尘,成为了他的俘虏,那时怕我们都要返西域放牛了。”   任璧一拍胸膛道:“这事放在我身上。”   里赤媚皱眉道:“别忘了这里是朱元璋的地盘,一个不好,谁也要吃不完兜着走。”   年怜丹笑道:“放心吧!这小子最是好色,尝过青楼声色之乐后,定忍不住偷偷溜去再寻甜头,只要摸清他的动向时刻,那就可叫他向阎王报到了。”   里赤媚苦笑道:“无论用什么计也好,切不可用美人计,这点必须谨记。” 第五章 奉旨风流   庄青霜离开马车返抵家门时,当然是脸红耳赤,钗横发乱,衣衫不整。   看得叶素冬暗自心惊。   幸好他亦是花丛老手,精擅观女之桁,知她尚是完璧,忙着人先护送她进府,好让他送韩柏进宫。   今次他肯保庄青霜去看韩柏,故是因为一向对韩柏有好感,又知朱元璋看重他,但更重要是另外两个原因,使他想促成这对爱侣的姻缘。   首先是他真的感激韩柏救了朱元璋。   若朱元璋死了,在场者除老公公身份超然可以免祸外,其他所有人包括他和过千禁卫,将全无幸免地因失职被处以极刑,故韩柏可说是他的救命恩人。   朱元璋死后掌权要的是燕王棣,西宁派会被他连根拔起,代之以他的势力。   另一个原困是韩柏已成各方势力的宠儿,倘庄青霜嫁了韩柏,无论将来如何波翻浪涌,只要不是蓝玉或蒙人得天下,谁也要看在韩柏的脸子分上不动他西宁派。而他亦是凭这理由说服庄节,让他放庄青霜去见韩柏。   想到这里时,马车内早隐隐传来虚夜月的娇喘和呻吟声了。   叶素冬亦不由暗暗羡慕起这幸运小子的艳福来。   韩柏的两只大手全进入了虚夜月的男装武士劲服里,大恣手足之欲。   虚夜月陷进狂野的热情中,不住娇呼二哥。   当马车驰进皇宫的大门时,虚夜月这艳冠京华的第一美女早在难以压抑下与韩柏完了好事。   虚夜月满足地伏在韩柏怀里,由他为她整理衣裳,赧然道:“二哥!为什么会这样的,月儿本以为最多像第一次般快乐,可是今次真的更刺激快意,现在月儿浑身慵软,舒服满足得要死哩!”   韩柏知道已完全征服了这美赛天仙的刁蛮女,乘机道:“想到我能给你这般快乐,以后你还敢不听为夫的话吗?”   虚夜月娇笑道:“月儿不敢了,以后全听你的话。”   韩柏道:“那以后再不准你欺负霜儿。”   虚夜月委屈地道:“最多唤她作霜姊吧!好了吗?”   马车停了下来。   叶素冬的声音在外面道:“专使大人请下车。”   韩柏在虚夜月连番甜吻后,才伸了个懒腰,下车去也。而“又累又困”的虚夜月则原车打道回鬼王府去。   韩柏暗忖自己也算荒唐透顶,竟是不论时地都可以和美女欢好。不过亦只有这种像要偷偷摸摸的情况,才能特别激发起他魔种潜藏着的力量。   自己能挡水月大宗一刀,说不定也正因刚和媚娘偷欢,所以魔功才能提升至超越平时的高水平哩!   想到这里,立即原谅了自己的好色和荒唐,认为想做便做,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本色。   朱元璋在书斋接见韩柏,见他依然毕恭毕敬依礼跪拜,毫无恃功之态。满意地赐他坐在龙桌之侧,笑道:“小子你救了朕,朕便赏你一个要求,只要合乎情理,朕定不会食言。”   韩柏喜道:“那就请求皇上着庄节把庄青霜许配与小子吧!”   朱元璋愕然道:“你好像不知道我给的要求如何珍贵,这样随便用掉,不觉可惜吗?”   韩柏潇洒地道:“小子胸无大志,也没有什么要求,能得庄青霜为妻已是心满意足了。”   朱元璋笑道:“既是如此,朕便立即下旨,把庄青霜许尔为妻吧!”   韩柏大喜谢恩。   朱元璋沉吟片晌后,忽道:“今晚你会见燕王时代朕传一句说话,告诉他在朕有生之年,能不存异心,那朕便绝不会对付他,亦不会削他兵权。”   韩柏心中一震,亦不由佩服朱元璋目光如炬,看准了朱棣为人。   燕王最惧怕的就是朱元璋趁仍在生时,便削他势力,为允炆将来的皇权铺路,所以谢廷石才如此害怕被握到痛脚。若去此疑惧,他为何不多等些日子,待朱元璋驾崩后才动手。   问题是朱元璋这承诺是否只是缓兵之计,待解决了蓝玉,以重整六部的行动架空了胡惟庸后,才转过枪头来帮燕王。   朱元璋不悦道:“你在想什么?”   韩柏忙道:“小子在想怎样去说服燕王,教他不会口上答应,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套。”   朱元璋对这答案非常满意,点头道:“你是朕的福将,定可把他说服。何况你现在身为鬼王的女婿,他怎也要给点面子你。没有鬼王的支持,燕王便像老虎没有了爪牙,纵能带来点惊吓,亦伤不了人。”   韩柏大是懔然,朱元璋最忌的人显然是鬼王,他会否利用他去对付自己的岳丈?他韩柏是否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傻瓜呢?恐怕他也无法弄得清楚。   朱元璋沉吟半晌后,叹了一口气道:“早前朕向你提及要试探陈贵妃,你有没有想到用什么方法?”   韩柏皱眉道:“假若陈贵妃真是蒙人的卧底,无论小子如何本事,恐也抓不着她的辫子。”   朱元璋露出惆怅之色,淡淡道:“朕不用你去寻这方面的证据,只要你能证明她会爱上别的男人,朕便立即把她处死,一了百了,更不理她是否想暗害朕的奸细。”   韩柏吓了一跳道:“皇上不是要小子去勾引她吧!这事万万不成。因为只要小子想到真个逗得她爱上我后,就会把她害死,小子将一点发挥不出对女人的吸引力,纵使皇上杀了我也办不到。”   朱元璋一掌拍在台上,痛苦地道:“为了大明江山,我朱元璋还要牺牲什么呢?这样吧!假设你弄了她上手,便把她带走匿藏起来,永远都不要让朕看到或听到有关她的任何情况。”   韩柏还是首次目睹朱元璋如此苦恼,道:“不若这样吧,皇上把陈贵妃暂时送往别处,那她想害皇上亦办不到了。”   朱元璋回复平静,柔声道:“朕亦想到这个甚或其他许多办法,不过都不能彻底解决问题。所以还是决定由你这对女人最有办法的人去对付她。若她对朕是真心实意的,朕便策封她为皇后。算作对她起疑心的补偿。”   韩柏嗫嚅道:“假若她对皇上真的忠诚,而小子却曾对她动手动脚,那时皇上还肯饶过小子吗?”   朱元璋怒道:“这事本是由你提出来的,你自然对自己的猜测绝对有信心,为何现在又畏首畏尾,是否要逼朕把你推出去斩首。”   韩柏骇然道:“皇上息怒,小子自然是信心十足,只怕勾引她不成时,惨被皇上杀了,那才不值。”   朱元璋嘴角逸出一丝冷酷的笑意,哂道:“这正是最关键之处,所以为了你的小命着想,你定要尽展手段,向朕证明她对朕的爱只是虚情假意。不过你也不用那么担心,冲着若无兄的脸子,朕顶多把气出在旁人身上,何不妨想一想那被出气的会是何人!”   韩柏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陈令方,苦笑道:“皇上真厉害,小子服了。”   宋楠、宋媚两兄妹与乾罗在饭馆里吃早饭,经过昨夜的折腾和一夜赶路后,他俩人都有点疲倦。   虽说勉强睡觉,但车行颠簸,都是睡睡醒醒。   乾罗对宋媚颇有好感,不时把饭菜夹到她碗里。   宋楠自从知道眼前这看来潇洒好看的中年男子就是名震黑道达六十年之久的枭雄人物后,又敬又怕,反是宋媚不时向他撒娇,视之与父亲长辈无异。   乾罗举盅喝着热茶,宋楠忍不住道:“乾先生,今次我们兄妹所以要被蓝……”   乾罗打断他道:“人多耳杂,有机会再说吧!”   宋媚明媚的大眼望向乾罗道:“乾老啊!我真不明白以你们这种人物,怎有闲情来理我们的事。我从未想过黑道里会有干老和戚兄这么重情义的人。”   宋楠欷嘘道:“出事后,我们曾向一些交情深厚的所谓正道门派求助,不是吃了闭门羹,就是未到门口便给赶走。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乾罗笑道:“这些事老夫早司空见惯,甚至不费神去想。”接着微笑道:“宋姑娘起始时似是非常反对令兄请长征保护你们的,后来为何又改变主意。”   宋媚赧然道:“乾老的眼真利害,宋媚的碓和大哥约定,必须由我见过人后同意点头,才肯起程。”   乾罗笑道:“宋姑娘见到长征时,双目亮了起来,是否就在那时一见倾心哩?”   宋楠当然知道乃妹爱上了戚长征。事实上他对戚长征打一开始便有好感,所以才求他出手援助。此时见乾罗像慈父般调笑自己这坚强和有自己主意个性的妹子,心中温暖,含笑看她如何应对。   宋媚俏脸微红,有点不依道:“不全是那样的,只是当时心想,像戚兄那种超卓人物,要财有财,要人有人,根本不用觊觎我们的钱财或宋媚的蒲柳姿色,所以便放下心来罢?”   乾罗笑道:“宋姑娘还是错了,我看这小子一早就在打姑娘的主意。”   宋媚娇羞垂头,却是神情欢悦,想起昨晚与戚长征暗室里的亲热磨,全身立时发烫起来。   这时戚长征转了回来,坐下后道:“买了一条船,吃完饭后立即下船,听说近日水道的关防查得很紧,我们要乔装一下才行。”扒了两口白饭入口后,奇道:“宋姑娘为何脸儿红得这么厉害,不是……嘿!不是昨夜着了凉吧?”   他当然是想起她昨夜被自己弄得差点全裸的情景。   宋媚更是羞不自胜,横了他一眼,催道:“你这人哪,快点吃吧!”   风行烈他们的船刚在天明时遇上了地方官府的船,当不舍打出八派的身份旗号时,官差立即放行,还恭敬无比。   众人聚在舱厅吃罢早点,亲切谈了一会后,各自散去。   风行烈领着妻妾回房,玲珑亦跟了进来奉侍茶水。   谷倩莲笑道:“行烈啊!我看韩柏这小子最是风流,到京后人家可不许你随他到青楼鬼混,快答应倩莲。”   风行烈哑然失笑道:“本人一向对青楼的卖笑姑娘只有同情而无亵玩之心,倩莲你太低看为夫了。”   谷倩莲怀疑地道:“男人哪个不爱花天酒地,看来还是迫你立下誓言才妥当点。”   谷姿仙笑责道:“倩莲呀!”   玲珑听得“噗嗤”一笑,旋又吃惊地掩着了小嘴,想逃去时,给谷倩莲逮着,恶兮兮道:“小丫头你笑什么?”   玲珑慌张失措,求道:“莲姊好心,放过玲珑吧!”   谷姿仙道:“小莲!你整天都在欺负玲珑。”   风行烈看着这清纯得像朵小百合花的少女,既多情又害羞,心痒起来,笑道:“小玲珑过来,让我保护你。”   玲珑更是手足无措,只懂向谷倩莲求饶。   谷倩莲押着羞不可仰的玲珑,推到风行烈身前,嚷道:“行烈吻她,看她还可以矜持多久。”   玲珑羞得耳根都红了,闭上双目,娇躯轻轻颤抖着,却再没有挣扎,任谁都知道她是千肯万肯了。   谷姿仙站了起来,望往窗外道:“真好!刮起风来了,顺风顺水,可能明早我们可抵达京师了。”接着走到捉牢玲珑双肩的谷倩莲旁,若无其事道:“小莲陪我到外面走走,欣赏一下两岸的景色。”   谷倩莲会意,随她出房,临行前还不忘道:“行烈记得不要被你那些猪朋狗友影响了。”   风行烈想起明天会见到韩柏范良极这对“猪朋狗友”,心情大佳,站了起来,把玲珑轻轻拥入怀里道:“你小姐有意要风某纳你为妾,玲珑你愿意吗?”   玲珑早意乱情迷,闻言又羞又喜,不敢看他,只是不住点头。   风行烈终不惯在晨早起身的时刻,又再上床欢好,吻了她香唇后柔声道:“我会像对素香般疼你,乖乖去吧!但今晚我要你陪我,不准因害羞不来,知道吗?”   玲珑微一点头后,逃命般走了。   风行烈步出房外,心想趁现在闲着无事,好好和三位娇妻美妾调情谈心,到了京师后恐怕不会有这种闲情了。   韩柏步出书斋,赫然看到范良极和叶素冬正在谈笑甚欢,如见亲人,迎了上去。   范良极像年轻了数十年般,容光焕发,神采飞扬,说话的动作表情比平时更夸大了。   客气几句后,叶素冬道:“两位大人最好由午门离去,避免碰到上朝的文武官员。”   两人哪会计较,拒绝了叶素冬用马车送他们,迳自由午门溜了出去。   才走出皇城,范良极便口若悬河道:“穿着衣服真的看不出来,云清这婆娘不但珠圆玉润,身材更是好得无可再好,皮肤滑如绵锻,摸上手大家都觉得不知多么舒服,现在求她离开我这超级大情人,她都不会哩!”   韩柏感同身受,搂着他的瘦肩喜赞道:“老小子你真行,昨晚干了多少次。”   范良极傲然道:“记也记不得那么多次,哼!我数十年的童子功岂是白练的,云清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韩柏担心道:“现在你的童子功岂非尽丧于云清那婆娘身上,我还有事需要你帮手呀!”   范良极哂道:“你当我真是练童子功的吗?放心吧!我的绝世神功保证有进无退,床上功夫更是立臻天下无敌的境界。”   韩柏差点笑弯了腰,心中一动问道:“你定从云清处探听得很多有关八派的消息,对吗?”   这时而入离开了皇城外的林荫大道,于行人众多,店铺林立的长街上,朝着左家老巷的方向走去。   范良极嘻嘻答道:“当然!云清不但把她由懂事后所有发生的事全告诉了我这夫君,还将八派的情况全盘托出,因为她有点担心。不老神仙今晨才抵步,现在八派的所有领袖和种子高手都会陆续住进西宁道场。年轻一辈知你偷了庄青霜的心,都恨你入骨,你往道场和她鬼混时最好小心点。”顿了顿再道:“八派的元老会议会在朱元璋大寿前的一天举行,那就是三天之后,听说梦瑶已答应出席,不过我看也改变不了八派坐山观虎斗的心态。云清说自拦江之战传到八派耳中后,大部分人都希望他们两败俱伤,好让八派能重执武林牛耳。”   韩柏听得一阵心烦,叹道:“浪大侠在哪里呢?我有要事要劳驾他呢。”   范良极笑道:“这还不容易,他昨晚已经到了左家老巷,看诗儿酿酒,你也好应去奖励她们。”   韩柏大喜,忙和范良极赶往左家老巷,一番甜言蜜语,哄得三位姊姊心花怒放后,到内宅小室把过去所发生的事向浪翻云详细道出。   浪翻云听后点头道:“现在我愈来愈相信朱元璋纵容蓝玉和胡惟庸与外敌勾结,真正想对付的人就是鬼王虚若无。只要除去虚若无,他的大明江山才有可能不会出现内斗,使他朱家能平安的长享天下。”   范良极皱眉道:“那他何不干脆立燕王为太子,岂非皆大欢喜,天下太平。”   韩柏道:“这个原因我知得最清楚,一方面是朱元璋必须遵守自己定下的继承法,而更重要是所有人包括其他藩王在内,都怕燕王会是另一个朱元璋,所以全体激烈反对。朱元璋若立燕王,恐怕蓝玉等立即举兵叛銮,天下大乱特乱。”   浪翻云道:“我看还另有一个心理因素,就是鬼王便像明朝的太上皇,朱元璋得天下前,因要仰仗虚若无,所以还可忍受,做了皇帝后,怎可再让虚若无暗中操纵他朱家的命运。所以在京师的选择上首次不纳虚若无之议,现在又在立太子一事上舍弃虚若无看中的燕王。他正是向天下人显示谁在当权。”   他忽又失笑道:“韩小弟最大的本领看来是在女人方面,若你俘虏了陈贵妃,真的解决了很多问题,创出种魔大法的魔门前辈们,恐怕造梦都想不到大法竟会被这么利用的。”   韩柏尴尬地道:“不要这么说吧!我自己都觉得终日在女人丛中打滚,纵情声色,于心不安哩!”   范良极嗤之以鼻道:“你也会于心不安?我看你是乐在其中才对。”   浪翻云正容道:“这是命运,只有通过男女之道,你魔种的潜力才可逐渐被诱发出来,否则你何来本领先后两次挡着年怜丹,又救了朱元璋,使天下不致立时陷进四分五裂之局,梦瑶知道了,定对你重重有赏。”   韩柏喜动颜色,道:“真的可以使梦瑶感激我吗?”   浪翻云看到他立动歪脑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叹道:“此真是天数,超尘脱俗的仙子,偏遇上你这天生色鬼。”   范良极哪还忍得住,捧腹狂笑起来。   韩柏老脸赤红,哑口无言。   浪翻云笑了一回后,道:“这样看来,年怜丹、红日法王和里赤媚的内伤应仍未痊愈,所以才如此低调。若他们功力尽复,第一个要对付的必然是韩小弟,所以你这几天不用怕和你那些月儿霜儿鬼混,她们均是天赋异禀的媚骨之女,若你能悟通如何借她们的元阴培壮你的魔种,那就是魔门采补之术前所未有的最高境界。但记着采而有还,否则她们可能会玉陨香消。”   韩柏拍胸道:“放心吧!我早从三位美姊姊身上悟到那法门。”   浪翻云淡淡道:“我也相信你是福将,功力增强了,要刺杀‘无定风’连宽亦不是难事。”   韩柏骇然道:“不是由你出手吗?”   浪翻云道:“若我事事代劳,你怎能成为不世高手。”   韩柏急道:“我全无成为不世高手的野心,还是你出手较妥当点。”   范良极骂道:“有了浪翻云,便当我不存在那样,有我助你,那个连名字都未听过的连宽,就算他像猫般有九条命,亦保证没有半条能剩下来。”   浪翻云正容道:“范兄切勿轻视此人,要知军中卧虎藏龙,只因他们数十年均在军中度过,立了功又给带头的领了去,所以名不显于江湖,朱元璋和虚若无如此看得起这人,必然厉害之极。可以想见燕王、胡惟庸和楞严手下都有深藏不露的高手,就像鬼王下面的铁青衣、碧天雁和于抚云那样。”接着又道:“若非有庞斑在,我第一个要宰的就是里赤媚,敝故帮主上官飞便是间接因他的掌伤而死,可是我仍要忍着不动手,因为若我主动出手,等若迫庞斑提早出来和我决战,在眼前的形势里,实在万万不宜。”   看了韩柏一会后,由怀里掏出薛明玉精巧的面具,送入韩柏手里道:“韩小弟行刺连宽时,或可戴上这东西,那就不虞给人认出庐山真貌,而我亦可荣休了。”   左诗这时喜孜孜捧着香茶走了进来,笑道:“两位大哥请用茶。”把韩柏拉到一旁,雀跃道:“范豹告诉我,小雯雯大后天可抵京师,好柏弟,诗姊真的根感激你哩!”   韩柏想起了练功,扯着她走到外面的天井去,道:“诗姐若想谢我,立即把霞姐和柔姐唤来,找处地方立即温存温存。”   左诗俏脸飞红,嗔道:“我们哪像你般游手好闲,快滚去找你的月儿和霜儿,浪大哥告诉了我们你的情况,绝不会拦阻你去风流怏活。别忘记今晚你还有个金发美女啊!唉!嫁了你这度吸引女人的好色夫君,真不知是祸是福。”   韩柏笑道:“当然是福,看你现在那开心的样儿便知道了。”   左诗点头道:“诗姐真的很开心,小雯雯来了后我就半点缺陷都没有了。”   范豹此时进来传报道:“大人!鬼王曾派人来通传,着你立即去见他。”   左诗挽着送他出门时赧然道:“咋晚没了你在身旁,我们都有点不习惯,今晚来陪我们好吗?把月儿霜儿和你那金发美女带回来不就行了嘛。”   韩柏哪还不明白这美姊姊的心意,趁人看不到时在她香腮亲了两口,欣然答应,这才去了。 第六章 驾驭魔种   韩柏独自离开仍在动工修饰门面的铺子,拒绝了侍卫供应座骑的要求,踏足这因左诗而声名大振的左家老巷。   老巷并不是一条狭窄小巷,只是比秦淮大街窄了一半,是一条长约半里的繁华小街道,店铺以书店为主,充满文化书香的气息。到这里来的都以读书人为多。   非常别致的是沿街各店铺前,连着一道宽达丈许的廊子,形成一个能避日雨淋的行人道,踏足其上时,发出“砰砰”的足音,很是有趣。   铺门间的空档处,有摊贩摆卖各种货物,惹得路人围观探价,熙攘嚣腾,一片热闹。   整条老巷气氛融和热烈,雅别致,具有浓厚的地方情调。   到了京师多天,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逛街的闲情。   才走出左家老巷,只见前方空地处聚集了一大堆人,原来有个走江湖的郎中。借猴戏吸引人前来买药。   韩柏见那猴儿精灵机警,动作妙趣横生,忍不住驻足观看,看到精彩处时,学那些孩子般鼓掌叫好。   步履声在旁响起,一把熟悉的声音在旁柔声道:“看到你这么忘忧开怀,我感到根快乐呢!”   韩柏别头望去,只见秦梦瑶头扎男儿髻,一袭素白长衫,随风飘拂,配上她清秀的仪容,一派儒雅风流,尤胜虚夜月半分。   韩柏喜出望外,一把拖起她的小手,往前漫步,嚷道:“想死我了,梦瑶你真狠心。”   秦梦瑶微微一笑,握紧了他,柔情无限地道:“难道人家不对你牵肠挂肚吗?尤其想起你左抱虚夜月,右拥庄青霜,梦瑶始终是女儿家,有时亦会泛起醋意呢。”   韩柏怀疑地道:“真的会呷醋。”   秦梦瑶微微一笑,露出编贝般的皓齿,不置可否。   韩柏看得心痒难熬,指着前面一所客栈的大招牌道:“不若我们找间上房,到里面促膝谈心,我有很多事要说与梦瑶知道呢。”这时他哪还记得鬼王召他去见的事。   秦梦瑶白他一眼后道:“出嫁从夫,你韩柏大什么的要带梦瑶到哪里便哪里去吧!不过须切记不可逗得人家太厉害,现在你魔功大进,兼且梦瑶爱你日深,更抗拒不了你。”   韩柏大喜,忙多走了半条街,找了所最豪华的旅馆,要了个房间,打赏了店伙后,把秦梦瑶抱到床上,搂着她把所有发生了的事一股脑儿向她说出来。   秦梦瑶和他共睡一枕,静心听着,一脸圣洁的光辉,以韩柏这么见色起心的人,亦被感染得心无邪念,没有像以往般边说边动手动脚。   秦梦瑶不住吸收由他魔种传来的气感,进入无忧忘虑的大欢喜境界,俏目射出无尽的深情,差点把韩柏的魂魄都勾了出来。   天啊!   梦瑶对我真的不同了。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和适意,再不用担心自己因不小心而触怒或冒犯了她。   待他话完后,秦梦瑶道:“告诉朱元璋,明晚子时,我会和你去见他,但你定要在旁作见证,这是我的条件。”   韩柏吃了一惊道:“这怎么行,他是想得到你呀!”   秦梦瑶“噗哧”笑道:“先不说那是否他一时冲口而出的话,秦梦瑶若是别人说要便可得到的话,慈航静斋索性关门大吉好了。梦瑶看你只是怕朱元璋知道我们的关系罢了。”   韩柏知瞒她不过,尴尬地道:“有一点点啦,暂时我和他仍算在友好的合作中嘛。”   秦梦瑶看到他的傻相,忍不住笑了起来,主动吻上他的嘴,还吐出小香舌,任他品尝,销魂过后,欣然道:“梦瑶真的以你为荣,若不是你左右逢源,消弭了各大势力间剑拔弩张的形势,又救了朱元璋,梦瑶便将有负恩师所托,现在了尽禅主都对梦瑶的好夫郎刮目相看呢。”   韩柏想起浪翻云的提示,哪还不乘机道:“好梦瑶!那该怎样奖赏我呢?”   秦梦瑶赧然道:“快了!”接着温柔道:“知道吗?梦瑶是首次感到你情大于欲,若你能再进一步,使情欲分离,便能真正笃驭魔种,达至魔种转化为道胎的初步上乘境界。还可使梦瑶更倾心于你,那时梦瑶将心甘情愿成为你的情俘。韩柏啊!尽量放开怀抱,发挥魔种的特性,那说不定我们可在朱元璋大寿前合体交欢,让梦瑶向你献出不断蓄聚的深情和欲念,梦瑶可向你保证会在你怀里变得比任何女人更放荡和热情,把清白的身体奉献给你,作为奖赏。”   韩柏蓦地爬了起来,正容道:“我现在立刻去努力,保证三天之内必可达到梦瑶的要求。”   秦梦瑶欣然由床上坐起来,伸手爱怜地抚摸他的脸颊,秀目透出海样深情,轻轻道:“这才是乖孩子,梦瑶会再来找你的,放心去胡混闹事吧!但却要小心那连宽,此人内外功均已臻至境,绝不逊于黑榜高手,你切要珍重啊!”   漫天雨粉飘飞。   长江一片迷茫。   宋媚打着伞子,挨坐戚长征旁,为他挡着风雨,看着他掌舵和操控小风帆,一泻千里。   戚长征爱怜地道:“雨水把你打湿了,小心会着凉。”   宋媚娇声道:“人家有衣护身,怕什么呢?我才不想闷在那小篷舱里。”   戚长征调笑道:“不若把义父和令兄请出来操舟,我和你则躲在那小蓬舱里,却包保你一点不会闷。”   宋媚嗔道:“你这人呢!最懂讨便宜,咋晚趁人家糊里糊涂,什么地方都给你坏过了。”   戚长征心中一荡,暗忖宋媚和韩慧芷出身应大致相若,但这种调情话儿,保证韩慧芷说不出口来,大乐道:“你负责监视令兄的动静,我负责占你便宜。好吗?”   宋媚嗔道:“不!我绝不会助纣为虐,你不怕给人看见,请动手吧!”   戚长征放怀大笑,宋媚摆明对他采放纵政策,一副够胆便放马过来的样子,怎不使他心情大佳。   宋媚在他手臂上狠狠捏了一把,然后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叹道:“戚郎真是强壮,每寸肌肉都充满了力量,可以想象当你和贼子搏斗时,必像虎豹般凶猛,媚媚真想可看到那情景。”接着凑到他耳旁道:“媚媚从未想过男人的身体会令人这么心动。”   戚长征洒然道:“欢喜请随便摸吧!我老戚不怕被媚媚占便宜的。嘻!媚媚多么好听,以后便叫你作媚媚。”   宋媚啐道:“人家赞你罢了!总不放过调笑人家。”   戚长征别过头来细看了她那明艳照人、青春焕发的玉容,微笑道:“媚媚想老戚放过你吗?”   宋媚垂下螓首,娇羞地咬着唇皮轻轻答道:“不想!”旋又仰起俏脸,瞪大明亮的眼睛瞧着他道:“可是媚媚很担心呢!你们这些江湖人物,居无定所,四处拈花惹草,逢场作兴,得了人家的身心后,便不顾而去。不过纵使你是那种人,媚媚仍甘愿让你得偿心愿,事后亦绝不后悔。”   戚长征大讶道:“媚媚真是敢作敢为的奇女子,一般女人说起这些事总是扭扭拧拧,不过放心吧!我老戚做事虽率性而行,却绝不会始乱终弃。”   宋媚一颤道:“真的!”   戚长征微笑道:“当然是真的!”低头吻在她的红唇上。   韩柏展开脚步,似缓实快地赶往鬼王府去。   鬼王府附近清凉山脚下扎起了十多个军营,过万全副武装的卫士驻守着所有道路,连在鬼王府另一边的清凉寺和向着秦淮河的石头城旧址亦禁止任何人登上去。   韩柏在路上被截着,因他这两天都没有再穿官服,只是穿着朝霞和柔柔为他缝制的淡青长衫,兼之身上又没有任何证明文件,守卫硬是不肯让他上山,幸好一队鬼王府的府卫刚要回府,认了他出来,忙让出坐骑,和他一道到山上去。   韩柏乘机问起为何来了这么多官兵。   带头的府卫道:“这是府主的意思,敝府只会在子时至寅时把通路开放三个时辰,够胆来抢鹰刀的须在这段时间来动手。”   韩柏心中喝采,只是这策略,应可绝了很多人痴心,任谁都知道这三个时辰里,鬼玉府必是蓄势以待,应付任何胆敢来犯的人。   鬼王的行事手段均大异常人,若换了是他韩柏,保证惟恐鹰刀收藏不密,给人知道。   转瞬抵达鬼王府,看来全无异样,反比平时更静悄,难道府内的人都去了睡觉,好养足精神待晚上起来应付敌人。   鬼王今次见他的地方,竟是七夫人的湖畔小居。   虚若无居中而坐,七夫人于抚云咬着下,垂着头坐在一侧,像个犯了错事的孩子。   韩柏心叫不妙,幸好鬼王对他态度如旧,亲切地招呼他坐到另一侧才道:“我本以为小云心如止水,再不会对任何人动情,所以才准她向贤婿借种生子,现在看来却绝非如此简单,小云已对贤婿生出情愫,故此我不得不加干涉。”接着摇头苦笑道:“你这小子真是魔力惊人,我看小云即管与你没有赤尊信那种暧昧的关系,假若你蓄意勾引她,小云可能仍然抗拒不了你。”   韩柏听得哑口无言,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七夫人仍是默然垂首,不作一声。   虚若无忽然失笑道:“一个是我的亲亲小师妹,另一个是我的爱婿,而你们又是光明正大,没有瞒着我发生苟合的事,我虚若无绝不会怪你们。而且若能还了小云这心愿,我虚若无只有高兴,怎会反对。”灼灼目光扫过两人。   韩柏昂然与他坦然对视,不敢露出心内惭愧,因为那天若不是虚夜月撞来破坏了他们的好事,说不定早和七夫人发生了肉体关系。   岂知虚若无又道:“小云告诉我,你本有占领她的机会,可是却因她激不起你心中的热情,任她怎样求你,都不肯在没有爱情的状态下欢好。我听了心中很欣慰,深庆没有拣错了人,否则你与一般好色之徒有何分别。我敢说除非戒绝情欲的佛门高僧,没有人能见小云之色而不起歪心,否则老赤亦不会看中她了。”   韩柏心中苦笑,知道于抚云没有把同看春画的事说出来。   虚若份绩道:“可是你亦因此牵惹出小云的情火,刚才她来求我找你,我一看她神色,立知她动了情思。此事绝不可助长,小云始终是月儿名义上的七娘,此乃人尽皆知的事。所以你们的事定要在秘密中进行,将来小云的孩子须随我之姓,若是男孩,我会认之为子,继承我虚家的香灯。事成之后你们两人再不可有任何牵缠,我耍贤婿对此的一句说话。”   韩柏忙道:“岳丈放心,小婿虽爱美女,但绝对有分寸,不敢违背岳丈意思。”   虚若无哈哈一笑,长身而起道:“明知是短暂的爱情,有时反更令人刻骨铭心,就像月儿的母亲,若非早死,我是否仍那么深爱着她,实在难说得很,上天并没有亏侍小云,否则就不会长了个你这样的赤尊信化身出来。”到了门处,温和地道:“月儿正在睡觉,待会来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吧!”长笑去了。   剩下这对关系奇怪的男女,默然对坐。   韩柏想起这丰姿绰约的美女因失去了胎儿,一生幸福爱情全毁于旦夕之间,每日都在折磨自己,心中怜意大起,不过又暗暗叫苦,他尚未能真正驾驭魔种,找出释放生机之法,不但没法使她怀孕,连能否在朱元璋大寿前接回秦梦瑶的心脉,亦毫无把握,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七夫人迅快瞅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   她的眼神充满了火热和情欲,和以前的她真有天渊之别。   韩柏心想现在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哪还管得那么多,先令她在肉体上得到满足,才计较其他吧。   站了起来,来到她身旁单膝跪下,一手按在她大腿上,另一只手把她一对柔荑握着,细审她带点病态美的动人俏脸,柔声道:“小云儿,乖云儿,我这样叫七夫人好吗?”   七夫人于抚云微微点头,那样子真是又乖又可爱,惹人怜惜,比之第一次的冰冷无情,第二次的狠心出掌,第三次只想匆匆了事的神态,真的不可同日而语。   韩柏涌起柔情道:“抱我的宝贝儿入房好吗?”   七夫人的秀目终往他望来,抽回纤手把他挽起身来,香印在他嘴上。   火热的春情立时一发不可收拾。   吻至一半时韩柏一对大手全探进她的衣裙里,搜索着,爱抚着。   七夫人哪抵得住他魔手的挑引,积压多年的情欲以最狂野的状态释放出来,主动来解他的衣服。   不片晌这对男女已裸裎相对,变成韩柏坐在椅上,而七夫人的动人肉体则以交合的姿势跨坐在他粗壮的腿上。   激烈的动作狂野地进行着。   受到七夫人娇吟狂呼的刺激,韩柏魔性大发,按着她香肩进行了不留余地的挞伐,一次又一次把她送上极乐高峰,为赤尊信作出最令她快乐的补赎。   韩柏的魔种亦在不住提升中。   而这一次比以前任何一次与女人交欢都明显不同。   他感到魔种“活”了过来。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首先魔种根本和他是难分彼我。   他就是魔种,魔种就是他。   可是他从自身的体会里,感到一股不知来自何方却浓烈得使他想狂叫舒泄的情绪,潮水般冲击着他每一条神经,就像赤尊信在这刹那活了过来,使他感受到赤尊信对于抚云那包含着歉疚、痛苦、热爱的深刻情绪。   在狂热的男女交欢中。   勃发着的生机,在他丹田处积累起来。   自有了秦梦瑶的提示后,先后两次和媚娘与虚夜月欢好时,他都特别注意体内的状况,知道当生机积累至近乎爆炸性的程度时,便会激射进全身奇经八脉里,最后重聚于眉心内后脑枕间的泥丸宫,然后泥丸不住跳动,直至完全溶入本身的真气里,泥丸才会停止跃动。   与虚夜月交合后,泥丸的跳动比之与三位美姊姊与媚娘等欢好后最少长了十倍时间,使他深刻体会到为何浪翻云说虚夜月是他培练魔种难逢的珍品。   魔功就是这样一点一滴地积累着,如此练功之法,碓是魔门采补之术的极峰。   但现在他却知道若把这种因男女交合而来的生机送回自己的体里,而不是输进于抚云美丽的胴体内,于抚云休想可以借种生子。   怎样才可以控制这生机逆回顺出的过程呢?   尚在焦急间,小腹处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生机竟往丹田最中心的一点收缩了少许。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往日生机只会不住扩大,直至注流进经脉里。   韩柏福至心灵,忽然明白到自己是因为分心想了其他事,情欲分离了小片刻,所以无意中反成功控制了生机的扩散。   大喜下忙运起无想十式中的止念。   奇妙的事发生了,他清楚感到在丹田内的生机开始旋转起来,完全受他无念中的既定识驾御。   七夫人受到魔种的生机刺激,更是如疯如狂,全身肌肤泛起玫瑰般的艳色,香汗淋漓,身子灼热得像火炭,俏脸每一个变化,都是欲仙欲死的妖冶神态,俏目再张不开来,进入男女合体所能臻的狂喜极乐里。   韩柏动作加剧,但心灵澄明如镜,不住催动丹田处的生机,使它愈转愈快,愈蓄愈强,就在七夫人被送上欢乐的最顶点时,韩柏连着生命的种子,把生机全激射进她体内的至深处。   七夫人一声狂嘶,烂泥巴般瘫软下来,伏到他肩颈处,不住娇喘,而韩柏则仍深深地留在她的娇体里。   他们间再没有半分隔阂,因为已建立了男女间至亲密的肉体关系。   韩柏整个人轻松了起来,狂喜涌上心头,因为他知道已达到了秦梦瑶对他的要求。   半晌后七夫人主动地献上香吻,热烈至可把他溶掉。   韩柏想退出来时,七夫人嗔道:“奴家不许你!”深情望了他一眼后妩媚笑道:“现在小云都弄不清楚是爱上了你还是仍对尊信余情未了。但小云定要你知道,小云从未过这么甜蜜的滋味,亦未试过刚才般连自己都浑忘了的痴迷感觉。那时小云心中只有一个你,连孩子都首次忘掉了。我知道这样你定会使人家怀孕的。”   韩柏爱不释手地在她娇躯上揉搓抚捏,叹道:“难怪赤老这么爱你!”   七夫人横他一眼道:“若你不是口不对心,这几天有空请来找人家吧!一旦有了身孕,人家便不可以再和你相好了。”   韩柏亦叹了一口气,自己既答应了虚若无便不可毁诺失信。   七夫人欣然道:“若无亦说得对,短暂的苦恋最使人回味,何况有了你的孩子,小云已心满意足了,你亦不用为我操心。”   韩柏道:“有时摸摸亲亲嘴儿都怕可以吧!”   七夫人媚笑道:“答应他的只是你而已!小云完全不受约束,唔!人家要你以后在没有人时都唤小云作乖宝贝呢。”扭头看了看窗外太阳的位置,娇嗲得像小女孩般道:“你又在人家里面作怪了,啊!趁还有点时间,再来一次好吗?”   韩柏大喜道:“乖宝贝,小弟正有此意。”   雨停。   乾罗和宋楠由船舱走了出来,到了戚长征和宋媚身旁。   宋楠把预备好的食物递给两人,向乃妹道:“为兄已将我们的事全部告诉了乾先生。”   乾罗向戚长征点头道:“原来他们的父亲是朱元璋派往蓝玉处以当官为名,调查为实的官员,由于掌握到蓝玉私通蒙人的证据,满门惨被杀戮,他兄妹刚好到了邻县游览,被逃出的家将截着报讯,漏夜逃亡,碰上了我们。”   戚长征道:“那些证据呢?”   宋楠伤情地道:“那家将本来是皇上派来保护阿爹的高手,携着可证明蓝玉叛国罪行的纪录和文件突围逃走时,受了致命内伤,刚巧遇见我兄妹俩,指点了我们逃走的路线并把证据给了我们后,立刻伤发身亡。我们东跑西逃有三个多月了,幸好遇上了戚兄。”   宋媚两眼一红,低头饮泣起来。   宋楠忽道:“戚兄是否有意娶在下二妹为妻?”   戚长征明白他乃官宦之后,又知妹子开放大胆,怕他们终会苟合,故把心一横,索性将妹子许配自己,知道此时犹豫不得,点头道:“大舅在上,请受长征叩礼。”起身拜了下去。   宋楠现在理所当然成了能为宋媚作主的尊长,也不谦让。   乾罗笑道:“江湖子女,不拘俗礼,你们两人己成夫妇,异日再择吉补行婚礼,长征,扶媚儿到舱内休息吧,由我来掌舵,宋楠非常博学,是我聊天的好对象。”   戚长征忙扶起又羞又喜的宋媚,钻入船舱里,这娇妻实在得来非常意外,冥冥之中,似有主宰在操纵着男女间的姻缘。   不由又想起了命薄如纸的水柔晶。 第七章 纵论形势   韩柏在七夫人这乖宝贝侍候下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浴,浑身毛孔通透,飘飘然来到虚夜月的小楼,在美丫环翠碧引领下,到了虚夜月的闺房。   虚夜月正对镜梳装,身上只有个小肚兜,青春美好身材暴露无遗。   翠碧反吓得逃了出去,剩下他一人来到她背后,取过她的梳子,服侍她理。   虚夜月见爱郎如此体贴识趣,喜翻了心,不时借镜子的反映向他送出甜笑,挺起耸秀的酥胸,眯他一眼道:“二哥!月儿的身体好看吗?”   韩柏当然知道恋爱中的女孩最欢喜被情郎称赞,忙道:“看到我垂涎千尺,你说好看吗?”   虚夜月知他暗把“桃花潭水深千尺”的“千尺”摘了出来奉承她,喜道:“当日你猜到那灯谜时,月儿便知道逃不了,嘻!幸好你猜对了,否则月儿就惨了。”   韩柏听到那么多情的话,忙腾了一只手出来,往她一对椒乳摸去。   虚夜月大吃一惊,捉着了他的手,求饶道:“让月儿歇歇吧!人家睡了整个早上,才勉强恢复了精神体力,今晚才碰月儿行吗?”   韩柏哂道:“不要装模作样了,看你那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的样子,谁相信你。”   虚夜月把他的手带到酥胸上,甜甜笑道:“那么二哥温柔点摸月儿吧!人家真的又甜蜜又满足,那种感觉既温馨又舒服,所以想保持下去。那就像暴风雨后的宁静,暴风雨的滋味当然好,但人家亦需要稍有宁静嘛!”   韩柏听得呆了呆,暗忖她这番话大有道理,可是为何自己刚和七夫人共享了最疯狂的暴风雨,这么快又想有另一次呢?这是否魔种需索无度的特性,看来自己亦应克服这特性,否则不是变了个色欲狂徒吗?   要驾驭魔种,这一关必须克服才成。   微微一笑,收回魔手,又帮她扎起英雄髻,翠碧来报,原来是范良极来了。   虚夜月喜道:“快出去招呼大哥,月儿穿好衣服立即出来。”   韩柏走出小厅时,范良极正翘起二郎腿,悠然自得地握着烟管吞云吐雾。   坐定后,范良极低声道:“你这小子在此事尽艳福,可怜我却为了你,整个早上东奔西跑,幸好有了点收成。”   韩柏愕然道:“什么收成?”   范良极得意洋洋道:“我查到了连宽最近恋上了花舫上一名艳妓,这事极端秘密,连叶素冬那小子都不知道。”   韩柏奇道:“你人生路不熟,怎会比叶素冬更本事?”   范良极瞪他一眼道:“叶素冬算老几,我范良极又是什么人,我只是在连宽落脚的地方听了个多时辰,差点连他内裤是什么颜色都听了出来。不过那处的守卫确是非常严密,想刺杀他,必须另找方法,最佳处莫如当他和女人行云布雨之时,他总不会教随员在旁看着他干吧!”   韩柏由衷赞道:“老小子你真行,有没有查到什么时候他会去找那女人,又是那条花舫。”   范良极哈哈一笑,由怀中掏出一卷图轴,摊在几上神气地道:“看!这就是那条叫‘忘忧舫’的花艇的解剖图,是叶素冬给我找来的,连宽的女人叫碧桃。”指着最上层左舷尾的一间房道:“连宽应在这里干她,因为那是她歇宿的地方。”   韩柏大为佩服,感动地道:“真令人难以置信,半天就查到这么有用的资料。”   范良极笑道:“不知是连宽倒运还是你有福,我其实根本没法子偷进连宽的贼巢,忽然那里有人捧了十斤燕窝出来,送到忘忧舫去,指名给碧桃,又说连宽今晚准亥时一刻到,教鸨母推掉其他客人……”   韩柏失声道:“令晚怎么行,我们约了燕王棣呀!”   范良极神秘一笑道:“这才是最难得的,我刚找过谢廷石那奸鬼,今晚燕王宴客的地方,恰是你老相好那艘香醉舫,你说多么精彩。”   韩柏一呆道:“忘忧舫在香醉舫隔邻吗?”   范良极道:“当然不是,不过凡是船,都可以在水上航行的,你明白啦!”   韩柏双目发光,旋又苦恼地道:“就算可靠近忘忧舫,可是怎样瞒过所有人溜去宰那连宽呢?”   范良极两眼一翻道:“对不起,那要由你去动脑筋了。”   虚夜月恰在此时笑盈盈走了出来,隔远便娇呼大哥。   范良极看得呆了一呆,夸张地惊叫道:“为何只隔了一阵子,竟会漂亮了这么多?”   虚夜月给赞得笑不拢嘴,用小嘴嘟向韩柏,红着小脸道:“问他吧!”   韩柏恍然道:“难怪云清和你打得火热了,原来你这老小子学得这么口甜舌滑,声色俱备。”   虚夜月却完全受落,嗔道:“大哥只是说实话罢了!连爹都说人家多了一种内蕴的艳光,所以以后每……唔……都要照照镜子看看。”   看她喜不自胜的俏样儿,韩柏不禁细心打量起她来。   她在魔种的滋润下,确是丰腴了少许,双峰虽及不上庄青霜裂衣欲出之势,但配合着她纤美秀挺的身形,真是多一分嫌肥,减一分嫌瘦,恰到好处。一对秀目比前更明亮了,转动间艳光流转,肌肤更白里透红,秀色外逸,一时看得他目定口呆。   虚夜月“啐”道:“刚才又不好好看人家,要大哥提醒了才懂看,真是粗心大意,哼!人家不理你了。”向范良极道:“口甜舌滑的大哥随月儿来吧!今天我爹特别请清凉寺的常清大师弄了一席斋菜,快来啊!”   范良极被她的轻言浅笑,且喜且嗔的娇媚妙态嗲得连云清都暂时忘了,失魂落魄追在她背后。   站在一旁的翠碧道:“姑爷啊!小姐走了。”   韩柏跳了起来,经过翠碧身旁时迅速伸手在她俏脸拧了一把,才哈哈大笑去了。   气得俏丫环翠碧跺脚不依,又气又喜,那羞喜交集的模样儿动人之极。   韩柏追上了两人,来到虚夜月另一边,一老一少,双星伴月般并肩往月榭漫步而去。   范良极看着两旁园林美境,小径曲折,有感而发叹道:“原来京师真是这么好玩的。”   韩柏笑道:“何时带你的云清来聚聚,不若一起到秦淮河耍乐。”   虚夜月喝道:“好呀!”   范良极笑得眯起了贼眼,不迭点头道:“一起到秦淮河去,云清都想见你哩!”   虚夜月想起一事道:“韩郎啊,何时让人家见梦瑶姐姐,月儿很仰慕她呢。”   韩柏想起两美相遇的美景,心都甜起来,应道:“快了快了!”   虚夜月又问范良极道:“听爹说你以前曾多次偷入我们鬼王府,究竟想偷什么东西。”   范良极干咳一声道:“没什么,只是想来看看月儿生得如何标致吧!”   虚夜月横他一眼嗔道:“死大哥!骗人家!”   范良极骨头都酥软起来,迷糊间,踏进月榭里去。   鬼王含笑请各人入座。   女儿女婿分坐左右,范良极坐在对面的客方主位,虚夜月那边依次坐着铁青衣和荆城冷,韩柏下方则是白芳华和碧天雁。   除了七夫人外,鬼王府的重要人物都来了。   白芳华回复了往日的风情,巧笑盈盈和韩范两人打招呼。   范良极一向对白芳华没有好感,但现在真相大白,印像大为改观,兼之心情畅快,亦和她大为投契起来。   精美的斋菜流水般奉上。   宾主尽欢中,虚若无向范良极笑道:“范兄吞云吐雾的是否醉草,怎及得上武夷的天香,范兄为何退而求其次?”   范良极立时像斗败了的公鸡般,颓然道:“唉!上次偷得太少了,又为了韩小子无暇分身,惟有找醉草顶瘾。”   虚若无呵呵一笑,向白芳华打了个眼色。   白芳华笑着站了起来,到厅的一角取了个密封的檀木盒出来,盈盈来至范良极旁,笑道:“这是干爹以秘法珍藏的十斤天香草,请范大哥笑纳。”   韩柏听她学虚夜月般唤他作范大哥,心中一动,向两眼放光,毫不客气一手接过天香草的范良极道:“不准在这里抽烟!”   范良极瞪他一眼,怪叫一声,翻身跃起,仰身穿窗,没入园林夫了,不用说他是急不及待去享受新得的天香草。   他的反应比什么道谢方式更有力,虚若无叹道:“这老贼的轻功已突破了人类体能的极限,难怪偷了这么多东西,从没有一次给人逮着。”   这时有府卫进来,到铁青衣身后说了一句话,双手奉上一封书信似的东西,才退出去。   铁青衣把信递给韩柏,道:“是青霜小姐遣人送来的。”   众人都露出会心微笑。   韩柏大喜,接过书信,正拆开时,眼尾瞥见虚夜月嘟起了小嘴,一脸不高兴,忙把抽出的香笺递给隔了鬼王的虚夜月,笑道:“月儿先看!”   虚夜月化嗔为喜,甜甜一笑道:“好夫君自己看吧!你这样尊重我,月儿的心已甜死了。”   韩柏打闭香笺,见白芳华眼偷偷瞟来,心中一荡,挨了过去,把带着清幽香气的书笺送到白芳华眼下道:“芳华代月儿看吧!”   白芳华俏脸飞红,娇嗔着推开了他,跺脚不依,看得虚若无哈哈大笑。   韩柏这时目光落在笺上,只见庄青霜以秀气而充满书法味道的小楷写着:“圣旨喜临,身已属君,望郎早来,深闺苦盼。青霜书”   韩柏看得心颤神摇。   庄青霜的爱是炽烈坦诚,没有半点畏怯和矜持,真恨不得能胁生双翼,立即飞到她的香闺去。   虚夜月忍不住醋意道:“要不要饭都不吃立即赶去会你的庄青霜?”   韩柏心道这就最好,口上却惟有道:“待会我带月儿一起去。”   虚夜月连忙点头,一点都不客气,看得各人为之莞尔。   韩柏转向白芳华道:“芳华去不去?”   白芳华玉脸霞飞,“啐”道:“芳华去干什么?”话完才知那“干”字出了语病,羞得垂下头去。   韩柏色心大起,差点要伸手过去在台下摸她大腿,不过记起要驾驭魔种,忙收摄心神。   这时范良极浑身舒态走回月榭,坐入位内时若无其事道:“老虚我服了,决定再不偷月儿练功的紫玉寒石。”   鬼府众人听得一起瞪大眼睛。   紫玉寒石乃旷世之宝,是虚若无为了虚夜月千辛万苦求来,让她练功时衔在小嘴里,清神静虑,转化体质,想不到竟被这大贼知道了。   虚夜月大嗔道:“我要杀了你这坏蛋大哥。”   虚若无苦笑道:“这算是感激吗?”   与范良极对望一眼后齐声大笑起来。   笑罢虚若无道:“昨晚朱元璋遇刺后,京师展开了史无先例最大规模的调查和搜索行动,所有知道朱元璋行动的人,都受到盘问,交待这几天碰过的人和事,燕王亦列入被怀疑的对象,弄得人心惶惶,满城风雨。”   范良极挨在椅里,舒适地道:“老虚你认为他是否有关系呢?虽说那人用的是东洋刀,武功又臻宗师级的境界,说不定燕王手下里有人扮成这样子呢。”   虚若无苦笑道:“你问我,我又去间谁。燕王确有此心,却为我所反对。朱元璋终是我虚若无的朋友,我绝不容别人在虚某眼前把他行刺。”   青衣插入道:“四天后就是朱元璋大寿,连续三天皇城和民间都有庆典,但戏肉却在最后那天的孝陵祭天、怜秀秀那台戏和皇城晚宴,因为都是朱元璋会参与的盛会,要发生事,必然会在那一天。”   一直沉默不言的碧天雁道:“由现在开始,每一天都会有事发生,只不过发生在旁人身上,为最后的阴谋铺路。”   虚若无冷笑道:“现在形势实在复杂无比,敌我难分,最大股的势力,有方夜羽为首的外族联军、以及蓝玉、胡惟庸、八派联盟、我们鬼王府和贤婿……”   韩柏失声道:“我可算得上一份吗?”   虚若无双目神光一闪,瞪着他道:“你虽看似独来独往,只得范老头在旁扶持,其实后有黑榜无敌高手‘覆雨剑’浪翻云和两大圣地三百年来最超卓的仙子剑客秦梦瑶在你背后撑腰,只要想想怒蛟帮和两大圣地,便知你的实力如何强横,否则朱元璋为何求你去杀连宽。”   再微微一笑道:“那晚树干无故自折,累得我的宝贝月儿给你又搂又亲,而月儿竟全不觉察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如此高明的手段,怕只有浪翻云和秦梦瑶可以不动声色地做到。我看还是浪翻云居多,只有他那不拘俗礼的心胸,才会这样助你戏弄月儿。”   虚夜月“啊”一声叫了起来,一脸娇嗔狠盯着韩柏,一副算账闹事的样儿。   韩柏老脸一红,干咳一声,岔开话题道:“岳丈真厉害。小婿行将动手对付连宽,不知蓝玉方面尚有什么高手。”   铁青衣代答道:“这可是各方势力都想保存的秘密,不过经我们多年刺探,蓝玉手下各类人才都有,很多是从塞外较少的民族中招聘回来,燕王的领地与边塞靠邻,情况亦应大致如此。”   韩柏想起今晚燕王答应了给他的金发美女,心都痒了起来。   铁青衣续道:“就我们所知,蓝玉除连宽外;尚有三个厉害人物,就是‘金猴’常野望、‘布衣侯’战甲、‘妖媚女’兰翠晶。常野望乃第一流的战将,形如猴精,非常易认,战甲擅追踪侦查;兰翠晶则是潜踪匿迹的高手,精于刺杀之道。这三人不像连宽般时常露面,行踪诡秘,想找他们真是难比登天。但最厉害的还是蓝玉,此人十八般武器件件皆能,差可与赤尊信比拟,否则朱元璋亦不会那么忌惮他。”   韩柏暗吐凉气,原来蓝玉这么烫手,自己还糊里糊涂答应了朱元璋。   碧天雁接入道:“不要看胡惟庸不懂武功,可是这人极懂权谋之术,否则也不能把所有开国功臣逐一排斥推倒,坐到一人之下的位置。他表面看似易于相与,其实只是个骗人的伪装,东瀛高手十有九成是由他穿针引线搭回来,却巧妙地推到蓝玉身上去。”   虚若无忽向范良极道:“范兄有没有听过‘天命教’?”   范良极一震道:“当然听过,据说是由当年魔门阴癸派第一高手血手厉工的师妹符瑶红所创,奸淫邪恶,专讲男女交媾采补之术,可是近三十年已消声慝迹,再听不到他们的消息。”   虚若无冷哼道:“若虚某法眼无差,天命教只是由地上转入了地下,免招白道各派围剿,而根据蛛丝马迹,胡惟庸就是该派核心的军师级大员,故意不习武功,以掩藏身份,否则他何能明陷暗害,弄垮了这么多不可一世的开国功臣。”   韩柏和范良极脸脸相觑,至此才知道京师形势之复杂,实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很少说话的碧天雁道:“这事我们亦是两年前因一件看似无关的事件,根查后得到了一些线索,才推断了出来,密报朱元璋后,始令他改变了对胡惟庸的宠信,决心重整六部,架空胡惟庸的权力,希望不会是太迟了。”   韩柏头皮发麻道:“天命教有什么厉害的人呢?”   虚若无道:“若没有变动的话,天命教共分五个阶层,就是法后、军师、艳女、媚男和散士,他们极讲阶级,三十年前的法后乃符遥红的嫡传徒孙‘翠袖环’单玉如,若她未死,怕有六七十岁了,不过保证她只像个三十来岁的艳妇,她的采补术已达登峰造极的至境,武功应大致与虚某相若,只欠了我的经验火候。”   范良极道:“不知他们因何事漏出底子。”   铁青衣望了虚夜月一眼后,犹有余悸地道:“可能由于胡惟庸心切对付我们,派出媚男来想以厉害春药对付月儿,哪知月儿被府主培养得百毒不侵,又有我们日夜在旁保护,当场人赃并获,那人吞毒自杀,而府主则凭春药的成份,看穿天命教仍然存在,再根据那媚男的衣着、饰物、生前行藏各方面入手调查,不但发觉此人长居京师,还有挥霍不尽的财富,最后发现了他和胡惟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才悉破了这个大秘密。”   范良极叹道:“难怪胡惟庸这么得朱元璋宠信,我敢打赌他妃嫔宫女中必有很多是由胡惟庸献上的艳女。”   碧天雁道:“实情确是如此,胡惟庸献上的美女并不多,只有三个,都是可迷死男人的美女。朱元璋得知此事后,借故处死了其中两人,第三个投井自尽,可是事后我们却鉴定这撞得脸目模糊的女子只是个替身,至此朱元璋亦深信不疑我们的判断。”   鬼王叹道:“朱元璋这叫打草惊蛇,我看就那时开始,胡惟庸已知道事败,于是勾结各方势力,密谋作反。”   韩柏听得头都痛了起来,心挂庄青霜,站起身来请罪告辞后,逗白芳华道:“芳华不陪我们一道去吗?”   白芳华妩媚一笑道:“今晚的晚宴不是又可见到芳华吗?快去吧!不要教美人儿久等了。”   韩柏的心隐隐作痛,知她下了决心跟定燕王,所以才回复平时风流的俏样儿,意兴索然下,再不理她,领着虚夜月出榭去了。   趁虚夜月找人取马时,范良极低声道:“老虚是想借我们的口,把有关蓝玉和胡惟庸的真正实力转告浪翻云和秦梦瑶,你看他一句都不提燕王方面的事,便知道这老小子手段高明。”   韩柏道:“你去不去西宁道场?”   范良极哂道:“云清又不是在那里,去那闷死人的地方干吗?我还要为我们令夜的剌杀行动安排一下,你放心去找庄青霜吧,记得要把她就地正法,好提高魔功,否则说不定反被连宽把你宰掉。”   韩柏笑道:“这还要你提醒吗?我包保霜儿的处子之身保留不过今天的黄昏。”   这时虚夜月神气地领着灰儿等三匹马回来,娇呼道:“呆头鸟的在干什么,快来啊!”   两人对视一笑,迎了上去。 第八章 终身幸福   韩柏和虚夜月并骑缓缓驰往西宁道场。   虚夜月见韩柏去见庄青霜,仍肯带她在旁,心情大佳,向他道:“韩郎会否觉得给月儿缠得很痛苦呢?可是现在月儿若见不到你,真不知该做什么事才能打发哩!”   韩柏笑道:“天下所有正常男人,包括我韩柏,都不怕被你缠着,我的月儿多么可爱啊!由小嘴开始,没有一处不是精绝伦的,挨挨碰碰已使人神魂颠倒,逗得情动时更能把人引死,到了床上嘛……”   虚夜月俏脸飞红,又喜又羞道:“韩郎啊!求你检点一下口舌好吗?这是大街来的。”   韩柏环扫街上行人熙攘的闹哄哄情况,笑道:“好!那便说正经的,来京前,我常听说楞严和他的厂卫多么厉害?为何整天只见叶素冬和他的禁卫军横冲直撞,却少有见到楞严和他的人,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虚夜月道:“厂卫分为东南西北四厂,各由一名指挥使统率,对大明朝的领土分区侦察,专责针对各地方官和藩王的情报工作,大部分人都被派往外地工作。其中以东厂势力最大,原因是京师都包括在他们的情报网里,身为东厂指挥使的乃少林派俗家第一高手,与无想僧同辈的‘夜枭’严无惧,这是个神秘人物,行踪诡秘,从不在江湖露面,是朱元璋的亲信,直接受朱元璋指挥。不像其他三厂般要听楞严吩咐,故又名内厂,爹说他的武功可与无想僧媲美呢?当然声名则远远落后于他。”   韩柏暗呼厉害,朱元璋真的从不相信任何人,利用手下互相牵制,不教一人独大。不免夸奖了虚夜月几句。   虚夜月一颗芳心全系在他身上,听他夸赞,喜翻了心儿,意气飞扬。   这时他们由一条横巷切进了西宁街,朝着街端的西宁道场驰去。   街上车马众多,人车争路,两旁店铺都挤满了人,一片热闹,比之韩柏以前长居的武昌,有小巫大巫之别。   阳光漫天中,又有美女虚夜月伴在身侧,韩柏差点要仰天大叫,告诉街上所有人他是如何幸福。   就在这时,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狂涌心头。   韩柏知道是魔种的灵觉生出感应,骇然往四周望去,一切人事全无异样。   虚夜月这时似在对他说话,但他已无暇理会,刹那间将魔功提升至极限。   那种感觉更清晰强烈了。   灵台倏地空明通透,使他感应到那不舒服的感觉来源,魔种比之以前厉害多了。   虚夜月见韩柏不睬他,娇嗔道:“韩郎啊……”话尚未完,韩柏策着灰儿超前而出,来到她马前。   金属的激响,由前方左边的屋瓦响起,一个大铁轮旋转着由高而下,斜斜往他们激旋而来。   就在巨轮刚离开瓦面时,一个全身蒙在灰布里的刺客,箭般掠下,单足以脚尖点在巨轮的正中处,像哪咤踏着风火轮般往他们飞掠过来,虚夜月还未来得及警告韩柏,人和轮已飞临丈许外的上空,越过一架马车之顶,以超乎人力的高速旋切过来。   韩柏的魔功亦运转不息,心神进入止水不波的道境,看着人和轮循着一道优美的弧线,来到眼前左方的上空。   他因早有防备,此时固然可以翻身下马,滚往一边躲避,可是后面的虚夜月便陷入正面遇敌的危险里,那旋转着的巨铁轮,加上旋转的力道,怕只有覆雨剑才能硬挡。   那踏轮而至的灰衣人,身材玲珑浮突,两手各执一支水刺,两眼射出森寒杀气,罩定韩柏,专注得就像饿了多天的猛兽找到了可口的食物。   眨眼都来不及的快速里,那女刺客进入了一丈的近距离,一声尖叱,纤足用力,那巨轮立即加速,锋利的边缘陀螺般转着割往灰儿的马颈。   假设韩柏等全无反应,只是这无坚不摧的巨轮,足可割开马颈,并把韩柏拦腰切作而半。   那人以脚尖催轮作出声势迫人的攻击后,借脚踏之力,俯身前扑,手中尖刺分取韩柏眉心和胸口,教他不能分神应付巨轮。   虚夜月这时抽剑出来,离马跃起,可是已赶不及援手。   街上行人中目睹此情景者,仍来不及作出正常反应,只是基于本能瞠目结舌,思想远赶不上事情发生的速度。   身处险境的韩柏精确地把握到敌人的速度,略一仰身,右脚踢出,在巨轮割上灰儿时,正中巨轮的边缘,同时两指弹出,分别弹往对方刺尖处。   巨轮被他巧妙的一脚,踢得偏离了原本的目标,往上斜飞,恰好向着飞临韩柏头顶的女刺客的双腿切去。   “当当”两声,尖剌微荡开去,而韩柏则两只手都被对方惊人的气劲反震得差点麻痹了。女剌客还要双招再攻,见巨轮去势被破,还向自己双腿割来,一声尖啸,不知使了下什么脚法,竟又踏在巨轮上,被巨轮带着斜飞而上,腾云驾雾般往另一边的屋顶迅速远去,消没不见。以虚夜月的身手,竟扑了一个空。   街上的人这时才懂失声惊叫。   韩柏惊魂甫定,一手把身尚凌空的虚夜月抄到马背处,喝道:“不要追了,追也追不到。”   虚夜月转身紧搂着他,哭道:“韩郎啊!月儿还以为你死定了,吓死人哩!”   韩柏抚拍着她粉背,领着她的空骑加速驰往道场,犹有余悸地忖道:若非魔种早一步感应到对方的杀气,现在自己怕已浴血长街,死状还会是非常凄惨可怖。   谁人如此厉害。   难道是蓝玉手下那精于刺杀和潜踪慝迹的“妖媚女”兰翠晶,她的身材确是曼妙诱人。   方夜羽愕然道:“蓝玉和胡惟庸两个都否认了派人行刺朱元璋。”   使者报告道:“此事看来不假,水月大宗今晚才可抵达京师,而且蓝玉和胡惟庸两人都正在头痛朱元璋会借这件事打击他们。”   方夜羽挥手教使者退下后,向坐在一旁的里赤媚道:“朱元璋若在香醉舫被刺身死,谁人会是最大的得益者?”   里赤媚沉吟片晌,缓缓道:“肯定不会是我们,因为蓝玉和胡惟庸再不用那么倚赖我们了。虽然他们一日未得天下,仍未敢掉转枪头来对付我们。”   方夜羽轻叹道:“朱元璋一死,允炆必成各方势力争夺的对象,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古已然,胡惟庸一向以皇太孙派自居,看来应是他最有机会得到最大利益。”   里赤媚点头道:“那时蓝玉和胡惟庸的矛盾将会显露出来,胡惟庸定要找朱元璋之死的代罪羔羊,而没有人比把倭子勾来的蓝玉更适合了。”   方夜羽道:“里老师是否认为这刺杀行动是胡惟庸策划的,可是谁人有能力扮水月大宗去行刺朱元璋呢?”   里赤媚苦笑道:“我也想不通这点。此人不但武功超群,还必须对香醉舫非常熟悉,才可以避过影子太监的截击,除了鬼王虚若无外,一时间我真想不起有什么人厉害至此。”   方夜羽皱眉苦思,忽地眼睛亮了起来,望向里赤媚。   里赤媚立知道智能过人的庞斑爱徒,已智珠在握,想到了答案。   韩柏搂着虚夜月直进道场,道场外西宁派的暗哨早飞报回去,报告了韩柏在西宁街遇剌的事。   庄节这么有修养的人,亦禁不住勃然色变。现在韩柏既是他女婿,刺客又在西宁街动手,摆明不将他西宁派放在眼内,暗下决心,才赶出门外接韩柏。   韩柏和两眼仍红的虚夜月正被西宁弟子引进来,这对敌友难分的岳父女婿,在正门处碰个正着。   两人同时泛起“真诚”的笑容。   韩柏跪了下去,叫道:“岳父大人,请受小婿拜礼。”   庄节虽老奸巨猾,仍想不到他有此一着,又好气又好笑,忙扶起他道:“待正式拜堂时才和霜儿一起行礼,大人请起。”摆明不让他这色鬼那么轻易成了庄青霜的夫婿。   跟在韩柏后的虚月夜心中发笑,忖道庄老头都不知我二哥的手段,月儿敢担保你乖女儿的完璧之身保留不过今晚。   韩柏笑嘻嘻站了起来,道:“原来皇上是骗我的,他说贵国的风俗是只要皇上开了金口,霜儿即成了我的娇妻,连摆酒的钱也可以省回来,想不到皇上的话并不灵验,累我拜早了。”   庄节亦是非常人物,哑然失笑道:“贤婿的词锋为何忽然变得这么厉害。”   韩柏恭敬地道:“岳丈切莫见怪,我有时糊涂起来,便乱说话。”   庄节自知落了在下风,惟有微笑道:“贤婿请进内厅,霜儿正为你坐立不安呢?”又亲切地招呼虚夜月一起步往内宅去。   韩柏留心打量沿途看到的人,见到的都是西宁派的人,一个其他派系的人亦欠奉。   路尚未尽,喜色四射、穿一身雪也似白劲装的庄青霜由林荫弯路处奔了出来,见到韩柏娇呼一声,加速奔来。   当韩柏还在想着:霜儿你不是想当着你爹的眼前扑入我怀里吧?庄青霜已着一团香风,冲入他怀里去,身体火般灼热,被她丰挺双宰挤压着的销魂感觉又再次被深切体会到。   韩柏伸手想搂她时,她又离开了他的怀抱,走过去拉起庄节的手笑道:“对不起,女儿在爹前失态了,因为霜儿太快乐了。”   庄节怒气全消,爱怜地摸了她的脸蛋,点头道:“爹终于明白了,随你的夫婿去吧!明天清早你们得一起回来向我和你娘叩头行礼。”转向韩柏道:“今晚小心应付燕王棣,他可能比皇上更厉害。”   韩柏领着二女,直抵莫愁湖,带入宽广的卧房里。   现在是申时中,还有个多时辰太阳便下山,可说时间无多,必须速战速决,借两女提升魔功。   两女当然知道这风流的夫君打她们什么主意,尚未进房心儿忐忑狂跳,来到房内后更是呼吸急促,脸红耳赤,不劳韩柏挑逗已情动非常。   他拉着两女并肩坐到床沿,故意奇怪地向虚夜月瞧了几眼。   虚夜月不依道:“你真坏,月儿知你心里想什么。”   韩柏亲了亲她的脸蛋,嘻嘻笑道:“我在想什么?”   庄青霜亦竖起耳朵探听这“大敌”的心意。   虚夜月微嗔道:“你在笑月儿出尔反尔,既说过不会和你别的妻子陪你一起鬼混,现在为何又肯随你入房。”   韩柏两手如翼之展,搂紧两女香肩,向虚夜月道:“月儿真冰雪聪明,那么还不快告诉我原因。”   虚夜月瞪了庄青霜一眼,含羞道:“你的霜儿是唯一的例外,月儿要和她比比看,瞧谁更能讨你欢心。”   韩柏大乐,别过来亲了亲庄青霜脸蛋,笑道:“霜儿怎么说?”   庄青霜垂首含羞道:“比便比吧!难道我会怕她吗?”   韩柏飘飘然叹道:“能有如此动人的两位美人儿向我争宠,谁敢说我不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来吧!显示一下你们取悦男人的本领。”   虚夜月站了起来,笑吟吟道:“那首先要讲公平了,霜儿她尚未经人道,应是绝斗不过月儿,所以月儿先退让一次,令她的第一次可以更能全心全意投入和享受。”   韩柏愕然把她拉着,道:“你不是认真的吧!”   虚夜月凑过去,俯头拿脸蛋碰了庄青霜的俏脸,又亲了她一下,捉狭地道:“男人都是贪新鲜的,待霜妹不那么新鲜时,月姊才和你斗个劲的。”   挣脱韩柏的手,笑嘻嘻走了,离房前还抛了韩柏一个媚眼。   韩柏想不到她有此一着,呆坐床沿。   庄青霜却是心中感激,知道虚夜月有意成全,让她能心无旁顾地去初试云雨情的滋味。   韩柏微笑地看着她道:“紧张吗?”   庄青霜答道:“有一点点!”旋又摇头道:“不!一点都不紧张,和韩郎一起时,霜儿只有兴奋和快乐,由第一次见你时便那样。”接着低声道:“爱看霜儿的身体吗?”   韩柏目光落到她高耸的胸脯上,“咕嘟”的吞了口馋涎,叹道:“当然爱看,那天看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待会我要亲自动手和你两人洗澡。”   庄青霜盈盈站起,移到他身前,缓缓宽衣解带。   韩柏想不到她这么大胆,眼也不眨目瞪口呆看着。   庄青霜的衣服逐件减少,只剩下亵衣时,韩柏还以为她仓停下来,由自己代劳,岂知她连最后的遮蔽物都解了下来,一丝不挂地站在遍布衣物的地上,骄傲地向他展示着清白之躯,秀眸射出无尽深情,牢牢凝视着他。   韩柏只觉浑体火热,魔种被眼前惊心动魄,似神迹般的美景震撼得翻腾汹涌。   她那令他神魂颠倒的双峰再次毫无保留暴露在他目光下,胜比行将盛放的花蕾。紧靠在一起的双腿浑圆结实,修长优美。   庄青霜俏脸神色恬静,任由这已成了她夫婿的男人灼灼的目光饱餐她美妙娇嫩的胴体。   韩柏缓缓探出双手,把她一对豪乳纳入掌握里。   庄青霜剧烈的颤抖着,“啊”一声呻吟起来,全身发软,两手按在他肩上,以支撑着随时会倒往地上的身体。   上次给他爱抚酥胸时,还隔了衣服,今趟却是赤裸的接触,感觉自然强烈百倍。   韩柏魔种的阳刚之气,自然而然由两手传入她一对椒乳里、蔓延往她全身神经,刺激着她处子的元阴之气。   庄青霜在他的玩弄下,娇躯扭动起来,神态诱人至极点,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情思难禁的冶荡,万种风情,一一呈现出来。   韩柏左手留在原处,另一只手开始往下探索,当来到她一对美腿时,庄青霜一声娇吟,倒入他怀里。   韩柏的手虽继续肆虐,可是心灵却提升上宁美的道境。   他这人最不受束缚,绝不会像道学家般视男女肉体的交接乃羞耻之事,或视为放纵情欲好色之徒的行为。   对他来说,肉体的交接乃人之常情,愈放恣便愈能尽男女之欢,无话不可言,无事不可作。   他温柔她把这赤裸的绝色美女放到床上去,一边自脱衣服,边道:“快乐吗?”   庄青霜秀眸紧闭,微一点头。   韩柏命令道:“给我张开眼睛。”   庄青霜无力地睁开眼来,看到他赤裸着站在床沿,吓得想重闭双目时,韩柏忽地变得威武慑人,每寸皮肤都闪着润泽的光辉,每条肌肉都发挥着惊人的力量。   她从未想过男人的裸体会如此好看和引人,一时瞳孔放大,艳芒四射,没法把眼合拢。   天啊!她心里暗叫。   霜儿真是幸福哪!竟能给这么有摄魄勾魂魅力的美男子占有。   她坐了起来,娇羞地道:“韩郎啊!霜儿是否淫娃荡妇,竟然那么喜欢看你的身体。”   韩柏暗忖我身具魔门最高境界道心种魔大法的身体,连自幼修严谨行的秦梦瑶都要禁不住为之芳心大乱、六神无主,你这妮子如何抵受得了。笑嘻嘻跨上床去,坐到她背后,两腿把她臀腿箍个结实,大手探前搂着她腰腹,脸颊贴上她嫩滑的脸蛋,诚恳地道:“就算霜儿不是荡妇淫娃,我也会把你变成那样子。别忘记你是我的妻子哩!出嫁从夫,自然要听我的话。”   庄青霜意乱情迷,愿意地点头道:“韩郎啊,教霜儿怎样取悦你吧,现在霜儿很兴奋,很开心,就像在一个真实的美梦里。霜儿从未梦想过床笫之乐,竟是这样令人神魂颠倒,醉心不已。好夫君,求你快点占有人家好吗?而霜儿什么都不懂啊。”   韩柏在这方面经验丰当,知道她春情勃发,急需他的满足和慰藉,可是他为了借她的处女元阴以壮大魔种,却必须把她逗弄至欲火焚身,才可使她完全去了羞耻之心,把元阴展放,这是他从花解语学来的御女之术。笑道:“我想先看看可逗得你多么难过,霜儿反对吗?”一对大手立时兵分上下两路,放恣起来。   庄青霜颤声道:“夫君想怎样便……啊!”   接着自是她的狂呼急喘,当韩柏占有她时,庄青霜流下了幸福激动的情泪。   自懂事以来,她便认识到自己的美丽,为自己日渐丰满的胴体骄傲。   她是绝不会把身体随便交给人的,可是在这要遵从父母之命的时代,她却完全没法控制自己的命运,所以当她遇上韩柏,发觉不能自拔地爱上了他时,便不顾一切去争取终身的幸福。   在这一刻,她终于知道幸福降临到自己身上。   在肉体的亲密接触中,她清晰感到韩柏的体贴、温柔和真诚的爱。   她知道对方会疼她宠她,而且他会是最懂得讨好她的男人。   得夫如此,还有何求。   欢乐一波一波涌往高峰,在炽烈的男女爱恋中,庄青霜彻底迷失在肉体的欢娱,迷失在精神的交融里。   她感到精气由体内流往对方,又由对方流回体内,循环不休,生生不息,那种刺激和强烈的快感,绝不能用任何言语形容其万一。   生命从未试过这么美好。   这一生她休想再离开这正占有着她的男子半刻的光阴。   当韩柏退出时,在极度满足和神舒意畅里,她沉沉睡去,以补偿这些天来彻夜难眠的相思之苦。   韩柏站在床旁,闭目调息,把魔功运行遍十二周天后,衣服都不穿就那样走出房去。   这时的他充满了信心去应付今晚艰巨的任务。   虚夜月正坐在小厅里,手肘放在窗框处,支着下颔,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莫愁湖黄昏前的美景。听到开门声,大喜转过身来,吃了一惊道:“你想干什么?”   韩柏赤裸的雄躯往她迫去道:“你说呢?”   虚夜月俏脸飞红,挺起胸膛咬牙道:“难道月儿会怕你吗?”   “笃笃笃!”   范良极的声音由房外传来道:“死色鬼快起身,陈小子和谢奸鬼都到了,我还有要事和你说。”   韩柏和两女同时醒来,外面天色全黑。   韩柏把两女按回被内,伸个懒腰道:“你们两人好好睡一会,醒来唤人弄东西给你们吃,我要去赴燕王的宴会。”   两女都想跟他去,可是韩柏刚才故意加重了手脚,累得她们的身体都不听指挥,当韩柏匆匆穿好衣服时,都早睡了过去。   韩柏为两女盖好被子,走出房外。   范良极正吞云吐雾,享受着今天才得到的天香草。   韩柏坐到他旁道:“有什么要事?”   范良极出奇爽快地道:“浪翻云说那刺客并不是水月大宗,因为太少人见红了。他指出东洋刀法最是狠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想想也很有道理。”   韩柏想道,自己为何会一直认定那人是水月大宗呢?自然因为那是出于朱元璋的龙口,灵光一现,剧震道:“我知那刺客是谁了。定是燕王棣,因为当时朱元璋望向那人的眼光非常奇怪。”   范良极亦一震道:“什么?”   韩柏吁出一口凉气道:“一定是这样,朱元璋最擅看人的眼睛,自己儿子的眼睛他怎会认不出来。”   范良极收起烟管,点头道:“若是如此,燕王棣这人大不简单,连鬼王的话都可以不听。”   韩柏头皮发麻,骇然道:“现在我才明白为何人人都说燕王是另一个朱元璋,他爹敢把小明王淹死,这小子更厉害,连老爹都敢亲手去杀。”接着再震道:“我明白了,这就是朱元璋今早为何要我传话给燕王,着他不可造反的背后原因。这对父子真厉害。”   两人再商量一下今晚行动的细节后,才出去与陈谢两人会合,赴宴去了。 第九章 花舫之会   当韩柏等乘艇登上香醉舫时,燕王棣和媚娘及十多名随员倒屐相迎。   媚娘并不知道来者是韩柏,只知是燕王的贵宾,见到韩柏时,艳眸掠过动人心魄的惊喜,有点急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大喜道:“原来是专使大人,媚娘令晚真是幸运。”   燕王呵呵大笑道:“差点忘了你们昨晚见过了。”   韩柏踏足这烟花胜地,立显风流浪子本色,哈哈笑道:“何止老相识,还是老相好呢!”   听得旁边的范良极摇头叹息。媚娘横他一眼,神情喜不自胜。   连燕王亦感愕然,难道这饱历沧桑的美妇,竟古井生波,爱上了韩柏。   这时谢廷石和陈令方乘另一小船至,要叩拜时,被燕王有风度地阻止道:“今晚我们平等论交,如此才可尽兴。”   一番寒喧客气话后,众人一起登上三楼的大厅。   舱顶的破洞早已修好,若不留心,绝看不出来。   筵开一席,昨晚曾见过六女中的四女都在场,还多了另外四位姿色较次的年轻姑娘,却已是中上之姿,独见不到红蝶儿和绿蝶儿,四女见来的是韩柏,都喜动颜色,不时眉目逢迎,一时莺声燕语,好不热闹。韩柏自是左右逢源,来者不拒。   这时盛装的白芳华由内室走出来,站到燕王旁,含笑向韩柏施礼问好,半点异样或不自然的神色都没有。   美妓奉上美酒,各人就在偎红倚翠的喧闹气氛中对酒言欢,说的当然也是风月之事。   看见白芳华小鸟依人般傍着燕王,韩柏大感不舒服,觑了个空档,把媚娘拉到一侧道:“两只蝶儿哪里去了。”   媚娘白他一眼道:“都是你害人,她们知道今晚花舫给燕王包了,以为见不到你,齐托病不来。小冤家明晚再来行吗?奴家和她们都想见你哩!莫忘了还有艳芳正等着你为她辟地开天呢。”   韩柏大乐,可是想起明晚要和秦梦瑶去见朱元璋,忙道:“明晚不行,白天可以找到你们吗?”   娼娘毫不犹豫说了个地址,还指示了路途走法。燕王回过头来道:“要罚大人三杯了,怎可私自寻媚娘开心。”   韩柏待要答话,小燕王朱高炽和刻意打扮过的盈散花翩然而至。   韩柏更不舒服,白芳华如此,盈散花亦如是,不过想起自己已有秦梦瑶、虚夜月、庄青霜和三位美姊姊,亦应感满足,不作他求。但想虽这么想,始终有点不能释怀。   小燕王像忘记了曾发生在他们间的所有不愉快事件,亲切地向他殷勤劝酒。反是盈散花笑脸迎人的外表背后,有些微凄然无奈。   韩柏心中大讶,因为朱高炽绝非心怀广阔的人,为何会表现得如此大方,难道内中另有别情。   忽然一阵哄笑传来,原来几位小姐围着口沫横飞的范良极,看这老小子表演小把戏。   这时筵席上无形中分成三组人:一组是范良极和三数艳女;一组是陈令方,谢廷石、媚娘和另两位姑娘;另一组则是燕王棣、小燕王、白芳华、盈散花和韩柏。   韩柏愈看燕王棣,愈觉得他像朱元璋,只是外表温和多了,但总有种城府甚深,密藏不露的感觉,旋又想到盈散花,秀色若不跟在她旁,那她岂非要自己去献身给朱高炽,想到这里,满肚子不是滋味。   燕王棣还是首次见到盈散花,不时和她说话,显是为她美色所诱,生出兴趣,反把白芳华冷落一旁。   总之男男女女,各有心事,分怀鬼胎。   朱高炽向韩柏道:“那晚小王年少气盛,专使不可放在心上。”   韩柏忙反责自己不对,心知对方亦是言不由衷。   燕王棣此时向盈散花道:“盈小姐认识小儿多久了?”   盈散花向他抛了个媚眼道:“才只四天!”   小燕王插入道:“什么‘才只’,足有四辈子才对。”   燕王棣闪过不悦之色,转向韩柏道:“朴专使!可否让我们两人到外面露台吸两口秦淮河的新鲜空气。”   韩柏知道好戏来了,和他并肩走出厅外的画廊处。   燕王棣两手按着栏干,俯瞰着对岸的景色,叹道:“韩兄看我大明江山,是多么繁华美丽。”   韩柏见他道明自己身份,亦不掩饰,学他般倚栏外望,叹道:“可是若燕王你一子差错,如此大好江山,将变成满目疮痍的杀戮战场。”   燕王棣冷然道:“韩兄这话怎说?”   韩柏知道此人乃雄材大略的枭雄心性,一般言词,绝不能打动他,只会教他看不起自己,决意奇兵突出,微笑道:“想不到燕王的东洋刀使得这么好,差点要了韩某的小命儿。”   燕王棣虎躯一震,向他望来,双目神光电射,肃容道:“祸从口出,韩兄最好小心说话。”   韩柏分毫不让地和他对视着,从容道:“认出燕王来的并非在下,而是皇上,所以他教我带来口讯,燕王要听吗?”   燕王棣显然方寸大乱,深吸一口气后道:“何妨说来听听!”   韩柏道:“皇上说,假若燕王答应他不再谋反,那他在有生之年都不会削你的权力。”   燕王棣呆了一呆,把眼光放回去岸旁灯火处,好半晌后才道:“我可以相信他吗?”   韩柏苦笑道:“我怎么知道?”   燕王棣听他答得有趣,笑了起来道:“现在本王有点明白父皇为何喜欢你了,鬼王说得不错,你真是福大命大。”   韩柏心中一动,捕捉到一丝灵感。   燕王棣沉声道:“韩兄在想什么?”   韩柏迅速将得到的灵感和事实组织了一遍,再无疑问,微笑道:“燕王不知应否相信皇上,但定会信得过我,是吗?”   燕王不知他葫芦里的是什么药,点头道:“可以这么说,若非韩兄肝胆照人,芳华不会对你倾心,鬼王亦不肯把月儿许配与你。”   韩柏早知自己和白芳华的事瞒他不过,坦然受之,淡淡道:“我想和燕王达成一项交易,就是假若燕王不对付鬼王和皇上,亦不派人来杀在下,我便助燕王去对付蓝玉和胡惟庸等人。”   燕王棣心头一震,像首次认识韩柏般重新打量起他来。   韩柏这句话走的是险着。   早先小燕王对他故示大方,显然是另有对付他的手段,才暂时不和他计较。刚才燕王棣又指他福大命大,自是有感而发。   这引发了他一连串的联想。   首先,蓝玉等已和方夜羽联成一气,密谋推翻明室。而他们的棋子就是陈贵妃,可以想象以方夜羽等人深思熟虑想出来的妙计,必是天衣无缝,说不定可把罪名推在最大障碍的鬼王和燕王身上,那蓝玉和胡惟庸反可变成勤王之师,挟允炆而号令天下。   在这种情况下,燕王扮水月大宗行刺朱元璋之举,是使他们阵脚大乱,再没有理由在这时刻来对付他。   而燕王却偏找人来杀他,假若他不幸身死,鬼王和朱元璋必然震怒非常。但却怎也不会怀疑到与鬼王关系亲密的燕王身上。更且在表面上,因着谢廷石的关系,燕王和他韩柏应是同一阵线的人,所以就算朱元璋沉得住气,鬼王必会对蓝玉和胡惟庸展开报复,无形中迫得鬼王兴燕王的关系更是紧密。如此一石数鸟之计,真亏他想得出来。   庄节说得不错,燕王可能比他老子更狠辣和奸狡!   这些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心头,使他得到了对策,并以之震慑燕王。   两人目光交击。   燕王棣点头道:“假若本王全盘否认,韩兄会怎样看我。”   韩柏淡淡道:“那在下会看不起你,因为你根本没有当皇帝的资格。”   燕王棣仰天一哂道:“说得好,无论本王承认与否,韩兄仍只会坚持自己的信念,而即管本王承认,韩兄仍然缺乏真凭实据来指证本王,父王亦不能入我以罪。”顿了一顿,双目厉芒再现道:“但你为何要助我呢?你要我答应的条件是轻而易举,本王可暂时按兵不动,而你却要冒生命之险,去招惹蓝玉等人,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韩柏叹了一口气道:“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可是眼前既成的事实就是明室的皇权必须保存。这或者对功臣百官是天大惨事,但对百姓却是好事。而我肯助你的原因,就是因为只有你这种但求利益、雄才大略的枭雄才会坐得稳皇帝的宝座,而你亦不会蠢得去动摇国家的根本,弄坏人民的生计。因为你就是年轻的朱元璋,他做得到的事,你也可以做得到。”   燕王脸上先是泛起怒容,接着平复下来,点头道:“和你说话的确很痛快,到这刻我才知道所有人都低估了你,以为你只是个好色之徒,只有泡妞的本事。”又沉声道:“可是你手上有什么筹码和本王交易,凭一个范良极并不足够吧?即管你是鬼王女婿,但他并不会听你主意行事。”   韩柏从容一笑道:“我背后有两大圣地和怒蛟帮,这两只筹码是否令小弟够得上资格呢?”   燕王定了定神,冷然道:“这种事总不能空说白话吧!”   韩柏哈哈一笑道:“过了明天,燕王若耳目仍像昨晚对皇上行踪般了如指掌,自会知韩某所言非虚。”深吸一口气后笑道:“看!秦淮河的景色多么美丽,可惜这船却停留不动,白白错过了无限美景。”   燕王微笑道:“这个容易,我们也出来很久了,正好返厅痛饮,待本王吩咐媚娘立即启棹开航,畅游秦淮河。”   弦管声中,乐师们专心地吹奏着,早先陪酒的美妓们则翩翩起舞,并轮流献唱,都是些情致缠绵的小调。   气氛轻松热闹。   这时众人均已入座,韩柏左边的是燕王,再下是范良极、谢廷石、陈令方,右边是白芳华、小燕王朱高炽和盈散花。厅子四周均有燕王近身侍卫站立,负起保安之责。   韩柏想不到燕王会把白芳华安排到他身旁,望前则是和朱高炽态度亲的盈散花,立时如坐针毡,恨不得快点回家睡觉。   直到此刻,他仍摸不清盈散花对燕王父子的图谋,又不能把她身份揭穿,因为那定会为她招来杀身之祸。   看她一贯慵懒娇俏的风流样儿,轻颦浅语,一皱眉、一蹙额,立时把白芳华比了下去,众妓更是远远不及。   燕王棣显然对她极戚兴趣,目光不时在她悄脸酥胸间巡梭,而盈散花有意无意间一对剪水双瞳亦滴溜溜地不住往燕王飘去,瞧得韩柏更是心中暗恨,又为白芳华对他的忠心不值!像燕王棣这种帝皇之子,怎会把白芳华的诚意当作什么一回事,充其量看她作一只连系鬼王的棋子而已。   他接触朱元璋多了,更了解这类人的心态,就是你对他尽忠是应份的,而他只会关心自己的权位,所有人都是为了巩固他权位而存在的工具。   众妓逐一唱罢,燕王笑道:“芳华!本王很久没有听过你甜美的歌声了。”   白芳华幽怨地瞅了他一眼,再偷看了韩柏,才大方地走到厅心。   她才开腔,立时像转了另一个人般,表情变化多姿,无论声色技巧,均远胜众妓,听得众人如痴如醉时,她已回到席内。   众人鼓掌叫好。   陈令方赞不绝口时,船身一震,香醉舫终起碇开航。   媚娘返回厅内,着乐师和众妓退下,又作出指示,佳肴美酒立时流水般奉上来。   韩柏几次想与白芳华说话,都给她故作冷淡的态度吓退,这时听到范良极对燕王说及清溪流泉,一笑插入道:“早知燕王对这酒有兴趣,今晚我们便捧一来,喝个痛快。”   燕王哈哈笑道:“不若我们再订后会,便可一尝贵夫人天下无双的酿酒绝技。”   盈散花向燕王抛了一记媚眼,甜甜一笑道:“那可要予妾身一份儿,让妾身为燕王斟酒助兴。”   以燕王城府之深,仍禁不住她的公然挑逗,色授魂与,开怀笑道:“既有绝世美酒,又有当今艳色,正是求之不得。”   小燕王眉头大皱,显是不满两人眉来眼去,当众调情,可是慑于乃父威权,哪敢露出不快之色。   韩柏和范陈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想到盈散花的目标其实是燕王。   韩柏暗忖若盈散花要迷惑燕王,势不能以秀色鱼目混珠,那不是要亲自献上肉体吗?旋即抛开此事,决意不再想她,借敬酒凑到白芳华耳边去,轻轻道:“值得吗?”指的当然是燕王并不值她全心全意的对待。   白芳华亦凑到他耳旁,当他还以为她回心转意时,岂知她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韩柏怒火攻心,恰好这时穿得花枝招展的媚娘亲来为各人斟酒,遂向燕王笑道:“若主人家不反对,小使想请媚娘坐到身旁,谈谈心事儿。”   媚娘“啊”一声惊喜道:“大人青睐,折煞媚娘了。”   燕王欣然道:“只要客人尽欢,何事不可为。”   立时有人搬来椅子,安在白芳华和韩柏之间。   白芳华神色一黯,知道韩柏藉此表现出对她的决绝,差点要痛哭一场,只是强忍着不表现出来,心情之矛盾,说都说不出来。   媚娘欣然坐下后,韩柏立时殷勤相待,不住把饭菜夹到她碗里,哄得她意乱情迷,芳心欲醉,任谁都看出她爱煞了这俊郎君。   韩柏故意眼尾都不望向盈散花和白芳华,一时和燕王,范良极等对酒,一时和媚娘调情,还灌了她两大杯酒。   范良极这时亦借敬酒为掩护,向他打了个眼色,暗示照着现在的船速,不到半个时辰便会和连宽所在的忘忧舫擦身而过,教他想办法溜出去。   韩柏用眼射了射身旁的媚娘,表示可借她遁往上房,装作借酒行凶,实则溜出去杀人。   范良极一想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点头表示同意。   他们两人拍档已久,虽眉来眼去,旁人哪能察破。   燕王又和盈散花调笑起来,互相对酒,看得小燕王更是心头不快。   这时盈散花对燕王越发露骨,发挥着她惊人的诱惑力,当她捧胸抚心时,燕王的目光便肆无忌惮地落在她的酥胸处,视小燕王若无物。   皇室的伦常关系,确大异于平常人家。   谢廷石忽道:“燕王!是时候了。”   燕王依依不舍地收回与盈散花纠缠的目光,拍了两下手掌。   灯火倏地熄灭,只剩下四周花糟的亮光,比前暗了很多,平添神秘的气氛。   韩柏乘机探手下去,摸上媚娘的大腿。   媚娘一颤挨身过来,咬了一下他的耳珠,昵声道:“冤家啊!媚娘希望以后都是你的人呢。”   韩柏大乐,待要说话,侧门开处,一个全身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跳跃飞舞地奔了出来,脸庞虽藏在斗篷的暗影里,但谁都可从她优美修长的体态辨出是个身材动人的女性。   众人看得屏息静气,连盈散花等三女都给那神秘的感觉吸引着。   燕王凑过来低声向韩柏道:“这是外兴安岭柔夷族部酋献给本王的大礼,韩兄留意了。”   在暗淡的光影里,这柔夷族的女子利用宽大的斗篷,做出各种充满劲力的动作和舞姿,却始终不露出庐山真貌,教人更增一睹玉容的好奇心。   范良极传音过来道:“快到秦淮桥了,还不想办法?”   韩柏不慌不忙,凑到媚娘耳边道:“乖乖亲宝贝,立即给我在二楼预备一间上房,我要享受燕王的大礼,明天才来找你,知道吗?”   媚娘虽是心中失望,但却愿意为这男人做任何事,再给韩柏在台下一轮使坏后,匆匆去了。   燕王奇怪地望了媚娘一眼,并没有出言相询。   这时那柔夷美女踏着充满火和热的舞步,以最狂野的姿态,忽进忽退地往酒席靠近过来,充满了诱惑性。   蓦地她用力往后一仰,腰肢像弹簧般有力的把身体一抛,斗篷掉往背后,金黄的秀发瀑布垂流般散下,眼看得她站直娇躯时即可看到她的玉容,柔夷女偏仰脸一个转身,背着了他们。   连盈、白二女都给引得心痒难熬,更不用说其他男人了。   这柔夷女昨大才送抵京师,燕王亦是首次见到她,这时不由有点后悔说要把她送给韩柏。   哼!这小子真好艳福。   披风缓缓落下,首先露出是闪亮的裸肩,腻滑雪白的皮肤,按着是抹胸在背后结的蝴蝶扣,然后是汗巾形的紧身亵裤,和比得上庄青霜的修长浑圆玉腿。   披风堕到地上去。   众人呼吸都停了,不能置信地看着那夸张的宽眉蜂腰和隆臀美腿。   燕王强压下心中的悔意,拍了一下手掌。   灯火亮起,金发柔夷女缓缓转身过来。   不论男女,一时无不赞叹。   她虽比不上盈散花,甚或白芳华的美貌,可是阳光般的金黄秀发,白雪般的皮盾,澄蓝的大眼睛,高挺的鼻子,角分明的红,但要随时由抹胸弹跳出来的骄人豪乳,却组成了充满异国风情的强大诱惑,足可使地出之两女,仍是各擅胜场。   更诱人的是她的眼睛大胆狂野,充满了挑逗性,别具冶荡的丰姿。   如此艳丽的金发异族美女,哪个男人能不动心。   燕王咬牙叫道:“美人儿还不过来拜见新主人。”   韩柏知道时间无多,哈哈一笑长身而起,往金发美人走去。   盈、白二女亦不由起了妒忌之心,真想冲出去把韩柏抓回来。   金发美女只知出来表演艳舞后,会被转赠予人,正担心得要命不知被迭给什么丑老男人时,见到竟是个比自己族内所有男子更好看、更充满魅力、身躯壮得像匹骏马的年轻男子时,“啊”一声喜呼出来,金黄的长睫毛下的蓝眼睛爆起动人的亮光,心甘情愿跪往地上,以她刚学晓的汉语下拜道:“主人!夷姬以后全听你的吩咐!”   连大义凛然曾严斥韩柏的范良极亦嫉妒得闷哼一声,陈令方更不用说了,只希望送给自己的货式不会差得太远。   韩柏仰天长笑,扶她起来,然后拦腰把她抱起,大步走出厅去,在众人膛日结舌中大嚷道:“多谢燕王大礼,小使必有回报。”就那样去了。 第十章 暗杀行动   韩柏抱着金发美人儿,在门旁和媚娘来了个慰劳式的长吻后,推门入内,迅快利落地为夷姬脱得身无寸缕,压到床上去,口手并施,借她把魔功提升到极尽时,轻轻点了它的睡穴,站了起来,眼神回复冷静清澈。   韩柏脱掉外衣,为横陈床上的撩人玉体盖好被子,推开窗户。   灯色辉煌,两层高灰红间杂的忘忧舫赫然入目。   韩柏取出范良极预备好给他行事的索钩,运劲抛出,包了布绒的钩尖无声无息地,挂在忘忧舫的舱顶。   韩柏提气轻身,穿窗而出,横过两船间七丈许的距离,迅若鬼魅般到了忘忧舫上。   韩柏找到图示地方,伏在舱顶,把耳贴在地板上。   各种人声、乐器声立时尽收耳内。   他注意的是下面房内的呻吟和喘息声。   心中大喜,这家伙真的来了。   管他有多少铁卫,只要自己一击成功,人死了他们都不会知道。   时间无多,他必须立即行动,否则当香醉舫到达半里外的秦淮桥,因船高过不了桥底,便会折回来了。   忙掏出范良极给他的锋利匕首,运起阴劲,如破豆腐般切入顶层的木板里,小心翼翼地划了个只可容一指穿过的小圆圈,再运功把木屑吸入掌心,灯光立由破洞透出来。   呻吟喘息声更强烈了。   韩柏心道原来连宽这小子欢喜点着灯干女人,借小洞往下看去。   一个背上纹了两条交缓着青蛇的男体,正伏在粉嫩丰满的艳女身上剧烈地耸动着。   那艳女双眸紧闭,不断地抓捏着他背上的双缠蛇,看她的浪相狂态,正是双方在抵达高潮前的刹那。   韩柏哪敢迟疑,知道像连宽这种高手,若让他高潮一周,耳目将立时恢复平时的灵敏,势将察觉出的存在,忙取出老贼头给他七寸长铁针,用三指捏着一端,伸入小洞里。   女子猛地狂嘶吼叫。   连宽抽搐了一下。   这时香醉舫出现在十丈许外。   韩柏运劲一弹,铁针闪电下射。   连宽不愧高手,在这种情况下仍能生出感应,扭头往上望来,还未看得清楚,铁针贯眉心而入,一声不吭,立毙当场。   一股奇异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韩柏吓得把那感觉强压下去。   那女人还不知发生何事时,给韩柏的指风制着了穴道。   香醉舫由侧旁六丈处驶过,韩柏连索勾都省了,觑准位置,神不知鬼不觉穿窗回到房里。   立即脱衣上床,钻入被里,把金发美人儿弄醒。   夷姬还以为自己只是一时迷糊打盹,立又热情如火地搂着这年轻俊伟的新主人,刚送上香唇,已给对方狂暴地破入体内,在痛若与快乐难分的狂喊和热泪中,献出处子清白之躯。   韩柏离开上房时,金发美人儿夷姬连抬起一个小指头的力量都失去了。   这是韩柏生平第一次正式杀人,那种刺激,使他魔种里倾向杀戮死亡的本质犹若脱野马,闯了出来。幸好他福至心灵,借夷姬那比任何中原女子都要白的肉体诱发爱念,压下凶残的机兆。   所以起始时他全不讲温柔,恣意蹂躏,到了中段,才由征暴转为热爱,使夷姬苦尽甘来,享受到云雨温柔的甜头。   最动人处,无论他如何狂暴,夷姬都是那么婉转承欢,而且她显然曾受过男女性事的训练,否则一个未经人道的少女,如何可抵受他开始时无情的挞伐。   两旁均是厢房的长廊空无他人,只有媚娘满脸通红,挨在门旁的摘上,娇柔无力地看着他。   韩柏来到她前,奇道:“你一直站在这里?好不好听?”   媚娘报然道:“人家才不会偷听,只是见快泊岸了,所以才来看你,听到……唔……人家不说了。”   韩柏放下心来,知道她没有发现自己的秘密,挨在她旁,侧身微笑欣赏着她精致的五官轮廓,一只手存心作弄地摸上她高耸的酥胸,暗忖除了庄青霜外,无人及得上夷姬的硕大饱满和弹跳力,媚娘虽很丰满,但仍差上了一点。   媚娘被这冤家摸得娇躯抖颤,闭目喘着道:“小冤家啊!明天记得来找人家,媚娘想得你很苦,人家从未试过如此下作的。”   韩柏轻吻她脸蛋,诚恳地道:“我不敢说明天定能来,但这几天总会设法找你,为我找套合适的衣衫,给夷姬穿上吧!我要上去了。”   媚娘呻吟道:“算人家求你吧,明天来媚娘处好吗?”   韩柏点头道:“尽量设法吧!”狠狠多揉几下后,才上楼去了。   众人在席上谈笑风生,见他回来,男的均现出羡慕之色,只有小燕王脸色阴沉,显然在盈散花和燕王间继续发生了令他不快的事。   陈令方旁多了个外族的中上之姿的美女,秀发乌黑,但高鼻深目,也有对蓝眼珠,喜得他意兴昂扬,神魂颠倒。   韩柏先走向正吞云吐雾的范良极背后,大力拍了他肩头一下,笑道:“侍卫长的美人儿在哪里?”   燕王笑道:“侍卫长练的竟是童子功,真是可惜。”   所有男人均大笑起来,盈散花乘机娇羞不胜地白了燕王一眼,弄得他更是酥痒难熬。   韩柏生回位里,故意不看狠狠盯着他的白芳华和盈散花,揍过燕王处若无其事地低声道:“我给燕王杀了连宽,这报答够份量了吗?”   以燕王的城府,亦浑身一震,双目爆起精芒,不能置信地往他望来。   他也像朱元璋那样,恨不得置蓝玉这倚之为左右臂的谋士高手于死地,只是苦无方法。   众人都静了下来,奇怪地瞧着他和燕王,不明白韩柏在燕王耳旁说了些什么惊人之语。   韩柏含笑向燕王伸出右手。   燕王哈哈一笑,和他两手紧握,道:“本王服了,再有一个夷姬本王亦舍得送你。”   两人对视大笑起来。   就在这一刻,他们建立了基于利害上的盟友关系。   韩柏载美而回,范良极则溜了去找云清。   下车时韩柏对夷姬已有深入的了解和更亲密的感情关系,他吩咐了侍女安排这金发美人沐浴住宿诸事,才悄悄往自己的居室走去。   到了门处,虚夜月和庄背霜的说话声隐约传来。   韩柏这才想起把这对充满敌意的美女无意放到了一起好奇心大盛,她们会谈些什么呢?忙躲在门外运功窃听。   这时虚夜月嗔道:“韩郎真坏,原来早约了你。”   庄青霜天真地道:“他当然坏透了,明知人家在洗澡就那样进来看个饱亲个饱,人家摆明什么都给他了,他还那么急色。”   虚夜月笑道:“月儿才更不服气,连浪翻云都助他来调戏人。”   庄青霜叹道:“我们都是斗不过他的了。”   虚夜月急道:“不准你那么没用!”   韩柏大奇,为何两女一个晚上便变得这么融洽,挺身而出笑道:“谁敢反抗为夫。”   两女齐声欢呼,由椅上跳了起来,冲入他怀里。   韩柏关心鬼王府抢鹰刀的事,问虚夜月道:“你爹方面的情况如何了?”   虚夜月紧挤着他道:“不要提了,刚有人来向月儿报告,一个小贼都没有,真不好玩。”   韩柏失声道:“什么?”   庄青霜笑道:“什么什么的,不信你的月儿吗?唔!为何你一身香气?搞过多少女人?”   韩柏左拥右抱,乘机挤压两女酥胸,以削弱她们的斗志,笑道:“我找了个金发美人儿来作你们的贴身侍女,应如何感激我?”   两女一起哗然,不依地撒娇,却没有真的反对,在京师内,有权有势者谁不娇妻美妾成群,她们早见怪不怪了。   一番调笑后,侍女领着沐浴后的夷姬来到。   夷姬看到两女,秀目一亮,显然为两女惊人的美姿震摄。   两女看到这奇异品种的美女亦目定口呆。   夷姬跪伏地上,驯服地道:“夷姬参见两位美丽的夫人。”   虚夜月最好事,过去把她拉了起来,凑过去嗅了一下,道:“他是否搞过你。”   夷姬的华语只是勉强可应付一般对答,惶怯道:“夷姬不明白夫人的话。”   两女笑了起来,都觉有趣。   庄青霜也走到她旁,伸手摸上她的金发,又细看她的金睫毛,惊叹不已。   韩柏想起左诗的吩咐,道:“夷姬你好好给我去睡觉,其他事迟些再说。”   夷姬身心均系在这主人身上,跪拜后依依不舍随侍女去了。   韩柏为两人盖上御寒的披风后,正要出门,忽然有人高呼道:“圣旨到!”   三人慌忙跪下接旨。   颁旨的是聂庆童,宣读了圣谕把他封为忠勤伯,使他拥有了爵位。   韩柏心知肚明朱元璋得到了连宽被杀的消息,但封他为爵,却是不安好心,硬迫他走上了公然与蓝玉对抗的路上,因为像蓝玉这样的人很快便会获知发生了什么事。勉强谢恩后,接受聂庆童的祝贺。   聂庆童走前道:“皇上着忠勤伯明天早朝前去参见。”   韩柏失声道:“又要一早起来,我有多天未好好睡过觉了。”   最庆童当然毫无办法改变朱元璋的圣旨,安慰了他几句后告辞去了。   两女分左右挽着他,虚夜月笑道:“还不赶快点到诗姊她们处睡觉?”   庄青霜赧然道:“我们两姊妹仍感慵倦,今晚你陪三位好姊姊吧!”   韩柏心道若非自己身具魔种,这样下去,不出三天,必然一命呜呼,苦笑去了。 第十一章 剑拔弩张   “砰!”   蓝玉一掌拍在坚实的酸枝台上,圆台立时碎裂,撒满地上。   他凶光四射的眼睛落在躺在厅心连宽冰冷的体上,眉心仍露出的一截小针尾。   分布两旁的二十多名高手噤若寒蝉,无人敢在盛怒的蓝玉前说话。   其中一人状若猴子,脸带紫金,年在四十之间的,正是铁青衣曾特别提起的高手“金猴”常野望。但这猴头却身量高颀,手足特别长,给人一种非常灵活的感觉。   他身旁有一中年人作文士打扮,背负长剑,额头处扎着条玉带,带上最大那粒白玉晶刚好嵌在额中,英俊魁梧,正是“布衣侯”战甲,眼中射出悲戚之色,众人中以他和连宽相交最深。   “妖媚女”兰翠晶杂在另一边的高手里,秀发带点棕黄色,虽不着夷姬般金黄得像阳光般耀目,但仍使人知道她不是中原女子。厚鼻高,颧骨高圆,身材高大却仍保持着玲珑浮凸的优美线条,有种独特奇异的艳丽,虽是默然不语,但眉眼身体,仍有着说不出的挑逗性。   一向被连宽压居在第二位的军师方发是个五十来岁的小胖子,头顶高冠,手摇羽扇,扁平的五官不敢露出喜色,见蓝玉怒气稍消,两眼一眯出言道:“鄙人如若猜得不错,朱元璋在先发制人了。”   蓝玉大喝道:“闭嘴!”   方发吓了一惊,不敢说话,垂下头去。   蓝玉目光扫过众手下,疾言厉色下令道:“由今天开始,所有人都不准踏足烟花场所,连宽这混账聪明一世,竟就是要死在女人身上,明知道是朱元璋的地盘,计划又成功在望时,唉!”   众人都知连宽之死,对他的打击实在非常严重,尤其在这关键时刻。   蓝玉转向方发沉声道:“若此事乃朱元璋所为,那当晚是谁人行刺他来嫁祸于我,又是谁人假扮翠晶在西宁街偷袭那色鬼韩柏?”   方发胸有成竹地道:“有两方面的人都有资格和动机去做这件事。但又要把两件事分开来说。刺杀朱元璋的十成就是燕王棣,怕朱元璋削他之权,所以不顾一切先下手为强。”   蓝玉容色稍缓,点头道:“这话不无道理,你可散发谣言,说燕王弑父,制造点对燕王不利的气氛。另一件事又如何呢?”   方发忍着因蓝玉开始倚重他而来的喜意,故作从容道:“燕王和西宁派均有杀死韩柏的理由,燕王是要迫鬼王出来对付我们,而西宁派则是不想韩柏得到那美艳妖冶的大美人庄青霜。”   兰翠晶娇笑道:“真想知道那是谁,扮得那么像奴家。”   蓝玉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正要说话时,有人来报韩柏被封为忠勤伯的事。   众人愕然,因为时间上和连宽之死太吻合了。   “金猴”常野望皱眉道:“韩柏的功夫虽是不赖,但有没有这么了得呢?既瞒过了我们的铁卫,又能由一个指头大点的小洞运劲射针,贯穿了连老师的头骨?”   蓝玉沉声道:“事发时韩柏在哪里?”   另一专责情报的高手“通天耳”李天权踏前一步禀告道:“报告大将军,韩柏应是到了香醉舫赴燕王的宴会。”   蓝玉这时不由有点后悔把保护连宽的二十四名铁卫全斩了首,冷喝道:“天权你立即使人找到香醉舫的媚娘,严刑拷问,要她说实话,哼!若我得到有力人证,便到朱元璋处告他一状,看朱贼如何应付。”   “布衣侯”战甲油然道:“大将军切不可轻举妄动,因为刺杀朱元璋一事,东厂的大头子‘夜枭’严无惧已派出东厂高手,日夜不停保护香醉舫和媚娘等人,叶素冬亦有布置,若媚娘出事,又给查到是我们干的,那时我们除了立即逃亡外,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妖媚女”翠晶昵声道:“这事交翠晶去办吧!担保没有人可发觉奴家,待奴家以锁魂术教那媚娘尽吐所知后,她只会当是造了个恶梦哩!”花枝招展般笑了起来,看得在场的男人都心头发痒,不过她乃蓝玉的禁脔,所以谁都不敢打她主意。   蓝玉像忘记了连宽的死亡,也笑了起来道:“听说那媚娘骚得很有味道,便留她下来待我异日得了天下后,再好好享受。”   众人齐笑了起来,男人说起这种事,总会兴奋莫名。   负责情报的“通天耳”李天权见蓝玉心情转佳,乘机道:“刚接到消息,负责追杀宋家兄妹的弟兄在来京师路上全体失踪,情况不妙,恐已遭遇毒手,但仍未知是何人所为。”   蓝玉脸色沉了下来,怒道:“立即通知隐于京师外的‘毒蝎’崔山武,教他封锁入京所有水陆道路,若他让人来到京师,他便提头来见我。”旋又狞笑道:“害死连宽的那婆娘带来了没有,我若不把她干死,怎对得住连宽。”   风行烈睁开眼来时,在他怀里蜷缩着裸躯的水玲珑,正欣然看着这刚占有了自己的男人的俊脸,吓得忙闭起双目,装作睡着了。   风行烈又好笑又爱怜,双手一紧,把她搂得靠贴怀里,低声道:“还痛吗?”   玲珑俏脸红了起来,先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风行烈命令道:“张开眼来。”   这初尝人道的美少女赧然张开秀目与风行烈的灼灼目光甫一交接,立时一声呻吟,又垂下了目光,却乖乖的不敢闭上眼睛。那驯服的俏样儿,惹得风行烈情腾升。   两人正肢体交缠,玲珑怎会感不到他男性雄风的进迫,又羞又惊,呻吟求道:“姑爷!小婢不行了。”   风行烈涌起男人征服了女人的快意,微笑看着她窘迫的娇姿美态。   玲珑见他不作声,又不敢看他,惶恐道:“好吧!小婢听话了。”   风行烈温柔地吻着她的小嘴道:“你再不是小婢了,自称小妾倒可接受,亦不用怕我责你骂你,因为我只会疼你惜你。”   玲珑感激地点头,低声道:“小妾一生一世都要服侍姑爷和小姐。”   风行烈心中一荡,道:“好好休息,明天便不会痛了。来!我们玩个轻松的游戏。”   玲珑赧然望向他道:“什么游戏?”   风行烈笑道:“还记得我怎样教玲珑吐出你的小香舌吗?”   玲珑大窘,躲到他胸膛里,点了点头。   风行烈把她的俏脸逗了起来,看着星睥紧闭,脸红如火的她笑道:“现在上第二课好吗?”一玲珑微微点头,表示愿意。   风行烈正要吻去,敲门声响,谷姿仙的声音传来道:“行烈!爹有事想和你谈。”   风行烈忙穿衣出房,到了小舱厅,不舍夫妇坐在一旁,谷姿仙陪他在对面坐下。   不舍道:“刚才我遇到一艘来调查的水师船,那指挥是一个尊敬我的俗家弟子,以前曾见过我一两面,告诉了我关于京师一些珍贵的讯息。”   风行烈精神一振,恭敬聆听。   不舍大师讲出了京师剑拔弩张的形势,又提到韩柏行踪和鬼王府公然让人去抢夺鹰刀的事后,道:“八派把会议延至三日后举行,因为小半道人受伤的事带来了很大震撼,现在小半已被运往京师去,待他养伤多几天,好出席自朱元璋登基以来最影响深远的元老会议,各派掌门均会出席。”随着叹了一口气道:“我决定去参加会议。”   风行烈和谷姿仙齐齐吃惊。   谷姿仙骇然道:“爹今次还俗,又成了我们被视为邪魔外道的双修府的领袖,他们已视你为叛徒,恨不得杀了你来保持声誉,你怎可送上门去呢?”   不舍道:“那只是他们不明双修大法,实是源白天竺的玄门正宗先天修行之法。我真不明白为何那些人一提起男女之事,便视为邪魔外道,男女交合乃天经地义的事,否则人类早绝种了。我和凝清每晚都享尽男女之欢,我不但不觉沉沦,灵台反达至前所未有的澄明境界,可知天道应不是只有禁欲一途。”   风行烈叹道:“岳丈的话,行烈绝对同意,那些人大多做的是一套,说的又是另一套。以前行烈常以为敝师厉若海乃邪恶之徒,现在见识广了,才知道先师只是不肯屈从于强权之下,故自行其是罢了!唉!只看八派对蒙人袖手旁观,行烈便心生鄙厌。”   不舍脸上现出坚决的神情。   谷姿仙转向亲娘求道:“娘啊!劝劝爹吧!既知八派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是些什么样的人物,爹怎么还要去理他们呢?”   谷凝清微笑道:“王儿放心,元老会议有梦瑶小姐在,你爹怎会有事。”   风行烈道:“韩柏真的能治好梦瑶小姐?”   不舍摇头道:“看来仍有点问题,否则她不会那么低调。”   谷姿仙又担心起来,激动地道:“爹啊!”   不舍怜爱道:“放心吧!若他们敢动手,我不舍绝不会束手待毙,要拦着我可并不容易哩!”   谷姿仙叹了一口气,瞪了风行烈一眼,怪他不站在她那边劝不舍。   风行烈微笑道:“非常人自有非常事,你爹如此,韩柏亦是如此。”摇头失笑道:“这小子到哪里便搅得哪里天翻地覆,真有一手。”   谷姿仙忍不住抿嘴笑道:“可惜戚长征没有来,否则再加上你们两人,姿仙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呢。”   小风帆顺江而下。   乾罗代替了戚长征的舵手之责,让他入船篷里和宋楠挑灯对奕,宋媚则在旁兴趣盎然地观战,大多数时间都是帮郎动脑筋,因为一向自负棋艺高超的戚长征已连续惨败了两局,这局开始时他虽提醒了精神,舍中宫炮主攻之局,改采守势,仍被对方步步进逼,落在下风。   其中一个篷窗支了起来,晚风徐徐吹入,带来江上清新的空气。   这时宋楠单车双马一炮兵临城下,戚长征展尽浑身解数,仍给对方搏掉了仅余的双车,给对方大了一马单卒,唯有俯道称臣,叹道:“老戚还未遇过棋道比大舅更厉害的人,看来连雨时都比不上你。”   宋楠哈哈一笑,很是欢喜,正谦让时,乾罗的声音传来道:“前面有五艘快艇拦在江心,我们还是弃舟登岸稳妥点。”   宋家兄妹吃了一惊。   戚长征走出篷外,朝前望去。   下游处有五艘中型风帆,正全速驶来,只看其声势,便知来者不善。   除非有急事,没有人会冒险黑夜行舟,所以只是这刻相遇江心,便知大家都有点问题。   快艇往岸旁靠去。   乾罗跳了起来,一把扯着宋楠,叫道:“来不及泊岸了,我们跳上去。”话尚未完,已提着宋楠往岸上跃去。   来艇上传来叱喝之声。   戚长征和宋媚关系大是不同,拦腰抱起了她,追着乾罗去了,迅速没入岸旁的野林里去,逃之夭夭。   韩柏带着两女踏出宾馆大门,只见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锦衣卫士恭迎在外,其中一名头目上前施礼道:“卑职东厂副指挥使陈成,拜见忠勤伯。”   韩柏愕然道:“不是要立即入宫吧!看来我要皇上改封忠懒伯才成。”   陈成亦觉好笑,莞尔道:“忠勤伯放心,小人等只是奉指挥使严无惧之命,专诚来作开道的小喽罗。尤其因鹰刀一事,副统领怕有人会对夜月小姐起不轨之心,以之要胁威武王。请忠勤伯不要介意。卑职另有人手加强莫愁湖和左家老巷的保安。”   韩柏见这些东厂的锦衣卫人人太阳穴高高鼓起,个个气定神闲,均非等闻之辈,这陈成又相当乖巧,哈哈一笑道:“好!那就麻烦各位大哥了。”   陈成连忙谦让,恭请他们坐上备好的马车,同时道:“我们每次都会采不同路线,又会派人沿途监察,忠勤伯尽可安心。”   韩柏知道自己真的成了朱元璋的红人,若他有任何损伤,朱元璋亦大失脸子,欣然登车。经过西宁街事件后,他有点怕骑灰儿,恐危急时顾不了它,那就要悔恨终身了。看来暂时只可以骑着灰儿在鬼王府内走几个小圈儿算了。   到了车上,两女紧挤两旁,谁都不肯坐到另外的座位里。   车马缓缓向另一出口开出。   韩柏楼着两女香肩,每人香了个长吻后,两手由肩上向下滑去,开始不规矩起来。   庄青霜羞然垂首,虚夜月却没事似的,笑吟吟道:“怕你吗?即管使坏吧!月儿早惯了。”   韩柏笑道:“现在月儿究竟是月姊还是月妹?”   虚夜月嘟起小嘴不屑道:“不要看扁我们,人家才不那么孩子气,我叫她霜儿,她叫我作月儿,谁都强不过对方。”   韩柏故意挑逗俏脸不住转红,身体开始发热的庄青霜道:“你们讲和了吗?”   庄青霜受不住他的怪手,伏倒他身上赧然道:“月儿哪!昨晚不知做些什么梦,翻了过来搂着人家猛叫夫君,差点笑死人了。”   虚夜月不依道:“霜儿你答应过不说出来的。”   庄青霜道:“对不起,人家见到夫君什么都忘了,很难瞒他啊!”   韩柏大乐,又香了每人一下脸蛋儿,向虚夜月道:“以后我就派霜儿监视你,若对我有任何隐瞒的行为,定不轻饶。”   虚夜月气得杏目圆睁,道:“你敢欺负我?”   调笑间,早到了左家老巷。   左家老巷的保安明显加强了,屋顶伏有暗哨,不过对里赤媚那类高手来说,再多几倍人都起不了作用,那天的鬼王府便让他如入无人之境了。   不过像方夜羽这类有身份的英雄人物,绝不会低下得来对付左诗诸女。蓝玉和胡惟庸就不敢保证了。江湖人物实在比朝廷中人更有骨气和风度。   韩柏暗忖若他们来了,发现在座镇的竟是“覆雨剑”浪翻云,不知会是何种感受呢?   进入内宅,赫然发觉浪翻云居中而坐,两旁分别坐了左诗三女和范良极云清这对冤家。   虚夜月和庄青霜见到这有着不可一世的气概和然不滞于物的雄伟男子,以及他举杯畅饮的闲逸意态,都俏目一亮,“啊”一声叫了出来,认出是这天下无双的剑手。   浪翻云似醉还醒的目光落在两女身上,上下巡视了一遍,哈哈笑道:“虚空夜月、解冻寒霜,韩小弟真是艳福齐天。天下第一猎艳高手之名,韩小弟你当之无魄。”   两女俏脸齐红,轻移玉步,上前行过大礼,眼中均射出崇慕之色。   浪翻云嘴角含笑,坦然受礼。   左诗等把庄青霜唤到他们处,好认识这新来的姊妹,天下怕地不怕的虚夜月和容光焕发,眉目含春的云清招呼过后,自行坐到浪翻云旁的椅里,撒娇道:“浪大侠啊!月儿可不依啦!你竟帮大坏人来欺负月儿、怎么赔偿人家呢?”   浪翻云失笑道:“赔了个大坏人给你还不行吗?”   虚夜月大发娇嗔,使出看家本领,一时间缠得浪翻云都要步上鬼王后尘,无计可施。   韩柏看得心中温馨,坐到云清旁,尚未说话,云清已杏目圆瞪,盯着他道:“我也要找你算账,竟和老猴头一起来害我。”   韩柏失笑道:“哈!老猴头,真的贴切极了。”就想凭插科打诨,扯混过去。   云清自己亦忍俊不住,“噗嗤”一笑道:“月儿说得不错,真是大坏人。”   韩柏狠狠瞪了范良极一眼。   范良极两手按上云清香肩,嬉皮笑脸道:“我决意什么都不瞒清妹,所以不要怪我把你这小子供了出来,以后亦免了你借此要胁我。”   云清给他抓着香肩,大窘下一挣责道:“还不放手!”   范良极慌忙缩手,惶恐道:“我忘了清妹说有人在时不可碰你。”   云清立时粉脸烧红,一脚狠狠踏在范良极脚背处。   范良极呲牙裂嘴时,韩柏捧腹笑得弯了下去。   厅内盈溢着欢乐和热闹的气氛。   又谈了一会,云清告辞离去,范良极自然要负起送护伊人回家之责。   左诗等五女则兴高采烈回前堂去了。   韩柏坐到浪翻云之旁,报告了与燕王相见和干掉连宽的经过。   浪翻云皱眉道:“盈散花为何要勾引燕王呢?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自古以来,女色累事实屡应不爽,英雄难过美人关,想不到燕王棣亦是如此。”   韩柏道:“可恨我又不敢揭破她的身份,不过这仍未算头痛,朱元璋要我去试探陈贵妃,才真是头痛。”   浪翻云叹道:“你虽身具魔种,但依我看要在短短几日征服陈贵妃,仍属妙想天开的事,我看朱元璋尚未相信你的话。而且这陈贵妃是我所见过女人中最厉害的,怕你偷鸡不成反会蚀把米呢。”   韩柏骇然道:“那怎么办?”   浪翻云沉吟半晌后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根本不知陈贵妃有什么本领,只知可能是与色目人的混毒有关,可是若陈贵妃只是想毒死朱元璋,那什么时候都可以进行,何用等到他大寿时才下手,可知其中必有更大的阴谋,若是成功,大明朝立即崩溃,所以你纵使不愿,亦须在这几天内揭破陈贵妃的阴谋。”   韩柏大感苦恼,点头道:“我也见过那陈贵妃,真是女人中的女人,难怪朱元璋如此着迷,假若我被她反咬一口,陈令方便会是第一个遭殃的人。”   浪翻云道:“你找梦瑶商量一下,若我猜得不错,她应是唯一可左右朱元璋的人。”   韩柏搔头道:“这是我另一件要担心的事,朱元璋对梦瑶存有不轨之心,她又伤势未愈,我却是双拳难敌四手,鬼才知道朱元璋身旁还有什么高手哩。嘿!不若你来暗中保护我们好吗?”   浪翻云哂道:“你太小看梦瑶了,除了你外,谁能破她的剑心通明,影子太监又会维护她,放心吧!只要朱元璋给她那对仙眼一瞥,包保邪欲全消。”   韩柏点头道:“这倒是真的,令早我见到她时,她的修为又深进了一层,我怎也无法动手,还是她主动来亲我……”   浪翻云打断他笑道:“你不是打算把细节都详述出来吧!”   韩柏尴尬道:“不知为何对着大侠你,什么都想说了出来才舒服。”   浪翻云道:“你要小心蓝玉,此人心胸狭窄,倘知道是你杀死连宽,必然会不择手段来报复,看来最好把你所有妻子都集中到这里来,那我才可安心点。”   韩柏道:“放心吧!朱元璋早想到这点,派出了厂卫来央求保安,而我现在对自己颇有点信心,除非是里赤媚出手,其他人我总逃得了。”   浪翻云道:“我对小弟也很有信心。刚才接到消息,乾罗、长征、行烈等都正在来京途中。”   韩柏大喜道:“长征、风行烈也来吗?哈!真好!不知行烈有没有带着那小灵精呢?”   浪翻云忽想起一事道:“假设你是蓝玉,既知道你在这时被封了爵位,又知道你咋晚曾到香醉舫赴宴,会怎么做呢?”   韩柏搔头道:“当然是去查证我是否有离开香醉舫去刺杀连宽哩,噢!”色变叫道:“不好!”一阵旋风般去了。   浪翻云想了想,追着去了。 ★☆【第二十一卷 群魔乱舞】☆★ 第一章 庙顶之战   韩柏展开身法,离开左家老巷,在夜色的掩护下,依着媚娘指示,朝城东掠去。   想起他是不能以真面日给蓝玉方面的人看到的,顺手取出薛明玉那精巧的面具戴上,立时摇身一变,成了这天下最负盛名的采花大盗。还嫌改变不够彻底,索性抛掉外袍,才继续往媚娘的居所奔去。   愈走愈是神情气爽,想起能再次与媚娘相会,说不定可顺道一矢三雕,连两只美蝶儿都一并动了,心情更是兴奋莫名。   一盏热茶的工夫后,逢檐过檐,遇壁跨壁,玄母庙巨大的瓦顶出现在半里许外。   依媚娘的指示,到了玄母庙折北三里,便是她的香居香醉居了。   就在这时,心中涌起一种被人窥看着的感觉。   韩柏环目四视,静悄悄的,全无动静。还以为自己疑心生暗鬼,跃下一条横巷去,把速度提升至极限,左转右折,奔出了里许外,才兜转回来,跃上一处瓦顶。   大惑骇然,被人跟踪的感觉竟有增无减。   可是仍发现不到敌人的潜伏位置。   韩柏出了一身冷汗,明明有敌人在追踪着他,可是如此依足范老贼的教导,尚不能把敌人甩掉,那岂非跟踪者轻功远胜过自己。   谁人如此厉害?不会是里赤媚吧?是可就糟糕透了。   “砰!”   在后方的天空一道红芒直冲上高空,爆开一朵鲜红的烟花,在漆黑的夜空分外怵目惊心。   韩柏呆了一呆时,另一朵绿色的烟火讯号炮,又在右方的高空上爆响。   韩柏大惑不妥,难道这两支讯号火箭竟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想到这里,头皮发麻,现在他可说是仇家遍地,蓝玉、方夜明、胡惟庸等均恨不得置他于死地,若给对方高手追上,那就危险之极,倏地把魔功发挥尽致,飞檐越壁,亡命朝烟花发出的相反方向掠去。   狂奔了三里许外,才折转回来,再往玄母庙奔去。   被人监视追逐的感觉至此消失。   韩柏松了一口气,自夸自赞了一番后,再跃上瓦背,腾空而起,越过玄母庙外围的高墙,投往玄母庙那像极一个斜倾大广场般的瓦而去。   才踏足瓦顶边缘,一声佛号由高高在上的屋脊传下来,有人颂道:“佛说一切法,为度一切心,若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   韩柏立时魂飞魄散。   刚才感觉有人在旁窥伺,还可推说是疑心生暗鬼,现在明明有人拦在前路,他却一点“前面有人”的感觉都没有,那就更是骇人了。何方高人,竟能“瞒过”他的魔种呢?   他立稳瓦背,心情揣揣地往上望夫,只见一道硕长人影,背着星空卓立庙背上,说不出的神飘逸。   韩柏功聚双目,虽看到对方的秃头和灰色的僧衣,可是对方的庐山真貌却隐在暗影里,没法看得真切。   后方高空再爆开了一朵烟花。   韩柏暗暗叫苦,他并非不想掉头便走,而是对方虽和他隔了足有十多丈,但气势却隐隐地罩着了自己,假若他溜走,对方在气机牵引下,必能后发先至,把自己截在当场。   这想法看似毫无道理,可是韩柏却清晰无误地感觉到必会如此。   若非对方是个和尚,他甚至会猜测拦路者是庞斑、里赤媚之辈,否则为何如此厉害?   自己的仇家里似乎并没有这般的一个人。   那人柔和好听的声音又念道:“体即法身,相即般若,用即解脱,若止观则成定慧,定慧以明心,德相圆矣。”   韩柏惨叫道:“无想憎!”   他并非认出对方来,只是认出对方念的正是无想十式内开宗明义的几句话。   他自然地摸上自己戴着薛明玉面具的脸颊,心中叫苦,难道对方以为自己是薛明玉,那就苦不堪言了。   远方传来真气充沛的尖哨声,不住迫近。   韩柏猛一咬牙,提聚功力,朝上掠去,一拳击出,只要无想僧稍有退让,他便可破去对力气势,亡命逃循。   无想憎立在屋脊处,不动如山,口宣佛号悠然道:“此心本真如,妄想始蔽覆,颠倒无明,长沦生死,犹盲人独行于黑夜,永不见日。薛施主还要妄执到何时。”淡然自若一掌抽出,掌才推到一半,忽化为数十只手掌。   韩柏一时间竟看不出哪一掌是处,哪一掌是实,吓得猛地后退,又回复刚才对峙之局。   韩柏大惑骇然,这是什么掌法,为何每一只手掌都像真的那样,先运功改变声道,叫屈道:“圣憎你弄错了,我并不是薛明玉。”   无想憎哈哈一笑道:“善哉!善哉!如是,如是。”   韩柏愕然道:“圣憎在说什么?我真的不明白。究竟……嘿!”   无想僧微微一笑道:“薛施主中了愚痴之毒,当然不能明白何为贪嗔愚痴!”   韩柏见他认定自己是薛明玉,暗忖你老人家才真的中了愚痴之毒。大感苦恼,可恨对方强凝的气势遥遥制着自己,怎样才可脱身呢?   风声从左右后三方同时响起。   韩柏立时冷汗直冒,知道自己这无辜的“薛明玉”,陷进了八派联盟组成的捕玉军团的重围里。   远近屋顶现出二、三十道人影,组成了令他插翼难飞的包围网。   韩柏环目一扫,男女老嫩、和尚道姑,应有尽有,暗叫我命苦也。   现在即使他表露真正的身份,亦于事无补。人家只要指他是假扮薛明玉去采花,这罪名已可使他跳落长江都不能洗清。更何况他的好色天下闻名,比任何人更没有为自己辩护的能力。目前唯有硬着头皮,看看如何脱身才是上策。   忽然有女人尖叫道:“真的是他,化了灰我颜烟如都可把他认出来。”   韩柏当然不知道这颜烟如曾失身于真正的薛明玉,又曾扮船娘去骗假扮薛明玉的浪翻云到他的小艇去。故作讶然道:“姑娘是否认错人了,我怎会是薛明玉。”   颜烟如怒叱道:“你以为改变声音的鬼技俩就可瞒过我吗?我曾……哼!定要把你碎万段!”   韩柏运足眼力向左侧庙墙外另一所房子的屋顶望去。只见那颜烟如和其他六个人立在屋顶。她生得体态动人,貌美如花,心知要糟,此女如此语气,定曾给薛明玉采了,所以才认得自己现在这张俊脸。   这次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其他人一言不发,默然盯着他,若得他心慌意乱。   怎办才好呢?   背后一阵悦耳而苍劲的声音道:“老夫书香世家向苍松,薛兄现在插翼难飞,究竟是束手就擒,还是要动手见个真章?”   韩柏心叫我的妈呀,往后望去。   那书香世家的家主向苍松,卓立后方屋背处,一身华服随风飘拂,写意透逸,留着五柳长须,一看便知是有道之士。   左方一阵娇笑响起道:“向老对这个淫贼何须客气,亦不用讲什么江湖规矩,大伙儿把他像过街老鼠般痛揍一顿,废去武功,再交给官府处置,不是天大快事吗?”   韩柏往颜烟如旁的屋顶望去,立时两眼放光,原来说话的是个风韵楚楚的女人,修长入鬓的双目,透着慑人的风神光采,目如点漆,体态均匀,背插长剑,姿色尤胜颜烟如一筹,比之左诗、朝霞等,又是另一番动人的韵味。   那美女见韩柏目不转睛盯着她,怒叱道:“大胆狂徒,大限临头还不知死活。”   韩柏知她动手在即,骇然道:“且慢……嘿!此事怕有点误会了。”同时瞥见她身旁尚有冷铁心和骆武修、冷风等一众他曾见过的古剑池弟子,心想这美女难道就是古剑池的著名高手“慧剑”薄昭如?   无想僧宽大的憎袍在夜色里随风飘拂,淡然自若的声音传下来道:“薛施主说得好,生生死死,恰是一场误会,再无其余。”   韩柏对佛理禅机一无所晓,明知他在打机锋,点醒他这个“罪人”,却答不上来,窒口结舌地道:“但你对我那种误会是真的误会,不是大师说的那一种。”   无想僧柔声道:“施主总是不觉,故颠倒于生死海中,莫能自拔。然妄心真心,木为一体,前者譬之海水,后者犹如波浪,海本平静,因风成浪。我辈凡夫,病在迷真逐妄,施主若能看破此理,背妄归真,哪还会执着于孰这孰那?”   韩柏忍不住搔起头来,苦恼道:“大师真是有道高憎,无论怎样怕也说不过你。只不知大师能否亦破妄识真,看出我是无辜的。唉!实不相瞒,我其实只是薛明玉的变生兄弟,这次前来京师,就是想劝‘兄弟’他背妄归真,自动自觉到官府处自首,不要执着。”   无想僧尚未有机会回应,一阵狂笑由右方传来,一名又黑又瘦,满脸皱纹的老人家捧腹大笑道:“我还当薛明玉是个人物,原来一竟是胡言狂话,胆小如鼠之徒。唉!这么好笑的言词亏你说得出来,不怕笑掉老夫的牙吗?”   四周冷哼和嘲弄声此起彼落。   韩柏委屈地道:“这位老人家是谁?”心想你还有多少只牙呢?   黑瘦老者笑声倏止,冷哼道:“听着了!老夫就是武当派的田桐,你到了地府后,切勿忘了。”   韩柏心中叫苦,早在韩府时,便听过这人大名,他的“无量剑”在武当中排行第三,仅次于武当掌门纯阳真子和飞白道长,是俗家高手里最出类拔萃的一个,生平嫉恶如仇,出手非常狠辣。   只是对方报出名号来的人,便无一不是八派中的高人,这场仗如何能打?   混了这一阵子,四周最少增加了十多人,使对方达至近五十人之众,看来整团捕玉军全来了凑热闹,这些人自是八派的领袖和精锐。   韩柏暗自叫苦不迭,对方肯和他隔着屋顶闲聊,原来只是教其他人亦能分享参与围捕他这无辜的采花淫棍之乐。   忽地一把尖锐幼细的声音由远而近,道:“无想兄为何还不动手,是否想让不老来活动一下筋骨?”   韩柏眼前一花,上面的老和尚旁多了个肥胖老叟,童颜鹤发,双眉纯白如雪,长垂拂尘,有若神仙中人。   韩柏这次真的魂飞魄散,想不到八派最厉害的两个人,少林的无想僧和长白的不老神仙全给他遇上了。   风声再响,右方武当派“无量剑”旁多了庄节和沙天放两大高手出来。   无想僧向不老神仙微微一笑道:“我们老了,让年轻的趁机历练一下吧!”他终于放弃了对这孽障渡化的壮举。   庄节哈哈笑道:“那位年轻俊彦想打第一阵。”   四周八派年轻一辈,齐声轰然起闹,跃跃欲试。谁都知道若能把这条网中之鱼擒下,不但可得八派这些宗师赞扬赏识,还可名扬江湖,冒起头来。   韩柏又好气又好笑又是凄凉,大喝道:“且慢!我可拿出证据,证明木人不是薛明玉。”   八派高手均感愕然,这种事如何可以证明?   无想憎和不老神仙对望一眼,同时看到对方的疑惑,他们均为八派顶尖人物,兼有近百年的经验阅历,这时齐感到韩柏有种特异的气质,绝不类奸淫之徒。   一个慈和而上了年纪,略带沉哑的女声在后方响起道:“贫尼入云庵主持忘情,很想知道施主有何方法证明自己并非薛明玉。”   颜烟如狂怒道:“不要听他胡认!”   韩柏转过身来,立时全身一震,看着入云庵掌门忘情师太身旁年华双十的一个年轻女尼。   他从没有想过尼姑可以美丽动人至此。   她比面目实无华、身材在女人中已算高大的忘情师太还高了大半个头,白衣麻布的僧袍飘扬中可见一对玉腿修长健美,使她站在道骨仙风的向苍松旁仍有鹤立鸡群的丰姿,其他男女更给她全比了下去。   在呼呼夜风中,宽阔的尼姑袍被台得紧贴身上,肩如刀削,胸前现出丰满美好的线条,更衬托得像荷花在清水中挺立,教人魂为之夺。   她的玉脸俏秀无伦,既娇柔甜美,又是天真纯洁。白嫩的双颊,隐隐透出健康的天然红晕,比之任何涂脂抹粉更能令人动心,颈项因着她那可爱的小光头,显得特别修长优美,更便她像小天鹅般可爱,并予人洁白滑腻的感觉。   但最使人魂销还是她那双顾盼生辉的凤目,媚细而长,在自然弯曲的眉毛下,点漆般的美眸比任何宝石更清亮炫人。尤其是腮间那双小酒窝,谁敢说这小尼姑不诱死男人。   到这刻韩柏才明白范良极为何对她的美丽如此推崇,她不入选十选,谁才有资格入选?   纵使隔了十多丈的距离,韩柏似已嗅到她馥郁香洁之气,既清艳又素淡,揉合而成一种无人可抗拒的特异气质。   若她肯让乌黑的秀发长出来,恐怕可与虚夜月一争长短。但现在的她亦已有不太逊色的风华。天啊!如此美人儿,怎可浪费来作尼姑,我韩柏定要替天行道,不让老天爷暴珍了这可人儿。   秦梦瑶的美和这小尼姑的美是同样地不染一丝纤尘,超乎几俗。只是前者多了几分仙气,教人不敢乎视,而这小尼姑却有种山林的野逸之气,是平淡中见真淳的天然美和素美。   她只应隐身于浓郁芳香的兰丛,徘徊在秀石怜胸的山峭。   神情多么优雅,体态何等轻盈!倏忽间,他胆怯之心尽去,魔种再提升至极限。   小尼姑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本是芳心不悦,可是和他清澈的眼神一触,竟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觉,心中一震,忙潜思其故,没有出言叱责。   她自幼出家修行,心如止水,不像一般女儿家,易生出对男人无礼注视的反应。   四周八派上下见此人死到临头,还够胆呆盯着女人,又气又怒,齐声出言喝骂,连无想僧都心中叹息,此人真是夭生的色鬼,不克自持至于此等地步。   右方最外围一位风神俊朗,体格魁梧的青年抱拳道:“小子菩提园杜明心,请各位宗师前辈允许出战此万恶淫徒!”   韩柏仰天一阵长笑道:“好一些正派人物,连我辩白的机会都不肯给予,只凭一面之词,比之官府黑狱还厉害!莫忘记韩柏就是给你们这些所谓名门大派送到了牢狱去,若非他福大命大,早就一命呜呼了!”想起旧恨,他不由怒愤填膺。   杜明心一声怒喝,一振手上长铁棍,凌空扑来。他乃十八种子高手里,除云清的美丽小师妹云素尼外,最年轻的一个。为人心高气傲,哪受得对方奚落,竟未得允许,便先行出手。   当他落足瓦背,铁棍捣出时,前面人影一闪,韩柏竟变成了无想僧宽厚的背脊,吓得他骇然抽棍后退,不满地惊呼道:“圣僧!”   无想憎头也不回,打出个阻止他说话的手势,再向韩柏合什道:“施主既有方法证明自己不是薛明玉,请拿出证据来。”   韩柏心中直冒凉气,无想憎拦阻仕明心的身法,真是快似闪电,连他都差点看不清楚,只这一手,足已说明他为何有挑战庞斑的资格。   他终于看到无想僧的模样。   那是张充满奇异魅力的脸容,发挥着慑人的神光,脸肤嫩滑如婴孩,可是那对精芒内敛的眼珠却藏着深不可测的智能和看破了性情的襟怀。   他卓立瓦面,悠然自若,但自有一股莫可抵御的气势和风度,泛凝着无可言论的大家风范。   他语气平和,可是任何人都会对他生出顺从的心意。   韩柏景仰之情,油然涌起,喜道:“本人想请圣僧到一旁说两句话,便可证实本人只是薛明玉纯洁无瑕的銮生兄弟。”   无想憎冷然看着他的眼睛,一语不发。   其他人的日光全落到无想僧脸上,奇怪这淫贼为何会挑上他来做保人,更奇怪他如何可凭几句话便足证明他不是薛明玉。   无想憎平静地道:“若换了你不是被怀疑作薛明玉,贫僧说不定会答应你的要求。可是薛明玉能长期遇过仇家的追捕,正因他诡变百出。现在证诸施主身上,正有这种迷惑人心的本领。可知施主的武功另走蹊径,竟可变化自己的气质,真是非同等闲。但事无不可对人言,施主请当众拿出证据,若所言属实,我们八派绝不留难。”   虽拒绝了他的提议,却又是合情合理。   韩柏苦笑道:“我这证据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若连圣僧都不能包涵,我唯有拼掉老命,硬闯突围了。”   无想僧一声佛号,合什道:“施主纵在如此绝境,仍见色起心,知否今所见色,不过内而眼根,外面色尘,因缘凑合而成。薛施主何时方可看破。念念迁流,了无实在,毕竟空寂。”   韩柏喜道:“既然如此,不若我们握手言和,各自回家睡觉不是更好吗?”   众人见他冥顽不灵到此,无不愕然气结。   无想僧面容静若止水,湛然空寂,盯着他的眼睛,忽然闪过惊异之色。   “无量剑”田桐大笑道:“圣僧虽有渡人之心,可惜此人善根早泯,还是省点工夫好了。”   无想僧悠然一笑,淡淡向韩柏道:“魔由心生,一心不乱,则魔不能扰。恶事固能乱人心,美事亦使人贪痴失定。致念念虚妄,了无着所。为善为恶,全在寸心得失。抛下屠刀,立地成佛。薛施主好自为之了。”一闪间,回到脊顶原处,就像从没有移动过。   他费了这么多唇舌,自是因为感应到韩柏有种不类奸恶之徒的特质。只是其他人并不明白,还以为他婆妈得想渡化这万恶淫徒。   无想僧一去,剩下韩柏和那杜明心在对峙的局面之中。   韩柏长笑起来,一挺腰背,变得威猛无涛,往美丽若天仙的云素尼死命盯了一眼后,才移回杜明心处,喝道:“小子!动手吧!”   猎猎声中,四周远近燃起了十多值火把。   杜明心乃名家之后,不为他嘲弄的说话动气,收摄心神,双眉尽轩,一棍捣出。   这杜明心一向潜修于菩提园,这次到京可说是初入江湖,众人虽知他能入选为种子高手,应该不会是平庸之辈,但对他仍没有多大信心,待见到这一棍,表面看去虽平平无奇,却有种凌厉无匹的潜劲,任谁身当其锋,决不敢稍动硬架之念,年轻一辈不由齐声喝采。   古剑池池主之友冷风更鼓起掌来,显然对这俊朗男儿,生出崇慕之心。   事实上年轻一辈里谁都知道薛明玉不是好惹,虽想出手,总是心怯,这杜明心敢挺身挑战,已使他在一众年轻好手里崭露头角。   云素是年轻辈里没有喝采的一个,她宁静的心扉没法把眼前这个“薛明玉”和采花淫贼拉到一块儿,这纯粹是一种直觉。由此方可见她极有慧根,且修为颇有点道行了。   这时有人想到薛明玉一向剑不离身,为何这人却是两手空空,如何却敌?   韩柏亦给他凌厉的棍法吓了一跳,提聚魔功,一掌劈出,正中棍端。   “霍”的响起一声气动交击之音。   杜明心闷哼一声,竟给他硬是震退半步。   四周旁观者无不骇然失色,连无想僧等亦为之动容,薛明玉为何会比传闻的他厉害了这么多呢?   杜明心的铁棍乃菩提园三宝之一,叫分光棍,非常沉重,竟也被对方的掌劲冲浪半步,可见对方内助修为是如何骇人,手法如何高明。怎知韩柏乃魔门继庞斑后,第二个练成种魔大法的人。   杜明心退而不乱,分光棍化作无数棍影,狂潮般往韩柏卷去。   无想憎等眼力高明者,自然知道他改沉稳为诡变,是想避免和对方硬拼内功,反暗叫可惜,因为菩提园的菩提心法,暗合佛理,以稳守净意为精妙,诡变反背其要旨。   果然韩柏精神大振,毫不迟疑,呼呼一连打出几拳,立时劲气漫天,把杜明心连人带棍,罩在惊人的拳动中,还大笑道:“各位八派贤达,这小子便是你们的代表,若输了的话,便要放我这无辜的薛明玉孪生兄弟走。”   众人听得膛目结舌,江湖上竟有这么不要脸的赖皮。   杜明心被攻得左支右拙,不论菩提棍法如何变化,总给对方拳打掌扫,着着封死,吓得改攻为守,极力固守,以待反击之机。   一时棍风拳影,若得人人惊心动魄。   韩柏打得兴起,哈哈大笑,把杜明心里在狭小的空间里,任由他的拳掌作弄。   八派上下各人都代社明心担心,这样下去,杜明心迟早会给对方杀掉。   “飒!”的一声,一把匕首化作白光,偷袭韩柏。   韩柏看也不看,飞起一脚,踢掉匕首,大喝道:“何人偷袭?”心中暗凛对力的劲道。   有人喝道:“老子就是京城总捕头宋鲲。”言罢凌空掠至,落在韩柏后方。   韩柏暗忖原来你就是宋鲲,一掌劈在杜明心棍头,便把对方震得跟舱跌退十步之外,转身往宋鲲望去。   风声四起,七道人影掠入战圈,把韩柏围个水不通。其中两个认得的一是冷铁心,一是美妇颜烟如,另外的人有老有嫩,还有一个是道姑。   宋鲲年约五十,面黄睛突,身材瘦削,两鬓太阳穴高高鼓起,左手持着小盾牌,右手提刀,气派不凡。难怪能成为京师捕快的大头儿。他见韩柏向他望来,大喝道:“淫贼还不俯首就擒。”盾牌一扬,长刀照面劈来。   第二个动手的是颜烟如,手中剑毒蛇般往他腰胁刺来,毫不留情。   没有人比她更知“薛明玉”的厉害了,连吃了闽南玉家制造的毒丸,仍像个没事人似的。   其他冷铁心等人见有人动手,气机牵引下,自然而然亦一齐合击韩柏。   韩柏哈哈一笑,旋了一个圈,掌脚齐施,一脚正中宋鲲的盾牌,另一脚把道姑扫开,右掌硬架了冷铁心的剑,左手伸指弹在另一名老叟的短钩处,耸肩硬挨了一拳,同时把颜烟加的剑侠在胁下,那种诡异无边的应变之法,若得无想僧等亦暗暗称奇。   魔种有个特性,愈受压力便愈能发挥,兼之赤尊信那融入了他身体的元神,深悉天下武器的特性,这两个因素加起来,怎能不教人看得目瞪口呆。   最惊惶的是颜烟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对方如何可以把他的剑侠着,想用力抽剑时,一股大力由剑身传来,一声娇哼,震得甩手退去。   韩柏魔性大发,猛往颜烟如撞去。   宋鲲等大惊失色,怕他伤害颜烟如,各施绝技,强攻硬截,务要韩柏难以得逞。   蓦地千道剑芒,由韩柏怀中阳光般激射四方,原来颜烟加的长剑到了他手里,剑芒迸射,大有横扫千军之概,攻者无不窒步。   韩柏眼看撞入颜烟如怀里,那时既可趁机占点便宜,又可以拿她作人质,一举而两得,忽地肩撞虚空荡无物,换了个不老神仙来。   当想到是对方以绝世身法,赶上来拉开了颜烟如时,不老神仙嘻嘻一笑,须眉长胡同时扬起,拂尘收在背后,大掌轻按到他肩上。   他自恃身份,不屑群殴,这一掌只用了二成力道,但自信足可使韩柏失去抗力,任由余人把他生擒活捉。   顶尖高手,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八派之人立时欢声雷动,窝囊之气,一扫而空。   韩柏在这生死关头,狂喝一声,运起挨打神功。   “砰!”   气劲交击。   韩柏若断线风筝,应掌抛飞。   第一个感到不妥的是不老神仙,他掌按韩柏右肩时,触处不但觉不到劲气反撞,还虚若无物,心中骇然,这是什么护体神功?   七件兵器同时往抛飞半空的韩柏招呼过去。   韩柏手中剑化作一层剑网,刺般护着全身,便往总捕头宋鲲撞去。   宋鲲猛一咬牙,知道若可挡他一挡,便可使他陷进重围里,左盾右刀,正要全力迎上,岂知韩柏张口一吹,气箭刺目而来,若给刺中,保证那双“招子”不保,骇然下,横移一旁,给露出了空隙。   这种打法,他还是首次遇上。   韩柏忽地加速,投往外围的瓦背处。   风声四起,四周围观的八派高手,哪还按捺得住,纷纷跃往场内,决意全力围攻。   “轰!”   韩柏像霹雳般落在瓦面上,碎瓦横飞激溅中,硬生生撞破瓦面,陷进玄母庙的大殿内去。 第二章 势压群雄   乾罗等逃离长江,为了避开敌人,乾罗肩起了宋楠,戚长征则背着宋媚,提气朝京师的方向狂奔。   直走出三十里许外,才放缓脚步,辨认地势方向。   乾罗功力毕竟比戚长征深厚得多,又故意快走两步,好让这对男女卿卿我我。   宋媚身体毫无保留地紧贴在个郎背上,早羞不可抑,又给那接触的刺激,弄得心如鹿撞,呼吸急促,既尴尬又销魂。   乾罗专拣荒僻之处走,路上杂草蔓生,显然长期没有人经过。   戚长征远远追在他背后,向后面的宋媚道:“刚才害怕吗?”   宋媚俏脸凑前,娇笑道:“有你保护人家,媚媚当然不怕。”   戚长征涌起护花救美的气概,头往侧稍移贴上她的脸蛋道:“有件事找想和媚媚你打个商量。”   宋媚作了一声表示舒服的娇吟后,谢道:“说吧!对人家说话何必要吞吞吐吐,还不知媚儿全听你的话吗?”   戚长征歉然:“正因我怕你会曲意来迁就我,所以才让你可以拒绝找。”   宋媚大嗔道:“真不知人家心意吗?只要你喜欢,媚媚便依从了。”   戚长征大喜道:“那就好极了,不知是否我性欲特别强,这样背着你弄得我欲火如焚,很想和你欢好交合。”   宋媚哪想得到此子原来满脑是坏东西,立时俏脸绯红,大窘嗔道:“戚郎啊!干爹和大哥就在前面,我们怎可以……唔……你说吧!”   戚长征笑道:“只要你合作,跑着也可以,不过这样似乎对你不尊重,尤其这是你的第一次,老戚才不想你回忆起来都心惊胆跳呢!”   宋媚又羞又窘,但对他的体贴仍是心存感激,若他一边走一边行事,给人看到,她还哪有面目见人,赧然道:“原来对你乖是这么吃亏的!”   戚长征失声笑道:“我虽爱男女之欢,却非常有自制力,只是随口和你说有这样的可能性,已大感香艳刺激了。”   宋媚虽生于官宦之家,但自幼随乃父往来各地,所以绝无一般闺女的畏怯,给他逗起了春心,忍不住狠狠在他肩上咬了一口,痛得戚长征“哎唷!”叫起来,她才道:“你这人对女人这么有办法,既大胆又风流,究竟搞过多少女人?”   戚长征偏爱和美女调情,宋媚的大暗直接,最合他脾胃,笑道:“我哪有什么手段,只是宋小姐可怜我,垂青于我老戚而已!”   宋媚嗔道:“竟把责任推到人家身上,明明是你主动侵犯人家,累得人家除了你外什么人都不嫁了。”   戚长征大乐,亲了亲她脸蛋,后面抽着她腿弯的手上下游移抚捏着,叹道:“小媚的大腿真结实,摸上手的感觉动人极了。”   宋媚颤声道:“人家走路走得腿都粗了,已不知多么担心,还这么取笑人家。”   戚长征忙道:“现在是恰到好处,我可用曾详细检验过媚媚玉腿的专家身份给予如此品评,嘻!”   宋媚给他言语逗得羞喜交集,偏又爱听他这些风流言语,由后搂紧了他,正要说话,戚长征忽地停了下来,原来到了乾罗和大哥宋楠旁。   她本以为戚长征会放她下来,岂知对方却毫无这意思,自己又舍不得离开他强壮的背腰,唯有仍含羞伏贴他身上,心儿霍霍急跳。   他们站在一个山头上,山下旷野处隐有几点灯火。   乾罗道:“下面应该就是秣陵关。”指着远方一座雄峻的大山,和隐见反光映照的长河道:“那座就是应天府东南面最高的方山,绕山而过的是由应天府流出来的秦淮水。”   宋媚凑到戚长征耳旁轻声道:“好夫君!求你放人家下来吧!人家快羞死了。”   戚长征嘻嘻一笑,放了她到地上,怕她双腿不习惯,仍体贴地搀扶着。   宋楠喑忖像戚长征这江湖人物,最不守俗礼,亦不以为异。心神转往如何混进应天府去,道:“秣陵关是京师东南重镇,关防严密,但又是往京师的必经之路,不若由我向把关将领表露身份,由他们报上京师,蓝玉的势力应该伸展不到这里来吧?”   乾罗嘿然道:“宋世侄太天真了,我也相信守关将领必然是朱元璋信任的人,可是只怕你人未见到,早给宰了。你那些书信关系到蓝玉的生死,他怎会疏忽了这么重要的必经关口。”   宋楠焦虑道:“那怎办才好呢?”   戚长征哈哈一笑,看看残星欲坠,天将破晓的夜空,通:“趁天还未亮,我们便打他妈的一场硬仗,爬墙过关,好赶上明晚和大叔等吃餐晚饭。”   乾罗失笑道:“这小子想到动刀动枪便兴奋。”由包袱里取出一条布带,抛给宋媚道:“还不请你的夫婿把你绑起来?”   宋媚先是一愕,才把握到乾罗的意思,红着俏脸推了长征一把,那含情的模样儿诱人之极。   宋楠尴尬道:“不用绑我吧!真悔恨早年没有学功夫。”   乾罗叹道:“若宋兄是媚媚的姊姊就好了。”   韩柏随着一片碎瓦,落到玄母庙内广阔的神殿里,双掌上推,一方面把碎瓦送回上面的破洞,挡着追兵,亦加速落往地上。   四周神像林立,正中是高及殿顶的玄毋娘娘的金身巨形塑像,在供奉两旁的长明灯映照下,一片庄严肃穆的神气氛。   韩柏眼光来到神态各异的代表东南西北四大天王手持着的兵器上,大喜过望,扑了过去,说了声对不起,随手取了把大关刀,“砰”一声硬以魔功撞破侧墙,来到庙外围墙内的空地里。   头顶上风声响起,古剑池的美丽女性高手“慧剑”薄昭如由墙上扑下,手中宝刃当头砍来,动作疾若电光火石,兼之剑锋生寒,凌厉异常。   韩柏陪忖自己又没有采过你,为何如此落力,一晃双肩行云流水错开两丈。   薄昭如一声娇叱,剑尖点地,凌空改变方向,如影附形追击而至。   韩柏眼见四周人影绰绰,暗唤了声娘后,头也不回,关刀往后挥去,硬架敌剑。   兵器交击,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   薄昭加的长剑差点脱手,心中骇然。   在十二种子高手里,她排名仅次于不舍和谢峰,功力深厚,虽吃了对方重兵器的亏,仍禁不住对方的劲道骇然凛佩。   韩柏亦是心中暗凛,想不到这弱质纤纤的女流之辈,竟可硬挡自己一招,使自己想趁势后退,拿她作人质的好梦亦化作泡影。   就在这稍一延迟里,头上前方全是刀光剑影,狂喝一声,他再撞破右侧高墙,跌到庙墙和民房间的长街处。   还未站稳,再次陷进重围里。   韩柏魔性大发,炯若寒星的虎目射出森冷电光,大关刀旋舞一圈,挡开了两剑一刀,再持大关刀挺立原地,气势坚凝,强猛无俦。   忽然有人叫道:“让开!”   韩柏的心静了下来,冷然转身。   只见书香世家之主向苍松脚不沾地,人剑合一,往他击至。   其他人见这一派宗主亲自出手,都放心地往外退去。   人未至,韩柏已感到对方宝剑生出森寒的剑气,破空潮涌迫来,令人呼吸顿止。   韩柏夷然不惧,吐气扬声,大关刀全力振臂由下而上,百戳对方咽喉,势若雷霆,快如电闪,竟是同归于尽的招式。   向苍松心中喑赞,知道对方看出自己气势蓄满,锋芒难挡,才以这不顾自身的打法应变。   他当然不会和这淫贼同归于尽,化攻为守,手中剑猛劈在大关刀处。   “当!”的一声脆响,远近可闻。   向苍松借刀飘起,挽起剑芒,再化作千万道剑影,往下方的韩柏攻去。   韩柏被他长剑劈得两手发麻,暗呼厉害,又见对方毫不停滞,连消带打,招数奇奥玄妙,不敢逞强,竟就地滚往一旁。   几名拦在那方的八派弟子早严阵以待,却想不到对方用的是这种不顾仪态身份的招数,错愕间大关刀由地面声势汹汹横扫而至,哪敢硬挡,退往两旁。   向苍松这时落到地上,他乃一派完主身份,连续两招仍师老无功,不好意思再追,立定不动。   韩柏破开重围,哪敢迟疑,再滚几步,弹了起来,掠进一条横巷去。   直到这刻,对方宗师级的人物里,除了向苍松出过两招外,其他无想憎等全袖手旁观,可是假若韩柏真的没有人可以拦阻,又或已出手伤人,他们自然不会任他横行。   倏地田桐现身横巷尽端,手持无量剑,迈步直追上来,气势坚凝,杀气罩身。   韩柏暗叫厉害,若化解不了对方势,必会陷进至死方休的挨打之局。但又知道若连田桐都收拾不了自己,自然轮到更高一级的沙天放、庄节和忘情师太等人出手,那种胜不得,败不可的矛盾,使得他差点要把“妈呀”叫了出来。   转念之间,手中关刀砸扫过去,竟用硬拼硬的打法,迫田桐决战。   要知在这横巷之内,根本没有闪躲的余地,故对擅于近身搏击的田桐绝对有利。   韩柏的关刀反不易发挥出重型兵器的威力,所以在两旁屋顶观战的人都以为韩柏会设法跃离小巷,叫田桐在空旷的瓦面比斗,哪想得到他竟不作此图。   身在局中的田桐却是另一番感受,韩柏关刀末至,可是关刀带起的森寒杀气,潮涌浪翻般卷来,隐有一去无回的气势。尤可惧者,是对力的大关刀丝毫不受窄巷的狭小空间影响,既威猛刚强,但又灵动巧妙,把两种截然不同的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颇有点不舍“两极合一”的味儿,哪知韩柏亦是受到来自秦梦瑶双修心法的影响。   这刻给数十对眼睛盯着,田桐欲退不能,唯有硬着头皮,使出无量剑法的精萃,封架敌刀。   大关刀倏地升起,避过敌剑,在田桐眼前上空,化作无数刀影。   乍看韩柏空门大露,可是田桐却感到自己刚才连关刀的影子都碰不到,已使自己辛苦蓄的气势土崩瓦解,现在关刀又紧紧把自己笼罩着,不要说进攻,连退走都有问题,心神一颤下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观者无不哗然,谁都想不到薛明玉厉害至可迫退田桐的地步。   韩柏一声暴喝,关刀疾劈而下。   田桐亦狂喝一声,无量剑闪电挑出,身法步法,均暗含无数变化和后路。   “当!”一声,田桐竟被韩柏连人带剑震退三步,后路变化一点都派不上用场。   田桐终是一流高手,退而不乱,挽起剑花,守得周详严密。   众人均屏息静气,注视着巷内恶斗的发展。   韩柏遇强愈强,杀得兴起,抛开一切,奋起神威,踏步进击,大关刀涌起千重光浪,狂风般往阵刚稳的田桐卷去。   到这刻八派上下人等,才真正认识到韩柏盖世的豪勇和可怕的实力。   风声响起,沙天放扑入巷中,凌空一拳向韩柏背心击去,大喝道:“万恶淫徒,人人得而诛之!”竟不顾身份,要与田桐夹攻韩柏。   田桐正心胆俱寒,见有西宁三老之一的沙天放助,大喜下改退守为强攻,出剑疾刺对方脸门,教对力不能前后兼顾。   这时连眼力高明的无想僧、不老神仙之辈,均认为韩柏要避过这燃眉之急的险境,舍往上拔起躲避,实再无他途。如此田桐和沙天放两大高手便可乘着优势追击,把陷于绝对下风的韩柏收拾。   八派年轻一辈声四起,只有云素心想,虽说擒拿恶人,不须讲究武林规矩,但以田桐和沙天放两人的身份地位,联手夹击对方一人,而沙天放又是乘人之危出手,终有点不公平。可是恩师在旁,哪轮得到她一个小尼姑发言。   眼看沙天放动气似狂飙般的一要击中韩柏背心,韩柏倏地前冲,大关刀不顾一切往田桐电闪砍去。   这次轮到田桐大惊失色,他虽一向出手狠辣,但并非说他不贪生怕死,只不过是不爱惜别人的生命罢了。   而且对方此着,实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并没有留下后路,若以攻对攻,十有九成是自己老命不保,那时纵使沙天放把对方一拳轰毙,亦于已无补,自己怎犯得着作这淫贼的陪葬品,一声长啸,翻身跃离窄。   “蓬!”   沙天放风击中韩柏背心。   韩柏惨一声,踉跄前仆。   沙天放大喜,加速扑去,拳化为爪,抓着韩柏的右肩胛,意图挥碎他的肩骨,废掉对方半边身子,好生擒活捉。   韩柏喷出一口鲜血,心头一松,回复了神功。   这是他从与年丹剧战领悟得来的法门,把对方摧肝碎脉的气劲藉喷血度出体外,实是他挨打功更深一层发挥。此时见沙天放魔爪已至,猛一矮身,头都不回,大关刀反劈过去,疾斩对方手腕。   在场诸人无不色变。   他怎能挨了以功力深厚著称的沙天放一拳仍能如此豪勇?   沙天放一声怪叫,无奈缩手时,韩柏倏地后退,带得关刀当胸往他捣来。   沙天放失了势子,勉力一掌拍在刀锋处,借方往后飘出了十多丈。   韩柏并不追赶,正要逃走。   忘情师太一声佛号,领着娇滴滴的云素跃入巷里,拦着去路。   沙天放虽暴怒如狂,可是自己师老无功,唯有把擒贼之责,交到忘情师太手中。   韩柏深吸一口气,关刀而立,摆开门户。   忘情师太和云素见他陷身险境,但说停便停,意态自若,屹立不动若渊停岳峙,亦不由心中暗赞,如此人才,却走上歧途,变成人人想得而诛之的淫徒。   韩柏在近处看云素,更是心神皆醉,高度可与他平头的美女还是初次遇上,特别是那对长腿,若可和她上床,那种快乐真是想起来便兴奋。   忘情师太见他死盯着爱徒,饶是她如此修养,仍心中震怒,冷冷道:“云素,出手领教高明吧!”   围观的人都大感讶异,这薛明玉如此厉害,忘情师太怎还放心让这么纤美柔弱的年轻尼姑出战?云素清脆地娇应一声,“铮”的一响,拔出剑来。   韩柏大吃一惊,摇手道:“在下不想和小师傅打,不若……噢……”猛见剑光暴涨,迎面刺到。   谁都想不到这支文静静的小尼姑,剑法如此凌厉,由离至攻出,找不出丝毫间隙,不让人喘半口气。   韩柏怕伤了她,舞起关刀,化作光网,护着前方。   “叮叮叮!”三声轻响,韩柏差点给她刺破护网,大声喝采,闪退两步,在窄小的空间里发挥出关刀横扫千军的威势,便架了对方七剑。   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   云素仍是耶悠闲样儿,无论怎样直刺横劈,都像轻飘飘没有用力的样子,敌势强时,便飞花落絮般随关刀飘移,敌势稍敛,又加强攻击,姿态美至难以复加,若得八派声雷动,想不到她比杜明心和老一辈的薄昭如这两个子高手更厉害,连田桐都似逊了她一筹。   韩柏却是暗暗叫苦,若连忘情师太的徒弟都打不过,今晚哪有机会继续做人?大喝一声,挥刀迫退了云素,两手一拗,便生生把关刀的木分中折断,变成左右刀,然后刀齐施,怒涛拍岸般向云素攻去。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忘了帮云素打气,哪有人会这样折断兵器来用的呢?   云素连挡了对方迅雷疾电的七招后,大吃不消,对方忽攻势一敛,气机牵引下,剑芒暴涨,攻了过去。   “锵!”的一声,竟被对方把剑以刀挟个正着,“薛明玉”凑了过来,深情地道:“我真是被冤枉的!”   云素呆了一呆,抽剑飘退,在众人的一阵茫然里,回到忘情师太旁,垂首道:“徒儿不是他对手啊!”不知如何,她竟深信韩柏这句话,当然不明白是感应到他的魔种。   她虽不能像秦梦瑶般结下道胎,可是自幼修行,心无杂念,兼之韩柏的魔种对女性又特别有吸引和慑服力,所以云素才有此直觉。   忘情师太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眼中寒芒亮起,望向韩柏,正要出手,上方传来无想僧的声音道:“薛兄武功诡变百出,大出本人意料之外,所以决定亲自出手,把你生擒,薛兄准备好了。”   韩柏仰天长笑,说不尽的英雄豪气,道:“来吧!本人何须准备什么呢?”   无想僧叫了声好,倏忽间已站在忘情师太、云素和韩柏中间。   四周静了下来,屏息静气看着这两战庞斑,虽败犹荣的顶尖高手,如何生擒这潜力无穷的采花淫贼。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咿呀”一声,韩柏左方的民房木来紧闭着的木门打了开来,一个高大人影悠然走了出来。   韩柏一见大喜,差点要跳将过去把他抱着吻,原来竟是“覆雨剑”浪翻云。   无想憎两眼闭起前所末有的光芒,紧盯着浪翻云每一动作。   浪翻云来到韩柏身旁,和他并肩立着,微微一笑道:“闻大师之名久矣,想不到今天才得睹大师神,足慰平生。”   无想沉声道:“‘覆雨剑’浪翻云。”   此言一出,全场四十多人无不动容。   更没有人明白为何这天下无双的剑手,竟与淫贼薛明玉像至交好友般站在一块沙天放在后方大喝道:“浪翻云你是否想维护这采花淫贼?”   浪翻云潇洒一笑道:“沙公说得好,正是如此。”   忘情师太移前一步,来到无想僧之旁,冷然道:“浪兄不怕有损清誉吗?”   浪翻云目光落在背后的云素身上,喑赞一声,才慢条斯理的道:“别人怎么想,浪某哪有余瑕理会。”   不老神仙闪落两人后方,喝道:“浪兄这样不是公然与我八派为敌吗?”   浪翻云仰天一阵长笑道:“这不是废话是什么?浪某乃黑道中人,从来与八派是敌非友,亦不会费心力去改变这情势,怎样?你们一是退却,一是浪某和这无辜的仁兄硬闯突围,任君选择。”   “无辜?”   颜烟如尖叫着落到无想憎和忘情师太前方,眼中泪花滚动叫道:“枉我还一百崇拜你浪翻云,今天竟然这奸淫了我这真正无辜的女子的淫贼出头,我恨死你了。”   浪翻云柔声道:“姑娘勿激动,杀错了人才真是恨海难填。”   颜烟如和他双目一触,认出他那对黄睛来,再往“薛明玉”瞧去,才看清楚对方眼神清澈通明,立时发起呆来,就在此时,耳旁响起浪翻云的传音道:“薛明玉早死了,那天船上的薛明玉是我扮的,现在的薛明玉则是我的好友扮的,还望姑娘看在我的脸上,不要捣破。”   颜烟如像给人当胸打了一般,跌退两步,全赖抢前来的云素扶着,才不致跌到地上。   一直支持着她的力量就是报仇雪恨,现在知道薛明王死了,立时六神无主,一片空虚。   浪翻云使的是腹语传音术,高明如无想僧,亦不知道他曾向颜烟如说过话,只见两人对望了一阵于,颜烟如像变了另外一个人般,再无半分斗志,都大惑不解。   后方的不老神仙见浪翻云头也不回,公然对他抢白,心正狂怒,嘿然道:“好!就让我们见识一下名动天下的覆雨剑。”   “锵锵”之声不绝于耳,过半人拔出兵器,准备大战。   韩柏心中大定,乘机欣赏着颜烟如和云素,饱餐秀色。   云素一百好奇地看着浪翻云,感应到韩柏的目光,朝他瞧来,目光交触下,芳心升起难以形容的感觉,竟吓得垂下目光,暗念降魔经。幸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浪翻云身上,没有留神她的情态。   韩柏心中二来,暗忖虽然她是出家人,但看来自己并非全无机会。美色当前,这小子什么顾忌都抛开了。   庄节的声音传下来道:“浪兄语气暗示薛明玉无辜,不知可否拿出证据来呢?”   众人都点头称善,若可不动手,谁想对着浪翻云的覆雨剑呢?   浪翻云微微一笑,伸手搭上韩柏的宽肩,哑然失笑道:“真正的薛明玉当然不是无辜,假扮薛明玉的如年丹之辈,亦不是无辜的。浪某便亲手宰了一个来自东瀛的假货。”接着用力搂了韩柏一下,忍着笑看韩柏道:“可是这个薛明玉的孪生兄弟,却绝对是无辜的。只是你们这些所谓白道正义之士,连一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才致误会重重。”接着冷哼道:“若他真是薛明玉,鲜血早染满长街,我敢夸口说一句,即使你们全体出动,要杀死他仍要付出惨痛代价。”   四周静至落针可闻。   浪翻云说出来的话,谁敢不信。   事实上白浪翻云现身后,他的举动言语便一直把八派之人压得喘不过气来,震慑全场。   大喝声中,京城总捕头宋鲲跃到不老神仙旁,豪气地道:“一个是采花淫贼,一个是朝廷钦犯,今晚幸有各位贤达高人在……啊!”   浪翻云反手一扬,啪的一声清响,宋鲲踉跄后退,脸上已多了个掌印,连旁边的不老神仙也护他不着。   不老神仙两眼杀气大盛,却始终不敢抢先出手攻击。   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浪翻云冷冷道:“再听到宋鲲你半句说话,立即取你狗命,绝不容情。”   宋鲲吓得再退五步,捧着脸不敢出言。   向苍松长叹道:“虽说黑白两道水火不兼容,可是我们八派一直对浪兄非常尊重,何苦要迫我们出手,徒使奸徒窃笑。”   浪翻云哑然笑道:“那你们就可和朱元璋坐看我们和奸徒相斗了,是吗?”   八派上下之语塞。   忘情师太柔声道:“浪翻云岂可如此便下断语,我们这次的元老会议,正是要决定此事。”   浪翻云有点不耐烦地道:“不必多言,你们一是退走,一是动手,爽快点给我一个答案。”   云素忍不住再抬起头来打量浪翻云,她还是首次接触这黑道的真正高手。心中奇怪,为何他比诸位师叔伯更坦诚直接,更有英雄气概呢?连这采花贼的孪生兄弟,都是那么有扣人心弦的豪情侠气,只是那对眼似坏了点。   一直没有作声的无想憎忽然笑了起来,踏前两步,伸出手来,递向浪翻云。   浪翻云在他手刚动时,手亦伸了出来。   两手握个正着,同时大笑起来。   无想僧摇头叹道:“现在连贫僧都相信这是薛明玉的孪生兄弟了,不信的便是笨蛋傻瓜。”接着转头向颜烟如道:“颜姑娘,贫僧说得对吗?”   颜烟如花容惨淡,微一点头,挣开云素,同忘情师太双膝跪下,凄然道:“师太在上,颜烟如现在万念俱灰,望师太能破例开恩,让我归依佛门,以洗刷污孽。”   这几下变化,教众人都有点茫然不解,但无想僧既有这样的说话,这场全无把握之仗看来是打不成了,都松了一口气,亦有点失落。   不老神仙一向和少林有嫌隙,心中暗怒,却又无可奈何,没有了无想憎,别人刀剑加颈,也不会去招惹浪翻云,就像他不敢挑战庞斑那样。   浪翻云和无想僧两手分开,对视而笑,充满肝胆相照的味儿。   无想僧喟然道:“谁不知真正英雄是上官飞,然亦奈何。”一声佛号,原地拔起,倏忽没在屋宇后,竟是说走便走。   不老神仙冷哼一声,往后飞返,亦走个无影无踪。   忘情师太深深望了浪翻云一眼,数了一口气,把颜烟加拉了起来,正要说话,浪翻云向颜烟如笑道:“颜姑娘,有没有兴趣陪浪某去喝杯酒?”   颜烟如“啊”一声叫了起来,手足无措地望向这天下无双的剑手。   众人一听下全呆了起来,人家姑娘正悲戚凄凉,哀求忘情师太她剃渡,这边厢的浪翻云却约她去喝酒谈心。   浪翻云来到忘情师太、颜烟如和云素身前,同韩柏打了个手势道:“薛小弟,还不去干你的要紧事?”   韩柏正在看着云素,如梦初醒,拔身而起,到了高空一个转折,扬长去了。   忘情师太微微一笑,无论什么话出自此人之口,都有种理所当然的气概,教人不能狠心怪他,转向颜烟如道:“贫尼给颜施主三天时间,假若仍末改变主意,可到西宁道场找贫尼。”向浪翻云合什宣了声佛号,领着云素去了。   庄节等亦纷纷客气地向浪翻云告辞,转眼走个一干二,剩下颜烟如一人立在巷,芳心忐忑狂跳,不知是何滋味。   浪翻云擦肩而过,柔声道:“来!我带你去一间通宵营业的酒铺,可顺道欣赏秦淮河的夜景。”   颜烟如俏脸一红,身不由主追着这神话般的人物去了,忽然间,她又感到天地间充盈着生机和朝气。 第三章 游龙戏凤   乾罗和戚长征两人,分别背着缚紧背上的宋楠、宋媚兄妹,俯伏在株陵关最外围的一所房子的瓦面上,凝视着半里许外延绵的城墙和城楼,两边则是不能攀越的峻峭石山,成一险要的关隘入口。   乾罗沉声道:“城墙高达十余丈,就算我们可以登上墙头,跳下去时亦难以保得无事,何况还背了两个人。”   戚长征道:“这总有方法解决,只是由这里到城墙,全是旷野,毫无掩蔽之物,定会给守城兵卒发觉,亦逃不过蓝玉的人的眼底,哼!不过老子正觉手痒,大干一场也好。”   背后的宋媚吓得紧楼着他,呼吸急促起来,令他感到极大的挑逗性和刺激。   乾罗自非善男信女,闻言嘿然一笑,凑过去在戚长征耳旁说了几句话后,向背上的宋楠道:“世侄若害怕的话,便闭上眼睛,甚或睡上一觉,保证醒来时已在京城之内。”   宋楠打了个哆嗦,含糊应了一声,倏觉腾云驾雾般,随着乾罗飞离屋顶,落到旷野处。   这时戚长征的脚亦点在地上,一个纵跃,朝高起的城墙奔去。   背上的宋媚早闭上美目,死命搂紧这成了自己夫郎的男于,感受着他强壮的背肌,毫无道理地感到刺激和心动,不由暗骂自己淫荡,竟在这等生死关头的时刻,想起男女间的事来,可是又身不由主地被戚长征充满了力量的动作和肌肉的腾移激起了春情,差点把她羞死了。   四个人分作两起,鬼魅般越过了城墙和房舍间的中线,城楼才传出钟鸣锣响的警报声。   十多道人影手持兵器,由城楼处扑了出来,往他们奔去。   乾罗和戚长征打个眼色,心里明白定是蓝玉方面的高手,在那里守株待兔般等待他们,忙加速迎去。   戚长征待离对方只有丈许远近时,锵的掣出天兵宝刀,叱声如雷,刀光如电,使出封寒传的左手刀法,风卷浪翻般往最接近的持敛敌人攻去,整个人变得猛若狮虎,流露出坚强莫匹的斗志。   拿矛在手的乾罗亦看得不住点头,这心爱的义子真的愈来愈有进境了,尤其他仍是那么年轻和有朝气,前途真是不可限量。   在戚长征背上的宋媚感受更深,张开眼来,看到三名武装大汉如狼似虎的扑过来,吓得又闭上眼睛,按着感到身体不住闪耀急移,耳边惨叫连连,勉强睁眼时,早有两人溅血倒地,另一人被戚长征劈得离地飞跌,忙又闭目不敢再看。   她终于看到战场上戚长征的豪勇。   那边的乾罗更是所向披靡,长矛到处,敌人纷纷倒毙,竟无一人可挡他一招。   这时戚长征一刀劈入另一拦路者的心脏要害,顺脚把他踢飞时,已破开了重围,后方和两侧虽仍有敌人,但见他们如此厉害,都只虚张声势,不敢真的上来动手。   他对这战果毫不惊异,以他和乾罗两人的实力,除非蓝玉亲来,谁可拦得住他们。而且到京师之水陆路不止一条,对方若要封死所有路途,实力必然分散,更没有拦截他们的能力。试问他们怎会想到保护朱家兄妹的人竟是他和乾罗呢?   两人提气急掠,转眼抛下敌人,来到另一边城墙下。   守城兵弯弓搭箭,朝他们射来。   戚长征和乾罗对视一笑,沿墙急奔,来到城墙没有守兵的空档,戚长征跃了起乾罗一声大喝,两掌一托他足底,戚长征化作了炮弹般,投往墙头去。乾罗同时拔身而起,追在他背后。   戚长征立足墙上时,两旁的守兵气急败坏赶了过来。他忙飞出手上预备好的长索,往乾罗挥去,后者早升至近十丈的高空,真气已尽,眼看便要回落,索端及时挥至,给他一把抓着,借刀再升五丈,来到戚长征旁。   两人跃过宽广的城墙,在守兵赶至前,一起跳下城墙去。   众守兵膛目结舌,连箭都忘了发射,从这种高度跃下去,不是我死是什么?   下降了近十米后乾罗跌势加速,反掌托在戚长征脚底,戚长征立时背着宋媚,腾升了丈许,这时乾罗已离地不及三丈。   倏地两人手握缩短至丈许的索子蹬个笔直,乾罗借那上扯之势,提气轻身,拔升了数人,才放开索于,轻轻落到地上。   戚长征凌空一个筋斗,无惊无险落到他旁。   戚长征回望了墙上目瞪口呆的守城兵们一眼,伸手大力拍了宋媚充满弹力的粉臀一记,笑道:“媚媚可以张眼了!”   大笑声中,两人往京师奔去。   韩柏提气疾跃,越过高墙,落到媚娘的香醉居的屋顶上。   这座别院颇具规模,共分前、中、后三进,每进都是四合院落,自成一体,由花园小径相连,四周围都是高墙。   韩柏跟了范良极这贼友这么久,对窥探房舍之事早有点门道,仔细观察了香醉居的环境,立时猜到了媚娘的香闺,应是最后一进朝南的阁楼,那处既清幽,外面花园景物最美,又不虞受北风或西斜日晒之苦,自然应留给媚娘这老板娘自己享用。   此时前院隐有人声传来,韩柏细听了一会后,知道是护院打手一类人物,谈的自是风月之事。真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这么晚还不上床睡觉。   韩柏不敢迟疑,亦想趁天亮之前好好和这骚媚入骨的艳妇温存,迅快来到媚娘闺房的屋檐处,一个倒挂金钩,朝内望去。   房内虽没有点起灯火,可是怎能瞒过韩柏的夜眼,只见绣榻帐慢低垂至地,隐见林上有人拥被而眠,乌亮的秀发散在枕上。   韩柏大喜,正要穿窗而入,心中忽然泛起极不妥当的感觉,心中大讶,忙思其一切看来都和平宁静,没有半点异常之处,林上传来媚娘均匀轻柔的呼吸声。   韩柏收摄心神,无声无息潜入房内,来到帐前。   帐内女子面墙而卧,纵使盖着被子,仍可看到腰与臀间那夸张的线条。   为何自己会觉得不妥当呢?   蓦地心中一震,终于明白了不妥当的地方,因为床前并没有绣花鞋一类应有的东同一时间他明白了前院的人为何还未睡觉,因为媚娘根木尚未回家,帐内的女子则是藏在这里等媚娘回来的蓝玉手下,觉察到自己的来临,于是连鞋钻入了被窝里,扮作媚娘来布下对付他的香艳陷阱。   只从对方能察知自己的来临,便可知对方是一流高手,说不定就是蓝玉倚重的“妖媚女”兰翠贞。   这些念头电光石火般划过他的脑际,他已想好应付之法,先脱下面具,收入怀里,嘻嘻笑道:“媚娘我的乖乖宝贝,你的专使大人依约来与你幽会了。唉!今晚真对不起,在你的花舫上不是要应付燕王那家伙,便是给他送的金发美人缠着,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你们的皇帝老子又因吃了我的仙参弄得那陈贵妃死去活来,竟无端端对了我作忠勤伯,累得我赶不及回花舫去,刚正问清楚路途到这里找你,乖乖宝贝千万不要生气。”一边说,一边脱下上衣,摆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急色样子,同时亦教对方知他没有武器。   在林上假扮媚娘的自是“妖媚女”兰翠贞,听到来的是韩柏,大喜过望,哪理得是否他杀死连宽,暗忖若能神不知鬼不觉一举将他暗算掉,这功劳真是非同小可,那时真个求蓝玉要什么便有什么。   谁不想杀死这阻手碍脚的韩柏,只是怕给人知道,立即招致朱元璋和鬼王的报复罢了,假若现在能杀掉他,谁能猜到她身上来。   芳心窃喜时,韩柏伸手来拨帐幔。   兰翠贞“呻唔”一声,含糊不清道:“唔!放下窗幔子好吗?”   韩柏心中暗笑,知她怕自己看出她不是媚娘,嘻嘻一笑道:“媚娘你真够道行,黑暗里干又是另一番滋味儿。哈……”   轻松地把四个小窗全掩上了布幔。   房间陷入黑暗里。   兰翠贞欺他看不到,小心翼翼转过身来,摸出插在大腿间见血封喉的毒匕首,藏在掌心里,静待着这色鬼跨上绣榻来。   韩柏移到房心,却全无动静。   兰翠贞待了一会,忍不住道:“你干什么哩!还不快来。”   韩柏讶道:“小乖乖是否着了凉,为何声音又沙又哑。”   兰翠贞吃了一惊,应道:“唉!可能真的受了点风寒。”   韩柏喜道:“沙沙哑哑的,更够味道,叫几声给我听听,就像刚才那么的乖。”   兰翠贞气得差点立即把刀投向他,却是半点把握都没有,心中暗咒他的十八代祖宗,无奈下喉中唔唔地作出淫声。   听着她的呻吟和喘叫,韩柏差点笑破了肚皮,嚷道:“好了!够了!被你叫得我欲火焚身,现在你快脱光衣服,半片布都不准留在身上。”   兰翠贞差点给他玩死,不过床都叫了,总不能半途而废。猛牙银牙,在帐内脱起衣服来。   韩柏叫道:“逐件衣服抛出来给我,嘻!我最爱嗅乖乖的小亵衣。”   兰翠贞本想留下内衣裤,闻言大叹晦气,不过想起可以把他杀死,吃亏点也难以计较,不一会所有衣服全丢到帐外去,赤条条躺在林上,差点恨得咬碎了美丽整齐的玉齿。   韩柏道:“乖乖宝贝!我来了。”   兰翠贞装作呼吸急速,哑声叫道:“快来吧!我忍不住了。”   韩柏来到帐前,忽停了下来,道:“乖乖宝贝,快叫声夫君来听听。”   兰翠贞被他作弄得快要气疯了,不过小不忍则吼大谋,嗲叫道:“夫君!啊!夫君!快上来吧!”   韩柏道:“我来了!”拉开了帐幔,一脚跨到榻上。   兰翠贞等的就是这一刻,纤手一挥,掌心小匕首电射往只隔了尺许的韩柏小腹处,这个角度,即使想仰身遇过亦绝无可能,不愧精于刺杀的高手。   韩柏一声惨叫,整个人弹开,砰一声倒在地上,呻吟两声后,便寂然无声。   兰翠贞欣喜如狂,一声娇笑,由床上跳了起来,一丝不挂站在房心,打着了火摺子,只见韩柏缩在一角的桌底下,上身赤裸,一动不动,一只手还抓着自己的衣服,刚好遮着小腹的部位,看不到有没有流出鲜血来。   她对自己的剑术极有信心,一点没有怀疑,低骂道:“你这短命鬼,竟敢来占奴家的便宜,真的活得不耐烦了。”移了过去,伸脚一挑,要把他翻过来看看。   岂知不但一脚挑空,纤足还到了韩柏手里。   兰翠贞魂飞魄散时,韩柏用力一拉,她立时失去平衡,往后翻跌,火摺子掉到地上,她木身武功高明之极,纵在这等恶劣时刻,另一足仍能点往转过身来的韩柏脸门,就在此时,一股奇异的内劲由脚底的涌泉穴攻入,连封她全身各大要穴,脚还末伸尽,已软倒地上。   韩柏笑嘻嘻站了起来,踏熄了火折子,拉开了所有窗幔后,才来到她身旁蹲下笑吟吟看着她道:“为何不作声了,你刚才叫床不是叫得蛮好听吗?”藉着点窗外的星光,眼光在她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肉体上下巡视。   这赤裸的艳女曲线玲珑,肤色白晰,加上既有性格又骚媚入骨的容貌,确是非常引人。   兰翠贞这时才醒悟对方一直在戏弄自己,不过悔之已晚,气得差点掉下泪来,闭目倔强地道:“杀了我吧!”   韩柏摇头道:“不!我不但不会杀你,还不会伤害你。”   兰翠贞愕然张眼,盯了他好一会后,媚笑道:“我明白了!来吧!你欢喜怎样玩都可以,唔!你长得真好看,难怪这么多女人对你情不自禁。”   韩柏轻轻在她身上拍了十多掌。   兰翠贞穴道尽解,坐了起来,嫣然一笑道:“好吧!我会尽心尽力侍候你,保证不会出手暗害你。”心中却暗笑,若还不杀死你这色鬼,我兰翠贞便改跟你的姓。   韩柏微微一笑道:“小姐误会了,我是要放你走,只希望你答应我不会伤害媚娘,否则我会不择手段把你杀死。”站了起来,顺手取过衣服穿上,皱眉看着呆坐地上的她道:“还不快穿好衣服,媚娘快要回来了。”   兰翠贞心乱如麻,完全没法明白为何韩柏如此善待她。   韩柏移到她身后,一手穿进她胁下,另一手拿起亵衣,将她拉得站了起来。   与他肌肤一触,兰翠贞浑体发软,竟便不出半点力道来,任由韩柏温柔地为她穿上内衣裤。   前院传来马车之声。   韩柏逐件衣物拾起,塞到她身上。   兰翠贞有种作着梦的不真实的感觉。   韩柏到床上一连摸索,弄好床铺,把他的独门兵器一对分水刺取了出来,送到她手里,毫不提防地拍了拍她的脸蛋,关怀地道:“小心点!下次见着时,可能我们要被迫拼个生死,那时勿奢求我会手下留情。”   兰翠贞终放弃了行刺韩柏的念头,点头道:“我会放过你一次后,才杀死你,兰翠贞绝不肯欠人任何恩情的。”深深看了他一眼后,穿窗而出,闪投在黑暗里。   韩柏大感得意,这叫欲擒先纵。   他的魔种清楚地感到她的杀意不住减退,当她走时,甚至对他生出了少许情怀,只是她自己仍不知道,又或不肯承认罢了!若能征服此女,当然比杀了她有用百倍。   不过自己亦要提醒媚娘,教她找叶素冬派人来保护她,以免蓝玉会派别的人,又或兰翠贞再来对付她。   脚步声由远而近。   韩柏顽皮心大起,掀开了其中一个大衣柜,藏了进去,决意给媚娘一个惊喜。   足音更近了,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韩柏心想,若跟着媚娘的是艳芳或其中一只美蝶儿,那就更理想了。   开门。   韩柏忽感不妥。   他当然认得媚眼的呼吸声,但另一人的呼吸声却不像女子。   媚娘忽地“啊”一声叫了起来,按着是衣服磨擦的声音和男女的喘息和呻吟。   韩柏呆在柜里,原来媚眼竟是和面首一起回来,还说如何爱自己。   喘息声停止,媚娘推开了那人,项道:“廉先生,不要这样好吗?下属有事要向你禀告哩!”   韩柏心神大震,心中乱成一片。   廉先生的声音在柜外响起道:“你这骚货愈来愈迷人了,怪不得法后如此宠信你,还升了你作四大勾魂女之一,我教的艳女中,除了迷情和抚媚两大护法外,就轮到你们四人了。”   韩柏立时出了一身冷汗,暗叫好险。原来媚娘竟是天命教的人,身份还相当高,这姓廉的既被称为先生,当然是与胡惟庸同级的军师,听他说话隐含劲气,便知他武功高明,不可小觑。   难怪媚眼一碰面便把自己迷得晕头转向,原来有着如此骇人的背景,她的媚功亦算厉害极矣,教人全看不破,以此推之,天命教实在非常可怕,杀了人都不会露出任何形迹。而最令人心寒的是连蓝玉都不知道媚娘是胡惟庸的人。   房中灯火亮起。   媚娘再娇吟一声,接着是嘴舌交缠的声音。   韩柏由柜门隙偷看出去。   媚娘罗裳半解,露出一对颤巍巍的豪乳,裙子给撩到腰间,正给一个相当英俊的中年男人上下其手,嘴儿当然给对方噬着。   韩柏心中大恨,差点要冲出去杀了这对狗男女。   不用说绿蝶儿等诸女都是天命教的艳女,而朱元璋还将其中一女弄了回皇宫去,所以即使收拾了陈贵妃,仍有人执行阴谋,胡惟庸看似平庸无用,其实却要数他最厉害。   这廉先生的挑逗手法相当高明,不片刻媚娘已忍不住扭动呻吟,不克自持。   廉先生停了下来,离开她火红的俏脸,淫笑道:“我比之韩柏那小子如何?”   媚娘听到韩柏名字,娇躯一震后,谄媚道:“那些后生小子怎能和先生相比。”   廉先生在她酥胸一阵搓揉,笑道:“骚货这么懂拍马屁,可惜现在时间无多,我还要回去向法后交代。”   媚娘娇笑道:“法后这么宠你,迟点回去有什么关系。”   廉先生把她翻了过来,重重在她的隆臀打了两记,再扶她坐好,道:“不要逼我了,来!快告诉我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媚娘正容道:“韩柏这小子的魔种非常厉害,我虽诱他欢好,却吸不到他半点精气,而这小子还可潜出去把连宽干掉。”   廉先生奸笑道:“我们真要感谢他哩!不但削弱了蓝玉的实力,若惹得蓝玉与他拼个两败俱伤,就更理想了。”顿了一顿再道:“你记紧吩咐手下,切莫再对付他,以免打草惊蛇,让找回去禀告法后,若有迷情和抚媚两位仙子任何一人出手,而这小子没有防范之心,我才不信他受得了。哈!说不定法后一时技痒,亲自对付他,那他真是做鬼也风流了。”   媚娘道:“我约了他到这里来找我,但却不知他什么时候会来。”   廉先生点头道:“你做得很好,由现在起,到朱元璋的大寿期间,乃最关键的时刻,你切不可主动和我们联络,清楚了吗?”   媚娘恭敬答应了。   廉先生又再口手齐施后,才拖着媚娘站起来道:“送我一程吧!”   两人出房去了。   韩柏心中一动,运足耳力,听着两人的足音到了楼下东南角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门户震动声。   哼!果然是有道,难怪这廉先生可突然出现,又不怕人发觉。   心中又气又喜,气的当然是被媚娘骗了他的感情,喜的是把握到天命教的线索。   收摄心神后,悄悄溜走了。   蓝玉在“布衣侯”战中和“金猴”常野望两大高手陪伴下,来到他大将军府的后花园里,穿过一座竹林,一所砖屋出现眼前,里面马灯黑火,像一点生命都没有。   “噗噗”声响,四条背着长刀的黑影,由砖屋旁的树上跳了下来,单膝跪地,齐声道:“风林火山参见大将!”   三人给他们吓了一跳,想不到水月大宗连在他们的府内,仍不肯稍懈戒备。   这风、林、火、山四人乃水月大宗的随身护卫,就叫风女、火侍、山侍和林侍,取的是流传到东瀛的孙子兵法上“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之意。   四人年纪都不过三十,以火侍最年轻,只有十八岁,生得颇为俊俏,高矮合度,一双眼非常精灵,两条特长的腿都缚有匕首,予人非常灵活的感觉,若非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妖邪之气,真的是一表人才。   山侍体形魁梧,背上的刀又重又长,还挂着一个看来非常沉重的黝黑铁盾,手臂比常野望的大腿还要粗,面容古拙实,一看便如是不畏死的悍将。   林侍年纪最大,生得短小精悍,典型的东瀛矮子,动作间总比别人慢了半拍似的,但却有股阴沉稳的气度,教人不敢小觑,丑陋的脸上有道长达五寸的疤痕,由耳下横落至下,包保看一次便忘不了,亦不想再看下去。   风女却是完全另一回事,没有男人肯把目光由她身上移开,而她亦是四侍中唯一的女性。   此女生得娇小俏美,乌黑的秀发长垂肩后,身材玲珑浮山,雪肤冰肌,说话时,露出皓白如编贝的牙齿,极之迷人。   尤其动人的是她美眸顾盼时,自有一种风流意态,媚艳而不流于鄙俗,放射出无比的魅力,背上是一长一短的两把东洋刀。   四人均一身黑衣夜行装打扮,虽是神态恭谨,仍使人有杀气猕慢的感觉。   蓝玉的色眼落到风女的身上,暗忖此女狐媚过人,定要想个方法向水月大宗把她要来玩玩。   一个柔和声音由屋内传出道:“退下!”   四侍一声答应,倒退后飞,没入砖屋两旁黑暗的林内,动作迅若鬼魅。   蓝玉一时又惊又喜。   惊的是只这四侍的身手便如此厉害,可见倭子实有无数能人,喜的是得他们之助,自己确如虎添翼。   正要走进屋内与尚未谋面的水月大宗相会,屋内那带着外国口音的水月大宗平和地道:“大将军止步,此刻乃本席日课时刻,不宜见客。”   蓝玉愕然道:“如此蓝某不敢打扰了。”   水月大宗淡淡道:“大将军有话请说,现在贵府最接近的人亦在千步开外,保证不会传入别人耳里。”   蓝玉和两名得力手下交换了个眼色,均感骇然,这人藏身屋内,千步外远距发生的事,竟仍瞒他不过。   蓝玉深吸了一口气道:“本人想请大宗出手杀死一个人。”   水月大宗道:“怎止是一个人,自踏足中土后,我的水月剑便不时响叫,渴求人血,在斩杀浪翻云前,木席先要找几个人来祭剑,大将军务要给本席好好安排。”   蓝玉等三人心中涌起寒意,交换了个眼色后,蓝玉哈哈一笑道:“这就最好,第一个要杀的人叫韩柏,一有他的行踪,我们便会通知大宗。”   水月大宗的声音传来道:“最好不要过今晚子时,否则便找第二个人来给我刀,大将军请了。”   蓝玉把还要说的话吞回肚里去,告辞离去。   这水月大宗便像一把两边锋利的凶刃,一个不好,很易连自己都会受伤流血。 第四章 故友重逢   韩柏不敢回左家老巷去,怕给虚夜月左诗等诸女责怪,迳自回到了莫愁湖。   匆匆梳洗后,见金发美人儿夷姬睡得又香又甜,不敢吵醒她,忍住了手足的冲动,赶往皇宫去。   守门的禁卫见到他都恭敬行礼,让他通行无阻,直入内皇城。   路上遇上了一个相热的常侍候在朱元璋身旁的太监,把他领到一座守卫森严的庭院,见到了朱元璋。   朱元璋显然一夜没睡,两眼红筋密布,见他到来,精神一振,挥退了从人后,着他隔几坐下道:“好小子!说得到做得到!竟一天不到就把连宽宰了,真有本领。”   韩柏嘻嘻一笑道:“都是托皇上的鸿福吧!”接着便将媚娘与天命教的关系说了出来。   以朱元璋的修养和深沉,听了亦为之色变,定神看了他好一会后,才吁出一口气道:“若无兄真的没有骗我,没有人比得上你这福将了,误打误撞竟给你拆穿了胡惟庸经营多年的阴谋,幸好朕尚未碰那艳女,否则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韩柏谦虚道:“现在应怎么办才好?”   朱元璋道:“当然不能打草惊蛇,你定要装作情不自禁去赴媚娘之约,待她不再提防你时,说不定可找到那法后隐身之所,朕便尽起高手,把他们一网打尽,那时胡惟庸还不是任朕宰割吗?哼!”两眼射出惊人杀气,显是动了真怒。   韩柏道:“这事可不能操之过急,若我没有猜错,胡惟庸必已成功地把他的人安插到朝内各重要的位置,又或使艳女巧妙地成为各文官武将的宠妾……”   朱元璋道:“所以若你能设法偷得这样一张天命教的名单出来,我们方可把胡惟庸的势力连根拔掉。唉!又要借重你了,朕真担心你一个人怎可以应付这么多的事。”   韩柏笑道:“别忘了小子有谁人帮我的忙。”   朱元璋想起了范良极,亦为之失笑,欣然道:“有没有什么特别请求,若想要哪家闺女,朕立即把她许配给你。”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这小子不爱江山爱美人了。   韩柏尴尬笑道:“女人大可免了,燕王才送了个金发美人儿给小子,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能晚点起床,小子也不知多少天没有正式睡一好觉了。”   朱元璋见他对白己的赏赐完全不放在心上,对正他的脾胃。哑然失笑道:“好吧!以后非必要就不用你早朝前来见朕。”接着正容道:“秦梦瑶什么时候来。”   韩柏爽快答道:“她说今晚子时来皇宫见皇上。”接着犹豫道:“但她有个条件呢!”   朱元璋想不到如此轻易,脸现喜色,道:“什么条件?”   韩柏心中暗叹,硬着头皮道:“她要小子届时在旁听着。”   朱元璋微一错愕,龙目闪起电芒,一瞬不瞬盯着韩柏,声音转厉道:“你快从实招来,和秦梦瑶究竟是什么关系?”   韩柏给他吓了一跳,正要如实道出,朱元璋拂袖道:“不用说了,今晚朕要亲问她。”   两人沉默下来。   好一会后,朱元璋道:“陈贵妃的事你有没有什么计划?”   韩柏苦笑道:“小子真的一筹莫展,总不能贸然闯入内宫,同她展开挑情勾引的手段吧!”   朱元璋看到他苦着脸孔,反得意起来,微笑道:“不用那么紧张,这事朕会安排妥当,定教你有试探的机会。唉!可能生活太沉闷了,眼前的重重危机,反使朕神舒意畅,充满生气。又有你这小子不时来给朕解闷。不过你要小心点,蓝玉心胸狭窄,定不肯放过你。”   又谈了一会,韩柏记起一事道:“这两天小子有两位好友会到京来助我对付方夜明,其中一人,嘿……是怒蛟帮的高手,小子想……”   朱元璋打断他道:“是否‘快刀’戚长征?”   韩柏骇然道:“皇上怎会猜到?”   朱元璋照例不会解释,微笑道:“另一个就是风行烈,他正乘船来京,唉!若不是朕有心放行,他怎能如此顺风顺水,放心吧!我早通知了叶素冬,着他照应你的朋友,绝不过问他们的事。”接着又冷哼一声道:“宋鲲这家伙是胡惟庸的人,若非朕不想打草惊蛇,早抄了他的家,浪翻云那一巴掌刮得很好,若他再惹你,随便宰了他吧!”   韩柏头皮发麻,朱元璋的深藏不露才最可怕。难怪他能威压群雄,成为天下至尊了。   早朝的时间到了,韩柏连忙告辞,赶回左家老巷去,到了街口,正筹谋如何应付刁蛮女虚夜月时,有个娇甜的声音在后面唤道:“专使大人!”   韩柏别过头来,赫然是扮作书僮的秀色。大喜下,扑了过去,一把拖起她的小手,转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去。   秀色驯服地任他拉着,神色复杂,眉眼间充满了怨热之意。   韩柏见左右无人,一把将她楼个结实,亲了个长吻后,才放松了一点,道:“来找我吗?”   秀色深情地看着他,报然点了点头,然后神色黯然道:“韩柏!秀色很害怕呢!”   韩柏愕然道:“谁敢欺负你,让我为你出头。”   秀色搂紧他,凄然道:“没有人欺负我,人家只是担心花姊,她……”   “秀色!”   两人一震分了开来,只见盈散花立在十步外,铁青着脸瞪着两人。   秀色一声悲泣,由另一端逸去,消失不见,连韩柏叫她都不理睬了。   盈散花走了过来,不客气道:“韩柏!你现在自身难保,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韩柏想起她对燕王父子献媚卖俏,无名火起,冷笑道:“谁要管你的事,不过莫说我没言在先,若你为了个人利害,累了秀色,我绝不会放过你。”   盈散花两眼一红,迫了上来,挺起酥胸叫道:“我偏要害她,怎么样?要就杀了我吧!来!快下手,我都不想做人了。”   韩柏手足无措道:“谁有兴趣杀你,哼!明知我不会下手杀你,才摆出这架势来,你若连死都不看重,就不用拿身体去便宜燕王父子了。”   盈散花终掉下热泪,粉拳雨点般擂上韩柏宽阔的胸膛,悲叫道:“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韩柏心中一软,伸手去解她的衣襟道:“不要哭了!让我看看那纪念齿印是否仍完好无恙?”   盈散花吃了一惊,飘退开去,顷道:“人家给你气得这么惨,还要耍弄人家。”   韩柏见她回复正常,又记起了旧恨,不屑道:“不看便不看,你当我真的想看吗?留给燕王看个饱吧!”转身便走。   风声响起,盈散花越过他头顶,俏脸气得发白,拦着去路道:“站着!弄清楚我们的事才准走。”   韩柏心头大快,只觉愈能伤害她,愈是快意,淡然道:“你是你,我是我,哪来‘我们’呢?”   盈散花挺起小蛮腰,俏目泪花滚动颤声道:“好!你再说一次给我听。”   韩柏最怕女人的眼泪,软化下来。走前两步,抓着她两边香肩,叹道:“你既然那么想做燕王的玩物,为何又要表现得像对我余情末了的样子,不是徒使大家都难过吗?”   盈散花垂下头去,轻轻道:“韩柏:你是不会明白人家的,永远都不会。”用力一挣,脱身开去,掩脸哭着走了。   韩柏失魂落魄呆站了一会,猛下决心,誓要找出盈散花要接近燕王的背后原因,才走回左家老巷去。   踏入已装修得差不多完成的酒铺时,范豹迎了上来道:“大人!有贵客来了。”   韩柏奇道:“什么贵客。”   范豹神一笑,卖了个关子,请他自己进内宅看看。   还未踏进内室,已听到范良极大声道:“什么?云清是可怜我年老无依,才藉嫁我来做好心行好事,这么小觑我的男性魅力!”   按着是众女的哄堂大笑,然后是一阵俏生生的少女声音不徐不疾地道:“男人最要不得就是以为自己很有魅力,倩莲还以为老贼头你老人家不是这种男人,唉!怎知又是如此?”   韩柏一听大喜,扑了进去大叫道:“风行烈!”   风行烈和谷姿仙、小玲珑、不舍夫妇正含笑看着范良极和谷倩莲两人胡闹,闻声齐住他望去。   韩柏想不到来了这么多人,大惑错愕时,风行烈已由椅子跳了起来,和他紧拥在一起,互拍着对方肩背,兴奋得说不出话来。   经历了这么多艰难的日子后,这对肝胆相照的青年高手,再次重逢。   当下风行烈为韩柏引见了不舍夫妇。   韩柏看到美艳如花的双修夫人谷凝清,双目立时发亮,由衷赞道:“若有人还不明白不舍大师为何还俗,我定会打扁他的屁股。”   虚夜月、庄青霜、左诗等都听得眉头大皱,暗怪这夫君学足范良极的鄙言粗语,又口不择言,连长辈都敢大吃豆腐。   谷凝清乃外族女于,不忌大胆直接的说话,且又是赞美自己,喜不自胜回应道:“若有人不明白韩柏为何能哄得这么多美人儿嫁他,我谷凝清亦要赏他们耳光,好打醒他们。”   不舍欣然起立,拍着韩柏肩头道:“贤侄真个快人快语,连我也觉非常痛快,不过不舍并没有还俗,反而感觉更出世,更接近天道,贤侄很快便会明白我的意思。”   韩柏想起了秦梦瑶恍然道:“说得好!多谢指教。”   范良极怪笑道:“小子不要扮聪明冒充明白了。”   韩柏瞪了他一眼道:“老贼头最好对我说话客气一点,团结一致。否则谁来助你应付眼前大敌。”说完瞟了巧笑倩兮的谷倩莲一眼,然后忍不住狠狠看了含笑一旁的谷姿仙和小玲珑几眼。   谷倩莲见矛头忽然指向自己,不慌不忙娇哼道:“你们团结有什么用,根本就不是倩莲的对手,何况我还可随时征兵入伍,保证杀得你两人落荒而逃。”   韩柏和范良极一起失声道:“征兵入伍?”   虚夜月忍着笑举手道:“小兵虚夜月在此,愿听兵头小莲姐吩咐。”   其他庄青霜、左诗、朝霞、柔美等甲笑弯了腰。   韩柏和范良极交换了个眼色,都感大事不好。有了这个小灵精在搅风搅雨,他们哪还能像从前般肆无忌惮。   风行烈笑道:“小莲不要胡闹了,姿仙和小玲珑快来见过韩兄。”   谷姿仙和小玲珑盈盈立起,同韩柏敛枉施礼,吓得韩柏慌忙回礼。   谷姿仙美目飘到他处,欣然道:“闻叔叔之名久矣,今日一见,才知行烈外竟还有叔叔这等英雄人物,姿仙真的喜出望外呢!”   韩柏老脸一红,尴尬地道:“我除了拈花惹……嘿!其他哪及得上行烈,若我有时忍不住口不择言,得罪了美嫂嫂,美嫂嫂请勿见怪。”   众人都目瞪口呆,哪有初见面使说明自己会对嫂子口花花,还立即口花花起来。   谷姿仙“噗嗤”一笑,横了韩柏一眼道:“姿仙现在才明白小莲为何一声征兵令下,便有这么多美丽的小兵要入伍哩!”   众人都笑了起来,充满了友情和欢欣。   韩柏一到,便为所有人带来了愉悦和无拘无束的气氛。   庄青霜趁韩柏望向她时,娇嗔地盯了他一眼,像怪责他什么似的。   韩柏怪叫一声,同众人道:“对不起!我忘了要和霜兄回去向岳父岳母叩头斟茶,完事后立即回来,请大师夫人美嫂嫂风兄等恕罪。”   最高兴的当然是庄青霜,喜孜孜站了起来,来到韩柏身旁,准备离去。虚夜月则嘟长嘴儿,心中怨恨,还未审问他昨晚溜到哪里去,这大坏人又要弃她不顾了。左诗等三女这几天见他的时候加起来只有几个时辰,更是愀然不乐。   谷倩莲亦大感失望,刚兴高采烈,这好玩的小子又要走了。风行烈谷姿仙等才和他打了个照面,自亦舍不得他这就去了。范良极则有满肚事要和他商量研究,一时间人人都瞪着韩柏。   韩柏这么灵锐的人,怎会不知道,搔了几下头后,大喜道:“不若我带大家到西宁街去逛逛,我和霜儿打个转,不是又可以出来一起热闹吗?”   韩柏和庄青霜赶到西宁道场,拜见了庄节夫妇,扰攘一番后,给庄节拉往一旁道:“素冬和皇上说起,我们才知道昨晚那薛明玉是你假扮的,难怪浪翻云会为你出头了。”   韩柏大感尴尬。   庄节拍着他肩头道:“不用解释了,贤婿是天下问最不用扮薛明玉去采花的人。是了!明晚我会在这里摆十来席斋菜,款待八派的人,圣僧等都想见你,你最好早点和霜儿来,多点时间说话。”   韩柏心中叫苦,又是应酬,哪还有时间到媚娘的花舫去,表面却是欣然答应了。   风行烈心中好笑,想不到出来逛街原来也这么大阵仗,不但范豹领着六名兄弟负责为众女捧东西,东厂的副指挥使陈成更率着十多名高手跟在一旁,负起保护之责。   还有闻风而至的叶素冬和数名手下。先不说众女的美丽,只是这阵仗便叫人侧目了。   除了不舍夫妇外,所有人全来了。   众女兴高采烈地在购物,范良极则和叶素冬站在铺外的街上密斟,风行烈本来亦是他们那一组,却硬给谷倩莲拉了来这间绸缎铺陪她们。   这时虚夜月看上了一幅花布,扯了开来盖在身上,转身对他嫣然一笑道:“行烈啊!看你的俊秀样子应比韩柏更有眼光,你说这花布衬人家吗?”   风行烈看到她娇美无伦的嗲媚之态,偏又作男儿打扮,心中暗羡韩柏艳福齐天,微笑道:“月儿想放弃易钗而弁吗?”   虚夜月俏脸一红,跺足道:“人家只是问你好看不好看嘛。”   风行烈尚未有机会回答,谷倩莲早把虚夜月扯了去看另一正布帛。   看着两女相得的样儿,风行烈心中涌起无限温柔,几乎自见面开始,这两个小妮子便特别投机,因为她们都是那么俏皮和爱闹事,这个结盟一成,恐怕他和韩柏都有难了。   呖呖莺声由后传至,原来谷姿仙、小玲珑和左诗三女刚在隔邻的铺子买了胭脂水粉,此时才来凑热闹。   左诗喜道:“呀!真好!我可以买些好不匹给小雯雯裁几套新衣了。”   谷姿仙笑道:“最好预备大一点,否则怕穿不下呢。”   虚夜月走了过来,先白了风行烈一眼,拉着谷姿仙道:“仙姊应比你的风郎有品味多了,快来给我意见。”   朝霞、柔柔等都知风行烈定是开罪了这刁蛮女,纷纷掩嘴偷笑,那种燕语莺嗔的场面,风流巧俏的样儿,若得风行烈怦然心动。   刚好小玲珑经过身旁,忙拉着她的衣袖,问道:“乖玲珑买了什么好东西?”   小玲珑对他仍是非常害羞,立时红透耳根,竟想挣脱逃遁,又给风行烈扯了回无法可施下,小玲珑含羞低头道:“小姐给人家拣了几件做内衣的丝罗哩!”猛地一挣,逃到正笑语不停,左挑右选的众女间躲了起来。   风行烈心情大佳,白素香和水柔晶惨死后,他还是首次有愁怀尽解的感觉,但忽又想起了年怜丹,忙朝范、叶两人走去。   刚踏足街上,范、叶两人竟不知去向,轨在此刻,忽有所觉,朝长街另一端望夫,一紫一黄两个修美啊娜的身形,立时映入眼。   韩柏和庄青霜离开道场。   庄青霜正式成了韩柏的娇妻,欢喜得偎傍着他不住甜笑。   韩柏给偎得心痒难熬,只恨双目功力仍未能看透她的衣服,问道:“开心吗?”   庄青霜见他盯着自己骄人的酥胸,虽有三分羞意,欢喜却占了七分,欣然点头,又抛了他一记媚眼。   韩柏这次全身都酥痒了起来,扯着她衣袖道:“今晚你和月儿一起陪找好吗?”   庄青霜甜甜一笑道:“昨晚我们几姊妹在你的大床上说了一晚话儿,订下了规矩,可不许你要谁陪你便谁陪你呢。”   韩柏失笑道:“哪轮得到你们话事,只要我三招两式,连诗姊都要投降,什么规矩都给废了。”   庄青霜听到“三招两式”,想起自身的遭遇,羞喜难分地嗔望了他一眼。   韩柏大乐道:“我们立即打道回府,唉!你们都是一夜没睡了,便全体来陪我睡一觉吧!让我每人送你一个乖宝贝。”   庄青霜终是初懂人事的少女,无论如何热恋韩柏,亦吃不消他的狂言浪语,跺足不依加快脚步,走出道场去。   韩柏追出去,刚好看到远处街端紫、黄二妃转入了一间屋子里,接着风行烈追了过去,消没在门后。   韩柏脸色立变。   两妃绝不会蠢得招摇过市,装束还一点不变,岂非引人去对付她们,忙向庄青霜道:“快召人来帮忙。”不顾惊世骇俗,展开身法,全速赶去。 第五章 步步惊心   风行烈体内三气汇聚,功力日进,又得谷姿仙以双修大法辅引,比之当日双修府一战时已不可同日而语。   才扑进那民居里,已大感不妥,不但里面空无一人,更因为心中现出警兆,忙取出丈二红枪接上,提聚全身功力,疾步闯入内室去。   危险的感觉更强烈了。   紫纱妃的倩影在后门处一闪而没。   风行烈不是不知道里面有定埋伏,但因为埋伏者必是年怜丹,仇恨的火焰使他完全没法把冲动压下去,而年怜丹亦是利用这点把他引来。   风行烈倏地加速,穿出后门,落到外面宽敞的天井去,光暗的转换,使他一时看不清楚,忙把眼帘阖上一半,减少光线的输入。   就在此时,两声叱喝,分由两旁响起。   年怜丹的玄铁重剑和色目第一高手“荒狼”任璧的铁拳分由左右两方攻袭而至。   紫、黄两妃俏立天井尽处,四只眼睛射出怜惜之色,有点不忍看到这年轻俊俏的郎君在两大高手的夹击下惨死。   年怜丹和任璧则是心中狂喜。   自风行烈到京的消息传来后,他们使命人密切监视他们的动静,知道他们竟然来逛街购物,忙暗中潜来,把这民居内的人制伏后,苦候良机,终于等到范良极和叶素冬两人走进了一间饭店,忙使两妃把风行烈引来,现在已成功在望。   除非是浪翻云、庞斑之辈,谁能全身而退?   风行烈虽早有准备,仍想不到年怜丹无耻至此,连偷袭都在所不计了,竟还和另一绝不比他逊色的高手一起夹击。   就在此刻,厉若海对他多年的严格训练终显露出成效,几乎是末经过任何思虑,他自然而然便本能地使出最能应付这种恶劣形势,燎原百式里的“借劲反”。   风行烈先往后移,丈二红枪的枪尖“锵”的一声电射在年怜丹的重剑上。   以年怜丹的功力,仍禁不住丈二红枪传来山洪暴发般的力道,向后移了半步。   风行烈虽说大有进步,毕竟功力仍稍逊他一筹,踉跄横跌,眼看要被任璧能碎裂墙壁的铁拳轰在左胁处,丈二红枪由右方吐了回来,“啪”的一声拨打在任璧的铁拳底处。   任璧一声狞笑,运拳下压,借枪传动,硬要震碎对方脏腑时,一股揉合了风行烈自身力量和年怜丹处借来劲力的强大力量,立和任璧的气劲正面交锋。   任璧一声闷哼,向后连退三步。   黄、紫两妃看得目射奇光,天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年怜丹和任璧两人的全力一击,竟杀他不死?   年、任两人亦是大惊失色,知道夜长梦多,立即再组攻势。   风行烈却是有苦自己知。   年怜斗的功力岂是可轻易借到,虽说由红枪传递,终是要以己身功力为引,立时气血翻腾,全身经脉像倒转了过来,浑身乏力。若不是有坚强意志,早跪倒地上,眼看小命不保,后衣领给人抓个正,腾云驾雾般往后退去,接是韩柏的大笑声道:“原来是年淫贼,哈!”   风行烈被韩柏提往后掷去,滚到地上时,天井近门处传来连串劲气交击的巨响,心中大急,韩柏怎是这两大凶人的对手呢?偏又站不起来。   接着听到虚夜月众女的娇叱声,才松了一口气,盘膝坐起,调神养息。   年怜丹和任璧见风行烈脚步不稳,正要痛下杀手,岂知换了个韩柏来,已知不妙,这处四周都是禁卫厂卫,又有陈成、叶素冬和范良极等高手,缠斗起来,绝难善罢,交换了个眼色,装作狠攻的样子,便把韩柏迫回去屋子里后,跃回天井,同两妃打了个逃走的手势时,韩柏已威武万状冲了出来,旁边还有虚夜月、谷姿仙和庄青霜这三名绝世靓女。   谷姿仙一见年怜丹,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又以为他伤了爱郎,不顾一切剑化长虹,直击而去。   虚夜月怕她有失,抽出腰间的鬼王鞭,后发先至,点往他下阴必救之处。   庄青霜抢往谷姿仙旁,宝刀由下斜挑而上,取的是年怜丹握剑的手腕,教他难以全刀运剑。   三女虽是首次合作,竟配合得天衣无缝,使年怜丹亦吓了一跳。   他早领教过虚夜月的厉害,如此女得鬼王真传,就算单挑对打,要收拾她仍要费上很多力气,哈哈一笑道:“虚小姐原来对本仙那处这么有兴趣。”往后一移,伸指弹往鞭梢,右手重剑挽起护身剑网,封挡两女攻势。   韩柏就在这一瞬间和任璧硬拼了三拳,暗叫乖乖不得了,什么地方钻了个这么厉害的高手出来,对方一拳比一拳重,打得自己气血翻腾,连退三步,而对方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而更骇人的是,无论自己招数如何精妙,对方总有方法迫他硬拼,如此功夫,还是初次遇上。   岂知任璧亦是心中发毛,风行烈能挡他两人全力一击,已是大出意外,而眼前这年轻人却连挡他三拳,血都不喷一口出来,使他更不是滋味,正要欺身而上,借硬气功挨他一拳半脚,抢机毙此小子,上方杀气压来,竟是陈成和叶素冬由屋顶上扑击而至。   另一边的年怜丹更是魂飞魄散,他虽挡两女的长剑,但在弹上虚夜月鞭梢前,对方的鬼王鞭竟灵蛇般改变了方向,绕到一侧,点往他的耳鼓穴。   同一时间范良极落在后方,旱烟管猛打他后枕要害。   只是黑榜高手范良极已教他头痛,何况还有三女在前方牵制,年怜丹狂喝道:“走!”玄铁重剑护全身要害,拔身而起。   黄、紫二妃本欲加入战圈,眼前异变突起,正欲遁逃,哪知最可恨的韩柏溜到眼前,嘻嘻笑道:“留下一个来陪我吧!”左右开弓,竟是往两女酥胸抹去。   两女虽不是第一次给他轻薄,仍是羞怒难当,又知打他不过,骇然下往后飘飞,希望可凭轻功逃出“魔掌”。   任璧硬挡了陈成和叶素冬两招后,至此才明白中原实是高手如云,又见年怜丹逃命去也,哪敢久留,狂喝一声,竟硬挨了陈成一刀,叶素冬一剑,冲天而起。   两人刀剑劈在他身上时,均觉刀剑滑开了少许,不能命中对方要害,骇然之下,任璧早掠往邻屋屋顶,与刚杀出重围的年怜丹会合在一起,加上黄纱妃,迅速远去。   四周虽响起手下们的呼叫追逐声音,但任谁都知道追不上这两个技艺惊人的大魔头。   虚夜刀忽尖叫道:“死韩柏,还是你懂拣便宜。”   众人往天井尽处望去,只见笑嘻嘻的韩柏,拦腰抱紫纱妃,满怀芳香地由墙头跃入天井里。   这时风行烈已回复功力,在小玲珑和谷倩莲两女陪傍下来到天井,此刻左诗三女才慌张赶至,可见刚交战是如何急剧激烈。   众人都围上韩柏,观看他抱全无放下意思的战利品。   紫纱妃脸纱不翼而飞,露出清甜秀丽的俏脸,星眸紧闭,但脸容却出奇的平静,教人心生怪异的感觉。   叶素冬犹有余悸道:“刚那人定是色目的任璧,只有他才可不惧刀枪。”   虚夜月来到韩柏身旁,狠狠在他背肌扭了一把,恶兮兮道:“末占够便宜吗?还不放下她?”   陈成乘机道:“交给我们东厂处理吧,保证要她说什么就说什么。”   韩柏忍背肌被扭处的痛楚,低头细看紫纱妃,发觉她呼吸急促起来,显是害怕落到以酷刑著名的东厂手里,大生怜意,笑道:“对付这小妞,山人自有妙计,副指挥使放心好了,我会好好处理她。”在众女抗议前,“咦”一声道:“老贼头到了哪里去?”   陈成知他乃目前朱元璋最宠信的人,哪敢坚持,闭口不语。   虚夜月恨得牙痒痒道:“不要岔开话题,鬼才信你看不到老贼头溜了去追蹑他们。”跺足道:“夫君啊!”   韩柏知不能太逆她意思,把紫纱妃交了给她,一手搂风行烈肩头,朝屋内走去道:“你比我还付,竟能挡他们两人一击,幸好如此,否则我们便惨了。”   众人都听得心头一寒。   风行烈若被杀死,那将会对他们做成无可弥补的打击。   众人至此游兴全消,赶回左家老巷去。   浪翻云不知何故,尚未回来,各人商量后,亦因左家老巷住不下这么多人,决定分两处地方落脚。   不舍夫妇坐镇左家老巷,照拂左持和她的酒业当然助手兼姊妹的朝霞和柔柔,范豹和十二名怒蛟帮兄弟则扮成了酒铺的伙计。   其他人全部移师到莫愁湖去。   谷姿仙三女雀跃不已,谁不知莫愁湖乃金陵八景之首,能住进如此人间胜境,纵是短暂时光,也足可使人毕生回味了。   陈成召来了八辆马车,既载人亦载各女刚购买回来的物品。   紫纱妃被制了穴道,手脚虽回复气力,却不能提起内气,变回一个普通的女人。   当众人走往街上乘车时,这俘虏自动自觉跟在韩柏背后,除了绷紧俏脸不说话外,就像是韩柏的女人那样。   谷姿仙三女对任何与年怜丹有关的人事都深痛恶绝,何况白素香之死亦间接和紫纱妃有关,恨不得一剑杀了她。可是却基于她们对韩柏的好感,刚又全赖他舍命救了风行烈,对他更是非常感激。所以任由韩柏以他的方式处置这美丽的俘虏。   可是虚夜月却没有那么好相与了,指紫纱妃喝道:“妖女!过来这里。”   紫纱妃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低头咬唇皮站在韩柏身后。   气氛有点尴尬。   风行烈站在韩柏身旁,却是不宜出言。   韩柏唯有嬉皮笑脸道:“月儿想把她怎么样?”   虚夜月横了他一眼,通:“我要押她上囚车去,不行吗?”   韩柏笑道:“为夫正有此意,但却要亲自看管她,以免给妖人劫走了。”   虚夜刀跺足道:“你若要和她同车,月儿便不陪你了。”   韩柏一呆道:“这样也可以发脾气的,不要胡闹好吗?”   虚夜刀见所有人都看她,下不了台,幸好谷倩莲跑了过来,搂她的小腰道:“月儿来,我和你共乘一车,说说心事儿。”   虚夜月亦不敢过份开罪韩柏,惹得他不高兴就糟了,但仍心生不满,同庄青霜道:“霜儿过来,坐我们的车子。”   庄青霜哪愿离开韩柏,犹豫起来。   虚夜月大嗔道:“霜儿你要不要和月儿站在同一阵线?”   庄青霜向韩柏歉然一笑,无奈走了过去。   韩柏向风行烈苦笑一下,同紫纱妃道:“美人儿,到车上去吧!”   紫纱妃一声不响,坐到车上去。   这时范良极气呼呼回来。   韩柏、风行烈和陈成忙迎了上去。   众女均到了车上去,侍卫们则跨上了战马,只剩下他们四个人在铺门处说话。   范良极问了他们到哪里去后,犹有余悸道:“我远远吊年老鬼三人,本以为定可查到他们落脚的地方,岂知竟遇上了里赤媚,这人妖真的厉害,不到三招便差点给他打了一掌,幸好及时逃走,被他一口气追了几条街,才得脱身溜了回来。”   陈成问明了遇到里赤媚的地点后,大喜道:“这事包在我身上,只要他们的贼巢在那附近,我必有方法查出来,而又一点都不教他们知道。”   韩、风、范三人都点头同意,尽管方夜羽亦休想可瞒过东厂密探的耳目,怕只怕他们立即迁巢。   范良极道:“你们先回莫愁湖去,我有叶素冬的口讯,要说给不舍知道。”   韩柏本想向他说出媚娘的事,唯有吞回肚内。   四人散去,风行烈回到谷姿仙和小玲珑的车子去,韩柏自是登上载有紫纱妃的马车。陈成则飞身上马。   马车队缓缓朝莫愁湖开去。 第六章 龙虎汇聚   韩柏的大手摸上紫纱妃嫩滑的脸蛋,柔声道:“小乖乖!你叫什么名字?”   紫纱妃秀目现出舒服迷醉的神色,但朱唇却紧闭,一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马车缓缓而行。   在这幕低垂的小天地里,一切都是那么宁洽怡然。   韩柏抚着她吹弹得破的粉脸,忍不住移到了她的小耳和后颈处,温柔的摩挲着,柔声道:“若你肯乖乖听我的话,我保证不会薄待你。”   紫纱妃被他掌心传来的奇异感觉,刺激得娇躯微颤起来,忍不住一声娇吟,却仍不有望向韩柏,亦不肯开口说话。   假若不是慑于年怜丹的淫威,只是那天给韩柏在街头轻薄,她和黄纱妃这两个惯于塞外开放风气的美女,早便向韩柏俯首称臣了。   可是若她背叛年怜丹,首先受害的便是她在塞外的亲族,以年怜丹的手段,不但亲族无一人能活命,还会死得很惨。   韩柏见她眼内泪光盈盈,心中不忍,收回使坏的手,正容道:“我不逼你了,唉!怎样才可放了你呢?”   紫纱妃愕然望向他,眼中射出感激的神色。   韩柏最懂浑水摸鱼之道,正要乘机吻上她香唇,心中警兆忽现。   可是一切事情实在发生得太快了,他刚往车顶望去,车顶已“轰”一声破开了一个大,按着是一只迅速在眼前扩大的脚尖,朝他眉心疾过来。   韩柏魂飞魄散,“砰!”一声撞破车厢,滚到街道上。   外面的侍卫已乱作一团。   韩柏仍在地上翻滚时,他的大克星“人妖”里赤媚在上空扑下,一掌往他天灵盖印去,全心取他小命。   最近的侍卫亦在十步之外,不过就算赶上来又有什么用。   韩柏知道躲避绝不是办法,除了浪翻云、庞斑外,根本没有人可以和里赤媚比速度,两手接地,倏地双脚弹起,疾踢里赤媚的催命之手。   陈成一声大喝,由马背上飞来,长刀劈往里赤媚后背,风行烈亦撞门而出,飞掠过来,迅快无伦接上丈二红枪,猛刺里赤媚侧胁。   两人打定主意,都是围魏救赵的策略。   “蓬!”   掌脚交击。   韩柏惨哼一声,使了巧劲,借力滚了开去。   里赤媚头也不回,先落在街心,后脚由下而上,正中丈二红枪的锋尖,又反手一,切在陈成刀上,竟发出“铮”的一声清响。   两人同时被震得往后飞跌。   此时四名侍卫跃了过来,也不知里赤媚使了什么手法,四人口喷鲜血,抛跌开,竟挡不了他片刻。   虚夜月诸女扑下车来时,里赤媚已追上滚到铺肆门前,刚跳起来的韩柏身旁。   韩柏一声大喝,竟不理里赤媚撮指成刀,割向咽喉的必杀之招,一拳猛轰对方胸里赤媚闪了一闪,韩柏眼看击实的一拳竟击在空处。   而当手刀要割上韩柏咽喉时,韩柏的肩头奇异的一扭,亦撞开了他的手刀。   韩柏正庆得计,小腹忽地剧痛,原来已中了对方一脚,忙运起挨打奇功,但终口中一甜,鲜血狂喷而出,表面看来虽受伤极重,可是却全凭喷出这口血,才能化去对方的摧命真劲。   韩柏乘势飞退。   “砰!”   背脊撞在不知什么东西上,滚入一间店铺,吓得路人伙计,鸡飞狗走。   里赤媚如影附形,闪电追去。   风行烈等虽狂赶过来,但谁能比得上里赤媚的速度,就算赶得上,谁又能阻上得里赤媚?   里赤媚亦心中暗喜,若能杀掉韩柏,等于废了朱元璋一条臂膀,这小子实在予他们大多麻烦了。   韩柏又在铺内跳了起来。   里赤媚心中大讶,他那一脚因为要瞒过对方,不敢催动劲气,只使了二成力道,但韩柏没有理由还可以站起来的。不过这时哪有余瑕多想,把天魅凝阴提至极限,隔空一掌印去。   狂飙倏起,四周的空气都冷却起来。   韩柏知此刻乃生死关头,避无可避,一咬牙,把魔功运转至极尽,双拳击去。   就在此时,里赤媚忽然抽身退开。   韩柏正大惑不解,一道人影横里冲出,与里赤媚缠战一起。同时一名壮硕青年,左手持刀,护在他身前。   拳掌交击声不绝于耳。   倏地分开,里赤媚往后飞退,挡开了风行烈和陈成,大笑道:“毒手乾罗,果然名不虚传,有机会里某定再领教。”硬撞入车厢里,挟起紫纱妃,扬长而去。   潇洒不凡的乾罗傲立行人道上,长笑道:“乾某恭候大驾!”   虚夜月和庄青霜娇喊声中,投入韩柏怀里。   壮硕青年回过头来,向韩柏露出雪白的整齐牙齿,和他那阳光般的笑容,道:“你这小子真是艳福齐天,若我老戚和你同时抵达京师,你怀中的美人儿至少有一个应是我的吧!”   莫愁湖。   临湖的宾馆内轩里,充满了避过大劫的欢欣,连乾罗这类看化了世情的绝代高手,亦不由受到他们的感染,笑容多了起来。最要命是虚夜月和庄青霜因他救了爱郎,无微不至地服侍着他,使他那冷硬的心都差点溶解开来。   宋媚轻易的加入了这夫人兵团里,受到热烈的欢迎。   最大惑不解的是宋楠,直到这刻还弄不清楚乾罗和戚长征为何可大摇大摆地住进这宾馆来,还有是东厂副指挥使陈成这等最当权霸道的武官,对乾、戚这两个钦犯竟恭敬有如。   蓝玉的证据交到了陈成手上,可是陈成见过里赤媚那种鬼神莫测的武功后,心胆俱寒,遣了人去通知指挥使严无惧,求他派人来护送这天大重要的文件入宫。   浪翻云却像失了踪般没有出现,但却无人会有半点担心,天下间除庞斑外,谁可奈何得了他。况且即使是庞斑,胜败也只是未知之数而已。   那要留待至月满拦江之夜,才可见分晓。   金发的夷姬欢天喜地迎接新主人归来,负起了招待贵宾的重责。   她异国风情的美丽,看得戚长征更是羡慕不已,忍不住调笑了她几句,夷姬则似懂非懂,连保守得多的风行烈亦被她引得难遏注视的目光。   三人成了一组,坐在外靠湖的露台上。   夷姬去后。   韩柏啾了戚长征一眼,笑道:“看来老戚比我更爱口花花。”   戚长征哂道:“我对你的女人口花花,是表示看得起你韩柏。”   风行烈失笑道:“那是否说,假若你调戏我们的女人,我们还应该感激你。”   戚长征坦然道:“我只是胡诌来气气韩兄,风兄不用因我没有调戏嫂嫂而误以为我看不起你。”未说完自己便先笑了起来。   韩柏大力拍在戚长征腿上,笑得差点断了气道:“老戚你这家伙最对我的脾胃。”忽然记起了媚娘之约,心生一计,忙坐直身躯,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道:“怎样找个藉口溜出去,我有个好去处。”   戚长征立时眉飞色舞道:“若不是打架或泡妞,你就不用算我在内,我不若搂着宋媚睡上一觉。”   韩柏笑道:“打架不用算我在内才真。所以这次是泡妞,还是第一流的妞儿,保证包满尊意。”刚想说出媚娘与天命教的关系,夷姬又回来为他们斟茶,忙咽住话头。   风行烈眉头大皱,道:“打架我还可以帮帮手,泡妞便恕在下帮不上忙了。”   韩柏和戚长征怔了片刻,一起以不能置信的眼光往他望去。   风行烈大吃不消,道:“这与能力无关,完全是个人的原则问题。”   夷姬正要离去,却给戚长征留下坐在一旁。   韩柏受了媚娘的教训后,戒心大增,唯有向戚长征打了个眼色,正容道:“这事虽和泡妞有关,但主要还是为了对付年丹等人,有行烈同行,打起架来时,多了你那把丈二红枪,要妥当多了。”这几句话半真半假,可是风行烈怎会信他。   戚长征当然不明白韩柏的真正用意,还鼓其如簧之舌道:“我们还要探查方夜羽的巢穴,好去杀个痛快,你怎能不来呢?”   韩柏吓了一跳道:“此事得从长计议,先到那好地方再说。来!起程吧!”站了起来。   戚长征便把风行烈拖起来,哂道:“海阔天空,哪来什么原则,今天我们三兄弟就去找那最好的地方,或者还搂着个最美的才女,一起于青楼结义,让我们的情谊带着美女的芳香。”   风行烈苦笑道:“我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吗?”   韩柏兴奋地在另一边架着他,押入轩内去,低声道:“振奋点,否则恐过不了关。”   众女正围着乾罗听他说武林逸事,津津有味,见到三人和夷姬总动员操兵般走了进来,都以询问的日光盯着他们。   陈成和宋楠两人则坐在一旁的书桌前,在起草奉上给朱元璋的奏章,其他太监女侍都给虚夜月赶走了。   乾罗愕然道:“你们三个家伙要到哪里去?”   虚夜月欣然站了起来,鼓掌道:“好啊!月儿也想出去散散心。”   风行烈心中暗笑,想撇下这群痴缠的美女,看来比登天成仙还要困难。   韩柏放开风行烈,笑嘻嘻来到虚夜月身旁,环着她的小蛮腰道:“月儿、霜儿乖乖在这里陪干老说话儿,我们要出去办几件至关重要的事,很快便回来的。”   虚夜月呆了一呆,笑吟吟地道:“什么事这縻紧要哩!说来给我们听听。”   韩柏的手开始暗地使坏起来,弄得她神思迷惘,娇体发软。   韩柏刚要说话,却给谷倩莲截着道:“想听谎话便教你的韩郎说吧!我却想听真话,风郎我的好夫君,由你来说好不好。”   韩柏和戚长征打个眼色,大叫不妙。谷倩莲这妮子江湖经验丰富,一眼便看破风行烈受到两人的威逼利诱。韩柏更是有口难言。   风行烈表现了少许义气,摊手苦笑道:“真话假话我都不知,因为根本不知要到哪里去,只知和与敌人的斗争有关。”又把这烫手的热山芋送回给韩、戚这封混账家伙身上。   谷姿仙忍不住“噗哧”一笑道:“姿仙亦很想听听有什么事,令三位又得匆匆出去,连娇妻都舍得撇下不理。”   韩柏装模作样叹道:“怎舍得不理你们呢,只是此行可能要钻入地下的污水道,在藏满老鼠的暗渠潜行,怕弄污了你们的嫩肤和美服,所以才不想带你们去。”   提起污水老鼠,众女都听得毛骨悚然。   虚夜月跺足嗔道:“骗人的!想去青楼鬼混才真。”向谷倩莲道:“莲姊!快戳破他们的鬼话。”又向庄青霜道:“霜儿不要只懂在一旁偷笑,诗姊不在,你也有责任管这大坏人。”   庄青霜吓得收起笑容,吐出可爱的小舌头,看得众人为之莞尔。   小玲珑忽然凑到谷倩莲身旁,说了几句话,然后俏脸红红的垂下头去,谷倩莲明媚的大眼睛则亮了起来,两手腰道:“死韩柏,快放开你搂着月儿的手,揉揉捏捏成什么体统,把我们的月儿都弄得胡涂了。”   各人这才知道小玲珑看破了韩柏的阴谋,向谷倩莲通风报讯。   虚夜月大窘,却怎也无力推开韩柏那令她六神无王的魔手。   乾罗一直含笑看着,感受着小辈间那醉人的情怀。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神色凝重的范良极来了。   此时东厂的接兵亦来了,陈成告了罪后,领着宋楠离去。   韩柏正要去找范良极,见他自动报到,大喜过望。   范良极迳自坐到乾罗身旁,脸色稍缓,通:“你终于来了,我也放心点。”就像见着多年老朋友,事实上他们只是首次碰面。   乾罗含笑看着他,好一会才叹道:“黑榜内能教乾某佩服的人并不多,但范兄却是其中一个,只看你伙着韩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连方夜羽亦莫奈你何的手段,便教人深为钦服。”   范良极毫无自得之色,斜眼看着戚长征,笑道:“又多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真是好玩。”   戚长征却抱拳行礼,态度恭敬。   虚夜月撒娇道:“范大哥啊!快来主持公义,韩柏要甩下人家去鬼混哩!”   范良极出奇地正经道:“来!大家坐下,先听我说几句话。”   众人大感疑惑,纷纷坐下,只有金发美人夷姬站到挤坐一椅的韩柏和虚夜月身后。   乾罗皱眉道:“只看范兄的神情,便知你说的事有点不妙。”   范良极吁出一口气,点头道:“的确不妙之极,殷素善和她麾下高手今晨抵达京师,女真族的人亦来了,使方夜羽的实力倍增。单以好手论,便隐然凌驾各大势力之上。唉!可恨八派联盟摆明会和朱元璋站在同一阵线,不会对我们施以援手,所以里赤媚才敢来找韩柏开刀。若非乾兄插手,月儿以后再不用怕你夫君会去找女人了。”   虚夜月俏脸转白,颤声道:“大哥!求你不要吓人好吗?”   范良极道:“我并不是吓你,而是庞斑亦正在来京途中,有他牵制着浪翻云,我们便只能靠自己了。”   风行烈问道:“范大哥的消息究竟是从何而来?”   范良极道:“浪翻云刚才到左家老巷找我,消息都是由净念宗供给的,他说完后匆匆走了,却要我点醒韩小儿一件至关紧要的事。”   众人齐声追问。   范良极沉吟半晌,盯着韩柏道:“庞斑至迟明天便会抵达京师,他到达后,方夜羽会在任何时刻发动他的阴谋,所以若韩小儿不能在今晚冶好梦瑶的伤势,为她续回心脉,浪翻云便不会等到月满拦江之夜,立即挑战庞斑,以决胜负。”   在座各人,除不知就里的夷姬外,无不色变。   他们都明白浪翻云的心意,就是他并不看好他们这一方和鬼王府的实力,与其坐看己方的人逐一被戳,不若轰轰烈烈先和庞斑决一死战,干净俐落。   可是假若秦梦瑶功力尽复,则鹿死谁手,便未可知。那他便情愿牵制着庞斑,免得一旦战死,大明朝便兵败如山倒,而且谁说得定在没有了对手后,庞斑不会出手呢?   浪翻云虽是天纵之才,可是庞斑六十年来高踞天下第一高手宝座的威望,又练成了道心种魔大法,看来赢面始终以他较大。   所以提早挑战庞斑,只是别无选择的下下之策。   乾罗沉声道:“若净念禅主和鬼王肯和我联成一线,就算没有秦梦瑶,我们亦非没有一拼之力吧?”   范良极叹道:“形势实是复杂无比,净念禅主的身份太特别了,言静庵仙去后,他使成了白道至高无上的象征,若不出手,那还可隐隐牵制着庞斑,教他在击败禅主前不敢大放肆,若禅主出手对付方夜羽,庞斑亦有借口出手对付他了,所以现在重担子全落到韩小儿身上。”   韩柏抗议道:“范老头,你试试再叫声韩小儿听听,我便以后都不准诗儿他们认你作大哥。”   众人想笑,却笑不出来。   范良极道:“梦瑶亦有话,着我们立即全体移居鬼王府,把力量集中起来,假若她没有看错,方夜羽第一个要对付的人是鬼王,鬼王一去,他们便可和蓝玉及胡惟庸进行对付朱元璋的阴谋了,那定然是非常厉害。”   虚夜月“啊”一声叫了起来,脸色转白,韩柏忙把她搂着。   戚长征插入道:“我们何不趁庞斑尚未到京,立即和大叔及鬼王全力对付方夜羽,那……”   范良极瞪他一眼道:“你想到这点,方夜羽和里赤媚会想不到吗?这亦是他们一直按兵不动的理由,告诉我,到哪里去找他们呢?”   戚长征哑口无言。   范良极也觉自己的话重了,道:“我当你是自己兄弟才这样说话。唉!胡惟庸可能才是最可怕的人,他背后的天命教神莫测,半点痕迹都不给我们抓到,想想便教人心寒。”   乾罗动容道:“天命教?”   韩柏道:“乾老是否知道他们的事?”   乾罗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后道:“这事容后再说,秦梦瑶还有些什么提议。”   范良极道:“她要我们还得小心应付水月大宗,这人摆明是胡惟庸和蓝玉请来对付鬼王和浪翻云的,必然非常厉害,据闻此人极端好杀,实是和里赤媚同样危险的人物。”   戚长征冷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便看他们尚有何等手段。”   虚夜月衷心赞道:“老戚你比韩柏还要有胆色呢!”   戚长征吃了一惊道:“月儿千万不要因我更有吸引力,以致移情别恋呢!”   众人终忍不住为之芫尔,气氛轻松了点。   虚夜月俏脸飞红,啐道:“死老戚,给点颜色你便当大红,人家已是韩郎的人了,你当月儿水性杨花吗?”   风行烈岔开话题道:“梦瑶小姐还有话吗?”   范良极道:“瑶妹的话就那么多。”接着表情变得很古怪,道:“可是浪翻云却要我向众位小妹妹转达他一个想法,唉!真不想说出来。”   众女大奇,忙逼他说出来。   范良极犹豫片晌,道:“浪翻云请众位妹子放松索,任这三头野马放手而为。切忌常在他们身旁,尤其是韩柏,若受拘束,魔功将大幅减退,不但救不了秦梦瑶,还会自身难保,此事至关紧要,万望诸位妹子包涵云云,就是如此。”   众女为之愕然。   乾罗拍案叹道:“好一个浪翻云,只有他才可想出这妙绝天下的先天心法。刚才月儿阻止柏去鬼混,乾某便大感不安,到这刻才给浪翻云点醒。这亦是为何庞斑要离开言静庵,浪翻于纪惜借死后才能上窥剑道极致的原因。”   虚夜月和庄青霜听得花容失色。   范良极笑道:“两位乖妹子放心,韩柏非是庞斑和浪翻云,没有女人他一天都活不了。”接着向戚长征和风行烈道:“你两人小心他,这小子只要是美女便心动,切下可给他任何可乘之机。”还拿眼瞟向谷姿仙、宋媚诸女。   韩柏下满道:“范老贼,你不要离间我们兄弟间的感情,没有人比老子更有原则的了。”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这小子竟学人讲原则。   虚夜月搂上韩柏的脖子,凑到他身旁深情地道:“对不起!差点害了二哥,月儿以后都不敢了。”   这时反轮到韩柏心中不安起来,正要哄她,谷姿仙优雅一笑道:“事不宜迟,我们便放心让我们的夫君们去大闹京师吧!”   宋媚忍不住道:“长征你要小心点呢!”   乾罗呵呵笑道:“放心吧!我可担保他们吉人天相,哈!里赤媚竟连续两次都杀不死韩柏,真想看他试第三次时又是怎么一回事?”   范良极掏出烟管,指了指身旁的地上,两眼一翻道:“韩柏小儿,过来跪地受教。”   韩柏怒道:“忘了我的警告吗?”   范良极道:“我青春正盛的脑袋记性这么好,怎会忘记,所以亦记得瑶妹今晚何时何地去会你。”   韩柏一声欢呼,抱起虚夜月,卓然起立,先向夷姬道:“你给我预备热水,待会由你服侍我和两位夫人共浴。”   众女想不到他如此肆无忌惮,均俏脸霞飞,虚夜月和庄青霜则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永远躲着不再出来。   连戚长征亦摇头叹息,自愧不如。   只有乾罗和范良极神色一动,知他是故意遣走夷姬。   夷姬应命去后,韩柏放下了虚夜月,正容道:“为了不让各位夫人误会我们真的出外拈花惹车,我唯有把此行目的从实说出。”当下把由在香醉舫遇到媚娘,又如何撞破她的真正身份,详细说了出来。最后道:“所以找才想请老戚和行列出手助我,对付这些天命教的妖女,只是有陈成和夷姬在旁,我才有口难言呢。”   连范良极都听得目瞪口呆,更不用说误会了韩柏的诸女。   风行烈不好意思地道:“原来如此,我还误会了韩兄在这等兵凶战危的时刻,仍忍不住去找女人鬼混呢?”   戚长征老脸一红,道:“你这不是指桑骂槐吗?”   韩柏忙道:“当然不是,风兄怎会忘记你是因我向你猛送眼色,知道事出有因,才附和我。”   戚长征心生感激,干咳一声,来个默认。   虚夜月歉然道:“韩郎,月儿这么不信任你,不要怪人家好吗?我真的以后都不敢了。”   谷倩莲笑:“傻月儿,你的韩郎怎会怪你呢,若你不吃醋,他反要担心呢。”   虚夜月垂下俏脸,暗叫不妙,这次又输给了庄青霜,待会共浴时,定要设法争回他的欢心才成。   乾罗沉声道:“小弟你准备怎样对付媚娘?”   韩柏道:“这事要分两方面进行,一方面我和长征行烈施展,嘿!那是美男计,就算征服不了这些妖女,亦务使她们不怀疑我们。另一方面则要请我们的盗王出马,设法把那张名单偷回来,又或者根本没有这张名单,但以天命教这么有组织的教派,必有各类形式的卷宗或报告,使我们能找到蛛丝马迹。”   乾罗沉吟片晌后道:“天命教那两个护法妖女,或者仍非韩柏魔的敌手,可是若你遇上法后,必无悻免。”   范良极讶:“老干你似乎对天命教非常熟悉,为何不多透露点给我们知道?”   乾罗叹了一口气,露出回忆的神色,缓缓道:“四十年前,老夫曾和天命教的法后‘翠袖环’单玉如有过一段交往,曾沉迷了一阵子,此女不但武功臻达天下顶尖级高手的境界,最厉害还是采捕之道,所以能长春不老,她那迷人法,未见过的连想也想不到,她若非败于言静庵手下,亦不会消声匿迹四十年之久。”   韩柏呼出一口凉气道:“那怎办才好?”   乾罗道:“假若你能和秦梦瑶合籍双修成功,便有希望把她在床上击败,道心魔大法乃魔门最高术,应足可破去她的媚法。”   众人想不到其中竟牵涉到言静庵,亦可由此推断出单玉如是多么厉害,连言静庵都杀她不死。   戚长征道:“天命教除那两个护法妖女外,还有什么能人?”   乾罗道:“法后下就是四大军师,两文两武,胡惟庸应就是其中一个文军师,那应就是其中一个文军师那廉先生就是武军师了。”   范良极笑了起来,道:“小柏的计真的不错,今天你们三个出奇不意大干她们一轮,包保下次去时可把那两个护法妖女甚或法后引出来,那时我便可乘机溜进去偷东西,或顺便把天命教彻底除去,只要破去胡惟庸这名畜牲背后的力量,蓝玉便易对付多了。”顿了顿向众女道:“诸位妹子不会吃醋吧!”   谷姿仙正容道:“当然不会。”   谷倩莲低笑道:“这叫以毒攻毒嘛!”   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时夷姬走了出来,告知一切准备妥当。   韩柏伸了个懒腰,同风行烈和戚长征道:“不若两位大哥亦和姊子们洗个澡,我们才奉旨去鬼混吧!”   众女又羞又好笑,差点要联手重重揍他一顿。 第七章 大战艳女   庞斑看着车窗外不住转换的景色,神情静若止水。   蹄声响起。   黑仆策骑来到车旁,恭敬报告道:“仍找不到花护法的行踪,根据她最后出现的地方,应亦是到应天府去。”   庞斑嘴角飘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黑仆道:“花护法违背了主人的命令,要不要下追杀令?”   庞斑叹道:“追杀令?难道我真要把她杀了吗?她若能离开韩柏,那韩柏的魔种便是假的了,这事要怪便怪老天爷吧!”   黑仆愕然无语。   庞斑淡然一笑道:“解语一事交由赤媚亲自处理,只要杀死韩柏,事情自会了结。”   黑仆连忙应是。   庞斑精神一振道:“听说水月大宗已到了京师,真希望他做一两件蠢车出来,那我便有借口试试他号称无敌于东瀛的水月刀了。”言罢微微一叹,望往乌云密布的天空,平静地道:“快要下雪了。”   雪粉飘飞下,年轻一代最出类拔萃的三大高手,步出变成了雪白世界的莫愁湖。   刚转上大街,一骑疾驰而过,同韩柏弹出一张折成三角形的信笺。   三人同感错愕,由戚长征接到手中后,递给韩柏笑道:“看是哪个暗恋你的妞儿的你私会的传书。”   韩柏骂了声去你的。打开一看,只见上面以清秀的字体写着:“酉戌之交,清凉古寺,不见不散。”   戚长征吹起口哨来。   风行烈皱眉道:“别忘了梦瑶约了你亥时头见,相差只一个时辰,若你赴别的约会,恐怕有点不妥当,她究竟是谁?”   韩柏苦恼地道:“盈散花。唉!她永远只会为我带来烦恼。”接着迅速把盈散花的事说了一遍,道:“我愈来愈感到她的危险性,若她能回心转意,放弃对燕王的阴谋,我会少了很多烦恼。”   戚长征叹道:“那么说是不能不去的了。”   韩柏撕碎信篓,举步便走,道:“趁现在有点时间,待我把从花解语、秀色和自己领悟得来的御女秘术,说给你们参考,对你们来说,应是一听便晓。”按着把心得一一道出。   戚长征大惑兴奋,不住询问,令风行烈亦得益不浅,暗忖假如把这些手法心法用在谷姿仙三女身上,会是怎么一番情景,又想起立即便可去付诸实行,亦不由豪兴大发,决意轰轰烈烈去干个痛快,收服那群妖女。   三人愈走愈慢,足足半个时辰才经过玄母庙,戚长征忽道:“有件事,想请韩兄你帮忙。”   韩柏哂道:“说得这么客气,那像老戚的作风,有事尽避吩咐吧!”   戚长征笑道:“这位美人儿你还很熟呢!”于是简单地把与韩慧芷的事说出来,还道:“她妹子宁芷连梦呓都叫着你的名字,若你有兴趣,莫要放过她啊!这么可爱的小妹子。”   韩柏听得呆在当场。   在韩家当仆役时,自懂人事,便一直暗恋着这美丽可人的五小姐,可是偏是她害得自己入狱,现在忽然又改过来爱上他。真教他不知是何滋味!但无论如何,她总是自己的初恋情人。   风行烈提醒道:“长征还未说要韩柏怎样帮你。”   戚长征若无其事道:“很简单,老韩现在和老朱的关系这么好,出句声叫老朱下旨,便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让我也可以晚晚享受左拥宋媚,右拥韩慧芷之乐。”   风行烈失声道:“你要老朱怎样写那圣旨,难道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某君之女立即下嫁朝廷钦犯怒蛟帮叛贼戚长征’?”   韩柏搔头道:“这关节确有点问题,但我却相信朱元璋这大奸王必有方法解决,让我和他商量一下。噢!到了,就是这一间。”   大门打了开来,看门的一见韩柏,喜道:“专使大人来了,老板娘盼了你整个早上。”忙把三人请进大厅,另有人往通知媚娘。   三人交换了个眼色,表示决意要大干一场。既知道她们是何方神圣后,自然少了感情道德责任等的问题,说到底,那个男人不是天生好色和贪新鲜的,此乃人之常情,与生俱来。   环佩声响,由远而近。   媚娘显然刻意打扮过,华衣罗棠,梳了个燕尾髻,脸上带着不能掩饰的狂喜,急步而来。   三人亦要暗赞她演技精湛,礼貌地站起来相迎。   媚眼摄魄勾魂的眸于先落到韩柏身上,再转到风行烈和戚长征处,“啊”的一声捧着了酥胸,难以自持地叫道:“媚娘真不能相信,除了专使大人外,世间竟还有像两位般的风流人物。”   韩柏笑道:“站近点,让我为你引见这两位好兄弟。”   戚长征和风行烈盯着这体态撩人之极的成熟艳女,暗叫妖女厉害,这天命教掌握着的确是无与伦比的武器,能兵不血刃地占城霸地,让那些自以为英雄好汉的人物死了尚未知问题出自何方。   当媚娘经过戚长征身旁时,这小于猿臂一伸,把她搂个结实,还未来得及抗议,朱唇早给戚长征对着了。   媚娘全身抖颤起来,迷醉在戚长征强烈的男性气息和霸道的气势里。   戚长征还把刚从韩柏学来的法,运气刺激她舌底的穴道。   不片晌,媚娘纤手主动缠上他的脖子,玉掌摩擦着他的后颈,展开还击的手段。   韩柏和风行烈看得大感刺激。   长吻后,戚长征离开了她的香,虎目射出可令任何女于颠倒倾心的神采,露出他充满魅力的笑容道:“不要陪你的专使大人了,来陪我戚长征吧?”   媚娘敌不住他的目光,垂头咬着皮轻轻道:“奴家身属专使大人,若他准许,奴家自是愿意陪伴戚爷的!”   韩柏和风行烈交换了个眼色,均赞她对答得体,既不会得罪韩柏,亦不会令戚长征失面子。   戚长征哈哈一笑,重重在她的丰臀捏了一记,放开她道:“既忘不了你的专使大人,我不逼你了。”   媚娘紧紧挤揩了他一下,才脸红耳赤地离开了这动人的男人,芳心一阵混乱,知道自己对戚长征,就像对韩柏一样,有点情难自禁。   风行烈见她风情万种,暗忖横竖要施美男计,也潇洒地探手把她勾了过去,凑到她耳珠处狠狠咬了一口,才放开她。   若纯论英俊,三人中自是以风行烈稳坐第一把交椅,媚娘再被如此美男又抱又咬,差点软倒地上,一对媚眼水光盈盈,内心骚乱得说不出话来。   韩柏大乐,却嫌逗得她还不够厉害,将她拥入怀里,向戚、风二人示范地借身体的接触,以魔气刺激着她最敏感的部位。   媚娘虽是受过媚术训练的天命教艳女,但哪禁得住魔门最高心法的情挑,何况刚被戚、风两人先后逗起情火欲,忍不住张开小口娇喘频频,喉头发出摇魂荡魄的呻吟声,美目再张不开来。   韩柏大力摩挲着她的背臀,同两人打了个得意的眼色,嚷道:“春宵一刻值万金,乖乖宝贝快带我们进去。”   媚娘一震下勉强清醒了少许,嗲声道:“艳芳和奴家那六位乖女儿,正在内厅恭候三位大爷,噢!大人若再逗奴家,奴家……”   韩柏放开了她,戚长征乘机拧了她的脸蛋一记道:“怎可教美人久等,快带我们进去。”   媚娘嫣然一笑,扭动腰肢,往内走去。   韩柏伸手搭着两人肩膊,跟在后面笑道:“家花怎及野花香,两位兄弟试过这温柔乡的滋味后,包保食过再翻寻呢。”   媚娘听得跺足不依,回头嗔望了韩柏一眼,那模样儿可使任何男人只能想到一张温暖的大林。   一女三男步入最后一进的内厅,艳芳和六女伏地迎迸。   风、戚两人虽明知对方乃天命教的艳女,素质自然很高,但仍要泛起惊艳的感觉。尤其六女都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尤使男人感受到能得青睐的宝贵。   八女亦是眼前一亮。   韩柏对女人的吸引力是不用说的了,她们虽是奉命行事,但深心确是盼望能与韩柏合体交欢,就像别的男人想得到她们的同一愿望。   对她们来说,采补乃练功的唯一法门,韩柏这种体质的男人,正是她们梦寐以求的极品。而且即使不能从韩柏身上得益,她们亦心甘情愿为他献上肉体。   岂知戚长征和风行烈,一个轩昂健硕,气概胜比楚霸王,另一个俊俏儒雅,说不尽的潇洒风流,看得她们心如鹿撞,六神无主,连任务都差点忘了。   媚娘着众女起立,为三人逐一介绍。   七女含羞低头,又不时向这三位俊郎君大送秋波,眉眼间春情荡漾,娇美动人。   到这时韩柏才知道除了艳芳和两只美蝶儿外,其他四女分别叫彩凤儿、紫燕儿、黄莺儿和蓝蝉儿。   厅外雨雪纷飞,一片迷茫,这里却是四角烧红的火坑,温暖如春,鬓影衣香、春情满室,更使人心头发热。   众女的衣衫罗宴均非常单薄,紧贴身上,令人看得心动神摇,诱人至极。   媚娘招呼三人坐到靠窗的大圆桌处,众女喜翻了心儿的陪坐两旁,殷勤侍候。   艳芳依韩柏指示,坐到风行烈之旁,众女中自然数她最是羞人答答,但也最惹人怜爱。   自有美婢奉上美酒小食。   媚娘向戚长征身旁的彩凤儿和紫燕儿打了个眼色,两女离座而去,不一会返回厅中时,彩凤儿手上多了支玉箫,紫燕儿则抱着一面琵琶。   戚长征毫不客气,移到绿蝶儿旁,拍掌叫好。   韩柏则左拥红蝶儿,右搂媚娘,吹响了口哨,气氛热烈之极。   风行烈轻松起来,一方面感受着与韩、戚两人深厚的交情,另一方面亦要尽情享受这种偶遇下醉生梦死的生涯。   刚好艳方正偷偷看他,豪情涌起,亦鼓掌叫好,比他两人斯文不了多少。   近朱者赤,实是至理名言,何况风行烈这次行动又得到爱妻娇妾的首肯,更能放开怀抱。   两女来到厅心,彩凤儿作了个幽思满怀的表情,举起玉萧吹奏起来,阵阵哀婉清怨的萧声,荡漾厅内那热烈的空间里。   曲调凄凉之极,如怨如诉,如泣如慕,连正对绿蝶儿上下其手的戚长征亦停止了对这俏女郎的侵犯,细心聆听起来。   风行烈想起了素香和水柔晶,难以形容的忧伤袭上心头,几乎掉下泪来,一时意兴索然,刚被挑起了少许的欲火一扫而空。   紫燕儿斜抱琵琶,待彩凤儿吹奏了一节后,琮琮弹将起来。   两种乐声合在一起,平添无限悲凄哀怨。   韩柏心中大讶,为何两女今天奏的不是耶晚般的欢乐小调,而是这等幽怨的曲子,而且完全发自真心,没有丝毫伪饰呢?   风行烈暗自神伤魂断时,香气袭来,另一边的黄莺儿投入他怀内去,紧搂着他的腰肢,火热的俏脸贴在他胸膛上,想到她们成了艳女后任人采摘的飘零身世,怜意大起,大手自然地抚上她的粉背,但心中则无半点要侵犯她们的打算。   媚娘这时凑到韩柏的耳旁轻轻道:“我们青楼女子,最怕对人动情,可是见到你们这三个冤家,什么顾忌都抛开了,真想连小命都给了你们呢!”   她这番话似真似假,哄得韩柏心中一荡,细看她和红蝶儿的俏脸,都是脸蕴幽怨之色,那比抛媚眼更要厉害,足可勾掉任何男人的魂魄。   乐声倏止,竟却未尽。   两女放下乐器,纤腰轻扭,走了过来,神态娇美无比。   三人暗呼厉害。   这些艳女已超越了纯粹以色相和肉欲勾引男人的低下层次,改而利用能触动人类心灵的音乐和深刻的情怀,挑起他们精神上的共鸣。   男女之道,变成了一种艺术和素质。   可以想象那两个护法妖女和“法后”单玉如应更是倍计般地诱人遐思。   戚长征一声长笑,放开绿蝶儿,起身迎上二女,左右环起她们仅盈一握的腰披,笑道:“时间无多,我老戚先带两位可人儿到房内快乐快乐。”   韩柏笑道:“不要媚娘陪你吗?”   媚娘立时羞得埋入他怀里去,但又忍不住向戚长征抛送一个媚眼和甜笑。   戚长征看得食指大动,不过回心一想,韩柏教的御女术只是刚学了理论,实行起来不知能否得心应手,这媚娘显是众女之首,媚功自是最深厚,还是留给韩柏去应忖好了。笑道:“她搂得你这么紧,大人舍得推开她吗?”大笑中搂着两女登楼去也。   风行烈怀里的黄莺儿微仰俏脸,吐气如兰道:“让黄莺儿为公子侍寝好吗?”   风行烈心中一叹,望向艳芳,见她垂下臻首,神色带着一种无奈和凄然,心中一动,一手拉起黄莺儿,另一手搂着艳芳,同韩柏笑道:“小弟也失陪了。”   韩柏急道:“喂!大爷!再多带个美人儿去好不好。”   风行烈既好笑又吃惊,谢道:“这事还是韩兄能干一点。”追着戚长征后尘去了。   这时厅中除了媚娘和两只美蝶儿外,还有他尚未碰过的蓝蝉儿,四女都抿嘴浅笑,快滴出水来的美眸偷盯着他。   韩柏魔性大发,暗忖若不能征服这四个天命教的艳女,哪还有资格与单玉如决战上,先扶正了媚娘坐到他左腿上,再拍拍右腿道:“好蝉儿!来!坐在这里。”   蓝蝉儿吃了一惊,通:“大人不和我们到楼上去吗?”   韩柏正要说话,耳内传来范良极的声音道:“我的淫棍大侠,至少要关上门吧!我还要在隔邻工作啊!”   韩柏哈哈一笑,掩饰心内的尴尬,道:“全给本大人站起来,站到厅中去。”   四女笑吟吟盈盈起立,驯若羔羊地到厅心一排站好,便像等待检阅的红粉军团。   韩柏去把内外各门逐一关上,方便老贼头办事,才再回到厅内。   他并非爱在大厅内行事,只是如此可保证没有人敢闯入这内进的禁区来,使者贼头可专心探察地道的开关和通往之处。   韩柏来到媚娘身后,贴着她的粉背道:“乖乖宝贝!听不听我的话儿。”   媚娘脸红如火,闭目喘着气道:“当然听话!”   韩柏一手探前,掏着丰满的果实,忖道:这些艳女终年采阳补阴,功力自是相当不俗,自己何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由每女身上借点真元,集腋成裘,再遇上里赤媚时便不会像今早那么丢人现眼了。   想到这里,精神一振时,媚娘已一声娇吟,软倒他怀里。   韩柏心知她抵敌不过自己的魔气,把她先放倒椅上,左右两手楼上两只美蝶儿,如法施为。   两女比媚娘更加不济,不片刻只剩下扭喘呻吟的份儿。   韩柏又让她们软倒椅里,抱起脸红过耳的蓝蝉儿,一边为她宽衣解带,待到对拥椅上时,这俏女郎早身无寸缕,娇躯抖颤,任由韩柏任意施为,大加挞伐。   他全心全意体察她体内元阴真气运行的状况,起始时她还能掩饰,可是当一次又一次被送上剧烈的高潮时,体内元气有若脱续野马,完全处于韩柏的控制下,真是要她生便不能死,要她死便不能生。当韩柏彻底了解她媚功的心法后,便撷取了她内中精华,蓝蝉儿再没有抬起半个指头的力量,但亦得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和满足。   媚娘等三女看得心惊肉跳,脸红耳赤,偏又受不住引诱,意乱情迷下轮番献上身体。   最后到媚娘和他合体交欢时,几乎是甫接触媚眼便放恣地尽情逢迎,把自己完全开放,就像求饶的动物向强敌暴露出最脆弱的部分。   韩柏大感快意,知道其实在上回已把她彻底征服,这番自要再施出浑身解数,兼之痛恨她今早任那廉先生玩弄,更是硬着心肠,对她加以征伐。   他的元神不住提升。   自魔种有成以来,他还是第一次与自己欢好的女性用采阴补阳方法,增强自己的功力。也是第一次不追求肉体的快乐,全心全意藉她们的元气练功。但那种畅美,竟不下于只迷醉于男女肉欲的欢乐。   当然,若非媚娘等四女均是自幼修行魔门里媚术的女人,和他的魔种异曲同工,他亦不能如此受益。   经过了虚夜月和庄青霜这两位身具异禀的美女献上元阴后,他的魔种实已巩固壮大至可把任何媚功据为已用的程度,媚娘等如何是敌手。   而魔门讲的全是弱肉强食,一旦败北,连心灵都要被胜者彻底征服,媚娘诸女便是这等情况,身心全给韩柏俘虏了,心甘情愿地任他鱼肉,半点反抗的心亦付诸虚形了。   媚娘在半虚脱中一声狂叫,瘫软在韩柏腿上。   韩柏用手指托起她的俏脸,微笑道:“快乐吗?”   媚娘媚眼如丝,无力地看着他,勉强点了点头。   韩柏用先前对待三女的手法,把一道魔种劲气输入媚娘体内,使她们觉得对方已注入真元,免被法后看破四女已被自己彻底收拾了。   媚娘在魔气冲激下又再全身剧震,攀上另一次欢乐的高峰,紧搂着他道:“大人啊!媚娘以后跟着你好吗?”   韩柏正要答话,耳旁传来范良极的声音道:“柏儿小心,有身份不明的人来。”   韩柏这时亦听到屋外院落里的异响,忙站了起来,把媚娘放在椅上,迅速穿衣,裤子刚拉上时。   “砰!”   窗间无风自开,一条人影穿窗而入,往韩柏一指点来,赫然是“人妖”里赤媚。 第八章 香居之战   最早上楼是戚长征。   他为人最不喜拖泥带水,要干就干,比韩柏更肆无忌惮,才踏上楼梯,已用力勾搂着两女纤腰,还故意由喉咙发出充满挑逗意味的笑声。   彩凤儿和紫燕儿忙以丰满的胴体紧贴着他,主动向他揩擦着。   戚长征自问没有像韩柏的魔种,纯凭接触就可把这些妖女迷倒,故不得不借助先天奇功,刺激韩柏提到的催情穴位,遂藉着手按她们的腰部,缓缓施展手法,牛刀小试。边笑道:“是否要你们作任何姿势都可以。”   彩凤儿举袖掩脸,吃吃笑道:“戚爷真坏透了。”   紫燕儿把酥胸紧压到他胁侧,红着脸道:“戚爷爱什么姿势,我们两姊妹全听吩咐。”   戚长征暗叫厉害,两女一扮害羞,一扮大胆,一唱一和,配搭起来分外令人动心。   这时三人来到二搂的小厅,一道小廊,两边各有两个大房间。   戚长征在紫燕儿吹弹得破的脸蛋亲了一下,另一手摸上彩凤儿弹性惊人的胸脯,笑道:“不要说得这么轻易,有些姿势并不是那么易摆得的。”   彩凤儿还是首次和这么有魅力的男人亲热,又给他的大手恣意抚弄,喘着道:“你教人家不就行了吗?”扯着他进入右边第一间房去。   几乎刚关上门,情动难已的两女争着来为他宽衣。   戚长征本乃青楼常客,哪还客气,两手同时出击,边揩油、边扯开两女单薄的衣裳,暴露出再无一吻掩蔽热辣辣香喷嗔的胴体,两女冶艳迷人之极,不愧为以色相玩弄男人于股掌上的天命教妖女,可惜这次却遇上有备而来的克星。   戚长征谨记韩柏之言,守着灵台一点清明,不让丹田真气下,所以纵然在两女的攻势下,仍不失灵觉,并开始进行征服两女的大业。   这时风行烈和艳芳、黄莺儿两女亦进入对面的房间。   他比戚长征斯文多了,拉着两女坐到沿,还想说几句话时,黄莺儿已把线条极美的红送了上来。   风行烈见她星眸不堪日光刺激般阖上了一半,心儿狂跳声清晰可闻,全身皮肤泛起艳红,知她虽奉命对付自己,事实却情不自禁爱上了他,所以连媚术都施展不出来,但却只觉她可怜。眼睛偷看那艳芳,只见地无意识地玩弄着衣角,黑漆发亮的眼珠射出茫然之色,似乎内心矛盾之极。   黄莺儿春情勃发,两手拼命搂着他,逗人之极。   风行烈心中一叹,硬着心肠点了她的穴道,放到上去。   艳芳忽地听不到黄莺儿的声音,俏目望来,愕然道:“公于为何点了莺姐的穴道?”   风行烈看着她娇可比鲜花的玉容,眉宇间的无奈自怜,微微一笑道:“因为我不知怎样拒绝她,唯有出此下策。”   艳芳移了过来,靠着他奇道:“公子不喜欢和我们好吗?”   风行烈苦笑道:“不是不欢喜你们,而是觉得如此便上交欢,有种男女苟合的不舒服感觉,所以只想大家谈谈,你反对吗?”   艳芳定神看了他好一会后,点头道:“妾身明白公子的想法,但亦希望公子知道,妾身之所以感到神伤魂断,绝非怕把身体给你,只是为了别的原因而已。”   风行烈故作惊奇道:“那是为了什么原因呢?”   艳芳眼中闪过恐惧之色,垂头咬着皮道:“妾身恐怕公子以后会讨厌人家呢。”   风行烈知通这话半真半假,事实上她的确对自己生出情栗,所以陷于忠于天命教和倾心于自己的矛盾里。   假设日后她的真正身份被揭破时,她当然怕他会鄙视和厌恶她。   风行烈叹了一口气,长身而起,来到窗前,俯览下面园林美景,良久都没有说话。   艳芳移到他身后,靠贴着他幽幽道:“公子在想什么?”   风行烈淡然道:“我正在想,人世间的仇杀争夺为何永无休止,千多年前,便有人提出‘天这之行也,天下为公’,所以‘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可是直到千多年后的今天,我们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是否人性本身真的是丑恶的呢?”   艳芳呆了一呆道:“我倒从没有想过这么深奥的道理。”心中不由对这充满正气感的男子生出崇慕之心,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称英雄好汉。这时她心中充盈着高尚的情操,再无一丝纵欲之心。   就在此时,风行烈看到数条人影跃入园中,先警告了对房的戚长征,又吩咐艳芳躲到一旁,接起红枪,抢出房外。   两人破窗而入,分由长廊尽端和另一边的小厅杀至,竟是由蚩敌、强望生两大凶人。   对房的戚长征只够时间穿上短裤,在两女惊呼声中,提刀跃往下面的院落,尚未触地,柳摇枝和鹰飞已狂攻而至,不教他有喘息的机会。   里赤媚早立定主意,要在甄素善接触韩柏前将他杀死。   他本不赞成年怜丹和任璧去刺杀风行烈,当然不是对风行烈有好感,而是怕打草惊蛇,杀不了韩柏。   年怜丹赔了夫人无功而回,还惹来了范良极,使他被迫出手,更一不做二不休,单枪匹马在街上公然行刺韩柏,可惜遇上乾罗致功亏一篑,只夺回了紫纱妃,杀韩柏的决心却有增无减,听得韩柏等三人到香醉居找媚娘鬼混,哪想到内有别情。还以为他们风流成性,忙召来鹰飞等四大高手,立即出击,趁三人缠绵第时痛下杀手。   千算万算,还是少算了个范良极,不知他竟早一步潜入了香醉居,他们来时,范良极恰由地道钻回来,及时向韩柏发出警告,不致手足无措。   韩柏见来的是里赤媚,魂飞魄散,顺手举起另一张太师椅,迎头往里赤媚拍去。   四女仍是一丝不挂,见状大吃一惊,顾不得羞耻,往最远的墙角躲去。   里赤媚一声冷笑,一指点在椅上。   以酸枝木造成结实若铁的太师椅立即肢离破碎,拿着椅柄的韩柏闷哼一声,往后跌退,来到范良极所在的门前处。   耳内传来范良极的声音道:“小柏儿!引他进来。”   脚尚未立稳,里赤媚一掌印至。   韩柏喝道:“来得好!”单掌迎上。   里赤媚一声长笑,把掌劲提至十成,加速印去。   韩柏被他的凝阴真气压得差点窒息,哪敢硬接,背部连劲,“砰”的一声撞破身后木门,正要掉进去,哪知里赤媚趁他撞门时稍慢了的刹那时间,再增速度,竟印实他肩上。   幸好韩柏正在退势,又连起挨打奇功,饶是如此,里赤媚全力一击怎会是说笑的一回事,无可抗拒的真劲沿掌而入,把韩柏整个人震得往后抛跌,但出奇地却没有喷血。   里赤媚想不到他的魔功又有长进,不过此时不瑕多想,只希望快些取他小命,鬼魅般追进去,凌空扑下。   就在此时,劲气横来,一支旱烟皆准确快捷地朝他的脊椎痛打下来,若给敲中,保证他下半生都要在床上度过。   风行烈见由蚩敌和强望生两人分两个方向扑来,雄心奋起,大喝一声,转身拦在廊中,红枪似要射向由廊端持连环扣索攻来的由蚩敌。   变成由后方攻去的强望生心中窃喜,手中独脚铜人,全力往他后心捣去,暗忖这还不要了你的狗命时,风行烈的红枪忽由左腰眼吐了回来,枪尾闪电般激射在他的铜人头顶。   狂猛的燎原真劲由枪传来,“蓬”的一声竟便把强望生震退了七步,风行烈眼看亦被冲得踉跄前跌,丈二红枪由左手在背后交到了右手处,竟抵消了大半力道,只往前跌出了两步。   由蚩敌见红枪忽在眼前消失,想起了燎原枪法的“无枪势”,虽大吃一惊,可是这刻实在是有进无退之局,咬牙全力把扣索瞪个笔直,眼看要射中对方时,丈二红枪像一道闪电般由风行烈右腰眼吐出,与扣索绞击在一起。   “锵!”   一声清响。   由蚩敌惨哼了一声,整个人给红枪带起,送出窗外,掉往下面的园林去。   连风行烈都大感意外,想不到把“无枪势”和“借劲反”两种手法混合使用,竟可产生这么大的威力。   他亦被由蚩敌反震之力,冲得连退五步,刚好强望生再次攻来,忙施出回马枪,先挡了迫在眉睫的一击,然后借势扭身,全力使出“燎原枪法”三十击中最凌厉的“威凌天下”,滚滚枪浪,嗤嗤气劲,长江大河般往强望生卷去。   强望生虽悍勇,可是刚才被他硬撞退了七步,又见由蚩敌被他一台轰得跌出窗外,气势早,这时忽然枪影满廊,哪敢硬拼,忙改攻为守,“笃笃”之声连串响起,强望生手臂发麻时,左肩鲜血飞溅,尚未感到痛苦,已被对方枪锋的庞大冲力,带得倒跌下搂梯去。两大凶人,竟没有机会发挥出联击的威力。   风行烈志得意满,神舒意畅,知道枪法在因缘巧合下,深进了一层,一声长啸,撞窗而出,往下面投去,援助正被鹰飞和柳摇枝杀得汗流浃背的戚长征。   戚长征没有风行烈的幸运,一来因柳摇枝功力略高于强望生和由蚩敌两人,更因为鹰飞亦和他所差无几。   幸好他由韩柏教落的方法,在两女身上得到生力军般的元气,状态臻至极峰,一见势色不对,人还在半空时,左手天兵宝刀,闪电下劈,凌厉无匹地分别击中两人攻来的兵刃。   三人交错而过,各个落地。   鹰飞和柳摇枝本欺他刚在女人身上耗用了体力,哪知此子功力有增无减,均心中骇然。此时戚长征天兵宝刀一挥,森森寒气,狂飙怒涛般先卷向鹰称,另外飞起一脚,朝冲来的柳摇枝小肮踢去,他看都不看带着尖啸,点向脸门来的箫管,一出手便是与敌偕亡的招数。   鹰飞离他足有七步,仍给刀气冲得差点站不住脚,心中惊疑,为何这小子比上次又厉害了,晃了晃身,双钩再抢攻过去。   柳摇枝怎肯和戚长征同归于尽,倏地横移,箫管发出扰人耳目,教人摸错方位尖音,全力扫往对方右肩。   戚长征的右腿似长了眼睛般,一缩一撑,仍朝他小肮撑去,天兵宝刀“锵锵”两声,劈中鹰飞双钩。   他终是一足柱地,又分了一半力道精神应付柳摇枝,顿时立足不稳,往横跌退,此消彼长下,鹰飞、柳摇枝两人攻势大盛,狂袭而来,刀光钩影箫啸中,眼看小命难保,风行烈这救兵刚好天神般从天而降,一招“血战千里”,全力攻向鹰飞。   戚长征精神大振,哈哈一笑,使出左手刀法最厉害的三下杀着之一的“箭刀寒生”,立时刀光朝涌,疾如激矢般往柳摇枝射去。   范良极眼看得手,忙加重力道,疾敲下去,竟发觉敲在空处。   原来里赤媚奇迹地在空中拗腰往下,由平飞变成直插,指尖触地时,两脚上翻,一脚正中范良极的夺命,另一脚朝范良极的咽喉闪电撑去。   这一连串完全违反了常理的动作在弹指间完成,连范良极如此敏捷的人,亦差点来不及应变。   老贼头本已狡猾过人,藏在门上屋角处,教里赤媚冲进来时看不到他,岂知仍是暗算不了他。   “啪!”   脚杆交接。   范良极虎口震裂,差点连盗命悍都被踢掉,再“蓬”的一声,范良极空着的手切中里赤媚脚尖,虽挡了这必杀的一招,却给对方脚上传来的大力踢得往楼顶狂撞而去。   里赤媚亦挫了一挫,才腾起身,两脚往范良极连续踢去,不给他喘息机会,同时笑道:“哈!老范竟以为可瞒过我吗?”   韩柏早跌实地上,见范良极性命危如卵,两手一按地面,炮弹般斜冲而起,一拳往追击范良极的里赤媚攻去。   范良极这时撞上搂顶,盗命悍回收先点在壁顶,化去了大半力道,才贴上楼底,接着由楼底翻滚往屋角,轻功之妙,教人叹为观止。   以里赤媚的速度,亦一脚踢空,在屋顶抽回脚时,壁顶赫然留下个深陷下去的脚印,可见这一脚所用的阴柔之力是如何惊人。   当范良极贴墙滑下时,里赤媚已凌空和韩柏交换了数招,却比韩柏比赛速度似的多击出了一拳,击中韩柏肩头。   幸好这一拳用不上全力,韩柏又藉挨打奇功化去了他大半力道,加上魔种本身的抗力,但纵是如此,仍痛得龇牙咧嘴,断线风筝般飞跌开去,压碎了贴墙的几子。   里赤媚待要乘胜这击,沌良极又横攻而至,把他缠着。   里赤媚心中狂怒,这香醉居外布满东厂密探,若再杀不了韩柏,唯有从速退去,竟不理对方扫来的盗命,硬撞往范良极怀里,一肘往范良极胸膛撞去。   范良极大吃一惊,一个倒翻,头下脚上到了里赤媚上方,盗命点往对方眉心必救之处。   里赤媚亦不由佩服这名贼独步天下的轻功,吹出一口真劲,迎上对方盗命,一掌上拍对方天灵盖,再化为爪,往范良极的头顶抓去,五指同时射出指风,对着对方闪退的路于。   此时打不死的韩柏又跳了起来,旋风般扑来,完全不顾自身的安危。   里赤媚心中暗喜,心想这次还不取你韩柏之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旺劲倏起,一人由后攻至。里赤媚倏地退后,后脚往来袭者撑去,“蓬!”的一声,竟被对方硬硬的一拳对着。   由蚩敌由地上弹了起来,正要扑入战场,助鹰飞和柳摇枝对付风、戚两人,嗤嗤声响,只见墙头尽是劲装大汉,以强弩发箭朝他射来。由蚩敌吓了一跳,长啸一声,拔身而起,大叫道:“风紧!扯呼啊!”   鹰飞刚被风行烈的丈二红枪冲得跌退丈外,知道形势不妙,亦一声尖啸,拔身飞退。   柳摇枝和刚冲出来的强望生立即分头逃遁,不敢稍留。   这时屋内的里赤媚“咦”的一声,闪到墙旁,避过了前后和上力的攻势,回头惊异地看了偷袭者一眼,才贴墙滑去,鬼魅般消失在窗外。   范良极落到地上,手肘翘高,枕到韩柏肩上,喘着气道:“专使大人你的功夫真窝囊,除了东歪西倒外,还有什么招数。”   韩柏亦双脚发软,看着那危急关头及时赶来的短髻魁梧大汉,边答道:“看来失去了童于功的侍卫长,亦是雄风不再。否则怎会像人球般被里人妖在空中抛上抛下,舞来舞去。”   两人大劫余生,口舌上仍一点不让,事实是两人都拼死去救对方。   满脸短胡的豪汉向两人施了个官礼,肃容道:“东厂指挥使严无惧,参见忠勤伯和侍卫长大人。”   两人心中恍然,原来是少林派的俗家第一高手,以他三人合击,难怪里赤媚要立即溜走。   这时风行烈和戚长征先后赶至,见两人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   范良极斜眼看着这一向行踪神的东厂头子,阴阴笑道:“严大人是否刚好在门外经过,听到打斗声顺道进来看看?”   严无惧笑道:“当然不是,卑职奉皇上之命,由现在这刻起,贴身保护忠勤伯,直至子时。”   范良极、韩柏两人愕然对望一眼,朱元璋竟然如此看重秦梦瑶。   严无惧道:“侍卫长大人真的神出鬼没,卑职完全不知大人在屋内。”   范良极叹道:“卑职也是奉命保护忠勤伯,却没有严大人那么舒服,子时后都要继续辛苦下去。”   严无惧知他在讽刺朱元璋到了子时立即过桥抽板,唯有尴尬一笑。   韩柏愕然道:“你奉了谁人的命来保护我。”   范良极两眼一翻道:“当然是我的顶头上司专使大人你啦。”   四人同时一呆,才失声笑了起来。   衣衫不整的媚娘冲了进来,扑入韩柏怀里,哭道:“大人没事了真好,吓死奴家哩!”   严无惧目光落到媚娘身上,露出不屑之色。   韩柏等四人立知严无惧由朱元璋处得知媚娘乃天命教的人。   看来这人才是朱元璋真正的亲信。 第九章 情天惊变   漫天雪花中,对街的景物茫然不清,可是仍清楚看到从那幢庄院走出来戴着斗蓬的两个人中,有一个是武当派俗家高手田桐。   坐在斜对着这应是天命教总部所在的铺里五个人中,韩柏、戚长征和严无惧齐齐一怔。   范良极和风行烈都不认识田桐,忙问究竟。   韩柏收回透外望的日光,骂道:“好老贼,原来竟是天命教的人,难怪那天对老子这么凶了。”   严无惧深吸一口气道:“想不到田桐平时道貌岸然,现在看来他若非老淫虫,就是天命教的高级人员了,真教人想不到。”接着向戚长征道:“你也认识田桐吗?”   戚长征神色凝重,两眼杀气弥漫,冷然道:“我并不认识田桐,只是认出另外那人是敝帮以前的济世华陀大医师常崔白。”   严无惧一震道:“他不是楞严的人吗?”   戚长征语塞如冰道:“我不理他是什么人的人,却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看这卧底叛贼还有多少天可活。”   严无惧立即感到自己身份的尴尬,唯有闭嘴不言。唉!保护韩柏这几个时辰真是非常难挨,偏又大意不得。   风行烈剑眉一轩道:“长征切莫打草惊蛇,对付天命教只有一个机会,若给对方惊觉,便不知怎样可再找到她们了。”   范良极嘿然笑道:“狡兔三窟,天命教自明朝开国以来便在这里培值势力,地道应不止一条,巢穴更不知有多少个。幸好即使我们不找单玉如,她亦会出来寻情郎。”接着对严无惧道:“你最好装作完全不知此事,若把整个计划砸了,大人应该知道后果多么严重。”   严无惧淡淡一笑道:“皇上早有吩咐,教我配合你们,若有用得着本使的地方,随便吩咐吧!”   韩柏喜道:“若我请大人不要跟屁虫般直跟着我到今夜子时,你会否配合配合呢?”   严无惧苦笑道:“这项是唯一例外,请忠勤伯万勿见怪。”   韩柏苦着脸看了在右两桌坐着的十八名东厂高手,暗里踢了范良极一脚,教他想办法。口中道:“现在应到哪里去好呢?”   戚长征站了起来道:“有老严陪忠勤伯,小弟已属多余,正好趁这机会办办私事。”   众人愕然望向他。   风行烈道:“戚兄要不要风某在旁做个跑腿?”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心领了!这件事小弟一人使成,各位请了。”大步由后门溜掉了。   范良极想起云清,两眼一转道:“嘿!我亦有点私事要办,忠勤伯好好陪严大人聊天吧!”   风行烈亦慌忙起立,道:“风某失陪了,我这就到左家老巷打个转,请了!”追在范良极背后去了。   剩下韩柏呆在当场,暗骂三人没有义气。   严无惧毫无尴尬或不好意思的神色,低声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   韩柏叹了一气道:“说得好!我也累了,想回鬼王府睡一觉。”   严无惧愕然道:“鬼王府?”   韩柏长身而起,忍着笑道:“当然是鬼王府,难道是没有半个美女的莫愁湖哼!让你这老小子做个守门将军也好,待会有鬼王帮手,自能甩掉你们,否则如何去与盈散花相会?”   戚长征依着地址,冒着雪花来到宋家大宅的高墙外。   正想着如何混进去见韩慧芷,一辆马车在数十名东厂侍卫护随下,由长街缓缓开来,眼看要进入门内,有人掀帘叫道:“长征!”   戚长征闻声看去,竟然是宋楠,这时才想起他亦姓宋,难道与宋翔是亲戚关系?韩夫人正是要把韩慧芷许配给宋翔的四公子,难道又会这么凑巧。   马车停了下来,戚长征举步迎去。   车旁的厂卫头目道:“街上谈话不方便,两位爷们先进去再说。”   戚长征求之不得,忙坐进车里往院内去,下车时,已扼要告诉了宋楠整件事,亦知道宋楠的父亲是宋翔的远房兄弟,所以礼貌上要到宋府打个招呼。   宋翔早得宫内的人传递了消息,得知这远房侄子是这么有面子,领着四位公子降阶出迎,使宋楠受宠若惊。   戚长征特别留心那四公子宋玉,生得一表人才,有若玉树临风,一看便知是书香世代的饱学之士,和韩慧正比自己更登对,不由一阵不舒服,难怪韩夫人这么想把女儿许配给他。只希望尚未成事就好了,否则这类有关家声婚诺的事,想改变将会是非常困难的一回事。   宋翔和宋楠客气过后,询问的眼光落到戚长征身上。   宋楠引介道:“这位戚兄见义勇为,一直保护小侄上京,有若小侄的兄弟。”   宋翔并不清楚宋楠这次上京的原因,这时才知道内情大不简单,又见有大批厂卫前呼后拥,不敢深究,忙请两人入内。   那些厂卫派了四人跟随入屋内,其他人守在屋外。   到了大厅,分别落坐。   自有下人迭上香茗果点。   闲聊了几句后,那宋玉请罪退去。   宋楠乘机问道:“四弟一表人才,不知成了家没有?”   大公子宋果笑道:“楠兄问得好,近日我们家中来了贵客,乃江南航运钜子韩天德和他的妻妾子女,奉召来京当官,暂居这里。”   宋楠望了脸色发青的戚长征一眼,心知不妙,追问道:“这事和四弟的婚姻有何关系?”   二公子宋政答道:“当然大有关系,韩家二千金慧芷丽质天生,四弟一见钟情,幸好原来韩翁夫妇亦有此意,不过万事俱备,只奈东风无意,好在四弟连续三天书纸寄情,终于打动了韩二小姐的芳心,答应委身下嫁,已定了待韩翁正式拜官后,便即举行婚礼,楠兄刚赶得及喝这杯喜酒。”   戚长征听得全身冰冷,尤其“打动芳心”一句,使他如遭雷殛,差点呻吟起来。   宋楠望也不敢望向他,还要说些祝颂之词,心里却陪着他一起难堪。   戚长征忽地站了起来,神色如常道:“各位久别重逢,必有诉之不尽的离情,戚某顺便四处巡巡,以保宋兄安全。”   宋翔亦想询问宋楠有关这次来京的事,恨不得他离去,自不挽留。   戚长征离开大厅后,依着宋玉离开的方向,一番闪腾,不片刻便找到令他牵肠挂肚的韩慧芷,正与宋玉两人在后园一座小楼内隅隅细话。   他躲在一棵可平视二楼的树上,只听宋玉道:“说到情景交融,王观的‘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室聚。欲问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这是既写江水美人,亦写离情别恨的千古绝句。”   韩慧芷叹道:“后面那‘才是送春归,又送君归去。’写春色又写惜别,更是妙绝。”   宋玉沉吟半晌道:“慧芷小姐,为何宋玉总觉你有点心事?”   韩慧芷抬起俏脸,与他目光一触,立时分不开来,缠结不开。   外面的戚长征看得如被人当胸打了一拳,暗叫罢了!看情形韩慧芷并非因挂不过父母,才答应婚事,而是真的和宋玉生出感情。   心中涌起自卑自怜之意,想自己一介武夫,怎配得起她。一咬牙,传音过去道:“慧芷,我是戚长征,不要张望。”   韩慧芷娇躯剧震,立时脸白如纸。   宋玉大吃一惊,抓着她香肩,叫道:“慧芷小姐是否不舒服哩?”   韩慧芷强作镇定,道:“只是女儿家的小问题,宋兄可否让慧芷独自一人休息半晌。”轻轻挣开了他的手。   宋玉一番慰问后,无奈依依离去。   戚长征乘机掠入楼里,冷冷看着韩慧芷。   韩慧芷并没有扑入他怀里,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垂下头去,不住颤抖。   戚长征淡淡道:“你是否心甘情愿嫁给四公子?”   韩慧芷抬起梨花带雨的俏脸,凄然道:“长征!我……”   戚长征终是非几人物,回复了不羁本色,微微一笑道:“我明白你的心情,这宋家四公子和慧芷你实是天生一对,忘记了老戚吧!我的生活方式和小姐你太不相同了,而且必然得不到你爹娘的同意,算了吧!便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老戚衷心希望小姐幸福一生,多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好娃儿。”   韩慧芷的心似被血淋淋的裂作了两半,说到吸引力,宋玉实逊于戚长征,可是宋玉却是能与她心灵交融的知己,兼且在父母的压力下,她亦不忍再使他们受到宁芷后另一次打击和伤害。又以为戚长征早命丧洞庭,才迷迷糊糊的答应了婚事。   她本以为戚长征定会责她水性杨花,朝秦暮楚,岂知原来对方有如此气度,更是为之魂断心碎,悲呼道:“长征!听慧芷说几句话好吗?”   戚长征内蕴寸寸血泪,哂道:“事已至此,为何还要纠缠不清,这岂是老戚的风格。由今天开始,我们各行各路,两不相干,由我离开这小楼起,我戚长征向天立誓,以后都不会再烦扰小姐,请了!”   韩慧芷骇然道:“长征!”   人影一闪,戚长征去得无影无踪。   韩慧芷一声悲呼,哭倒地上。   浪翻云和秦梦瑶对坐静室里,四掌相抵。   秦梦瑶俏脸闪动着圣洁的光辉,俨如普渡众生的观音大士。   浪翻云不住把先天真气,缓缓注入她的经脉里,增援她接连心脉的玄气。   良久后,四掌分开。   秦梦瑶张开澄明活澈的秀睬,微微一笑道:“幸好有禅主和大哥先后力助梦瑶,否则能否挨到今夜子时,梦瑶亦没有把握。”   浪翻云松了一口气道:“若非梦瑶体内精气至真至纯,无论我们怎样努力,恐仍于事无补。”   在屋外护法的了尽禅主此时走了进来,在两人身侧盘膝跌坐,悠然一笑道:“应缘活佛自见过韩柏后,便进入深禅境界。若了尽猜得不错,他正以无上玄功,召唤庞斑前去相会呢。”   浪翻云颔首叹道:“禅功佛法到了鹰缘的境界,根本和武道之致极全无分别,可是不论何法,臻全最高境界和层次时,均可豁然相通。”   秦梦瑶淡然一笑道:“大哥说得好,由武人道,又或由禅人道,其理一也,活佛不循乃父途径,自辟新天地,可见他乃大智大慧,一身傲骨的超凡之士,梦瑶真想见他一面呢。”   浪翻云轻责道:“梦瑶现在除了韩柏外,实不宜想及任何其他人事。”   秦梦瑶两泓秋水般的美眸掠过深不可测的清湛神采,眠嘴一笑道:“梦瑶现在似若不着半点世尘,虚若晴空,什么都留不下,染不着,如何是好呢?”   浪翻云和了尽禅主对望一眼,均担心起来。   为了接脉续命,秦梦瑶这些天来励志修行,禅助道境突飞猛进,更胜从前,可是有利亦有害,对与韩柏的相恋却有“不良”影响。   了尽禅主叹道:“老柄真怕韩柏破不了梦瑶的剑心通明。”   浪翻云含笑迫:“放心吧!梦瑶在不断进步,他也不闲着,到时必有连场好戏,浪某能为这魔道最高层次的决战作护法,实深感荣幸。”   了尽道:“昔年师姐为了天下,亦存了不惜献身庞斑,作为卫道降魔,现在梦瑶把身体交给韩柏,便当是赏他的报酬好了。”   秦梦瑶轻摇螓首,柔声道:“禅主对梦瑶破身一事,始终不能释怀,可是现在梦瑶的感觉却是很好,非常好!自入道修练以来,从未试过如此抛开一切,无忧忘虑哩!”   了尽失笑道:“梦瑶责得好,老纳实在着相了,又或始终觉得魔种来日魔门术,不肯相信真可由魔人道。说到底,魔种道胎的结合,会生出什么后果,现在根本没有人知道。”   浪翻云微微笑道:“那亦是最引人的地力嘛。”   秦梦瑶美眸亮了起来,射出无尽向往之色,轻轻道:“梦瑶真的很想知道哩!”   韩柏抵达月榭时,榭内只有鬼王和七夫人。   七夫人于抚云见到韩柏,美日立时爆起异采,霞生双颊,垂下头去。   鬼王欣然着韩柏坐到另一侧去,笑道:“他们都到了内府打坐休息,若要找月儿、霜儿和你的金发美人,可到月儿的月楼去。”   韩柏偷看了七夫人一眼,见她咬着朱唇,显是正“苦待”着自己,怎敢这就去找月儿等人,顺口问道:“岳丈大人,你看夷姬会否是燕王派来的间谍呢?”   鬼王爽快摇头道:“应该瞒不过我的眼睛,而且此女确是最近才献给燕王,燕王那晚亦是初次见她,所以尽可放心。”   韩柏放下横在心头的尖刺,很想向他再说盈散花与燕王的事,但又怕他通知燕王,把盈散花杀掉,犹豫间,早给鬼王察觉,皱眉道:“贤婿为何欲言又止?”   韩柏吃了一惊,转到另一问题上道:“岳丈大人法眼如此厉害,为何府中仍有内奸,使朱元璋对府内很多事情都能了若指掌呢?”   这问题上接夷姬一事,连鬼王都给他瞒过,微笑道:“谁人充作朱元璋耳目,怎能瞒得过我,其中数人更是我特别安排,好让元璋知道我想他知道的事,贤婿可以放心。”   韩柏暗呼厉害。   鬼王问起媚娘的事,韩柏如实托出,当说到里赤媚再次来袭,幸得严无惧援手,鬼王笑着看他,摇头叹道:“你这小子真的福大命大,里赤媚连续三次出手,都杀你不死,会使他对虚某的相人之术深感无奈!对他的信心亦做成致命的打击,等若帮了岳丈我一个大忙。只要我好好利用他心灵这丝隙口,定能一举把他收拾。”   韩柏忍不住问道:“岳丈大人有些鬼神莫测之机,是否对战果早已未卜先知呢?”   虚若无露出个高深莫测的暧昧笑容,道:“月儿早向我问过这问题,想知道我怎样答她,你直接问她好了。”   韩柏偷看七夫人,她一双手不耐烦地玩弄着衣角,亦正偷眼瞟来,一触下两人同时一震。   虚若无见状笑道:“抚云先回琉璃屋,待会韩柏去找你好了,我还要和他说几句话。”   于抚云欣然起立,带着一阵香风经过韩柏身旁,临出榭前,同眸看到韩柏盯着她的背影,嫣然一笑,这才去了,看得韩柏心都痒了起来。   鬼王沉吟半晌,道:“你好友风行烈的夫人双修公主,和浪翻云亡妻纪惜惜长得有七、八分相像,真是异数。”   韩柏一呆道:“这事我还是第一次听闻。”   鬼王道:“浪翻云自娶了纪惜惜后,便隐居在洞庭湖旁一个风景优美的小村里,度过了三年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所以见过纪惜惜的人并不多。你最好提醒风行烈,切莫让谷姿仙被朱元璋见到,否则恐怕会生出不测之祸。”   韩柏心中一震,想起朱元璋因得不到纪惜惜深感遗憾,连忙点头。   鬼王又道:“你虽轻易征服媚娘等艳女,但切勿生出轻敌之心,单玉如和那两个护法妖女,均有数十年的媚功修养,兼之武功高强,又精擅魔门‘弄虚作假’之道,如没有看穿她们伪装的把握,真个不容易应付。好了!去会抚云吧!虚某还是首次看到她这种小女儿的情态,心中着实高兴呢。”   韩柏心中一凛,犹有余悸道:“小婿真不明白,为何我直至和媚娘欢好,驾驭了她们后,仍是因心中早有成见,才能勉强察觉出她们身怀绝技呢。”   鬼王的险色变得出奇地凝重道:“这就是她们的‘弄虚作假’,乃媚术的最高心法。功力高者,没有人能不被她们骗倒。所以能‘化身千万’,潜伏各处,完全不会被人识破,若非贤婿机缘巧合,亦勘不破媚眼等的真正身份。所以我特别提醒了月儿她们,教她们绝不可透露有关嵋娘的事与任何人知道,特别是女人。”   韩柏深吸一口气道:“我现在才明白为何天命教可潜伏京师多年都没有给人抓到痛脚,只看媚娘等便清楚。可是岳丈精通相人之术,仍看不穿她们吗?”   虚若无叹了一口气道:“此正是媚术最厉害的地方,就像你的魔种,可以变化出各种动人的气质,教人难以起疑。相学乃一种术,媚功则是另一种术,而且天性又可克制相学,所以纵使对方功力远逊于我,仍有可能把我瞒过,其中道理确玄妙之极。否则天命教早被我连根拔起了。”   韩柏吃了一惊道:“那岂非京师任何美女,都可能是天命教的人,那怎办才好?”   虚若无微微一笑道:“现在贤婿凭着魔功,已可通过与她们的接触,察觉到她们的媚功妖气,此本领极端重要,你可能是唯一能识破她们伪装的人,要好好利用了。快去吧!抚云等得定是很心焦了。” 第十章 群魔乱舞   风行烈与范良极分道扬镳后,漫无目的般在街上溜逛着,似乎又回到了认识靳冰云前那段独往独来的日子里。   不知是否因靳冰云的关系,他对女性生出了一种抗拒,若非谷倩莲为他不惜牺牲一切,情深义重,怕亦不能打开他紧闭的心扉。   而情火开始点燃后,加上体内汇聚的三气,他有点不克自持地先后恋上了白素香和谷姿仙,与他们结为夫妻。   白素香之死对他的打击比厉苦海求仁得仁的光荣战死,更是严重。   小玲珑是一种补偿。   而他已感心满意足,再不作他求。   他与戚长征和韩柏虽同是英雄之辈,但性格却很不相似。   戚长征乃慷慨激昂的豪士。今朝有酒今朝醉,不大理世俗观念,我行我素、放浪不羁,视男女之防有若游戏,与女人欢好就若呼吸吃饭般自然而然。   韩柏则是另一类型,在他的天地里只有爱而没有恨,就算对敌人他都大方得很,充满了妙想天开的主意念头。   他要追求是生命美好的一面,而对他来说,那只能在美丽的爱情里求得。他既重旧情亦贪新鲜,兼之身具魔种,使他变成浪漫多情的人。偏又是这种性格,使美女们一给他缠上,便情难自禁,给他迷得死心塌地。   这小子在一般事情上没有什么原则,全凭心之所好,恣意而为。但他绝非贪色误事的人,在重大的事情上,总能稳守不移,坚持目标和理想,不怕牺牲,令人激赏。   风行烈对这两位好友最欣赏的地力,正是他们的“真”。   大部分人都多多少少口说一套,做又是另一套!但韩、戚两人却绝对言行相符,所以有时说出来的话颇为惊世骇俗,只因他们不会以美丽的谎言,掩饰自己真正的意图罢了。   初到媚娘的香醉居时,风行烈本亦有意荒唐一番。但终不能像他们两人般与尚未发展到互爱相亲阶段的女子苟合。   他并非满口道德礼教之士,亦不会认为韩、戚两人不对,根本男女间事乃人之常情,只要没有强迫的成分,便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正想得入神时,耳内有传音道:“风施主!可否过来一见?”   风行烈吓了一跳,这悦耳的女声为何这般耳熟,环目四顾,终于看到久违已久,当日被庞斑重创后,由广闻大师送去让她照顾了一段日子的玄静尼。   她赤足在左旁一所寺朝的入门处,手持佛珠,宝相庄严,清丽出尘如昔,一点不变,就像重演那山雨迷茫的当日送别的一幕,只不过山雨换上了雪花,在她的光头和粗布造的灰色尼衣上。   吸引了风行烈的目光后,她转身走进寺内去。   风行烈心中一热,追了进去,穿过无人的殿堂,在白雪皑皑的后园方亭里,找到了她。   玄静尼低喧佛号,和他对坐亭心的石桌两旁。   风行烈大讶道:“文静师傅为何会离开空山隐庵,踏足到这滚滚红尘的京华之地?”   玄静尼数珠念佛的手停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恬然道:“风施主尚未知道贫尼主持的空山隐庵乃慈航静斋分出来的旁支,才会对贫尼忽然履足应天,感到惊异。”   风行烈这才明白,难怪当日广渡会把自己送到那里去。想起玄静尼那种保持着距离却又悉心关怀,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的恩情,心中涌起感激,忙出言道谢。   玄静尼容颜素净,恬宁无波,清澈的眼神凝视着他,油然道:“有恩必有缘,风施主勿着相了。”   风行烈微笑道:“玄静师傅说得好,有因必有缘,有缘当有因,这次师博遇到在下,自非偶然的事,不知是何因何缘呢?”   玄静尼垂下目光,单掌作出法印,低喧道:“五尘障成作之智,人思蔽妙观之境;往来火宅无安,漂流苦海何极。”   风行烈盯着她清丽朴素,不染半点人世华彩的容颜,讶道:“为何在下感到师博禅心里隐有不安和痛苦呢?”   玄静尼仰起俏脸,嘴角飘出一丝安详的笑意,油然道:“罪过罪过,贫尼竟忍不住向施主吐露心声,使施主因贫尼的孽障心生困惑。阿弥陀佛。”言罢眼神投往雪花纷纷的园里,神色一片平静,但又似带着淡淡的凄然。   风行烈心中一震,难道这抛弃尘世的方外美女,竟爱上了自己,那真是罪过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玄静尼轻柔地道:“真心不动,则是光明,一经妄动,即生诸苦;不动时,无所谓见,一经妄动,便生妄见。”幽幽一叹,别过俏脸,凝眸看着风行烈,静若止水缓缓道:“世间诸相,无非幻象,惜吾等梦梦不觉耳。妄心一动,境界妄现,即起分辨之心,故有爱憎苦乐之别。爱则生乐、憎则生苦,念念追逐,欲欲驱迫,无有穷时。即生苦乐,便有执着,或困于苦境不脱,或耽于乐境不舍,施主能体会贫尼的心意吗?”   风行烈心头剧震,终于知道这美丽的女尼真的对自己动了情,天啊!怎办才好若换了是韩柏,哪管对方是否出家之人?可是风行烈却感到罪孽深重,充满坏了人家修行的歉疚。   玄静尼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幽幽道:“业相既起,境界为缘,业起缘生,重重束缚,何有自在。贫尼这次发下宏愿,下山来寻施主,就是要对症下药,针治妄念,破除我执。”接着垂头道:“施主当日不理贫尼劝阻,逞强离去,贫尼竟因此捏断佛串,贫尼便知坠入情障,生出妄念。此后难加勤功课,绝食七天,可是颠倒妄执,却仍有增无减,才知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下山寻来,终于见到风施主。孽障孽障!”   风行烈目瞪口呆看着她,但心中却不但没有丝毫看她不起之意,反因她高尚的情操生出景仰。   她对自己的爱,令人感到是一种超越了欲念或占有的爱恋,完全发自良心,没有丝毫伪饰,心中怜意大起,柔声道:“师傅想在下怎么办呢?”   玄静尼仰起俏脸,露出一个深情甜美的笑容,平静地道:“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谐之六根六尘,因人而在,因在而生出世间诸般幻象。玄静这次此来,非是要求施主怜惜受宠,而是要见施主一面,把心中爱恋之思,彻底抖净。今日一会,贫尼即重返空山隐庵,永不出世。行烈明白玄静的意思吗?”   风行烈心中一阵激动,用力点头。   文静尼俏脸泛起神圣的光辉,美目闪耀着夺人神魂的采芒,盈盈起立,走出亭外,任由雨雪再飘到她身上。   风行烈涌起冲动,追了出去,叫道:“师傅。”   玄静尼停了下来,缓缓转身,走了回来,当娇躯抵上风行烈时,深情温柔地轻轻一触,吻了他的唇,低头浅笑,缓缓转身,轻移玉步,瞬即远去,没入雨雪交融白茫茫的深远里,雪地上被她赤足踏出来的印迹,转眼被新雪盖掉了。   戚长征找了间僻静的小酒铺,先付了只有多没有少的酒资,独据一桌,看着外面雪雨迷漫的世界,一杯杯苦酒灌落喉咙里去。   他很想笑笑,无奈满腹辛酸过于浓重,无法哭得出来。   自出生以来,他还是首次惨尝失恋的滋味,刚才对着韩慧芷说气话时,他还能摆出不在乎的姿态,其实只是在心里吞咽着泪。   酒入愁肠,那种胸口被重压堵塞的感觉,更是难过得差点要了他的命!   我是否比不上宋玉呢?为何他可轻易便把韩慧芷夺去?   想到这里,不禁暗恨起韩慧芷来。   好!我老戚为她再多喝三杯后,以后便把她彻底忘记,以后她走她的阳官道,我自过我的独木桥。   可是三杯下肚,忍不住又继续喝下去,早忘了先前自己立下的决心。   忽然一个脆响悦耳的女子声音在旁道:“这位兄台衣衫单薄,如此狂喝不怕伤了身体吗?”   戚长征勉力睁开醉眼,模糊间身旁出现了几条影子,其中一人身材窈窕,似乎就是那出言的女子,便挥手道:“伤便伤吧!不要你们理。”心中涌起一阵凄苦,脚步踉跄,奔出店外,走了十多步,一脚踏空,扑倒雪地上。   隐约中听那女子道:“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找辆马车来,先送他回道场去,我办妥事后,才回来看他。”   接着被人扶了起来,他正要拒绝,一阵天旋地转,已不省人事。   韩柏离开月榭,正要去找七夫人,前面出现了一位美女,只看她玉步轻移,婀娜动人的美姿,便认得是白芳华。   想起昨晚她叫自己莫要管她的事,以他这么不记仇的人,仍要心中有气,忙闪人道旁的园林去,才走了十冬步,白芳华的娇喝在后方叱道:“韩柏!给芳华站着。”   韩柏摊开双手,摆了个无奈的姿势,转过身来。   白芳华脸罩寒霜,来到他身前,怒道:“芳华那么讨你厌吗?一见人家来便要避道而走?”   韩柏一向吃软不吃硬,冷言回敬道:“白小姐想我怎样对待你呢?既不准我管你的事,我避开又不获批准,究竟要怎样才可令你满意。”   白芳华两眼一红,跺脚道:“好了好了!什么错都错在芳华身上,你走吧!以后都不用你管了。”   韩柏大感头痛,她既决定了不离开燕王棣,还来找他作什么?摇头苦笑道:“记着!是你叫我走,叫我不要管你,不要下次又忘记了。”   白芳华气得差点给他再来一巴掌,掩脸痛哭道:“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   韩柏哪见得女人眼泪,立即无条件投降。踏前三步,展开双臂,把她搂入怀里。   白芳华象征式地挣扎了几下,便伏入他怀里委屈地哭成了个泪人儿。   哭得韩柏心都痛了,又逗又哄,才勉强令她止着了眼泪,搂到一旁的小亭内紧挨着拥坐一起。   韩柏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觉得这次接触,比之以往任何一次更刺激热辣,使他心头神动,体温腾升,心跳加剧。   只恨不能立即她融化为一。   白芳华变得温婉娇痴,无限柔情道:“都是芳华不好,累得专使大人这么气恼。”   韩柏被她一声“专使大人”叫得魂魄不全,在她脸蛋亲了一口道:“好姊姊!离开燕王吧!他根本不尊重你,充其量姊姊不过是他另一件用具而已!”   白芳华轻轻道:“离开了他又怎样呢?”   韩柏一手捉着她的下额,仰起她的俏脸,迫她看着自己,大喜道:“当然是嫁给我哩!我包保你会幸福快乐。”   白芳华俏脸霞飞,羞喜交集,但叉黯然摇首道:“你想得事情太简单了,你见燕王肯送你金发美人,以为他对女人大方得很,那就完全错了。若我改从了你,他必然会怀恨在心,想办法报复。”   韩柏听得吁出一口凉气,这才明白京官们为何这么怕燕王登上帝位。想起这家伙连老爹都要宰,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燕王找人杀他,虽说是为了他的大局着想,但亦隐然含有对他的恨意,说不定便因白芳华爱上白己而引起的。   如此说来,白芳华不跟自己,可能只是不想他受到伤害,完全是他错怪了她。   怜意大起,先来了一个火辣热烈的长吻,才看着脸红耳赤,双目充满情焰欲火的白芳华道:“哼!别人怕他燕王棣,我才不怕他!而且他一天做不成皇帝,便一天不会和我反脸,嘻!说不定我有方法教他自动把白小姐送给‘浪子’韩柏哩!”   白芳华听到他充满男子豪气的情话,更加迷醉,情深款款道:“韩郎啊!芳华这几晚片刻都没有睡过,因为一阖眼便见到你,人家差点苦死了。幸好现在有了你这番话,芳华纵死也甘愿了。”   韩柏涌起不祥的感觉,责道:“不准你再提‘死’这个字。”   白芳华千依百顺地点头,回吻了他一口道:“芳华领命。”   韩柏嗅着她熟悉的体香,包心又起,俯鼻到她敞开的领口,边向内里窥视,同时大力嗅了几口,一本正经地道:“那以后白小姐是否全听我的话呢?”   白芳华对他充满侵略性的初步行动摆出欣然顺受的娇姿,含羞点了点头。   韩柏喜出望外,这个似是有缘无份的美女,忽然间叉成为他房中之物,还发生得如此突然,如此戏剧化,心中一热,把她拉了起来道:“随我来!”   白芳华大力把他反拉着,凄然道:“若这样就背叛燕王,芳华会觉得很不安。”   韩柏像给一盘冷水照头浇下,不是已答应了全听从我韩某人的话吗?为何心中还想着燕王,怕他不高兴?   白芳华见他脸色一变,大吃一惊,扑上去纵体入怀,歉然道:“韩郎千万不要生气,芳华再不敢说这样的话了。”   韩柏想不到她呵以顿时变得比朝霞、柔柔更驯服,哪还可以恼得起来,抱紧她道:“好吧!待你再没有半点心事后,才和我好吧。”   白芳华幽幽一叹道:“韩郎你不要说话口轻轻,刚才你说过有方法教燕王自动把我给你,不要说过便忘记了。”   韩柏暗暗叫苦,刚才冲口而作的豪言壮语,其实主要是为了安她的心,完全没有具体的计划,而且燕王棣如此厉害精明,他韩柏哪有资格摆布他。   白芳华见状骇然道:“难道你只是说来玩玩的吗?”   韩柏硬着头皮道:“当然不是。”怕她追问,岔开话题道:“那盈散花和燕王间有什么所发展,上过床没有?”   白芳华沉吟片晌,道:“应该没有,否则燕王不会明晚在燕王府设宴款待。”   韩柏松了一口气,陪忖待会怎也要见她一面,弄清楚她何苦要不惜献身给燕王。   白芳华奇怪地瞧着他道:“你和盈散花究竟是什么关系?”   给她看穿了,韩柏尴尬道:“总之没有肉体关系,就像和白小姐那样。”   白芳华娇哼着白他一眼道:“但却是有男女私情啦!花心鬼!”   韩柏想不到她会吃起醋来,大喜道:“好姊姊真的下了决心从我了,所以才露出真情来。哈!原来白小姐这么凶的。”   白芳华郝然道:“芳华以后都以真心待韩郎好吗?”   韩柏笑道:“算你还有点良心!原来一直在骗我,真正的白芳华其实这么乖。”   白芳华似感到和这风流浪子调足一世情都不会有半点沉闷,喜道:“知道就好了,看你以后还会不会避开人家。”   韩柏差点以为她是虚夜月扮的,这么小心眼儿,失声道:“和我算账吗?那你欠我的账韩某人找谁算?”   两人对望一眼,忍不住笑作一团。   所有怨恨立时不翼而飞,四片嘴唇又缠绵起来,白芳华的体温不住高升,还剧烈扭动着,显然抵不住韩柏催情的魔气,像中了媚药般动情起来。   韩柏亦是欲火焚身,心中大奇,以往他每逢涌起情火时,人变得更灵澈,更清醒,为何这次却像有点不克自持呢?究竟是自己魔功减退,还是白芳华有诱惑力?   难道她比虚夜月和庄肯霜更厉害吗?白芳华开始发出动人魂魄的娇吟。   脑际似“蓬”的一声,韩柏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体内魔气似脱野马,随处乱窜,吓了一跳,忙运起无想十式中的“止念”,回复神朗清明,心中一凛,表面仍装出急色姿态,两手侵犯着她峰峦秀丽处,趁机输入勾魂的魔气,同时暗察她体内真气运行的情况。心中的寒意不住转浓,同时记起了鬼王刚说过了的一番话。对方真气流动的情况,俨然竟和媚娘的媚功大同小异,但却是强胜百倍。   他可肯定白芳华若不是天命教的“法后”单玉如,必是两位护法之一。   天命教真厉害,竟能打进鬼王和燕王两股势力的核心处。而如鬼王所言,连他都真的给她瞒过。难道她就是那单玉如,否则谁可这么厉害?   白芳华狠狠啮了他的耳珠,道:“人家什么都不理了,立即要嫁你呢。”   啮耳的痛痒传遍全身,韩柏的神智立时迷糊起来,欲火熊熊烧起,吓得他暗咬舌尖,笑道:“我不能这么急色!怎可令姊姊心内不安呢?”   白芳华惊异地看着他,道:“不准你再提这句话,韩柏,我带你到闺房去。”   韩柏被她拉着朝虚夜月小楼的方向走去,暗暗叫苦,刚才地只略施手段,他使差点给摄了魂魄,而自己的魔气却对她一点抗拒都没有,上床后,岂非更不是她对手。   何况鬼王说过单玉如武功和他相若,那即是和里赤媚同级,反脸动手更是不成。   我的娘啊!怎办才好呢!还有一个问题是她是否单玉如,或只是其中一个护法妖女。   只看她隐藏得这么好,便知她如何可怕。他感到自己像被带往屠场的小羊。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遍鬼王府的上空:“在下鹰飞,望能与韩柏决一死战。” ★☆【第二十二卷 接天之恋】☆★ 第一章 鬼府之战   韩柏闻得鹰飞公然挑战之语,差点要抱着他吻上两口表示感激,忙把白芳华拉入怀里,尚未来得及说话,鬼王笑声在月榭处响起道:“后生可畏,鹰飞你果是英勇不凡的蒙人后起之秀,请到大校场来,让虚某看看你如何了得!”   鹰飞一声应诺后,沉寂下来。   韩柏吻了白芳华的香,故作依依不舍状笑道:“待我收拾了他后,再来和白小姐接续末竟之缘。”   白芳华欣然回吻他道:“让芳华在旁为你摇旗呐喊,喝助威。”   韩柏立时知道她绝非单玉如,最多只是两位护法妖女之一,因为若是前者,绝不敢去与乾罗见面。   无数念头闪过脑海。   白芳华既为天命教在鬼王与燕王间的超级卧底,那即是说,打一开始,属于天命教的胡惟庸便知道了有关自己这假使节团的所有情事。可恨他还摆出一副全不知情的姿态,既向他索灵参,甚至故意于晚宴后通知楞严来调查自己,教人全不怀疑到他乃知情之人。只是这点,便可倍见其奸险。   天命教不但要瞒过鬼王和燕王,还要瞒过蓝玉与方夜羽等人,自是希望左右逢源,收渔人之利。   通过了卧底的白芳华,单玉如隐隐操纵着鬼王和燕王,至少清楚他们的布置和行动,若非自己从媚娘处把握到察破她们的媚术的窍诀,那鬼王和燕王惨败了还不知为何败得那么窝囊。   护法妖女已出现了一个,那另一个到底又是谁?此女必潜伏在非常关键性的位置,她会是什么身份和地位呢。   当得上白芳华那级数的美女,而又最有可能性的,现在只有三个人,就是盈散花、兰翠贞和陈贵妃,会否真是其中一人?   这些问题令他头都想痛了:天命教有白芳华这大卧底,要杀死自己绝不会是困难的一回事,因为他确被骗得贴贴服服。反而范良极和左诗三女因少了自己那重色障,直觉地不欢喜这烟视媚行的妖女。   虚夜月亦因她蓄意逢迎和讨好鬼王,而不欢喜她。于此可见天命教的媚术对男人特别奏效,连鬼王都不免被蒙过。   当日秦梦瑶的慧心曾在一墙之隔的侦查中,察知她骗得自己很辛苦。可见白芳华对他是早有图谋,而自己则把秦梦瑶的忠言当作耳边风,全不觉醒,否则早应知道白芳华是有问题的。   想到此处,脑际灵光一闪,把握到单玉如为何肯留着他的性命,因为她的目的是自己体内的魔种。   对单玉如这种专以采补之术提高本身功力的魔门宗主来说,没有补品可及得上魔门最高的心法魔种了。她自然不敢碰庞斑,但绝不会惧他韩柏。   假设让她得到了他的魔种,配合她本身的功力和媚术,假以时日,恐怕只有庞斑和浪翻云方能和她一争短长。   媚娘这些先头部队,只是单玉如的探子,测试自己的虚实,好待单玉如对付起自己来时更得心应手。谁都知道媚娘等奈何不了他,但作探子却是绰有余裕。以单玉如的眼力和识见,只要检查刚和自己欢好的媚娘诸女,便可推知他的道行强弱浅深。   这亦是白芳华一直不肯和自己欢好的原因,因为他韩柏已成了单玉如的禁脔。说不定今次白芳华诱自己欢好,可能是一种见猎心喜的背叛行为。因为再不动手,将会给单玉如捷足先登,拔去头筹了。   心儿不由“霍霍”跳动起来,假若自己反采了白芳华的元阴,岂非亦可功力大进,因为她并不知道他察破了她的身份。   深吸一口气时,大校场出现眼前。   戚长征头昏脑胀的醒了过来,发觉躺在一间小房子里。   记忆重返脑际,记起了昏倒前仆在雪地上的事,苦笑着坐了起来,想不到自己自命风流,竟会尝到失恋的痛苦滋味!   房门推了开来,一名劲装的成熟美女推门而入,见他坐了起来,微笑道:“兄台醒来了,怎么样?好了点没有?”   戚长征见她端庄美丽,态度亲切大方。大生好感,以微笑回报道:“姑娘恩德,在下铭感心中,请问姑娘高姓大名。”   那美女坐到床旁的椅里,饶有兴趣地打量看他道:“先答我几个问题,我才可决定应否把名字告诉你。”   戚长征舒服地挨着床头,欣然道:“姑娘问吧!小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美女见他神态潇洒,流露出一种含蓄引人的傲气和自信,芳心不知如何剧烈地跃动了几下,才能收摄心神道:“兄台何故要借酒消愁呢?究竟有什么难解决的事?”   要知以戚长征如此人才,只有婴宛为他伤心失意,怎会反变了他成为伤心人,所以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戚长征被勾起韩慧芷的事,两眼射出深刻的情怀,叹道:“俱往矣,在下街头买醉,是因为钟爱的女子移情别恋,才一时感触,多喝了几杯……”   美女“噗哧”笑道:“多喝了几杯,酒铺的老板说你喝了足有三大烈酒,换了普通人,一酒便爬也爬不起来了。”接着道:“所以第二个问题是,兄台究是何方神圣?既身上佩有宝刀,又身怀内家先天真气,应不会是无名之辈吧!”   戚长征心中大讶,此女竟可察知他已晋入先天秘境,大不简单,但仍坦然道:“小子乃怒蛟帮戚长征……”   美女色变道:“什么?你就是‘快刀’戚长征?”   戚长征奇道:“姑娘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   美女秀目射出寒芒,罩定了他,好一会后容包稍缓,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戚兄虽是黑道强徒,但一直并无恶行,唉!”不知如何,心中竟涌起了惆怅之情。   戚长征心中一动道:“姑娘是否八派之人?”   美女点头道:“这事迟早不能瞒你,这里是西宁道场,戚兄若没有什么事,请离去吧!”   戚长征见她下逐客令,洒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站到地上,顺手取起几上的天兵宝刀,挂在背上,又坐在床沿,俯腰穿上靴子。   美女从未见过男人在她跟前着袜穿靴,对方又是如此昂藏脱的人,而且此子一边穿鞋,一边含笑看着自己,不由别过俏脸,故意不去看他。   戚长征终穿上了皮靴,长身而起,拍拍肚皮道:“其实有什么黑道白道之分?或者只有好人坏人之别!不过那亦非泾渭分明,若姑娘能抛开成见,不若和我到外面找间馆子,吃他一顿,聊聊天儿,不是人生快事吗?”   伤心过后,这小子又露出浪荡不羁的本色,不过眼前美女,确使他既感激又生出爱慕之心。而更重要的是,他须要新鲜和刺激,好忘记韩慧芷这善变的女人。   这花信美人体态娉婷,极具风韵,而且看她神情,应尚是云英末嫁之身,那对晶莹有神的秋波,似有情若无情,非常动人。   美女陪着他站了起来,故意绷起悄脸道:“我并不习惯随便赴陌生男人的约会。唉!你这人才刚为负情的女子伤透了心,曾几何时,又打别人的主意,不感惭愧吗?”话出口才微有悔意,自己怎可和对方说起这么暧昧的话题。   戚长征哑然失笑,瞧着地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想人生在世,只不过数十寒暑,若不敢爱不敢恨,何痛快之有?不若这样吧!明天日出后,老戚在落花桥等待姑娘,若姑娘回心转意,便到来一会,我保证绝无不轨之念,只是真的想进一步感谢和认识姑娘。”   美女给他大胆的目光,单刀直入的追求态度,弄得有点六神无主,竟不敢看他,咬牙道:“不要妄想,我薄昭如绝非这种女人。”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原来是古剑池的‘慧剑’薄昭如,既有慧剑,难怪能不被情丝所缚。可是老戚要郑重声明,我绝无半分想轻薄薄泵娘之意,反而是非常感激和敬重,明天我会依时到落花桥,等待姑娘芳驾。”   薄昭如被这充满霸气的男子搞得手足无措,可恨心中却全无怒意,这对她来说乃前所未有的事,轻轻道:“你有了寒碧翠,还不心满意足吗?”   戚长征一呆道:“你认识碧翠吗?”   薄昭如微一点头,勉强装出冷漠神色,道:“走吧!明天不要到落花桥好吗?”   戚长征听她竟软语相求,知她有点抗拒不了自己,更逗起了豪气,断言道:“不,若我不到落花桥去,以后想起来都要顿足悔疚。”露出他那阳光般的招牌笑容后,大步去了。   薄昭如暗叹一声,追着出去,没有她的陪同,他要离开道场当会非常困难。今次她是否“引狼人室”呢?   雪花漫天中。   大校场上站了十多人,虚夜月诸女全来了,只欠了宋媚,她没有武功,未能惊觉醒来,仍沉醉梦乡里。   表王府除了鬼王外,就只有二十银卫的其中五人在站哨,其他铁青衣等高手一个不见,予人高深莫测的感觉。   奇怪的是乾罗并没有出现,不知是否离开了鬼王府,或者是根本没有来过。   鹰飞背挂双钩,傲然卓立,目光灼灼打量着诸女,尤其对庄青霜骄人的身材,特别感兴趣。   韩柏一声长笑,步入广场,领着白芳华,先来到鬼王之侧,看也不看鹰飞一眼,冷哼道:“这小子真大胆,暗里偷袭不成,又明着来送死,请岳丈大人准小婿出战此人。”   鹰飞明知对方想激怒自己,所以毫不动气,留心打量韩柏,见到诸女自他现身后,俏目均亮了起来,露出雀跃之色,虚夜月和庄青霜更是情火高燃,连谷姿仙三女都是一面喜色,心中暗懔。   这小子对女人确有魔幻般的魅力,若甄素善来惹他,说不定亦真会给他征服。为此更增杀他之心。   他今次公然挑战韩柏,实是没有办法中的最佳办法,因为甄素善已正式向方夜羽提出要由她负起对付韩柏的责任。她身份超然,本身武功又高,手下猛将如云,方夜羽亦难以拒绝她的要求。   情势急迫,在里赤媚的首肯下,他才有此行动。   韩柏的魔种尚未成气候,但却是日飞猛进,愈迟便愈难杀死他。   所以他立下决心,今次一战,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虚若无正要说话,严无惧的声音传来道:“想向忠勤伯挑战吗?首先要过严某此关。”   风声响起,这东厂的大头子跃入场中,来到韩柏身旁,向虚若无施官式晋见礼。   虚若无笑道:“无惧不必多礼,忠勤伯能与如此高手决一死战,实乃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切后果由虚某负责。”   严无惧正要他这句说话。应诺一声,守在一旁,暗忖我有皇命在身,若见势色不对,随时可出手救援,别人亦怪我不得。   虚夜月兴奋地鼓掌道:“来人,快给我抬几个兵器架出来,让月儿的夫郎大显神威,宰掉这奸徒。”   五名银卫应命去了。   鹰飞表面神色不变,心中却勃然大怒。暗下决心,若将来能杀掉鬼王,必要弄这绝色娇娃来尽情淫辱,教她爱上自己后,再把她抛弃。   韩柏乘机离开鬼王和白芳华,伸手搂着虚夜月和庄青霜到另一旁去,装作和她们说亲热话,低声吩咐道:“现在为夫说的是至关紧要的话,切莫露出任何惊异神色。”   两女为之动容,连忙点头答应。   韩柏向虚夜月道:“无论你用什么法子。立即给我把岳丈从白芳华身旁弄开,并告诉他白芳华乃天命教的卧底,但切要不动声色,因为她仍有很大利用价值。”   两女虽有心理准备,仍震骇得垂下头去。   韩柏吻了她们脸蛋后,银卫刚取了三个兵器架来,放在广场与鹰飞遥对的另一边,韩柏悠然走了过去,伸手逐件兵器抚弄把玩着。   虚夜月向庄青霜打了个眼色,走到白芳华身旁,装出娇嗔之色,不服气地道:“开心了吧!我们夫君说要纳你为妾。你得偿所愿了。”跺足走了开去。   白芳华知身份被韩柏悉破,堆起笑容,追着虚夜月想趁势讨好她。   庄青霜暗喜虚夜月妙计得逞,忙到鬼王旁,轻轻转达了韩柏的话。   表王眼中惊异之色一闪即逝,哈哈笑道:“霜儿不用担心,我包保你的娇婿旗开得胜。”两句话便掩饰了庄青霜接近他的目的。   “锵!”   韩柏取起一把长刀,拔了出来,转身向鹰飞大笑道:“本人就代表戚兄,向你讨回血债。”横刀而立,屹然若山,锋芒匹射,大有横扫千军之慨。   谷姿仙、谷倩莲和小玲珑三人虽是第二次见他和别人动手,可是上一次对着里赤媚,完全是捱打求生之局,到这刻才得睹他的英姿丰采,竟不逊色于爱郎风行烈,不由大改印像中这家伙只懂嬉皮笑脸,大耍无赖的形象。   虚夜月和庄青霜更是美目闪亮,恨不得投身到他怀里,恣意缠绵。   鹰飞见他霎时豪迈得像换了另一个人似的,亦暗暗心折,但亦更增杀他之心。韩柏对女人便像一团烈火,遇着甄素善这干柴,后果真想都不敢想!冷哼一声,两手探后,同时拔出“魂断双钩”,摆开架势,上身微俯向前,两眼射出慑人神光,像头饿豹般紧盯着对手,气势绝不逊于韩柏,冷狠则犹有过之。   众女都看得得呆了一呆,心中纵不愿意,亦无法不承认这邪恶的蒙古年轻高手,有种妖异的引人风采。   不由不暗为韩柏担心起来。   虚若无和严无惧对望一眼,都看到对方眼内惊异之色,难怪鹰飞敢单人匹马,到来挑战。   两人相峙不动,互相催发气势,一时间杀气严霜,气氛拉紧,一触即发!   雪花仍永无休止地下,整个广场和四周的建筑物均铺上白雪,转化为纯白净美的天地。   两人的目光一点不让地对视着,寻找对方的破绽,若有任何一方稍露虚怯的情态,另一方必生感应,即乘虚而入,发动最猛烈的攻势。   天地一片寂然,连雪花落地上都是静悄无声。   韩柏观察了一会,知道休想在气势上压倒鹰飞,沉喝一声,往前冲出,挥刀疾劈。   假若戚长征在此,看到这一刀,亦要大声喝采。   这刀除了凌厉无匹,充满一往无前的霸气外,更精彩的是变化无方,含有惊世骇俗的奥妙后着。教人泛起不但硬碰不得,还完全没法捉摸他要攻击的位置。兼且此刀全无成法,便像才气横溢的诗人妙手偶得而成的佳句,看得人心神皆醉。   事实上连韩柏自己都不知为何会使出这一刀来,他见鹰飞双钩守得无懈可击,魔种被刺激得往上提升,一股冲动狂涌而来,自然而然劈出了这天马行空的一刀。   虚若无看得呆了一呆,皱起眉头,像想到了什么非常有趣的事。   众女则紧张得屏止了呼吸,恨不得韩柏一招克敌。   严无惧放下心来,暗忖难怪里赤媚三次暗袭都杀他不死,原来竟真有如此本领。   鹰飞更是心下懔然,想不到他的刀法比戚长征更难应付,知道退让不得,狂喝一声,双钩前后扫出。   两大年轻高手,终于短兵相接。   人影交接。   鹰飞先一钩眼看要扫中长刀,长刀忽生变化,缓了片刻,避过钩尖,闪电破入,朝鹰飞脸门劈去。   鹰飞临危不乱,施出混身解数,后一钩恰扫在刀身处。   当地一响。   两人错身而过。   鹰飞猛扭腰身,双钩一上一下,分向韩柏头顶和腰侧钩去,狠辣凌厉。   韩柏头也不回,反手一刀挥去,切入双钩间的空门,取的是对方咽喉。   竟然第二招便是与敌偕亡的招数。   虚夜月等吓得花容失色。   只有鬼王和严无惧暗暗点头,看出韩柏的长刀取的是短线,必能在鹰飞双钩击中他之前,先一步割破对方喉咙。   要知韩柏第一招早取得了先势,假若现在改采守势,便会给鹰争回主动,陷入捱打之局,所以才以险着力保优势。   个中玄妙处,实是精绝伦。   鹰飞果然闷哼一声,两钩回收,“锵”的一声,把韩柏这无坚不摧的一刀夹着。   韩柏也不由心中暗赞,并在对方双钩把刀锁死前,运功一震,底下飞起一脚,往对方下阴。   内劲通过钩刀接触处,硬拼了一记。   鹰飞亦同时一脚扫出,希望能把韩柏扫得横移少许,失去平衡,那他的双钩便会像长江大河般,滚滚而去,直至把对方击毙。   “蓬!”   气劲交接,刀钩分了开来。   两人同时被震得往后退去。   “砰!”   韩柏底下那一脚倏地缓了一缓,变成踢在鹰飞脚侧处,而不是被他扫中。   看得连鬼王都忍不住双眉上轩,叫了一声“好”。   鹰飞想不到对方的感应加此玄妙,竟像脚尖生了眼睛般,至此才知魔种的厉害。他亦是一代人杰,知道已变招不及,一声长啸,就在双脚交触时,往后翻腾,转动身子,化去韩柏的脚劲。   他吃亏在脚下是横扫之力,给对方的直踢击中,变成纯是捱踢之局,不得不以仓卒应变的奇招化解。   心中大感苦恼,交战至今,竟然一直陷入被动捱打的下风,实是平生破题儿第一遭。   韩柏一脚得逞,哪还迟疑,哈哈一笑,贴地掠出,竟要先一步抢往鹰飞的落点,再加攻击。   众女本以为他会凌空追击,想不到这小子如此狡猾,都看得紧张万分。   人影闪处,韩柏来到由空中落下的鹰飞下面,刷刷刷接续劈出三刀,往身悬虚空,像与天上雪花融合为一的鹰飞挥去。   三丈方圆内的雪花被惊涛骇浪般的刀气带得旋动起来,更添声势。   韩柏傲立在这雪雨漩涡的中心点,有若天神。   他再不是那只懂与美女调情的多情种子,而是无可比拟的武道霸主。   就若赤尊信复活了过来。   众女看得心神皆醉。   处若无眼中掠过异,再喝道:“好!”   鹰飞却是心中叫苦,只见寒芒电掣,刀气漫空涌来,知道再无可能抢回主动之势,此时若不退走,如此下去,最多是得个两败俱伤之局,暴喝一声,双钩下击。   “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鹰飞不住借劲上升,又猛地回扑,忽缓忽速,竟是招招硬封硬架,仗着强猛的钩劲,消解韩柏凌厉的刀势。   韩柏杀得性起,趁鹰飞又弹往高空时,冲天而起,长刀幻作长虹,冲破雪花,向鹰飞直击而去。   鹰飞发出厉啸,往下狂扑,双钩使出看家本领,立时挂中对方长刀。   背刀相交时,韩柏长刀忽地像延长了般,送出一道刀气,割往席飞胸膛。   鹰飞本要单钩锁刀,另一钩则突对方,这时敢逞强,闷哼一声,双钩吐劲,凌空飞退。   “啪喇”声中,鹰飞胸膛衣衫尽裂,险险避过这必杀的一招。   同时借方改变去势,横移开去,竟是打算逃走。   韩柏还是首次发出刀气,亦自呆了一呆,落回地上,竟忘了乘时追赶。   铁青衣倏地现身屋檐处,阻着鹰飞逃路,大笑道:“胜负未分,鹰兄怎可离去?”   虚若无喝道:“青衣!让他走吧!”   铁青衣微一错愕,鹰飞已掠过他头顶,迅速远去。   虚夜月和庄青霜扑了出来,不顾一切投进韩柏怀里。   众人均欣然围了过来。   严无惧忍不住问道:“威武王为何竟容此子逃去呢?此人武功如此高强,连先天刀气都可避过,给他溜掉,实是后患无穷。”   众人都不解地望向鬼王。   虚若无淡淡一笑道:“因为里赤媚来了,所以才放他一马罢了。”转向韩柏道:“贤婿到我的书斋去,我有几句话和你说。”接着伸手截着想跟来的虚夜月和庄青霜道:“你们到月楼等韩柏吧!”再向众人打个招呼,领着韩柏去了。   白芳华则秀眸一转,离府而去。 第二章 古庙惊魂   风行烈回到鬼王府时,虚夜月正嘟长小嘴,坐立不安地苦候韩柏。庄青霜比她文静多了,和谷姿仙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谷倩莲则和小玲珑坐在一角,不知说着些什么知心话儿。金发美人儿夷姬和虚夜月的贴身俏婢翠碧负责侍候众女的茶水。   虚夜月的月楼在鬼王府虽不算大建筑,但多住两家人,仍有足够的空间。   所以在她的坚持下,风行烈和戚长征均分了楼上的四间大房,厅子当然是公用的了。   谷姿仙见风行烈回来,大喜迎去。   风行烈看了虚夜月的可爱样儿,忍不住笑道:“谁开罪了月儿呢?”   虚夜月跺足道:“行烈在笑人家。”   众人都笑了起来。   谷倩莲怎肯放过他,扯着他衣襟笑道:“试过野花的滋味,以后再不觉家花香了?”   谷姿仙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风行烈笑道:“皇天在上,我风行烈只作陪客,并没有尝到野花的滋味。”   三女大喜,但又碍于虚夜月和庄青霜在旁,不好意思追问细节。   虚夜月记起了白芳华的事,使开了翠碧和夷姬,招呼众人坐到一块儿道:“现在月儿有件至关紧要的事,要告诉你们。”   鬼王和韩柏两人在金石藏书堂坐下后,沉吟片晌道:“现在我真的放心了。贤婿的武技已臻上窥天道的境界。就算再遇上里赤媚,虽仍不免落败,但应可保命逃生。”   韩柏呆了一呆,搔头道:“他的天魅凝阴如此厉害,败即死,我哪逃得生呢?”   鬼王微微一笑,在身后取出一把刀来,递给他笑道:“有了这宝贝,没可能的事当会变成有可能了。”   竟是天下武林梦寐以求的鹰刀。   韩柏不敢伸手去接,苦着脸道:“若我失掉了它,岂非更糟。”   鬼王把厚背刀塞入他手里,笑道:“信我吧!你若拿着此刀,会有意料不到的效果的。”   韩柏两手接上鹰刀,一种奇异的感觉立时传遍全身,有点像与美女交欢时那种既浓郁又空灵的境界。不禁点头道:“可能真是这样,但鹰刀来了我处,小婿岂非成了众矢之的吗?”   鬼王哂道:“有谁见过鹰刀呢?除了红日法王或庞斑等人外,没有多少人能感应到此刀的灵异。所以你即管把它背着,后天早上才来还我,包保不会有人知道。”   韩柏道:“假若我真的丢失了它,那怎办才好呢?”   鬼王若无其事道:“得得失失,何用介怀!”   韩柏和他对望一眼,齐齐放声大笑起来,充满了知己相得的意味。   鬼王叹道:“或者你会说我是马后炮。其实连单玉如都会瞒我不过,可是我对芳华却全无怀疑,只是基于一个原因,使我愿意欺骗自己。”顿了顿续道:“你或者尚未知道,芳华乃瑶族女子,而月儿的生母亦属瑶族,兼且她们的神态都有着某种微妙的酷肖和韵味,所以我才愿意接受她,让她作伴。到今天始知道这是单玉如针对虚某的弱点而作出的摆布。”   韩柏吁出一口凉气道:“这单玉如的手段真教人心寒生惧。”   鬼王双目闪起精芒,冷哼道:“幸好她给贤婿悉破了,你这两天最好不要动她。因为我还要利用她送出一些消息,害害单玉如。哈!确是愈来愈精彩了。”接着道:“那个夷姬小婿可放心享用。因为她被献给燕王的时间不足三个月,燕王和你都是首次见到她,所以应该没有问题。”   韩柏放下心事,喜道:“那就好极了。”记起见不到乾罗,顺口询问。   鬼王道:“我们得到消息,乾罗的女人‘掌上可舞’易燕媚和丹清派的女掌门等正乘船来京,老干知道后,立即赶去接应,我派了城武陪他,好方便应付京师的关防。”   韩柏又皱眉道:“戚长征到哪里去了?”暗忖不是又到了青楼鬼混吧!   这小子可能比白己更放任。   看了看天色,这样被白芳华和鹰飞一闹,鬼王又扯了他到这里说了一番话,已是酉时之初,离盈散花清凉古寺的约会,不足一个时辰,不要说难抽空去和七夫人缠绵,连月儿霜儿都不宜再见。她们当然不会拦阻他于亥时去会秦梦瑶,但却休想她们批准那刻前的任何约会。   叹了一口气道:“这严无惧阴魂不散的缠着小婿,累得我想赴一个重要的约会亦有所不能,岳丈大人可否帮我把他甩掉呢?”   鬼王神秘一笑道:“这个容易得很,是否指与秦梦瑶的约会哩?”   韩柏不敢瞒他,道:“岳丈可否看在小婿份上,尽避听到我即将要说的事,亦不要通知燕王呢?”   鬼王沉吟片晌,叹道:“假设你在三日前这样对我说,我会着你不要说出来。可是燕王这几天那种不择手段的做法,已使我心灰意冷,燕王实在和朱元璋属同样的料子,贤婿放心说吧!”   韩柏遂和盘托出了盈散花与秀色的事。   鬼王听罢皱眉道:“假若我猜得不错,盈散花可能是高句丽上一任君主无花王的后代被正德篡了王位,妃嫔儿子亲族近五千人尽被诛戮,想不到仍有人幸存下来。”   韩柏奇道:“冤有头债有主,为何盈散花会找上燕王棣来报复呢?”   鬼王道:“那次宫廷之变所以能成功,全赖燕王派出手下助阵,也可以说只要燕王一天当权,正德的地位便稳如泰山。盈散花若是无花的后人,把燕王列作刺杀的对象,绝不稀奇。可是燕王此人虽是好色,对女人却防范甚严,和女人欢好时,必以手法制着她的穴道内功,想在床上行刺他,根本是没有可能的。”   韩柏一听更是心焦如焚,这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恨不得胁生双翼,立即飞去见盈散花,劝她打消主意。   鬼王又道:“就算盈散花行刺燕王成功,正德固是失了大靠山,但她也绝占不到便宜。因为蓝玉和胡惟庸所以能请得动水月大宗来帮手,必是以高句丽的领土作报酬。若让倭子取得这邻近中土的踏脚石,中原危矣!”   韩柏听得目定口呆,始知自己根本不懂国情政治,呆了半晌后道:“如此我更要去见盈散花,劝她打消念头。明晚燕王设宴招待盈散花,谁都可想到宴会后的余兴节目会是甚么。”   鬼王问道:“盈散花约了你在哪里见面?”   韩柏说了出来。   鬼王伸手搭着他肩头,语重心长道:“我知贤婿你以诚待人,所以对人没有太大防范之心。我年轻时亦有你那种想法,可是现在多了数十年的经历,什么都看透了。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牵涉到国仇家恨,最正常的人亦会变成不顾一切的疯子。”顿了顿续道:“现在你成了盈散花对付燕王行动的唯一障碍,说不定她会把你看作第一个要对付的目标。”   韩柏对此充满自信,哪会放在心上,敷衍道:“多谢岳丈大人提点,我会小心应付她的了。”   他的内心想法哪瞒得过鬼王,哑然一笑道:“只有经验和教训才可以使你们这些年轻人明白长辈从血泪得来的处世知识。我亦不多言了。我可包保你能撇开小严,神不知鬼不觉在清凉寺内出现,不过你最好先摸清形势,才好去见盈散花,知道吗?”   韩柏爽快应道:“晓得了!”   鬼王叹了口气,知他只当自己的话是耳边风,再加几句道:“现在谁都知你魔功高强,所以若要对付你,必是定下最毒辣的阴谋或是集中武功最高的好手,不教你有任何脱身的机会,否则我亦不会迫你带着鹰刀,免得你与秦梦瑶尚未见着,便一命呜呼。”   韩柏奇道:“岳丈不是说我福大命大吗?”   鬼王嘴角逸出笑意,站起来道:“来吧!让我指点你一条到清凉寺的暗路,月儿方面自有我为你安抚。”   韩柏大奇,暗路究竟是指什么呢?   穿过地道,韩柏由另一出口钻了出来,竟是清凉古寺后院的一间僻静禅室。   至此亦不由深深佩服鬼王的深谋远虑,早在鬼王府下秘密开凿了四通八达的地道。通住远近不同的地方。就算和朱元璋反脸动手,逃起来亦轻而易举。   自己若非成了他的女婿,自亦不会知悉这秘密。   他把地道出口掩盖好后,以佳人有约的轻松姿态,步出室外,住主庙走去。   刻下乃晚课时间,经堂传来阵阵禅唱,钟鸣鼓响,充满宁和的宗教气氛。   由昨天开始,明军封锁了到清凉山所有道路,除非是高手,一般人自然不能上山礼佛,所以偌大的清凉古寺,除了经堂之外,都是静悄悄地,悄无人声。   韩柏施展身法,避过了几个打扫的僧人后,来到大殿内佛像后的空间。   探头出去,佛座前的长明灯映照里,有三个僧人伏倒地上,似正拜佛拜得忘了站起来。   韩柏大感不妥,记起了来前鬼王的忠告,伸手在佛座下的莲花浮雕运功抓下一粒木碎,朝其中一僧的敏感穴位弹去。   正中目标,只是该僧全无应有的反应。   韩柏心中一寒,是谁点了三僧穴道呢?难道这真是个陷阱?   鬼王的话言犹在耳,不禁对盈散花的信心动摇起来。旋又想到或者是有人知道我们的约会,所以先行布局对付我们也说不定?趁现在离约会仍有小半个时辰,自己不若早一步截着盈散花,和她逃之夭夭,才是上策。   想到这里,暗笑任敌人千算万算,都算不到自己是由秘道潜来的。   于是凝聚精神,运转魔功,把感应提升至极限。先由佛座的后门退了出去,再闪入主殿旁幽深的园林里,不片晌曲折迂回地绕到大殿正前方广场侧的密林中,藏身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上,把身体隐蔽得天衣无缝,除非不幸地敌人亦选了这棵树爬来,还要拣中他藏身的横桠,否则休想发现他的存在。   下了一天的雨雪此时渐由大转细,缓缓停下。但整个清凉山所有庙宇建筑,早变成了个白色世界。   大庙前的广场静悄无人,在大殿檐沿高挂的十多个灯笼映照下,积雪的广阔空地反映着灯光,似若个不具实质的幽灵世界。   韩柏由藏身处看去,除了大殿的正前方尽收眼底外,由于居高临下,亦可看到刻有“清凉古寺”大石牌扁入口下大截的登山石阶。此乃到古寺的必经之路,盈散花要来,理应是循此石阶登寺,否则就须攀山越岭了。   韩柏尽力收敛本身精气,免惹得敌方能生出反应。   正如鬼王所言,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四周静如鬼域,虫鸟等都因大雪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天色开始转晴,星空精莹通透。   就在此时,韩柏生出感应,往巍然矗立的大殿上空望去。   在星夜的背景衬托下,一道鬼魅般的人影从天而降,落到殿顶,盘膝安坐瓦背,稳若盘石,肩背处露出一截刀把,在星光下闪起微微的异芒,情景诡秘至极点。   韩柏忙阖上眼睛,只余一丝空隙,怕给对方看到眸于的反光。心中冒起一股寒气。   此人应是逃过所有守兵耳目,而且是攀山上来,只是此点,便知此人大不简单,充满了夜行者舍易取难的精神。   包骇人是他的从容气度,动作迅捷完美,疾若电闪,那种身法,韩柏只曾从庞斑、浪翻云、秦梦瑶、里赤媚、鬼王等有限几人身上看过。   我的娘啊!这人究竟是谁?   韩柏至此更不敢大意,收摄心神,把魔种潜藏匿隐的特性发挥到极致,心中无念无思,连呼吸都收止了,全靠内息循环不休,就若冬眠了的动物,把生命的能量降至无可再低的水平。   时间缓缓转移。   “呜!”   山路处传来一声鸟鸣,接着另一下鸣叫在更远的山路下回应着。当然是埋伏山路旁的敌人在暗通消息。   现在时近酉亥之交,盈散花为何仍未出现呢?难道……不!盈散花绝不会出卖我的。   步履声由山路下传来。   韩柏暗叫不好,果然是散花来了。   怎办才好呢?应否立即扑下去,带她一起逃之夭夭。可是只要埋伏山路两旁的高手挡他们片刻,在殿顶那可怕的人便可赶上他们,岂非仍是死路一条。   旋又想起大殿内的三个僧人,说不定对方不会立即动手,会让散花到殿内等他,待他两人到齐时才将他们一网打尽。   猛下决心,决意静观其变。   手探往后,轻捏大宗师传鹰的厚背刀把,一种奇异的感觉透体而入,心神更是空灵通透。   一道黑影在目光所及的山路尽处出现。韩柏松了一口气,原来竟是个儒生打扮的魁梧男子。   他迅速来到石阶之上,停定向殿顶遥遥拱手道:“‘布衣侯’常野望,见过水月大宗。”   韩柏大吃一惊,慌忙收摄心神。我的天!原来竟是水月大宗亲自出手来对付我,我都算有面子了。这时从不信神信佛的他,亦不禁求神拜佛教盈散花千万不要上来。   低沉冰冷,带着异国口音的声音由殿顶飘下来道:“韩柏何在?”   常野望沉声道:“常某亦大惑不解,不知此子为何会不来赴约。”   盘坐殿背的水月大宗冷哼道:“蓝玉不是保证过韩柏必来的吗?第一次行动便教本宗失望,我们还如何可以合作下去?”   常野望唉声道:“大宗请听常某一言,今次我们的计划应是天衣无缝。何况韩柏此子最是好色,只要有美女约他,天大事情都可搁在一旁,除非是他死了,才会不来。”   韩柏听得心中大恨,又是好气兼好笑,这常贼子竟敢如此看扁我韩某水月大宗冷然道:“是否在邀约上出了漏子,他根本不知道有这约会,又或那盈散花吸引力不够,诱他不动呢?”   常野望道:“盈散花乃江湖十大美女之一,有她亲笔之信,韩柏怎会不来,可能是其中另有问题?”   韩柏骤听入耳,像给劲箭穿心,心头一阵剧痛,什么内息都运不起来,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盈散花,你这狠毒妇人,对得我韩柏住吗?原来你竟是蓝玉的人。   就在此时,呼啸之声由殿项破空而至。   骇然下知道因心中惊震,魔功消散,立时惹起盖代高手水月大宗的感应。   他往上望去,只见漫天刀芒,重重杀气,笼罩着以自己为中心的方圆三丈之处。 第三章 鹰刀救主   戚长征一边想着明早如何向薄昭如入手,俘虏她的芳心,步履轻松地到了鬼王府,此时他已成功地把韩慧芷抛于脑后。   虽在想起她时仍有点心中刺痛,但再非在宋府时那种滴血绞痛的凄绝感觉了。   医治失恋的良方,还有什么比找到新的爱情更有效。待会定要和宋媚好好亲热,让她温灼的胴体暖暖我老戚受了创伤的心儿。   在府门报上姓名后,府卫把他带往内府。   他还是首次踏足鬼王府,被那有若表演建筑艺术的琼楼玉宇,园林美景吸引得神为之迷,大感兴趣。   府内灯火通明,亮若白昼,但却不觉有人把守,难道任由来抢鹰刀者如入无人之境吗?   正嘀咕间,有人叫道:“戚长征!”   戚长征寻声望去,只见左侧花园深处的亭子里,隐有人影。   他认得是风行烈的声音,忙遣走府卫,走了过去。   亭内不但有风行烈和三位娇妻,还有虚夜月与庄青霜两女,独不见宋媚。   谷倩莲道:“你这家伙溜到哪里去了,你义父说要打你屁股呢。”   戚长征向亭内诸人抱拳一揖,才登上石亭,道:“义父他老人家在哪里?”   风行烈神秘一笑道:“干老和虚老两位老人家正在书斋处下棋,为甚这么晚才回来呢?有人等得你很心急了。”   戚长征叹道:“此事一言难尽。”望往虽绷着俏脸,模样仍是那么动人的虚夜月,不禁又死性不改,故作惊奇道:“谁惹得虚大小姐不高兴了,是否韩柏那小子,让我揍他一顿给你出气。”   虚夜月正因韩柏偷偷溜走,大发脾气,却苦无发对像,戚长征竟自动献身,送上门来,腰大嗔道:“去你的大头鬼,韩柏刚识了你这个损友。立即近墨者黑,学足你的坏榜样,本小姐要揍你一顿才真。”   戚长征被她扭腰不依的俏样儿弄得大晕其浪,哈哈笑道:“虚大小姐要感激我老戚才对。只要韩柏小子学到我三成哄妞的本领,包保哄得我们的虚大小姐心花怒放,快乐无穷,来!韩兄既不在,便让老戚来陪你聊天,包保你不会寂寞。”   虚夜月终忍不住“噗哧”一笑,玉容解冻,别过头去,狠狠骂道:“死老戚!真希望碧翠把你治死了。”   戚长征全身一震道:“你说什么?”   虚夜月大乐鼓掌道:“不要言而无信,快坐到月儿身边来,把你由出世开始的种种丑事由头到尾详细道来,逗得本小姐开开心心,才准离去。”   她身旁的庄青霜、谷倩莲、小玲珑全抿嘴偷笑,看着他呆然失措的苦脸。   风行烈感受着各人间真挚无伪的感情,心中涌起温暖。   还是谷姿仙心中不忍,笑道:“干老刚把寒掌门等三人接了回来,现在她们正沐浴包衣,还不快去会见她们。”指着一排疏树后的月楼道:“她们就在月儿小楼的二楼处。”   戚长征一声欢呼,拔身而起,往小楼投去。   水月刀离他至少尚有三丈,树上挂着的冰雪已被刀气迫得照头照脸吹打过来。   如此凌厉的气势,韩柏还是首次遇上。   韩柏的眼光落在对方高举过头的水月刀上,只见刀身扁狭,锋刃和刀柄都比中土之刀长上一半,在空中似缓似疾地随着驭刀飞临的水月大宗,带着一种使人目眩神迷的邪异力量,朝他前额劈来,眼前的茂木密叶,尘屑般分向两旁碎飞开去,刀未至,寒锋已到。   眨眼不及的功夫,对方飞临上空。   韩柏在这生死关头,魔种刹那间提升至极限。   同时知道水月大宗由出刀开始,其精神力量便紧摄着自己的心魄,教自己连逃走都办不到。如此刀法气势,确是先声夺人。   韩柏这时亦早蓄满劲气,狂喝一声,背上鹰刀电掣出鞘,风卷雷奔般一刀劈往水月刀上。   “锵”的一声激响,传遍山野。   韩柏脚踏的粗干竟化成碎粉,不由惨哼一声,掉往树下。   水月大宗则一个翻腾,在空中打了个后翻,头下脚上,水月刀化作一道激芒,再炮弹般往堕往地上的韩柏射去,同时长笑道:“好小子,竟能挡我一刀。”   韩柏手臂发麻,全身真气乱窜,暗叫吾命休矣时,忽地一种奇异的能量由刀柄处传入体内。   那并非鹰刀本身蕴藏什么力量,而是鹰刀似能把宇宙某种神秘的能量,吸收过来,送往他体内。   而在同一时间,他脑海内电光石火般升起一幅幅的图象,隐含深意,只是一时尚不明白罢了。   水月刀破空而下,直刺他胸膛。   罢落到地上的韩柏的魔种立时复活过来,还比以前更有霸气,哪敢迟疑,鹰刀再挥,“当”的一声再封架了水月大宗必杀的一刀。   一股无可抗御的巨力由水月刀传来,刀气直侵脏腑。   韩柏狂喷鲜血,再往山下抛飞的同时,水月大宗亦给震得一个筋斗,落到广场处。   韩柏跌落山野之前,勉力看了他一眼。   只见这水月大宗高挺笔直,穿着猩猩红血般的无袖外褂,下着纯白崭新的裤子,脚踏草鞋。雪白浓密的头发垂在宽宽的肩上,水月刀拦腰横抱,两眼神光电射,一瞬不瞬盯着自己,阴鸷若鹰的脸容半点表情都没有。   “啪勒!”一声,背脊压断了一株长在山坡的小树,翻滚下去。   站在一旁的布衣侯目定口呆地看着韩柏掉下去的地方,仍未从水月大宗惊天地泣鬼神的水月刀法回过神来。   山下尖啸响起,显是埋伏山路的风火山林四侍往韩柏扑去。   常野望这时才记起要追杀韩柏,刚举步时,水月大宗喝道:“常兄且慢,此子已被本宗重创,他们四人足可收拾他有余了。”   戚长征旋风般冲入月楼,吓得厅内的夷姬和虚夜月的贴身俏婢翠碧差点跳了起来。   他向她们打了个请原谅的手势,五步化作一步,两下便来到楼上的小厅,只见一位美人儿坐在椅上,骇然抚胸地站了起来。   竟然是褚红玉。   戚长征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喜道:“你醒来了!”   褚红玉见到他,就像见着了亲人,两眼一红,垂下头去,低声道,“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戚长征想起她被鹰飞污辱和她战死花街的丈夫尚亭,心下恻然,说起来,她的不幸还是全因他而来,百感交集,叹道:“说吧!无论什么事,我戚长征都答应。”   褚红玉平静地轻轻道:“给我杀死鹰飞。”   戚长征走到她旁,伸手抓着她香肩,凑到她垂下的眼睛前,一字一字肯定地道:“戚长征不但一定杀死鹰飞,为尚兄报仇和为你雪耻,今后还会代尚兄好好照顾你。”   褚红玉娇躯一震,热泪夺眶而出,摇头泣道:“不!妾身是残花败柳之躯,而且你还不知那畜牲对我做了什么可恨的事,我……”已是泣不成声。   戚长征心中恍然,知道鹰飞这女人克星,必是在她身上使了类似韩柏教他和风行烈的手法,挑起了她最原始的情欲,使她午夜梦回时,亦忘不了这魔鬼。那种矛盾和煎熬,才是最折磨她。所以她认为唯一解救之法,就是杀了鹰飞,否则说不定有一天,她会再投入鹰飞怀抱。   哼,我绝不会让鹰飞诡计得逞。   不过现在她乍见自己,情绪激动,不宜使她难堪,遂微微一笑道:“放心吧!我知道他对你用了什么卑鄙手段,我会把你解救出来的。”   褚红玉抬起泪眼,自责道:“唉!我是否天生淫贱的女人呢?”   戚长征对自己的推断,更无疑问,柔声对这美丽少妇道:“你绝不是天生淫贱的女人,相信我好吗!鹰飞施于你身上是一种厉害的媚术,不但控制了你的身体,还控制了你的心灵。”   褚红玉娇躯一颤,泪眼莹莹看着他道:“你真的明白!那怎办才好呢?寒掌门救醒了我后,我总情不自禁地想着那魔鬼,媚术真的那么厉害吗?”   戚长征至此才知道精通穴法的寒碧翠真的破解了鹰飞玄奥的制穴秘法,对她的武功必大有进益,点头道:“媚术就是控制异性的方法,触及到最原始和非理性的情欲,所以红玉你明知对方是穷凶极恶的奸淫之徒,仍忍不住想再尝那种刺激和快乐。”   褚红玉俏脸一红道:“那怎样才能破他的媚术呢?”   戚长征傲然一笑道:“当然是由我老戚以更厉害的媚术,加上你的愿意和合作,去破解他的妖法。”   褚红玉连耳根都红了起来,兴奋的感觉传遍胴体,垂下头咬着皮轻轻道:“只要能使我不再想他,红玉什么事都愿意做。”   戚长征大喜,吻了她的额头,嚷道:“碧翠红袖,还不给为夫滚出来。”   娇笑声起,寒碧翠和红袖这对粉玉琢的美人儿由内进掀而来。   红袖笑意盈盈地含情看着他,寒碧翠则苦忍着笑意,腰气道:“好老戚,人家三姊妹千辛万苦上京来寻你,居然一见面便呼呼喝喝,我们还未和你算账哩!”   戚长征在褚红玉脸蛋拧了一记,朝两女走去。   两女当然不会怕他,挺起胸脯,严阵以待。   戚长征来到两女中间,猿臂一伸,把两女搂入怀里,高呼道:“天啊!你们知否我想得你们多苦。”   两女也死命搂着他,相思苦泪夺眶而出。   寒碧翠大哭道:“戚郎啊,你这忍心的人,怎可丢下人家不理呢?”   戚长征亦激动得热泪盈眶,想起她们与自己生死与共,在花街血战敌人。   想起了无数战友、尚亭、封寒等逐一力战而亡,真像发了一场噩梦。   忽地背后贴上了褚红玉柔软丰满的肉体,一男三女,终忍不住压抑着的惰绪,抱头痛哭起来。   韩柏在斜坡滚动着,也不知压断和撞碎了多少横枝和挂着的冰雪;心中不惊反喜,水月大宗虽利害,怎知自己有捱打神功,一口血便化了他摧心裂肺的刀气,真是便宜得很。而且鹰刀似与自己的血肉和心神紧连在一起,亦把自己和四周的天地连在一起,人心天心合而为一,再无半分隔阂。那奇妙的感觉,使他更是圆满通透,想到了死里求生的唯一方法。   就在此时,强烈的刀气又由下涌至,往自己猛攻而来。   漆黑的密林里,一切全靠感觉,而韩柏的感觉比用眼看还要清楚,他甚至知道袭击他的是个魁梧的倭子,左盾右刀,那把刀又重又长,欺自己受了伤,采取了冲锋陷阵的硬拼方式。心中冷笑,借着由上而下的跌势,厚背刀全力劈出。   同时他更感应到有人由山路那边潜了过来,向他掷出偷袭的飞刀。   “当”的一声巨响,下面的山侍举盾挡刀,同时倭刀横劈反击。   岂知厚背刀劈中铁盾时,劲若激流的力道剧冲而来,一向以勇力见长的山侍竟立足不稳,往斜坡下直滚落去,那一刀自然什么都劈不着。   韩柏又一手接着飞刀,诈作中了暗算般惨叫一声,往横滚开去。   放飞刀的火侍以为偷袭得手,拔出另一腿上的匕首,全速扑去。   此时短小精悍的林侍和俏丽娇美的风女分由上方和右下侧赶至,正要乘势追击时,火侍已发出一声痛哼,步山侍的后尘,滚落山坡。   原来当火侍追至半途时,竟然发觉韩柏窜了回来,骛骇下运起匕首勉强挡了对方凌厉无匹的一刀,却避不开对方由下斜上的一脚,股侧惨中一脚,被踢得飞跌下坡。   上面的水月大宗亦不由动容,暗忖这小子为何在垂死挣扎下,仍如此厉害,一声长啸,往斜坡掠去。常野望忙紧随其后。   韩柏此时刚一连三刀杀得林侍屁滚尿流,滚避开去,风女一长一短两刀迎面攻来。   韩柏哈哈大笑,一个滚身,横移五文,才高嚷道:“老子走了!”再一个翻身,往山下滚去,到了一半,倏地停下,把早拿在手中的一块大石呼地往下掷去。   枝断雪碎的声音由近而远,便像是他正全速掠逃,自己则收敛神气,隐匿不动。   丙然风声响起,敌人全往山下追去。   韩柏心中好笑,展开身法,往上面的清凉寺潜回去。   乾罗和鬼王正在书斋对坐下棋。   易燕媚兴趣盎然地在旁观战,能看着这天下两大高手在棋盘挑灯夜战,实是毕生难忘的美事。   两人棋力相若,杀得难分难解时,一起停了下来,往地下望去。   “笃笃笃!”   鬼王失声道:“是我的好女婿。”站了起来,到了书斋一角,发动机关,开放秘道。   韩柏钻了出来,惊魂甫定后,尴尬笑道:“盈散花原来是蓝玉的人,竟出动水月大宗来杀我,幸好我逃回来了。”   以鬼王和乾罗的修养,仍听得目定口呆,脸脸相觑。这小子真的福大命大。易燕媚更是呆瞪着他。   韩柏跳了起来,嚷道:“时间无多,我要去了。”又旋风般奔了出去。   这时风行烈和众女散步完毕,正步回月楼,忽地韩柏迎面奔来。   众人无不愕然止步。   最先有反应的是虚夜月和庄青霜,一声欢呼,不顾有人在旁,纵体入怀。   韩柏左拥右抱,向风行烈咧嘴一笑道:“风兄和美嫂们请恕失礼之罪。”   竟一把封着虚夜月的小嘴,贪婪地狂吻猛啜,亲得她娇体发颤,咿唔作声。   风行烈曾和他有香醉居之行,早见怪不怪。谷姿仙三女却做梦亦想不到这混蛋竟敢在她们跟前对虚夜月无礼,羞得脸红耳赤,躲到了风行烈身后,羞于瞧看。   吻完虚夜月后,再亲早羞得脸红耳赤的庄青霜,这妮子的反应更是不堪。   吻完后,韩柏轻易地从连站立都有问题的两女处脱身逃走,当经过挤作一团的风行烈等身旁时,叫道:“美嫂嫂给叔叔我搀着两位娇妻回去。月儿霜儿啊!为夫虽是爱煞你们却无法不暂时离去了。”到最后一句时,早走得影踪全无。   虚夜月和庄青霜这对难姊难,互相扶持着。前者跺足大嗔道:“死韩柏,看人家明天怎样和你算这笔账。”话完自己忍不住也笑起来。 第四章 枝节横生   韩柏刚出府门,严无惧赶了过来,笑道:“下官还以为忠勤伯会由后山楠树林那方离去。”   韩柏嘻嘻笑道:“指挥使大人,我们比比脚力看看。”一溜烟窜落道旁的斜玻里。   一阵急奔后,又跑上了大路,其他东厂高手早给他远远抛在后方某处,可是这东厂头儿仍脸不红,气不喘,若即若离跟在他身后,似仍未尽全力的轻松模样。   韩柏知跑他不过,大感气,软语求道:“严高手指挥大人,算我求你吧!现在我是佳人有约,你这样名副其实贴身保护,不嫌大煞风景吗?”   哪知严无惧比他更绝,叹道:“皇命在身,违背了即是抄家诛族的大罪,就当可怜下官,让我多跟两个时辰,好交差了事。”   韩柏为之气结,边跑边道:“你子时在宫门等我,到时我和你一起进宫,不亦是可以交差了么?”   严无惧再叹一声道:“祸福无常,说不定忠勤伯有什么三长两短,而皇上又发觉我在宫门处和侍卫闲聊,你说下官是否还有命回家侍候我那些娇妻美妾。”   韩柏差点气绝当场。   后方风声响起。   两人骇然后望。   范良极笑嘻嘻赶上,来到严无惧旁,三人疾若流星往秦淮河奔去,这老贼探头瞧着韩柏,笑道:“小忠勤伯儿,假若我给你挡着严老鬼,你拿什么谢我?”   严无惧听得眉头紧蹙,韩柏却是大喜过望道:“什么都成。”   范良极怪叫道:“那就行了。”一指往严无惧点去。   严无惧呱呱大叫,举手挡格。   韩柏倏地加速,“呼”一声闪入道旁,消没不见。   风行烈与三位爱妻美妾,伴着虚夜月、庄青霜步回月楼。   虚夜月闷气全消,笑吟吟挽着庄青霜,交头接耳,细声说大声笑,若有人告诉风行烈她们的话题是与韩柏无关,杀了他都不会相信。看得他心头欣慰,嘴角孕着一丝笑意。   谷姿仙挨了过来,温婉娴淑地道:“风郎!有没有慕你的好朋友呢?”   风行烈哈哈一笑,伸手环着她仅堪一握的腰肢,诚挚地道:“有了你们三个可人儿,风某早心足意满了。只望你们早日给我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宝贝儿女。”   左旁的谷倩莲和小玲珑听得心神俱醉,媚眼儿不住飘来,神态诱人之极。   谷姿仙喜孜孜赧然道:“但现在尚非适当时候哩!”   谈笑间,众人踏进月楼。   翠碧和夷姬迎了上来。   虚夜月自给韩柏大嘴一吻,心情转佳,嚷道:“夷姬到我房来,给我和霜夫人说些塞外的美丽故事。”   夷姬连忙应诺。   庄青霜别过头来,俏脸微红道:“行烈晚安,我们不阻你和夫人去生孩子了。”   风行烈想不到娴雅文静的庄青霜竟会来这么一句只应是韩柏和戚长征才说得出口的俏皮话,立即对她刮目相看。谷姿仙二女则霞生玉颊,连谷倩莲亦一时乏反击之言。   虚夜月重重在庄青霜的腰肢扭了一把,笑骂道:“死丫头,好的不学,却学了夫君的口不择言。”   两女扭打笑闹着到内进去了。   夷姬和翠碧当然紧随其后。   风行烈看着羞态可掬的三女,眨了眨眼睛,又拿眼往楼上打了个不怀好意的眼色,逗得三女羞不可仰,心生欢喜,才领着她们登上二楼。   戚长征和寒碧翠、红袖、褚红玉。宋媚正亲密地坐在同一组酸枝桌椅里,喁喁细语,戚长征见风行烈回来,忙邀他们加入。   风行烈等见除宋媚外,四人均两眼红肿,知他们勾起了旧事,心中亦戚然。   坐好后,谷倩莲为减他们凄酸之惰,挤人寒碧翠和红袖间,笑道:“翠姊红袖啊!好好管管老戚吧!媚姊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戚长征明白她的用意,他亦想她们减轻回忆的包袱,尤其是饱受心魔折磨的褚红玉,笑道:“风兄!可否让小弟亲小莲的脸蛋一下,好奖励她这么关心我老戚呢?”   众人当然知他说笑,都忍唆不住。   谷倩莲气得起蛮腰,杏目圆瞪,旋又“噗哧”一笑,白了戚长征一眼,把脸蛋凑往戚长征那方向,娇声道:“来吧!看你的胆子有多大,连朋友妻都敢调戏。”   众人哄堂大笑。   戚长征老脸一红,尴尬地举手投降道:“风兄!我真的心动得很,可恨小莲献迟了脸蛋,若在识你之前就好了。”   这次轮到谷倩莲落在下风,跺足不依嗔骂道:“死老戚,找天我要和月儿联手揍你一顿。”接着挨着寒碧翠道:“翠姊会心疼吗?”   寒碧翠狠狠搔她腰窝,气道:“你这莲丫头敌友不分,让我求仙姊好好治你。”   谷倩莲怕痒,逃回风行烈处,口舌不让道:“你舍不得才真呢!”   寒碧翠望往戚长征,甜甜一笑,会说话的眼睛像在道:“被相思折磨了这么久,当然舍不得啦!”   戚长征心中大痒,暗忖今早才试过连御两女的滋味,不若就今晚破了这纪录,不是更精绝伦吗?   两手探出,分别握着褚红玉和寒碧翠的纤手。   褚红玉颤了一下,没有拒绝,只是垂下头去,心情又欢喜又难受。她对戚长征早有情意,但那时乃尚亭的妻子,自不可作出墙的红杏;但接着就给鹰飞以最可恨的方式得到了她的身心,若非醒来时受尚亭之死和湘水帮被杀绝的事实所刺激,定会偷偷去向鹰飞投降。   现在戚长征成了她唯一能摆脱鹰飞的希望,所以尚亭虽骨未寒,她仍要投进戚长征的怀抱去。若尚享在天有灵,应该不会怪她的。   思忖间,身体同时掠过难以形容的兴奋。   鹰飞施于她身上的手法非常卑鄙,牵涉到她生理的分泌和窍穴的刺激,使她每晚都受到情欲的煎熬,戚长征真的可解救她吗?   另一边的寒碧翠自失身于戚长征后,便再没有和他亲热的机会,今次难遏想思之苦,追上京师,自然渴求和爱郎魂梦巫山,见他抓着自己小手,虽有外人在旁,仍情不自禁死命反抓着他,心意不言可知。   戚长征畅美刺激得差点吼叫起来,向风行烈等贬了眨眼道:“行烈!很晚了!是吗?”   谷姿仙等三女立时俏脸飞红,垂下头去,暗骂夫君这两个好朋友,没有一个不是急色鬼,但他们的浪荡不羁,亦正是吸引人之处。   风行烈其实亦很想把刚由韩柏处学来的心法手段,施诸白己三位美人儿身上,闻言笑道:“在这冷酷竞争的现实中,还有什么比上床睡觉更能乐而忘忧呢?”   今次连红袖和宋媚都脸红了,春意盎然。   “当!”   一声钟响传遍鬼王府。   众人愕然,想不到在这要命时刻,鬼王府这盘偷抢鹰刀的生意终发市了。   韩柏踏足亮若白书,升平热闹的秦淮大街,心情之畅美,确是难以形容,每一个毛孔儿都像在欢呼,心儿则自动哼着最美丽的小调。   想到即可见到秦梦瑶,赴过朱元璋之约后,便可和这仙子同赴巫山,共享云雨之欢,立即兴奋至全身酥麻。   有谁能比我韩某人更幸福呢?   街上人来人往,气氛热烈,比对起其他昏沉沉的街道,真不敢相信是在同一个城市中。   韩柏的脚步就像装了个强力弹簧般,走起路来毫不费力,有若飘泛云端。   林立雨旁的青楼门外,站满了满盈笑脸的鸨妇,迎客送客,充满着“十年一觉扬州梦”那令人心迷意软的颓废气氛。   可是现在所有青楼红妓加起上来,都不及秦梦瑶对他吸引力的万一。   鲜衣华服的寻芳客,坐着骏马高车,络绎不绝于途,累得龟奴们猛扫门前的积雪。   韩柏背着鹰刀,昂首阔步,深切地感受着繁华盛世下必然会有醉生梦死的一面。   人生在世,所为何来?   最要紧是把握眼前美好的事物,不教光阴虚掷。   有人选了功名富贵,又或济世国之业,他选的却是美女与爱情。人各有志,只要不是偷抢滥杀,谁能说我韩某人做错了。   落花桥遥遥在望。   两刻钟后便是亥时,天下第一美女秦梦瑶会在那里见他。   就在此时,一位秀发垂肩的丽人娜多姿迎面而来。   韩柏心神虽全放在秦梦瑶身上,亦不由本能地对她行注目礼,因为此女虽略嫌苍白,可是杏眼桃腮,秀色可餐,姿容直追虚夜月和庄青霜,不比盈散花逊色,早惹得路人纷纷驻足打量。尤其她单身一人,令人倍添遐想。   更引人注意的是在这严寒的天气、她只是在白色的罗衫上加了一件垂地的淡黄披风,愈显娉婷多姿,周围的女子和她一比,就如烛火与星月般,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韩柏大奇,加此美女,怎从未谋面和听人提及。   那女子直往韩柏走来,到了五步许处,抬起俏脸,星眸一亮,紧盯着他。   韩柏见她脚步不停,若再走前,肯定会撞个满怀,换了平时,他定会停步不让,看她会否这么便宜他。不过现在要去与心中玉人相会,惟有压下这诱人的想法,横移两步,避往道旁。   岂知人影一闪,那女子仍拦在身前,不过已停下脚步,婷婷俏立,笑吟吟的看着他。   韩柏大奇道:“小姐认识我吗?”   美女甜甜一笑,由罗袖中抽出一卷画布,玉手轻捏上下两端,在他跟前拉了开来。   他定神一看,立即愕然动容,原来是幅人像画,画的赫然就是他韩柏。   美女把画像移到贴在耸挺的酥胸上,微笑道:“兄台是否画内之人?”   韩柏苦笑道:“画得这么像,韩某想不认行吗?”   近看此女更不得了,明亮的眼睛,漆黑的眸子,悦耳柔美的声音,带点病态美的雪肤,加上她莫测高深的行止,合起来形成了神秘诡异的诱人魅力。   美女笑道:“你肯认就成了,我是专靠捕捉被通缉的采花大盗归案赚取悬赏生活的猎头人,乖乖的跟奴家去吧!”   韩柏失声道:“什么?谁说我是采花大盗。”   两人站在路旁,一个风神俊朗,一个美艳如花,引得路人停了下来,对他们围观指点。   美女“噗哧”一笑道:“京城最美的两位人儿都给你采了,还不肯认吗?”   韩柏有点明白了,若非约了秦梦瑶,定会和她胡缠一番。但现在却绝不适宜。哈哈一笑道:“原来你真的知道,那最好不要跟来,否则我定要连你也采了。”举步横移,往另一边行人道走去。   他施展了急行法,似缓实快,暗忖看你怎追得上我。   美女莲步轻摇,不即不离和他并肩而行,还好整以暇地嗔道:“人家的一日三餐都靠着你了,明知危险,却怎可放过你呢?”   她这些话语带双关,充满了挑逗性。   韩柏心中暗叹,美人儿为何来得如此不是时候?同时亦暗懔对方武功高强。   踏上另一边行人道时,韩柏嘻嘻一笑,往她香肩撞去,口中却道:“小姐高姓大名,嫁了人没有?”   美女香肩亦反撞过来,含笑道:“小女子姓甄名素善,尚未有夫家。”   “砰!”   两人肩膊硬拼了一记,分向两旁移开,竟是平分秋色之局。   韩柏想不到来者竟是累得怒蛟帮差点覆亡的甄夫人,心叫不妙,一指往她腰胁点去,笑道:“那不若嫁了给我吧!”   甄夫人甜甜一笑,纤手迎上韩柏,拂往他手腕,娇笑道:“若是明媒正娶,非是男女苟合,嫁你何妨?”   韩柏见她手法玄奥精妙,犹胜鹰飞。吓了一跳,慌忙缩手,心中叫苦。   自己拼将起来,虽未必一定败北,可是还怎能依时赴约,更何况她可能还有帮手。立定脚步再拱手一揖软语求道:“我的美人儿啊!求你做做好心。暂放我一马,我现在有急事赶着去办,明晚再和你玩过行吗?”   甄素善移了过来,到差点靠入他怀里,两手后移,挺起酥胸,以示不会突袭,仰起迷人的俏脸,吐气如兰道:“韩郎的约会在什么时间呢?”   若非她报称是甄素善,韩柏真会以为是遇上了单玉如,否则怎会如此妖媚迷人,叹道:“离现在只有一刻时光多一点。”   甄素善明媚的眸子闪起亮光道:“道左相逢,遇聚一刻,实乃人生美事。韩兄陪素善到酒铺喝过三杯酒,索善立即放人,任你去采花偷心,全都不管,你肯答应人家吗?”   “铮!”   四个钩子挂到屋檐,却只发出一下单音,接着四道黑影避过了近十个银卫的截击,凭着钩索之力,迅如鬼魅般跃上府外最高的钟楼上空,再松掉钩索,像一群队形整齐的雁儿般,飞过积着厚雪的重重屋顶,投往内府的大广场处,鬼王府空有重重守卫,除了弯弓搭箭劲射敌人外,再无他法。   刀光闪起,劲箭不是落在空处便是给这四个身形各异的蒙面人砸飞。   眼看他们飞降另一屋顶,小表王莉城冷出现屋脊上,手提鬼王鞭喝道:“既有如此身手,为何却要藏头露尾?”   “飕飕”声连串响起。   那四人左手连扬,四串十字镖一个追着一个,电火般分射荆城冷身上各个必救要害,声势惊人,充满死亡的威胁力。   荆城冷虽是武技高强,亦难同时接下近百个杀伤力强大的十字镖,尤其他们以特别的手法劲力掷出,利用旋转的特性,不但加强了速度,还可专破内家护身真气。   荆城冷暗叫厉害,横移闪躲。   那四人在空中像球儿般互相碰撞,散开来时或高或低,或左或右,变成由不同角度往荆城冷攻去,其诡变和巧妙处,教人难以揣摸。   这样四合为一,又一分为四的联击之术,荆城冷还是首次遇上,鬼王鞭化作一团鞭影,护着全身。   四道寒芒,再由蒙面人处激射而出,往荆城冷攻去。   荆城冷施尽浑身解数,挡开了两刀,又撑出后脚迫退了后方攻来的敌人,终拦不住那轻功最佳,身形娇俏的女敌手有若两道激电般一长一短的两把倭刀,冷哼一声,翻落瓦面,退往广场。   那四人终成功登上屋脊,十子镖连续发出,想抢上来的银卫纷被迫退,其中一人还肩头中镖,却苦忍着没有发出叫声。   这四人自是水月大宗座下风林火山四大高手。   这时他们傲立屋脊,俨然有君临鬼王府,不可一世的气概。   荆城冷落到广场处,没有再攻上去,退到卓立广场中心的铁青衣,碧天雁两人间,这时风行烈、戚长征、谷姿仙、寒碧翠、虚夜月、庄青霜、谷倩莲、小玲珑、褚红玉等全赶了到来。宋媚、红袖等不懂武功,所以仍留在月楼里。   银卫则全隐没不见,变成两组人一上一下、在这雪白的天地里,成对峙之局。   铁青衣洒然一笑道:“原来是东瀛好手,不过你们联手之法虽妙,却尚嫌不够斤两,若你们再没有人出现,我们便立即将尔等生擒活捉,严加惩办。”   魁梧的山侍大喝道:“韩柏何在?”   下面的戚长征凑到风行烈耳边道:“原来又是韩柏这家伙累我们坏了好事,还要为他挡灾。”   风行烈笑道:“手脚快点,长夜漫漫,还怕没有时间吗?”   众女中只有最接近的谷姿仙和寒碧翠听到他们的对答,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怪这两人在此时刻还要不正经。   铁青衣哈哈笑道:“先报上名来,再好言相问,待我想想会否答你。”   这铁青衣不愧鬼王倚重的大将,不但说话得体,还稳稳压着对方。   山侍喝道:“我们乃水月大宗座下四大侍卫,韩柏若在,立即叫他滚将出来,不要做缩头乌龟。”   虚夜月听得他对自己爱郎口出狂言,娇笑道:“大个子你约好了他吗?不让人家出去逛街的吗?还未弄清楚事实,便胡言乱语,快滚下来待本小姐掌嘴。”   山侍听得愕了一愕,暗忖她骂得也有道理,一时做声不得。   火侍最是风流自赏,虚夜月这种绝色,在东瀛真是从未之见,而其他各女都是姿色上乘,谷姿仙和庄青霜更可与虚夜月一较短长,色授魂与之下叫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美人儿,就让我们亲热亲热。”   虚夜月鼓掌道:“跳下来时小心点,不要尚未和我的宝剑亲热,便先仆穿了你的狗头。”接着不依道:“快点吧,人家等得不耐烦了。”   众人为之莞尔。   谷倩莲更挽着她笑弯了腰,喃喃道:“死月儿!给你笑坏了。”   火侍亦哑口无言,难道他真要跳下去吗?   四人见他们谈笑自若,视他们如无物,均大不是滋味。   就在此时,一声冷哼,一个高大人影,现身四侍正中。   四侍忙跪下拜见。   铁青衣他们眼前一花,上面已多了个人,背对着他们。最使人印像深刻的,首数他斜挂背上式样特异的水月刀,还有就是两条细带,连着无袖外挂的十字,使人一看便知是东瀛独有的服装。 第五章 秦淮仙踪   在一间高尚的老字号酒楼二楼临街的厢房里,甄素善殷勤地为韩柏斟酒,然后举杯道:“这一杯是庆祝找们终于碰上面的。”   韩柏欣然喝下,奇道:“听美人儿你的气,好像一直急着要见我,是吗?”   甄素善放下酒杯,嫣媚一笑道:“是的!自素善踏入中原,便一直想见你,看看你能否迷倒素善。”   韩柏大讶,忍不住搔起头来。   甄素善风情万种地白他一眼,微嗔道:“你的头很痒吗?”   韩柏尴尬地收回大手,苦笑道:“不是痒,而是痛,因为到现在我还弄不清楚你要拿我怎办?也不知你的话是真是假?我从未见过比你更高深莫测的女人。唔!或者那陈贵妃可与你一较短长。”   甄素善神情一黯,轻叹一声,微摇螓首,望往街上的热闹情景。   韩柏竟忍不住心头一颤,探手过去,抓着她的柔荑道:“乖宝贝,我们不是敌人吗?为何我一点都察觉不到你的敌意,假设你的情意是装出来的,我岂非给你害死了仍糊里糊涂?”   甄素善给他握着玉手,立时全身发软,幽幽地横他一眼,垂头柔声道:“韩柏!放开人家的手好吗?否则素善便要缠你不休,教你赴不了约。”   最后一句比什么都有效,吓得他连忙松手,讶道:“若我法眼无差,美人儿你尚是处子之身,为何却摆出可随时可和我搭上的姿态?”   甄素善抬头看到他似认真非认真的傻相,“噗哧”笑了起来,再睨他一眼,神态娇美无伦,哪像个领袖群雄的统帅。   韩柏哪忍得住,再伸手过去把她一对柔荑全纳入手里,正容道:“为什么我像认识了你很久的样子,不但不觉得你是可怕的敌人,还愿意信任你,不怕你会伤害我呢?”   甄素善给他握得娇躯一颤,幽怨地看他一眼,淡淡道:“我现在明白为何没有女人能抗拒你的魔力了,可是我却不能具体地描述出来,因为那只是一种深刻的感受。你若要占有素善。恐怕我连推开你的力量都欠奉。唉,造化弄人,素善却必须毁了你,因为你已成了我们最大的障碍。”   韩柏大力一拉,把她扯了过来,坐到腿上,甄夫人还未来得及抗议,朱唇早给韩柏封着,立即神志迷糊,迷失在那甜美醉人的天地里。尤其韩柏那抚着她大腿的手,更令她神魂颠倒。   两张嘴依依不舍下分了开来。   韩柏把她搂得紧贴胸前,额碰着额,看着她的眼睛道:“我明白的,这一吻之后,我们就变成生死大敌,若你有本领,即管来取我的小命吧!可是你若败了结我,就须乖乖把身体给我。而在这之前,不准你让任何男人碰你,知道吗?”   甄素善迷惘的星眸回复清明,柔顺地点头道:“我会遵守这约定,但却要警告你,我会变成绝对无情的狠心女人,不择手段的迷你骗你,若你再让素善像现在般和你亲热,便等若你自愿把性命交给我。”   韩柏抱着她站了起来,再来了个长吻,才把这满脸红晕,差人答答的美人放开,又伸手在她脸蛋轻佻地拧了一把,笑道:“美人儿!我们走着瞧吧!”哈哈一笑,潇洒飘逸地欣然去了。   甄素善看着他的背影,先甜甜一笑,然后倏地收了笑意,露出森冷无情的颜容,足可令任何人心生寒意。   水月大宗两手负后,背着下面广场众人道:“素闻鬼王虚若无乃明室第一强手,本宗则为幕府首席刀客,今本宗不远千里涉洋渡海而来,但求能与虚兄决一死战,于愿足矣!”   虚若无尚未答话,戚长征已“呸”的一声,不屑喝道:“老戚还当你是什么人物,原来只是卑鄙无耻之辈,分明知道虚老与里赤媚决战在即,他是伤不起,你却是伤得起。那虚老怎能放手而为。想见虚老吗?先过得我戚长征这把刀再吹牛皮。”   水月大宗倏地转身,两眼射出寒芒,罩定戚长征,人虽未动,迫人的杀气直压下来。   众人纷纷摆开架势,一方面防范他突然出手,亦为了应付他凌厉的气势。   虚若无的笑声由右后方书斋方面传来道:“骂得好,老戚你真对我脾胃,若我有多一个女儿,必会也招你为婿。”   戚长征不忘向虚夜月眨了眨眼,气得虚夜月跺脚不依,偏又欢喜他的英雄霸气,暗忖若非有了韩郎,否则真说不定甘心从他。   水月大宗脸容古井不波,长笑道:“想不到虚若无竟是胆小如鼠之辈,以后还有脸见人吗?”   虚若无的声音断喝道:“无知倭贼,给我闭口。以为我不知你意图把我引开,好让蓝玉来抢夺鹰刀吗?你过得了眼前这关,才有资格来见我。不过说不定虚某一时手痒,会出来取尔狗命。”   乾罗的声音笑道:“何用为这种倭贼小表动气,来!这一着轮到你了。”   水月大宗首次动容,只听乾罗说话劲气内蕴,扬而不亢,便知此人乃与鬼王同级的高手。不过他已骑上了虎背,冷喝道:“好!便让我找几个人的血先宝刀,再来看你下棋。”   下面各人倏地散开,谷倩莲、褚红玉和小玲珑在铁青衣指示下,退出场外,以免受伤。   水月大宗一声尖啸,领着四侍,跃入场中。   韩柏才走不久,一人步入厢房内,原来是文武兼资的方夜羽。   甄素善默默坐着,看着杯内晶莹的美酒,没有抬头看他。   方夜羽坐到她旁,皱眉道:“找不到机会下手吗?”   甄素善微一点头道:“这小子其奸似鬼,只要我稍动真气,他会立生感应,那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接着突然伸手按在方夜羽的手背上,甜甜一笑道:“可是素善应已成功地令他相信我真的爱上了他,嘻!这个傻瓜。”   方夜羽反手抓紧她的玉手,柔声道:“那你是否真爱上了他呢?”   甄素善狡猾一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有答他。   方夜羽心中微痛,温柔地搓着她纤美的玉手,轻轻道:“今晚事成后,素善陪我好吗?”   甄素善俏脸略红,叹了一口气,伸出另一手抚上他的俊脸,柔声道:“你能狠心杀了秦梦瑶再说吧!我所以能骗得韩柏信我,全因我尚是完璧,你当明白我的意思吧!”   方夜羽眼中射出难以形容的神色,冷冷道:“纵使秦梦瑶有浪翻云和了尽做她的护法,她恐仍难活着去见朱元璋。唉!若非得青青公主点醒,我们仍猜不到双修大法加上魔种,竟可接回秦梦瑶的心脉。”   秦淮河上落花桥。   当韩柏走上桥上时,蜿蜒曲折的长河中花艇往来,灯火处处,笙歌弦管,舞乐升平,不由想起了香醉舫和天命教。与他肩摩踵接到此求醉买笑的文人雅士、风流浪客,有谁知道在这美丽的外衣下,京师正展开了内外各大势力,动辄可使天下倾颓,万民涂炭翻天覆地的斗争。   亥时了,为何我的乖宝贝小亲亲好梦瑶还未现出仙踪呢?   嘿!见到她时,是否应立刻对她放恣,趁到皇宫前好好在她美若神物的仙躯尝点甜头,欣赏她欲拒还迎的羞态呢?想到这里,心都热了起来,欲火狂升。   韩柏大吃一惊,若自己不能晋入有情无欲的境界,岂非害了好梦瑶。   忙运起无想十式的止念,欲火消退,心灵通透。   “韩柏!”   韩柏虎躯剧震,挨到桥栏处,朝下望去。   一艘小艇缓缓由桥底下驶了出来,一身雪白衬得乌黑秀发闪着亮光,淡雅美艳,飘逸如仙,来自慈航静斋的绝色娇娆,安坐艇内,悠然自若地划着小艇,仰起令他神醉心迷,秀美无伦,不沾半点人间麈俗的绝世脸庞,深情地看着他。   韩柏的魔种腾地升至顶峰,全身轻飘飘的,毫不费力拔身而起,落在艇中,哪还客气,紧贴着她坐了下去,接过她左手木桨,另一手抓紧她的柔荑,心神俱醉地嗅着她熟悉的芳香。   两桨同时探出,不分先后地轻轻划入水里,小艇温柔地向前滑去。   被大雪净化了的两岸景物,反映着河岸的灯火,便若一个美得不愿醒来的甜梦。   秦梦瑶娇吟一声,似不胜与他贴体的接触。小半边身挨入他怀里,螓首后仰,枕到他宽肩上,美眸闪着摄人心魄的异采,看着他身后的鹰刀,“噗哧”笑道:“韩郎啊!为何你会背着天下人人争夺的鹰刀,肆无忌惮地随处走动呢?”   韩柏给她娇甜软语,迷到身痒心酥,搓捏着她香软的小手,侧头往她望去,一见下剧震道:“天啊!梦瑶你完全回复了以前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了。”   漆黑的星空下,岸旁河上的灯火中,秦梦瑶玉容闪着圣洁的光泽,有若降世的观音大士,教人难起半分邪念。   秦梦瑶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淡然浅笑道:“人家本就是那个样子嘛,今天是我们的大日子,自然要以真脸目见夫君大人!”   韩柏心神俱醉,狠狠道:“我今晚誓要把你的仙法彻底破掉,将你变成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秦梦瑶坐直娇躯,微微一笑道:“大雪初晴,星缀长空,如此良辰美景,正好让道胎魔种,作出史无先例的决斗。不过真不公平哩!人家还要心甘情愿助你这坏人得胜。”   韩柏心中狂喜,看着她刀削般轮廓分明、为天地灵气所钟的美丽侧脸,心中澄明透澈,只觉若能像现在般饱餐秀色,直至宇宙的尽头亦不会有半分沉闷或不足。   秦梦瑶秀眉轻蹙,道:“韩柏你为何身带女儿香气,不是刚鬼混完才来找梦瑶吧?”   若非两手均不闲着,韩柏定会大搔其头。   支支吾吾间,秦梦瑶笑道:“梦瑶不追问我的好夫君了。韩柏啊!梦瑶这些天来想得你很苦,为何见到人家都不亲一口呢?”   韩柏剧震道:“这话本应该由我来说,为何反从你的仙嘴吐出来呢?”接着苦笑道:“我真的起不了亲你那张小甜嘴的念头,因为觉得对你的任何冒犯,都会破坏了你这天地间最完美的仙物。”   秦梦瑶美眸一转,情致嫣然,动人之极,挨了过来,香唇印在他脸颊上,欣然道:“若韩郎一直保持这种心境,怎能挑起梦瑶的情欲呢?”   韩柏一呆道:“我还以为这就是有情无欲哩!”   小艇缓缓在花舫间穿插前行,秦梦瑶娇笑道:“若真个无欲,如向可以和梦瑶合体交欢。梦瑶要的是情欲分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韩柏放开她的玉手,抄了过去,搂着她的小蛮腰,笑道:“当然明白,我最近不但领悟了使你生孩子的窍诀,还学晓在欲仙欲死的紧要关头,保持心神的澄明通透,那种双重的享受,真教我魂为之销。”   摸着她的小蛮腰,消失无踪的欲念又再蠢蠢欲动,忍不住手往上移,试探地轻轻触碰她柔软丰满,充满了弹性的椒乳。   秦梦瑶娇躯微颤,没有拒绝。但神情仍是那么恬静娴雅,脸蛋侧枕到他肩上去,幽幽一叹道:“韩柏,这可不行哩!你要由一开始时,便进入情欲分离的道境,才可破梦瑶的剑心通明。像你现在这类下乘手法,虽可借魔种挑起梦瑶表面的情欲,却绝不可征服梦的心,达不到使梦瑶有欲无情的要求。一日情欲不分,便只是后天下乘境界,凭什么制服人家的道胎呢?”   韩柏一震,手由她酥胸滑回她腰肢处,愕然道:“这些境界如此玄妙,先不说我那方面,请问我怎样才能知道已逗得梦瑶有欲无情呢?”   秦梦瑶白了他一眼,小嘴凑到他耳旁,轻轻道:“今晚梦瑶和你之间每一件事,每一句话,都不准你透露与任何人知道,否则会羞死梦瑶,肯答应人家吗?”   韩柏被她这诱人话儿再挑得欲火狂升,心中叫苦,压下不是,不压下又不是,怎样才能情欲分离呢?   秦梦瑶狠狼咬了他耳珠,嗔道:“无赖快答我!”   韩柏心中一荡,侧头看着这红晕满颊,娇秀无伦的仙子,故意奇道:“你究竟想说出甚么心事儿,为何害羞得这般厉害?”   秦梦瑶羞态有增无减,连小耳根都红透了,把俏脸埋入韩柏颈里,不依地撒娇道:“只要想起需亲口告诉你有欲无情这羞人事,人家什么剑心通明都生出小翼飞走了。”   看着她前所末有的羞态,更加欲火焚身,又好奇心大炽,紧搂着她香肩,求道:“快说给为夫听,怎样才算是有欲无情?”   秦梦瑶小嘴贴着他耳朵轻轻吐言道:“当你逗得人家不论对什么男人都愿意欣然献上身体时,那就是有欲无情的羞人境界了。”   韩柏立时如给泠水照头淋下,欲念尽退,首次认识到今晚的任务是如何艰巨。   要使秦梦瑶心甘情愿和自己欢好,现在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因为他们间早建立了深厚的爱情。   但若要这自幼修行的仙子,情不自禁去接受完全没有感情的男人,变成纯肉欲的追求。那除非她服食了连这仙子都受不起的烈性催情春药,否则怎会有此可能呢?   包要命的是看到她春情勃动的诱人神态,自己又怎能情欲分离。   起始看来很简单的事,忽地变得复杂艰难无比。   韩柏呼吸急促起来,望往秦梦瑶。   秦梦瑶大嗔道:“不准在这时看人家。”   韩柏剧震嚷道:“老天爷啊!现在你媚惑诱人至这模样,我怎还可记得什么有情无欲呢?梦瑶教我救我!”   小艇这时来到与长江交接的水口,秦梦瑶收桨,好让韩柏调转船头,嫣然娇笑,白他一眼道:“人家怎么知道呢?总之今晚不理结果,都要把身体交给你了,就算燃尽了生命之火,也好带着你的爱情,到死后那神秘的境界去。” 第六章 盖世刀法   水月大宗双脚尚未触地,碧天雁箭般标前,双一先一后,朝水月大宗击去,速度气势,均达第一流高手的境界。   水月大宗仍在半空,冷哼一声,不觉任何动作,水月刀竟高擎半空,迎头往碧天雁盖下去,比碧天雁还快了一线。   铁青衣等齐生寒意,这么快的拔刀出刀动作,还是初次见到。   水月刀才离鞘,凛冽有若实质的杀气笼罩了方圆三丈之地,连在最外围的谷姿仙、庄青霜和寒碧翠,亦要运功抗御,才不致牙关打颤,往后退开。   水月刀果是先声夺人。   十字镖雨点般由水月大宗身后屋脊上的四侍连珠发出,射向想扑前援手的风戚等人。   碧天雁与水月大宗正面交锋,感觉更是难御,对方劈下来的倭刀似带着一种使人目眩神迷似实还虚的诡异邪力,教人全无办法捉摸它的速度与来路。更惊人是他的先天刀气,刀未至刀气已至,若给刀气劈中,伤的将是内脏而非皮肉,但杀伤性却同样可怕。   在这生死时刻,碧天雁自知无法在刀气袭身前先伤对方。立反攻为守,双交叉作十宇,“卡嗦”脆响,接着了水月大宗这惊天动地的一刀。   无可抗御的刀劲透而下,碧天雁竟不得不坐马沉腰,以化劲道,脚下厚达数尺的石板立时“砌”的一声裂碎,远看去就若水月大宗一刀把碧天雁劈入地里。   碧天雁知这乃生死存亡之一刻,狂喝一声,抽出右,闪电出击,同时以左把水月刀向左方卸去。   水月大宗一声大笑,脚踏实地,水月刀弹了起来,刀光再闪。   碧天雁闷哼一声,踉跄后退,众人明明见水月刀没有碰到他,都不明所以。   铁青衣长啸一声,卸下长衣,手卷衫束,变成一卷棍状之物,向水月大宗捣去。   荆城冷骇然扶着倒退的碧天雁,惊叫道:“雁叔没事吧!”   碧天雁脸无血色,显是损耗极钜,摇头道:“幸好他破不了我的护体真气,”大叫道:“青衣,小心他的先天刀气!”   “蓬!”   衣束水月刀交击。   这时四侍分散落到水月大宗后方,摆开架势,虎视众人,却没有出手。   水月大宗动也不动,铁青衣却全身一震,急退三步。   倏地水月大宗以玄奥之极的步法移前五步,刀光一闪,疾取铁青衣胸膛。   铁青衣给他凌厉无匹的刀劲震得手臂酸麻,见水月刀电射而至,施出看家本领,衫束化回长衣,潮水波浪般扬起,“蓬”的再挡了一刀,这回只退了一步。   水月大宗赞道:“好本领!竟懂以柔制刚之理。”蓦地刀光大盛,幻出重重刀影,催出阵阵刀气,漫天盖地随着玄奇步法,狂风扫落叶般往铁青衣卷去。   铁青衣夷然不惧,长衫化作一片青云,反往对方卷去。   戚长征和风行烈打个眼色,均看到对方脸上惊容,如此盖世刀法,实是未之前见。   就在此时,虚夜月娇叱一声,鬼王鞭灵蛇般先落到地上,瞬眼间沿地窜去,卷往水月大宗的右脚。   水月大宗喝止后方四侍道:“不准动手。”哈哈一笑,水月刀挥击在铁青衣贯满真劲的长衫上,把他震得侧跌开去,自己则倏地闪开。虚夜月诡异无比的一鞭立时师老无功。   表王鞭由地上弹了起来,随着虚夜月前冲的身子,追着水月大宗攻去。   荆城冷一把拦着想上前援手的庄青霜和谷姿仙、厉声道:“我去!”反身亡命扑丢。   水月大宗见引得虚夜月追来,心中窃喜、只要擒得这女娃,哪怕鬼王不任由宰割。   秦梦瑶坐到艇尾,把划艇之责交回韩柏,后者逆流把小艇往落花桥驶去。   秦梦瑶神态雅,心灵一片平静。今次再会韩柏,她感到一切都不同了。   她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般全心全意渴想和韩柏在一起,共享那种难以言喻的超然感觉。这与男女之情绝对无关,就像和浪翻云、庞斑又或言静庵相处时那种醉人的感受。   更何况她对韩柏情根深种,便她知道无论韩柏对她怎样放恣,她只会欣然接受,不会生出抗拒之心,就像他刚才那么温柔地搂了她的腰肢,轻抚了她的酥胸。   她感到道胎和魔种在精神的层面紧锁在一起,谁都不肯和不愿分开来,那种情欲交融的感觉,是舍韩柏外再无任何人可赋予给她的。   若非尚未接回心脉,她便可和韩柏共尝魔种道胎灵欲浑融的甜美滋味。   但现在他们必须分别达到有情无欲,有欲无情的境界。   成功与否,已完全要看韩柏的表现。她只能从旁引导。   但她并不放在心上,自剑道有成以来,她早看破生死得失,没有任何事会放不下,包括自己的生命。   韩柏呆看着她,一瞬不瞬。   秦梦瑶蛮腰轻扭,白了他一眼道:“还穿着衣服都要看得这么色迷迷吗?”   韩柏早认识到这仙子出世和入世的两面。   出世的她,凛然不可冒犯,入世动情时,则比任何女人更加姣美诱人,娇艳媚惑至使人迷惘颠倒的境界。   韩柏今晚自见到秦梦瑶后,魔种一直处在最佳的状态下,他可以清楚体会到秦梦瑶对自己的海样深情,感应到她甘愿委身从他的心意。更使他感动的是秦梦瑶抛开了包括生死与师门责任在内的一切,把芳心和肉体完全绝对地向他开放,任他为所欲为。只恨不知如何才能由始至终,都保持在情欲分离的先天道境里。   这几天当他和诸女欢好时,每可在神醉魂销的一刻,攀上那种境界。但那只像妙手偶得的佳句,这刻想蓄意为之,却是可想不可得。   若以无想十式的玄门正宗为之,则未开始早肉欲退尽,亦是不行。   现在他甚至不敢挑起秦梦瑶的情欲,因为若以后天之法,只能挑起后天的情欲,可能尚未与秦梦瑶合体,她即受不住凡俗欲火的冲击,心脉断折,玉殒香消,这如何得了。   秦梦瑶见自己出言逗他,这小子仍是一本正经,轻轻一叹后,俏目凝注河水,幽幽道:“河水流过的地方,草木欣欣向荣,生命像花般盛放繁开。河水去了又来,生命亦一代一代接续下去,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韩柏呆了一呆。   他是个热爱生命和入世的人,很少会想及这类哲理性的问题,但知道秦梦瑶一言一语,均大有深意,忙思索起来,沉吟道:“那目的定是超出了生命本身的范畴,而我们则是生命的一部分。所以若只凭生命赋予的能力,可能永远不能勘破这生死之谜,因为生命本身局限了我们。”   秦梦瑶挺直娇躯,秀眸射出深不可测的智能,喜孜孜地道:“这就是鹰刀的意义。我有一个尚未告诉你们的秘密,鹰刀的来历诡秘莫测,是在鹰缘十八岁时,突然出现在布达拉宫的大殿,那时宫内正举行鹰缘正式登上活佛宝位的大典。没有人知道它从何而来。由那天起鹰缘把盖世武功彻底忘记。变成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人,任其他人怎样测试,亦探测不出他体内有丝毫真气,亦由那天开始,鹰缘成了西藏最受尊敬的活佛。”   韩柏听得目瞪口呆,咋舌道:“我的乖乖小梦瑶,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我就像在听神仙故事。”   秦梦瑶见他回复了平时的状态,轻挽被夜风吹乱了的秀发,甜甜一笑道:“由亘古至今,每一代都有神仙故事,有些是真,有些是假。但它们都代表着人类的憧憬和梦想,那就是想知道‘我们究竟在这里干什么?’那答案可能就在你背上的鹰刀之内。否则传鹰何须以无上神力,在破碎虚空而去后仍念念不忘将它交给自己的宝贝儿子呢?”   韩柏一脸难以置信地伸手抚往背上的鹰刀,瞪大眼睛瞧着秦梦瑶道:“破碎虚空?”   秦梦瑶站了起来。移入韩柏怀里,坐到他腿上,脸贴着脸,柔声道:“是的!破碎虚空是四十九章‘战神图录’最后一章,说的是道界魔门千古追寻那最后的一着,就是如何超脱宇宙那‘虚空’的本体,进而成仙成佛。再不用受这宇宙的规律约束。那便等若棋子超越了棋盘,明白到自己只是棋子。”   贴着她的小脸蛋,嗅着她身体的芳香,享受着腿股交迭的感觉,听着她这么启人玄思充满智能的说话,韩柏心神皆醉,叹道:“我明白了,梦瑶是否要我向鹰刀求救,因为我现在欲火焚身,只要一旦能令情欲分离,我不理什么场合,亦要破进秦梦瑶的仙体内去。”   秦梦瑶知道激起了他的魔性,因为魔种已在精神的层面上向她的道胎进侵,使她感到心动神摇,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同时以脸蛋摩,深情地道:“只要夫君认为可以的话,梦瑶随时随地愿荐枕席。”   风行烈和戚长征见虚夜月和荆城冷两师兄妹不顾自身地向水月大宗攻去,哪敢迟疑,亦分由两侧抢攻。   碧天雁这时调息完毕,和铁青衣由两翼切进,一边监视后面四侍的动向,防止他们出手突袭,亦全神观战,随时准备加入战团。   酣战至此,鬼王府四大家将已有两人出手,都是招架乏力而退。只从这点,可看出水月大宗不愧东瀛首席刀客教座,直有挑战庞斑浪翻云的资格。   他的刀法霸劲狠辣,专走偏锋,胜败动辄分于一刀之内。   现在谁都知道在场者无人可独力对抗此人。   在荆城冷赶上增援心爱的小师妹前,水月大宗向虚夜月劈出了有若绣花般细腻纤巧的三刀,把她神出鬼没的鞭法封挡得一筹莫展,然后刀芒暴盛,硬抢入鞭影的空间,一探手竟给他抓着鬼王鞭,水月刀则化作激电,风雷旺起般往荆城冷击去,使他不能插手坏事。   在这种胜败立判的时刻,即可见鬼王对女儿的苦心栽培,并没有白费。   虚夜月想都不想,立刻弃鞭,抽出背上雪梅香剑,挽起一球剑花,往水月大宗胸膛露出的空门送去,娇秀的俏脸现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水月大宗本想把她硬扯入怀,哪料得到她反应如此正确决断,一指点出时,看到她那可爱动人的表情,竟下不了辣手摧花的狠心肠,收回了三成力道。   荆城冷藉鞭长之利,鞭梢一把抽在水月刀近手把处,梢后的一截鬼鞭同时起了一重波浪,海潮般摇打在刀锋处,用劲之妙,教人深为惊叹。   凌厉的一刀竟被他化去。   水月大宗仰天一阵长笑,道:“好鞭!”回刀固守,结实得有如铜墙铁壁,没有丝毫空隙,霎时间挡了荆城冷五鞭。   这时他左手一指点在虚夜月雪梅香剑的锋尖处。   虚夜月催出剑气,只觉内劲如毛牛入海,空虚飘汤,难受的要命。   水月大宗手指缩退回带,竟硬生生把虚夜月拖得往他撞过去。   戚长征和风行烈两人离得最近,大惊失色下,分由外档扑上抢救。   水月大宗右手水月刀反守为攻,一个中劈,往荆城冷咽喉破去,恰是荆城冷唯一的空隙,并正好避过了他的鬼鞭。   荆城冷无奈后退,没法援手。   眼看谁都来不及救虚夜月,这可爱的妮子一声娇叱,弃去香剑,娇躯一旋,竟脱出了水月大宗的牵引,横移两步,避过了遭擒厄运,纤手往下一探,拔出插在靴桶一长一短的匕首,挽起一堵剑网。使水月大宗不能乘虚进犯。   谷姿仙庄青霜和寒碧翠惊魂甫定,同时叫道:“月儿退下。”   虚夜月娇声应道:“月儿不怕他!”   “锵锵”两声,施出玄奥招法,竟挡开了水月大宗鬼神莫测的一刀。   此时戚长征和风行烈开始和水月大宗近身接触。   荆城冷向水月大宗硬攻了十多鞭,给他凌厉无匹的刀气震得血气翻腾,心跳目眩,乘机退出战圈。回气休息,这时才明白铁碧两人为何不能迅速回到战场。   最先攻往水月大宗的是风行烈的丈二红枪,一上场他即使出燎原枪法最厉害的杀着“威凌天下”,一时枪气嗤嗤,驽涛裂岸般往水月大宗卷去。   水月大宗为之动容,掠过惊异之色,空着的手回握刀柄,刀指地上,刀柄先后撞上虚夜月的鸳鸯匕首,把她挡退。然后水月刀斜挑向上,竟在重重枪影里找到真命天子,挑中丈二红枪枪头。   眼看红枪往上扬起时,他便可抢入对方空间,一刀克敌。岂知风行烈得厉若海真传,又是体内三气汇聚,兼曾目观厉若海与庞斑的决战,哪会如此容易给他收拾,施出了拖枪势化上汤之势为回拉之力。   丈二红枪倏地消失不见,到了腰背之后,拟出无枪之势。   水月大宗何曾见过如此玄妙枪法,这时戚长征天兵宝刀已至,埋身疾劈,竟半点都不惧他的水月刀。   水月大宗脸容古井不波,水月刀高举横在头顶,往后疾退,作了个大上段,冷冷看着左右攻来的两大年轻高手,首次露出凝重的神色。   虚夜月被水月大宗的刀柄撞得两手酸麻,不敢逞强,退到谷姿仙和庄青霜身旁。   寒碧翠得这机会,补了虚夜月的空隙,持剑由中路欺上去。 第七章 鬼王秘技   韩柏神魂颠倒地离开秦梦瑶的香,看着这不胜娇羞的仙子凡心大动的诱人样儿,大口急速地呼吸道:“梦瑶啊!我知你真是由天上下来的仙子,快告诉我怎样可悉破鹰刀的秘密,使我的魔种生出道心,那我将可随时臻至情欲分离的先天境界,求求你吧!我知道你定有答案。”   秦梦瑶嗔道:“你这人呢!到此刻还要对人家嚼舌头。”又“噗哧”娇笑道:“想悉破鹰刀还不容易嘛,只要你的精神能嵌进传鹰存于鹰刀的精神烙印去,自然可分享到传鹰的经验。”   韩柏心头剧震,想起与水月大宗交手时,曾和鹰刀产生奇异的联系,隐隐间似抓着了某种微妙的东西。   秦梦瑶搂着他脖子,吻了他面颊,柔声道:“梦瑶爱看你现在那种凝神沉思的表情,有种震撼人心的魅力。”   韩柏接触到她深情的眸子,缓缓道:“我或者有方法勘破鹰刀的秘密,只恨时间无多,梦瑶若再不能续回心脉,恐难捱过今晚。”   秦梦瑶微笑道:“除非能像传鹰般跃马虚空而去,否则谁能不死!迟些早些,不外如是。韩郎何须介怀。但我却有奇妙的预感,知道韩郎定可为人家接回心脉,让梦瑶乖乖的做你的妻子。”   韩柏兴奋起来,道:“我差点忘了自己是福将,何况你这仙子的预感定错不了。不过你休要骗我,你绝不可能像诗姊姊等般甘心做我韩某的归家娘,是吗?”   秦梦瑶横他一眼道:“若给你彻底征服了,谁说得定人家会变成什么样子,无赖大侠,落花桥到了,上岸吧,有很多人等着我们呢。”   韩柏愕然道:“很多人?”   秦梦瑶叹道:“由你下船开始,一直有人跟着我们,由这里到皇宫,绝不会太平无事。”   韩柏豪气狂涌,哈哈一笑,拔出鹰刀,扶着她站了起来,道:“我忽然信心十足,就算来犯的是里赤媚,亦有把握把你送入宫去。”   秦梦瑶移到他身后,攀上他的背脊,两腿挟着他的腰腹,凑到他耳旁道:“由此刻起,梦瑶把一切全交给你了。”   韩柏伸手往后,在她的美臀大力拍了两记,笑道:“放心吧!一切包在为夫身上。”一声长啸,拔足离艇,背着这天下第一美女仙子,投往岸上去。   风行烈箭步前移,丈二红枪由腰眼吐出,像一道激电般射在水刀刃上,绞击在一起。   水月大宗雄躯剧震,往后一晃。   风行烈亦退了开去,却是退而下乱,丈二红枪弹在高空,化作千百枪影。   戚长征像头猛虎般扑到水月大宗左侧,“嚓嚓嚓”一连劈出三刀,天兵宝刀决荡翻飞,每一刀均若奔雷掣电,全不留后手。   水月大宗刚挡了风行烈凌厉无匹的一枪,本应乘势追击,可是戚长征惊人的刀势却使他不敢轻忽,全力施出水月刀法,卷往成长征,刀光刀气,激昂跌宕,不可一世。   刀锋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戚长征完全陷进了水月刀使人身不由主的激流里。只觉对方每一刀均若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且重逾万钧,奋力挡了十多刀后,早给他杀得汗流浃背,挡三刀只能还一刀,暗叫厉害,但又痛快之极。   寒碧翠宝刃已至。   水月大宗踏着玄奇步法,水月刀潮影一展,把她亦卷了入去,竟仍应付裕余。   “锵!”   丈二红枪又至。   一时间四道人影分合不休,兔起鹊落,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看得双方之人均目眩神迷。   就在此时,鬼王蓦地出现战圈近处,哈哈大笑道:“水月兄,假若虚某现在出手,保证能在三招之内取你性命。”   风林火山四侍立即移前过来,却给铁青衣和碧天雁截着,不敢轻举妄动。   水月刀光芒暴盛,却仍迫不退三人。   水月大宗犹可开口道:“以多胜少,算什么英雄。”   虚若无冷冷道:“我们是两国交锋,非是江湖比武,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给我住手。”   水月大宗收刀后移。   三人当然同时退开。   水月大宗尚未站稳,鬼王欺身而上,水月大宗一刀劈去,鬼王哈哈一笑,衣袖里滑出一截名震天下的鬼王鞭,激射在刀锋处。   鬼王晃了晃,水月大宗却后退了小半步。   表面看虽似是鬼王占了上风,可是水月大宗在力战之后,所以仍应是平分秋色。   鬼王鞭又由衣袖滑回去,另一截竟又从裤管滑出来,像能自己作主般往水月大宗脚下扫去。   水月刀猛插地上,险险挡了他这诡异莫测的一鞭。   戚风等人大开眼界,想不到鬼王单懑肌肉的移动和内功的驾驭,把鬼王鞭用至如此使人防不胜防,出神入化的地步,使水月大宗亦要改采守势。   鬼王鞭缩入裤管里,影踪全无,但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由什么地方钻出来。   水月大宗刀回鞘内,微微一笑道:“鬼王终是英雄人物,水月领教了,在决战浪翻云前,再不会来扰下清修。”   众人都暗讶水月大宗能屈能伸,这么一说,鬼王自不好意思把他强留。   鬼王点头道:“水月兄确有挑战浪翻云的资格,请了!”   水月大宗一声呼啸,领着四侍去了。   戟罗的声音在后方响起道:“水月刀确是名不虚传,若虚兄不亲自出手,我看他还不肯死心。”   鬼王转身笑道:“我怕受伤,他也怕受伤,不能以最佳状态对付浪翻云,这叫两者都怕,怎打得起来。来,我们继续下棋。”   秦梦瑶耳际风生,在韩柏强壮安全的背上随他窜高跃低,这一刻还在檐顶间驾雾腾云,下一刻则在横街小巷里急窜,又或跨墙进入人家的院落里,所采路线莫可预测,迅快无伦。   她的道心澄明不染,清楚感到韩柏利用魔种敏锐的特性,先一步避过敌人的拦截。   韩柏愈是狂奔疾走,愈是欢欣莫名。   背着使自己梦萦魂牵的仙子,他感到双方不但在精神的层面上,紧密和融浑无间的结合着,即使在物质的层次中,他们的血肉亦连接起来,成为一体。   那种深刻的感觉,绝不会比男女合体交欢逊色分亳,但却又是那般超然醉人。   最奇妙的是手中的鹰刀像变成了有生命似的灵物,使他的心灵扩展开去,忘忧无虑,没有半分惊惧惶恐。   魔功不住运转,突破了以前的任何境界,超过了体能的限制。   那种感觉像魔种初成,由被埋处钻了出来,在荒野狂奔,后来更遇上靳冰云时的情景,只是那感觉更强烈百倍。   整个白雪覆盖了的世界与他再没有彼我之分,包括了紧贴背上的盖代美女和手握的鹰刀。   当他再跃上一座巨宅的瓦顶时,皇城遥遥在望。   两道人影落到他身旁,陪着他朝前掠去。   左边是天下无双的剑手浪翻云,右边是两大圣地净念宗之主了尽主。   由这里开始,房舍稀疏起来,更多的是园林和旷地,再无法借地势来躲避敌人的追击,敌人截击的重兵亦将布在由此往皇城的路上。   韩柏分别和两人打了个招呼。   浪翻云笑道:“鬼王真懂看气色,看出韩小弟今晚有难,所以把鹰刀交给你。”   了尽淡笑道:“能否闯到皇城,全赖檀越了。”接着低喧一声佛号。   秦梦瑶闭上美目,紧搂韩柏,对身边的事不闻不问,晋入了定的至境。   交谈间,四人掠过了二十多幢房舍,前方忽地现出数度人影。   韩柏定睛一看,暗叫乖乖不得了。最碍眼当然是里赤媚、年怜丹和那“荒狼”任璧,其他两人乃由蚩敌和强望生,看来今夜方夜羽的人倾巢而来,存心置自己于死地。   浪翻云一声长啸,远近皆闻,超前而出,雄鹰搏兔地往敌人投去。   那边的里赤媚知道他是故意惊动皇城严无惧方面的人,心中暗恨。   初时他们打算在韩柏和秦梦瑶会面时,立即出手,哪知秦梦瑶竟坐艇而至,秦淮河上,又有浪翻云和了尽作护法,不宜群斗,惟有苦待他们上岸。哪知韩柏这小子忽然功力大增,又利用地势鬼神莫测地避过了他们的追截,直到这里才拦上他们。不过亡命相搏,生死判于数招之间,只要缠住浪翻云和了尽,哪怕不立即以雷霆万钧之势,把韩柏和失去作战能力的秦梦瑶绞个粉碎。   一声冷笑,往落在瓦面的浪翻云攻去。   浪翻云脸存微笑“锵!”的一声覆雨剑落到手上,先爆起一个剑花,接着化成千千万万的剑芒光点,巨浪激涛般往五人冲撒而去。   任璧还是初遇浪翻云,虽久闻他的厉害,仍想不到臻至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剑雨起时,整遍瓦面全陷入光点里,更慑人心魄是随着剑雨而来凝若实物,无坚不摧的剑气,今他觉得己方虽人多势众,但却完全没法发挥群斗的威力、变成处于各自独立作战的劣势里。   任璧一声狂喝,把蓄满的气功,遥遥一拳击往光点的核心处。   年怜丹有和浪翻云对战的经验,哪敢迟疑,手中重剑似拙实巧,一剑劈去。   由蚩敌和强望生的连环节扣与独脚铜人,并肩由两侧攻去。   大战终于由浪翻云的覆两剑揭开序幕。   风行烈、戚长征和诸女回到月楼时,仍在兴致勃勃讨论着把水月大宗迫走一事。   这时各人睡意全消,由翠碧和夷姬献上香茗。   宋媚和红袖欢天喜地迎上戚长征,自有说不完的关怀情话。   他们已从虚若无处得知水月大宗伏击韩柏不成,才到鬼王府来寻晦气。   坐好后,戚长征摇头叹道:“韩柏这小子真是潜力无穷,深不可测,我们三人还是仅可挡着这倭鬼的攻势,真令人想不透他为何可夷然无损地溜回来。”   谷倩莲抿嘴笑接道:“这家伙还龙精虎猛的吻了我们的月儿和霜儿,化解了她们憋满一小肚子的怨气呢。”   虚夜月和庄青霜被她笑得脸染红霞,娇嗔不依。   谷倩莲笑嘻嘻坐到两人的长椅间,闹作一团,气氛热烈。   戚长征向寒碧翠夸奖道:“碧翠剑术大有精进,可喜可贺。”   寒碧翠得爱郎赞赏,心生欢喜,白他一眼道:“人家以前虽是一派之主,但却像长在温室的花朵,没有历练的机会,唔!人家不说了。”   谷姿仙和她最是相投,一直不敢问她丹清派的事,这时见她心情大佳,趁机关心地探问。   寒碧翠神色一黯,但旋又露出一丝兴奋的神色道:“我们的牺牲并没有白费,很多平时对我们冷漠的帮会家派,忽然都对我们热心和尊敬起来,在外地的师叔伯和师兄弟,更是众志成城,回来重整丹清派,所以我才能抽身上来寻这狠心的人。”   戚长征举手道:“好碧翠,为夫早投降了,还要我怎样讨你欢心,尽避划下道来。”   虚夜月轻轻道:“你定是吻得翠姊不够。”   寒碧翠跺脚娇嗔,却是暗自欢喜。   戚长征坦然道:“最可憎就是水月这家伙,否则寒大掌门早像月儿霜儿般怨气全消了。”   众女娇嗔笑骂,喜气洋洋。   任谁与水月大宗这么可怕的刀法大师交手后,仍丝毫无损,自是值得心悦欢腾的事。   谷倩莲搂着虚夜月道:“月儿爹的鞭真厉害,萁没想过可以这么使鞭的,月儿会不会这样用鞭,来!傍莲姊看看有没有把鞭子藏在衣服里?”   自然又是一阵扭打笑闹。   风行烈想起韩柏,皱眉道:“现在京师处处危机,韩柏不知是否可应付得了?”   戚长征笑道:“放心吧!这小子诡变百出,又不像我们爱逞英雄,况且大叔定会护着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忽然像想起什么事似的,拉着风行烈到了一角道:“我们屡次被袭,憋得一肚子闷气,现在好应主动出击,找方夜羽的人祭祭旗。”   风行烈皱眉道:“敌暗我明,如何可以下手呢?”   戚长征的声音低下去道:“可以用诱饵的方法。”   众女本竖起耳朵听他两人说话,见他们说的是正事,遂不在意,各自谈笑起来。   谷姿仙最爱关心别人,走到褚红玉旁,为她解闷,红袖则向宋媚问起到京的经历,气氛融洽。   戚长征见众女再不注意他们,压低声音道:“我明早约了古剑池的薄昭如,说不定可由她处获得宝贵的资料,风兄可否为我掩饰,使我可脱身去赴约。”   风行烈为之愕然,苦笑道:“你这风流的混蛋。”   戚长征除了陪笑外,还有怎么可说,愈在生死决战的一刻,他便愈需要美女的调剂和松弛,他的生性就是如此。 第八章 战神图录   首当其冲的是里赤媚。   他迎上覆雨剑独有剑芒形成的雨暴,两手幻出千重掌影,在瞬那间的时光挡了浪翻云十二剑,全是以快对快,没有一丝取巧。   他全力展开身法,在剑雨中鬼魅轻烟地移动,把速度不断提升,达到天魅身法的极限。   他的凝阴真气与天魅身法二而为一,当速度增加时,真气亦加强。确是玄奇秘奥的神功,即管覆雨剑一时亦莫奈他何,何况浪翻云仍要分神应付其他高手的进攻。   “锵锵锵!”   浪翻云同时挡了年怜丹三下重剑,化解了任璧的一记隔空拳。   覆雨剑蓦地再盛放扩展,把由蚩敌和强望生同时卷入了剑雨里。   他亦消失不见。   顿使与战者均有种玄之又玄的诡秘感觉。   韩柏和了尽禅主与浪翻云早有默契,趁浪翻云缠着敌方最强的里赤媚等人,由战圈旁迅速逸去,刚跃下瓦面,脚尚未触地,色目高手“吸血铲”平东手持血铲、“山狮”哈刺温舞动双矛,加上色目陀的大斧,由前方扑至,分取韩柏前额、左胁和右腰三处要害。高手出招,自然而然配合无间,教韩柏完全不可取巧窜逃,除非他能硬闯过去。   同一刻四条人影分从两侧闪出,攻向堕后掩护韩柏背耆秦梦瑶的了尽禅左后侧来的是绝天灭地的一刀一剑,右后侧则是初次出现的女真高手赤佳尔和贞白牙。   赤佳尔的独门兵刃乃精钢打制的狼牙棒,年在六十间,须发俱红,有若一团烈火。   贞白牙外号“流星”,使的是山一条粗铁连起约两个钢球。   这两人乃女真族公主“玉步摇”孟青青的护将,武技强横,绝不比色目高手平东和哈刺温逊色。   七个人分二方向两人进击,一出手就封死了所有进退之路。   了尽禅主纵使在此陷身重闺,强敌环攻的要命时刻,仍是那么从容不迫,低喧一声佛号,一掌拍在秦梦瑶背上。   韩柏本要出招抗敌,一股沛然莫测的庞大内劲,透过秦梦瑶的身体,千川百河般涌入经脉里,再结聚成上冲之力,把他带得离地而起,斜斜往上掠飞。   了尽禅主两袖后拂,把后方两组人硬生生迫开时,闪电移前,再两袖前挥,迎上平东的血铲和哈刺温的双矛,正中飞出那一脚才是精华所在,先是脚尖一摆,汤开了色目陀的大斧,才破人色目陀的空门,若非色目陀回手挡格,包保立给一脚蹴死,饶是如此,色目陀仍给他踢得口喷鲜血,倒跌开去。   了尽禅主这一出手,立时震慑了在场的其他高手。   韩柏早大鸟般越过了敌人的封锁网,落到一棵大树上,借力再飞起,投往另一屋顶上去。   了尽乘着色目陀露出的破隙,平东和哈刺温又给他震得退往两边,抢出重围,追着韩柏去了。这批高手,竟不能阻他片晌。   韩柏刚踏足瓦曲,屋脊上扑出了鹰飞,身在半空,早扬起魂断双钩,向韩柏当头击落。   动作快逾电光石火,劲气如山。凌厉无匹。   韩柏吃亏在未曾立稳,无法使出全力,去挡他蓄满势子的狂击,一晃下行云流水般横移开去。   犷男广应城的镰刀和俏妹雅寒清的长剑,亦随着他们扑上屋顶,撒出一面刀剑形成的防御网,务要教他无路可逃。   此时鹰飞的双钩追击过来,取的是他背上的秦梦瑶,更令他腹背受敌,难以兼顾。   他陷于险境时。了尽禅主正凌空飞来,要为他解围,岂知一道寒气,由下方冲天而上,往他戳来。   了尽禅主立即判断出若不全力应付,只怕未到达韩柏处,自己便一命呜呼,以他坚定的禅心,亦不由无奈一叹,往下瞧去,只见一位天香国色的黄衣美女,身剑合一,御剑攻来。   人未至,先天剑气扑体而至,正是戚长征曾有一面之缘的女真族绝代高手“玉步摇”孟青肯公主。   了尽禅主想不到对方在里赤媚外,尚有如此高手,心中再叹。晋入无心无念的禅境,放下对韩秦两人的担忧,全力一掌下拍,但当然赶不及去救韩柏和秦梦瑶丁。   韩柏在此生死存亡的时刻,后背仍全面享受着与秦梦瑶仙体接触的感觉。魔种臻至前所末有的道境。手中握着那神秘莫测的鹰刀,忽地像成为了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思想的延伸。   一种绝不可以形容的感觉蔓延全身。   忽然敌人和屋顶都消失了,他发觉来到一座广阔无匹的巨殿里,殿顶有个透着光晕若星空般的大圆图,离开他最少有四十丈的惊人距离。   劲风前后击来。   韩柏想都不想,鹰刀往后挥出,手脚同时朝前拍踢。   “当!”的一声巨响。   巨殿消失无踪。   鹰飞硬被他鹰刀震得踉跄倒退。而前方的广城武和雅寒清更是一面惊骇,雅寒清竟给他连人带剑,扫下屋顶。   韩柏福至心灵,知道自己刚才因缘巧合下,嵌进了鹰刀内那传鹰留下的精神烙印里。就像通过传鹰的眼睛,看到了他某一段神秘莫测的经历。心中狂喜,伸手摸上秦梦瑶的香臀,大笑道:“好梦瑶!让为夫带你到皇宫去。”长啸声中,拔身而起,避过了鹰飞第二波的攻势。落往另一屋顶去。   甄夫人和方夜羽两人站在另一屋顶之上,瞪大眼睛看着韩柏,都有点不相信所看到的事实。   此时皇宫方面隐隐传来号角之声,显示严无惧正调动高手。赶往这没来。   方夜羽和甄夫人对望一眼,拔出兵器,全速向韩柏迎去。   这边的了尽禅主和清美绝艳的孟青青交换了十多招,刚占了少许上风,平东等又赶至,加入战团,把他缠实不放。   韩柏仍在凌空当儿,又进入了鹰刀内那奇异的天地里,只见巨殿一边壁上,由上至下凿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十个大字。   当脚踏瓦面时,那脑海中的幻象才消去,使他回到重重被困的现实里,四个人声势汹汹狂攻而来,匆忙间,只认出了其中一人是“白发”柳摇枝。   其他三人是年怜丹的师弟竹叟和甄夫人以下最厉害的两名花刺子模硬手“紫瞳魔君”花扎敖、“铜尊”山查岳。他们本以为鹰飞加上犷男俏妹,足可收拾受到秦梦瑶牵累的韩柏。   岂知这小子大发神威,竟能同时击退三人,还逃了出来,骇然下全力攻截,全是不留后着的拼杀招数,暗忖以他们四人联手之威,即使浪翻云亦不敢轻忽大意。   韩柏感到自己精足神满,体内魔种似有无尽无穷的潜力。但亦自忖无法同时挡着这四名可怕的高手,何况背上的秦梦瑶是如此地不堪一击,身形忽动,先避过了花扎敖劈往秦梦瑶粉背,力能摧心裂肺的隔空掌,又闪过了竹叟横砸过来有移山拔岳之势的寒铁杖。快逾脱兔般迎往右侧扑来的老相好柳摇枝。哈哈一笑,手中鹰刀化作长虹,使出了有史以来最天马行空的一刀,劈在对方鬼啸连连的玉萧上。   他的动作既潇洒,又意态高逸。但偏使与战者无不感受到他坚强莫匹的斗志,那种气势可令人心虚胆怯和折服。   靶受最深的是秦梦瑶,她静若止水,有若洪炉火上仍不遏不灭般的冰雪心灵,隐隐感到一些玄奇美妙的变化正在自己紧搂着的爱郎身上发生着,那使她的道境因着与韩柏精神的连系,亦晋入前所未有的境地和领域去。   她确切地领受到与韩柏合而为一,道胎融入了他魔种里去的感觉,韩柏的血肉在她怀里勃发着强大的魅力和生机,一时心神皆醉,首次生出神魂颠倒,恨不得立即与他更进一步合体交欢的强烈反应。   韩柏的魔种受她道胎刺激,亦立生感应,身体涌起强烈至能淹没大地的欲火,可是精神却与鹰刀连结难离,忽然间达到了情欲分离的境界。   “锵!”的一声巨响,柳摇枝硬生生被他劈开了五步,使包围网露出丁珍贵的空位。   其他三人大惊失色,紧扑而至,目标取的都是韩柏背上的秦梦瑶。只要杀死秦梦瑶,韩柏纵能逃去,他们亦完成了最主要的任务。   韩柏杀得性起,魔功传入秦梦瑶体内,护着她不受气劲侵害,猛一扭身,先移往右,变成对着山查岳的重铜,鹰刀电掣而出,“当!”的一声,竟劈得对方退了两步,按着再一连三刀,杀得出查岳左支右绌,毫无还手之力。   背风由上攻至,韩柏挥刀上迎,赫然是刚赶到的鹰飞。   山查岳手臂酸麻,乘机退了开去,好让扑过来的竹叟和花扎敖放手施为。   就在这要命时刻,韩柏的脑海浮出了一幅清晰的图像,上方刻有“战神图录”四个字。   更奇妙的是一种不知由何处而来的明悟随着这幅图象流入心田里,使他发自衷心的雀跃鼓舞,刀势忽变,竟若最擅腾挪闪避敌人的鱼儿般,游入了双钩的空隙去,一刀画往鹰飞的胸膛。   鹰飞怎想得到他的刀法如此奇幻玄异,魂飞魄散下哪还记得攻敌,两钩回守,险险勾着了鹰刀。   “铮!”然声响,给他劈得抛飞开去。   就在刀钩相触时,韩柏看到了一幅战神图录,涌起另一股深刻的明悟。   而宇宙某一种秘不可测的力量,亦由鹰刀作媒介,输入了他体内,与他的魔种结合为一斡柏忍不住仰天欢啸,大手抚上秦梦璃的粉背,把那股与魔种汇流凝聚的力量注入她的仙体去。   秦梦瑶被从他两个不同层面而来的力量送入曼妙无匹的天地里。   一方面是他身体不住壮大的生气和血肉的刺激,另一方面却是由他大手转介而来神秘的精华和力量。使她既是爱思情火难禁,同时亦是禅境道心更趋通明。   她感到断了的心脉跃动着无限的生机,再不若以前的死气沉沉,虽仍未死脉重生,但已非全赖真气维持生命可比。   花扎敖和竹叟两大高手杀至。   前者化抓为刀,刺往他咽喉,同时飞起一脚。疾踢他的小肮;后者的寒铁杖,由大外档横扫过来。   韩柏大笑道:“来得好!”森厉的杀气由鹰刀潮涌而出,罩向两人,倏忽间刀光生寒,画出一圈虹芒,护着全身。   花扎敖的掌脚和竹叟的寒铁杖,眼看可击中对方,最后都只是击在他画出的刀光土,齐被震退。   此时甄夫人和方夜羽已来到屋瓦上,见韩柏反手按着秦梦瑶,鹰刀一挥,从容不迫地击退花山两人,那种不可一世的气度,有若降世的天神,都心中凛然。   甄夫人更瞧得芳心一软,恨不得投入他怀里,向他投降和奉上处子之躯。全赖一咬舌尖,才回醒过来。知道自己由于对他的一丝情愫,于焉基于男女间微妙的吸引,不克自持起来,暗抹了一把冷汗。   方夜羽一声长啸,左右三八战电射往韩柏,甄夫人猛咬银牙,狠下心肠,脚下行云流水,珠走玉盘般,手中宝剑化作漫天剑影,临近时束聚为一线,往这使她爱恨难分的轩昂男儿刺去。   他两人一出手,声势自是不同凡响。   韩柏虽连番却敌,威风八面,仍不敢硬掠这两人联手之势,猛提一口真气,疾如激矢般往右横移五尺,变成来到方夜羽的右侧,微笑道:“夜羽兄你好!”手中鹰刀却不闲着,扬刀迅劈。   方夜羽想不到他苦战之后,仍似留有余力,全无窒碍,心中大讶,施出魔师秘传,三八戡奇诡绝伦的先后挥打在鹰刀之上,化去对方疾击。   “锵锵!”两声脆响,两人同时外移,抽空调元运息,原来两人都是全力出手。暗寓真劲,不用兵器临身,只要有一方功力稍弱。重则功散人亡,轻则气虚力耗,其中凶险,实非表象那么简单。   初步接触,似乎两人势均力敝。可是方夜羽却知自己逊了一筹,因为他是全仗精妙的戟法,化去了对方小半力道,才能保持平分秋色之局。若是毫无虚假以硬拼硬,说不定会当场出丑。   但他却不会认为自己及不上韩柏,因为自见到秦梦瑶紧贴韩柏背上,星眸紧闭,一脸陶醉宁恬,他便妒火中烧,不能全面发挥真实的本领。   甄夫人由他身旁掠过,长剑箭般射往韩柏,森寒的剑气,潮涌浪卷,紧紧罩着仍在往后退开的韩柏。   韩柏见到甄夫人,两眼立时射出令她心软力疲的神光,哈哈笑道:“美人儿啊!我想得你很苦。”   甄夫人心中一软,剑势立时转弱,韩柏的鹰刀刚放在她剑上。   花、山两人和休蕃生息后的竹叟、柳摇枝,再次攻至。   韩柏气定神闲,再挡了甄夫人两剑。脑海里闪过一幅接一幅的战神图录,涌上一浪接一浪的哲思明悟。蓦地身随刀走,觑准一个空隙,竟撞入方夜羽和甄夫人间。   兵刃交击声连串响起。   众人绝想不到他竟会取他们最强的两人间遁走,到他迫开了方夜羽和甄夫人时,韩柏一声欢呼,冲天而起,投往远处另一屋顶。   韩柏尚在半空之际,眼角红影一闪,狂飙袭体而至。   伏伺一旁的红日法王终于来了。   韩柏这时脑海中升起战神图录最后一幅的“破碎虚空”,心领与神汇,想都不想,手中鹰刀精芒飞撒,看似随意般一刀往红日法王劈去。   红日法王“咦”地一声,手掌蓦地胀大,印在刀锋上。   一股摧心裂肺的狂劲由红日大掌送出,沿刀而来,破入韩柏体内。   韩柏心知此乃生死关头,一边全力凝劲反击,又运起捱打神功,化去对方惊人的内劲,免得伤及秦梦瑶。   两人同时在空中往后抛飞。   红日两个翻身后已控制了跌势,轻飘飘落往另一屋顶上。   韩柏则口喷鲜血,断线风筝般堕往地面。   后面衔尾追来的方夜羽、花扎敖等人见状大喜,全力追杀而上。   反是甄夫人故意堕后,不欲剑上沾上韩柏半滴血迹,还要压下救他的强烈冲动。   韩柏脚触地上,一个踉跄后立即站稳,手臂酸麻,看着涌来的戟光掌影,暗叹一声,正要拼死迎战,一道人影闪至身前,手中盗命化作漫水天光影同时击中方夜羽的三八戟和花扎敖的双拳。   严无惧的喝声由上空传来,叫道:“谁敢在京师撒野!”   叶素冬的声音亦由远而近高呼道:“捉拿反贼!”   方夜羽知道错过了杀死韩柏的机会,差点要大哭一场,往后飞退,同时发出撤退的暗号。   红日法王早走得无影无踪。 第九章 两代情怨   里赤媚等现身拦截,至方夜羽下令全面撤退,前后绝不超过一盏热茶的短促光阴,可见所有动作是如何连续迅捷,过程如何凶险。   即使以浪翻云盖绝天下的剑法,仍没有可能同时击退有里赤媚在内的五大域外高手的围攻。所以待韩柏远去,他立即飞身而出,又在前路拦截上里赤媚向韩柏的追击。   其他四人均怕里赤媚不敌。被迫涌过来共抗天下无双的覆雨剑。   两次成功地阻截了里赤媚后。撤退的尖哨声传遍夜空,里赤媚等惟有无奈退去。   谁想得到以他们如此强势,仍干不掉一个背着秦梦瑶的小子韩柏?那边的了尽禅主虽采用了游斗的方式,始终避不开女真公主孟青青与多个域外高手的苦缠,不过他纵使在最凶险的时刻,最强大的压力下,仍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显示出一派宗主的大家风范,不愧两大圣地之一的最高领袖。   孟青青退走时,向他露出一丝迷人的笑容,轻柔道:“得罪禅主了!”这才与平东等人随大队撤走。   了尽和浪翻丢均不愿与东厂的人相见,同韩柏传音道别,功成身退,没入了暗黑里。   秦梦瑶由韩柏背上落回地上。竟有种依依不舍之悄,那种强烈的依恋感觉,还是首吹生起。   范良极调元运气,平复了独挡甄方两人几招后的翻腾血气,先向韩柏道:“你这小子不但艳福齐天,还傻褐齐地,这样都死不了。”接着望往秦梦瑶时,全身剧震道:“瑶妹竟可变得如此圣洁无瑕,偏又是这么有女人味,这小子究竟对你做过什么手脚。”   秦梦瑶对范良极甜甜一笑,凑到韩柏的耳边柔声道:“梦瑶伏上韩柏的虎背上,便感到自己变成了祈碧芍,韩郎则是传鹰,重演当年传大侠于千军万马中救出爱人的美景。”   韩柏尚未回答,严无惧和叶素冬等人已落到身旁,齐声请罪。   韩柏看了秦梦瑶一眼,回刀鞘内,急不及待道:“我们立即去见皇上,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秦梦瑶俏脸一红,垂下螓首,自是知道这小子想到要做的是什么。   看得初见这仙子的严无惧和叶素冬全呆了眼,天啊!世间竟有如此绝代仙姿,不由暗羡起韩柏来。   踏入皇宫后,秦梦瑶回复了她一贯的宁恬超然,淡雅如仙,傍在韩柏之旁,袅娜婢婷地轻移玉步。   韩柏脸上多了一重奇异的神采,使他更是魅力四射,连秦梦瑶亦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他自己亦知道在刚才的苦战里,发生了一些奇妙的事,看到了深藏鹰刀内的《战神图录》,使他的魔种终到了收发由心的境界,以致功力陡增。   可是他仍不能掌握鹰刀傅给他的智能,看来那是需要一段时间去消化吸收的。况且他根本没有兴趣在这时去思索这方面的事,现在他只希望赶快为秦梦瑶续回心脉,其他的一切都在相比下变得微不足道。   进入端门时,秦梦瑶把韩柏的鹰刀要了过去,和飞翼剑同挂背上,她身份超然,不受入官解剑的规例约束。   聂庆童把两人引进书斋时,朱元璋正坐在龙椅处闭目沉思。   聂庆童退了出去,韩柏忙跪地叩头。   朱元璋霍地立起,目定口呆看着俏立韩柏之旁的秦梦瑶。   秦梦瑶淡淡一笑道:“皇上安好。”   朱元璋剧震一下,大步走来,直到秦梦瑶身前,摇头叹道:“天啊!梦瑶你不但清丽直追静庵,神态语气竟亦如此肖似。朕真想拜倒裙下,亲吻你的仙足,以示朕对你的爱慕。”   韩柏不似秦梦瑶有那种超然身份,站起来不是,跪着更不忿气。又见朱元璋一开始就对秦梦瑶大表爱慕之思,更不是味儿。   秦梦玛眼中神光射出,淡淡看了朱元璋一眼,柔声道:“可以让韩郎平身了吗?”   朱元璋被她的仙眼一凝,心中凡念全消,仰天一叹,挥手道:“韩柏起来,朕虽得了天下,你却得了天下第一仙女,你若肯和朕交换,说不定朕亦会答应。”   韩柏赶忙起立,知道不宜发言,退往一旁,静观事态的发展。   秦梦瑶轻轻叹道:“皇上若为梦瑶放弃了天下,岂不有负恩师所托。”   朱元璋定神瞧着秦梦瑶,感受着她那种飘逸出尘的韵致,怎也不能把她和任何凡世的俗事拉在一起。想起初会言静魇的醉人情景,黯然神伤,喟然道:“看来我大明所有山川灵秀之气,都钟集于梦瑶一身之上。想到朕始终和静魇似有缘实无缘,便觉得权势名位,不过若天上浮云,毫不实在。”   秦梦瑶知道自己的出现。勾起了朱元璋一直积压在内心深处的感触,露出笑胳,歉然道:“梦瑶罪过,竟使皇上心神受扰了。”   朱元璋见她嫣然一笑,有如春风煦日,明艳无伦,这种神态。只有在言静庵身上可以得见,竟呆了起来,忘掉了说话。   旁边的韩柏亦被秦梦瑶的仙姿灵韵迷得三魂七魄走失了一半,又惊异于朱元璋的变化,一时间只晓得呆呆看着两人。   秦梦瑶忽地轻挽秀发,微侧脸庞,露出深思的表情,神态之美,实是无以复加。   朱元璋心中一阵悸动,知道她这动人的丰姿,有生之日都休想磨灭,心中涌起一种无法解释的冲动,很想去侵犯她,使她为自己难受,甚或伤害自己,看看她会否担心。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坐下再说好吗?”   秦梦瑶点了点头,在他引领下,到了他龙桌的对面去,韩柏则侧坐桌朱元璋登上龙座,眼中电芒闪过,盯着秦梦瑶恬淡高逸,清丽如仙,令人不敢平视的绝世玉容,平静地道:“梦瑶为何肯来见朕呢?”   秦梦瑶通明的慧心隐约捕捉到这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微妙的心态,微微一笑,露出了编贝似的皓齿,红艳的樱唇吐出轻轻一声叹息,秀眸射出悲天悯人的神采,娇美地摇头道:“皇上想见梦瑶,梦瑶便来了,还须要什么原因呢?”   朱元璋为之愕然。   他本以为秦梦瑶定会责怪他纵容蒙人之事,岂知秦梦瑶的人就像她的剑,全然无迹可寻,教他有力难施。   兼且这仙子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无不优雅动人,娇艳清柔,他生平所遇美女无数,除了一个言静庵亏外,无不失色。   为何这美女并不属于我朱元璋呢?我身为天下至尊,最好的东西怎可不为我所有?想到这里,恨意大增。   旁边的韩柏很少有机会如此静静欣赏这来自天上的仙子。想起一会可和她共谐连理,不由心醉神驰,恨不得立刻把她拥入怀里,蜜爱轻怜,细意呵护。   朱元璋眼中露出深遽难测的神情,看得秦梦瑶心中暗凛,知道他初遇自己的震撼一过后,回复了他枭雄霸主的常态。开始揣度应如何对付自己,又或如何好好利用她,甚至拥有她。   即管以朱元璋的精明厉害,亦无法明白她“剑心通明”的境界,那就像一池没有任何波纹的清水。可以一点不漏地反映着周遭一切事物,包括揣摩不到的思维情绪。   她的思想有若轮转,心湖浮起无数的人和物。   当年师傅为何拣取了他呢?难道她看不透朱元璋乃天生冷酷无情的功利主义者,性格自私,每一件事都以已为本,别人为副。   但事实摆在眼前,中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可见言静庵慧眼无差,的而且确选对了人。   言静庵的智能真的深不可测。   秦梦瑶以菩萨般洞瞩无遗的目光,若不经意地看了朱元璋深深的一眼。   朱元璋心头剧震。忽然感到秦梦瑶虽近在咫尺,事实上离开他却有十万八千里之遥,那纯粹是一种主观上的感觉,可是又如此地真实。   她就若云间仙子般可远观而不可近触,飘渺超然,使他感到为起了占有她的心而羞槐。   旁边的韩柏亦生出反应,感到她为了天道,甘愿舍弃一切的决心。幸好回心一想。记起自己的魔种已成了她天道追求的一部分,才不致因自惭形秽,稍减爱心。   秦梦瑶自踏入这书斋后,一直以禅门最高心法,处处克制朱元璋的精神,使他不会因一时冲动。胡作妄为,到此刻知道成功消除了他对自己的妄念,也好应和他摊牌了。   她绽出一丝浅笑,望进朱元璋的眼内道:“皇上准备如何对付虚若无先生呢?”   朱元璋心中一凛,收掇心神。表面不露出丝毫内心的想法,正容道:“梦瑶不觉这句话问得奇怪?若无兄既是我朝开国最大的功臣,又是朕的至交好友,朕怎会有对付他的心。”   秦梦瑶一瞬不瞬盯着他,眼中射出教人不敢遏视的神光,顷刻后徐徐道:“今次梦瑶下山之前,师傅曾有赠言,若皇上只当梦瑶是外人,那就给皇上看一件东西……”   朱元璋龙心失守,一震道:“是什么东西?”   秦梦瑶脸上现出一个凄美至令这老少两人同时心碎的回忆表情,摇头道:“师傅最后都没有将那件东西交给我,只是神伤低回地说:‘罢了!若他真是如此,便算了吧!我们终是方外之人,并不真懂尘世的事。’”   朱元璋长身而起,朝后走去,仰天一叹,负手背着两人道:“静庵啊!朕怎斗得过你呢?梦瑶!告诉朕,你想朕怎样做?”   秦梦瑶体贴地道:“皇上乃天下之主,怎么做全操控在你手里。梦瑶亦不想左右你的想法和做法。事已至此,只要皇上不暗中扯鬼王后腿,大明仍有希望,否则乱局一成,谁也不知道天下黎民会再受到什么样的苦楚横祸?”   韩柏听得心中折服,秦梦瑶的说话就像她的剑,看来轻描淡写,但亦若浪潮般教人难以抵挡。   朱元璋转过身来,龙目泛着泪光,点头道:“若这么一件事,朕都不肯答应静庵。我朱元璋怎配得起她的眼光和抬举。”接着两眼神光射出,凝视着秦梦瑶道:“梦瑶仙躯圣体,为何却肯委身这小子呢?”   秦梦瑶淡淡一笑,道:“这或者就是命运吧!”   两人对视顷刻,朱元璋点头道:“朕现在愈来愈相信命运这回事,对此亦欲语无言。”首次瞧向韩柏道:“若无兄法眼无差,你这小子确有令任何人艳羡的天大福气。”接着长叹一声道:“我本立下决心,不择手段去得到梦瑶,纵使只是一个美丽的虚壳,总好过一无所得。但到见到梦瑶时,才感到这想法多么卑鄙,多么令静庵天上之灵失望痛心,好吧!韩柏你可代梦瑶提出要求,看朕能否如你所愿。”   韩柏大喜拜谢道:“小子只想皇上赐盘龙山上的接天楼用上一晚,因为那是现在京师里最安全的地方。”   以秦梦瑶的修养,仍禁不住赦然垂首。   她怎还不知这小子要在楼上对她干什么好事嘛?   朱元璋呆了起来,喃喃自语道:“你这小子总是这么浪费,难道朕许的要求如此不值钱?”   韩柏望着霞烧玉颊的秦梦瑶,叹道:“这要求不但不是浪费,还会成为千古流传的美事。就像传鹰大侠的跃马虚空而去,成为后人无限仰慕的异迹。” 第十章 接天之恋   夜幕低垂。   明月爬上了皇城的上空,又白又亮,孤单却永桓。   内外皇城的灯火与宫城外延展无穷的民房庙寺,组成了大地上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都会。秦淮河岸那没有夜晚的烟花胜地,更为大明朝的繁华作了一个具体而微的阐述。   月晕外星光点点,在这大雪后的纯美世界上舞跃闪烁,像在为俯仰着道诸般一切的接天楼最高第七层上将会发生的艳事,奏起了寂静伟大的乐章。   楼下虽是高手密布,守卫森严,可是在这第七层楼上,秦梦瑶却忘怀了一切,对她来说,大地间除韩柏外别无他物。   星移月转,沧海桑田,人事迁移,在这永无止尽的变异里,眼前这一刹那对她来说却是永恒长存。   她的精神正与周遭的一切翩然起舞。   在这一刻里。   接天楼成为了只属于她和韩柏所共同拥有的甜梦。   月儿孤悬在星弧的边缘,又圆又远,照亮了这被大雪净化了的世界。   她以无上的慧心,感受和倾听着夜空那无言的章句。心神亦嵌进了这宇宙的节奏里去,再难分辨彼我。   可是当她瞧往和她并肩倚栏外望的韩柏时,芳心一颤,竟移不开目光。   韩柏仍像往常般潇洒飘逸,丰采动人,但她却感到他多了一点以前没有,但却非常吸引她的气质。   这并不因他出奇地有耐性,又或反常地沉默起来,而是他的确不同了。那并非性格上的任何转变,而是气质上的某种微妙转化,一种没法说出来深遂难测的特质。这放纵不羁的浪子现在的变化,使她更难抗拒他。即使没有接脉续命这必行之事,假若他只蓄意想得到她,恐怕亦能如愿。   韩柏定神地凝视着虚广的夜空覆罩下的金陵雪景,分享着这奇妙的晚上。   从没有一刻他感到和宇宙是这么地接近,使他忘神地享受着那曼妙无伦的感觉。   战神图录一幅幅在他脑海里重现。   那身披奇异盔甲的战神似若活了过来,不断做出各种动作,图录不住变化。幻像嵌进了眼前的虚空去,穿越过永桓,和宇宙融合在一片浑沌里。   他先感到小腹发热,然后全身滚烫起来,一个个无形的琏漪在他四周激起着,顷刻后他忽地忘了你我内外之别,整个宇宙和他合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此时,秦梦瑶的香肩靠了过来,碰到他宽阔的肩膊处。   两人同时“呵”一声叫了起来,为那醉人的触碰而欣喜莫名。那是道胎和魔种的接触,是从未有男女曾尝过的美妙滋味。   韩柏清醒过来,探手过去挽着秦梦瑶的小蛮腰,满怀感触道:“当日我在韩家做仆役,见到梦瑶时,心中难过得要命,因为自知是什么料子,根本连多望梦瑶一眼的心都不敢稍有涉想。即管后来在黄州府遇上你时,还只是觉得自己在痴心妄想。”顿了一顿,“嘿”的一声道:“可是那晚在瓦背处,梦瑶纵体入怀时,我便知道终有一天会得到你,今晚就是那梦想成真的美景良辰了。”   秦梦瑶移入他怀里,主动拉起他的双手,紧箍着自己没有半点多余脂肪的小腹,仰起俏脸,枕在他的宽肩上,白他一眼道:“说得那么难听,谁纵体入你的怀呢?人家只是倾前了少许罢了!”   韩柏回头望入楼内圆台上并排放着的鹰刀和飞翼剑,心中一动道:“我们不用争执这问题,总之韩某人是第一个接触你的仙体的男人,当然亦是最后一个。”微俯下去,贴上她的脸蛋,柔声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是否你那把宝剑名字的来由?为何玄门高人,会为此剑取了个这么香艳的名字?”   秦梦瑶恬静如常,淡淡道:“只是你心邪吧!师傅的禅境道法叫‘心有灵犀’,在慈航剑与上仅次于‘剑心通明’,所以她才给这本名‘宝慧’的宝剑,易名作‘飞翼’,取的正是心有灵犀之意。”   韩柏道:“那我就并没有心邪,而是真的如此。哈!不过我确又是心邪之极,很想冒渎梦瑶的仙躯圣体,看你春情难禁,急着献身的媚态和浪相。”   秦梦瑶失笑道:“为何无赖大侠这么客气,你以前冒渎人家时,好像很少会预先警告我这受害者哩。”   韩柏目瞪口呆地看着和听着她娇媚无伦地和他调情,剧震道:“对不起,我忍不住了。好仙子!你不是要教本浪子如何对付你自己吗?快把那心法和手法传来,师傅教一招,小徒立即实施那一招,保证青出于蓝,到最后一招时,彻底收拾了你这作茧自缚的伟大师傅。”   秦梦瑶史无前例地花枝乱颤般笑了起来,在他怀里扭动了几下后,慵懒不胜地伸展着脊背,俏脸摩挲着他的脸颊。一对纤手也分别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和搅着自己小腹的大手背,情深若海地道:“好徒弟听着,现在我们来个有奖的寻宝游戏,好吗?”   韩柏享受着与她背臀贴体磨的醉人感觉,舒美快乐得差点要死去,叹息道:“当然好!梦瑶说什么都是好的。只是仍有点担心,你人都是我的了,还有什么奖品可送出来。”   秦梦瑶俏脸飞红,嗔道:“你再嚼舌头,看我把你逐出门墙,教你一世都学不到本师傅的手法和心法。”   对着美女,韩柏从来都似没有什么腰骨,立即软化投降道:“小乖乖好梦瑶恶师傅,本人什么都不敢了,快用你那张小甜嘴说出来,免得被韩某人强封了后,除了咿咿唔唔外,甚么话都说不了。”   即使马上要向这小子献身,秦梦瑶仍感吃不消,满脸不依,娇嗲道:“欺负吧!欺负个够吧!终有一天梦瑶会把你的舌头勾了出来,分送所有被你调戏过的可怜女子。”   韩柏大笑道:“没有了韩某的舌头,才会多了很多可怜女子呢,因为再没有人能用那么美妙的方式去调戏她们。不信吗?请立即试试。”   秦梦瑶还想反击,香唇早给封住,且真的应了韩柏的预言,除了咿咿唔唔外,半个其他字都吐不出来。   魔种的先天真气由韩柏掌心透腹而入,秦梦瑶给烫得娇体发热,意畅神舒。   而韩柏的大舌则挑起了她最原始的欲火,同时亦感到韩柏男性的强烈反应。   那种亲密和放开了一切的接触,把她刺激得恨不能融入韩柏体内,永远不用分开来。   唇分。   秦梦瑶仰脸望去,韩柏那朗如晨星,不含半丝俗念凡想的清澈目光,正炯炯地紧盯着她,使她芳心最隐密深秘之处,泛起了无尽的爱的涟漪。   这小子终达到了情欲分离的先天秘境,而她体内能燎原的欲火,正因与他紧密接触,全面被撩拨了起来。   她感到身体火烧般灼热,深切地渴望着他的呵护爱怜。   他的魅力是如此强大,使她在此刻除了他外,什么都不愿分神去想。   韩柏看着她连耳根粉项都红透了的美样儿,虽烈火焚身,可是心灵却是前所未有的空灵通透,那与宇宙合成一体的感觉更强烈了。   他缓缓伸手拔下她的发簪,让这淡雅高贵、秀艳无伦的仙子秀发披垂,在清新的夜风中写意随便地飘拂着。   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却知道眼前她那醉人的绝代丰神,已深深镌刻在他的心灵上,永不磨灭。   秦梦瑶紧靠着他,举手掠理两边长发,然后扭转娇躯,变成与他四日交投,深情地注视他一会后,柔软若蛇的纤手缠上他的脖子,两片红唇,印在他嘴上。   她的香唇灼热无比,秀眸半闭,韩柏纵使没有敏锐的魔种,亦晓得她正处于欲焰狂烧的亢奋状态,被他的蓄意施为挑起了饥渴的处子春情。   仙女下凡,他那能不魂摇魄荡,可是他却仍保持在情欲分离的道境里,心中只有纯净的爱恋,享受着那种双重的曼妙境界。   韩柏的嘴唇离开了她火炙般的红,移师往她的面额,下巴和白嫩的颈项。   秦梦瑶终抵不住魔种与道胎的魔种缠混,道心失守,不能自制地喘息和呻吟起来。仙体还不住向爱郎挤压扭动,那种春心摇荡,温驯柔顺的万种风情,谁能不心醉魂销。   闹了一会,秦梦瑶芳躯乏力,全赖韩柏楼个结实,才不致于软倒地上。   韩柏那还客气,拦腰抱起了她,进入宽广的楼厅里去,在一角坐了下来,把她放在腿上,迫她坐直娇躯,嘻嘻笑道:“真想不到我韩柏大什么的有此仙缘,可恣意玩弄我的亲亲小梦瑶。”   秦梦瑶心中大恨,这小子明知自己渴求他的放肆,偏要吊她的瘾子,让她难过和害羞个够。可是现在肉在砧板上,只好任由宰割。羞得无地自容,想躲到他头颈处,又给他强移到眼下,大嗔道:“死无赖,究竟想人家怎么样呢?”此时不要说剑心通明,恐怕她比一个普通闺女的自制力更是不如。   韩柏又找上她的红唇,用力地吻吮逗弄。   魔气海潮般的送入她体内,弄得她娇躯水蛇般在他怀内扭动翻缠。   她的娇躯剧烈地颤抖着,急促地喘气呼吸,发出阵阵销魂蚀骨的呻吟声。   韩柏笑嘻嘻好整以暇地离开她的香唇,瞧着她道:“第一招散手是什么,尤物师傅请快告诉小徒。噢!我差点忘了问你,那有奖游戏是什么妈的一回事,奖品是什么宝贝儿?”   秦梦瑶羞得差点要找个洞钻进去,猛摇螓首,狠狠横了他风情无限的几眼,才嘟着小嘴道:“人家没有资格做你的师傅了。只凭你的无赖手法,便有足够本领玩弄得梦瑶达至有欲无情的境界。”接着轻吻了他,喜孜孜地道:“原来男女之间,真有如此动人滋味,梦瑶心甘情愿做你的妻子,向你的魔种彻底投降,韩柏大什么的肯接受梦瑶的纳降吗?”   韩柏大乐,哈!你这仙子终亲开仙口求我占有了你吗?   秦梦瑶见他得意万状地瞧着自己,又羞又喜,同时知道他刻下魔性大发,绝不肯轻易饶过自己这降卒,更是心如鹿撞,恨爱难分。   韩柏看着她春意媚人,艳绝无伦的美态,差点心猿意马,魔心失守,忙紧摄心神,再以嘴舌进袭,进一步挑逗她的春情。   早已心旌摇荡,漪念满腔的秦梦瑶何堪刺激,反应更趋激烈,还主动爱抚他强壮的虎背。   两人再分开时,秦梦瑶平日澄明如镜的秀眸早充满了销魂蚀骨的炽烈情火。   韩柏搂着这香喷喷,热辣辣,刚被他逗得大动凡心的绝世美女,心中涌起滔天爱念,心痒难熬地道:“快把那些挑情手法尽说出来,以表示你是真心投降。”   秦梦瑶心知肚明自己是作茧自缚。当韩柏臻至情欲分离,而她则欲胜于情时,必然是这一面倒的局势,仍禁不住心叫要命。   她尚存一丝的慧心,亦明白韩柏正以种种手法,彻底摧去自己的羞耻之心,使自己变成完全受肉欲操纵的淫娃荡妇,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仍大感吃不消,不过这时确无力违抗,惟有赧然道:“梦瑶身体有七个敏感点,每个敏感点都管着某几个数穴,只要好夫君能通过那些敏感点,以轻重不同性质的魔功刺激那些窍穴,即可彻底驾驭梦瑶的道胎,那时要人家生或死,都操控在韩郎手内了。”   韩柏狂喜道:“那寻宝游戏是否就是要我在梦瑶身上把这七个香艳精彩的敏感点找出来,你想我隔着衣服来我,还是把你脱精光才开始搜寻呢?”   秦梦瑶娇吟一声,伏入他怀里,旋又被迫坐了起来,那娇柔娇媚的动人神态,实是无以复加。   韩柏魔种提升到无尽的高处,放肆地把她的玉腿分了开来,摆布她跨坐自己腿上,然后两手收紧,搂得她胸腹交贴,嘴儿对着嘴儿,脸对着脸,作出男女欢好的姿态,恃强凌弱地道:“要找我的乖宝贝亲梦瑶那动人的七个宝点,对我韩柏来说,有若探囊取物般容易。不过看来奖品不外是梦瑶的香吻,故我还是喜欢看你羞人答答地由你的小甜嘴亲自告诉我,来!为夫要你毫无保留地把宝点说出来。”   秦梦瑶娇吟一声,就要凑到他耳旁献上投降者被胁逼送给征服者的战利品时,岂知韩柏又使她娇躯后移,硬要她你眼望我眼地坦白说出一切。   秦梦瑶大窘,娇嗔不依,撒了一大回娇后,才依他指示,一一道出。   说完后不顾一切地紧贴到他的肩颈与胸膛处,仙体不住颤震。   韩柏双目异光大盛,对媚术的了解立时深进了数层。秦梦瑶所说的敏感点和体内的窍穴,实是古往今来媚术的精华,虽说人人有异,但其理则一,现在由这已臻天人之界的绝顶禅道美女高手,通过自身的体悟,亲口向他说出。对身具魔种的他,那种刺激和益处实大至难以估计,大大有助于他对付天命教精通媚术的妖女。   韩柏又狠心地抓着秦梦瑶香肩,把她的玉脸移到眼前,只见她星眸紧闭,双颊红艳如桃花,可爱娇柔至极点,尤其那副默许一切的媚样儿,出现在这自幼修行的美女身上,谁能不怦然心动。   韩柏深吸一口气,轻吻着她的眼皮道:“亲亲小宝贝,为夫正式开始为你续脉疗伤好吗?”   秦梦瑶仙躯剧颤,含羞轻轻点头,不敢看他。   韩柏熟练的手开始在她身上活动起来,又吻又摸,展开全面的进侵。最难受的当然是秦梦瑶那七处香艳的秘穴,和深藏体内与人类春情有紧密关系的窍位穴脉。更可恨这小子一边施为,一边冷静地细察她的反应,并调节着手法的轻重缓急。   有时则隔衣爱抚,时则探进她雪白的衣裳里,不片刻秦梦瑶神智迷糊,不知人间何世,只知陶醉倾倒,热烈反应。   韩柏忽在她耳边道:“外面又下雪了。”   秦梦瑶心道:谁还有闲管外面的事呢?尤其你这小子正为人家解带宽衣。   很快她发觉自己身无寸缕,令她春情勃动的魔气一波接一波地度入她体内,把她逐渐推上情欲的顶峰。   她的娇喘呻吟,变成了狂呼乱叫,无可节制的欲火,烧得她完全迷失了理智,终于臻达欲胜于情的境界,再不理会占有她的人会是谁了。   韩柏知是时候了,利用对她伤势的深切关怀,把心灵提升到肉欲之上,和这使他梦萦魂牵的仙女共赴巫山。   当他把蓄满生机的精华送入她体内时,秦梦瑶虽仍是保持着与他欢好交合的实质和姿态,但狂野的春情却立刻被圣洁的光华取代,虽跨坐他腿上,竟进入了禅定的境界,那种极端的对比,看得韩柏目定口呆,难以相信。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赤裸的仙躯,心神俱醉。   凭着亲密的接触,他感应到她体内正勃发着无限的朝气和生机。   大雪无休止在楼外的世界飘着,这里却是最灼热和温馨甜蜜的小天地。   天啊!我韩柏正占有着这美丽的仙子。   秦梦瑶眼一阵颤动,蓦地睁了开来。   韩柏一触她的目光,脑际轰然一震,立时迷失在某一奇异的精神层次里。   秦梦瑶迷人的声音在他耳旁温柔地道:“韩郎啊!梦瑶彻底复元了,以后你再不用克制自己了。来吧!好好享受梦瑶的身体,那是人家曾答应过你的报酬,来吧!”   韩柏大喜过望,全心全意地和她继续进行最炽烈的欢好。此趟当然是另一番销魂蚀骨的感受。   今次主动的不是他,而是这一向矜持的美丽仙子。   无论心灵和肉体,他们都紧密地结合着,掳手品尝灵欲销融的爱恋。那种动人的感觉是刚才亦从未达到过的。他们水乳交融地把自己完全献给了对方,互相向对方最深藏的心灵秘处搜寻和探索,又无条件地把自己尽情开放。   这种深刻的感觉,韩柏从未曾在任何其他钟爱的女子身上得到过。   所有隐藏的情绪,包括一切的爱恋、追求、甚至乎痛苦,全交出来让对方去分享和感受。   小楼和楼外的大雪融化掉在虚夜里。他们喘息缠绵,阵阵欢愉汹涌而来,道胎魔种再没有丝毫隔阂,高潮一浪一浪般接踵而至,再无法分辨彼此。   那是爱的极致!   他们甚至忘掉了道胎和魔种,对他们来说那已是呼吸般自然的东西。亦忘掉了双修大法,忘掉了武道天道的追求。忘掉了男与女。你与我的分别,有的只是洪水般吞噬了他们的爱恋,生命的光和热。就若太阳那炫目的光辉,无穷无尽的热力;又或像永不熄灭的烈火,态态地燃烧着,直至宇宙的终极。   这对眷恋多情的金童玉女,心甘情愿投进那爱的旋涡里。   心灵的防堤被破开了,他们升上了无尽的夜空与天上的星辰一起运转长存。   战神图录此现彼消地在两人心灵的天地展现着。   它们再不是没有生命的石雕,而是连续性的幻象和有生命的思想。   他们从肉身的层次提升到这玄妙的天地里,比翼双飞,携手翱翔。   然后一切都消失了。他们紧拥着在接天楼的顶层处,外面仍是大雪漫天。   一切似乎全无异样,他们仍保持在男女最亲密的接触里,可是他们都知道一些最美妙的事已发生在他们身上。   因为他们刚偷窥了爱情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爱的涅盘”,那由人道而天道的醉人过程。   韩柏回醒过来,用舌尖温柔地舔去秦梦瑶泛着圣洁光辉的俏脸上那斑斑的泪渍。   秦梦瑶用尽所有力气搂紧了他,平静但肯定地低呼道:“韩郎啊!梦瑶永远属于你了。” 第十一章 雪夜倾情   戚长征醒了过来,枕旁的寒碧翠睡得又甜又深,俏脸上泛着风雨后的满足和安详。   这里是离月楼隔了一个庭园,是名叫“香桂居”的平房,多了寒碧翠等出来后,月楼的上层住上两家人实在太挤了,所以虚夜月虽不情愿,无奈下惟有安排他们住到这里来。   香桂居的四间大房由四女各占一间,非常舒适。   他爬了起床,蹑足推门,穿厅而出,到了屋外有檐盖的平台处,暗黑里褚红玉正倚栏看着外面的雪雨夜景。   戚长征早听到她步出房外的声音,脱下披风,为她披在身上,同时从后探手往前,把她搂个结实,低声道:“为何不在房内等我。”   褚红玉一声呻吟,靠入他怀里,没有作声。   戚长征一震道:“你哭了!”   褚红玉默然点头。   戚长征既感歉疚,又涌起无尽的怜惜,举袖为她拭去泪渍,柔声道:“过去的让它过去算了,让我们携手迎接美丽的将来。”   褚红玉出奇地平静的道:“戚郎!坦白答红玉一个问题好吗?”   戚长征知道她心情复杂,充满了连番灾劫后自悲自怜的情绪,忙打醒十二个精神,贴上她的脸蛋,深情地道:“老戚冼耳恭听。”   褚红玉沉吟片晌,幽幽道:“戚长征你是否只是可怜人家呢?”   戚长征一怔道:“当然不是!还记得我第一次在长沙府遇上你时,已心生倾慕,否则为何会那么情不自禁地逗弄你,只碍于你是尚兄的人。否则哪有让你这俏佳人就此离去呢?”   褚红玉要的正是安慰的话,满意地呻吟一声,还想说话,给戚长征捉着可爱的尖削小下巴,重重吻在她的朱上。   她剧烈地抖颤起来,倏地推开了戚长征的大嘴,喘息着道:“戚郎啊!人家还有一些事情要弄清楚。”   戚长征体会到她的心情,点头道:“来!我们好好谈谈。”拉起她柔软的小手,在平台的石阶并肩坐下,一阵风雨刚好吹过,雪点随风洒了入来,落在他们脸上和身上,温柔冰凉。   这时他们才发觉双方都是赤足。   戚长征挨紧着她。看着地那愁眉难展的凄凉样儿,一手搂着她香肩,另一手则抓着她一对柔荑,微笑道:“来!笑给我看看。”   褚红玉凄然摇头,表示没有笑的心情,淡淡道:“戚郎!红玉是否属淫贱的女人?”她早就问过同一问题。   戚长征明白她心情矛盾,若不让他尽心事,不解开心结,会使她更感难受。正容肯定地道:“当然不是!”   褚红玉激动起来,颤声道:“为何那天在树林里,我身为人家的妻子,却欢喜你那样调戏我呢?”   戚长征微笑道:“坦白说,这是自天地初开以来。便存在着的问题。男女是天生互相吸引着的,无论是既为人之妇或夫,亦改变不了这人之常情。只不过受到礼法道德的约束,才不会做出越轨的行为。所以谁也不用因受到别人的吸引而羞愧。我才不信行烈和韩柏对你们没有兴趣,正如我亦受到月儿霜儿等的吸引。但因为她们身有所属,所以我们才要把占有的欲望,化作纯洁的友情,否则就沦为奸淫之徒了!”   褚红玉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后,凄然道:“可是红玉明知鹰飞是奸淫邪恶之人,但身体仍非常欢迎他,感到非常享受,那红玉岂非只是追求肉欲之爱的淫妇?”   戚长征心中一叹,知道始终要面对褚红玉这个问题,柔声道:“这正是媚术最可怕的地方,能通过肉体去征服对方的心灵,就像两军对垒,谁的武力及不上对手,便要被征服,就是如此,并不存在对和错的问题。”   褚红玉怀疑地道:“真的吗?”   戚长征充满自信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鹰飞是天生玩弄女性的魔鬼。最爱征服了女人后,然后抛弃她们,让她们为他伤心一辈子。凭的就是他的俊脸和媚术。”   褚红玉别过脸去,玉容一黯道:“长征你真的不会嫌弃人家。”   戚长征抓紧她的玉手,正容道:“皇天在上,我戚长征若有一字……”   褚红玉的小嘴惶急凑了过来,对着了他的嘴,不让他把誓言说尽。   戚长征心中大喜,真心诚意地享受那醉人滋味,同时想起这等若和鹰飞通过褚红玉这美丽的战场交手过招。忙把从韩柏学来的心法和从天命教两女处得回来的经验,施展出来。   唇舌纠缠,褚红玉泛起销魂蚀骨的刺激感觉。尤其他那对坚厚有力的手掌,毫无顾忌地抚摸着她,指尖到处,身体都生出强烈的反应。且由于她心理上不需像抗拒鹰飞般去抗拒他,更是心醉神驰,倾倒不已。   戚长征离开她的香唇时,这新寡文君浑体颤抖炙热,肉欲焚身。   褚红玉一把捉着他肆无忌惮的手,喘息着道:“戚郎!你是否也懂得媚术?”   戚长征知她对媚术有了先入为主的坏印象,生出阴影,哪敢告诉她真相,笑道:“我怎会懂得这类玩意儿。”   褚红玉其实并不真认为他懂得媚术,只因刚才那阵刺激和兴奋,和被鹰飞挑情时给他的刺激大近似了,点头表示相信后,赧然道:“为何人家会感到那般情动和兴奋呢?”   戚长征潇洒一笑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我们间存着真挚的感情和爱情,那才是最厉害的媚术,定可把鹰飞的阴影从你的芳心里驱走,这叫做邪不能胜正。”   褚红玉显然对他的话非常欣赏,羞喜交美道:“人家本来只想一死了之,幸好碧翠说要带红玉来见你,人家才生出了一线希望,每当我想起那魔鬼时,你那放浪不羁的言行举止,就会在人家心中净现出来……噢!”   戚长征强而有力的手臂,把她环拥过来。使她倾贴身上,痛吻着她的耳朵和玉项。   褚红玉融化在他的充满魅力的怀抱里,热烈缠绵地反应着。   戚长征吻着她的香唇道:“让一切在这刻重新开始好吗?”   褚红玉“咿唔”一声,含羞点头。   戚长征心中大喜,故意逗她道:“你爱在这里还是回房去。”   褚红玉赧然躲入他怀里,像蚊蚋般轻吐道:“随便你!”   风行烈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大雪。   谷姿仙拥被在床上坐起来,露出了裸肩和大半截雪白的胸肌,柔声道:“风郎在想什么呢?被窝里很温暖舒服哩!”   风行烈别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后,走了回来,坐到床沿。   谷姿仙拥着被子,移到他背后,将被子包着他只穿了罩衣的身体,柔情无限地群贴着他的背部,吻着他的后颈道:“又下雪了,小她们不知有没有盖好被子呢?”   风行烈微笑道:“你最会关心别人的了。放心吧!我刚去看过她们,都不知睡得多么香甜。”   谷姿仙甜甜地道:“我们得夫如此,真不知是几生修来的福。”   风行烈道:“这话应由我对你们说才对。”   谷姿仙轻轻吻着他的后颈道:“行烈啊!姿仙要和你做这世上最好的那一对,唉!素香若不是那么福薄,一切更完美了。”   风行烈心中一酸,搂着谷姿仙回到床上,当他的手摸上她峰峦起伏的胜地时,立即惹起了今晚第二场的风暴。   云收雨散后,两人相拥而眠。   谷姿仙再问道:“刚才夫君在看雪景时,想着什么呢?可以让妾身份享吗?”   风行烈心想怎能告诉你我正思念着靳冰云、水柔晶和玄静尼呢?点头道:“我有点担心阿爹。”   谷姿仙轻颤道:“爹有什么问题?”   风行烈道:“我担心他会向庞斑挑战。”   谷姿仙剧震道:“不会吧!那娘怎办呢?他舍得留下娘和人家吗?”   风行烈叹道:“岳丈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为师傅报仇,为白道争回这口气。最大的问题是他双修大法已成,不是没有一拼之力,庞斑亦会欣然接受他的挑战,真教人头痛。”   谷姿仙咬牙道:“天亮时我们立即去见娘,要地无论如何都要阻止爹去做这傻事。若他不答应,我便死给他看。”   风行烈苦笑道:“你死了我又怎么办?”   谷姿仙一呆道:“人家只是那么说吧,爹怎会忍心看着女儿真的去死。”   风行烈叹道:“明天是明天的事,不若我们四处走走,享受一下踏雪漫步的情趣好吗?”   谷姿仙欣然道:“无论风郎到哪里去,只要不嫌人家,姿仙定会伴侍在旁。”   韩柏做了一个最美丽的梦。   梦到了化身为鸟,在广袤的绿野上自由翱翔,下面的丛林浓绿湿润。   他涌起一股冲动,全力朝上飞去,下方的树林越来越小,翅翼拨着空气,高高地悬在空中。   然后他醒了过来,发觉自己赤身裸体仰躺在长椅上,大头枕在正盘膝冥坐的秦梦瑶的玉腿处。   韩柏精神舒畅坐了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和写意。不但思虑清明,体内的魔功更澎湃不休,充满了力量。   梦瑶的道胎果是不同凡响,使他像脱胎换骨地变了另外一个人。   秦梦瑶一身雪白衣裳,秀发披垂,盘膝端坐,手作莲花法印,宝相庄严,俏脸生辉,不但回复了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丽气质,还犹有过之,教人不敢迫视。   想起刚才和她颠倒凤,占有着她那仙躯时销魂迷人的感觉,韩柏感动得差点哭了起来。   楼外的雪愈下愈大,茫茫一片。   秦梦瑶正在修行的紧要关头,韩柏不敢扰她,学她般膝坐着,百无聊赖间,运起了无想十式。   乖乖不得了,立即晋入了无思无念的境界,物我两忘,灵觉往四方八面扩展着。   韩柏吃了一惊,震醒过来,暗忖为何魔种变得这么厉害了,但千万不要弄得自己看破世情,出了家去当和尚,那就惨透了。   应该不会吧!我现在对女人仍有很大兴趣,怎舍得这好玩的花花世界呢?   正惊疑间,秦梦瑶甜脆的声音传来道:“韩柏!”   韩柏大喜睁目,刚好与秦梦瑶的明眸正面交触,立时目定口呆。   那对美眸不含丝毫杂质,有若两泓清澈但深不见底的潭水,偏又内藏着深刻之极的感情,教人心颤神迷。   她那凛然不可侵犯的特质,比以前更要强烈千百倍。   韩柏起了一股冲动,要跪在她跟前,向她膜拜。顺便忏悔以前对她的不规矩和无礼。她就像那悲天悯人的观音大士。   秦梦瑶“噗哧”一笑,有若万花齐放,上天上的艳阳更夺人眼目。   韩柏叫了一声天啊,想搂她却又不敢伸手。   秦梦瑶回复那恬淡雅秀的醉人仙态,轻叹道:“韩柏!你胜了,但又同时败了给梦瑶。”   韩柏瞠日给舌,指着她道:“梦瑶你又变回以前的神仙样儿了,还更要厉害。”   秦梦瑶平静地柔声道:“当然啦!人家现在的剑心通明,再没有了韩郎这丝破绽。唉!就是这丝破绽累事,害得人家决堤般一发不可收拾。终失身在你这无赖手里。”   韩柏色变道:“梦瑶不再爱我了吗?”   秦梦瑶嗔怪地白他一眼,清艳明丽,淡淡道:“不要对人家这么没有信心嘛,秦梦瑶生为你韩家的人,死作你韩家的鬼。”   韩柏仍不放心,深恐被责般结嘴给舌地道:“那以后……还可不可以你干刚才那事?”   秦梦瑶淡然自若道:“当然可以啦!你想不干都不行。”接着“噗哧”失笑,抿嘴道:“可是对不起得很,主动权并不操在你手上,而是由你的乖妻子小梦话事。所以我才说你败了给我呢!”   韩柏听得魔性大发,暗忖这还得了,若她十日不准我碰她,岂非那十天连她的心手都没有得摸半下。立时回复冷静,“奸狡”地邪笑道:“不!主动仍紧握在我手上,别忘了那七招散手。”   荼梦瑶不置可否,岔开话题,油然道:“韩郎,让我们夫妻俩再玩另一个迷人的游戏好吗?”   韩柏哈哈一笑道:“不用你说我都猜得到你是不忿曾给我征服了吧!所以才迫我再较高下!可是我亦要说声对不起,我唯一肯接受的游戏叫爱的游戏,还要至少二天玩一次,假设你不接受,我立即自杀殉情。”   秦梦瑶甜甜一笑道:“夫君息怒,梦瑶不敢了。不若我们效法那牛郎织女,每年一次,不是更见精彩吗?”   韩柏双目亮了起来,盯着秦梦瑶,还故意看着她的酥胸,赞叹一声后道:“刚才梦瑶的双峰真是动人,累得我又手痒起来。”   秦梦瑶横他一眼道:“好吧!看在你还有点道行份上,就三个月一次吧!满意了吗?”说到最后,掩嘴娇笑起来,花枝乱颤,浪荡迷人。   韩柏逐渐明白起来,老脸赤红,失声道:“我的妈呀?原来你扮神弄鬼来耍戏我。”   秦梦瑶拉着他站了起来,然后纵体入怀,用尽所有气力缠紧他,柔情万缕地看着他那双比以前更有魅力的眼睛,撤娇地道:“一天三次都可以,任由夫君作主,梦瑶全听你的话。”接着“噗哧”笑道:“不过小女子要预先瞥告你,你每干人家一次,人家的剑心通明会增强一点,可能十次之后,剑心通明便可连你这丝破绽都缝补了。那时莫怪人家不爱你了,因为都是你自己一手做成的。”   韩柏立时落在绝对下风,呆若木鸡,竟说不出话来。   这次轮到秦梦瑶心中不忍,哄孩子般道:“人家是骗你的,秦梦瑶永远都离不开无赖大什么的魔种了,何况只是那七招散手,人家便要乖乖投降。”   韩柏惊魂甫定,色心又起,一对手开始不规矩起来。   秦梦瑶皱眉嗔道:“不要把梦瑶弄得漫无节制好吗?快天亮了。”   韩柏不敢拂逆她,皮笑脸道:“摸两下有其么大不了。不过你也说得对。快天亮了,我还要把鹰刀送回鬼王府,你当然是陪着我啦。”   秦梦瑶奖励地献上香吻,岂知一吻下,两人同时剧烈抖颤,吓得分了开韩柏惊喜莫名地看着满脸红晕的秦梦瑶,大讶道:“为什么可以变得这么精彩,我感到像和梦瑶黏了在一起般,舒服快乐得就像和你合体交欢。”   秦梦瑶风情万种地啾了他一眼,温柔多情地道:“这就是双修大法的后遗症,功成身难退。现在你的魔种内暗臧梦瑶的道胎,而梦瑶的道胎亦暗隐韩郎的魔种,任何有情的接触,都可使我们情难自禁,可是过犹不及,所以我们定要节制情欲,才能好好品个中滋味。”   韩柏道:“那多少天才可以来一次。”   秦梦瑶情深款款道:“先天之法,一切顺乎自然,且应由梦瑶作出主动,而不是多少次的问题,放心吧!梦瑶绝不会让夫君不满失望的。若你真的自杀殉情,梦瑶怎能独活下去。”   韩柏呆看了她好一会后,摇头叹道:“梦瑶你虽只轻描淡写,但最终仍紧握着主动之权。可是只要想起不能对你为所欲为,我立即满腹怨忿失落,还说可令我不会失望不满吗?”   秦梦瑶秀眸射出爱怜之色,贴紧了他并轻碰了他的嘴,甜笑道:“好吧!梦瑶定是前生欠了你一点什么,所以今生才要来还债。这样吧!你欢喜怎样都可以,但却千万不要令梦瑶纵欲。道胎并不同于魔种,绝不可陷于颠倒沉迷。你若是真疼人家,就好好珍惜梦瑶吧!”   韩柏愕然道:“可是我如何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什么时候不应该呢?”   秦梦瑶再忍不住,花枝乱颤地笑得气也喘了,那前所未有的娇媚样儿,看得韩柏神为之夺时,秦梦瑶伏在他肩上辛苦地道:“梦瑶真的很开心,唔!这样吧!当你想使坏时,便来征询梦瑶的意见,看看是否属适当的时机。”   韩柏为之气结,抓着她的香肩,把她推得上身后仰,瞪着她道:“我明白了,你真的不服气刚才给我收得贴贴伏伏,所以才施展手段,对我还击,其实根本没有节制那一回事,对吗?”   秦梦瑶笑得更厉害了,好一会后,才回复淡雅如仙的平常状态,拉着他的手,到了楼外围处,并肩看着纷飞狂舞的漫夜大雪,柔声道:“人家昨夜给你弄得那么羞人,那么难堪,什么尊严都没有了。你要人家说什么,人家就要说什么,明知早逗到梦瑶到了有欲忘情的境界,仍不肯放过人,非那么说和非那么听都不行。还要人家厚颜求你,才肯和人家好,梦瑶想起来便心生恨意,怎可不向你讨回公道。”   韩柏心怀大放,伸手过去搂着她的纤巧柔软的腰肢,凑到她耳边道:“为夫向你道歉好不好,不过那时你的模样儿太引人了,我从没有想过你可以变成那样子的,比月儿霜儿还要媚荡,所以才舍不得那么快完成大业。天啊!你这仙子的调情手段,我看单玉如都及不上你呢。”   秦梦瑶嘴角飘出一丝淡逸的笑意,凝望着楼外飘摇而下的雪球,神飞扬地道:“韩郎!有没有兴趣陪你的乖梦瑶作雪中漫步呢?”   韩柏大喜道:“好呀!顺道到鬼王府走一趟吧!否则月儿和霜儿会学你般恨死我了。”   秦梦瑶不依道:“人家刚才只是向你撒娇吧!不要那么耿耿于怀好吗?不过梦瑶可不能陪你到鬼王府去。”   韩柏失望地道:“那怎行,你舍得不陪着我吗?”   秦梦瑶移入他怀里,任他软玉温香抱满怀,情深若海地道:“当然舍不得,可是梦瑶想回莫愁湖去,一个人去思索一点事情,若你觉得月儿、诗姊五位娇妻还不够的话,便来找梦瑶吧,小妻子无不奉陪。”   韩柏喜出望外,紧张地道:“这是你的仙口亲自答应的,不要到时又耍弄我。”   秦梦瑶娇笑道:“梦瑶岂是出尔反尔的人,放万二个心好了,是了!我还未知你这几人发生过什么事,一边走一边告诉梦瑶好吗?”   韩柏一声欢呼,拉起她的小手,下楼去了。 第十二章 再逢旧主   大雪漫空里,韩柏和秦梦瑶两手相牵,沿着秦淮河漫步街头,当来到落花桥时,两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秦梦瑶还主动提议,要到桥底坐一会,顺便避雪。   秦梦瑶亲热地挽着韩柏的臂膀,看着长流不休的水,道:“若我猜得不错,单玉如今天定会来找你。夫君切不可轻忽,她的媚术已臻登峰造极的境界。可以刺激得你的魔种至难以克制的境地,你唯一能胜她的机会,只有庞种内的道胎,若你能使自己内道外魔,那单玉如将会重蹈昨夜梦瑶的覆辙,只有向你求饶的份儿。”   韩柏心中一荡,笑道:“多谢贤妻指点,以后我誓要每次都弄到梦瑶求饶才行。”   秦梦瑶大窘娇嗔道:“那以后每次你作恶使坏后,人家都会像刚才般撒娇不依,保证给你的惩罚会更凶更狠。”   韩柏吃了一惊,犹有余悸道:“算我韩柏大什么的怕了你,诗姊她们全懂得出嫁从天,只有你这仙子特别蛮横,还说不是河东狮?”   秦梦瑶哑然失笑,凑过来吻了他一口道:“韩郎万勿心存怨气,好吧!你欢喜看人家求饶的样子,以后看个够吧!梦瑶再不对你加以任何限制,免得你不疼人家了。”   韩柏大喜,但仍心中疑,试探道:“一言既出……”   秦梦瑶含羞接道:“驷马难追。”   韩柏大喜,搂着她痛吻香。   奇异曼妙的感觉又电流般在两人间蔓延。   秦梦瑶勉力推开了他,却已娇喘连连,仙体乏力。   韩柏大乐,轻浮地拧着她的脸蛋道:“不若我和你回莫愁湖去,好看看仙子求饶的美样儿。”   秦梦瑶柔不胜力地白他一眼道:“不要那么顽皮好吗?昨夜人家被迫和你一起看了那战神图录,没有几个时辰的静修,对梦瑶可能有损无益,乖孩子,听一次话可以吗?”   韩柏听她软语相求,心都酥透。欣然道:“好吧!但今晚我定不放过!”秦梦瑶回复清明,恬然道:“今晚你有空再说吧!”   韩柏心中一懔,不再缠她,吻了她的脸蛋后道:“快天亮了,让我送娇妻到莫愁湖,再赶回鬼王府去,午后我再来接你去玩儿。”   秦梦瑶欣然点头。   两人站起来时,天色渐白,正要步出桥底,上面传来一声叹息,只听戚长征的声音道:“落花无意,流水有情,这算什么他妈的一回事?”   两人听得面面相觑,难道这横行霸道的小子竟会失恋?   秦梦瑶低声道:“夫君你上去看看他,梦瑶自己回莫愁湖好了。”   窗外大雪渐收,由一球球的雪花,变作绵絮般的雪粉,缓缓降下。   怜秀秀在床上慵懒地由浪翻云壮阔的胸膛抬起身来,发觉浪翻云灼灼的目光正看着她的俏脸,惊喜道:“天啊!你仍在这里,多么好哩!”   心中奇怪,为何浪翻云并没有和自己欢好交合,只是拥着自己睡了一觉,自己却满足得什么都不愿想呢?   浪翻云坐了起来,微笑道:“天快亮了,我要走了,你乖乖的预备贺寿戏,有空我再来找你。”   怜秀秀欣然道:“秀秀随时恭候大驾。”忍不住又投入他怀里去。   浪翻云抓起几旁的裘袍,为她披在身上,拉着她站了起来,到了窗旁。   怜秀秀不舍地紧拉着他的手,垂首道:“秀秀有一个要求,请翻云万勿拒绝。”   浪翻云心生爱怜,把她拥入怀里,抚着她香肩,想起了纪惜惜,心中百感交杂。柔声道:“说吧!”   秀秀怯然道:“秀秀希望翻云能于江之战前,赐秀秀一个孩子,那秀秀就无负此生了。”   浪翻云哑然失笑,轻拍她的香背,看着她充满火热和渴望的秀眸,点头道:“你既有此求,浪某怎会让你伤心失望。”   怜秀秀欢欣若狂,死命缠紧了他。   浪翻云想起一事,问道:“朱元璋有没有见你?”   怜秀秀道:“他约了秀秀去陪他吃午饭。”   浪翻云一怔道:“若他……”   怜秀秀娇笑道:“放心吧!除非是浪翻云,否则秀秀总有应付的方法。”   浪翻云苦笑摇头,吻了她的香唇后,穿窗而去,没进曙光将现的白色世界中。   天尚未明,虚夜月爬到庄青霜床上,把她弄醒过来,软语求道:“霜儿快起来梳洗穿衣,我们去找韩柏。”   庄青霜睡眼惺忪里被迫坐了起来,看看外面的天色和大雪,皱眉道:“这么夜,到哪里找他?”   虚夜月满是醋意地狠声道:“这小子昨晚问朱叔叔借了宫内的接天楼和秦梦瑶胡天朗帝,我们快去抓他。”   庄青霜皱眉道:“他并不是胡天朗帝,只是替秦姊姊疗伤吧!”   虚夜月没好气道:“疗完伤后不就是胡天朗帝,那小子还会做什么好事。喂!你究竟是否和我一致行动。”   庄青霜拿她没法,爬了起来,心中祈祷,不会因此惹怒夫郎便谢天谢地了。   韩柏跳上桥头,叹道:“老戚!”   戚长征一震下往他望来,大喜叫道:“哈!韩柏!秦梦瑶怎样了?”   韩柏以不可一世的神气扬眉道:“当然是大功告成。”   戚长征欢呼一声,紧拥着他,诚心致贺,同时狠狠道:“真羡慕你这小子,连天上的仙子都给你采摘了。”   两人分了开来,对看一眼,忍不住怪叫狂笑。   韩柏“啊”一声叫道:“对不起,昨晚我忘了向老朱提起二小姐的事。”   戚长征先是一愕,才记起了韩柏曾是韩府的小厮,颓然道:“不用了,这妮子移情别恋,要嫁入宋家。”   韩柏一呆道:“宋家?”   戚长征没精打采道:“就是宋翔的儿子宋玉,这小子倒有副俊脸,听说总捕头宋鲲是他们的近亲。”   韩柏一震道:“不好!”   戚长征误会了他,挥手道:“人家二小姐要怎么样便怎么样,我哪管得了,有什么好与不好。”   韩柏焦急道:“我指的不是这种好不好,而是朱元璋当宋鲲是胡惟庸的人,若有起事来,宋玉必被株连。若二小姐嫁了给宋玉,恐怕连韩老爷都要抄家。”   戚长征一呆道:“竟有此事。”旋冷哼道:“最多我老戚伟大点,把他们夫妇救出来。”   韩柏苦笑道:“你救得多少人呢?宋家韩家这么大伙人。不行!现在我和你立即去见老爷,同他痛阵利害,务要二小姐不嫁入宋家,顺便由你接收。”   戚长征失声道:“你当韩慧芷是什么,我老戚又是什么?”   韩柏搭着他肩头推着他走道:“算我说错了,来!我们立即去找老爷,到时随机应变。”   戚长征立稳马步,硬停下来,老脸微红道:“你为何不问我天刚亮就到这桥头做甚么?”   韩柏一怔下,仔细打量了他两眼,失声道:“原来你这风流小子约了女孩子,哈!兖竟是谁?是否比二小姐更美呢?”   戚长征尴尬地道:“她来不来尚是未知之数,迟些再告诉你吧!待会才去宋家好吗?韩府的人都寄居在那里。”   韩柏识趣道:“我这么有义气,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放心吧!一切包在我老韩身上。”   戚长征感动地道:“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风行烈领着三位娇妻,坐上鬼王府的马车,朝左家老巷驶去。   谷倩莲和小玲珑都兴致盎然地指点着外面的雪景大呼小叫,尽显少女好奇爱闹的情怀,小玲珑当然斯文多了。   风行烈和谷姿仙并肩而坐,两手紧握,说不尽的蜜意柔情。   他们的感情每人都在增长着。   谷姿仙凑到他耳旁道:“安定下来后,第一件事我要为风郎生个自白胖胖的小宝宝。”   风行烈看她那羞喜不胜的动人样儿。心中感动,轻叹道:“但愿能早日杀死年老贼,那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了。”   谷姿仙道:“每天清晨,风郎都勤练枪法,而且进步神速,我看你很快可以追上那奸贼了。”接着俏脸一红,凑到他耳旁低声道:“不要说妾身多心,昨晚你好像特别逗得人家厉害,同时还懂引导着姿仙运行双修大法,所以今早姿仙特别神清气爽,是否从韩柏那小子处学来了什么坏东西。”   风行烈尴尬地点头,手足无措。   岂知谷姿仙甜甜一笑道:“韩柏这小子起码在这方面不算损友。你再学坏点吧,姿仙就诈作不知道好了。”说完垂下头去,耳根都红了。   风行烈心中一荡道:“我怕你发觉,只用了其中较温和的手法,既然娇妻钦许,今晚我再不会留手了。”   谷姿仙娇呼一声,躲入了他怀里。   风行烈拥着满怀芳香,暗忖自己这徒儿已可把谷姿仙弄成这样子了,不知落到韩柏手上的秦梦瑶,又是何等模样呢?   韩柏依着戚长征指示,往朱家走去,才转了一条街,人影一闪,范良极拦在眼前。   范良极脸色凝重道:“瑶妹好了没有?”   韩柏得意洋洋,尚未说话,范良极跳了过来,抓着他宽肩道:“真的好了!”   韩柏点头道:“比以前还要好。”   范良极怪叫一声,冲天打了个筋斗,老猴般抓耳搔头,欣喜如狂,惹得逐渐热闹的街上行人,无不侧目。   范良极一把扯住他道:“快来!带我去看她。我刚去皇宫找你,原来你这小子天未光就溜了,害我白走一场。”   韩柏道:“她现在回到了莫愁湖静修,最好过了正午才去找她,现在我有事去办。”边行边谈,说出了韩慧芷的事来。   范良极心情兴奋,自告奋勇道:“我既是你的侍卫长,自然要在旁为你振振官威,好吧!便宜多你一会,就陪你去。”   韩柏和他早秤不离砣,大喜道:“就让我们兄弟俩再演一台好戏。”顺口道:“昨晚到了哪里去。”   范良极瘦胸一挺,傲然道:“当然是到了云清的被窝里去,嘿!不知多么香艳温暖哩。”   韩柏皱眉道:“云清不是住在尼姑庵吗?你这样夜夜春色,怎瞒得过她师傅忘情师太?”   范良极瞪了他一眼道:“我才不似你那么荒淫无道,我在那尼姑庵附近租了间小屋,只要打出暗号,云清自会乖乖的移船就磡。而且忘情远在西宁道场,怎会知她的好徒儿给我偷了呢?”   韩柏失笑道:“唉!你这名贼头。”   范良极加快脚步,压低声音道:“我找到了盈散花和秀色落脚的地方,到宋家后我们立即去找她晦气,顺便破坏她对燕王的阴谋。”   韩柏想起盈散花和蓝玉合谋害他,美好的心情立被破坏无余,叹了一口气道:“她虽对我不仁,我却难对她不义,不过去看看她怎说也好。”   这时宋家大宅出现眼前,范良极一摇三摆地上前叫门。   一名门仆打开了侧门,上下打量了两人几眼,眯起眼道:“两位要来找谁?”   范良极走上前去,掏出一串钱,先在他眼前扬扬。待他看清楚后,迅快塞人他手里,低声道:“你给我们向韩天德老爷通傅一声,就说忠勤伯朴文正要私下见他一面,切莫惊动你们宋家老爷,否则绝不饶你。”   韩柏的威望现在京城真是无人不知,何况这侍仆执役官宦世家,吓了一跳,鞠着躬迅速退了入去。   韩柏笑道:“老贼头果有一手。”   范良极受之无愧,想起一事道:“记得昨晚我给你挡着了严无惧,你曾答应过我一个要求,哼!不是忘记了吧?”   韩柏干咳一声,暗忖这老贼头分明趁火打劫,哪会有什么好事,含混应道:“好像有这回事!”   范良嘿然道:“什么好像,不是想撒赖吧……”   韩柏无奈道:“说吧!”   范良极一对贼眼立时放亮,认真地道:“我想香瑶妹的左右脸蛋各一口。”   韩柏失声道:“什么?”   脚步声起,韩家大少爷韩希文匆匆迎出门来,见到韩柏,呆了一呆,有点不知如何称呼他才好的样子。   韩柏上前握着他的手,亲切地道:“大少爷,是我小柏啊!”   韩希文叹了一口气,道:“小柏,我们……”   韩柏笑道:“以前的事不要提了,今天我来,是有紧要的事向大老爷报告。”   韩希文点头道:“小柏你真本事,到京后八派的人大人都谈论着你。噢!这位定是范前辈了。”   范良极两眼一翻道:“走了这么多路,我有点口渴了。”   韩希文哪不会意,忙把两人请了进去,绕过大宅,在后进一所小厅见到韩氏夫妇。   分宾主坐下,一番唏嘘感叹后,韩柏转入正题道:“大老爷,小柏有件事,感到很难启齿,但又是不能不说。”   韩府的人,现在只有韩氏夫妇和韩希文在场,初时的尴尬一过,兼之韩柏虽是变了样子,可是态度真诚亲切如昔,又执礼甚恭,气氛转为亲切。特别是韩夫人,对他更是出奇地关怀,令韩柏受宠若惊。   范良极始终是外人,溜了出花园,好让他们叙旧说话。   听得韩柏如此煞有介事。韩夫人慈和地道:“一家人嘛?有什么事不可以说呢?”   韩天德和韩希文都露出紧张神色,现在谁不知他是皇上最龙爱的人,又是鬼王女婿,任何一个身份都是非同小可。   韩柏组织了心中的说话,正容道:“现在京师形势非常险恶,胡惟庸隐有谋反之意,皇上已密切注意,我想你们应有所闻吧!”   韩天德只曾听过胡惟庸失势,今次六部的改革正是要架空他的权力,却未知胡惟庸竟要作反。不过由韩柏口中说出来,自是错不了,点头道:“这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韩柏道:“现在倒没有关系,可是若二小姐嫁入宋家,关系就大了,因为皇上曾亲口对我说,宋鲲乃胡惟庸的同党。”   韩家三人同时色变。   谋反乃头等重罪,就算韩家可免祸,嫁了宋玉的韩慧芷必无幸免,三人立时出了一身冷汗。   韩天德和夫人交换了个眼色,问道:“慧芷的婚事尚未公布,为何小柏你竟会知晓?”   韩柏当然不能说是戚长征告欣他,胡诌道:“现在京师处处密探,我和东厂的严无惧又稔熟,问起老爷的事,蒙他违规相告,所以此事切莫传出去。”   三人自是深信不疑,暗懔原来厂卫密探如此无孔不入。   韩天德身家丰厚,更多了一层顾虑,谁说得定朱元璋不会借故入他以罪,好抄家夺产。   韩夫人念了向“南无阿弥陀怫”后,道:“幸好慧芷昨天忽然悔婚,死也不肯嫁给宋玉,又不肯和对方说话。我们大可乘机先搬出去,再回绝宋家。”   韩柏暗为戚长征高兴,看来这两小中间必是有点误会了。   韩天德点头道:“看来只好如此,但忽然搬走,大家的颜脸上会相当难堪。唉!配屋一事又未有着落,否则那就是最好的借口了。”   韩柏拍胸道:“这事包在我身上,我立即设法弄一间屋给你们。”   韩家三人大喜,连忙道谢。   韩柏两眼一红,真情流露道:“老爷夫人不啻韩柏的再生父母,为了你们,我小柏什么事都肯做。”   三人见他不但不记旧恨,还没有半分骄横之气,心中感动。   韩柏见功德圆满,连忙告辞。   岂知韩夫人道:“小柏你不去见宁芷吗?她应起床的了。”   三人都神色紧张地看着他,不知他对这曾陷害过他的五小姐是否仍心有芥蒂。   韩柏的心“霍霍”跳了起来,难道这自己从少暗恋的可爱少女,竟真的爱上了他。嘿!   若得到她,岂非得到了一个未圆的梦想。   戚长征苦候桥头,心中后悔,为何当时不向薄昭如说清楚一个时间?那等不到她便算了,拍拍屁股便可走人,现在……唉!   蹄声响起。   戚长征往右方看去,数骑迅速驰至。   戚长征定神一看,原来是身穿男装的虚夜月,旁边还有庄青霜和碧天雁,心叫不妙,不过这时想躲到桥底都来不及了,因为三人六只眼情全盯在他身上。   戚长征硬着头皮,举手向他们打招呼。   虚夜月神色不善,来到他前,皱眉道:“老戚你在这里等谁?”   戚长征心想这个问题真是要命,干咳两声道:“还不是等风行烈,唉!这小子到哪里去了。”   虚夜月娇笑道:“你说谎话时比韩柏更差得远哩,真要找鬼来才会信你,还要最蠢最傻的那种鬼才信你。”   庄青霜忍不住“噗哧”一笑,旋又掩着小嘴,神态娇艳无伦。看得戚长征呆了一呆,暗忖庄青霜绝不会比虚夜月差得多少。   碧天雁见到戚长征的窘态,亦为之莞尔。   虚夜月盯着他道:“哼!放着娇妻不理,却出来勾三搭四,好!让月儿告你一状。”   戚长征忙打躬作辑,哀求道:“月见请高抬贵手,嘿!我是另有苦衷,事实上现在正进行着重要任务。”   虚夜月花枝乱颤般笑了起来,许久才喘定气看着他道:“为何男人的谎话来来去去都是这种老掉了牙的花式,想月儿知情不报吗?给我把韩柏变出来吧!这小子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戚长征大喜道:“那小子到了宋家去见韩天德,月儿快去找他,迟则不及了。”   虚夜月怀疑地道:“不要骗我。”   戚长征苦笑道:“有痛脚给大小姐拿在手里,我还有什么资格作虚弄假,最多以后对你毕恭毕敬,可以放过我了吗?”   虚夜月得意洋洋地啾了他一眼,抿嘴笑道:“谁要你对月儿毕恭毕敬,那有什么好玩。”再横他一眼,欢天喜地和两人策马去了。   戚长征色授魂与。   虚夜月真是天生出来迷惑男人的精灵,哼,韩柏这小子真好艳福,幸好自己亦有几位美人儿,再多个薄昭如来代替韩慧芷就好了,那我以后就收心养性,好好当她们的夫君。   胡思乱想间。   一把娇甜的声音在后面道:“戚兄!累你久等了。”   戚长征大喜转身。 ★☆【第二十三卷 寒楼观雪】☆★ 第一章 女真公主   戚长征回过头来,愕然一震。   只见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俏立眼前,却不是他苦候的薄昭如,而是曾有一面之缘,身穿素黄武士服的女真公主“玉步摇”孟青青。   那天隔远匆匆一瞥,已觉她非常美丽!这刻在近处细看,更是不得了。   这位亭亭玉立的族美女,长着一张无可挑剔的鹅蛋俏脸,似蹙非蹙的笼烟眉下,那对乌亮灵秀的眸子蕴着淡淡的无奈和哀愁,凝神看着他,轻轻一叹道:“戚兄是否也太粗心大意,此际兵凶战危的时刻,却要一人落单。”   她说话时,露出一口皓白如雪的牙齿,配合着白里透红,教人不敢触碰的滑嫩柔,那正轻柔地呼吸着的细巧挺秀小鼻子,娴雅娇艳的美态,令戚长征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估计这动人的公主最少要比自己大上几岁,充满了成熟女性才有的风情和诱惑刀,可恨又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一时心中涌起同样无奈的情绪。   孟青青幽幽一叹道:“不知戚兄是否相信,青青真不愿伤害你,那并非青青心软,而是不忍在你尚未登上武道顶峰,便把你毁掉。”   戚长征闻言激起了斗志,从她庞大的魅力吸引中回神过来,冷哼道:“公主似乎对杀死老戚我蛮有信心呢!”   孟青青轻摇首,低声道:“高手对阵,岂用见过真章,才知胜败。刚才妾身来到你身后,你仍懵然不觉,若我不顾身份,出手偷袭,你想那会是怎样的结局?”   戚长征立时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自己因心悬薄昭如,致心神失守。闻言大感惭愧,自己实不应在这等时刻,仍分心去希图追求美女,老脸一红道:“那公主为何不出手试试呢?”   孟青青含嗔地望了他一眼,柔声道:“青青怎会走出手偷袭的人?戚兄,在我们动手之前,可否把臂共游金陵,找个理想的决战地点,为青青留下一段美丽的回亿。”   戚长征先是愕然,继而豪兴大发,暗忖天下间竟有这罕有的美丽敌手?但旋又想到对方必是有十成击杀自己的把握,若自己答应了,便不得不和她决战一场,还不能厚颜逃走。   所以这女真公主,实是别具一格的厉害人物。   他仰天哈哈一笑道:“公主既有如此雅兴,我老戚怎可不奉陪呢?”   孟青青欣然一笑道:“来!我们先四处逛逛!”   戚长征豁了出去,微笑道:“我还是初到京师,只懂胡闯乱走,公主可有什么提议?”   孟青青秀眸射出向往之色,悠悠道:“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应天雄据江南,盛名百世,千载繁华,随意所之,都是名胜古迹,何须什么特别提议?”一声娇笑,举步擦肩而过,走下桥去。   戚长征见她神态可人,柔情似水,谈吐高雅,弄得胡涂起来,敌我难分。把心一横,和她并肩漫步,沿街而行。   这时雪收云散,老天爷逐渐放晴。   孟青青靠贴过来,举起纤手遥指高耸城外的钟山,吐气如兰道:“看!钟山的余脉由太平门附近入城,自东向西形成了富贵山、覆舟山、鸡笼山、鼓楼岗和清凉山,确是胜景无穷,我没说错吧?”   戚长征轻碰着她的香肩,嗅着她清幽的体香,听着她带点外族口音的莺声软语,看着如巨龙蟠伏于东南、气势磅礴的山岭,大讶道:“为何公主如此熟识金陵呢?”   孟青青含笑看了他一眼,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大明国都,我们这些饱受欺压的弱小民族,怎可疏忽大意呢?”   戚长征得她提醒,想起两人间无可转圜的对立关系,叹了一口气,暗忖横竖要和这高深莫测的美女决一生死,不若现在抛开一切,享受一下与这敌手亲热磨的动人滋味,亦是人生一快。豪气狂起,指着远方高超蜿蜓的石头城道:“那就是石头城的遗址吧!据说当年诸葛亮途经此地时,曾有‘钟山龙蟠,石头虎踞’之语,现在看它临江而起,山岩陡峭,才知确非虚言。”   孟青青美目一亮,对他豁达的气度和潇洒的言谈,大为欣赏。   但却绝不是对他动了情意,她出生于塞外苦寒之地,目睹族人不断受到明朝戌兵的不断大侵小犯,对明人有着深刻的仇恨,所以这次方夜羽派人邀约,她便力排族中反对的声音,支持联手对付大明。对她来说,没有事物比族人的福祉和前途更为重要。   蒙人既曾成功征服汉人,她们的女真人亦有同等的机会。眼前最理想的事,就是要下大明将来的祸根,最理想当然是搅得它四分五裂,再也无力外侵。那她的族人便得到喘息之机,休养生息,逐渐壮大。   和甄素善相比,最大的分别,就是她有着很大的野心。   闻言牵着他的衣袖,领着他转到秦淮河岸,沿河东行,浅笑道:“这还要多得你们春秋时吴王阖闾把这处为冶城,铸造兵器。”接着秀目神思飞越道:“据说名传千古的名剑‘干将’和‘莫邪’,就是在这里铸成的。”再嫣然一笑道:“不信吗?有诗为证呢!”   悠然神往地念道:“斗间云气望中原,剩有蛟龙剑血斑。欧冶干将俱寂寞,一痕青认冶城山。”   戚长征再出了另一身冷汗。   这些话和诗文,若出自寒碧翠或韩慧芷,甚或爽约不来的薄昭如之口,他都毫不惊异。   但现在却是由这初到敝境的外族公主的口中吐出来,却使他打心底透出塞意。   那代表着人家曾下了一番工夫,深入研究自己国家的历史和文化,达到“知彼”的要求,这样有深度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况且观之她轻描淡写便把自己迫上与她生死决战的死角,更可知她的厉害,绝不会逊于色目美女甄素善。   这时两人走到秦淮河和青溪在城东交汇处的淮青桥,两旁都是鳞次栉比的市集,十分热闹。   孟青青指着其中一条横街道:“那就是你们唐代大诗人刘禹诗中‘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的乌衣巷了。”   戚长征再压不下心中的震骇,瞪着她道:“公主怎会连那条横街是乌衣巷都知道呢?”   孟青青若无其事道:“这算什么一回事呢!我还知道一处地方,最适合决一生死,保证不会有其他人来干扰我们。”   戚长征呆看了她好一会后,沉声道:“真是非动手不可吗?”   孟青青横了他一眼道:“还有别的选择吗?没有了你,便等若去了怒蛟帮一条臂膀,两军交,谁不是要各展所能,以削弱对力的实力。”   戚长征苦笑道:“我有那么重要吗?”   孟青青眼中寒光亮起,冷然道:“谁敢说你将来不会是另一个浪翻云呢?来吧!”提气轻身,施展急行术,沿街而去。   戚长征再叹了一口气,收拾情怀,追着她去了。   “笃笃笃!”   甄素善娇柔的声音由房内传出道:“小魔师请进!”   方夜羽步入房内。   甄夫人端坐镜台之前,正梳理着刚洗过的长垂秀发,身上只披了单薄的雪白长内袍,玉体散发着沐浴后的香气,诱人至极。   方夜羽来到她身后,两手按上她香肩,俯身凝视着镜内美丽的倩影,赞叹道:“得妾如此,夫复何求!”   甄夫人放下梳子,往后靠在他胸膛上,含笑透过镜子的反映看着他道:“小魔师是否因为知道永无得到秦梦瑶的机会,所以才决定将心神全移到素善身上呢?”   方夜羽回复了往日的潇洒,微微一笑道:“听到素善这么说,我可是又欢喜又害怕呢!”两手温柔地搓抚着她的香肩。   甄夫人露出舒服松弛的神色,秀眸似开似闭地道:“你欢喜的原因是听出我口气有妒嫉的意味,害怕却是怕我会因此采取报复的行为,故意利用韩柏来伤害你,是吗?”   方夜羽反方向的侧身贴着她坐在几上,变成四日交投,射出炽热的目光,柔声道:“有什么事能瞒过你的质慧心,我这次来,是希望打消你要亲自出手对付韩柏的意图。”   甄夫人被他看得意乱情迷,若论英俊,韩柏真是差了他一截,可是那小子却另有一种引人的特质,使他的魅力绝不下于方夜羽。举起纤手,抚上方夜羽的脸颊,爱怜地道:“素善定为小魔师增添了许多困扰烦恼了,噢!”   她没法再说下去,因为方夜羽已封上她的香唇,一手紧箍着她的小蛮腰,教她避无可避,另一手则探入了她衣服内探索活动着。   甄夫人当然知道方夜羽是想先占有了她,教她再不会去惹韩柏。可是纵然明知对方的意图,她亦感到很难去阻止他这样的攻势,一方面因为方夜羽并不讨厌,与她又有婚约的关系;更主要是方夜羽在她身上施出了魔门挑情的手法,刺激起她的情欲。   甄夫人转瞬迷失在方夜羽的挑逗下,逐渐失去了抗拒之力,只能娇喘连连地热烈反应着,还尽量予他无礼的手以方便。   方夜羽忽地停止了活动,一对俊日精芒闪闪,显示出强大的自信,看着她勉强睁着,充盈着诱人神色的美眸,缓缓道:“愈困难的事,便会使我感到有趣,生命才能显出它的光辉。若我这样占有了你的身体,你事后定然感到不快。”   甄夫人娇羞地横了他一眼,点头欣然道:“是的!我是会很不服气的。”   方夜羽轻吻了她的红,轻轻道:“师尊快到了,我想和你一道去见他。”   甄夫人想到立即可见到天下第一高手“魔师”庞斑,娇躯掠过一阵强烈的兴奋,“啊”的一声趁机离开了他的怀抱,长身而起道:“那素善要打扮一下了。”   方夜羽知她怕了自己令她情难自禁的魔手,心中涌起满足和自豪,颇有点收之桑榆的补偿感觉。   他昨晚一夜没有阖过眼,终于决定了抛开儿女私情,以大局为重,专心去承担肩上的任务。   一旦放开了对秦梦瑶的憧憬,他登时恢复了冷静和自信,发下了几个命令后,便主动地采取攻势来征服甄夫人的芳心,免得她投入韩柏的怀抱去。   方夜羽正要说话,由蚩敌的声音入房内道:“魔师法驾已临,小魔师请到外堂。”   风行烈夫妇四人,抵达王家老巷。   这时酒肆已装修妥当,大招牌横匾被红纸密封着,铺外两旁搭起了两座高起的竹架子,以作燃烧鞭炮之用,可谓万事俱备,只待明天开张营业的吉辰。   他们才踏进门里,左诗三女和范豹等正忙碌地工作着。   风行烈和她们打过招呼后,惊异地道:“诗姊为何今天特别神采飞扬,喜盈于色?”   朝霞欣然代答道:“当然啦!今天是小雯雯到京城的大日子诗姊当然开心得要命了。”   谷姿仙三女齐声欢呼,拥着左诗,为她雀跃欢欣。   左诗笑得合不拢嘴儿,微怨道:“韩柏滚到哪里去呢?何不带梦瑶回来见我们?”   风行烈硬着头皮为韩柏美言道:“他不知多么挂着小雯雯到京师的事,若能抽身,定会立即回来。”   聊了几句后,风行烈和谷姿仙进入内堂去见不舍夫妇,谷倩莲和小玲珑则自动请缨,帮忙为铺子作最后的铺陈工夫。   不舍和谷凝清早起了床,正在后院练剑,夫唱妇随,比之热恋中的年轻男女,更要恩爱融洽,见到他们,先问起韩柏为秦梦瑶疗伤的事。   风行烈道:“应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谷凝清小鸟依人般偎在不舍之旁,两人均一身雪白,站在初阳的照射下,有若神仙中人。   不舍叹道:“真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内,那我今午便不用去西宁道场作不受欢迎的参加者了。”   风行烈正不知怎样措辞时,谷姿仙娇嗲地道:“爹啊!你要去参加八派的元老会议,女儿不再管你,可是你若要挑战庞斑,女儿怎也不许,除非你不再疼爱人家。”   不舍爱怜地看着乖女儿,苦笑摇头,求助的望向谷凝清。   谷凝清微微一笑,走到女儿身旁,轻拥着她的香肩,柔声道:“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寒暑,这些天来,爹和娘已度过了可令此生无憾的神仙日子了,王儿一向脱,为何到了这等时刻,仍然抛不开俗念凡思呢?”   风行烈一震道:“岳丈母要联手向庞斑挑战吗?”   不舍望往蓝天白云,淡然自若道:“大雪后的天色特别澄明,令人想起若可振翅高飞,翱翔天际,直飞往宇宙的尽头,才没有白白辜负了宝贵的生命。”语气带着一往无回的意味。   风行烈夫妇听出他话内的含意,隐喻着与庞斑的决战,正代表人生追求的极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谷凝清笑道:“来吧!让我们进屋内喝林清茶。”   谷姿仙凄然道:“娘啊!”   谷凝清轻责道:“王儿若仍放不开生死荣辱,如何可以收复国?只是年怜丹你们便应付不了。”   谷姿仙还想说话,无想僧悦耳悠和的声音传来道:“生即是死,死即是生;胜亦非胜,败更非败。世间一切相,莫非梦幻泡影。”接着声音远去道:“不舍请来和师兄一叙?”   不舍微微一笑,两袖扬起,大鸟腾空般飞上墙头,脚尖轻点,朝声音来处投去,转瞬不见。   韩夫人扯着韩柏的衣袖,恃着以前主仆的关系,在小楼的石阶前道:“宁芷现在好像全忘了马峻声的事,小柏你千万别在她面前提起,知道吗?”   韩柏故作愕然道:“什么马峻声,我根本不识这个人,他是谁?”   韩夫人先是一怔,旋即会意,暗喜这小子变得如此精乖,难怪能得皇帝恩宠,加官晋爵,领他走上小楼的石阶。   韩柏顺口问道:“是否只有五小姐在里面?”   韩夫人道:“慧芷在楼上,下层才是宁芷住的。”   韩柏奇道:“三少爷和四小姐到哪里去了?”   韩夫人道:“他们这趟没有到京来,天德他的生意这么多,没有人打点一下怎行。”   韩柏心道若给三少爷韩希武去管生意,不败了韩家的家业才奇怪。   楼门“咿呀”一声打了开来,韩芷的贴身俏婢小菊见是韩夫人,忙拜礼下去。   韩柏以前和这比他年长了两岁的俏丫环非常熟,她对他亦像弟弟般友善,心中一热叫道:“小菊姊!认得我小柏吗?”   小菊浑身剧震,抬起头来看他,杏目睁大,不能置信地道:“小柏!天啊!你真的变了样子。”   韩夫人哪有兴趣让他们叙旧,不悦喝道:“五小姐起床了没有?”   小菊吃了一惊,虽心中有许多话,但哪还敢向韩柏询问,答道:“刚起床,小婢正服侍她在房内梳妆。”   韩夫人喜向韩柏道:“来!快随我入房见她。”   韩柏平时绝不会理什么男女之防,可是自幼在韩家当仆役惯了,现在像忽然回复了那时的身份,哪敢随便闯入小姐闺房,嗫嚅道:“我还是在外厅等候小姐吧!”   韩夫人还以为他懂得守礼,欣然道:“我叫你进去就进去,随老身来吧!”不理他是否答应,走进屋内,大声道:“宁芷我的小心肝,看看是谁来探你。”   韩宁芷懒洋洋的声音由房内传来道:“娘啊!人家才刚起床,是什么人呢?”   韩柏经过小菊旁,忍不住轻捏了她的小手,表示亲热,岂知一向待他如弟的小菊俏脸倏地擦红,垂下头去,不敢看他。   韩柏心中大乐。   少年时的唯一梦想,就是要娶韩宁芷为妻,而这俏秀的小菊姊当然最好亦一齐嫁了给他,现在看来这并非妄想了。   纵使韩宁芷及不上虚夜月和庄青霜诸女的美丽,可是她总是儿时的亲密侣,两小无猜,有什么荒唐话未说过?只是其后宁芷年龄渐长,才明白到主仆之分,稍作矜持吧。   胡思乱想间,随韩夫人步入房里。   韩宁芷坐在梳妆镜前,正为自己的脸蛋抹上水粉。   她长高了很多,但也消瘦了,比起上次在韩府偷看她时出落得更清丽可人。尤其那胀鼓鼓的酥胸,任何有眼睛的人一看便都知道她是成熟了。恰是韩家有女初长成的动人时刻。   韩宁芷见到镜内出现俊伟轩昂的男儿汉,张开小嘴“啊”一声叫了起来,目瞪口呆,手中的粉块掉到台上去。   韩夫人爱怜无限地走了过去,抓着她两边香肩,同镜里的韩柏招呼道:“小柏快过来,让宁芷看看你,如此有为男儿,到那边才寻得着呢?”   韩柏兴奋得头皮发麻,来到韩宁芷的另一边,看着镜中的初恋情人,搔头道:“五小姐!”   岂知韩宁芷的俏脸倏地转白,尖叫一声:“鬼啊!”两眼一翻,往后便倒。   韩柏从后一把抱着她,不让他倒在地上,和韩夫人面面相觑,互知对方的脸色定是难看无比。   韩夫人焦灼道:“快扶她上床!”   韩柏拦腰把她抱起,放在床上,心情变得非常恶劣。   难道韩宁芷不堪刺激,疯了起来?   当韩夫人和赶了进来的小菊为韩宁芷盖上被子,忙着叫唤施救时,匆匆由楼上闻声走下来的韩慧芷出现门处。   这美丽的二小姐两眼红肿,花容惨淡,看到韩柏时一呆道:“原来小柏来了!”   眼光落到乃妹身上,顾不得招呼韩柏,惊呼一声,抢到床旁细看究竟。   韩柏因急着要找盈散花,暗忖宁芷是不会有何大碍的,他留在这里亦帮不上多少忙,传音入韩慧芷耳内道:“二小姐!我刚见过戚长征……”   韩慧芷娇躯剧颤,往他望来,韩柏乘机道:“夫人!小柏因有急事待办,要先行言退,迟些再来瞧五小姐吧。”向韩慧芷打了个眼色,心中同时泛起奇异的滋味。   以前在韩府,他把韩慧芷敬若天人,想不到今天竟能和她眉来眼去,虽不涉及男女之私,已大感过瘾。   韩慧芷会意,道:“让我送小柏出去!”   韩柏装模作样道:“怎敢劳烦二小姐。”   岂知韩夫人道:“慧芷照显五妹,让我送小柏,我有话要和他说。”话完牵着韩柏衣袖走出房去。   韩慧芷空瞪着眼,却是无计可施,只能目送两人出房去了。 第二章 再被出卖   严无惧向高踞龙桌上的朱元璋伏地跪禀道:“庞斑已经入城。”   朱元璋两眼精芒亮起,一掌拍在桌上,大喝道:“好!”   严无惧心道何好之有,庞斑此来,顿使形势复杂无比,再没有人能预测事情发展的方向和结果。   自大明建国以来,朱元璋便下了密令,绝不去碰与庞斑有关的任何事,这河水不犯井水的政策,直到此刻仍维持着。   朱元璋闭上龙目,沉思了好一会后,再张开眼来,微笑道:“无惧平身!”   严无惧站了起来,仍垂着头,避免与这天下至尊对视。   朱元璋舒服地挨在椅背处,悠然道:“查到他们落脚的地方没有?”   严无惧答道:“找到了,那是遥对着清凉山鬼王府的一所院落,位于鸡笼山半山处,属于一名富商所有。”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神思飞越地道:“真想立即让浪翻云和他拼上一场,看看结果如何,可惜眼下绝非适当时机。”顿了一顿道:“你给我把韩柏找来,朕有事要他办。”   严无惧领命后道:“臣属应对庞斑采取何种态度呢?”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无惧你话气中隐含愤慨,可是仍气恼方夜羽等昨夜竟斗胆公然在你眼皮子下袭击韩柏呢?”   严无惧心中一懔,惶然道:“臣属只奉皇上旨意办事。”   朱元璋出奇地温和道:“此乃人之常情,朕绝不怪你。”接着微微一笑道:“千万不要惹庞斑,这是整个游戏最精微妙的部分。”   严无惧听得大惑不解,当然不放出言询问。   朱元璋龙颜转寒道:“现在我们掌握了蓝玉勾结外人、密谋造反的证据,只是仍欠了胡惟庸的,所以尚未到最后摊牌的时机,此二贼分别在文武两方有庞大影响力,一下错失,天下会立时陷进万劫不复之境地。”   严无惧忽地跪伏在地上,高声禀道:“臣属有一事禀上,但先请皇上赐旨,永不提升臣属,无惧才敢说出来。”   朱元璋龙目光亮起,嘴角逸出一丝笑意,点头赞许道:“你想说的事必与楞统领有关,怕误会你有取而代之的心,才有这么一个要求,不过朕一向赏罚分明,怎能答应如此要求。说吧!谁忠谁奸,谁能瞒得过朕?”   严无惧深吸一口气道:“楞统领与胡丞相关系密切,臣属的人根本没法打入他们重重的系统里去,所以纵然怀疑胡丞相一直与倭子密勾结,仍拿不到真凭实据。”   朱元璋两眼闪过森寒的杀机,冷哼道:“只要是人为的事,便有破绽,以庞斑通天彻地之能,不是仍有言静庵这丝破绽吗?天命教虽然隐厉害,还是逃不过韩柏胜人一筹的‘福命’,可见我大明气势如日中天,非是人力所能破坏,无惧不须将此事摆在心上,朕自有主意。”   严无惧心中不由涌起对这主子的佩慕之情,朱元璋的权术,便若庞斑和浪翻云的武功,教人看不清摸不透。   朱元璋微微一叹道:“朕与秀秀小姐午膳后,会到鬼王府与若无兄一见,你给我安排一下吧!”   严无惧愕了一愕,连忙应是。   朱元璋眼中射出复杂的神色,再叹了一口气后缓缓道:“给我唤素冬进来吧!”   韩柏和范良极溜到街上时,虚夜月、庄青霜和碧天雁刚由横街转了出来,韩柏向人反应何等敏捷,立时闪入一条小巷去。   范良极一拍他肩头道:“让我来应付月儿她们,你立即去找盈散花,我拖她们一阵子才来与你会合。”匆匆告诉了他盈散花落脚之处。   盈散花寓居的庄院位于城北珍珠河之畔,风景幽美。   韩柏心中焦急。   舍开正门逾墙而入,出奇地连婢仆都碰不上半个。   他由静寂的睡廊进入屋内,到了一个空广无人的大厅处,只见右侧有道门户,隐有声响由内传出。   韩柏定了定神。   来到门前,伸手一堆,侧门应手而开,原来是个露天院落,四周围以高墙,林木婆娑中有一个小亭。   盈散花独坐其内,灼灼的美目直瞪着他。   韩柏吓了一跳,又喜又惊。   喜的当然是这么容易便找着盈散花,惊的却是盈散花似在专诚地等候着他,一点意外和不安的神色都没有,显是早有了心理准备。   韩柏搔着大头,来到盈散花对面的石凳坐下,隔着石桌瞧着这诡莫测的美女。   盈散花脸色有点苍白,但却多了平时没有的一层艳元和桃红之色,使她看来更是娇艳诱人。   她一点不让地和韩柏对视着,眸子内藏着令人难明的情绪,但亦多了几分落寞和无奈。   韩柏忽然剧震道:“天啊!是否燕王已夺去了你处子之躯?”   盈散花神情转为冰冷,毫无表情地道:“吹绉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若换了以前,他只会以为白芳华情报有误,但现在就知她乃天命教的人,自然猜到自己被白芳华骗了,其实燕王早做了盈散花的入幕之宾。   他虽有妒忌之心,但却不强烈,使他提心吊胆的是不知盈散花究竟用了何种手法对付燕王。一阵心疲力累的感觉袭上心头,使他颓然道:“秀色呢?”   盈散花平静地道:“你究竟是来找我还是找她呢?”   韩柏感觉到盈散花对自己的态度生出剧烈的变化,不知是因为下了某个决定,还是因为已献身给了燕王,对他再没有了以往那种着紧和情意,甚且对任何事物都不再关心的样子。   他的胸口像给千斤重担压着般,好一会才深吸一口气道:“盈小姐给蓝玉骗了仍如在梦中呢!”   盈散花秀目寒光一闪道:“怎样给骗了?”   韩柏两手按在石桌边沿,俯前道:“他早和倭子有协议,事成后把你的高句丽双手奉给倭子,你还要为他连身体都赔了去。”   盈散花一震道:“你终猜到我是谁了!”   韩柏愕然道:“你究竟听到我的话没有?蓝玉只是在利用你,势将过桥抽板,你还不明白吗?”   盈散花一点不为所动,冷笑道:“韩柏!你太多事了!”   韩柏大感不妥,难道自己猜错了,定神看着她。   风声在后方响起,一道人影从院落奔出,一掌往韩柏的背脊隔空按来,掌劲狂猛,韩柏泛起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冷哼道:“好!盈散花,算我识错了你。”鹰刀离背而起,头也不回,往后劈去。   这一刀看似随意,却是夹着满腔怨愤出手,且又喑合失天无意的心法,刀气条扩,迎上对方掌劲。   “蓬!”的一声,那人闷哼下踉跄后退,而韩柏只是微晃了一下,高下立见。   风声响起,十多个人由宅内涌出来。   偷袭者正是“金猴”常野望,这时他返到“妖媚女”兰翠贞和“布衣侯”战甲的中间,运气调息,勉强压下翻腾不休的内息。   领头者当然是被誉为朝廷中鬼王之下论武技稳坐第二把交椅的蓝玉,见韩柏仍不回过头来,怒喝道:“你这小子自投罗网,看你这次又有什么逃命的妙法?”   盈散花眼中首次掠过哀然之色,站了起来,避过韩柏慑人心魄的眼神,绕过了他,来到蓝玉之旁。   韩柏动也不动,背着蓝玉等坐着,心中喑暗叫苦。   敌人虽全集中到身后,可是看似毫无拦阻的前、左、右三方的高墙外,说不定便埋伏了水月大宗等高手,这一仗如何能打?   这时禁不住暗暗后悔,若肯听鬼王的话,现在就不会陷身在这种困兽之局里。   蓦地豪气涌起,暗忖你盈散花要害死我,我韩某偏不如你所愿,一声长啸,霍地立起转身,盯着蓝玉喝道:“一齐上吧!看我韩柏怕了谁来!”   蓝玉等均怔了一怔,持着鹰刀的韩柏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气势强横,豪气干云,一副对生死成败毫不介怀的样子。   兰翠贞的凤目立时亮了起来,想起那晚在媚娘房中的遭遇,芳心涌起难以言喻的感受。   盈散花亦是心中抖颤,一片茫然,有点不知自己是做了好或歹事出来的味儿,事实上韩柏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使她心动的男人,纵使她为了国仇家恨不得不牺牲韩柏,仍不能抹掉对韩柏的情意。一时间心乱如麻,心痛得俏脸更是半丝血色都失去了。   蓝玉点头道:“好!你要逞英雄,我便让你得偿所愿吧!摈来!”   后面其中一名随从忙把肩着的重铁棍交到他手上。   韩柏知道这次难以善罢,仍想不到第一个出手的人就是蓝王自己,登时知道对方是要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冷笑一声,提刀冷冷瞧着蓝玉。   蓝玉空着的手打了个讯号,其他人齐往后退,腾出更大的空地让两人决一死战。   韩柏收摄心神,元灵倏地提升到万念俱寂的道境,战神图录一幅一幅涌上心头,手中鹰刀又变成了有生命的灵物,那种血肉相连的感觉,尤胜昨夜。   蓝玉眼中露出讶异之色,不敢让对方的气势继续积聚,往前挺棍迈步,忽地一棍扫出。   韩柏知他欺自己功力及不上他,所以出手便是硬拼的招数,亦想试试对方劲道强大至什么地步,夷然不惧,运刀封格。   “当”的一声激响。   两人收回兵器。   盈散花等人均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韩柏硬挡了蓝玉力能裂石开山的一棍,竟只是上身微晃了一下,表面看去一点损伤也没有。   蓝玉更是心中骇然,当铁棍扫上韩柏的厚背刀时,就像击在汪洋大海里,击中处虽只一点,但对方的潜力却像是无穷无尽,使他感到难以在功力上压倒对方。   韩柏却是有苦自己知,刀棍相交时,蓝玉潮水般的真劲,重重涌至,一波比一波狂猛,若非运起挨打神功,勉强将对方侵入的真气化去,只是这一棍便可教他当场出丑,登时英雄气短,生出逃走之念。   蓝玉哪知他这般窝囊,仰天长笑道:“好!自蒙人退出中原后,你还是第一个能硬挡我一击的人,便让本帅看看你还有什么本领。”倏地冲前,挥棍当头砸下。   韩柏暂时收起逃走之意,心神集中往敌棍上,连刀一架,又当的大响一声,立时全身气脉逆转,连挨打功都运不起来。   原来这一棍暗含蓝玉独门的“大正罡真气”,包含了正反不同的劲力,蓝玉的武功已晋身宗师级的境界,刚才和韩柏短兵相接时,早摸到几成他化解自己罡气的法门;所以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棍,实是精妙无伦,代表了高明的眼力和数十年的经验。   韩柏差点喷血卸劲时,丹田处忽地升起一丝奇异无比,至阴至纯的真气,逆转的劲气立即给导回正轨,身体一松,夷然无损地架了这一棍。同时涌起明悟,知道这救命真气,来自与秦梦瑶交欢后凝结于魔核心虚的道胎。   正大喜时,蓝玉的铁棍弹上半空,棍头生出变化,幻起无数棍影,把他完全笼罩其下。   一时劲气迫荡,风声呼啸,既细腻绵密,又有泰山压顶的威势。   旁观的盈散花等见韩柏力挡了蓝玉两棍,已是日瞪口呆,这刻蓝玉使出如此精巧细致的棍法招数,均知蓝玉因师老无功,动了怒火,誓要当场击毙韩柏。   兰翠贞心叫一声罢了,自己虽有放过韩柏的心,但眼下的情势,却使她全无插手的机会。她终是心狠手辣的功利主义者,抛开对韩柏的丝微好感,与战甲、常野望和其他好手散往四周,隐成围截之局。   盈散花往后退开,既矛盾又痛苦,尤其想起两人曾度过的欢乐时光,更是黯然神伤!虽说为的是自己王族的血仇,使她不顾一切与蓝玉合作去害韩柏,但当韩柏陷身如此绝境死地时,一直压下对韩柏的深爱,再不受控制地狂涌心头,热泪由眼角泻下。   此时的韩柏却浑然不知蓝玉铁棍外的任何事。   他的魔种是遇强愈强,兼且现在魔内含蕴着来自秦梦瑶道胎的种子,这是连集体创出道心种魔大法的魔门先辈亦梦想不到的异事。更加上来自鹰刀“战神图录”的精神烙印,使韩柏的魔功突破了重重限制,踏足玄妙和高不可测的境界。连他自己亦不晓得自己是如何厉害。   际此生死关头,他魔道交融的元神精莹通透,不含丝毫杂质,眼耳鼻舌身意的感觉比平时敏锐了无数倍,就若昨夜与秦梦瑶同登极峰时所攀上的至境,浑身精气澎湃暴涨,但要体而出时,他把真气全导引至手持的鹰刀之上,一声长啸,劈出了魔功浑成后精彩绝伦的一刀。   刀光蓦盛,奇奥变幻处,教人无法测度,有若天马行空,把厚背刀的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而更惊人的是这一刀包含着深无尽极的感情,充盈着被所爱的人无情出卖的愤慨,对生命的祈求和热恋。   蓝玉正猛施杀手,骇然间惊觉对方生出滚滚刀浪,刀未至,先天刀气已袭体而来,更使他心寒的是对方有种与天地浑成一体那无懈可乘的气势,任自己棍法如何精妙,除了硬拼一记招外,再无别法。   如此刀法,他还是首次遇上。   他一生大小不下千百战,心志坚凝,当然绝不会临阵退缩,立把大天罡真气提升至极限,化巧为拙,一棍捣去,破开了对方的刀气,电射在刀锋处。   棍刀相触,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蓝玉闷哼一声,往后“嚓嚓嚓”急退三步。   韩柏则像断线风筝般往后抛飞,同时刀随人走,化作一团寒芒,护着全身要害,便往守在后方包括“布衣侯”战甲在内的三名高手撞去。   最清楚韩柏意图的自是蓝玉,知道韩柏功力虽稍逊自己,仍不至如此不济,分明是要借劲逃走,大喝道:“截着他!”可是自己仍要再退一步,才能提气追赶。   “布衣侯”战甲功力最高,手中长剑贯足全身功力,若雷霆电闪般一剑向韩柏劈去,其他两名高手一斧一矛亦由两侧往韩柏硬攻过来,只要能挡他刹那的光阴,所有人围拢过来,任他有通天本领,亦难活命。   韩柏亦知此乃生死关头。   拦截的三人中,自以战甲的剑最具威胁性,有足够阻截他的力量,岂敢以身试险,倏地横移,避开了战甲的剑,改向以常野望为主的五名高手冲去。   包括蓝玉在内,没有人想到他能如此突然改变方向。   魔种的特质就在于变幻无穷,教人无从揣度,这种随意改变体内真气的奇招,以致可任意变化速度和方向,等若超出了人类体能的局限,自使拦截者措手难及。   常野望早先吃了喑亏,功力仍未全复,防守力大大打了个折扣,见他忽然取自己的方向攻来,人未至刀气已临身,一时心胆俱寒,只是虚应故事地一掌抽出,同时往后退去,指望其他人先挡其锋锐。   其他四人均是蓝玉座下的一流高手,多年来随蓝玉转战天下,实战经验丰富无比,绝不因常野望的退缩而生出混乱,一刀两剑配上长矛,起一堵有若铜墙铁壁的兵器网,一无所惧地迎上韩柏疾劈而来的鹰刀。   蓝玉此时已紧蹑而至,只要这四人能挡他片刻,他便可立下杀手,置韩柏于死地。其他人亦围追而来,不再给韩柏任何机会。   此非是一般江湖仇杀,没有人再理会身份和规矩。   兰翠贞知道韩柏难逃此劫,放缓了脚步,不欲沾上韩柏的鲜血。   盈散花如遭雷击,退后了两步,靠在墙上,娇体乏力,心内一片空白,泪珠却不受控制地滑下脸颊。 第三章 魔师远见   城南秦淮河畔的夫子庙,建于宋天圣七年,一直为文人荟萃之处,名著天下士林。它前临秦淮,东眺钟山,沿河两岸风光怡人,河房水榭,雕梁画栋,若非刚下了一场雪,平时绿杨垂柳,交相辉映,景色秀丽,现在两岸一片铺天盖地的白雪,又是另一番迷人情致。   这天下士人向往的圣地重楼迭阁,典雅庄重,庙前秦淮河南岸堤环抱,气势磅礴,又凿制成“月牙泮池”,北岸置以石堤,绕以石栏。   当戚长征和孟青青步上通往夫子庙的石庙时,秦淮景色,尽收眼底。   孟青青边行边笑道:“这条桥就是与杭州西湖三潭印月齐名的‘半月桥’,逢明月当头之时,桥影将河中明月分为两半,两侧各有一个半边的月亮,是难得的奇景。”   戚长征对她丰富的地理名胜知识,早见怪不怪了。瞧她谈笑自若,未见半丝紧张,已推知此女武功亦高明之极。因为至少自己还未能学她般从容和放开怀抱。   两人言笑晏晏,穿过了写着“天下文枢”两丈多高的大木牌坊,进入了夫子庙赭红色的庙墙里。   此时天色尚早,夫子庙游人冷落。   在孟青青的引领下,他们穿过庙院,经过奉着“大成至圣先师孔子之位”的牌位,由西廊进入古柏参天的侧院。   孟青青幽幽叹了一口气,垂首道:“戚兄!青青真不想和你分出生死,可惜却是别无选择。”   戚长征一呆道:“噢!原来这就是你说的决战好地方,的确不错,只要我们走入林内,谁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孟青青沉吟半晌后道:“我来找你前,里赤媚提醒青青,说你是个天生不畏死的人。到此刻我才真的相信,所以青青绝不会在胆色这一点上和你争长短。”   戚长征心中一凛,知道她已动上了手,以言语来向他施压,进行削弱他信心的攻势。微微一笑道:“只要你想杀我,便避无可避地定要和我比拼胆包,以命换命,否则公主不若回女真学习缝纫好了。”   孟青青领着他深入林内,噗哧笑道:“我的缝纫技艺早全族称冠,何用再学?不怕一并告诉你,我的剑名‘织女’,剑法亦名‘织女剑法’,以守为主,主攻的只有三招,若你能全部挡过,青青便赏你一个香吻恭送大驾。”言罢亭亭立定,曼妙地旋过香躯,冷冷地看着六步许外那轩昂雄伟的年轻刀手。   戚长征嗜武如狂,闻言手指都痒起来,问道:“这三招有何名堂?”   孟青青柔声道:“第一招叫‘鹊桥仙渡’,喻的是你们那牛郎织女每年一会的凄艳故事。唉!你或者会奇怪青青为何连剑招都用了贵国的传说,因为青青真的很仰慕贵国的文化。”   戚长征摇头苦笑道:“所以你仰慕得要来侵占我们的土地子女。嘿!不要提这些无聊事了,来!第二招叫什么?”   孟青青千娇百媚的嗔望他一眼后,不情愿地道:“第二招撮自一句诗词,就叫作‘风露相逢’。”   戚长征虽只粗通文墨,但这样广为传诵的诗词,总算听过,知道取自“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两句的词意。忍不住赞叹道:“这么美的名字剑招,我老戚怎可不见识见识。”   孟青青欣然拔出织女剑,微笑道:“想见识便动手吧!”   戚长征哈哈一笑,掣出天兵实刀,道:“公主何不把第三招的名字也说出来再动手呢?”   孟青青娇笑道:“你挡过这两招再说吧!”纤手一挽,千百朵剑花,立时封满戚长征的前方。   甄夫人随方夜羽步入大厅时,只有里赤媚、年怜丹、任璧、由蚩敌、强望生、花扎敖、山查岳、竹叟等八人陪着庞斑喝茶。   鹰飞、柳摇枝、孟青青这三个有资格列席的人均不知到了哪里去,红日法王则一如往常,没有参加这聚会。即使庞斑的驾临仍不能改变他的习惯。   庞斑踞坐听端的大师椅上,俊伟的容颜透出悠闲雅逸的意态,只是举杯喝茶的动作,便予人一种完美无瑕的感觉,那超然于一切的神韵,有着震撼人心神奇与魅力。   分坐下首两旁来自域外不同族的各大高手,都收敛了本身的傲气,恭敬地注视着这六十年来,称雄天下的无敌高手。   当庞斑的目光落在甄夫人身上时,她有种心灵肉体完全赤裸开放的感觉,就若没有任何心事或密可以瞒过这伟大的人物。   她随着方夜羽向庞斑施礼,然后坐在空于上首右方两张椅子里。   方夜羽眼中射出崇慕之色,惭愧地道:“夜羽愧见师尊,来京后,尚未达成任何一项重要任务。”   庞斑双目亮起动人的神光,缓缓扫过众人,微微一笑道:“夜羽你错了,你们已做得非常好。来!喝一杯茶吧!”   立在庞斑身后的黑白二仆立即绉前为众人添茶。   方夜羽道:“师尊这么安慰夜羽,弟子更倍感惭愧!”   庞斑再微微一笑道:“为师怎有闲心去安慰你,素善可明白我的意思?”   甄素善想不到庞斑会忽然考起她来,俏脸一红,往这天下第一高手瞧去,一触对方眼神,芳心立时忐忑狂跳,不自觉地垂下螓首,轻柔地道:“魔师指的是否今天我们能安然来到大明的京师,与汉人展开争霸天下的斗争,已是了不起的成就。”   庞斑欣然点头,淡淡道:“说得好!”转向各人道:“你们今天能安坐于此,陪庞某喝茶聊天,正代表着明室已被埋下祸乱的种子,本人敢断言,无论事情往任何方向发展,朱元璋亦再无力往域外扩张领土,那正代表我们完成了最基本的目标。”   年怜丹皱眉道:“魔师的话自是合着至理,但是否仍须看这几天的发展,才可以判定我们此行的成败呢?”   庞斑仰天一阵长笑,摇头道:“非也非也,这事便等若高手对垒,何用见过真章才能言胜败。”接着轻叹道:“夜明的问题便在于大着重成败,故因而起了得失之心。哪知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只要能放手而为,好好参与这美妙无比的游戏,已可不负此生。赤媚当会明白我这番话。”   聚人均是才智之上,听得肃然起敬,明白到庞斑超然于成败的广阔胸襟。   里赤媚哑然失笑道:“魔师太抬举赤媚了,事实上赤媚正为昨天杀不掉韩柏而苦恼了一晚呢。”   庞斑神光电射的日光深深望了里赤媚一眼,欣然一笑,似对他的坦白非常欣赏,平静地道:“问题是你们始终不明白‘道心种魔大法’是什么一回事,亦在某一程度上低估了道胎魔种相遇和结合的神妙。”   再肃容沉声道:“赤尊信就是韩柏,而韩柏却非是赤尊信那么简单。或者可以这么说,藉着韩柏这净美的元体,赤尊信再受不到任何限制,不但可以继续迈向天人之际的武道至境,还可以正生前走错了的方向,拨乱反正。先不论与道胎结合后会带来的发展与成就,只是这点,已可知道要杀死韩柏是多么困难的一回事。”   众人齐齐一震,想不到庞斑对韩柏评价如此之高,亦想到己方的确一直低估了韩任璧叹道:“难怪秦梦瑶会看上了韩柏呢!”   由蚩敌忿然道:“昨夜若非有浪翻云和了尽两人出手,韩、秦两人骨早寒了。”   庞斑自然听出他语气中隐含责怪自己不提早出手对付浪翻云之意,淡然一笑道:“没有了浪翻云,这场游戏是多么乏味。”   两眼神光亮起道:“汉人经历了我大蒙近百年的统治,对外族已存有深刻的仇恨,兼且乱极思治,纵使我们能重新入主中原,要像以前般管治这么幅员庞大的中土之地,等若怒海操舟,最后只会舟覆人亡,要重振昔日的风光实属妄想。当年本人袖手不理大蒙之事,正基于此一原因,明知不可为而为,只是执迷不悟的愚蠢行为。”   里赤媚拍了扶手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叹道:“给魔师你老人家这么一说,赤媚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反更觉斗志昂扬,充满了自信。”   甄夫人心中涌起敬意,恭然问道:“魔师凭何断定明室尽避能平定所有叛乱,仍无力西侵呢?”   庞斑眼神落到甄素善俏脸上,立时柔和起来,淡笑道:“夜羽的计划,实在是计中有计,局中有局,最关键处在于鬼王和燕王这两人,尽管你们的计划全失败了,鬼王和朱元璋的关系亦难以保持平衡。”顿了顿续道:“给你们这么一闹,朱元璋错失了对付鬼王和燕王的千载良机,此必下将来朱元璋死后大明争夺皇座的祸根,哪还有力西顾。况且盛极必衰,此乃桓古不变的真理,朱元璋、鬼王、燕王这类不世之雄,岂会长于深宫妇人之手,故我可断言明室一代不如一代,反之我们西域各族,长久处于压力之下,必有雄起之土冒出头来,再次踏足中原,这却绝非痴想。”   众人听得立时眼界扩阔,似可透视明室未来的发展,原本负在肩上的重担子,忽然都变得无关重要。   方夜羽点头道:“夜羽一直也有这个想法,当然没有师尊般肯定清晰,可是一旦面对着生死存亡的关键,便身不由主地计较起得失,甚至起了妄想贪念,希望得到全部胜利,现在才知道这实在只会做成重重魔障。”   庞斑微笑道:“兵家争战,自是一子不让,可是若说的是逐鹿天下,在空间和时间上便可扩阔至无限的远处,失之东隅,收之桑偷,只要确立目标,可进则进,不可进则退,这游戏是多么妙趣无穷。”   众人都精神大振,昨夜击杀韩、秦两人不果的挫折,一扫而空。   庞斑油然道:“朱元璋最大的问题,在于放不开天下的私心。不过无论他如何努力,亦克服不了自然那变幻莫测的本质,他愈想确立予后继者可以依循的成规法则,破坏便愈来得早,哈!老朱啊!想不到你一世精明,却在此事上如此胡涂,可知私心真的害人不浅。”   众人听得五体投地,庞斑的见地果是高人一等。   庞斑又分析道:“举例来说,假设燕王异日登上皇位,第一件事便是舍应天而取顺天为都,因为北方才是他的根据地。”再微笑道:“想当年朱元璋为建国都,历时二十一载,调动了工部和横海、豹韬、飞熊三卫,再加上二十八府州和一百八十县另三镇的力量,耗费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只是城砖的需求,便动员了江西、湖南、湖北、安徽、江苏等三省的一百五十二个州,全部约耗用了二亿五千万块巨砖,而江南富户无一幸免地都被强迫捐出巨额资财,不计工役的数量,只是工匠便有二十八万户被征调来负责工程。”哈哈一笑续道:“若燕王要以顺天为京,规模必不会逊于应天,只是此项消耗,大明已难有力量往外扩展,况且当燕王坐稳皇帝时,早像现在朱元璋般只懂巩固自己的权力,好安享晚年,哪还有闲情西侵。没有了朱元璋和燕王这类雄才大略的霸主在有生之年作向外扩张,明室何足惧哉?”   人无不目瞪口呆。一方面固因庞斑对明朝建都之事了若指掌,更折服处是庞斑只从国都转移一事,便有力地论证了自己的推断,教人无从反驳。   庞斑哑然失笑道:“朱元璋因宦官为祸,所以一直蓄意压抑宦恃,不让他们有参政的机会,可惜燕王为了得到宫内的消息,一直勾结宦侍,将来若燕王得了天下,宦侍定可水涨船高,掌得政权,更兼现在朱元璋以六部代丞相一事势在必行,又准备把掌握天下军权的大都督府一分为五,使军政权力全集中到皇帝手内,若宦官冒起,朝中再无可与撷抗之人,所以庞某敢断言,明室宦官为祸之列,必更胜前代。”   众人更是听得哑口无语,庞斑识见之高,确实达到了洞察无遗之境。   年怜丹谦虚问道:“那我们是否应按兵不动,任由朱元璋铲除蓝玉和胡惟庸,然后坐石明室日渐倾颓呢?”   庞斑摇头道:“当然不可以如此被动,最理想当然是同时扳倒朱元璋和燕王两人,而对付两人亦有先后之序,应以朱元璋为首要目标,否则若平白干掉燕王,徒然帮了朱元一个大忙。若他们父子一齐身死,我们便可立即退出中原,任明室陷于藩王割据,叛臣乱将互相攻战之局。否则便须匡助蓝玉和胡惟庸两人,拖着朱元璋,使他无力对付燕王。那亦等若完成了我们最基本的目标。”   若朱元璋在场亲听到庞斑这一番话,定要击节叹服,因为他正是因着微妙的形势,明知燕王曾行刺自己,亦要压下采取行动去对付这逆子的冲动。   众人听罢这一席话,心情都大大不同。深觉无论此行成败如何,均会收到理想的效用。   方夜羽更是感激不已,这些年来,庞斑少有如此长篇大论去分析世局,目下如此大费唇舌,自是看出己方士气低落,才出言激起众人的雄心壮志,坚定他们的信念。   这番话由人人景仰的魔师庞斑口中说出来,分量自然大是不同。   庞斑正是他们的精神支柱。   庞斑微微一笑道:“水月大宗这小子干过什么事来?”   方夜羽恭敬应道:“昨夜他夜闯鬼王府,但与鬼王过了两招便撤退了,使人怀疑请他来究竟有何作用?”   庞斑双目亮起精芒,欣然道:“水月大宗的目标并非鬼王,而是浪翻云,只要干掉浪翻云,庞某便变成全无对手,说不定寂寞难耐下重出江湖,找人开刀,那时中原西域,均陷进乱局,还不正遂了倭人心意!”   里赤媚动容道:“魔师对事物确独具慧心,我们都没有想过这问题。”接着冷哼道:“水月大宗的水月刀法虽厉害,恐仍未比得上浪翻云的覆雨剑。”   庞斑哑然失笑道:“横竖要便宜浪翻云,不若来便宜庞某好了。在我见鹰缘之前,便让我试试他的水月刀法,看看它飘忽难测至什么程度?”接着向方夜羽道:“朱元璋不是迫你师兄把水月大宗交出来吗?叫你师兄请朱元再宽限两天,到时他定可把水月大宗的人头奉上,哈!”   看着庞斑仰天长笑的欣悦模样,众人呆在当场。   谁可揣测庞斑出人意表的行事?   浪翻云悠闲自得的坐在酒铺内,翘起二郎腿,无限享受地喝着清溪流泉,似醉还醒的眼吊着正抹拭酒具的左诗三女,分享着她们对工作的投入和热情。   范豹这时和一名俏丽的女子由内堂走出来,有有笑,神态亲热。   浪翻云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轻唤道:“烟如!到大哥这里来。”   这美妇当然是因被薛明玉奸污,受尽夫家白眼和排挤的颜烟如,自那晚随了浪翻云喝酒后,便被浪翻云邀来酒铺作帮手。   此刻的她像变了个人似的,精神焕发,闻声欣然来到台旁坐下。   浪翻云爱怜地细看着她,轻轻道:“范豹这小子不错吧!”   颜烟如立时俏脸飞红,垂下了头,不敢看他,又忍不住点了点头。   那边的范豹这些日子来得范良极和浪翻云指点,功力大进,隐隐听到自己的名字,再看到颜烟如羞不自胜的神态,亦面红起来,十分尴尬。   左诗等奇怪地看看颜烟如,又瞧瞧范豹,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都抿嘴偷笑。   浪翻云长身而起,顺手起一清溪流泉,笑道:“时间差不多了,诗儿!要不要和大哥一道去迎接小雯雯。”   范豹道:“浪首座!这事由我去办吧!”   浪翻云摇头道:“这么重要的人物,浪某怎可疏忽。”   左诗双目立时红了起来,走到浪翻云旁,小鸟依人般紧挽着他手臂,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浪翻云向范豹道:“叫行列小心点楞严,这人的厉害处绝不逊于方羽,这些天来如此低调,愈发使我感到他定有阴谋诡计。”再低头向左诗道:“可以去了吗?”   左诗用力点头,终流下了感激的热泪。   若非浪翻云,她今天仍只是活在哀悼着父亲和丈夫死亡的灰暗日子里。 第四章 勇悍无敌   无想僧和不舍两人,并肩立在城北覆舟山之巅,北望城墙外是广阔的玄武湖和气势雄浑的钟山,左方可俯瞰近处的珍珠河,远远的鸡笼山和清凉山。   两僧均默然无语,眼中射出缅怀驰想的神色,看着这史无前例的伟大都会,其城墙之绵长坚厚,城楼的高耸雄伟,像奇迹般展现在他们眼前。   无想僧微微一笑道:“传统的城门设计,往往在乎方位对称、距离对等,只有虚若无不拘泥于古制,而是从实地需要和实战要求出发设置,无论选址、定数、造型均匠心独运,既大胆却又教人折服。”   不舍看着依山傍水,利用山脉堤坝、河湖水系、岗垄山脊起迤逦曲折、蜿蜒若蟠龙城垣,轻轻一叹道:“恭喜师兄!”   无想僧欣然道:“不舍你的眼力更高明了,除了浪翻云外,你是第二个看穿我无想功已臻大成至境的人。”眼光落在西南远处清凉山腰的鬼王府,平静地道:“你见过鬼王没有?”   不舍静若止水地摇头,眼神越过被白云覆盖了的世界,投往气象万千的鬼王府,淡然道:“自小明王被朱元璋害死,不舍便再没有见过鬼王。”   无想僧苦笑道:“虚若无精通鬼神术数之道,胸襟气度和想法,均有异常人,当年我对他坐视朱元璋杀死小明王,亦非常不满,但今天观之天下升平,万民丰衣足食,却不能不承认要成非常之业,或正要这种非常的眼光和手段,我们师兄弟始终是出世之人,对政冶乃门外汉。如今唯一之望,便是国泰民安,舍此再有何求。”   不舍点头道:“过去了的事,想之无益,可是今天危机再现,一个不好,天下将重陷万劫不复之局,师兄有何打算呢?”   无想僧嘴角飘出一丝高逸的笑意,油然道:“这正是我今天来找最为我所看重的小师弟的目的。”   不舍一震望往无想憎道:“师兄!”   无想僧极目远望,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柔声道:“天下虽大,谁能比我们两师兄弟更明白对方,正如浪翻云所言,哪有闲情去理会别人怎么说。入世出世,岂可以有没有娶妻生子来决定。旁人不明白双修大法为何物,无想会和他们一般见识吗?”顿了顿续道:“这次师兄来找你,是为了两件事,并大胆恳求你先答应了后,我才说出来。”   不舍沉吟片晌,叹了一口气道:“请恕师弟不敬,这两件事均难以答应。”   无想僧蓦地仰天长笑,充满了欢愉之意,教人完全摸不着头脑,想不通为何他被拒绝了,仍这般开怀。   不舍听得摇头苦笑。   无想僧收止笑声,回复止水不波的境界,平静地道:“你会答应我的,无想甚至不须解说原因,但小师弟仍不会拒绝我的要求。是吗?”   不舍苦笑道:“师兄太清楚我了,尽避说来听听吧!”   无想僧看着下方的城墙,瞧着那一块块饱经风霜、斑斑驳驳的巨大城砖,驰想着惊心动魄的往事,脑内组合出一幅巨大的历史画卷,点头道:“第一个要求,就是希望师弟不要出席今午举行的元老会议,因为无论你来与不来,这个会议亦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师弟的参与,只徒使秦梦瑶更难发挥她的影响力。”   不舍淡淡道:“师兄为何又要解释原因呢?”   无想僧哑然失笑道:“这你也不肯放过我吗?”   两人对望一眼,齐声笑了起来,充满了知己和师兄弟深刻的情怀。   无想僧似笑得立足不稳,一手按在不舍肩上,凑过来道:“第二个要求,是希望师弟在为兄与庞斑一决生死之前,不要挑战庞斑。”   不舍毫不讶异,苦笑道:“不舍早知师兄会有此要求,但却完全不知怎样才可拒绝你。”   无想僧欣然道:“这才是我的好师弟。若我估计无误,今晚方夜羽将会全力攻打鬼王府,而朱元璋和燕王均会袖手不理,师弟是否仍会因旧事而不往鬼王府助阵呢?”   不舍吁出一口气道:“师兄真厉害,硬要迫我今夜之前,不能挑战庞斑。”   无想僧哈哈一笑道:“师兄怎会欺负你这小师弟,不舍你要干什么,我无想几时曾干涉过?”最后一句话时,已飘身而起,迅速远去。   不舍双目亮起电芒,遥眺远方清凉山的鬼王府,耳内似听到了杀的呼叫。   朱元璋道:“叶卿平身!”   叶素冬长身而起,垂头恭聆圣示。   朱元璋亲切地道:“素冬满意目前的职份吗?”   叶素冬吓了一跳,忙道:“只要小臣能奉侍皇上龙驾之旁,保护万岁安全,小臣便心满意足,再无他求。”   朱元璋微笑点头,按在桌上的手轻拍了两下桌面,油然自得地道:“明晚欢宴八派之事,安排妥当了吗?”   叶素冬答道:“所有元老人物和种子高手,均会准时赴皇上为他们摆设的御宴。”   朱元璋轻叹道:“想起可以见到这么多老朋友,朕恨不得可令光阴的步伐走快一点。”接着沉声道:“你们今午的元老会议,秦梦瑶是否亦会列席呢?”   叶素冬点头道:“这正是我最担心的事情,现在秦梦瑶已隐然成了两大圣地的代表,身份尊崇无比,除了我们西宁派和长白派外,谁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朱元璋打断他道:“素冬!信我吧!秦梦瑶就若当年的言静庵,尽避你们西宁和长白早有默契,最后仍是过不了她那一关。”   叶素冬愕然望向朱元璋,失声道:“皇上!”   朱元璋两眼闪动着奇异的光芒,沉吟了好一会后,叹了一口气道:“朕不会干预你们在这件事上的决定,由你们八派自行作主好了。”   叶素冬心中苦笑,你的龙口虽说不理会,但我岂能不依你先前的旨意办事,这岂非分明把责任推到我西宁派的身上吗?口中当然恭敬领命。   朱元璋有点疲倦地道:“后天朕会正式改组六部和大都督府,朕要禁卫军、巡检司和东厂全面戒备,以应付任何突发事件。”   叶素冬精神大振,跪下接旨,同时知道朱元璋已有了对付蓝玉和胡惟庸的把握。   朱元璋逸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悠然道:“未来约三天将是我大明最关键的时刻,尔等不可有丝毫疏忽大意,明白了吗?”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转厉。   叶素冬高声答应,俯身退出书斋外。   眼看韩柏要被卷入刀光矛影里,这小子哈哈一笑,手中鹰刀电芒一闪,射在最接近的矛头处。   使矛高手做梦都想不到己方四人齐向他攻去,而对方的力量却能全集中到自己身上,骇然下运聚全身功力,由矛端送向对方,以对抗对方的刀劲。岂知劲气送出,不但半点抗力都遇不到,还虚虚荡荡,有力无处使,轨若以全身之力,去搬起一块巨石,却发现那所谓巨石,比一片纸还要轻,那种错用力道的难受,令他立即往前仆跌,鲜血狂喷。   韩柏大喜。   这一招是他临时由战神图录领悟而来,“实者虚之,虚者盈之。”   当然因他的功力远胜这使矛高手,再配合挨打神功,根本不怕对方动气侵入体内,还立时把对方真气借为己用,化成退飞之力,加上自身气动,在其他兵器临身前,冲天后翻,刹那间脚上头下,来到蓝玉头顶上空处。   蓝玉和其他所有人第二次错估了韩柏的下着变化,不过也难怪他们,魔种的变幻无穷,确是难以测度。   韩柏大笑道:“散花!看看这招!”一挥鹰刀,疾砍往蓝玉头顶,去势既威猛刚强,又是巧奥灵妙,无痕无迹。   蓝玉心中的震骇,实是难以形容,自问无论功力经验,均胜对方一筹,可是对方诡异莫测的变化,完全不讲任何法度却又似妙若天成的刀法,却使他生出有力难使的感觉。   若韩柏肯和他正面交锋,他有把握在百招之内置之死地,但现在却充满着无处下手,莫奈他何的感觉。   此时韩柏刀未至,刀上森寒的杀气,早狂风般往下罩来,更使他心寒的是,以他的眼力,仍瞧不出他的变化后着,以蓝玉这么强横好胜的人,亦只有运棍护体,矮身以避。   “当!”   鹰刀劈在铁棍上。   韩柏仰天狂笑道:“大将军原来如此脓包!”倏地闪落地上,刀化长虹,冲破了三个高手的围截线,来到盈散花之旁,一指往她戳去。   盈散花一声呼,飘了开去。   韩柏冷喝道:“盈散花,由今天开始,韩某人把你休了!”   “砰!”的一声撞碎侧门,闪入厅内去。   众人全愕在当场,哪想得到他竟舍高墙外的广阔天地不走,反逃回屋内去,可是如此一来,谁也猜不到他会由哪个方向逃走了。   戚长征见剑光临身,嘻嘻一笑,沿树往上升去,到了横叉处脚尖轻点,迅若鬼魅般再攀升两丈,还未到达另一目标的横干,“啪!”的一声,那横干竟折断向他头上掉下来,原来是正如影附形紧追而来的孟青青,以劈空掌力先一步震断横干。   戚长征对孟青青,早不敢轻视,仍想不到她如此厉害,当然更不知昨晚连了尽禅主亦逃不过她的拦截,被迫停下作战。   孟青青一声娇笑,剑光大盛,像一张眩目的光网,又似食人花般由下往戚长征双足合拢上来。   戚长征脚尖撑在树干上,横移开去,避过惯下来的树干,刹那间掠过了十多株参天古树,到了柏林核心处。   心中暗笑,这么一个树林,宜逃不宜追,若真打不过这美女的话,我老戚岂还会为了逞英雄,而不逃之夭夭呢?   往后一看,孟青青竟不知去向。   突然前方风声传来。   一束束由林顶下的亮光中,孟青青衣袂飘飞,有若下凡的仙女般,手中织女剑织出一朵朵花纹,由两棵巨柏间人剑合一,凌空掠至。   戚长征遍体生寒,到此刻才恍然大悟,这美女不但剑术已臻顶尖儿高手的境界,轻功更是胜己最少一筹,才能着着封死自己的逃路。   此时退已不及,兼且他的刀法以攻为主,若不住闪躲,气势会每况愈下,更不是对力敌手了。猛一咬牙,收摄心神,一声狂喝,天兵宝刀翻起重重刀浪,风起云涌般往孟青青卷去,同时大笑道:“让老戚来和公主亲热亲热!”   两下一合,顿时光芒闪烁,劲气狂飙,刀剑刹那间交击了十多下。   戚长征的震骇有增无减,原木他欺孟青青终是女流之辈,腕力必不及自己,哪知硬拼之下,对方剑劲竟丝毫不弱于他。   这十多刀毫无留手,刀刀用足全力,可是对方守得绵密柔韧,无隙可寻,从容地挡格了他所有攻势。   两人在林木间条退迅进,疾快无伦,转眼间激斗了百多招,戚长征主攻,孟青青主守,难分难解。   戚长征劈出了百多刀,无论他如何栗悍狠勇,锐气一过,气势立时衰竭下来,而孟青青的剑网却逐分逐寸收紧着,使他更是吃力。最惊人处是孟青青的织女剑法有种愈织愈密的特性,时间愈久,她的剑法更能发挥尽致。戚长征就像跌进了蛛网的飞虫,逐渐步上死亡之途。   此时戚长征劈出了第二百零三刀,“锵”的一声砍在孟青青挽出的一朵剑花上,似乎一下力竭,踏断了脚下横枝,往下坠去。   孟青青娇笑道:“鹊桥仙渡!”   蓦然寒气大盛,剑花朵朵闪起,组成一道芒光,由上而下,以难以描述的美丽和高速,破空往戚长征上盘急击而来。   戚长征年纪虽轻,作战经验却是无比丰富,但却从未遇上使他感到如此有力难施的剑法,守时细密连绵,攻时若长江大河,尽备刚柔之气,不怒不慑,才知对方为何如此有收拾自己的把握。但断枝下坠,其实只是他故意示弱,引对方出招。   此时见对力改守为攻,反精神大振,加速下坠,脚才踏上实地,忙往横移开。   朵朵剑花,真像喜鹊起的构空仙桥,直追而来,气势愈聚愈足,更是凌厉,使人感到孟青青施展此招时,必有一套特别的运功法门。   事实上戚长征刀法之精妙,气脉的柔长,亦大出孟青青意料之外,表面看她似轻巧从容,那只是织女剑法的特性,事实上早施尽浑身解数,才抵挡了戚长征旷绝古今,蕴蓄着天地至理,有君临天下气象的刀法。此刻见到对方露出颓势,狂喜下全力改守为攻,务要速战速决。   戚长征倏地在两颗巨柏间立定,手提天兵宝刀,双目凝注对方,对孟青青既好看又凶厉无匹的剑势,一点不为所动。   剑芒临身,水银泻地般攻来。   戚长征乃天生好勇斗狠的人,大喝一声,施出封寒的左手刀法,只见刀芒如涛翻浪卷,动气激汤,重重刀影,往孟青青冲击而去。这一下刀法只攻不守,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格局,交战至今,他才首次得到了与对方比拼胆力的机会。   一直以来,戚长征的刀法和先天心法,均在敌人的压力下和实战中不住进步着,孟青青的织女剑法虽使他憋了一肚子闷气,但亦使他的先天气功在强大的欺迫下深进了一重,这时含怒出手,自然是非常有看头。   一连串金铁交鸣的声音响彻相树林。   两人乍地分开。   戚长征踉跄退了五步,才勉强立定,刀交右手,刀锋插地,支撑着身体,鲜血不住由左肩涌出,染红了半边身。   孟青青则退了三步,钗横鬓乱,表面看来全无损伤,可是俏脸煞白,显已在戚长征的刀气下受了内伤。   戚长征浑然不理左肩的剑伤,一对虎目神光闪闪,射出令孟青青无名火起的讥嘲之色,哈哈笑道:“公主始终仍不够胆色,若肯牺牲一条玉臂,这一剑便可贯穿老戚的心脏了。”   孟青青气得脸寒如水,运功吐出一口瘀血,俏脸立时回复红润,冷然道:“死到临头都不知道,没有了左手,看你如何使出封寒的左手刀法。”   一声娇叱,剑网再现。   戚长征哪肯再陷入她的织女剑网里,狂喝一声,先发制人,挺刀连跨两步,一股凌厉的凶霸刀气,狂涌而去时,天兵宝刀已疾劈在对方长剑上。   剑网立即散去。   按着是刀剑交击的响音,刀影剑光,把两人身形都遮没了。   孟青青气得差点吐血,因为戚长征凭藉着不顾自身的打法,硬迫她近身拼搏,使她展不开织女剑法,只能见招拆招。   两人各尽所能,忽快忽慢地展开在刀刃剑锋间不容发的生死恶斗,动辄就是溅血当场的局面,凶险处紧张得难以形容。   但不旋踵孟青青逐渐守稳阵脚,戚长征似乎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再不能步步迫紧这美丽的女真公主。   孟青青芳心窃喜时,戚长征则暗暗偷笑。   他与孟青青一轮血战后,早摸到孟青青的织女剑法在整体上确胜过他的刀法,但经验和拼劲却始终及不上他这由少在刀头上舔血的人,这时故意示弱,就是要引她使出第二招“风露相逢”。只有在展开攻势时,织女剑法才有可乘之机。此乃天地至理,当你要杀人时,自然也有被人杀的空隙破绽。   刚才当织女剑刺中他左肩,真劲仍未透体而入时,他的刀气便画破了她的护体真气,伤了她的右臂,孟青青虽以独门心法强压下伤势,却是不利久战,所以她亦唯有行险出击,以免伤势加重。   果然当他装作不惯右手使刀地滞了一滞时,孟青青清叱一声,手中织女剑振起一圈强芒,蓦地扩大,把他卷入剑芒里,娇笑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戚长征哈哈一笑,戏道:“那便待我这牛郎来地府会你吧!”踏步进击,天兵宝刀涌出千里光浪,但心神却进入止水不波的先天境界,晴空万里,月映夜空,以右手使出变化了的左手刀法“君临天下”,奇幻无比的一刀朝孟青青的俏脸砍去,丝毫不理对方标刺小腹的一剑,又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孟青青魂飞魄散,勉力一剑架着对方宝刀,往后疾退。   戚长征脸容肃穆,虎目精芒电闪。踏步迫进,一连七刀杀得孟青青香汗淋漓,左支右绌。她当然不是武功逊于戚长征,只因不肯和他同归于尽,气势骤弱下被对方乘胜追击,落在下风。   戚长征蓦地收刀后退,冷冷看着对方。   孟青青见他屹立如山,意态自若,气度渊停岳峙,芳心升起气馁的感觉,又大感不服,至此才明白里赤媚语重心长的临别赠言。   戚长征隐隐流露出坚强莫匹的斗志,微微一笑道:“请公主再赐教第三招,那戚某人便可享受公主香唇上胭脂的滋味了。”   孟青青白了他一眼,有好气没好气地还剑鞘内,柔声道:“快些去包扎伤口吧!到现在青青才明白为何连甄素善亦要在你手底下吃了亏。”   戚长征失望地道:“终有一日我会得到你的香吻。”   孟青青往后飘退,娇甜的声音随风送来道:“下趟当青青内伤痊愈时,戚兄便将有难了,唉!男人都是那么好色的吗?”   戚长征看着她消失在林木之外,苦笑道:“不好色的还可算是男人吗?” 第五章 剑心通明   韩柏由后门奔出后院,越墙而去,腾地左方寒气大盛,凛冽的刀气破空袭来。他不用拿眼去看,亦知道来的是水月大宗那把熟悉的水月刀,大吃一惊,暗忖若让这死倭鬼截上自己,再加上蓝玉,恐怕自己连一点渣滓都留不下来,一声大喝,鹰刀挥出。   水月大宗迅若鬼魅般来到他前左侧的上空,眼看要给韩柏挡了水月刀,忽然移前了少许,韩柏登时一刀劈空。   韩柏才觉不妙,水月刀倏地出现正前方,迎面标刺而至。   他骇然下鹰刀回收,刀柄猛撞在水月刀锋处。   “当”的一声暴响,就在刀柄撞上水月刀锋时,水月刀生出一股吸啜之力,同时往回拉去。   韩柏本想藉势横移,哪想到对方的水月刀法精妙至此,竟被带得向掠至前方的水月大宗投怀迭抱。   水月大宗面容平静,两眼寒光紧罩着韩柏,水月刀生出变化,倏地脱了与刀柄的纠缠,同时身子下坠,闪电般横砍韩柏腰侧,凶辣绝伦。   韩柏被他的怪异力道弄得气血翻腾,千钧一发下猛吸一口真气,鹰刀侧劈在水月刀上。   “蓬!”的一声气劲交击,韩柏整个人往上抛飞,身不由主地翻滚腾升上五丈的高空,再落下来时,水月大宗已足踏实地,恭候他的大驾。   韩柏叫了声吾命休矣,正要拼死力搏,一道剑芒由一颗大树后向水月大宗激射而至。   水月大宗首次露出惊异之色,倏地横移,与赶来的蓝玉等人会合在一起。盈散花却不在他们之内。   剑芒消去,现出淡雅如仙的秦梦瑶。   韩柏落到她仙体之侧,大喜道:“梦瑶!你怎如为夫在此有难?”   秦梦瑶还剑鞘内,俏脸平静无波地看着正对她虎视眈眈的水月大宗、蓝玉诸人,轻轻应道:“若连与自己心心相连的夫婿的危难亦感应不到,哪还有资格配称言静庵的弟子。”接着向水月大宗微微一笑道:“梦瑶何幸,请水月大宗不吝赐教!”   风声响起,一道人影忽地来到韩柏身旁,同时仰头大叫道:“在这里了!”   当然是韩柏的好拍档范良极,并显在呼召救兵。   蓝玉等心中大恨,知道已错过了杀死韩柏的机会,想不到以如此阵势,仍让此子逃过大难。   蹄声由远而近,虚夜月、庄青霜和碧天雁由小路穿林过来,到了这绿草如茵的旷地处,大喜下马,加入了韩柏的阵营里,两女兴奋地偷看着秦梦瑶,只恨剩下非是亲近的好时刻。   秦梦瑶含笑向两女和碧天雁打过招呼后,美目深注在正瞪视着她的水月大宗身上,大感兴趣地道:“大宗为何没有动手之意?”   水月大宗默默注视着秦梦瑶,冷酷的面容严肃镇定,点头道:“本宗不想动手,因为梦瑶小姐并非本宗这次西渡来此的目标。”   秦梦瑶嘴角逸出一丝笑意,仙子般清丽绝俗的玉容泛着一种内蕴的圣洁光辉,看得水月大宗和蓝玉等全为之一呆。   蓝玉干咳一声道:“梦瑶小姐若无他事,我等便要先行告退了。”   秦梦瑶的身份非同小可。以蓝玉的骄狂,仍不敢对地无礼,更兼她有一种震慑人心的风采和魅力,尽避是敌人,亦起不了对她冒渎之心。   韩柏看着秦梦瑶和心爱的月儿、霜儿,浑身都酥痒起来,便若拥有了全世界般自豪和得意。   庄青霜和虚夜月见到这位飘逸若神仙的姊姊,把不可一世的水月大宗和蓝玉压得乖乖的动弹不得,连退走都要出言请求,亦感与有荣焉。   当范良极和碧天雁也以为秦梦瑶会乘势收手时,这仙子轻轻一叹道:“既然来了,哪有这么容易说走便走,水月刀法名震东瀛,梦瑶怎可错过领教高明的机会?”   水月大宗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冷哼道:“好!那就让本宗看看慈航静斋的传人有何本领?”   举步趋前,同时“锵”的一声拔出了水月刀,遥指着秦梦瑶,凛冽的杀气,立时弥漫全场。   秦梦瑶示意己方五人往后退去,微笑道:“我这就出手啦!”话声未完,飞翼剑已来到手里,一阵森寒的剑气,往水月大宗潮涌过去。   场内一时气动奔流,使人颤栗的寒气激汤翻滚。   水月大宗摆出了不同的架式,抗御着秦梦瑶无坚不摧的剑气,神色却前所未有地慎重。   秦梦瑶的飞翼剑亦不住地画着小圆圈,催发剑气。   两人相距足有三丈之遥,可是其中的凶险,却绝不会逊于近身肉搏,只要任何一方气势稍弱,另一方在气机牵引下生出感应,便会立即发动至死方休的猛攻。   谁都想不到看似和平淡逸的秦梦瑶,一上场便是如此处处逼人的气势。   韩柏等都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因为水月大宗实在太厉害了,仙体初愈的秦梦瑶是否能胜得过他呢?   蓝玉等人虽知秦梦瑶剑术必然高匹明之极,但却欺她实战经验和火候远及不上水月大宗,所以均心底笃定,对水月大宗充满了信心。   但局内的水月大宗却全是另一番感受。   只从秦梦瑶拔剑离鞘的动作,那种浑然天成,无懈可击的气概,便一直紧攫着他的心神,使他生出无隙可寻的感觉。尽避昨晚面对鬼王时,他亦没有剩下的震撼。   秦梦瑶立时生出感应,悠然一笑,剑光暴涨,有若一道电芒般往水月大宗激射过去。   场中双方均感愕然,想不到会由秦梦瑶发动主攻。   而更使人觉得玄妙的是,尽避秦梦瑶剑势如疾雷激电,偏使人生出至静至极的怪异感觉,似乎天地在这一刻完全静止了下来。   水月大宗知道对方正以无上道法,隐隐制着自己心灵,一声狂喝,运起坚凝的意志,水月刀化为一圈强芒,护着前方。   “铮”的一响,飞翼剑刺中光圈的外沿处。   刀光散去。   纵使在这种生死相搏的时刻,秦梦瑶仍是那副飘逸如仙,美得不食人间烟火,超然于世情之外的宁恬样儿,香带着一丝拈花微笑的娇态。忽又“锵锵……”连击五剑,每剑均由一个令人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剌出,仿如鸟迹鱼落,全无斧凿之痕。   水月大宗亦进入止水不波的刀道至境,水月刀在空气中神迹似地忽现忽隐,每一次出现,均把秦梦瑶奇怪无比的飞翼剑挡着,发出清脆之极的交击声,还似游刃有余的样子。   秦梦瑶忽然收剑后退,来到虚夜月和庄青霜中间,回剑鞘内道:“领教了!”   水月大宗呆在当场,茫然地瞧着秦梦瑶,却没有追击。   这时谁都知道秦梦瑶至少占了点上风,否则哪能说退就退,而凶狠若水月大宗,也不敢追击。   所有人的日光全集中到水月大宗身上,看他作何打算,是否要讨回颜面。   水月大宗还刀鞘内,仰天大笑道:“剑心通明,确是非同凡响。”拔身而起,转瞬远去。   蓝玉大感尴尬,再干咳一声,正要说话,“锵”的一声,秦梦瑶剑再出鞘,遥指蓝玉,催出剑气。   蓝玉与她相距足有四丈,可是森寒的先天剑气却是迫体而来,忙运聚功力,发出一股无形的杀气对抗,失声道:“梦瑶小姐竟要和蓝某动手吗?”   虚夜月和庄青霜见秦梦瑶如此厉害,均露出崇拜悦服的神色。   韩柏、范良极和碧天雁亦都对秦梦瑶忽守忽攻的战术感到惊异。   战甲、兰翠贞、常野望等更紧张起来,纷纷拔出兵刀,摆开架式。   敌方只是一个秦梦瑶,便已教他们不敢轻忽,何况还有韩柏、范良极、碧天雁和虚夜月、庄青霜这些厉害人物。   秦梦瑶洞察一切的目光凝视蓝玉,淡淡笑道:“大将军既要杀死梦瑶的夫君,我这作小妻子的,怎能不先发制人,否则谁知你何时又再施出不要脸子的诡谋?”   蓝玉方面的人听到秦梦瑶亲口承认嫁给了韩柏,都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可是看到韩柏立时挺胸昂首,神采飞扬的得意气概,又如此言不假。   蓝玉身为当代一高手,虽对秦梦瑶非常忌惮,仍不露丝毫惧色,抛开手中铁棍,从手下处接过另一长矛,双手一振,矛头晃动,发出嗤嗤之声,喝道:“你们退下,收起武器!”   战甲等愕了一愕,依言退后。   范良极取出旱烟管,吞云吐雾地向韩柏笑道:“这大将军不是有种,而是怕群战对他们更是不利。”   虚夜月鼓掌道:“秦姐姐快宰了他,看他是否有种得不会逃命!”   蓝玉哪敢动气,一语不发,对抗着秦梦瑶正寻隙而入的惊人剑气。   秦梦瑶温婉一笑。爱怜地瞥了雀跃鼓舞的虚夜月一眼,微微向前倾侧剑气立时大幅加强,阵阵涌扑过去,使人感到主动权绝对地操纵在她手里。   事实上自她忽然拔剑挑战蓝玉,在实际上和心理上,已领了先机压得蓝玉完全处于被动之势,深合剑道之旨。   韩柏等均往后移退,使她更能放手施为。   一时成了对峙之局。   秦梦瑶由出现至今,一直保持着她那意态闲逸的模样,对什么人或物均只是淡淡扫瞥,教人全不能由她的神色察觉出任何意思,使敌人更感到她轻描淡写的深不可测。   蓝玉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就是假若如此对峙下去,最后耐不住的定是自己,而非是这达到剑心通明的绝色女剑侠,迟早如此,不若趁自己斗志尚强时,及早出手,才是士算。遂一声暴喝,手中长矛化出千万道矛影,还末攻出时,却光华大盛,秦梦瑶的飞翼剑夹着无坚不摧的先天剑气,以无可比拟的高速,先弯往外侧,才循着一道无形而暗合天地之理的线条,破空而至。   蓝玉知道由于对方操着主动之势,所以自己稍有进攻的动作,这仙子立即生出感应,自然而然发动攻势,纯粹出于高手对仗的气机交感,比刻意出招更要凌厉惊人。不过这时亦别无选择,施出浑身解数,把大天罡气提至十足,一矛攻去,亦是有往无回的格局,生出无比惨烈之气,就若战场上千军万马,冲锋厮杀。   “锵!”   剑矛交击。   秦梦瑶像化成了一道轻烟,倏忽间到了蓝玉左侧,白衣飘拂,有若天仙妙舞,一连向蓝玉攻出了九剑。   蓝玉绝不想和秦梦瑶近身搏斗,事实上他选取了长矛,就是希望以长制短,哪知秦梦瑶初发的那一剑,实有洞穿乾坤之威,他虽挡了对方剑势之形,却被对方先天剑气透矛攻入,为了化解剑气,不由自主地行动上滞了眨眼的工夫,已给对方欺到近身处。   骇然下蓝玉横移开去,两手移到长矛正中处,分以矛头矛尾抵挡这飘然若仙的美女狂风扫落叶般的剑势。   双方的人无不看得目瞪口呆,深切体会到为何秦梦瑶能破去禁例,成为两大圣地首位公然踏足尘世的传人。   人影乍合倏分。   秦梦瑶收剑退回虚夜月和庄青霜处时,蓝玉仍步履不稳的退了三步,才喘息立定,脸上再无半丝血色。   按着手中长矛一轻,头尾同时与矛身分离,掉在地上,发出一响一沉的两下声音。   战甲等潮水般涌出,把蓝玉团团护着,全体亮出兵器。   蓝玉再一个跟舱,喷出一口鲜血,脸上才恢复了点人色,两眼射出深刻的仇恨,瞪着秦梦路道:“好剑法!蓝某人领教了!”   韩柏哈哈一笑,踏前几步,来到敌阵之前,得意洋洋地道:“试过我小梦瑶这高手的厉害,现在可又轮到我这低手出马了。”   战甲等均脸色发自,优胜劣败,不用动手已可知道了。   范良极和碧天雁均是老谋深算的人,怎肯放过这除掉蓝玉的机会,来到韩柏左右两侧处,隐成合围之势,蓄劲以待。   蓝玉挺直身子,像完全回复了正常般冷眼看着韩柏,沉声道:“想收拾我蓝某人,还没有这般容易!”撮唇发出尖啸。   风声由盈散花站立的房子处传来,百多名劲服大汉,绕屋而至,迅那间挤满了蓝玉后方的空间,人人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狠定,显然是随蓝玉东征西讨的好手。   韩柏与范、碧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后,哈哈一笑道:“这么多人,不打了!”   大模大样地走回秦梦瑶之旁,凑到她小耳畔道:“还是回家上床睡觉才是上算!”   范良极和碧天雁亦知机地退了回来,刚好见到秦梦瑶狠狠盯了韩柏一眼,道:“走吧!”   林荫道上,一片雪白。   虚夜月和庄青霜兴高采烈地一左一右缠着秦梦瑶,开怀谈笑,走在最前方。碧天雁一人牵着三匹骏马,落在最后方处。   韩柏和范良极两人走在中间,正商议着盈散花的问题。   范良极脸色凝重道:“情况看来非常不妙,盈散花既已和燕王上过床,显然奸计得逞,但那究竟是什么奸计,我们却一无所知,不若索性找燕王直间,她不仁你不义,纵使燕王向她报复,她也怪不得你。”   韩柏想起盈散花,便恨得牙痒痒地,又是伤心不已,叹了一口气,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范良极正要怒责,前方的秦梦瑶停了下来,扭过仙躯,闲静地道:“大哥和韩郎均忘记了一项至关紧要的事,就是为何盈散花明明是黄花闺女,却要借秀色的身体,弄得自己声名狼藉,以及秀色为何要如此帮助盈散花?”   各人随着秦梦瑶停下脚步,形成一个以她为中心的小圈子。   韩柏和范良极先摆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一个搔头、一个抓腮,其实都想不出这与对付燕王的阴谋有何关系。   看到他们的模样,虚夜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皱着可爱的小鼻子,依恋地挽着秦梦瑶的玉膀撒娇道:“秦姐姐快点醒他们吧!月儿也想知道盈妖女的事哩!”   众人眼光全集中到秦梦瑶处。   韩柏看着自己这三位美绝人世的娇妻亲热地并排而立,那种幸福和满足的感觉真非任何笔墨可形容其万一,魔种被刺激得往上攀升,脑际灵光一现,叫道:“我明白了,散花是要人误以为她不是黄花闺女。”   秦梦瑶赞许地道:“这话很有道理,而且她还有一套功法,可使别人看不穿她尚未破身,甚至在似已与她欢好过后,仍然不知道。只是这点,已可知她也如秀色般,身具女心法,还是第一流媚心之道的高手,比秀色还要高明,否则哪有对付燕王的资格?”   碧天雁色变道:“那燕王岂非已着了道儿?但据如燕王至今仍是安好无恙。”   范良极心思敏捷,得秦梦瑶提醒,冷哼道:“盈妖女的阴谋,必是要藉处女元阴才可施展,想不到以燕王的精明,仍逃不过这美人计,那可能亦是燕王的唯一破绽。”   虚夜月听到美人计,狠狠盯了韩柏一眼,道:“韩郎看你以后对美女还敢不检点一些。”   韩柏尴尬一笑,岔开话题道:“若我们弄不清楚盈散花究竟在燕王身上下了什么手脚,可能会一败涂地,连败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秦梦瑶向倚着她的虚夜月道:“这事最好由你爹出马,看看可否探出燕王的问题。好了!我还要回莫愁湖打坐入定,在赴八派的元老会议前争取多点静修的时间。”   韩柏不好意思起来,知道秦梦瑶为了自己,中断了静修的功课,赶来援救,所以虽想缠她,却只能在心内想想,不敢说出并付诸行动。   虚夜月露出失望之色时,庄青霜在另一边挽紧秦梦瑶,欣然道:“我们和韩郎一起为秦姐姐护法。”   秦梦瑶笑道:“韩郎还有很多事做哩!怎可浪费时间为我把守门口。”接着向韩柏甜甜一笑道:“梦瑶有一个直觉,这毒计针对的必是朱元璋,否则除去了燕王,徒然帮了朱元璋一个大忙。韩郎和大哥可分别向陈贵妃和盈散花入手调查,看看会否是一条连环的美人计?”   虚夜月埋怨道:“秦姐姐还要韩郎去惹这些歹毒女人吗?”   秦梦瑶失笑道:“月儿乖一点,这牵涉到万民的福祉,牺牲点仍是值得的。”   范良极瞪着韩柏道:“这小子怎会有什么牺牲可言,只嫌占不够便宜吧!”   庄青霜娇痴地道:“牺牲的是我们嘛!”   碧天雁看了看天色,浓厚的云逐渐掩盖了晴空,催促道:“大雪快来了,我们上路吧!” 第六章 禁宫谈心   庞斑安坐园心小亭内,看着亭外缕缕飘下,逐渐绵密的雪絮。   陪着他的是里赤媚、方夜羽、甄夫人和年怜丹。   外出的柳摇枝和鹰飞这时回来,见到庞斑,恭敬地行过大礼后,围桌坐下。   庞斑悠然自若地欣赏着亭外的雪景,淡淡道:“找不到吗?”柳摇枝颓然摇头。   鹰飞冷哼道:“只要缀紧韩柏,哪怕找不到花护法。”   庞斑怎会听不出鹰飞语气中对韩柏的深仇大恨,双目射出冷厉的神色,盯着鹰各人都大惑不解,鹰飞这两句话为何竟惹得庞斑不高兴。   以鹰飞如此高傲自负的人,给庞斑若有实质的眼神一瞥,立即心胆俱寒,吓得离椅跪倒地上,惶然道:“小飞定是犯了错,请魔师训责。”   庞斑冷喝道:“站起来!”   鹰飞才起立,庞斑右手扬起,五指作出奇异又好看的姿态,发时指风嗤嗤,激刺在鹰飞胸腹头各大要穴。   鹰飞全无反抗之力,像扯线公仔般不住跳动颤抖,却不后跌,情景怪异无伦。   连点二十多指后,庞斑手掌隔空虚按,鹰飞断线风筝般抛飞往亭外,四平八稳仰身掉在园外的旧雪和新雪里。   鹰飞背脊触地,便弹了起来,再次跪倒,高声道:“多谢魔师,小燕的伤势全好了!”   庞斑冷然道:“不要高兴得这么早,我虽治好了你的内伤,却仍治不好你的心魔,若你仍是充满了私欲、仇恨和贪婪,今晚你到鬼王府只有送死的份儿,下乘的心境,怎使得出上乘的武功?无欲则刚,有容乃大!你明白吗?”   纵使在这大寒时节,鹰飞仍冒出一身冷汗,羞惭道:“魔师教训得是!”   庞斑微笑道:“那你便给我在雪里坐到今晚,若大雪还不能洗净你的身心,便不要到鬼王府去了!”   鹰飞一言不发,就地盘膝静坐。   天下间,亦只有庞斑可使这桀骜难驯的年轻高手,俯首甘心受教。   庞斑接着再冷冷看了年怜丹一眼,才再欣赏亭外的雨雪。   年怜丹自己知自家事,忙告辞离去,避入静室打坐。   只剩下里赤媚、方夜羽、甄夫人和柳摇枝四人陪坐着,都不敢出言打扰庞斑的冥思。   庞斑忽地哑然失笑,同里赤媚道:“为何你不去找解语呢?”   里赤媚苦笑道:“找到她又怎样,我根本拿她没法,更重要是觉得若她要与韩柏相好,也没有什么不妥当处。”   柳摇枝一呆道:“里老大!这话我便不同意了,韩柏是我们暗杀名单内主要目标之一,解语和他一起,自然不妥当之极。”   里赤媚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摇枝既然深爱着解语,当年为何又把她冷落闺房,弄至现在这错恨难返的局面。”   柳摇枝低下头去,再没有说话。   庞斑淡然笑道:“不要算旧账了,解语的事便交给我吧,横竖来到这繁华金粉的都会,我也想四处溜溜,分享一下朱元璋冶下的太平盛世。”   众皆愕然。   浪翻云微微一笑,神情欣悦。   傍着他走的左诗奇道:“大哥为何这么开心。”   浪翻云随口道:“接小雯雯嘛!自然是非常开心?”   左诗嗔道:“大哥骗人家,不行!快说出来!”   浪翻云咋舌道:“诗儿你管得我愈来愈厉害了,好吧!我刚才是想起庞斑,他到京城已经一个时辰了。”接着皱眉道:“他为何起了杀戮之心呢?谁惹他了?”   左诗愕然道:“大哥怎会知道?你不是一直陪着诗儿吗?”   这时两人来到正对着聚宝山的聚宝城门。   当下自有跟踪着他们的厂卫,先一步到守城官处打点,任他们出入自如。   聚宝门乃金陵十三个城门之一,与其他“三山”和“通济”两门并称“天下三门”,同以奇特、雄伟、壮观名噪一时。   门呈长方形,城墙四重,夹三道瓷城,四道拱门,成“目”字形,城楼高达八丈,以条石为基,巨砖为墙,极为坚固。   浪翻云岔开话题道:“虚若无这人真是深不可测,连这样精彩实用的规模也可给他创造出来,使人叹为观止。”步出城外,还回首看了一眼。   左诗喜道:“月儿的爹若知你这么赞他,定然非常高兴。”   浪翻云忽然一手搂着她的纤腰,在她耳旁低喝道:“我们跑快一点!”   左诗吃了一惊时,耳际风生,倏忽间已被浪翻云夹起飞上了树顶,疾往前掠。   天上在下着绵续不断的雨雪。   韩柏抢前探头到秦、庄两女之间,凑到前者耳旁道:“死老鬼说梦瑶比以前更美了,梦瑶该怎样谢我?”   秦梦瑶秀眉轻蹙,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道:“韩柏大什么的好像忘记了他的小命是谁救回来的呢!”   庄青霜和虚夜月忍不住“咭咭”偷笑。   韩柏老脸微红,改变话题道:“梦瑶不若随我们返回鬼王府吧!”   虚夜月雀跃央求道:“秦姐姐快答应吧!月儿练功的静室是爹特别拣选的,于风水受气的脉穴,练起功来可事半功倍呢!”   秦梦瑶芳心一软,微笑道:“好吧!”   韩柏大喜道:“让我来和梦瑶合籍……噢!”   原来秦梦瑶一肘击在这小子小腹处,由于用劲巧妙,韩柏再说不出话来。   虚、庄两女当然不会可怜他,兴高采烈拥着秦梦瑶转往清凉山的路上。   范良极由后掩至,一把抓着韩柏的后衣领,扯回自己身旁,正要说话,前方蹄声骤响,两名厂卫飞骑迎来,临近时勒马停定,跳下马来跪禀道:“奉皇上圣谕,忠勤伯立即进宫见驾!”   蓝玉回到住处,脸寒如水,一点表情都没有。   众人知道他心情大坏,都噤若寒蝉,怕无意中触怒于他。   进入厅内后,蓝玉向众手下道:“宋家兄妹既已入京,朱元璋随时会来对付我们,你们做好准备功夫,若形势不妥当,立即逃走。”   战甲犹豫片晌后道:“大将军的伤势……”   蓝玉不耐烦地道:“只是小事,我打坐上一两个时辰便没事的了。”转向兰翠贞道:“随我来!”   兰翠贞遵命随他转过后厅,穿过接通前后进的走廊,来到后院的大宅,刚步入房内,蓝玉浑身一震,往地上倒去。   兰翠贞想不到他伤势如此严重,抢前一把抱着他,扶到床上去,骇然道:“大将军!”   蓝玉脸色惨白,苦笑道:“秦梦瑶真心狠手辣,竟差点破了我的大天罡气。”   兰翠贞脸上血色退尽,差点比蓝玉更难看,真气被破,等若废去了武功,在此等争霸天下的关键时刻,蓝玉还怎能领军征战。   到现在她才明白为何秦梦瑶故意气走水月大宗,因她的目标只是蓝玉。   蓝玉眼中射出坚决的神色,肃容道:“我要立即入定疗伤,只要恢复一半功力,马上离京。”   左诗被浪翻云搂着穿林过山,就像回到昔日与浪翻云刚离开怒蛟岛时的亲密光景,心神皆醉,压下了的爱意狂涌而生,只望永远也不用再离开他的怀抱。   这时两人来到一座小丘之顶,浪翻云松开了手,让左诗立稳。   极目前方,茫茫大江自西南向东北绕廓而行,至左方虚与蜿蜒伸入长江的秦淮河交接,除这入江口外,周围均是山岭,成为天然屏障,形势险要。   浪翻云指着正扬帆驶来的几艘帆船,笑道:“中间那艘没有旗号的就是我帮载着小雯雯的风帆,其他三艘都是护航的水师船,哈!有谁想得到世事的发展会如此离奇,官方竟会与我们的贼船合作无间呢?”接着向左诗微微一笑道:“诗儿好应多谢你的柏弟,怕亦只有他乱打乱撞的福气,才可弄出这微妙之极的形势来。”   左诗这才记起韩柏,俏脸羞红,但又涌起无尽的甜蜜,赦然道:“大哥啊!诗儿是否水性杨花,既心甘情愿从了柏弟,但又情不自禁地爱着大哥,希望能永远靠在大哥怀里。”   浪翻云哈哈一笑,探手过来搂着左诗的小蛮腰,柔声道:“我们兄妹之情,可鉴天地,何水性杨花之有?来!让我们去见小雯雯。”   左诗扯着他道:“不!大哥!让我们先说一会话儿,太少这样的时刻了。”   浪翻云爱怜地看着地道:“从你的清溪流泉,浪翻云已感到诗儿无限的深情,还用说出来吗?”   左诗娇躯轻颤,移入他怀里,喜欢地道:“诗儿明白了,还感到非常幸福呢!”   浪翻云仰天长啸,夹起左诗,朝着大河奔去。   左诗两手紧搂着浪翻云的粗腰,迷醉在他浓烈的男子气息里。她既热爱着韩柏,亦深恋着浪翻云。前者使她纵情地燃烧生命,后者却是纯洁无瑕的精神恋曲。   韩柏和范良极在众卫拱护下,昂然进入皇城。   这次他们由南面的洪武门进入皇城,沿着御道朝午门而去,两侧排列着一系列的中央机构,宗人府、吏户礼兵刑工的六部、大都督府和太常寺等林立两旁,气象森严。   宫内守卫明显加派了人手,隐隐弥漫着山雨欲来前的紧张气氛。   刚经过了吏部的官署,有人在后方高叫道:“大哥!四弟!”   范、韩两人别头回望。   只见几天不见的陈令方一身官服,在五、六名禁卫高手拥侍下神采飞扬急步往他们走来,还按着头上的官帽,以免掉了下来,形状滑稽。   两人同时涌起患难下建立的深刻交情,勒马停定。   陈令方来到两人马旁,第一句就问道:“瑶妹的仙体痊愈了吗?”   韩柏好奇地摸了摸他的官帽,笑道:“有我这天下第一情医,当然好了!唉!不过她的仙气又加强了,我想一振夫纲亦无能为力了。”   陈令方知他们进宫是要去见驾,不敢阻迟,眉开眼笑道:“那就好了,你们若有空,待会到吏部来找我,我忙得昏天昏地,想去看你们也办不到。”接着压低声音道:“后天皇上会正式改组六部和都督府,届时必有连场好戏。”   范良极欣然低声嘲道:“你这利欲熏心的老小子。”催马先行。   韩柏俯凑下去问道:“燕王送的大礼精彩吗?”   陈令方色迷迷应道:“精彩无伦!”   韩柏大笑赶上范良极,传音道:“你是否随找进去见老朱。”   范良极传音回来道:“朱元璋又不是惹火美人儿,有什么好见的,我自会找地方打发时间。”   韩柏大感不妥,偏又作声不得,各人此时在午门外停下,全体下马。   午门城台雄伟壮观,下宽上窄,古朴稳重,台基以红大理石砌成须弥座,城台上有五座黄瓦金顶、重檐彩饰的高楼,楼与楼之间有阁道相联,气象万千,尤胜大明门。经过中央门洞时,更觉开扬宽畅,此时以巨大青石铺就的御道满盖白雪,百多名内侍正冒雪清理。   刚入午门,聂庆童早恭候其内,一番客气后,领着两人直入干清门,进入后廷,来到朱元璋和妃嫔日常起居的乾清宫前。   范良极眉目间隐隐透出兴奋神色,随便找个借口,留在殿外,只余下韩柏一人独自进殿去见朱元璋。   偌大的殿堂,便像一个富贵人家的大厅,只是空间广阔多了。   朱元璋悠闲地坐在一张太师椅里,后面是一张满是书法的大屏风,见到韩柏,隔远笑道:“忠勤伯不用多礼了,来!坐到朕身旁来。”   韩柏本以为朱元璋因他夺得了秦梦瑶,会含恨在心,哪知他的态度反比以前更亲切了,不理是否在做戏给他看,亦笃定多了,叩跪后坐到他身旁的太师椅去,两人只隔了一张小几,名副其实的平起平坐。   朱元璋笑了笑,道:“小子你看看朕背后这张屏风上写的是什么诗,读来给朕听。”   韩柏虽不知他弄什么鬼,唯有往屏风瞧去,念道:“南朝天子爱风流,尽守江山不到头,总为战争收拾得,却因歌舞破除休。尧将道德终无敌,秦把金汤可自由,试问繁华何处在,雨花烟草石城秋。”   朱元璋淡淡道:“这是唐人李山甫的《上元怀古》诗,朕特别教人写在起居当眼处,便是以之律己,提醒自己必戒华奢,借用民力,以免万民受苦。朕的作为,目下虽有人不同意,但证诸百世之后,当能体会朕的苦心。”   韩柏对这首诗只是一知半解,亦无心求解,更不明白朱元璋为何说起有关节俭爱民这方面的事,只好唯唯诺诺,虚应故事。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道:“昨夜与梦瑶一席话后,朕整晚都没有睡觉,不但想着她的话,也想到静庵和若无兄,想得胡涂起来,真望时光能倒流,使我可以把一些往事纠正过来。”忽地龙目寒光一闪道:“你可知朕为何会和若无兄弄到今日如此田地?”顿了顿语气森冷低喝道:“不要像那些人般骗朕说不知道。”   韩柏心中叫苦,硬着头皮道:“好像是皇上与鬼王在建都上有分歧之见吧!”   朱元璋点头道:“这只是第一桩朕不听他提议的事,岂知只此一项,竟若长堤破开了缺口,连串的争执便由此而起。”嘴角牵出一抹苦笑道:“这也应怪朕当时迷上了铁冠道人看风水的本领,不但选了金陵为都,还让这空负盛名的人为我卜定地基,不顾若无兄的反对,调集了几十万民工,耗费了大量土石,照铁冠的指示把燕雀湖填平,在其上建设这些宫殿楼台,忘记了这些工程是如何劳民伤财。”   韩柏听着这天下至尊破天荒第一次承认自己的错误,好感大生,暗忖难道经梦瑶昨夜“教训”他后,这老小子竟转起死性来吗?   朱元璋喟言道:“当时在朕一力坚持下,特别在地基下打进了密集的木柱,墙基全部铺上巨石,又构了良好的下水道,以防止地基下沈,当时若无兄已指出所有这些工事最后均徒劳无功,可是朕却一意孤行。唉……”   韩柏一呆道:“皇宫现在是否有什么不妥呢?”   朱元璋苦笑道:“是大大的不妥,宫殿建成后,地基就开始下沉,到现在情况日趋严重,整个宫城前昂后洼,形势不称。唉!朕自见了你这小子后,看着你享尽人间艳福,愈发相信兴废有定,尤其与梦瑶一见后,更感精力非比从前,只望改组军政后,天下会出现一段长治久安的大一统局面,那便无负静庵之托了。”   韩柏心中感动,热血上涌,不理这是否只是朱元璋笼络和收买他作的虚假之言,拍胸道:“只要我韩柏有一口气在,定会助皇上完成心愿。”   朱元璋深深看了他一眼后,沉吟片晌,奇峰突出地道:“你说朕应否除掉燕王?”   韩柏一震道:“什么?”   朱元璋双目射出冷酷的光芒,缓缓道:“现在形势明显,就算我平定了蓝玉和胡惟庸,燕王始终是另一个祸乱的根源,朕怎忍心看着万民再受战乱之苦?”   韩柏给他弄得胡涂起来,嗫嚅道:“皇上不是已要小子转告他,若他乖乖的在皇上有生之年不谋反,便不会制他的权力。”   朱元璋哑然失笑道:“争霸天下,只有两种人,就是成功者和失败者,而争霸的目标,就是要成为那唯一的胜利者,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上,最重要是那手段能否使你成功,此所谓兵不厌诈。数十年来,就是基于这信念,朕才得坐到了这位置上,明白了吗?”   韩柏道:“皇上不是说过燕王是你不忍心对他无情的九个人之一吗?”   朱元璋不悦道:“竟敢算起朕的账吗?”   韩柏愈来愈弄不清楚朱元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更难猜他心中想的是什么,叹道:“小子不敢!只是有点胡涂吧!”   朱元璋冷冷看了他一会后,吁出一口气道:“若蓝玉伏诛,燕王便成为天下最有军权的人,尽避朝中百官全力支持允炆,最后仍非他这精通兵法的敌手,在这种情况下,若你是燕王,在朕身故后,肯否坐看夭下落于别人之手?”   韩柏更是不解,问道:“既是如此,皇上为何不干脆听鬼王之劝,不理其他人的反对,立燕王为太子,那岂非天下太平了?”   朱元璋龙目射出复杂无伦的神色,长叹一声,岔开话题道:“人人都说我朱元璋毫不念旧,诛戮功臣,岂知朕亦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人人都像小子你那样,不把功名富贵放在眼内,朕又何须出此下策?”接着双目一凝,寒光闪现道:“历史早清楚告诉了我们,权力只可以有一个,权力愈集中在中央,政令便可容易推行,大一统的太平愈可持久,故汉高祖建朝后,第一件事就是诛除不肯归还权力的大将;赵匡胤陈桥兵变后,还不是靠杯酒释兵权!只有集中权力,才不致出现乱局。看看今天的蓝玉和胡惟庸,当知朕所言非虚。”   韩柏皱眉道:“蓝玉确是恃功骄横,可是胡惟庸之有今天,完全是皇上一手捧出来的,却又有何道理呢?”   朱元璋微一错愕,望向他道:“这几句话换了是别人来问朕,必是诛连九族的收场,幸好是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哼!单玉如确是高明,竟可瞒了朕这么久!”   韩柏知道朱元璋不会直接答他,但亦隐约猜到了胡惟庸实在是朱元璋用来对付功臣的挡箭牌和刽子手。只要干掉胡惟庸,所有权力便全回到了朱元璋和他的继承者手里,这一着可说老谋深算极矣。试探道:“皇上是否要小子对付燕王?”   朱元璋的脸色阴沉起来,好一会才道:“待会朕去见若无兄,先听听他还有什么话说。”   韩柏见谈了这么久,急于脱身,道:“皇上这次召小子来,是否有什么特别差遣呢?”   朱元璋肃容道:“现在最使朕担心的有三个人,第一个是单玉如,若查不清她有什么厉害手段,我们栽了筋斗都不知是什么一回事。”   韩柏拍胸道:“这事包在小子身上,有范良极帮手,什么阴谋都可以查个一清二楚。”   朱元璋苦笑道:“这老贼真是死性不改,你知否他究竟想偷朕的什么东西呢?”   韩柏大吃一惊,色变道:“皇上怎知他要偷东西?”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若他不是有所图谋,怎会无端端要睡上一觉,那时我还不知他是范良极,所以没有疑心罢了!”   韩柏尴尬地道:“让我劝劝他吧!”   朱元璋摇头道:“不!让他试试也好!朕亦想看看他的偷术高明至何种程度。”顿了顿道:“另两个人就是陈贵妃和楞严,他们均为最接近朕的人,若有图谋,必是防不胜防。”   韩柏苦着脸道:“小子真不敢碰陈贵妃,据浪翻云说,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朱元璋一呆道:“浪翻云这么说过吗?”   韩柏连忙拼命点头。   朱元璋失笑道:“朕看是浪翻云低估了你吧!唉!或者朕是年纪大了,每次想起陈贵妃,心肠都软了起来,感到难以下辣手。你快想想办法吧!时间愈来愈少了,最好你能在这两天为朕解决了单玉如和陈贵妃的问题,那朕便可全力对付其他人了。”   韩柏心中苦笑,自己真能在两天之内,解决了厉害至不知何等程度,神莫测的单玉如和狡猾狠毒,连父亲都忍心谋杀的陈贵妃吗?这时记起了为韩家找屋的事,同朱元璋提出请求,获准后,才施礼退去。 第七章 前尘往事   月榭内,戚长征赤着精壮的上身,由寒碧翠、褚红玉、红袖和宋媚四女为他处理包扎左肩的剑伤,自然要同时默受诸女的埋怨。   宋楠亦来了,正和小表王荆城冷下棋,后者显是落在下风,不住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虚夜月和庄青霜把秦梦瑶送入静室后,领着翠碧和夷姬这金发美人儿来趁热闹。   虚、庄二女不住向戚长征瞪眼,不明白为何他泡妞竟会泡到负伤而回。   戚长征向在一角下棋的荆城冷笑道:“知道我大舅的厉害了吗?”   荆城冷叹道:“要找师傅来才行了。”   虚夜月嚷道:“爹到哪里去了?”   鬼王的声音由远而近道:“总算还记得阿爹哩!”   虚夜月喜欢得跳了起来,掠出斋外,不旋踵分挽着虚若无和乾罗步入斋里,旁边还有个“掌上可舞”易燕媚。   众人纷纷施礼。   客气一番后,乾罗关心义子,问起戚长征受伤的事。   戚长征不敢隐瞒,把过程说出后,与乾罗并排上座的虚若无微笑道:“这孟青青不但剑法高明,还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物,否则只要找个鹰飞之类的人物埋伏暗处,小子你休想有命回来了!”   戚长征暗叫惭愧,自己真是人粗心大意了。   旁边的寒碧翠狠狠瞪了他一眼,低骂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逞强?”   乾罗见戚长征受窘,岔开话题道:“想不到秦梦瑶竟为韩柏动了真怒,我看蓝玉休望能由这一剑复元过来,等若帮了朱元璋一个大忙。”   虚若无舒适地挨着椅背,悠闲地道:“真想快点看到她和红日法王决战的动人情景,红日这家伙号称西藏第一高手,修的是不死法印,一击不中,远千里,如此功法,多么引人驰想。”   虚夜月不屑道:“不过是个藏头露尾故作神,但其实是天生鬼祟的臭喇嘛罢了!月儿说秦姐姐定能一剑把他的臭头劈了。你若见到自以为不可一世的水月大宗在她面前那气全消的可怜样儿,才知她是多么威风哩!”   众人听她语气天真,均发出会心微笑。   乾罗正容道:“我们今晚绝不能轻敌,庞斑乃魔教百年来最杰出的人物,像神一般备受尊崇,此番他亲自来京,必然大大振起敌方的士气,所以若没必要,切忌群战,免致两败俱伤,徒然便宜了朱元璋和八派联盟,单玉如更在暗中笑坏了肚皮。”   寒碧翠轻轻道:“单如玉真的那么厉害吗?”   乾罗脸色凝重起来,叹了一口气道:“她不但武技可列身宗师级的位置,最使人防不胜防的是她的媚术,能制人心神于无形,男女均不能幸免。这二十多年来消声匿迹,可想见必是在潜修中土魔门某一种厉害无匹的魔功法,这番出世,定然非同小可。”   众人听得心中凛然,这女魔头能二十多年来无声无息地躲在胡惟庸的背后,暗中密谋夺取明室的皇权,只看此点,当知她有过人的毅力和耐性。   这时有人来报道:“许宗道求见鬼王!”   鬼王虚若无愕然道:“他终于肯来见我了吗?”   雨雪缓缓停下。   韩柏和范良极两人刚离开皇城,韩柏道:“死老鬼!你最好暂时忍一下你那双贼手,朱元璋已悉破你想偷他的东西了。”   范良极嘻嘻笑道:“悉破又怎样,现在我们这么有利用价值,所以老朱明知我要偷他的东西,亦只有只眼开只眼闭了。”   韩柏皱眉道:“这样尽避把东西偷得到手,那又有什么趣味?”   范良极故作惊奇道:“你明知瑶妹不用追求迟早也要献身给你,那你成其好事时究竟有没有乐趣呢?”   韩柏立时为之语塞。   范良极见占尽上风,大乐搂着他的宽肩,走入途人熙攘,一端连接着皇城御道的玄津桥去。   韩柏道:“天命教那巢穴你查过没有,朱元璋刚才又催我动手了。”   范良极颓然道:“昨晚你和瑶妹风流快活,可怜我却东奔西跑,唉!什么名单,连封像样点的书信也没有。只找到一些日用品和杂货粮油的账目单据。那样可把天命教人一网打尽的名单,只是朱元璋一厢情愿的事,若我是单玉如,也绝不会那么愚蠢,记在脑里才是最安全的。”   韩柏苦笑道:“不若我们去把那巢穴最高级的负责人,活捉来送给东厂,他们自有方法要他们什么都招供出来。”   范良极摇头道:“不要白费心机了。那里只有几个丫头,要找个像样点的女人也困难,这几天风声这么紧,天命教的人怕都躲起来了。”   韩柏忍不住搔头:“这么说来唯一的线索就是白芳华,我真有点怕见到她。”   范良极肃容道:“若她确是天命教的护法,武功定然非常高明,平时那武功平常的样子,只是装出来骗人的。”   不知不觉间,两人边谈边走,步上了落花桥。   女子的呼声传来道:“韩柏!”   范良极的耳朵何等厉害,一呆道:“是盈散花!”   只见一辆马车由后边驶上桥来,驾车者叱喝一声,把马车停在两人之旁。   垂帘掀了起来,露出盈散花苍白的俏脸,秀眸茫然,予人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凄凉和落寞。   范良极传音道:“你去探探口风!”走到远处,但谁都知道他竖起耳朵偷听。   韩柏涌起复杂难言的情绪,移到窗旁,柔声道:“你往哪里去了!”   盈散花平静地道:“这处再不需要我了,自然是离得这里愈远愈好。不过假若你要杀我,随便出手吧!散花绝不会反抗的。”   韩柏一呆道:“你明知我不会杀你,为何还要杀你?假若你有忏悔的心,不如把你对付燕王的手段告诉我吧!”   盈散花凄然一笑道:“为何我要后悔?韩柏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根本处在完全不同的立场,有着不同的经历,你可以杀死我,但却休想我会告诉你任何事。”   韩柏叹了一口气,自知狠不下心来迫她,苦笑道:“秀色呢?她不和你一起离京吗?”   盈散花的秀眸泪花滚动,但语气却平静至使人心寒,淡淡道:“她早离开了!”泪水终忍不住泉涌而出。   韩柏泛起强烈的不祥感觉,猛地探手抓着她的香肩,摇撼着她道:“秀色是否死了!”   盈散花凄凉茫然地道:“她既不想破坏我的复仇大计,又不想目睹你给我害死,除了自尽外,她还可以做什么呢?”   韩柏全身冰冷,脸上血色尽退,踉跄后退,撞在桥栏处才停下来,不能相信地摇着头道:“这不是真的!版诉我,你只是在骗我!”   盈散花任由泪珠滚下玉颊,哀然道:“我还骗得你不够吗?”   韩柏的心乱成一片,神伤魂断中,又涌起海洋般的恨意,道:“我现在还未死,仍可以破坏你的大事,为何你不继续对付我呢?”   盈散花拭去泪珠,平静地道:“我现在很疲倦,只希望能远远离开这地方,离开中原,到哪里去也可以,只希望能把你和秀色忘记。韩郎啊!用尽你的气力去恨散花吧,她根本配不起你的爱。”   帘幕垂下,马车缓缓驶下桥去。   韩柏双腿一软,差点倒往地上,全赖赶上来的范良极把他扶着。   浪翻云搂着左诗,落在船头处。   操船的怒蛟帮好手齐声欢呼。   几个人由船舱钻了出来,赫然是凌战天、翟雨时和上官鹰,当然还有稍长高了,美丽得像个小鲍主的小雯雯。   他们的出现,连浪翻云亦大感意外,尚未说话,左诗已和小雯雯紧拥在一起,又哭又笑,看得各人心中又酸又喜。   浪翻云伸千抓着凌战天的肩头,大笑点头道:“是否要和朱元璋摊牌了?”   翟雨时佩服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大叔。”   上官鹰激动地道:“大叔!你会反对吗?”   浪翻云微笑道:“怎会反对呢?这天下再不是以前的天下了。人民只是希望能有安逸太平的日子,怒蛟帮亦好应顺应潮流。当年帮主创帮时,目标正是要为天下带来幸福,若天下宁靖,怒蛟帮的存在便是多余的了。”   凌战天也笑道:“我早知大哥会同意我们的决定,这次我们来京,就是希望弄清楚形势,看看可在什么地力尽点力量。”   浪翻云失笑道:“若你不怕头痛,便尽力去了解吧!”   这时小雯雯脱离了母亲的怀抱,奔到浪翻云前,欢呼道:“浪首座!”   浪翻云一把抱起她,亲了亲她的脸蛋。   在水师船的护航下,载着怒蛟帮最重要几个人物的大船,昂然驶进秦淮河去。   鬼王虚若无在金石藏书堂内单独接见不舍。   这白衣如雪,傲岸孤逸的僧人,步进堂内像往日般行起军礼,朗声道:“许宗道参见大帅!”   虚若无打出客气的手势,请他坐下后,不胜唏嘘道:“二十多年了,我最得力的三个手下,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想当年应天一战,我们水陆并进,与元军大战于钟山,再追歼元人余孽于凤凰台,一战定下大明的基业。”   不舍接着道:“由那天开始,朱元璋才有了稳固的根据地,以后南攻西讨,扩展势力,先后攻取了江苏、皖南和浙东大片土地,进行了吞并别部、统一天下的过程。”   虚若无露出缅怀的神色,油然道:“那时元人大势已去,最强大的对手就是一代枭雄陈友谅,幸好我们得上官飞水师之助,先后与陈友谅大战于龙江和鄱阳湖,终大破陈军,多么痛快!”   两人忽然沉默下来,因为接着就是灭掉张士诚和方国珍,使朱元璋雄霸了东南半壁江山,此时朱元璋羽翼丰满,于是派人暗杀小明王韩林儿于六合县瓜步江中,彻底背叛了义军,自立为王,挥军北伐,把元人赶出中原。   小明王乃当时起义军名义上的领袖,朱元璋这一做法,导致了上官飞与朱元璋决裂,成立了怒蛟帮,不受朱元璋的管辖。不舍亦因此心灰意冷,离开了鬼王,往双修府与谷凝清结成连理,修习大法。   前尘旧事,一一涌上心头,不胜回首。   鬼王喟然长叹道:“成又如何?败又如何?回想往事,便像作了一场春秋大梦,宗道你看破了吗?”   不舍苦笑道:“昨天仍未看破,但今天与敝师兄无想的一席话后,幡然大悟,什么仇什么恨都消了。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何师傅与庞斑决战回来后,明知命不久矣,仍是那么安详欣悦。生生死死,算什么一回事?甚至快乐和痛苦,亦只不过是生命里不同的插曲,有什么大不了。”   鬼王一掌拍在几上,长笑道:“说得好!说得好!”   不舍心生感触道:“一直以来,小僧都把自己的想法和情绪摆在最重要的位置,所以才与谷凝清有二十年的相思之苦,不舍实在太自私了。”   鬼王定神看了他一会后,沉声道:“宗道语气中隐然有所决定,看来你连与庞斑的决战亦抛开不想了,是吗?”   不舍微微一笑,点头应是。   鬼王舒服地挨入椅背,欣然道:“那要恭喜你了。”轻轻一叹道:“这二十年来,我把心神全放在宝贝女儿身上,始明白争逐武林,是多么没有意思的事,只有生活才是生命的真义,才能品尝存在的意趣。”   不舍油然一笑,淡淡道:“只要能杀死年怜丹,不舍便抛开一切,带同妻女部属,返回域外,重建无双国,终老域外,享受一下塞外纯的生活,其他都不管了。”   鬼王会心微笑道:“好一个‘不管’了。”   再长叹一声,道:“我们是否管得太多了?”   不舍道:“大帅你又有何打算?”   鬼王虚若无哑然失笑道:“有什么好打算的,与里赤媚一战正迫在眉睫,虚某已等了二十多年,等得手都痒了。真想不到这家伙竟练成了天魅凝阴,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   不舍莞尔道:“大师豪情二十年如一日,宗道心中确是非常欢悦。”   鬼王摇头叹道:“现在我最担心的反是单玉如,她暗中部署了二十多年,任由朱元璋一统天下,打下深厚的国基,故她除非不发动,否则必是无可抗御的毒计阴谋,使她可把大明接收过去。不过正如你所说,虚某对朱元璋早意冷心灰,再无兴趣去管,便让后生小辈去理吧!”接着长身而起,欣然道:“来!让我去见见使你同时动了仙凡两心的美人儿吧!” 第八章 鳖谋难测   韩柏神伤魂断地和范良极来到左家老巷时,酒铺内却是喜气洋洋,唯有压下心中悲痛,走入铺里。   左诗三女、范豹和颜烟如正逗着小雯雯说笑,见到韩、范两人,都停了下来。   左诗喜翻了心头地道:“小雯雯,看看是谁来了?娘教你怎么说哩!”   小雯雯蹦跳着转过身来,瞪大美丽的眼睛,定神看着两人。   先望着范良极,犹豫地道:“是你吗?”   范良极笑得弯下腰来,捧腹道:“对!我也是你的爹,不过却是干爹。”   左诗俏脸飞红,狠狠瞪了范良极一眼,又向韩柏猛打眼色。   韩柏看到这么精灵秀丽的小女孩,打从心底欢喜出来,单膝跪下,张开双臂柔声道:“乖宝宝!快到爹怀里来!”   小雯雯小脸红了起来,跺足道:“我不是乖宝宝,是小雯雯。”说完冲入左诗怀里,不肯再回过头来。   韩柏面皮最厚,哈哈一笑,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背后,跪下凑到她耳边道:“是爹错了,你是小雯雯,最乖的小雯雯。”   左诗催道:“小雯!忘了娘怎么教你吗?”   小雯雯旋风般转过身来,搂上韩柏的脖子,在他脸颊亲了一口,叫道:“爹!”   又再转回左诗怀里,这次怎也不肯离开了。   众人都看得涌起温情。   柔柔过来拉起韩柏道:“怒蛟帮的人来了,正和浪大哥在内堂说话呢。”   范良极愕然道:“怎么?”往内堂走去。   柔柔再低声道:“白姑娘也来了,在偏厅等你。”   韩柏立即色变,范良极亦停下步来。   柔柔见两人神色古怪,奇道:“有什么问题吗?”她仍未知白芳华的身份,故有这自然的反应。   范良极干咳一声,说了声没事后,把韩柏扯到一旁道:“这妖女必是不怀好意,你放心去见她吧!我会在旁照应。有浪翻云在这里,估量她亦不敢胡来。”   韩柏放心了点,迳往偏厅去见白芳华。   这左家老宅前面是铺位,后面是住宅和工厂,占地宽广,住上百来人也没有问题。   白芳华娴雅自若地坐在偏厅,那样儿又乖又贤淑,事实直到此刻,韩柏仍有点不相信她会坑害自己,但受过盈散花的教训后,他再不感轻忽托大了。   她见到韩柏,脸上现出惊喜的表情,啊的一声盈盈起立。   韩柏堆出笑容,道:“白小姐的消息真灵通,竟知我会到这里来。”   白芳华迎了上来,挽着他的臂弯含笑道:“不是猜,而是知道你必会到这里来看乖女儿,人家才到这里寻你。”   坐下后,韩柏陪她收摄心神,笑嘻嘻道:“白小姐真的再不怕我了,否则怎会送上门来呢?”   白芳华抛了他一个媚眼,柔情似水地道:“有什么好怕你的,不过这次来找你,却不是要把自己送上门来,而是受人所托,把一些东西交给你。”   韩柏讶道:“谁人要劳白小姐的芳驾呢?”   白芳华白了他一眼,由怀里掏出一包用火漆封好的包裹,送入他手里道:“刚才盈散花来找我,要人家把这东西亲手交给你,芳华也不知里面藏的是什么。”   换了以前,当还不知白芳华是天命教的人时,韩柏必会深信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但现在哪肯相信她会不拆开来看,同时亦在奇怪,为何盈散花适才没有提起这包东西的事?   白芳华站了起来,笑道:“韩郎定必心急拆看,芳华不阻你了。”   韩柏不好意思道:“我送你出去吧!”   白芳华按着他肩头,俯身献上热烈的香吻,温柔地道:“不用送了,这几天韩郎定是无暇分身,待韩郎大展神威,扫平群魔后,你要怎样安排芳华都可以。”   韩柏装出大喜之色,叮嘱道:“说过就算数的了,可不能反悔哩!”   白芳华应道:“芳华遵旨!”再甜甜一笑,才娜多姿地去了。   看着她动人的步姿,韩柏的心神不由给她勾了去,直到她消失门外,韩柏才回过神来,暗忖这种步姿必是天命教的一种媚术,否则为何如此厉害。   低头看着手上的包裹,心内百感交集,想起里面或有秀色自尽前写给他的绝笔信,又或盈散花揭开对付燕王的阴谋,一颗心不由忐忑急跳着。   范良极一面狐疑之色走了过来,不能相信地道:“竟是这么一回事吗?”再喝道:“还不快拆开来看?”   韩柏把包裹递给他,呼吸急速起来。   范良极明白他的心情,接过包裹,放在桌面上,隔空运指一画,火漆裂开,包里打了开来,竟是一迭书信,最上的一封写着“胡惟庸丞相亲启”字样。   两人同时“啊”一声叫了起来,不能相信地看着这十多封信件。   范良极扑到桌旁,翻信细看,竟然全是胡惟庸与蓝玉、东瀛幕府和方夜羽间往来的密函,内容自然全与密谋造反有关,说的都是事成后如何瓜分中土,却没有一字提到任何阴谋。   两人你眼望我眼,怔在当场。   范良极深吸了一口气后,道:“这事奇怪之极,我要找浪翻云来商量。”   不一会浪翻云、凌战天、上官鹰、翟雨时全来了,匆匆介绍后,由范良极把前因后果详细交代了,众人都听得眉头深锁,沉吟不语。   范良极道:“若白芳华真的没有拆开来看,当然不知道这些是可诛胡惟庸九族的证据,那便可勉强解释得过去。”   翟雨时最爱动脑筋,摇头道:“除非白芳华不是天命教的护法妖女,否则绝不会如此疏忽大意,而且盈散花只是蓝玉的人,怎会得到胡惟庸的造反证据,只有单玉如才可以轻易拿到这些书信。”   凌战天不解道:“可是单玉如为何要害死自己的手下呢?”   浪翻云叹了一口气道:“到现在我才领教到单玉如的厉害,难怪连言静庵亦除不掉她。若非给韩小弟悉穿了白芳华的身份,无论如何我们也不会猜到她头上去。”   翟雨时苦恼地道:“究竟应否把这些信件交给朱元璋,若白芳华真不知道包里的内容,这确是千载一时的瓦解蓝玉和胡惟庸两人的机会。”   上官鹰皱眉道:“就恐怕我们要在事后,才可以知道这是单玉如的阴谋,还是单玉如的错失,除非我们能立即追上盈散花,向她问个清楚。”   浪翻云道:“韩小弟现在怎能分身追她,恐怕追亦是徒劳无功。”   韩柏搔头道:“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呢?干掉胡惟庸,总是好事一件吧!”接着再叹道:“还有件更奇怪的事,听白芳华的语气,这几天都不会来缠我,难道她或单玉如都不想用我的魔种进补吗?”   旁人听他说得有趣,都笑了起来。   翟雨时神情一动道:“我终于想到单玉如为何要舍弃胡惟庸这个手下了,问题出在他暴露了真正的身份,这事必是由白芳华传回去给单玉如知道,使单玉如下了这个决定。”   浪翻云微笑道:“雨时这分析极有道理,但再推论下去,这是单玉如尽避没有了胡惟庸,仍有方法在朱元璋死后控制大局。”   范良极一掌拍在桌上,狂叫道:“定是与允炆这小子有关,一直以来我们都没注意到他,事实上他却是朱元璋皇位的合法继承人,若朱元璋忽然死去,最大的得益者当然是他。”   翟雨时的脸色变得凝重无比,沉声道:“单玉如可以把白芳华安排到燕王和鬼王身边,自然亦有方法把另一个护法妖女安排到允炆身边,说不定就是他的母亲恭夫人。”   凌战天色变道:“若事实如此,允炆的父亲朱标定是给单玉如害得英年早逝,加深明室的危机,这些毒计真叫人心寒。”   浪翻云淡然道:“你们现在明白我说头痛的意思了。整件事计中有计,局中有局,若没有方夜羽的外族联军,这事简单之极,但现在却混乱复杂至无以复加的地步,要说也很难说得清楚了。”   韩柏道:“我们应否把对恭夫人的怀疑,告诉朱元璋呢?唉!朱元璋身边还有个陈贵妃,我也头痛了。”   翟雨时道:“对恭夫人的怀疑,我们只是凭空猜估,若害了无辜的人就不妙了。”   浪翻云道:“这一仗说不定我们会输给单玉如,她部署了二十多年,所有布置都是根深蒂固,若胡惟庸一去,我们更连她的尾巴都摸不着。在这种形势下,唯有尽力而为,最好能保住朱元璋的命,若不可能的话,亦要燕王不死,否则天下终将落人单玉如手内。”   韩柏“霍”地立起,道:“让我去见燕王,坦白说出盈散花的事,看他自己是否发现不妥当的地方?”   范良极喝止道:“干万别作这种蠢事,燕王会怀疑你是朱元璋的人,和他坦白,可能会弄巧反拙。”   翟雨时道:“其他事都可摆到一旁,眼前的头等大事,就是应否把这些信件,交到朱元璋手里?”   众人的眼光均移到浪翻云身上,当然是信任他的智能和决定。   浪翻云苦笑道:“若从大处着想,无论是谁掌政,除去了蓝玉和胡惟庸,外族联军便失去了依恃,避免了外族入侵,对万民总是好事。去吧!把这些信交给朱元璋,但提醒他觑准时机才好动于。若这真是单玉如的阴谋,一天朱元璋末去掉蓝、胡两人,单玉如仍不会发动的。”顿了顿道:“我们则必须在这之前探查到单玉如的部署。”转向韩柏道:“交信前,小弟最紧要把事情始末向鬼王详细说出来,他深悉朝廷的事,又精相人之法,应该比我们这些外人更有卓见。”   韩柏独自回到鬼王府,通知了戚长征到左家老巷和凌战天等会合后,立即到金石藏书堂与鬼王密议。   鬼王静心听毕整件事后,又逐封看过那些书信,蓦地仰天狂笑起来,说不尽的欢韩柏愕然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有什么值得笑成这样子的原因。   鬼王收止笑声,长长一叹道:“造化弄人,任朱元璋千算万算,仍算不过老天爷。唉!单玉如才是真正厉害的人,竟可作出这样的部署。翟雨时不负谋士之名,凭着一点线索,便看破了单玉如的手段。若我估计无误,这恭夫人定是单玉如的女儿,而允炆则是她的外孙。正因单玉如藏身处是深宫之中,所以我们千查万查,仍找不到她的踪影。”   韩柏色变道:“那应否立时告诉朱元璋?”   鬼王叹道:“太迟了!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保着燕王之命,让他逃返顺天。”   伸指一弹,指风击在门旁的大铜钟上,发出“当”的一下清音。   铁青衣出现门前,施礼道:“府主有何吩咐?”   鬼王喝道:“给我立即找燕王来!”   铁青衣领命去后,鬼王唏嘘道:“这是虚某最后一次理他朱家的事,为的不是对朱元璋或燕王有任何好感,只是不想天下落入单玉如手内,她乃魔教之人,行为邪恶,若让她掌权,万民会受到难以想象的毒害,中土势必长期沉沦。”   韩柏道:“我们揭穿她的事不就行了吗?”   鬼王道:“很多人连天命教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又只是空口说白话,谁会相信我们,而且京中大部分人的利益均和允炆挂了钩,死也要维持他的继承权。就算朱元璋亦不敢把允炆废掉,因为那将立时引致天下大乱。”   韩柏大感头痛,不知该作如何打算才好。   方夜羽他们有布置陈贵妃的阴谋,单玉如又有她的阴谋,蓝玉和盈散花则又是另一套阴谋,而每一项都可对明室构成致命的打击,他能有什么应付的办法呢?   登时想起了秦梦瑶,趁她尚未起程去赴八派的元老会议,不若找她谈谈吧!   鬼王却肃容道:“只要朱元璋下手对付蓝玉和胡惟庸,你须立即把所有人全集中在鬼王府,则发生起什么事,我们亦可利用道安全逃出京师去。”   韩柏想不到事情严重至此,色变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鬼王伸手抓着他的肩头道:“我和浪翻云均看出了此点,就是朱元璋的性命已操纵在单玉如手上,所以你绝不可把允炆的事告诉他,那只会迫单玉如早一步送他上西天,明白吗?”   韩柏一呆道:“朱元璋有影子太监保护,手下又高手如云,单玉如怎样可杀他呢?”   鬼王神色凝重道:“朱元璋今年七十一岁,大运流年均为最旺盛的运程。但老年人最忌行旺运,所以很难过此险关。单玉如二十多年来长期隐身于朱元璋之旁,对付起他来有若探囊取物。我们这些人根本无法插手,试问区区几天,如何可以察破她布置了二十多年的阴谋?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诈作不知单玉如的存在,如此或可使大家保命逃生。”   韩柏深吸了一口凉气,想到了左诗、小雯雯、陈令方等人,点头道:“小婿明白了!”   记起了背上鹰刀,忙解下来,正要递给鬼王,鬼王举手阻止道:“宝物祥器,唯有德者居之,贤婿留下它吧!” 第九章 别无选择   浪翻云和凌战天并肩立在落花桥头,默默看着桥下潺潺的流水。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多久我们没有这么在街上闲逛了。”   凌战天眼中射出不胜缅怀的神色,吁出一口气道:“很久了,在被帮主收养前,一直都是大哥照顾我,找到了东西大哥先让我吃,给人欺负时大哥用身体护着我,每天都在逃避战难,若非遇上大哥,凌战天早饿死了。”   浪翻云苦笑道:“你想得太远了,不过那段浪荡乡野街头,奋力求生的日子确是既凄酸又动人,为了生存,我们学晓了别人一生都学不到那么多的东西。”   凌战天唏嘘道:“战争实在太可怕了,那时年纪还小,只要能饱肚子便满足快乐。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那时是多么凄凉,真不希望再见到这种可怕的灾难出现在我们下一辈的身上。”   浪翻云轻叹道:“但这看来是难以避免的了。只望可局限在最少的地区内,时间也缩至最短,祸害不致那么惨烈!”   凌战天道:“这单玉如的耐心真是可怕,竟可等到朱元璋把所有功臣诛掉,将大权集中到他身上时,才发动阴谋,暗地夺权。若非韩柏这小于悉破白芳华的身份,我们一败涂地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回事。”   浪翻云双目爆起精芒道:“自遇上惜惜后,我已多年没有动过杀机,但现在我却下了决心,决计不择手段把单玉如杀死,否则若有她在背后支持允炆母子,恐怕燕王也不是敌手。”   凌战天微笑道:“我早知大哥心意了,大哥准备何时入宫找她?”   浪翻云淡然道:“夜长梦多,绝不可迟过今晚。”   凌战天点头道:“单玉如仍不知我们察觉到她的存在。所以定然待我们与方夜羽拼个两败俱伤,才会动手。明天便是朱元璋三天大寿开始的第一天,所有事也必在这三天内发生。”顿了顿道:“大哥认为方夜羽他们知否单玉如的存在?”   浪翻云油然道:“方夜羽他们或者还不知道,但却绝瞒不过庞斑,他的心灵力最已臻达天人至境,像单王如这种武功媚术均臻极境的高手,定会使他生出玄奥奇妙的感应。”   凌战天道:“这种看不到摸不着的精神力量确是玄之又玄,教人防不胜防。”想了想后道:“今晚大哥进宫,定要特别小心,宫内高手如云,对允炆的保护必像对朱元璋般严密周详。那里面又布满道密室,一击不中,单玉如躲了起来,以大哥之能,亦要莫奈她何。”   浪翻云笑道:“你真知我的心意,唯一把单玉如迫出来的方法,就是诈作刺杀允炆,看来我要扮作水月大宗才行了。”   凌战天失笑道:“这水月大宗真抢手,希望他不会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别的地方就好了。”   浪翻云搭上他的肩头,走下桥去,欣然道:“不会的!水月大宗的目标蹴不是鬼王,自然就是浪某人。他送上门来给我试剑后,包保什么地方都去不了。所以只会有一个‘水月大宗’,而不会有两个之多。”   凌战天失笑道:“过了今晚!希望形势会清楚一点。”   浪翻云肯定地道:“一定如此,信件交到朱元璋手上,他必然趁今晚方夜羽等人无暇分身的时刻,围剿蓝玉和胡惟庸,不让任何人逃出京去,若非有单玉如在,他会成为唯一的大赢家。”   凌战天哈哈一笑道:“今晚将会好戏连埸,不过先让我们找间馆子吃他一大顿吧。”   浪翻云望往攀上中天的太阳,微笑道:“长征应该来了,我们不若拉大队去吃午饭,谁想得到我们这些叛国的水贼竟可以在京城有这么风光的日子呢?”   大笑声中,这对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加入了大街上潮来潮往般的人潮内去。   庞斑和里赤媚两人悠闲地在巨宅的大花园内漫步。   里赤媚柔声道:“魔师似乎并不看好我们这次对付明室的计划。”   庞斑平静地道:“那有什么要紧呢?告诉找,尽避没有推翻明室这远大的目标,你肯放过与鬼王的决战吗?”   里赤媚微笑摇头道:“当然不会。耶就像你不肯放过水月大宗和浪翻云。否则牛命是多么乏味和没趣。”顿了顿再问道:“我们的计划可说天衣无缝,没有任何人能逆转过来,为何魔师仍不乐观呢?”   庞斑来到一株大树前停了下来,伸手抚上被霜雪包里凝结的梅树横枝,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漫不经意地道:“那是一种难以向你解释的感觉,隐隐中我感应到皇宫内除了鹰缘,还有一个可怕的人物存在着,默默地操纵着一切。浪翻云正为此事动了杀机,真是精彩得使人感动。”   里赤媚一震道:“什么?”   庞斑微笑道:“不要继续追问,这类精神的感应最是微妙难言,总之要谨记切戒贪妄之念,应退则退,保持元气才是最重要的头等大事。事情日后无论往哪一个方向发展,赤媚亦应当感到此行不虚。”   步声在后方小路响起。   “玉步摇”孟青青娇甜的声音响起道:“孟青青谨代表女真族向魔师请安问好!”   庞斑转过身去,见到在孟青青带领下,一众女页高手跪倒,向他行叩首大礼。   庞斑欣然上前,扶起了孟青青,并命其他人站起来,不必多礼。   孟青青一对柔荑被这天下第一高手握在温暖的大手里,娇躯掠过奇妙无匹的舒畅宁和及深远无尽的感觉。   沛然莫测的真气由对方手上传来,与戚长征决战所受的内伤,迅快痊愈着。   庞斑深深看进她眼内,柔声道:“在公主的领导和启发下,女真族将来当可大有作为。”   孟青青心头一阵激动,涌起对尊敬的长者孺慕之情,赧然垂首道:“魔师夸赞了,青青平庸得很哩!”   庞斑放开了她的手,哈哈一笑道:“只看公主能抛开种族间的成见,为更远大的目标努力,便知公主的心胸和识见,诚女真族的福气。”   里赤媚笑道:“若非有魔师作号召,想我们这些人团结合作,真的难之又难呢。”   这时方夜羽来报道:“蓝玉的伤势看来颇为严重,我们应否先助他逃出京师?”   庞斑双目精芒一闪道:“先不说我们能否分出人手助他,若蓝玉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了,哪还有争霸天下的资格?”   韩柏步出金石藏书堂,在外面等得不耐烦的虚夜月和庄青霜大喜迎上来,分在两边挽紧了他。   两女见他脸色凝重,满肚子的怨言顿时烟悄云散,知道有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韩柏偎红倚翠,还是这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芳香盈鼻,能令他心怀稍放,道:“我要立即找你们的秦姐姐,我的小梦瑶,你们乖乖的在这里等我,我有天大重要的事情急着去办。”   庄青霜傍着他边走边道:“恰好霜儿亦要回家探望爹和娘,所以想和秦姐姐一道回道场。”   虚夜月不甘后人道:“月儿也要陪霜儿哩!”   韩柏知道两女不见了他半天一夜,定然不肯放过他。   不过他亦喜有两女在旁相伴,笑道:“好了!不要耍把戏了,我带着你们两个去玩儿吧!”   两女大喜。   这时月楼在望。   秦梦瑶刚好步出楼来。   三人见到秦梦瑶,同时呆了起来。   经过了两个时辰的清修后,秦梦瑶更是清丽照人,使人不敢迫视,尤其她那种宁恬超然于世俗的气质,愈发令人生不出冒渎之心。   秦梦瑶笑着迎来。   韩柏大声赞叹道:“梦瑶的仙气又加重了,那我这徒儿亦惨了,纵使师傅传了我一门最珍贵的手艺,看来都派不上用场呢。”   秦梦瑶淡淡一笑道:“韩郎是否有事要告诉梦瑶呢?不若我们边走边说好吗?”向两女柔声道:“月儿霜儿,让我们交臂同行,韩郎便让他追在后面好了。”   两女大喜,娇嗲地附到秦梦瑶两旁,看得韩柏眼也呆了。   嘻!谁比我“浪子”韩柏更能享到如此仙福呢?   忽然间,凶险的斗争亦无关痛痒,整个人轻松起来,心神倏地提升,才醒觉到自秀色死讯传来,心内魔障重重,精神跌至前所未有的低点,始会生出惊惧、颓丧种种负面的情绪,这刻见到秦梦瑶,受她道胎的影响,才把自己解放出来。   忙追在秦梦瑶背后,把单玉如的事说了出来。   秦梦瑶平静无波地听着,到关键处才问上两句,听完整件事后,已远离了鬼王府,到了秦淮河旁,虚夜月“游兴”大发,找了艘小艇来,由她和庄青霜负责操舟,韩柏和秦梦瑶同坐船尾处。   贴着秦梦瑶的仙体,看着虚夜月和庄青霜两女操舟,韩柏哪还知人间何世,但出奇地心中没有半丝绮念,只觉这样已满足幸福得要命。   秦梦瑶幽幽一叹道:“师傅当年早说过单玉如会是祸根,想不到她的预言终成为了现实,还这么严重。”接着向庄青霜道:“霜儿切莫对令尊提起此事,由韩郎找机会直接对他说会妥当一点。”   庄青霜乖乖的点头答应,又担心地道:“爹他们一向都是拥护允炆继承皇位的,怎办才好呢?”   秦梦瑶爱怜地道:“韩郎和姐姐怎会不着紧霜儿的家人,只是要找到适当的机会,才提醒他们罢了!假若允炆得势,给个天地作胆亦不敢动八派的人。问题只在除田桐外,八派还有多少人给单玉如收买了。”   再叹一口气,把睑颊侧枕到韩柏的宽肩上,软弱地道:“韩郎!梦瑶终于明白了师傅拣选朱元璋时的心情了。”   庄青霜和虚夜月从未想过这超然于物外的仙子,也会有这种柔弱女儿家的情态一时只懂呆看着她。   韩柏亦是心中一震,探手搂紧她的香肩道:“梦瑶何出此言?”   秦梦瑶无力地靠在他身上,轻轻道:“因为那就像梦瑶现在要拣取燕王般,纵使千万个不情愿,可是再无他法。”   燕王把三十多个随从高手,留在外面,独自进金石藏书堂去见鬼王。   鬼王虚若无踞坐堂上,冷冷看着进入堂内的燕王,面容肃穆。   燕王下跪施礼。   虚若无面容不动道:“朱棣你被封为燕王后,还是首次向我行跪叩大礼。”   燕王沉声道:“朱棣为了争取皇位,愈来愈不择手段了。见到若无先生,想起一向得你提携教导的恩情,心中惭愧,忍不住彬了下来。”   虚若无哈哈一笑,道:“我没有看错你,起来吧!”   燕王也弄不清楚他是褒是贬,长身而起。   虚若无丝毫没有请他坐下的意思,戟指厉喝道:“朱棣!你可知自己性命危如悬卵!”   燕王吓了一跳,愕然道:“先生指的是哪方面的事?”   鬼王虚若无脸色一寒道:“你竟斗胆派人行刺我的好女婿,你和我本已恩清义绝,若我要毁掉你,在现在这情势下,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待会你父皇会来见我,只要虚某点一下头,你会发觉燕王府外全是禁卫和东厂的高手,所有地道均被堵死。大军同时开入你的领地,朱棣啊!你仍非是朱元璋的敌手。”   燕王想不到鬼王如此不留情面,立时汗流浃背,跪了下来,叩头道:“朱棣知罪了!”   鬼王喝道:“看在你没有像一般愚蠢之徒般出口否认,仍算是个人物,给我站起来,挺起胸膛听虚某说话。”   燕王听得事有转机,忙站了起来,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朱元璋一直动不了他,全因有鬼王在背后撑他的腰。他之所以行刺韩柏,亦是不得已中的险着,这时给鬼王骂出来了,心中反舒服了点。   鬼王两眼神光闪闪,盯着他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此际紧要关头,仍不收起色心,如何才能成霸业。你可知盈散花乃蓝玉特别请来对付你的高句丽无花王的后人?‘散花’两字正暗含无花王朝消散之意。”   燕王遍体生寒,骇然叫道:“什么?”   虚若无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看你眼肚气色灰黯,显然中了盈散花高明之极的诧女蛊术,只要遇上引发蛊术的媒介,立会倒毙当场,可是你还懵然不知,真相既可怜复可笑。”   燕王双膝一软,跪了下来道:“这是没有可能的,诧女蛊术只能由具有虚女元阴的女子施展,而她……”   虚若无一声长叹,语气转为温和,喟然道:“元璋诸子中,我只看得起你一个,一直刻意栽培你,又传你兵法武功,足当你半个师傅有余。”再叹道:“你还得多谢韩柏这不记仇的人,若不是他,连我都会被盈散花骗了,此女狡猾多智,竟懂利用秀色布施肉身,为她制造出荡女艳名,使你在毫无戒心下着了道儿。现在天下间只有三个人能解你身上的艳蛊,一个是盈散花,另一个就是身具魔种的韩柏,至于第三个人,当然是庞斑了。”   燕王浑身冒出冷汗,低头不语,更不敢站起来。   鬼王虚若无叹道:“若你真的杀了韩柏,月儿恐怕亦活不了。虚某受此打击,必败于里赤媚手下,你也只好等着几时蛊发惨死。我们更发觉不到白芳华原来是天命教两大护法的其中之一。可见你是如何不智莽撞。”   鬼王的说话一浪比一浪惊人,燕王剧震下往他望去,不能置信地叫出来道:“什么?”   虚若无的锐目射出爱怜之色,摇头苦笑道:“小棣你和我都栽了个大筋斗,你是好色,我是忆妻,来!坐到我身旁来吧!纵使当上了皇帝,若连一个知己都没有,人生还有什么趣味,元璋就是最好的例子,你见过他快乐吗?”   燕王一生最佩服的就是虚若无,刻下被鬼王以攻心之术,连串地施以无情的打击,利欲熏心的神智蓦地觉醒,坐到鬼王下首,汗颜道:“小棣这次是真心羞愧,再不敢忘记先生的教诲。” 第十章 元老会议   西宁道场一片热闹。   元老会议在西宁的主道场举行,当日韩柏就是在这里遇到庄青霜。   地席全给搬走了,使道场包见广阔,九组坐椅分列两侧。上首的只有一桌一椅,其他两张至三张不等,前者自然是为秦梦瑶而设的特别席位。   能坐到椅子的都是八派有资格举手作决定的元老。   为了能给接班人有学习的机会,种子高手均有列席的三与权,却没有发言或举手表态的权力。   会议在准未时初举行,现在离未时尚有刻许钟的时间,“书香世家”的向苍松和儿子媳妇向清秋、云裳最先进入会议厅内,接是武当掌门纯阳真子、飞白道长和仍是脸色苍白,内伤初愈的小半道人,再加上两重身份的俗家高手田桐。   纯阳真子和飞白道长二十年来还是首次下山。向苍松欣然和他们叙旧。此时古剑池的两名种子高手冷铁心和薄昭如在池主“古剑叟”冷别情的带领下,亦步入会场。   冷别情虽为人高傲自负,见到这些元老高手,亦不敢怠慢,亲切地打招呼。   会场外的园林里,身为主家的西宁三老,庄节、沙天放和叶素冬负起迎宾之责,殷勤接待到来与会的各派重要人物。   至于随来的各派弟子,则在外进的大厅内享用茶点,互相认识问好,气氛热烈融洽,颇有点节日的味儿。负责打点一切的自然是沙千里这些西宁派的弟子了。   久未出山的“菩提园”派主宝渡大师,刚于此刻抵达,那天在韩柏手下吃了小亏的种子高手杜明心,随侍身旁。   沙天放见八派的人到了一半,遂陪宝渡大师进入会场,留下庄节和叶素冬两人在外边迎客。   素淡的忘情师太领绝色美尼云素和春风满脸的云清来到,寒喧两句,随即进入场内。   众元老和种子高手纷纷入座,接受西宁弟子奉上的香茗。   众人的神色均有点凝重,谁都知道这个会议乃朱元璋建立大明朝以来,最重要的一次集会,用以决定八派以后对朝廷和江湖事务的方针。由于非常具有争议性,一个不好,八派联盟将四分五裂,各自为目标和利益而争斗。   而最微妙的地方,是秦梦瑶这位代表两大圣地的人,是否仍能约束代表各种利益和势力的八派,仍保持精神领袖的地位。   镑自思索间,叶素冬陪不老神仙、谢峰、“十字斧”鸿达才和“铁柔拂”郑卿娇进入场内。   由于不老神仙地位崇高,众人纷纷起立致礼。   不老神仙含笑和众人打招呼,迳自来到左首最上方的一组椅子坐下,除谢峰有资格陪坐一旁外,鸿、郑两人只能站在两人椅后。   长白这一组的下方是西宁派的席位,对面则是秦梦瑶和少林派的位子。   少林派的掌门这次并没有来,但以无想僧的身份威望,已足够资格代表少林的三票。   秦梦瑶、韩柏与庄、虚二女刚在此刻抵达,当他们经过前厅时,所有八派的弟子全静下来,不论年纪和男女,均被三女的绝世容色所慑服,反而没有那么留心韩柏。   秦梦瑶那超然于世俗的仙姿,虚夜月那种男装打扮的玲珑娇俏,庄青霜玉立修长傲若寒霜的明艳,形成一幅震撼人心的美人图卷。   步经大厅和会场间的空地时,庄节迎土来施礼道:“西宁派庄节恭候梦瑶小姐!”   秦梦瑶裣衽还礼。   韩柏笑嘻嘻致礼道:“小婿拜见岳父。”   庄节未及回礼,庄青霜早迎了上去,娇嗲地拉他手臂,甜甜地叫了声爹。   庄节看到女儿幸福得发亮的俏脸,心中欢喜,道:“还不进去见你的娘。”   庄青霜答应一声,领着虚夜月欢天喜地去了。   庄节不由大奇,这对冤家为何会变得如此融洽友善。眼光转回秦梦瑶处,微笑道:“今日得梦瑶小姐法驾莅临,西宁派实大感光采。”   秦梦瑶恬淡一笑,同韩柏道:“韩郎可以去办事了。”   韩柏凑到庄节耳旁低声道:“小婿要立即进宫见皇上,稍后还有天大重要的事面禀。岳丈最紧要支持梦瑶,否则八派将会吃上大亏。”不等庄节回答,返到秦梦瑶旁道:“入宫后我立即赶回来,梦瑶至紧要和霜儿、月儿在这里等我。”   秦梦瑶柔声答应后,韩柏转身使走,忽地眼前人影一闪,有人拦在前方。   韩柏愕然停下,原来是无想僧挡在路心,微笑道:“你就是薛小弟了,难怪老衲怎样都点化不了你。”亲切地拍了拍他肩头,行云流水般到了秦梦瑶和庄节处。   开会的人终于到齐了。   燕王听鬼王详述韩柏如何发现白芳华真正身份的经过,脸色难以掩饰地变化。   说到白芳华把胡惟庸私通外敌的证据交给韩柏,脸上最后一点血色都消失了。以他那么雄才大略,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容的不世人物,面容仍变得如此难看,可知所受的震撼是多么巨大。   鬼王叹道:“现在若我们仍猜不出方夜羽一石二鸟的毒计,也可以收山不用出来混了。”   燕王谦虚问道:“小棣愚鲁,仍未能测破他们的毒计。”   鬼王淡然道:“女大法源自西藏的欢喜密法,百年前以败于传鹰之手的白莲钰最是有名,为开派的宗师,魔宫护法花解语便是这一派系的杰出弟子。当年白莲钰有两个婢女,都学到了她的女术,一为汉人,另一个便是高句丽的女子,两婢分别创立了闽北的女派和高句丽的媚心术,秀色和盈散花不用说都是这两派的后人。”   燕王吁出一口凉气道:“难怪我见到她时,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色心,原来她是精通女大法的传人。”   鬼王续道:“不论是单玉如的媚功,又或白莲钰的女术,均为魔门秘法。而韩柏的魔种,却是魔门最巅峰的大法,天性能克制任何魔门秘术,所以找才敢断定只有他才能破去盈散花施在你体内的媚蛊。这也是盈散花不惜一切去杀死韩柏的真正原因。”   燕王铁青脸道:“为何我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运功内视亦找不到丝毫线索?”   鬼王神色平静地道:“这正是媚蛊最厉害的地方,利用阴阳相吸之理,把与处女元阴结合后细若微尘的蛊虫由你的精气吸入血脉里,遍布全身,无形无影。可是只要蛊虫受到外来的刺激,立会侵蚀体内精血,教你精枯血竭而亡,无药可救。”   燕王剧震道:“韩柏真能治好我吗?”   鬼王微笑道:“放心吧!只要他的魔气钻入你的经脉里,包可把蛊虫引得全聚集到某一点处,那时你便可用自身的功力把蛊虫尽驱体外了。”   燕王放心了点,道:“父皇是否也给人下了媚蛊呢?”   鬼王道:“看他的气色,应该没有这问题,唉!你当媚蛊是这么轻易施展吗?养蛊者必须以本身元阴精血喂饲蛊虫,且因施术时须以精气驱蛊,损耗极大,所以施术后绝不能活过百天之数,盈散花匆匆离京,就是不想韩柏看到她死时的可怕模样,秀色的自尽,亦含有殉情之意。”   燕王深吸一口气道:“刚先生提到方夜羽的一石二鸟之计,究竟又是什么一回事呢?”   鬼王道:“那亦是最合理的推测,陈贵妃既精通混毒之法,自然可在你父皇身上做下神鬼不知的手脚。当大寿祭典时,只要触及某一吻,便会当场倒毙,说不定还可嫁祸于你,你也应可想象到那后果。你自然死也不会承认,于是他们再引发你的毒蛊,说你畏罪服毒身亡,那时天下还是你们朱家的吗?”   燕王自从知道中了蛊毒后,心神大乱,才智及不上平日的二成,一呆道:“那父皇岂非危殆之极?”   鬼王失笑道:“你不是要杀死他吗?如此岂非正中你的下怀?”   燕王老脸一红道:“小棣知错了!”   鬼王不为太甚,柔声道:“你留在这里吧!等韩柏回来后,立即为你驱蛊,然后你找机会尽快逃离京师,返回你的领地,立即整军备战,准备和单玉如争天下,只要怒蛟帮肯助你,最终你也能得到天下的。”   燕王平静下来,缓缓道:“先生忍心坐看父皇被人害死吗?”   鬼王淡淡道:“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逆转,元璋太过残忍好杀,有损天和,寿元至此已尽,你还是担心自己的事吧!”   当秦梦瑶在庄节和无想僧两人左右相陪下,步进会场时,全体起立施礼,以示对两大圣地的尊敬。   秦梦瑶仍是那副虚淡飘逸的娇姿仙态。深遂无尽的眼神到处,无人不涌起奇异的感觉,就像天地停顿了下来,臻达至静至极的境界。   与会者不乏终年三禅修道的高人,立时感应到她深不可测的道心禅境。   秦梦瑶与韩柏的道魔之恋,经接天楼一事后,八派中人无不知晓,虽明白其中有疗伤救命之实,但都怀疑秦梦瑶动了凡心后,是否仍能维持剑心通明的境界。现在见到了秦梦瑶,眼力高明者顿时释去疑心,只有啧啧称奇。而曾和秦梦瑶见过面的,都讶然秦梦瑶比前更具出尘仙姿。   庄节和无想憎先送秦梦瑶入座,才回到自己的席位去。   秦梦瑶见众人眼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淡淡一笑,双眼一瞥后,缓缓阖了起来,宝相庄严,圣洁若普渡众中的观音大士。   各派元老和众种子高手,无不心中一震,生出玄之又玄的感觉。因为她只一瞥间,便没有人不感到她深深地望自己。   秦梦瑶虽一言末发,但已摄了与会诸人的心神。   叶素冬想起朱元璋所说“过不了秦梦瑶一关”的话来,才切身体会到朱元璋见秦梦瑶时的感受。   无想僧首先出言,微笑道:“直到此刻见到梦瑶小姐,老衲才明白言斋主为何肯打破两大圣地二百年来的禁例,让小姐下山卫道除魔。”   秦梦瑶争开美眸,淡淡一笑,柔声道:“圣憎夸奖了,情势危急,梦瑶只好滥竽充数。”   叶素冬听她仙乐般的声音,心头一阵冲动,恭敬地道:“梦瑶小姐仙体初愈,立即大发神威,重创蓝玉。看还有谁敢对我大明天下,起不轨之心。”   众人为之动容,这才知道秦梦瑶曾剑伤蓝玉之事。   武当掌门纯阳真子须眉俱白,仙风道骨,这时两眼闪起精芒,往秦梦瑶望过来,祥和地道:“这次我们八派请得仙子法驾来此,是希望能得到仙子的导引,才下决定如何应付眼前乱局。”   不老神仙见人人都把秦梦瑶捧到了天上,心中不悦,冷哼一声道:“形势虽乱,但对我们八派却是有利无害。魔门黑道的自相倾轧,对我大明的长治久安,只会是一件好事。庄兄对此可有什么高见?”   一向以来,代表朱元璋意向的西宁派,都是和长白派一鼻孔出气,坚持不插手入魔师宫与怒蛟帮的斗争里,所持的理由,就是怒蛟帮乃朝廷缉拿的反贼。可是若站在江湖同道的立场,那便是域外和中原武林的斗争了。   庄节本来亦只会站在朝廷的方面说话,可是朱元璋亲口向叶素冬说过不干涉他们的取向,刚又被“快婿”韩柏在耳边说了两句,纵使他一向极有主意,这时也有点迷糊起来,不知怎么反应才好。   幸好忘情师太插入道:“不若我们先听梦瑶小姐的意见,才再作决定好吗?”   她背后的美人儿尼姑云素瞪大了美目,好奇地打量秦梦瑶,深透出崇慕的神色。   秦梦瑶淡淡地看了不老神仙一眼,才从容道:“梦瑶今日来此,想提出一个请求,希望各位掌门元老俯允。”   众人大讶,同苍松感激她曾救儿子媳妇一命,出言道:“无论小姐有任何要求,只要向某可以做到,必会遵办。”   这几句话非同小可,代表了书香世家对秦梦瑶的全力支持。   “菩提园”主宝渡大师喧了一声佛号后,肃容道:“梦瑶小姐请先见示!”   秦梦瑶一对秀眸亮起难以形容的彩芒,缓缓扫过众人,若无其事地道:“梦瑶想请各位解散了八派联盟。”   这句话直有石破天惊的震撼力,连禅功德行深厚若无想僧、忘情师太、纯阳真子等亦愕在当场,呆瞧着她。   筝声叮咚中,怜秀秀幽幽唱道:“薄雾浓云愁永画,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再一串珠落玉盘的清音,筝声由微转无,余音却仍绕梁不休。   唯一的听者朱元璋心神俱醉,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一震赞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深深看着面筝而坐的美女道:“秀秀歌艺之妙,比之纪惜惜亦亳不逊色。”   听到“纪惜惜”三字,怜秀秀美眸亮了起来,想起了浪翻云,同时又忆起庞斑。   朱元璋则看得龙目睁大,但他想起的却是陈贵妃,暗忖若得眼前美女为妃,纵使失去了陈贵妃,对自己的打击便不会是那么严重。微微一笑道:“若能每天都听到秀秀的歌声,朕还有何求?”   怜秀秀心中一懔,知道浪翻云所料不差,朱元璋果然对自己存野心,正要设法拖延。聂庆童的声音远远在门外传进夹道:“禀告皇上,忠勤伯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向皇上禀告。”   怜秀秀感激得差点要向这为她解围的忠勤伯赠以香吻。   田桐双日闪过阴鸷之色,沉声道:“秦姑娘是否知道八派联盟乃言静庵斋主倡议下而成立的,旨在匡助皇上,驱逐鞑子。大明建立后,由御旨策封为八大国派,现在秦姑娘一句话,便要我们解散,是否合乎情理,会否违反了令先师意旨。”   他故意不像其他人般称她为梦瑶小姐,自是蓄意贬低她的身份。而他的话亦非常厉害,提出朱元璋和言静庵来压她。   除了有限几人外,其他人都露出同意的神色。试问谁可以接受秦梦瑶这样的要求,那八派岂非变成可任人随意摆布了。   西宁三老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们已从朱元璋处获悉田桐的真正身份,他这样激烈地反对秦梦瑶的提议,反使他们隐隐觉得秦梦瑶这一奇兵,合某一种微妙的道理。   无想僧眼帘低垂,似对身边的事物不闻不问。但众人都知这举足轻重的人,正深思秦梦瑶的提议。   秦梦瑶则仍是那副飘逸如仙的恬淡样儿,丝毫不因田桐的话动气。   一直没有作声的“古剑叟”冷别情冷冷道:“梦瑶小姐有这样令人难以接受的提议,必然理由充份,冷某愿闻其详。”   不老神仙看了无想僧一眼,贝他半点表示都没有,心中有气,断然道:“无论什么理由,恕本人都难以接受。”   武当派另一元老飞白道长微微一笑道:“不老神仙连梦瑶小姐的理由都末听过,便断然拒绝,飞白亦感到难以接受。”   不老神仙两眼一瞪,凌厉的眼光箭般射向飞白道长。   飞白道长涵养甚佳,仍以微笑回报。   气氛僵持起来。   向苍松虽曾说过支持秦梦瑶任何提议,但却没有想到是要解散八派,而在八派中,本以他的书香世家较弱,故这联盟实令他的地位陡升,所以此刻也犹豫地道:“梦瑶小姐可否解释一下呢?”   尚未有人发言的有出云庵、西宁剑派、少林和菩提园。但发言的若不是表示不会接受,就是抱怀疑观望的态度。所以秦梦瑶的提议,实在并不乐观。   田桐心中奇怪,为何对朱元璋忠心耿耿的西宁派,态度如此古怪呢,眉头一皱道:“无论梦瑶小姐的提议多么有理由,若我们没有皇上首肯,私自解散联盟,那后果不用我说出来,各位也应知道。”   忘情师太平和的声音响起道:“田施主请先弄清楚一件事,联盟成立的目的是为了天下万民的福祉,其他都不是要考虑的因素。梦瑶小姐既有这提议,贫尼相信她定然有很好的理由。”   田桐心中暗骂,却很难驳斥忘情师太这义正辞严的论点。   西宁三老则心内一齐叹道:田桐你错在太多话了。   一时众人眼光全回到秦梦瑶身上,静候她的发言。 第十一章 解散联盟   书斋里,朱元璋细心看过所有物证后,抬头望向呆坐桌侧的韩柏,皱眉道:“这些信件是否得来太容易呢?”   韩柏已详细告诉了他得到信件的经过,只隐瞒了白芳华的身份和盈散花对付燕王的重要环节。一耸肩道:“我打开包里看到这些东西时,亦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朱元璋一手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再挨到椅背处,另一手紧抓着那些证物,叹道:“这或者是天助我大明。朕可担保胡惟庸和蓝玉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接着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道:“当然他们绝不会寂寞,还有很多人陪着他们哩!”   韩柏心中一寒,只想快点离去,最好以后都再见不到朱元璋。   秦梦瑶那对澄澈明亮的眸子,平静地看了田桐一眼,然后望往道场外的园林。   自从和韩柏在接天楼内道魔交融后,她的剑心重达通明的境界。   而韩柏则变成了她慧心的一部分,不但不是破绽,反是最强的一环。   眼前虽全是世俗的烦事,却没有半点留在她的心版上。她的心灵便如瀑布下的坚岩,流水虽不住激溅在石上,却是过不留痕,了无任何碍滞。   众人里不论俗道,均被她那种超凡绝俗的仙姿美态吸引着,但却不会起丝毫尘俗不轨之念,反觉得心平气和起来,连田桐这用心不良的人亦涌起这种玄妙的感觉,可见她的精神感染力量是多么强大。   秦梦瑶微微浅笑,收回望往外边的目光,清雅优闲地扫过厅内每一个人,闲逸地道:“梦瑶如此大胆提议,并不是强要说服各位前辈,而是希望各位能深思这个可能性。任何一种制度的创立,均因应其当时的精神和需要而产生。可是世事变幻无常,若只墨守成规,这种制度便反而妨碍了进步,甚至腐化至再不能应付眼前实际的环境。韩府凶案便是最好的例子,为了致力保持八派的团结,你们再无余力去处理其他的事。为了大局,个人的理想都要在保持联盟这大前提下被抹杀了。梦瑶真希望能有多几个像不舍大师和小半道人这种有勇气的人。请恕梦瑶直言无忌,在江湖人的心中,八派联盟只是摆在朱元璋御书台上的一件精致的工具,根本没有自己的灵魂。”   八派各人均默言无语,秦梦瑶这番话针针见血,教人难以反驳。   云素听得心中一热,想起浪翻云和韩柏,立时体会到秦梦瑶的意思。   当时她便感到这样才配称作英雄人物。而八派的师长们无时无刻不在刻意保持八派问的和气,做起事来缚手缚脚,毫不痛快。   一直没有表态的无想僧,一阵长笑,打破了令人难堪的沈然,欣然道:“梦瑶小姐这番话真是痛快之极,发人深省。老纳再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由今天开始,少林再不是联盟的一份子,以后也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了。”哈哈大笑,一声佛号,飘身而起,刹那间已到了道场之外,倏忽不见。   竟是说去就去,潇洒俐落。   众人呆看着他消失在视线之外,一时间都不知说什么话才好。联盟没有了最强大的少林派,声势自是大幅削弱。   田桐回过神来,铁青着脸向秦梦瑶怒道:“现在你称心遂意了吧!”再无半分客气。   纯阳真子淡淡道:“田桐闭嘴,谁许你对梦瑶小姐无礼。”田桐为之愕然,脸容难看至极点,哪想得到这祥和的掌门师兄会直斥其非。   连不老神仙等都大为讶异,武当这两个老家伙二十多年来对世事不闻不问,所有世务都交由田桐这俗家高手打理,这次肯来赴会,已大出各人料外,更想不到如此不给田桐面子。   这次八派联盟的延迟举行,原也是应他的要求,要待小半道人康复后出席这会议。   飞白道长油然自若地发言道:“纵使没有梦瑶小姐这一番话,这次贫道和掌门师兄破例来参加元老会议,亦要向各位提出一个问题:就是是否为了所谓‘国派’的虚衔,我们便要盲目接受朱元璋的所有指令?”   这次轮到西宁三老不自在起来。因为朱元璋的所有指令,正是通过西宁派传达往其他各派。   忘情师太低宣一声佛号,道:“当日浪翻云质问我们是否要和朱元璋坐看他们与域外奸徒相斗,贫尼亦想知道现在有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场内寂然无声。   秦梦瑶轻描淡写的一个提议和几句话,便掀起了八派问的滔天巨浪,把长期以来压下的矛盾和各种复杂问题,全翻到了表面来。   “菩提园”的宝渡禅师微笑道:“当然有人可以回答这问题,还可说得冠冕堂皇,但江湖自有公论。现在连我们自己亦私下要承认浪翻云乃中原最值得尊敬的人,若非有他顶着庞斑,凭这魔王的武功智能,天下早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了。”   向苍松一阵长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才点头道:“说得好!说得好!老夫忽然感到轻松无比,就像放下了肩头的千斤担子。坦白说,当梦瑶小姐作出这建议时,老夫亦有点难以接受,现在却想通了,只要我们有着同一理想和目标,联盟名虽不在,实却存焉。否则联盟只大而无当,根本是没有自主权的怪物。”   不老神仙脸色变得阴沉无比,冷然转向西宁三老道:“不老想听听三位的意见?”他本很有把握和西宁派联手,推翻任何要插手到怒蛟帮与魔师宫斗争的建议。哪知秦梦瑶的提议却是要推倒联盟的根本架构,更挑起了八派间的矛盾。使他顿时落在下风,一腔怨气,不由出到没有积极反对秦梦瑶的西宁三老身上。   庄节何等老谋深算,哪还不知大势已去,且在其一程度上,他也深信韩柏的话,知道他消息灵通,才智过人,更绝不会陷害自己。又由叶素冬处听来朱元璋暗谕不要插手八派纷争的指示,遂干咳一声道:“向兄说得好,联盟只不过是一个名称,只要我们各派衷诚合作,没了名称,实质上仍无分别,但行动却灵活多了。”   这次连秦梦瑶亦感到诧异,想不到西宁派在这件似明显违反了朱元璋意愿的事上,如此容易相与。   她要解散联盟,实在是听了单玉如的事后一个突然而来的决定,若任由联盟存在,一旦单玉如得势,由于有允炆的出头坐阵,联盟只会变成这妖妇的凶器和工具。因为朝中将领大部分出身于八派,八派的意向,亦成为了他们的最高指示。联盟的瓦解,自然大幅削弱了单玉如的力量,所以田桐才反对得这么激烈。   庄节的立场清楚表达后,联盟的解散,已到了不能挽回的局面。   不老神仙气得脸色煞白,霍地起立,身旁的谢峰亦随之站起来。   这与无想僧齐名的高手一挥佛尘,发出一下激响的破空声,愤然离座,代表了联盟的正式解体和结束。   一名禁卫跟长白诸人擦身而过,直奔到叶素冬前,跪下道:“皇上宣禁卫长立即进宫见驾。”   众人都露出讶色,不明白朱元璋因何事如此紧张,竟要把正参与元老会议的叶素冬召去?   有三个人露出不同的神色。   一个自然是武当俗家高手田桐。   另两个竟然是不老神仙和谢峰。当那禁卫匆匆而去时,两人交换了个眼色,竟似知道这禁卫因何而来。   所有这些微妙的反应,无一可瞒过秦梦瑶通明的慧心。   韩柏离开皇宫,想起刚才朱元璋可怕的眼神和笑容,心中寒意愈盛。   蓝玉、胡惟庸和有份参与他们谋反的手下固是死有余辜,可是被诛连的亲族根本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有很多还是老人、女人和小孩于,那自己不是连累了很多人吗?   想到这里,差点想痛哭一场,对政治斗争生出极度的憎厌。   不过这亦是无可奈何的事,过错并不出在自己身上,只是朱元璋的主意罢了!   懊恼间又想起了秀色和盈散花,心情更是郁结难解。   蓦地有人在对街呼唤他的名字。   韩柏循声望去,只见有一群尼姑,领头的是曾有一面之缘的忘情师太,身旁还有那美得眩目的小尼云素和范良极的情人云清,云清还在向他招手。   换了平时,有机会接触云素,纵只是眼看手勿动,他也会欢欣雀跃。可是此刻正担心朱元璋的手段,又悲痛秀色的芳华早逝!   真是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痛哭一场。   但又不能不给云清面子,勉强收摄心神,走了过去,来到忘情师太身前,一揖到地,道:“韩柏拜见师太!”   忘情师太和云素等十多对眼睛全集中到他身上,贝他一本正经,表情肃穆,都大感奇怪。   忘情师太温和地道:“韩施主有没有空,贫尼想和你说几句话。”   韩柏想起在这里见到忘情师太,八派的元老会议当然结束了,自己好应赶去与秦梦瑶三女会合,本要拒绝,但却碍于云清情面,说不出口来。犹豫间,忘情师太已看穿他的心意,微笑道:“贫尼落脚的庵堂就在这里,不会阻韩施主太多时间。”   韩柏这才注意到刻下正站在一所尼庵的大门处,奇道:“师太你老人家不是住在西宁道场吗?”   忘情师太淡淡道:“由这天开始不是了!”转入庵堂里去。   韩柏追在她背后,恰好夹在云清和云素的中间。   云素好奇并天真地用那对美丽的大眼睛偷偷打量着他。   云清则低声问道:“小柏你是否有什么不妥?”   韩柏颓然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到了悔堂里,忘情师太背着佛座盘膝坐在地上,云清、云素这两位种子高手则分坐在她左右,其余弟子都退出堂外。   韩柏学她们般跌坐对面,嗅着炉鼎透来的清香气味,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忘情师太温和一笑道:“施主的道心种魔大法非比寻常,那晚在我们这些老骨头前,仍表现得不亢不卑,威风八面。”再爱怜地看了云素一眼,柔声道:“云素已是我们出云庵近百年来成就最高的弟子,但仍仗施主手下留情,才没有受伤。”   韩柏忍不住瞥了云素尼一眼,只见她瞪着那对清澈澄明的大眼睛,毫不畏惧地看着自己,忽然心中一阵惭愧,因为他灵锐的魔种,感应到她纯净晶莹的佛心,没有半丝尘俗之念,有的只是高尚的情操,想起自己对她的不轨之心,哪能不羞愧。   若换了平时,他怎会有这种明悟,只是刚受连番打击,色心尽去,才察觉到对方的心境。   忘情师太对这一切洞察无遗,欣然道:“云清已把你们的事详细告诉了我。唉!你们为了天下的福祉出生入死,而我们八派却只在坐享其成,贫尼想起便感到羞惭。”   韩柏一呆道:“我们!”忍不住望向云清,暗忖难道她连和范良极的关系都告诉了师傅?   云清俏脸一红,垂下头去,显是知道韩柏为何偷看她。她虽是带发修行,终仍可算是半个修行的人,自然会因捺不住春情而不好意思。   忘情师太微微一笑道:“云清什么事都没有瞒贫尼,门法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古往今来,已不知多少人被规矩所害。何况范良极一片诚心,而云清亦经过了一段长时问的内心挣扎,才发觉自己不可以没有对方,这种真挚的感情,最是难得,所以贫尼绝不会抱残守缺,硬要拆散他们。”   韩柏听到“挣扎”两字,想起她和范良极初吻的情景,忍不住又看了云清一眼。   云清先是赧然,接着醒觉,狠狠瞪了他一眼。   忘情师太续道:“这次贫尼想与施主说话,就是想了解一下现在的情况,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尽点心力。”   韩柏对这值得尊敬的老师太更生好感,心头亲切温暖,叹了一口气道:“要说都不知从何说起,韩柏只希望师太和……嘿!”忍不住又瞧了正瞪大妙目看着他的云素,才续道:“和小师傅们烬早离开京师这险恶之地,回到出云庵去,不要卷入这丑恶的政治漩涡。”   他确是有感而发,尤其不希望这纯如白纸娇柔可爱的云素尼,被丑恶的斗争污染了她净美的灵魂。   忘情师太三人都想不到韩柏有这种为人设想的胸怀,对他顿然改观。   忘情师太正容道:“听施主这么说,定是遇上了非常棘手的事,忘情更不能独善其身,施主放心说吧!贫尼早经历过无数风浪,生死得失均不会摆在心头。”   韩柏肃然起敬,搔头道:“小子无知,忘记了师太乃白道顶尖高手,不过现在的形势可是有力无处使,连鬼王地想到要离开京师。”   忘情师徒三人一齐动容。   韩柏站了起来,道:“不若这样吧!我先回道场去找梦瑶她们,然后才和你们一道去鬼王府去共商大计,好吗?”   忘情师太这时亦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点头道:“既是如此,贫尼便先遣门下弟子离京,有起什么事来,应变时方可以灵活一点。”   忘情师太这么明白事理,韩柏大喜而去,行前忍不住狠狠盯了云素一眼。 第十二章 敌友难分   鬼王府。   金石藏书堂内。   朱元璋哈哈一笑,同坐在一旁的虚若无道:“上次小弟来此,求若无兄占算国运,转眼又两个月另八天。若无兄卦理精湛,有鬼神莫测之机,所说诸事,一一应验,小弟倾佩不已。”   鬼王虚若无淡淡一笑道:“看元璋成竹在胸的样子,必是万事顺遂,可喜可贺。”   朱元璋龙目寒光一闪道:“自静庵仙逝的消息传来后,小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尘往事,唉!小弟自甲辰年晋称吴王,至今不觉已有三十四年,回想起来,就像作了一场春秋大梦。若无兄说得对,除了每次胜利后的刹那光阴,小弟从未真正感到快乐和满足感。只知埋首政务,若把这些工作由小弟处拿走,我便一无所有了。”   虚若无摇头叹道:“这就是当皇帝的代价。所以虚某从不肯把你当作皇帝,就是希望你还有个可以说话的人,可惜这却成了你我间最大的冲突和矛盾!不过你肯在这时刻仍来见我,虚某心中仍有点安慰,五十年的交情总算还有点剩余下来。”   朱元璋一呆道:“若无兄怎会有这番说话,朱元璋尽避对任何人无情无义,但与若无兄这一番交情,却是真诚无私的。”   鬼王虚若无仰天长笑,双目神光电射,锐利的眼神凝定在朱元璋脸上,冷然道:“虚某与里赤媚之战,如弦上之箭,势在必发,此战不论胜败,虚某亦将抛开一切,归隐山林,再不理江湖与朝廷之事,元璋你亦再不需为虚某的事煞费思量了。”   朱元璋剧震道:“若无兄似对小弟误会甚深,只要若无兄一句话,小弟可发动手中所有力量,教里赤媚等无一人能生离京师。”   虚若无哈哈一笑道:“元璋说笑了,现在你岂可分神去对付这批高手如云的外族联军,何况对方有庞斑助阵,除非请得浪翻云出手,不过你也应知浪翻云绝不会听你我的命令吧!”   朱元璋微笑道:“若无兄已知蓝玉和胡惟庸的事了。”   鬼王虚若无不置可否,岔开话题道:“元璋这次来找虚某,是否为了燕王的事?”   朱元璋脸容一沉道:“若无兄知否这逆子要行刺我这个亲爹?”   虚若无长叹道:“元璋!我要你坦白告诉我,若换了你在他的处境,你会怎么做?”   朱元璋龙目冷芒一闪,不悦道:“若无兄还要护着他吗?”   虚若无摇头苦笑着:“元璋真是那么善忘吗?我刚才说过:与里赤媚决战后,我再不会参与朝廷之事,你大寿一过,虚某亦立即离开京师,这世上便等若没有了虚若无这一个人,你要干什么,我不管亦不理。”接着语气转寒道:“可是在这大寿之期,虚某却绝不许你在我眼前对付小棣,这之后就是你们父子之间的事了。”   朱元璋沉默下来,凝望着脚下的阶砖,沉吟不语。   虚若无微微一笑道:“自你登基后,我虚若无还是第一次对元璋你如此疾言厉色,你心中定然很不舒服了。”   朱元璋脸上露出回忆思索的神色,缓缓道:“我朱元璋一生最神伤魂断的三个时刻,就是言静庵、纪惜惜的离开和马皇后的身故。还记得她断气前紧握着我的手,要我尊重若无兄的意见。嘿!区区三天之期,若我朱元璋都不遵照若无兄的吩咐,怎对得住若无兄的恩情和马皇后的异言。好吧!皇天在上,朱元璋便立此承诺,若无兄可以放心了。”   虚若无露出一丝笑意,旋又满怀感触道:“天数有定,元璋你要记着,我虚若无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保你朱家天下,让万民能长享太平。”   朱元璋一震往虚若无望去,疑惑地道:“若无兄话中隐含深意,可否说得清楚一点?”   虚若无正容道:“相识至今,我虚若无可曾对你有过一字诳语?”   朱元璋仔细地打量着他,肯定地摇头。   虚若无道:“那就足够了,皇上!”   朱元璋愕然望向这唯一剩下来的老朋友,自登基称帝以来,虚若无还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称他皇上了。   秦淮河最具规模的其中一所酒楼的大厢房内,筵开两席。浪翻云、凌战天等怒蛟帮在京师的领袖人物全体在场,还有左诗三女、小雯雯、颜烟如、风行烈和戚长征夫妇等人,气氛热烈。   男女分席,径渭分明,却无损融洽和亲切。   喝的自然是清溪流泉。   众女都争着去亲抱刚换上了左诗亲于为她缝制的新棉衣的小雯雯,使这小女孩的笑声填满了厢房。   男席处凌战天夸奖范豹道:“都是小豹有办法,这么匆忙都可以教人弄如此精美的筵席来,我们真是口福不浅,大家来痛饮一杯!”   各人起哄对饮。   戚长征笑道:“你们都不知小豹现在京城是多么吃得开,禁卫和东厂的头子们都要和他称兄道弟呢。”   风行烈插入笑道:“祝他早日与颜姑娘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这两句话不但在这一席掀起热烈的欢笑,也惹起了另一席的调笑。   范豹和颜烟如虽是一席之隔,仍忍不住面红耳赤地交换了个甜蜜的眼神。   戚长征开怀道:“不是请了东厂的人去找韩柏这家伙吗?为何还未来呢?”   上官鹰笑道:“这家伙不是又溜了去泡妞吧!”   那边的左诗娇叱道:“他敢!”众人齐声大笑。   翟雨时叹道:“有谁曾想过我们曾往京师摆明反贼的身份,呼朋唤友,大吃大喝呢?”   浪翻云看着杯内的绝世美酒,微微一笑道:“若有人看到我们现在的样于,谁想得到今晚就是与强敌生死决战的时刻呢?”   范良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我也想不到,却是知道。”   众人大喜。   范良极推门而入,一番热闹的招呼,老贼头亲了干女儿小雯雯后,来到浪翻云旁坐下,压低声音道:“我跟了田桐一整天,终于找到了天命教另一个巢穴,八派的元老会议定是有重要事情发生了,这家伙等不急去报告。”   众人静了下来。   翟雨时轻轻道:“不知单玉如是否在那里?”   范良极低声道:“若她在那里,我便没有那么容易自出自入了,不过你们的老朋友大医师瞿秋白却躲在那里。”   上官鹰一震道:“什么?”   凌战天沉声道:“且慢!暂时还不可以动他,但我们取不到他的人头在手,亦绝不肯离开京师。”   范良极道:“还有一个你们想不到的人,就是拿着不伦不类兵器的展羽。”   众人大为错愕,想不到“矛铲双飞”展羽也是单玉如的人,难怪以他的身份地位,竟也屈身楞严之下了。   翟雨时道:“单玉如这二十多年的布置真个没有白费,看来文官武将中亦由胡惟庸巧妙地安插了很多人进去,所以可轻易把政权攫取过来,如此看来,燕王虽是一代名将,争斗起来,前景仍未是乐观呢。”   浪翻云微笑道:“那就要看我们肯否站在他那一边了。”   凌战天点头道:“离京后我们立即扫平胡节的水师和黄河帮,收复怒蛟岛,重新控制长江,那时任单玉如三头六臂,也须面对两面的战场。”   浪翻云道:“不过我们最好和燕王先谈谈,才可助他打天下,否则只是重蹈当日覆辙,最后再次变成反贼。”   范良极道:“我还发现巢内有幅京师的大地图,左家老巷、莫愁湖和鬼王府部涂上了红色,还有不同颜色的箭头和符号,显示天命教的人有着周详的计划封锁和攻打这三处地方,我们不可小防。”   浪翻云道:“我早想过这问题,今晚所有人全迁到鬼王府去,明天开始我们便把功力较次的人和妇孺全部撤离京师,只要朱元璋仍在,天命教绝不敢动鬼王保护下的船队,那我们应变起来,或战或逃都容易多了。唔!有人来了!”   话犹未已,韩柏和虚夜月、庄青霜走进来。   两女发现小雯雯,欢呼一声拥过去。   韩柏轻拧了一下这小家伙的脸蛋后,走过来兴奋道:“梦瑶解散了八派联盟了!”   众皆愕然。   浪翻云会心微笑道:“这仙子真有她的一套。”   范良极道:“瑶妹呢?”   韩柏先凑到他耳旁,神秘的说了一番话。   众人见范良极两眼不住放光发亮,都讶然瞪着他们。   忽地范良极怪叫一声,翻身离椅,一阵风般冲出房外。韩柏则右手一探,抓起一只大鸡腿,狼吞虎起来,其吃相自是令人不敢恭维。   风行烈皱眉道:“你和老贼头说了什么话?”   韩柏满嘴鸡肉,含糊不清地道:“我告诉他,他的未来娇妻和未来娇妻的师傅正在楼下等他。”   众人为之莞尔。   戚长征道:“你的仙子在哪里?”   韩柏道:“她也在楼下。”随手丢了一丝肉都没有留下的鸡骨,笑道:“可以打道回鬼王府了吗?今晚这么精彩,让我们香汤沐浴,再吃他一大顿,才有精神力气陪我们域外来的朋友玩个痛快呢!”   上官鹰笑道:“你真有趣!来!本帮主敬你一杯。”   起哄声中,众人轰然痛饮。   朱元璋回到皇宫,立即把严无惧和叶素冬两人召来。两人跪伏地上,静待吩咐。   朱元璋道:“蓝玉和胡惟庸的事预备好了吗?”   两人忙应预备好了。   朱元璋沉声道:“朕要把京师的水陆交通要道彻底封锁,特别要注意与鬼王的车队和船队,假若燕王逃离京师,立杀无赦,清楚了吗?”   两人心中一震,连忙领旨。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找韩柏来,鬼王不说的事,朕不信他敢不说。” ★☆【第二十四卷 门掩黄昏】☆★ 第一章 结成联盟   韩柏的手掌离开了燕王棣的天灵大穴,骇然道:“这种蕴有无数微小生命的毒素真是厉害,若非受我输入燕王天灵穴内的魔气气机所诱,自行从散布体内的隐暗处走出来,循经脉游移到天灵穴内,我想纵是大罗金仙,也无法救得了。”   燕王脸泛奇异红光,打了个寒噤道:“这种媚蛊确是女门对付男人既霸道又厉害的大法,看来没有三天工夫,我休想把他们全数由天灵穴排出去呢。”   与他两掌相抵,助他运功的鬼王虚若无也露出凝重神色,徐徐吐出一口气后道:“这媚蛊比找想象中还要厉害百倍,竟然合你我和梦瑶三人之力,仍不能一下子将他们驱出你体内,若勉强为之,小棣的经元会因受不起那种过激的真气冲激,变成瘫痪,那就更糟了。”   单掌按在燕王棣背上,盘膝而坐的秦梦瑶俏脸闪亮着圣洁不沾半点俗尘的光辉,淡然道:“这是因蛊虫吸收了魔的力量,壮大起来。先师曾有言:蛊法内最厉害的就是这种能入侵人脑,控制人脑神经的蛊毒。燕王在蛊虫未被完全驱出脑外,化作空气前,千万不要和人动手,否则蛊虫回窜脑内,又因已吸收了魔气,那时就算浪翻云和庞斑肯联手救你,亦要束手无策了。”接着幽幽一叹道:“你究竟做过什么事,使人不惜一切,舍身养蛊来对付你?”   燕王棣双目厉芒猛闪,显是对盈散花恨不得把她碎万段,但旋又显出悔恨之态,摇头不语。   他的真正反应怎瞒得过秦梦瑶的剑心通明,秀眸一黯,却没有说话。   鬼王眉头大皱道:“若小棣三天内不能与人动手,怎样逃出金陵去?单玉如这么厉害,而小棣现在又是她眼中之刺,绝不会眼睁睁放走他的。”   各人都明白他话中含意。   若要送走燕王,必须有秦梦瑶、韩柏这类级数的高手才成,但这三天正是最惨烈斗争的关键时刻,没有人能分身办这件事。   燕王棣充满自信道:“我这次来京,带来了一批最得力的手下,包括了塞内外高手二百多人,其中至少有八个人算得上是一流好手,现正潜伏在京师之内,只要不是父王下旨阻上我离京,我有能力自行离去。”   韩柏想起那天在西宁街藉着铁轮行刺他的女子,仍犹有余悸,知道燕王所言不虚。   秦梦瑶收回玉掌,淡淡道:“你在京城的实力瞒得过白芳华吗?”   燕王脸色微变,沉吟片晌后低叹道:“我不敢肯定!”   秦梦瑶道:“这叫有心算无心。她长期在旁然默观察调查,你那批人始终是生脸人,怎瞒得过京内明明暗暗的情报系统,只从人手调动上,就能全盘知悉你的逃走行动。假若你知道长白派和展羽这类白道大派和黑道高手亦与单玉如密勾结,更不会那么有把握说能逃出去了。”   燕王终于脸色剧变,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他本身亦是胆大包天,横行霸道的人物,虽处困境,却丝毫不气馁。   鬼王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过了今晚再说吧:若我还身安力健,明天便送你离京,若谁敢来查虚某的船。”轻喝道:“青衣进来!”   铁青衣推门进入金石藏书堂后鬼王的寝室,道:“朱元璋下诏姑爷立即进宫见他。”   鬼王微一错愕,与燕王交换了个眼色后,瞧着韩柏道:“这事你要权宜应变,千万不可硬撑到底,否则立招杀身之祸。”   韩柏一呆道:“他不会那么无情地对付我吧?”   秦梦瑶道:“鸟尽弓藏,他主要是利用你来对付蓝玉及胡惟庸,现在目的已达,你在他心中的价值大大减低,若还不明白这情形,你便说不定会吃大亏。”   韩柏道:“有起事来,老公公他们自然会护着我的。”   鬼王失笑道:“好天真的小子,朱元璋若靠的只是影子太监,那他的江山岂非由梦瑶控制。哼!我以前还以为没有人比元璋更懂深藏不露,岂知一山仍有一山一高,终出了个单玉如。”   韩柏跳了起来道:“小婿明白了,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向秦梦瑶嘻嘻一笑道:“梦瑶不送为夫一程吗?”   秦梦瑶白了他一眼,那种娇丽看得鬼王等全呆了一呆。   出奇的是那种娇态一点不会惹人遐想,仍有那种说不出来的超然俗世的神韵,这感觉的动人处比以前更胜一筹。   她盈然起立,随韩柏去了。   铁青衣转向燕王道:“怒蛟帮的人在等燕王商议大事。”   燕王精神一振,先向鬼王诚心诚意地叩了三个响头,这才出室而去。   韩柏和秦梦瑶并肩在鬼王府通幽小径上漫步,四周是被大雪盖着的林园美景。   午后的鬼王府出奇地宁静,令人一点都想不到会有即将来临的大战。   虚夜月等为了忙于安排左诗等人迁到鬼王府,正好使他两人得到独处的机会。   只要能和秦梦瑶在一起,韩柏便心足意满,有瓢然若仙的感觉。昨晚与这仙子间的风流韵事,重涌心头,却纯是一种动人心神的回忆,没有半丝歪念。   其他所有人和所有事此刻都疏远黯淡起来,连秀色和盈散花的凄惨遭遇,都好像是发生在非常遥远的地方,他的感情再不卷缠其中,似有种解脱出这感情泥淖的轻松感。   蓦地韩柏醒悟地吃了一惊。   为何自己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如此地“不投入”?不由往身旁的美女瞧去。   在他旁默热缓行的秦梦瑶仍是那副淡雅如仙、飘逸出尘的宁恬模样,感应到韩柏震惊的目光,抿嘴一笑道:“韩郎不要吃惊,你是受了梦瑶在你魔种内留下道胎的影响,又因人家的气机牵引,所以起了出世之心。”   哪知韩柏更是虎躯剧震,停了下来,呆瞪着她。   秦梦瑶走前两步,才优雅闲逸地转过娇躯,容色静似无纹止水,淡然自若的看着他。   韩柏像回到了在与她一吻定情前的时空倒流里,与她再没有半分男女紧密的关系,就若两人间从未发生过任何情欲事。   他很想把她拥入怀里,像往日般与她调情,但却没有那种意志和力量,不由一阵茫然。忽然间他明白到秦梦瑶的剑心通明已把她自己那一丝感情破绽都缝补了,就像重圆的破镜,臻至比往昔更通灵透达的圆满境界。   她再不受自己魔种的影响。   那并非说这仙子不再爱他,而是她的爱已超然于世俗的男女爱恋之上,再不追求肉体的关系,那或许是一种难以言喻但却更深刻的感情,却非他一直期望的那一种。   他们间精神的连系,使他们不用说话,便揣摩到对方微妙的心意。   她说得对。   他既胜了,但又败了。   正因为故意助他彻底征服了自己,秦梦瑶也才在修为上跨进了一大步,达至剑心通明大圆满的层次。   韩柏潇洒地苦笑摊手道:“好梦瑶!我败了。”   秦梦瑶嘴角逸出一丝爱怜的笑意,移身他怀里,却没有说话。   两人享受着道胎魔种直接交触的醉人感觉,但却没有像以往般泛起爱欲的涟漪,只是一种升华了的精神交接。   韩柏亦没有像以前必要大恣心欲的冲动,任她动人的肉体紧贴着自己,默默着中醉人滋味。   秦梦瑶缓缓移开娇躯,美眸闪动着圣洁的光辉,柔情似水地轻轻道:“梦瑶要韩郎知道,她是多么感激你让他到爱情的滋味。而她亦永远视你为夫,明白?我的好韩郎!”   韩柏长长吁出一口大气,哈哈一笑道:“想不明白也不成,谁叫我能一丝不漏的接收你心灵传过来的讯息。”又欣然道:“这里事情告一段落后,梦瑶会到哪里去?”   秦梦瑶淡逸微笑,柔声道:“当然是回慈航静斋去,由那里来便回到那里去。有空不妨来探望你的小妻子。”在怀里掏出一封未拆的信,递给他道:“这是师傅临终前写给我的遗书,据说还有两对,一封给师姊,一封给庞斑。”   韩柏茫然接信,封笺上仍有秦梦瑶的体香和热气,愕然道:“为何信函仍是完封不动?”   秦梦瑶平静地道:“这信是由了尽禅主亲手交给我,当时我怕影响了我们的双修,故要留待宁后才看,但现在已不想看了!便把它当作最珍贵的礼物,赠给韩郎,任凭处理。”   韩柏把信塞入怀内,失笑道:“梦瑶是把最珍贵的礼物送给我了:不过这东西可作为一个美好的具体回忆。是了!我真的可随时到静斋来探望你吗?不要到时又要面壁静修,给我吃闭门羹呢!”   秦梦瑶横他一眼微嗔道:“你这人呀!人家怎舍得那样对待你!”再微微一笑道:“出世而入世,入世而出世,有了韩郎,梦瑶确感不虚此行。回斋后梦瑶将不再踏足尘世,师傅希望国泰民安的心愿,就由梦瑶的夫君去完成吧。韩郎请记着,梦瑶永远是你的小妻子,她的身体只属你一人所有。”   韩柏苦笑道:“不知是否受了你输入体内的道胎影响,我感到现在的这种关系更美妙,更是前未曾有的精。好了!不过梦瑶却要答应我,必须正式道别才可以回静斋去,走前至少要来个长吻,或若让我的手不规矩一下,否则我说怎么样也要追你回来。”   秦梦瑶见他似故态复萌,不嗔反喜,伸手爱怜地抚摸他的脸颊,轻轻吻了他的嘴,喜牧孜道:“梦瑶记着了。”又别有深意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梦瑶就送夫郎到此吧!”   韩柏仰天哈哈一笑,伸手在她脸蛋拧了一把,爽然去了,再没有回过头来。   奉梦瑶美目亮了起来,直至他背影消失在园林尽处,才露出一丝不可言传的甜蜜笑意。方夜羽陪着庞斑,离开院落,由后门步往背靠着的鸡笼山去。幽深的山径不见房舍行人,只有迷人的冬雪美景。   柳暗花明,还方的鬼王府不时出现在左方遥远处,有时看到的则是被大雪覆盖了的迷人市景。   庞斑容色平静,充满漫步山林的悠闲意味,淡然笑道:“殷素善就像一头脱的野马,要把她驾驭,必须采非常手段。但千万不要真的爱上她,只看她的眼睛,便知她不会满足于任何已到手的东西。”   方夜羽从容道:“夜羽晓得了!此女非常狡猾,故意把韩柏挂在口边,就是要惹起我的嫉妒,使我对她另眼相看,为她着急。”   庞斑欣然点头道:“不愧庞某徒儿,情多恨亦多,这乃千古不移的至理!释迦教人四大皆空,就是深明陷身世情之苦,要离苦得乐,只有忘情一途。而情因肉身而来,唯有连肉身都舍弃了才成。”   方夜羽想起了秦梦瑶,黯然不语。好一会才道:“师尊刚才向里老师指出,宫内另有厉害人物,不知所指何人?是否天命教的单玉如。”接着叹道:“这女人真是厉害,我们还是最近才由师兄处知道胡惟庸背后一直有她在撑腰。这次胡惟庸对付朱元璋的计划,当亦是由她一手设计。此事尚未有机会向师尊禀告。”   庞斑平静地道:“看来应是她了,只有她那种级数的魔功,才能使我生出感应。”接着双目闪过寒芒道:“你对师兄观感如何?”   方夜羽脸色微变,愕然道:“楞师兄不是有什么不妥吧?”   这时两人来到接近山巅的一座凉亭坐下,庞斑眼中射出缅怀的神色,吁出一口气道:“当年赤媚的师傅扩廓被鬼王所伤,性命垂危,着人把自己到我眼前来,求为师出手对付朱元璋,否则大蒙会有灭族之灾。”又无限感慨的一叹道:“扩廓是为师看得起的几个人物之一,见到他那样子,为师也不由动情,亦因这一个念头,使为师收了你们两个徒儿。”   方夜羽心中感激,若不是庞斑,他可能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人,不会是现在领导域外群雄,与朱元璋争霸天下的人物。   楞严更是庞斑费尽心力培育出来的超卓人物,性格阴沈,深藏不露。在朝廷论武功排名虽在燕王、蓝玉之下,但方夜羽却知道是他蓄意如此,事实上楞严绝不逊于于这两个人。   楞严并非蒙人,而是当年跟随朱元璋的其中一名亲信将领的后人,这人困触怒朱元璋,在一次战役中朱元璋故意不派援军,任他力战而死,庞斑看准此点,收了楞严为徒,以他来作卧底。   庞斑神色回复平静,淡淡道:“每一个人都会为自己的私利和理想奋斗,你师兄怎能例外?”   方夜羽忍不住心中的震撼,失声道:“师尊是否指师兄与单玉如勾结,背叛了我们呢?”   庞斑仰天一阵长笑道:“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你师兄才智武功的深浅,就算单玉如三头六臂,能瞒过他一时,也瞒不了二十多年。”   方夜羽眼中掠过厉芒,平静地道:“待夜羽立即把师兄找来,给师尊问个明白。”   庞斑若无其事地微笑道:“让他自己来见为师吧!否则就算他躲到单玉如的床底去,亦保不住他那小命。”   月榭内,怒蛟帮的几个主要人物,除浪翻云外全到齐了,外人只有一个风行烈。   燕王踏入月榭里,众人起立相迎,一番客气后,凌战天作出含意深远的姿态,把燕王请往上首坐好。   坐定后,上官鹰开门见山道:“我们可全力助燕王对抗单玉如和替你打江山,事成后我们解散怒蛟帮和邪异门,燕王意下如何?”   燕王微一错愕,旋道:“大恩不言谢,将来若本王登上帝位,定会论功行赏,如有食言,教我不得寿终正寝。”   凌战天笑道:“好!快人快语。只不过山野草民,哪受得起朝廷俸禄,论功行赏这一句可免了。”   燕王乃枭雄人物,起立一揖道:“如此我们就是朋友,即使将来本王成了大明皇帝,彼此也不用执君臣之礼,异日贵帮上下愿留着留,不留者本王亦保你们和子孙永享清福。”   众人起立回礼。   戚长征笑道:“确是精彩,几句话便把这么复杂的事决定了。”   燕王叹了一口气道:“能给本王雪中送炭者,不是真正的朋友是什么?为了报答诸位,本王会全心治理天下的。”   众人交换了个眼色,均感折服,那并非说他们对燕王的话已深信不疑,而是佩服燕王清楚地把握到怒蛟帮的重要性和肯助他打天下的原因,并作出精彩的回应。   燕王再向风行烈诚恳地道:“若本王登上帝位,必会全力助风兄重整无双国,如有违誓,教我不得好死!”在短短时间内,他已先后立了两个毒誓。   风行烈暗忖当年的朱元璋亦必像他现在这种襟胸气度,使人甘于为他卖命。不过虽明知如此,燕王的话仍教人受落,欣然道:“客气话不说了,现在形势对我们有害无利,燕王有什么打算呢?”   众人均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单玉如通过允炆,可名正言顺的把朱元璋手上所有实力全盘接收过去,燕王以区区一省之力,纵使加上怒蛟帮和邪异门,与单玉如相比仍有段很远的距离。   燕王请各人坐下后,自己才坐下,望往翟雨时道:“本王一生里,从未试过像现在般六神无主,有力难施,翟先生乃本王早已闻名的智者,可肯赐教吗?”   翟雨时心道你真懂得人尽其用,这样捧了我上天,我想收藏点也有所不能,谦让一番后道:“现在形势明显,首先就是要逃出京师,还要愈快愈好,否则若令尊一死,要走更难之又难了。”   秦梦瑶甜美的声音传入道:“要走就必须今晚走,否则燕王必走不了!”   众人齐齐一震,朝门口望去。 第二章 师徒之情   韩柏仍是由南面的洪武门入皇城。   那是因想念着陈令方而与的下意识行动,这官欲熏心的老小子确是令他头痛的问题之一,要他现在弃官私逃,是很难说出口的话。但若待朱元璋有事后才教他逃走,又怕已迟了一步。倘他是单玉如,害死了朱元璋后,必压着他的死讯,使所有敌人均没有防备之心,然后猝然发难,那时谁能不着她的道儿?   经过六部的官衙时,他正犹豫应否溜进吏部找陈令方,太监大头头聂庆童在十多名禁卫拱护下迎来。   两人客气地施礼还礼后,并肩往内宫走去。   聂庆童忽地压低他那尖亢的太监嗓子,迅快地在他耳旁道:“请通知燕王,千万不要在这几天内离京,皇上正找借口杀他。”   韩柏吓了一跳,表面却装作若无其事,哈哈一笑道:“金陵这么好玩,我才不会蠢得急着离去呢。”   心中同时明白过来,原来聂庆童是燕王的人,难怪燕王对朱元璋的行踪如此清楚。   聂庆童再没说话,领着他直赴内宫。   那处守卫之森严,差点连水也泼不进去。经过重重检查后,韩柏连鹰刀也解了下来,才在寝宫的内殿见到朱元璋。   这大明的天子正由老公公和几个御医模样的人在检查身体,见到韩柏来,众人退了出去。老公公走前传音给他道:“小心点!他今天脾气不太好!”   韩柏心中一懔,坐到下首。   朱元璋表面不露丝毫异样,哈哈一笑,和他闲聊两句,才转入正题道:“若无兄有什么事在瞒着呢?”   韩柏想不到他如此开门见山,一针见血。反支吾起来,不知该如何应对。   朱元璋对自己的猜想更无疑问,不怒反喜道:“没有人比朕更谨慎小心的了,问题定是出在单玉如身上。”又油然微笑道:“自从你告诉朕陈贵妃有问题后,朕不但没有再到她那里去,亦没有到任何妃嫔处去。这些天来,所有人均被禁上离开内里城半步。”   韩柏这才明白聂庆童要他向燕王传话,因为连个小太监都溜不出去。   朱元璋双目厉芒一闪道:“就算单玉如的人潜在宫内,亦绝对害不了朕。朕身旁不但有武功高强的密侍卫,更有对付用毒的专家。哼!舍去动武用毒两途,单玉如还有什么法宝?”   韩柏像个呆子般听着。   “砰!”   朱元璋一掌怕在身旁的几上,声色俱厉道:“可是若无兄看着朕的眼光,却像看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那样,你立即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韩柏吓了一跳苦笑道:“小子真的不知道!”   朱元璋阴恻恻地微笑道:“这数十年来,从没有人可以瞒骗朕。朕要做的事,必然可以做到,要知道的事,迟早也可以知道。你若不说,朕便找几个人来拷问一下,例如那个秀云,她仍在宫内,你不是说她和媚娘等同是单玉如的人吗?”   韩柏苦笑道:“皇上真懂看人,小子所有弱点都操在皇上的手心里。”   朱元璋容色转为温和,柔声道:“就算你不为这些人着想,亦应为天下万民着想。朕无时敢忘静庵那句‘以民为本’的话,若天下落进单玉如手里,战乱立起,受苦的还不是老百姓?只因这点,你便不应瞒朕。”   韩柏给他软硬兼施,弄得六神无主,最要命是他的确对朱元璋生出了感情,把心一横道:“说便说吧!但皇上可否答应在对付胡惟庸和蓝玉两人时,不牵连那么多人呢?”   朱元璋微一错愕,凝神看了他好一会后,缕缓点着头道:“若别人这样说,朕定教他人头落地,但今日朕却破例答应你。”   韩柏仍不放心,道:“例如那个总捕头宋鲲,皇上要拿他怎样,小子也很难阻上,但他的家人亲族,却请皇上赦了他们吧!”   朱元璋笑道:“那是因为韩家的二姑娘要嫁入宋家吧!哈!你真是个念旧的人。”   韩柏心中一寒,暗忖连这种琐事都瞒他不过,由此可见他的情报网多么严密。不由更佩服单玉如,正如鬼王所言:一山还有一山一高了。   朱元璋忽岔开话题道:“小子你说应否立即把陈贵妃和楞严处死?”   韩柏真的大吃一惊,愕然看着他。   朱元璋微笑道:“色目人混毒之法,防不胜防,唯一方法就是彻底把祸根铲除。”   韩柏目瞪口呆道:“皇上不是说下不了手吗?”   朱元璋若无其事道:“要成大事岂能没有牺牲,我已把玉真软禁了起来,禁止她和任何人接触。只要一声令下,她便要玉殒香消,谁也救不了她。哼!她竟敢骗我。”接着长叹一声道:“朕真的老了!否则早把她宰了。”   韩柏吁出一口气,自知以自己的幼稚想法,绝明白不了这掌握天下生死的厉害人物和他的手段。   朱元璋微笑道:“要见她一面吗?”   韩柏摆手摇头道:“这个最好免了!”   朱元璋望往殿顶,眼中射出复杂之极的神色,好一会才道:“告诉朕!单玉如是否藏在朕的皇宫之内?”   韩柏浑身一震,喑叫厉害,深吸一口气道:“皇上英明,只凭鬼王说话的语气神态,就猜出这么多事!”   朱元璋傲然一笑道:“一直以来,朕均以为单玉如是通过胡惟庸来与朕争天下,所以一直低估了她。到今天看到若无兄的神态,才猜到她另有手段。而唯一对付朕的方法,就是躲在宫内以毒计害朕,不过朕可以告诉你,没有人可以害朕,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接着双肩扬起道:“你当我不知楞严和胡惟庸私下勾结吗?只不过他在骗朕,朕也在利用他罢了!”   韩柏像个呆子般听着。   朱元亲切地笑着道:“好了:说吧!”   韩柏吓了一跳忍不住搔头道:“其实到目前情形,我们亦只是限于猜想……”   朱元璋失笑道:“两军相对,敌人难道会亲口告诉你他们的计划?这事当然只是猜想,朕难道会因此怪你吗?”   韩柏嗫嚅道:“此事牵涉到皇太孙的母亲恭夫人……”   朱元璋龙躯剧震,色变道:“什么?”   韩柏并非收藏得住的人,横竖开了头,便说下去道:“那批胡惟庸要谋反的证,来源很有问题,极可能是单玉如弃车保帅的策略,于是我们由此推想,最大的得益者,就是皇太孙,我……”   朱元璋狂喝道:“住嘴!”   韩柏大吃一惊,不解地往朱元璋瞧去。   朱元璋龙颜再无半点血色,双目厉芒乱闪,显是失了方寸。   韩柏还想说话,朱元璋厉声喝道:“给朕退出去!”   韩柏头皮发麻,他既能狠心杀陈贵妃,为何对付不了区区一个恭夫人?   忽然间,他知道真的不能了解朱元璋,半点都不明了解。   秦梦瑶盈盈步进榭内。   众人慌忙起立,对这超尘绝俗的美女,纵使是敌人亦要心存敬意。   秦梦瑶美目淡淡扫过众人,柔声道:“今晚将是金陵最混乱的晚上,人命贱如草芥,要走便必须趁今晚走。否则让朱元璋收拾了蓝玉和胡惟庸,他便可从容对付其他人了。”   凌战天皱眉道:“可是方夜羽的外族联军,肯定会在今晚攻打鬼王府,这里面既包含私怨,亦牵涉到民族的仇恨,我们怎能在这时刻离去?”   秦梦瑶在遥对着燕王的另一方坐下来,当各人全入座后,俏目瞧往翟雨时,微微一笑道:“先生有没有想到朱元璋为何要把所有人均引到京师来呢?”   翟雨时一声长叹道:“给梦瑶小姐这么一提,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到此刻才明白过来。”   众人都听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燕王默然不语,眼中闪着奇异的厉芒,显是明白了两人的话意。   朱元璋是他父亲,他自然比别人更了解他。   戚长征愕然和风行烈交换了个眼色,发言道:“现在细想起来,朱元的确在背后操纵着一切,若他蓄意不许任何人进京,真的没有人能到京师来。”   秦梦瑶洞悉一切似的目光扫过众人,轻颦浅叹,秀眸移往榭外动人的雪景,眼中射出缅怀伤感的神色,没有说话。   众人都受她扣人心弦的神态吸引,静了下来,一时间月间榭外水流的轻响。   秦梦瑶眼内伤怀之色更浓了,再轻叹一声,缓缓道:“他虽得了天下,但内心仍毫不满足,这二十年来,心中一直有几根难以去除的尖刺,其中两根就是浪翻云和庞斑。”   众人一起动容,连燕王都不例外。   秦梦瑶收回目光,掠过众人,柔声道:“因为他要证明给先师看,他比这两人更优胜,更值得她倾心。可惜先师去得这么不合时,所以先师的仙逝,才会对朱元璋造成这么严重的打击。”   燕王沉声道:“我也没想过这点,只猜到父王不容许有任何超然于他治权外的任何力量存在着。”   凌战天深吸一口气道:“这是说他绝不会容许我们活着离京,包括了庞斑和外族联军在内。”   戚长征冷道:“想归想,但能否做到,却是另一回事。”   翟雨时脸色凝重道:“千万不要低估朱元璋的真正实力,虽说不是对阵沙陷但只是数以万计的禁卫军,便是不可轻侮的可怕力量。且谁能知他手上还有多少肯为他卖命,武功高强的死士?”   秦梦瑶道:“只要想想这事他部署了二十多年,便可知事情的凶险。不要多想了,今晚得立即离开。否则除了庞斑、浪翻云等有限几人外,谁都闯不出去。”   众人一起动容。   秦梦瑶轻轻道:“若非单玉如的出现,打乱了朱元的布置,说不定他真能成功。最厉害是他利用各种势力间的矛盾关系,使他能一直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唉:朱元璋已非先师当年所挑选的人,再不会听任何人的话,包括梦瑶在内。”   戚长征怒道:“这算什么英雄好汉,只懂使用手段!”秦梦瑶莞尔道:“所以你不是当皇帝的料子,朱元璋的眼中只有成功一事,其他什么都不会计较的。”   众人的目光不由游到了燕王处。   燕王老脸一红,干咳一声道:“那是否所有人都要趁黑逃走?”   秦梦瑶道:“第一个应走的是你,其次是怒蛟帮的诸位大哥,只要你们能安然离京,事情无论变得怎么坏,也有人可与单玉如对抗。”黯然半晌后续道:“在整件事件中,唯一可左右朱元璋成败的就是若无先生,只要他仍健在,凭着他在政军界的庞大影响力,朱元璋纵便要胡来也得有个限度,所以今晚若无先生和里赤媚之战,实是影响深远。”   戚长征断然道:“我怎也不肯走的,有本事就来取老戚的命吧!”   凌战天不悦道:“长征!”   风行烈亦决然道:“不杀了年丹,风某绝不离京。”   翟雨时插入道:“影子大监终日伴在朱元璋之侧,不会对他的实力和布置一无所知吧?”   秦梦瑶黛眉轻蹙道:“朱元璋算无遗策,怎会让老公公他们知道他的事?而且他只须发出命令,自会有叶素冬和严无惧等忠心手下去执行,要瞒过他们实易如反掌。”接着微微一笑道:“翟先生的确高明,猜到梦瑶是由老公公处得到消息,才推断出朱元璋的真正心意。”   众人均凝神看着这绝世美女,静待她说下去。   秦梦瑶深邃无尽的眼神异连闪,语气则仍是恬静雅淡,油然道:“由今早开始,朱元璋身旁忽然多了一批高手,其中有几个竟是退隐了多年的人,包括了‘幻矛’直破天和‘亡神手’帅念祖两大高手在内。”   众人无不动容。   这两人当年均有为大明得天下出力,却一直以客卿的超然身份,不受任何禄位。“幻矛”直破天的叔祖父乃当年与大侠传鹰勇闯惊雁宫七大高手之一的“矛宗”直力行,后与魔门高手毕夜惊高楼决战,同归于尽,留下不灭威名。   这“幻矛”直破天矛技得自家传,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被视为白道里矛技可与乾罗相媲美的超卓人物。只是这二十年来消声匿迹,但提起用矛,则谁都不能忘记他。   另一人帅念祖以“亡神十八掌”纵横黑白两道,曾奉朱元璋之命,联同其他十二高手,联袂伏击庞斑,失败后只有他一人能保命逃生,自此亦像直破天般退隐无踪。   这些都是三十年前发生的事了,想不到这两人又会再次现身人世,还是在这种关键时刻。   三十年前他们均值壮年,现在都年过五十,假若他们一直潜修,现在厉害至若何程度,确是难以料估,何况这两人只代表朱元璋手上的部分筹码罢了。   秦梦瑶平静地道:“随这两人出现的还有一批三十来岁的高手,人数在百人间,均以大师傅和二师傅尊称他们。看来这两人潜隐三十年,就是培育了这批杀手死士出来,专门对付浪翻云和庞斑。”   风行烈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可想到这些人绝不会讲究武林规矩:只会以杀人目的。倘加上特别阵势和武器,例如强弩火器等物,猝不及防下谁也要吃亏,朱元璋确是深谋远虑。”   燕王听他们左一句朱元璋,右一句朱元璋,毫无尊敬之意,连带自己的地位也给贬低了,心中不舒服,干咳一声道:“那是说,父王收拾了蓝玉和胡惟庸后,立即会掉转枪头对付我们和庞斑了,那我们还为何要留着斗生斗死呢?”   秦梦瑶叹道:“不斗行吗?例如梦瑶和红日法王便不得不斗个高低,不受任何其他事情影响。”   众人无言以对。   这正是朱元璋的厉害处,不愁你们不拼个几败俱伤。   凌战天断然道:“我明白了,长征可以留下,今晚我们和燕王立即离京,所有妇孺和无力自保的人亦须离去,否则怕再没机会了。”   楞严赶上鸡笼山顶的凉亭时,细雪刚开始温柔地下来。   庞斑独坐亭内,一言不发,静静看着这徒儿由远而近,神情冰冷。   楞严来到他跟前,扑在地上,恭恭敬敬行了九叩大礼后,仍伏地不起,平静地道:“严儿向师尊请罪!”   庞斑冰冷的容颜露出一丝笑意,道:“何罪之有?”   楞严叹道:“纸终包不住火,严儿的事怎瞒得过师尊呢?”   庞斑淡然道:“严儿是否爱上了陈玉真呢?”   楞严剧震道:“严儿不但爱上了陈贵妃,还患上了权高势重的无限风光,像酗酒者般泥足深陷。假若失去了这一切,便觉生命再无半点意义了。”   庞斑仰天长笑道:“不愧庞某教出来的徒儿,若非你坦白若此,今天休想生离此地。”   楞严泰然道:“何用师尊下手,只要一句话,严儿立即自了此生。”   庞斑双目闪过精芒,完美的面容却不见丝毫波动,淡淡道:“陈玉真与单王如是什么关系呢?”   楞严毫不隐瞒道:“玉真的外祖母是单玉如宠爱的贴身丫环,单玉如对玉真的娘亲亦非常疼爱,后来玉真的娘恋上采花大盗薛明玉,婚姻破裂后忧郁而终,玉真便往投靠单玉如,使单玉如惊为天人,悉心栽培,再通过严儿安排,让她成了朱元璋的贵妃。”   庞斑容色止水不扬,柔声道:“外传她是色目高手,精擅混毒之术,又是怎么一回事?”   楞严坦言道:“这要由单玉如说起,她一向对色目‘毒后’正法红出神入化的混毒技非常仰慕,故处心积虑的把当时只有十二岁的玉真的娘安排拜于正法红座下,成功地把混毒技偷学了回来,玉真的毒技就是传自乃母,但更青出于蓝,连单玉如亦要倾服。”   庞斑点头道:“静庵曾向为师提过单玉如,当时也有点印象,但仍想不到她如此深谋远虑,在数十年前就准备好今天的事。”接着若无其事道:“你又是怎样和她上的?”   楞严伏地叹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严儿的弱点,先不说美女权势,只是她立约若得天下后不会派军出征蒙古,亦不会对付师弟和下面的人,严儿便难以拒绝她的要求。”顿了顿续道:“当然她可能只是骗我,不过至少在她得天下后一段颇长的日子里,仍不得不依赖严儿为她牢牢控制着整个厂卫系统,只凭这点,严儿便觉得与她合作有利无害,胜过被她活活害死了。”接着抬头道:“正因心内有这想法,严儿今天才敢面对师尊,直言无忌。”   庞斑仰天长笑道:“好!识时务者是英雄,若非有你这着棋子,今天夜羽等说不定会全声败北,死得一个不剩。哼!那时庞某人当然亦不会让单玉如继续活下去,享受她的荣华富贵。”   楞严低声道:“她对荣华富贵半分与趣也没有,生活简朴有若苦苦修行的出家人。”   庞斑错愕道:“你不是没有和她上过床吧?”   楞严摇头道:“据她自言,自被静庵击败受伤后,便从没有和男人发生过关系。”   庞斑首次露出凝重之色,沉声道:“看来我仍是低估了她,恐怕她的魔功媚术均臻至魔门的另一个层次,才能返璞归真,不须凭藉肉体便可媚惑敌人,不战而屈人之兵,难怪敢不把为师和浪翻云放在眼内了。”   楞严道:“徒儿得师尊亲传,除了有限几人外,余子均不放在心上,但却知道和她尚有一段很远的距离,甚至连逃命也有所不能。天下间,怕只有师尊和浪翻云才可和她匹敌了。”   庞斑微微一笑道:“错了!除我两人外,她绝非厉若海的敌手,而她的魔功媚法,更不能对他起半分作用。好了!给我站起来!”   楞严平静起立,双目却红了起来,忽又扑在地上,重重叩了三个颤,才再站起来。   庞斑喟然道:“不枉为师培育你成材,由今天起,我便还你自由,尽避去享受你的生命吧:人生不外如此而已。”   楞严剧震道:“只有师尊明白徒儿。唉!初时严儿只想虚与委蛇,可是单玉如的媚力太厉害了,玉真更使严儿难以自拔,尤其那种偷偷摸摸瞒着朱元璋的滋味,更像最甜的毒酒,使人情难自禁。但严儿对师尊的心,却从未试过有一刻迷失。”   庞斑微笑道:“我当然感觉得到,否则早下手取你小命。”微一沉吟道:“允炆是否单玉如的人?”   楞严点头应是。   庞斑赞叹道:“现在为师亦禁不住为她的奇谋妙计倾倒,若她会失败,那只是老天爷不帮他的忙,绝对与她的运筹帷幄没有半点失算关系。”   楞严苦笑道:“徒儿亦有点担心她的运气,否则薛明玉就不会变成了浪翻云,不但玉真拿不到药,还累她被朱元璋软禁起来。”   庞斑平静地道:“严儿是身在局中,所以不知个中危险。事实上这次京师的斗争,实是由朱元璋一手安排出来的布局。不过现在仍是胜败难料,朱元若有警觉,单玉如岂能易得手。”   楞严愕然道:“严儿自跟从师尊后,还是首次听到师尊对一件事不能作出定论。”   庞斑欣然道:“你可知这感觉是多么醉人?唉!六十年了,没有一件事不在为师算计之中,那是多么乏味,京师之争还是小事一件,与浪翻云那难知胜败的一战,才最使人心动呢。”语气转寒道:“为师就看在你脸上,不找单玉如晦气。”   楞严扑下叩头道:“多谢师傅。无论如何,只要严儿有一口气在,必教夜羽等能安然离京。”   庞斑淡淡道:“不要低估单玉如了,对付夜羽他们,自有朱元璋一手包办,何用劳她法驾。”再沉声道:“得放手时须放手,有一天严儿知事不可为时,必须立即抽身引退,否则难有善终。政冶就是如此,不但没有人情,更没有天理。明白吗?”   长身而起,来到亭外山头处,深情地俯瞰无穷无尽的山河城景、荒茫大地、漫天飘雪,嘴角逸出一丝平和的笑意,悠然道:“浪翻云啊!这场人生的游戏,不是愈来愈有趣吗?” 第三章 各自打算   鬼王府金石藏书堂。   当韩柏把见朱元璋的经过详细道出来,说到朱元璋闻恭夫人之名色变,不准他继续说下去时,细心聆听的虚若无和燕王棣亦同时色变。   虚若无眼中爆起厉芒,失声道:“不好!”   韩柏吃了一惊,与燕王一起盯着虚若无。   虚若无脸上露出复杂无比的神色,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到今天我才明白为何元璋坚持要立允炆为皇太孙,因为其中实有不可告人的隐私。”   燕王棣的脸色变得更是难看,嘴唇轻颤,却没有插话。   韩柏大惑不解道:“什么隐私?”   虚若无脸色凝重无比,沉声道:“此事纯属猜估,但凭着元璋的奇怪反应,恐亦八九不离十。”   燕王棣垂下头去,神色古怪。   韩柏大感兴趣,追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燕王站了起来,沙哑着声音道:“我要出去吸几口新鲜空气。”找了个借口,就那么匆匆避开了。   韩柏呆看着他溜走,更感奇怪,望向鬼王。   虚若无叹了一口气,道:“对朱元璋这反应最合理的解,就是恭夫人与他有私情,允炆不是他的孙子,而是儿子。”   韩柏头皮发麻,呆在当场,好一会才道:“妖女确是妖女,为何她不正式成为朱元璋的妃嫔,那不是更直接了当吗?”   虚若无神色凝重道:“没有人比单玉如更理解人性了,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天命教的妖女虽媚术厉害,但对朱元璋这种对美女予取予夺的人来说,时间久了,没有了新鲜感时,便会厌倦,此乃人之常情:若再加上冲破禁忌的偷欢苟合,则更能予他无与伦比的刺激。单玉如就是看中这点,正若她看中我对亡妻的思念般,牢牢抓着了朱元璋的心,亦使他对这‘儿子’另眼相看,宠爱有加。”   韩柏连脊椎都发麻了,深吸一口气道:“现在怎办才好呢?”   鬼王平静下来,沉吟片晌后道:“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冷静下来,便会有别的想法,朱元璋终是非常之人。”   韩柏感觉上好了一点,道:“若他知悉恭夫人的阴谋,单玉如还凭什么来害死他呢?”   鬼王苦笑道:“但愿我能知道。现在我仍不能接受的一个事实,就是单玉如其实比朱元璋和我都更厉害,因为她能比朱元璋更不讲道德和原则。唉!这样的一个女人。”   韩柏振起精神道:“横竖也告诉了朱元璋,不若就和单玉如大斗一陷只要保住朱元璋和燕王的命,我们就赢了。”   鬼王皱眉道:“哪有这么简单,不过我肯定若元璋可度过这三天大寿之期,定会废了允炆和以最残忍的手法处死恭夫人,问题是他能否过得了这三天大限?”   韩柏颓然道:“为何他不立即动手呢?”   鬼王道:“他必须先藉蓝玉和胡惟庸的叛逆大罪,诛除了所有拥戴允炆的将领大臣后,才可以废掉允炆,这种事一个不好,就会惹起轩然大波,动摇大明的根本。纵使是皇帝,也不是可说做就做的。”   韩柏兴奋地道:“只是要挨过这三天,那还不容易吗?”旋又颓然道:“不过岳丈说过他寿元已尽,若在这三天之内就糟透了。”   鬼王闪过复杂难明的神色,好一会才传声往外道:“小棣进来!”   话声才落,燕王棣已在入门处现身,神色如常,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鬼王正容道:“不理事情如何变化,梦瑶说得对,你今晚必须离开京师。”   韩柏记起了聂庆童的警告,吓了一跳,忙说了出来。   燕王缓缕坐到鬼王右旁下首的大师椅内,神色不见波动,只是静静地瞧着鬼王。   鬼王脸上怒意一闪即逝,冷哼道:“虚某就要给朱元璋看看,我若要把一个人送离京师,即使他身为天子,亦阻止不了。”拂袖而起。   尚未有机会说话,铁青衣走了进来,施礼道:“皇上派人传来圣旨,命燕王立即入宫见驾!”   三人齐感愕然。   韩柏喜道:“看来他真已知道谁忠谁奸了!”接着又尴尬地搔起头来,到现在他再也不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   好或坏这简单的二分法显然并不适用于现实的世界里。谁不在为自己的私利奋斗争取?动物是为了生存,人若为所追求的目标理想,像燕王般便为了皇位,甚至不惜对付最爱重他的鬼王,又试图行刺生父,与“好”这个字实扯不上任何关系。   燕王亦闪过一丝喜色,若朱元璋因此舍弃允炆,他自然成了最有机会继承皇位的人,不由有点后悔曾刺杀朱元璋。这成了唯一的心理障碍。   鬼王盯了燕王好一会使,叹道:“就算我教小棣不要入官,小棣亦会反对吧?”   燕王雄伟的躯体微微一震,摇头道:“不!小棣全听鬼王吩咐!”   鬼王苦笑道:“虚某虽很想吩咐你这样做那样做,却是难于启齿。因为你若逆旨,就是公然和你父亲对抗了,便便事情更难控制,亦不知这样做便宜了哪一方。”   燕王乘机道:“小棣很想听听父王他有什么话。”   鬼王等人哪还不知他心意。   韩柏犹豫道:“现在陈贵妃给软禁了起来,皇上又知她有混毒这手法,所以即使燕王和皇上在一起,应也没有问题吧!”   鬼王道:“看来只好如此了,小棣去吧!兵来将挡,冲着虚某的面子,这三天内元璋绝不敢拿你怎样的。”忽又失笑道:“人算怎及天算?虚某人实在太多妄念了。”   将军府内。   蓝玉高坐堂上哺着熊皮的太师椅,手下尽列两旁。   他的脸色仍有点苍白,但精神比之刚受伤时已判若两人,显是大有好转。   蓝玉看着眼下这批匹人手,人人战意高昂,对自己仍是充满信心,心中欣慰。   唯一可恨的事,就是缺少了连宽这个智勇双全的得力臂助,而且这次来京的所有安排,进退之法,均由连宽一手策划,现在连宽死了,立时使他们阵大乱,很多事要重新考虑,由头做起。   于此亦可见朱元璋的眼光和狠辣,一举便命中他的要害。   “金猴”常野望恭敬地道:“大帅身体没有什么事了吧?”   蓝玉气全消,温和答道:“秦梦瑶仍算手下留情,并非真心想要本帅的命,现在功力已回复大半,只要有几天工夫,定可完全复元了。”   众人都舒了一口气,兰玉贞道:“只恨宋家兄妹把东西送到了朱元璋手上,否则过了这三天寿期才走,便有把握多了。”   “布衣侯”战甲脸色凝重道:“此地不宜再留,京城现在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很多以前和大师称兄道弟的大官将领,都对我们避而不见,连胡惟庸亦称病躲在家中,恐怕受了牵连。”   蓝玉道:“走是一定要走的了,只要返回本帅的驻地,我才不信斗不过现时朱元璋手下那批没用的家伙。燕王又中了媚蛊,自身难保,这天下迟早是本帅囊中之物,那时定教你们晋爵封侯,子孙福禄无穷。”   四十多名手下齐声感谢,亦知蓝玉所言无虚。   蓝玉可说是明室开国的最后一员猛将,兵法武功,除鬼王外均无人可与比拟。但鬼王显然已超然于一切之上,再不会为朱元璋出力。   这也是朱元璋自食的恶果。忠臣良将,不是由他亲自下令,就是通过胡惟庸的手,诛戮殆尽。   蓝玉记起一事,问道:“水月那家伙还未回来吗?”   昂责情报的“通天耳”李天权答道:“与秦梦瑶交手后,他和那四侍便像空气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升级为首席谋士的胖子力发不忘争取表现道:“此事相当奇怪,他们人生路不熟,模样又怪,定是有人包庇他们,才能隐藏得这么好。”   蓝玉不耐烦地道:“看来必是胡惟庸这没有义气的混蛋了。现在不要理这种闲事了,最要紧是逃出京城去。”转向李天权道:“朱元璋方面有什么消息?”   李天权沉声道:“皇宫的保安以倍计的加强了,内宫的人被禁了出入,连离宫办事的人都不准回去。另外朱元璋又从广东调来了一支与我们全无关系的精锐人马,由长兴侯耿炳文率领,封锁了出入京师的所有关口要道,人数在十万之间。”   蓝玉呆了一呆,这耿炳文年近六十,乃朱元璋开国时硕果仅存的老将之一,战功虽远及不上他蓝玉,但亦是个人才,武技非常高明,且一向与自己不和。可见朱元璋是处心积虑地在对付他。   李天权续道:“至于禁卫军和厂卫亦见调动迹象,严无惧和叶素冬两人不断入官见驾,看来他们会随时展开对付我们的行动。”   蓝玉身经百战,绝不会因此害怕,皱眉想了一会,道:“文的不成只有来武的,只要布置得宜,欺朱元璋力量分散,以我们的实力,便闯出去也不成问题,最怕就是给他们困在城内,幸好我们早挖了逃生道,到时让我们教朱元璋大吃一惊好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方发献计道:“连宽先生曾定下多路逃走的疑兵之计,现在再经小人因应改动,必可使朱元璋捉摸不定,只要溜出城外,与我们的援兵会合,哪还怕不能安然回家。”   李天权道:“最近允炆亦活跃起来,与他以前的低调作风大不相同,这几天他……”   蓝玉挥手道:“本帅再没兴趣管京师的事了,只要太阳下山,我们便立即离开,朱元璋怎会想到我连他的寿酒都不喝便走了呢。”   战甲道:“胡惟庸和魔师宫的人是否都不须理会了。”   蓝玉哈哈一笑道:“若他们成功杀死了朱元璋和燕王,天下自然落到胡惟庸手上,那亦等若天下是我蓝某人的了。”   众人点头同意。   胡惟庸权势全来自朱元璋,根木没有服众的威望,那时定有一批人拥护允炆来对付胡惟庸,蓝王就是看到此情况才会佯与他合作。   所以只要蓝玉能逃回边疆的根据地,就若虎返深山,龙入大海,任他施为了。   正当蓝玉密谋逃命时,胡惟庸则一人独自在书斋里紧皱眉头。   叩门声响,家将来报道:“吉安侯来了!”   胡惟庸冷哼一声,道:“着他进来!”   不一会当日胡惟庸宴请韩柏时曾作陪客的吉安侯陆仲亨来到书斋,施礼后神色凝重道:“丞相!朱元璋有点不妥当。”   陆仲亨是手握实权的人,乃胡惟庸最得力的心腹之一,却非天命教的人。数年前与平凉侯因事获罪,全赖胡惟庸包庇,才得免祸。亦因此成了他最得力的手下,暗中招兵买马,密谋举事。   两人之外,还有明朝开国重臣李善长之弟李存义,御史陈宁和明州指挥林贤及大臣封绩,组成核心的谋反班底。   至于总捕头宋鲲等,已是较外围的人,参与不到机密的事。   这些人并不知道胡惟庸的真正图谋,但都知他不但权倾朝野,还神通广大,要杀个大臣易如反掌,手下又有奇人异士相助。   林贤和封绩两人分别联络倭子和方夜羽两方面的势力,整个计划可说天衣无缝,谁也想不到会出漏子。   只要他毒计得逞,朱元璋和燕王均要一命呜呼,那时挟允炆这稚子以令诸侯,天下就是他胡家的了。   这正是单玉如厉害之处,连自己的心腹手下亦瞒着,让他以为天命教一心把他捧作皇帝,于是全心全意为帝位忘情奋斗,死到临头亦懵然不知。   胡惟庸原是深沈多智的人,否则也不会被单玉如挑出来坐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闻言道:“你是否指朱元璋调来兵马,把守出入京师道路关防一事。”   陆仲亨道:“这只是其中一项,据本候的眼线说:京师内所有禁卫和厂卫,全奉召归队,似要有所行动,形势非常不妙,本候的家将更发觉府外有陌生人出现,会否是朱元发觉了我们和元人及倭人有勾结呢?”   胡惟庸断然道:“放心吧!若有不妥,楞严自会通风报讯。据我的消息说:是因宋死鬼那对子女成功地把蓝玉的谋反证据,送到了朱元璋手中。现在京师内与蓝玉有关系的,如景川侯曹震、鹤庆侯张翼、吏部尚书詹徽、侍郎博友文等无不人人自危,希望与蓝玉划清界线,哈,蓝王太不小心了,本相就不会有痛脚给老朱抓着。”   陆仲亨看到胡惟庸不但从容自若,还得意洋洋,心下稍安,但仍是忧心忡忡道:“这两天允炆太子不时出宫,往访方孝孺、翰林院修撰黄子澄和兵部侍郎齐泰等人,不知是否暗承朱元璋旨意办事,密谋对付我们呢?”   胡惟庸脸上闪过怒色,方孝孺、黄子澄都是京师德高望重的人,对群臣有庞大的影响力。齐泰则是兵部第二把交椅的人物,为今体制和名义上虽以兵部尚书来主管,但实际权柄都由齐泰把持,乃实权人物。兼之武功高强,是各方争取的对象。   这三人一向拥护允炆最力,反对朱元璋违反继承法,将帝位传与燕王。在此事上虽和胡惟庸同一阵线,但在其他方面却处处与胡惟庸作对。却因有允炆护着他们,单玉如又不同意他轻举妄动,随便杀害大臣,故胡惟庸只好等待得天下后,才慢慢收拾这些大敌。   为此陆仲亨知道允炆与这三人频频密议,便疑心朱元璋父子是要对付他们。   胡惟庸冷哼道:“不要疑神疑鬼,胡某才不相信朱元璋会在大寿前把京城弄得血雨腥风,鬼哭神号。若有事情发生,亦应是在大寿之后。”接着嘴角逸出一丝残酷的阴笑,道:“那时老朱和燕王早到阎皇那处报到了。”再充满信心地微笑道:“蓝玉已做好了他那一部分,留他在这人世间也没有什么作用了,所以为今我还要谢主龙恩哩!”   韩柏踏出金石藏书堂,与范良极撞个满怀,后者惊异地道:“果然不同了!”   韩柏满肚子烦恼,心不在焉答道:“是否样子变得更英俊了?”   范良极把他拉到路旁的树丛里,任由雪粉到他们身上,正容道:“惨了!你的样子正派了很多,还有点呆楞楞的穷酸气。”   韩柏没好气道:“去你的娘:现在本浪子没心情和你夹缠。”   范良极曲指在他大头处重重叩了一记,怒道:“我在和你说紧要话,老浪那家伙私下对我说,你这小子和梦瑶双修合体后,你的魔种很可能会被梦瑶的道胎压下魔性,看来他的预言又正确了。你已变成了个没趣的家伙,看来月儿、霜儿们很快便要改嫁了。莫忘记长征和行列两人都比你只强不弱,尤其行烈那小子没有你那么花心。唉!不过这还不是问题,因为你以后都不会再心花花了。”   韩柏先呆了一呆,接着心中大为懔然,范良极没有说错,今天自己的确是变得正经得多,没有了以往那种顽皮跳脱,天马行空的放浪情怀,凡事都要向合情合理方面着想。   范良极道:“心病还须心药医,你这呆头呆脑,只有本人才能洽好。”   韩柏奇道:“这样的病你也有方法诊洽?”   范良极道:“当然!只要你肯和我合作到宫内偷东西,包保药到即愈。”   韩柏明白过来,失声道:“在这风头火势的时刻,我才不和你胡搅呢。”   范良极不悦道:“什么风头火头,你还不是照样去骗人家姑娘,哼!竟把云素弄到了鬼王府来,你的心意,路人皆知啦!”   韩柏没有好气,云素之所以来到鬼王府,全是她师傅忘情师太的王竟,关他的鸟事。   范良极道:“找本来也不须靠你那对笨手帮忙,只不过现在皇城内寸步难行,才要靠你和老朱的关系混进去。”   韩柏心中一动,暗忖这死老鬼也说得对,自己要回复以前的心性,就须做些以前才会做的胡闹事,遂板起脸孔道:“你究竟要偷什么呢?不妨说来听听。”   范良极立即眉开眼笑,搂着他肩头,朝林木深处走去,嘴巴当然说个不停了。 第四章 殷殷话别   秦梦瑶修长纤美的身形,不徐不疾地在通往鸡笼山的小径漫步而走,神色宁恬。   雪花落到她头顶上,便像给一只无形的手拨开,落到一旁去。   她的心灵澄明通透,不着半点尘迹。   再没有半点人事能留在她心上。   离开了慈航静斋不到两年工夫,已有无数的事发生在她身上,对她冲击最大的,自然是被魔种使她的剑心通明失守,身不由己下与韩柏热恋起来,直至失身于这男子。   命运确是难以逆料。   那并非她挑选的方向可是当她为道命须如此时,却欣然投了进去,还感到至高无上的享受,体会到男女之情的甜美滋味。   而纵使不愿意,她终于通过韩柏,窥看到战神图录的密。那对她的冲击,绝不会下于与韩柏的相恋。   对她这自少修习禅道的方外之人来说,那等若偷看了天道的密,亦使她一时失了方寸。   所以刚和韩柏欢好后,她更是慧心失守,破天荒地向韩柏大发娇嗔,撒娇撒嗲,更抵受不住韩柏的亲热缠。   幸好她仍能以无上定力和智能,凭着几个时辰的静修,成功地把战神图录深奥难明的内容豁然贯通,融入了她的慧心里,臻达剑心通明大圆满的境界。   她的精神亦提升至一个前所未有,不能言传的层次。   现在她只想抛开一切,返回慈航静斋潜心修为。   再不管人世间任何事情。   通过韩柏,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切。   她从未想过,会由这种方式让他接触到天地之秘。   到了此刻,她终于体悟到言静庵送别时嘱她“放手而为”这句话中蕴藏着的无上智慧。她对言静庵和韩柏均生出了深刻和没有保留的感情,但那已给他提升至一个超然于世俗尘心的层次了。   她不拆开言静庵给她的遗书,还把它赠给韩柏,正是以具体的方法,向两人表达了那微妙难言的关系。   到此刻她已心无半丝牵挂,只待完成了师门的使命后,她会如对韩柏所言,返回静斋,告别这曾使她恋栈迷醉的尘世,就像当年的传鹰,把岳册交反蒙义军后,飘然而去。   现在还有几件事,使她仍未能抽身而退。   静的心法本以守为主,无迹胜有迹。   不过此刻的她完全超离了这层次,不受任何拘束,要攻便攻,说守就守,所以才有破天荒向水月大宗和蓝玉挑战一事。   华宅在望。   秦梦瑶停步不停,转瞬来至宅门前。   当她拿起门环时,她倏地感觉到庞斑,而庞斑亦感觉到她。   “当!当!”   门环叩在门上,声音远远传入宅内。   大门咿呀一声,打了开来,一个老仆讶然现身,尚未说话,秦梦瑶淡淡道:“告诉夜羽兄,秦梦瑶有事求见。”   那老仆还没来得及答话,人影一闪,方夜羽出现在老仆身后,一脸难以掩饰的惊奇道:“怎么也想不到梦瑶会来找在下。”   老仆退了开去,剩下两人面面相对。   秦梦瑶深深看了令他心颤神摇的一眼后,柔声道:“方兄,陪梦瑶走两步好吗?”   方夜羽回复平日的潇洒,点头道:“那是方某求之不得的事,想到哪里去呢?”   秦梦瑶微微一笑道:“来吧!随便走走!”转身便去。   方夜羽百感交集,有点茫然地追到她身旁,与她并肩而行,朝山上走去。   两人踏着皑皑白雪,漫步山中小路,树上挂着的雪花晶莹悦目、变幻无穷,使人尽涤尘俗之念。万籁俱静,只有脚下的疏松白雪咯咯作响,和柔风拂过时,林木沙沙的响声应和。   方夜羽嗅着秦梦瑶醉人的体香,心头出奇地平静;所有斗争仇杀,甚至不世功业,在此刻均与他全无半点关系。   秦梦瑶神情宁恬,没有半丝波动,就若一个深不见底的静潭。   方夜羽感到前所未有的意适神逸,柔声道:“梦瑶会怪在下亲自对你下杀手吗?”   秦梦瑶转过美得使他目炫的俏脸,微微一笑道:“怎会哩!梦瑶还为方兄内心的痛苦和挣扎感到怜惜呢!”   方夜羽一震道:“梦瑶终于肯认同在下的爱意了。”   秦梦瑶欣然一笑,没有答话,直至走过了方夜羽曾和庞斑来过的小亭,到了山顶一处高崖边沿,俯瞰着金陵壮丽的城市雪景时,才停了下来,温柔地道:“方兄打算何时返回塞外呢?”   方夜羽从容笑道:“若梦瑶答应陪方某回塞外终老,方夜羽立即抛开一切,现在就走!”   秦梦瑶莞尔道:“方兄说笑了,梦瑶已是韩家的人,怎能抛下夫郎,随你归去?”   方夜羽微笑着深深的瞧她道:“方某才不信那小子能缠着你的仙心,唉!事实上方某亦无此异能。”接着面对虚旷的崖外空城长长吁出一口气道:“事实上这人世间,根本没有男子可配得起你了。”别过头来,诚挚地道:“敢问仙子今后又是何去何从?”   秦梦瑶知他眼力高明,看破了她已臻仙道之境,再不受人世间情事影响,才有此问。事实上自己对这文武双全的年轻男子,亦不无好感之意,不忍瞒他,淡然道:“此间事了,梦瑶便返回静斋,专志修行,再不踏足人间俗世。”   方夜羽呆了一呆,望往雪羽茫茫的大地,忽地仰天一阵长笑,像解开了所有郁怨般,但其中又蕴含着无尽的伤情。   两人默然并肩而立。   天上雨雪绵绵。   方夜羽心头一阵激动,却以轻柔的语调道:“梦瑶这次来找我,有什么吩咐呢?”   秦梦瑶平静地道:“你我间总是曾经交往,梦瑶与红日决战前,怎能不来向方兄道别呢?”   方夜羽心中一颤,假若秦梦瑶立即挑战红日法王,还把他击败了,那今晚鬼王府之战,除非由庞斑出手,否则将无人可应付秦梦瑶。因为唯一有资格的里赤媚会为鬼王而分身之术。   秦梦瑶看似轻描淡写,但三言二语,每个行动,均深合剑道攻守兼备的要旨。   所以她若有请求,他想不听亦是不行。   秦梦瑶怎会看不穿他的心事,温柔地道:“千万不要因梦瑶而感到为难,好吗?”   方夜羽苦笑道:“梦瑶有话请说。”   秦梦瑶恬然道:“魔师既临,以他通天彻地的大智能,必已清楚把握到京师的形势,方兄是否还要大动干戈,弄至几败俱伤,白白便宜了单玉如,而我们双方只有寥寥数人能保命逃生呢?”   方夜羽沉吟了一会后道:“在下明白梦瑶是一番好意,可是现在我们是势成骑虎,而且里面牵涉到不可解的私人深仇,纵使师尊出言,恐亦改变不了他们的心意。何况师尊绝不会如此插手此事。”言罢沉吟不语,显是心中为难。   秦梦瑶轻描淡写道:“不要说蓝玉,假若方兄知道单玉如把胡惟庸也出卖了给朱元璋,或会重新考虑梦瑶的提议。”   这几句话若晴天霹雳,轰得方夜羽虎躯剧震,色变道:“什么?”   要知方夜羽这次来京图谋,本有七、八成把握。   这个由西域联军,配合明室文武两方最重要的两个人物:蓝玉和胡惟庸,再加上倭子派来的刀法大家水月大宗,实是无懈可击的组合。   虽说各怀鬼胎,但在计划成功前,为了重要的利益,四方势力确是合作无间的。   谁知背后藏着的单玉如才是最厉害的人物,透过允炆得到了最大的利益,连楞严都受不住威逼利诱,投靠了她。   本来这也无话可说,只能佩服她的手段,而方夜羽他们至少亦完成了使明室无力西进的基本目标。   但假若蓝玉和胡惟庸全塌了台,水月大宗又飘忽难测,他们这支西域联军顿时成了孤军,再没有蓝玉和胡惟庸给予的方便和掩护,而由此返回西域又是长途跋涉,任他们如何强横,若朱元璋或单玉如蓄意置他们死地,能有多少人活着回去,可真是非常难说呢。   在这种复杂无比的形势下,他们又怎能再树立鬼王和怒蛟帮如此强大的敌人呢?   方夜羽凝神瞧着秦梦瑶,这仙子亦深深回望着他,眼神清澈如水,不含半分杂质,似如雨泓无底的深潭。   方夜羽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到这刻才清楚梦瑶对方某真有怜惜之意,若没有这个消息,我们可能全军尽没,仍未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秦梦瑶仍是那淡雅如仙,飘逸若神的样子,俏脸闪动着不染一尘的圣洁光辉,柔声道:“梦瑶的话至此已尽,今番别后,可能永无相见之期,夜羽你珍重了。”移步退了开去,又盈盈甜笑道:“里赤媚与虚先生一战,势所难免;年怜丹作恶多端,天理难容,只有血才能清洗;鹰飞虽是方兄好友,淫行亦令人发指。几此均牵涉到私人恩怨,非你我所能阻止,便看命运如何安排吧!舍此之外,都是各为其主,没什么好怨的了。”   方夜羽哈哈一笑道:“我与韩柏间却不知究竟是公仇还是私怨,但若不和他决个雌雄,方某怎能甘心。”   秦梦瑶微笑道:“刀剑无眼,你们两人都要小心点了。”   方夜羽本想迫她表态,闻言失声道:“这算什么意思?”   秦梦瑶忽现出小儿女的娇态,甜甜一笑道:“一位是英雄,一位是无赖,梦瑶是什么意思,方兄请想想吧!”   得秦梦瑶赐赠英雄的身份,方夜羽颇有吐气扬眉的感觉,虽然仙子是被无赖而非英雄得了手,但他却是虽败犹荣,谁叫韩柏身怀能令秦梦瑶动心的魔种。   现在秦梦瑶对他表现得大有情意,管他是否与男欢女爱全无关系,已使他怨气尽舒了。忽然间,他想起了言静庵和庞斑、浪翻云和朱元璋这四个上一代顶尖人物,那复杂难言的关系。   秦梦瑶正是这一代的言静庵。   他正想说话时,秦梦瑶忽地静止下来。   那是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实质上秦梦瑶仍是那副轻描淡写,不把一切放在心头的淡雅模样,但方夜羽却知道她已进入了剑心通明的剑道至境,断了一切尘缘。   秦梦瑶眼中亮起异芒,温柔情深地道:“我们的缘份就止于此了,别了方夜羽。”   方夜羽眼中射出如海深情,一字一字地道:“是否法王来了?”   红日法王的长笑在左力密林冲天而去,由近至远,速度之快令方夜羽亦吃了一惊。   眼前一花,秦梦瑶亦仙踪已渺。   韩柏和范良极这封冤家与高烈,离开密议的花园一角,返回小径,朝外一重的建筑物走去时,虚夜月挽着朝霞,亲热迎来。   两女人比花娇,尤其虚夜月初承雨露,一天比一天成熟,更是艳光四射,教两人忘了到宫内作偷鸡摸狗的大计,看傻了眼。   虚夜月见到两人色迷迷的模样,嗔骂道:“连大哥都是这副德性,难怪你两人臭味相投了!”   范良极嘻嘻笑道:“月儿怎能把他和我一担子挑,我只是远观,他却是……”   虚夜月俏脸飞红,朝霞及时阻止,娇嗔道:“大哥!”   范良极眼都不眨道:“连老实话都不可以说吗?”   两女拿他没法,气得干瞪着大眼。   韩柏来到两女前,见少了和虚夜月秤不离砣的庄青霜,奇道:“霜儿到哪里去了?”   虚夜月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回娘家去了!”到现在她仍弄不清楚自己与庄青霜的关系,既相得又互妒。   范良极吓了一跳道:“现在京城形势复杂,有没有人护送她回去?”   虚夜月道:“放心吧!他老爹才不知多么紧张,亲自来接她。是了!庄老头说若他的快婿有空,请到道场打个转。唔!月儿怎也要跟着你的了,看你还有什么借口。”   范良极笑道:“那就是借口要陪我了。因为你的韩家小儿,决定了今晚要做我的随从跟班。”   岂知虚夜月竟鼓掌道:“真好玩!原来是去偷东西。”   两人面面相觑,想不到竟给虚夜月一口道破了两人间的密。   虚夜月本是随口说笑,这时见两人神态,愕然道:“好了!给我抓到两个小贼儿,让我向瑶姊设诉,教她治治你们。”   韩柏避过朝霞怀疑的目光,岔开话题道:“梦瑶在哪里?”   虚夜月负气道:“全部走了,明知今晚恶战难免,便一个一个都不知到哪里去了。连干老和凌叔叔密斟了几句后,亦离府去了!你那两个猪朋狗友更学足你的坏榜样,抛下娇妻不知爬到哪里去了。”忍不住“噗哧”笑道:“既是猪狗,当然是四脚爬爬哩!”   范良极苦笑道:“虚大小姐真难服侍。”正容向韩柏道:“事情有点不妥,小戚、小烈等当然是去安排今晚逃离京师的事,但老干却没理由出去活动筋骨,看来要找凌战天问问。”   朝霞抿嘴笑道:“你们快去救他,凌二哥正和宋公子下棋,给他连杀两周,正叫苦连天。”   范良极一呆向韩柏道:“说起凌二哥,我便想起你那便宜二哥,如何处置这老小子,怎也不能拆穿我这鬼谷子一百零八代单传是骗人的吧!”   虚夜月摸不着头脑道:“大哥在说什么疯话。”   韩柏正为此头痛,想起一事道:“不用怕!月儿的爹不是曾说过他气色开扬,官运亨通吗?他老人家的话自可作准。”又苦笑道:“但若他真的官运畅顺,可能只是坏事。”   朝霞终和陈令方有夫妻之恩,闻言关切地道:“你们一定要把他一起带走啊!”   虚夜月更是不依,移身到两人间,分别抓着两人手臂不依道:“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快说给月儿听。”   范良极给他嗲得浑体酥麻,兴奋莫名,道:“来!我们边走边说!”   四人来到月榭时,虚夜月已知道前因后果,这才知道朝霞和这三“兄弟”间发生过这么精彩的事,大觉好玩,只恨不早点认识韩柏,未能亲身参与。   这时榭内棋盘的战场上正缠战不休,凌战天显然不敌宋楠,落在下风。   观战者还有宋媚、褚红玉和红袖这三位戚长征的娇妻,却不见寒碧翠。   凌战天见到韩柏等进来,同宋楠孢拳道:“还是宋兄高明,本人甘拜下风了。”   宋楠不好意思地频作谦让时,凌战天亲切友善地拍了他的肩头,同韩、范两人打个眼色,到了榭外临池的大平台处,神色凝重地道:“乾罗去找单玉如了!”   范、韩两人大吃一惊。   凌战天无奈道:“他们两人间似有难言的恩怨情仇,这种事外人很难劝阻,他告诉我,只是希望我一定得把易燕媚劝离京师,因她已怀了他的孩子。”   范良极吐出一口凉气道:“那是说以乾罗早臻化境的武功修为,仍没有把握见过单玉如后能保命回来。”   凌战天沉声道:“我看他是存有一命换一命的决心,我告诉他大哥已决定出手对付单玉如,仍打消不了他的念头,而且说单玉如若非有对付浪翻云和庞斑的把握,绝不会让他们找到她。只有他才会使单玉如不得不见。”   韩柏吁了一口气道:“今晚是否决定走了!”   凌战天道:“我们请教过鬼王的意见,他也赞同今晚是唯一逃离京师的机会,现在没有了燕王这问题,单以鬼王的威望,足可令我们安然离去,朱元璋当无瑕分神理会我们这些闲角色。”   韩柏讶道:“怎会没有燕王这问题呢?他不是答应走的吗?”   凌战天苦笑道:“他进了宫还能出来吗?不过可能因鬼王懂看相,并不担心他的安危。与燕王这种人合作,就像与虎谋皮,怎样小心都不管用,唯有看老天爷的意旨了。”   韩柏道:“小烈他们到哪里去了?”   凌战天道:“他们随了小表王去安排船只和装备,同时打点关防,测试朱元璋的反应。”   范良极道:“明天酒铺不是要开张吗,人都走了,还有什么好搅的。”   韩柏瞪他一眼道:“只要有酒便能开张,那些酒鬼谁理会得何人卖酒给他们。”   凌战天见这封活宝在这情况下仍可斗口,又好气又好笑道:“韩兄还不去看你的娇妻,长征等回来时,她们便要上路了。”   范良极皱眉道:“朱元或者不会对你们动手,但单玉如却绝不肯放你们离去,她手上实力高深莫测,你们又要分心保护妇孺,形势并不乐观。”   凌战天傲然道:“说到水战,我们谁都不怕,何况鬼王派出了五百名精擅水战的好手随行,另外还有四门最先进的远程神武巨炮,人力惊人,更有于抚云、不舍夫妇这等级数的高人相助,应足可应付任何危险。”接着压低声音道:“梦瑶小姐估计单玉如的人里会有长白派和展羽等高手,所以不舍才肯答应一起走。”   韩柏听到七夫人的名字,一颗心立时飞到她动人的肉体上,心中欣然,知她一定有了身孕,才会肯为了腹中块肉离京。   想到这里,立时坐立不安,恨不得去搂住她,坐到自己腿上,问个清楚明白。   虽然不会跟自己的姓,他终是有了个乖宝贝。   此刻忽有府卫来报,说甄素善求见韩柏,众人同时愕然。 第五章 中藏之战   金陵城外二十里许处有座高拔的山峦,山端双峰耸峙,一东一西,遥相对望。   两峰间有一奇形怪石,上有两个还看双峰若牛角,两孔似牛鼻,故得名牛首山。   该山乃佛门胜地,牛头禅宗即发扬于该地。   乾罗来到山下时,毫不犹豫,沿着山路上阶登上东峰,不一会来到峰顶佛塔之下。   这砖塔七级八面,古朴庄严,由唐代建塔至今,历经悠久的岁月,仍巍然傲立。   牛首山虽被霜雪所盖,但被金陵四十八景之一的“牛首烟岚”风光仍在。   藤蔓蒙路、古木参天、茂林修竹,浮苍流翠,美景无穷。   此际隆冬时节,游人绝迹,乾罗乐得享受那片刻的清幽,俯瞰远近景色,只见群山环拱,秀丽无匹。   一股浓烈的情怀涌上心头。   他这次到这佛门名山亦非起了游山玩水之兴,而是来重拾一段令他黯然神伤的回忆。   当年他只有三十岁,朱元璋仍在与蒙人及中原群雄恶战,他自己则成了天下有数高手,那时浪翻云仍未崭露头角,他乾罗隐然高踞黑榜第一高手的尊崇地位,横行天下,谁敢撄其锋锐。除庞斑外,声势无人能及。   在这如日中天的时刻,他就在这里遇上了神莫测的天命教教主“翠袖环”单玉如。事后他才知道那并非巧合,而是这艳媚盖世的女子故意找上了他。   想起了她,既甜蜜又痛苦的感觉蕴满胸臆。   在习武之初,他早立下决心,绝不钟情于任何女子。   美女只是他的玩具和宠物,只供他享乐和满足,单玉如亦不能使他例外,何况她只是要把他收服,助她与朱元璋夺天下。   那个决意离开她的晚上,是乾罗毕生最痛苦的一刻,但他终舍弃了她。   想不到在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他又要与这曾经热恋的女子见面,而他更要亲手把她杀死。   三十年前的单玉如武功已不下于他,三十年后他更没有必胜的把握。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单玉如的狠辣无情,虽然她的外表是如此美丽,说话是如此温柔,神态是那么娇美动人。   与单玉如这次相见,早在他再听到她的名字时便决定了的。所以在京城各处留下了天命教的暗记,以密手法定下地点日子,约单玉如到此相见。   无论她恨他还是爱他,都不会爽约的。   对单玉如来说,凡是得不到的东西,亦要亲手毁掉。   蓦地心中警兆一现,乾罗从回忆里清醒过来,功力提聚,冷喝道:“水月大宗!”   水月大宗的声音在他身后平静的道:“不愧毒手乾罗,纯凭感觉便认出是本宗,那杀了你亦不致污了我的水月刀。”   乾罗心中一懔,想不到水月大宗原来竟是单玉如的人,蓝玉和胡惟庸只是个骗人的晃子。难怪他故意避免与鬼王和秦梦瑶交手,因为他要保存实力,以对付浪翻云、庞斑,甚或朱元璋。   他同时知道,这一战只有一人能活着离去,因为水月大宗绝不容许这密漏出去。   浪翻云要杀单玉如,只是步进她精心设下的陷阱去。   假若单玉如得了天下,那她最大的威胁就是浪翻云。   秦梦瑶疾若流星,倏忽间穿林过树,掠上了一面铺满冰雪的斜坡,来到城西外荒郊的一堆乱石处,卓然俏立,白布麻衣迎着雨雪飘扬飞舞,有若观音大士下凡人间。   红日法王身披着红内黄喇嘛法衣,盘膝坐在两丈许外一块尖竖的石上,只臀部方寸与石尖接触,却是坐得四平八稳,丝毫没有摇摇欲坠的感觉,平衡的功夫,教人深为佩服。   清奇的脸容宝相庄严,眼垂下,阖得只留一线空隙,隐见内中闪闪有神的眸子。   手作金刚大轮印,指向掌心弯曲,大拇指并拢,中指反扣,缠绕着食指。   这飘忽无定的西藏第一高手,终肯坐定下来,与秦梦瑶进行西藏密宗与中原两大圣地纠缠了数百年的历史性决战。   秦梦瑶浅浅一笑道:“法王的百天之期,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红日法王仍是双目低垂,不愠不火地应道:“梦瑶小姐请原谅则个,此事牵涉到大密尊者转生前的誓咒,否则红日岂是好斗之人哉?”   秦梦瑶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密宗又称贞真言宗,最重视印契、咒语和实践,所谓三密修行,就是身、口、意。   特别是有德行法力的喇嘛,在死前立下的法誓,最具约束力,故红日法王才有此语。   秦梦瑶玉容若止水般安然,柔声道:“不知法王是否相信,梦瑶有个直觉,当年先师云想僧、虚玄禅主和大密尊者三人均法理深湛,大行大德之人,绝不会因意气之为,祸延后人。其中定是另有玄虚,尤其证诸他们离世的时间方式,更是耐人寻味。”   红日法王猛地睁开眼睛,眼下立时烈射出两道精芒,投在秦梦瑶俏脸上,讶然道:“梦瑶小姐这推测极有道理,事实上我们亦一直心存疑惑。尊者回藏时容色如常,当人人均以为他全胜而归时,尊者踏入布达拉宫后立下誓咒,便站化而去,如此德行,使我等更不敢有违他的遗命。”   秦梦瑶道:“梦瑶还是首次得闻此事,心中着实欣慰。”   红日法王微微一笑道:“纵使知道其中隐含妙理,这中藏一战仍势在必行,请梦瑶小姐见谅。”   秦梦瑶淡然道:“这个当然,与法王之战,已成了师门遗命,了断此事后,梦瑶再无牵挂。”话题一转道:“未知法王是否知悉鹰缘活佛的下落?”   红日法王眼中闪过奇异的神色,微一沉吟道:“若连这个也不知道,红日亦枉称法王了。但却不明白他为何要躲到宫里去?他难道要参与这大明开国以来最大的危机斗争?”   秦梦瑶低吟道:“夕阳照而足,空翠落庭阴;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法王心中满载妄念,连‘呼华勒罕’怕都成不了,如何测度鹰缘的不染心呢?”   所谓呼华勒罕,乃密宗术语,指人若不除妄念,只能随业转生,无能自主,常转常迷而不自知。除非去净妄念,证真法性,才可不随业转,自主生死,自在转生,随缘度聚,名为呼华勒罕。若臻此境界,就算寄胎转生,仍不昧本性,拥有前生的记忆。   当然这比起密宗的最高理想“肉身成佛”,又低了数层。   传鹰之所以被藏人推崇,正因他是肉身成佛的典范例证,故他们才这么重视鹰刀。   红日法王哈哈一笑道:“梦瑶小姐真厉害,一句话便使本法王生出妄念,不过现在本法王最急于要找的人,应是韩柏而非鹰缘,因为鹰刀现正背在他背上。说不定本法王会忽然溜了去找他呢!”   秦梦瑶知道他在展开反攻。   事实上红日法王修的不死法印,最厉害处正是瓢忽若神,全力下若一击不中,即远飞遁。尽管庞斑、浪翻云之辈武功更胜于他,想杀死他亦是有所不能。   他若要蓄意避开秦梦瑶,转头去对付韩柏,确是令人头痛。于此亦可见他这着反击,足多么厉害。   武功到了他两人这种境界,已非是徒拼死力了。   秦梦瑶莞尔道:“假若如此,梦瑶也拿你没法了。不过法王若晓得鹰缘曾见过韩柏,还以无上妙谛点化了他,当知鹰刀之所以会落到韩柏背上,其中自有微妙因缘,非是人力所能改变。”   以红日法王的修养,亦要闻言一愕。   他之所以到京多时,仍不敢去找鹰缘,主因实非内伤未愈那么简单,而是基于心内对鹰缘的敬畏。   这在西藏号称无敌的高手,唯一能使他拜服的人就是鹰缘活佛。在这深不可测,拥有无上功法的伟大人物前,什么盖世武功亦变成微不足道。他甚至自知无法对鹰缘出手,只希望能得回鹰刀,好回藏命。   秦梦瑶正是看透了他的心意,才点出鹰刀落到韩柏手上,有着玄妙的因果关系。   暗示了韩柏可能像鹰缘般识破了鹰刀的密,根本不怕红日法王对付他。   而昨夜韩柏的确于分神护着秦梦瑶的同时,便挡了红日法王的全力一击。   当时红日法王生出了怪异无伦的感觉:就像韩柏和秦梦瑶两人似与天地结合成一个不分彼我的整体,是人力所无法捣破的。   那深刻的印象,仍是新鲜明晰。所以秦梦瑶此时提起,红日法王不由心旌微摇。   秦梦瑶再微笑道:“当时梦瑶已和法王展开决战了。”   红日法王更是心神一颤。   蓦然间天地静止了下来,时间似若停上了它永不留步的逍逝。   秦梦瑶一对秀眸变得幽深不可测度,俏脸闪动着圣洁的光泽,飘飞的衣袂软垂下来,紧贴着她修美的仙躯,超然于世间一切事物之上,包括了生死成败。   红日法王心知不妙,知道自己坚定不移的禅心,因对方巧施玄计,破开了一丝空隙,精神侵了进来,遥制着他的心灵。   而事实上决战正如她所谓的,由昨夜早开始了。当他全力一击时,秦梦瑶则以无上功法,借鹰刀把合力送人他的心灵里,种下了使他无法击败韩柏的种子,所以直至此刻,他仍没有去找韩柏讨回鹰刀。   那即是说不但韩柏识破了鹰刀的密,眼前这绝世美女亦由鹰刀得益不浅。   这明悟使红日法王这毕生修行密法的盖代高手,心灵上露出了破绽。   武功到了这种层次,根本在招式上谁都胜不了谁,比拼的就是情神、意志、修养和战略。   而且一落下风,便难有扳平的机会,因为对手高明得绝不会再予对方任何可乘之。   “唵!”   红日法王倏地发出咒音。   那静止的感觉立时破碎,这藏域第一高手的心神,藉着这有若空山禅院钟鸣铃响的梵界圣音真言,心神转往本体那不可言传的秩序里,辨识到严密的自然结构,各种节奏和机能,包括心脏的鼓动、呼吸、细胞微不可察的变化,凡此种种,合成了生命与时间的感觉,物质存在的各种差异和相互作用,从而重新把握回自主与自我,破掉了秦梦瑶的精神合力。   “唵嘛呢叭弥吽”在密宗里乃至高无上的六大真言咒,而“唵”则是中枢悟道之音,有法力者能藉此真音与无上意识相通结合。红日法王自幼修行,在千万喇嘛中脱颖而出,岂是易与之辈,才能以此密法破解秦梦瑶庞大的心灵异力。   但他却已处在下风和守势。   这对他是非常要命的事,因为不死法印讲求操握主动,故能要来便来,说去就去。   现在的他失去了这种优势,主动权变成握在这智能秀美的仙子手上。   红日法王趁这破法的间隙,从石上升往半空,双足由盘膝变成直立。   两手结印亦起变化。   由守寂的大金刚轮印变得左右十指张开,指尖交触,掌心向外,中间围成圆形,成日轮印。   密宗功法,最厉害就是六大真言,九大手印。   刚才若非以金刚轮印配合真言,红日法王早要伏地认输。   现在他则以另一手印,誓要抢回主动之势,只见他手印向前推,一股强猛沉雄的激流,立时照脸往秦梦瑶冲去。   秦梦瑶仙容恬静无波,秀眸射出温柔之色,飞翼剑奇迹般出现在手里,忽地剑芒暴长,刺在这若如实质、无坚不摧的气柱中心处。   “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山头似若摇动了一下。   动的当然不是外在的世界,而是红日法王的禅心。   红日法王心中懔然,知道秦梦瑶的精神仍步步进迫,紧紧坩制着自己。   事实上他早打定主意,只要扳回乎手,立即远千里之外,然后再慢慢回头来找秦梦瑶算账,哪知秦梦瑶厉害至此,教他欲退不能。   他自家知自家事,若在这种下风情况中逃去,虽可保命,但心中却永远种下了失败的感觉。对他这种毕生修练精神的人来说,那比死还可怕,不但失去了再挑战秦梦瑶的资格,功行亦会大幅减退。   所以这刻他真是欲罢不能,当然更不用说去找韩柏晦气了。   红日法王两手再由内缚印转为外缚印,又由外缚印转回内缚印,不住交换,使人难测定法。   雄伟的躯体鬼魅般移往秦梦瑶,须眉根根直竖,显示他的功行运转至巅峰状态,气贯毛发,若非他是秃头,将更是发扬顶上的奇景。   秦梦瑶含笑看着红日法王迅速接近,心中不起半点涟漪,甚至没有想过以何招却敌,一切均发乎自然,出自真知。   蓦地红日法王一手收后,另一掌迎面拍来,由白转红,由小变大。   秦梦瑶的心灵通透澄明,连红日法王藏在身后那一手暗藏的真正杀着亦知得一清二楚,全无遗漏。   这正是剑心通明的境界。   眼所见或不见的,均没有遗失。   因为她用的是心内的慧觉。   飞翼剑在虚空中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形,化成一圈先天剑气形成的气罩。   “砰!”   掌气相击,两人同时剧震,若纯以内动论,两人谁也胜不了谁。   但红日法王却知自己输了,因为他比秦梦瑶至少多了六、七十年的修为,眼前却只能平分秋色,若假以时日,他将更不是秦梦瑶对手了。可以说就算这次两人战个平手,他将来更是有败无胜。   武功愈高,年纪愈大,便愈难突破。   庞斑正是看穿此关键,才毅然抛开一切,修习道心种魔大法。   红日法王一掌不逞,立时旋转起来,收在背后蓄积全力的大手,化作千万掌影,朝秦梦瑶狂攻而去。   一时雪花卷天而起,四周气流激汤。   他终施出压箱底的本领了,无一不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这是他唯一扳回败局的方法。   不死法印的心法首先是要舍命,不惧生死,才能置诸于死地而后生,所以攻退均不留余地。   只要秦梦瑶视死的意志不及他坚决,他将能取回主动,那时就可来去自如,天地任他翱翔了。   即使是庞、浪之辈,也要对他这战略喝采叫好。   甄夫人坐在虚夜月小楼清雅的客厅里,喝着由金发美人儿夷姬献上的香茗,那样儿既文静又可爱,谁也想不到她是心狠手辣,狡猾多智的女中豪杰。   韩柏给范良极点醒后,魔功已大幅回升,整个人都觉得比以前不同了,笑嘻嘻走进来,坐到隔了张小几一侧的椅里。   甄夫人刚放下热茶,岂知韩柏探手过来,抓着她的柔荑。   一股无法形容的感觉,由韩柏的手直传入她心内去,甄夫人娇躯微颤,嗔怪道:“韩柏啊!”   韩柏收回作恶的手,放到鼻下嗅嗅,嬉皮笑脸道:“真香!又嫩又滑,谁想得到怒蛟帮有那么多兄弟会因你而死哩!”   甄夫人白他一眼道:“不要翻人家旧账好吗?这次素善来找你,是为了两件事。”   韩柏笑道:“什么事看来都是托词吧!还不是想害垮我,昨晚那刺我的几剑,又凶又狠,幸好我们尚未有合体之缘,否则你就犯了谋杀亲夫的大罪。”   甄夫人大发娇嗔道:“就算人家是你的妻妾,见到你那样舍命搂着个野女人,满街奔走,也要把你这奸夫宰了。”   韩柏魔性又发,哈哈一笑道:“若我是奸夫,你不是淫妇吗?谁才是真命亲夫呢?是否方夜羽那小子?”   甄夫人双目微黯,凄然道:“韩柏啊!不要修理素善好吗,人家是专诚来向你道别的哩!”   韩柏一愣道:“道什么别?你要嫁人了吗?”   甄夫人气得狠狠盯了他一眼,又叹了一口气道:“事实上和嫁人亦没有什么分别,我们决定退出金陵,返回域外,再不理中原的事了。”   韩柏剧震道:“什么?”   甄夫人淡淡道:“韩兄的耳朵有问题吗?”   韩柏正容道:“走得那么容易吗?大明给你们弄到天翻地覆,其中又种下无数深仇。嘻!我又未曾和你合体交欢。凭一句不理你他妈的中原的事,就可拍拍屁股溜之夭夭吗?”   甄夫人见他没两句正经话后,便胡言乱语起来,反觉这人与世无争,不记仇恨,性格可爱,心中涌起欢喜,温柔地道:“放心吧!我们离去,并非怕了你们,而是不想便宜了单王如,作抵死相缠,那时谁都活不了。至于私人恩怨,我们则会依足江湖规矩解决,只避免了逢人便杀的群殴局面。”由怀里掏出几拜帖来,摆在几上道:“这是发给韩兄、戚兄和风兄三人的战书,至于里老大与处先生之战,已是事在必行,再不用战书这种虚文形式了。”   韩柏搔头道:“谁和我那么深仇大恨,让我闲一晚都不可以吗?”   甄夫人失笑道:“谁叫你得到秦梦瑶呢?只有一个人向你挑战算你家山有福了。”   韩柏醒悟道:“竟是夜羽兄要来杀我,唉!以前我不想和他交手,现在是更加不想哩!你可否回去劝他看开一点,梦瑶现在只是挂个名份作韩家妇而已!”   这小子为了逃避与强敌决战,什么话也说得出口。   甄夫人为之气结,嗔道:“我才没空代传废话,你武功虽高,但小魔师得庞老亲传,魔功技高深莫测,假若他有杀你之意,你却无杀他的心,那败的定是你而非他。”   韩柏凝神看了她一会后,奇道:“你究竟是帮他还是助我呢?”   甄夫人神色一点,垂头道:“但愿素善能够知道!”   韩柏拿起战书翻了翻,皱眉道:“年怜丹不是在拣便宜吗?他应约战不舍大师才对。”   甄夫人气道:“风行烈尽可不强充英雄的嘛,大可不接受挑战,脚是长在他身上的。”   韩柏为之语塞,瞪了她好一会后道:“他们肯放过你吗?说到底封寒和很多人都是因你而死。”   甄夫人回复那领袖群雄的英姿,从容道:“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先不说浪翻云之外是否有人能稳胜素善的剑,假若素善死了,我的手下哪还肯离开中原。唉!若非素善要把他们安全带返域外,说不定也会挑个人来试试剑呢,例如你的亲亲梦瑶,大不了给她一剑杀掉,乐得一干二净。”   韩柏被她厉害的辞锋迫得哑口无言,在眼前的情势下,他们自保都是困难,更不用说去对付有庞斑助阵的外族联军了。   韩柏抛开烦心的事,拍拍大腿潇洒地道:“来!先给我吻个饱和摸个饱才准离去,如此才算是依依惜别。”   甄夫人“噗哧”一笑道:“你不怕这种香艳的惜别会传到虚小姐们耳内,素善倒不计较呢。”   韩柏尴尬地瞥了奉虚夜月之命躲在屏风后监视的两婢一眼,站起来道:“让我送你一程吧!免得撞上老戚他们,会忍不住辣手摧花呢。”   甄夫人移到他跟前,迅快吻了他嘴,飘退至门处,轻轻道:“珍重了!”一闪不见。   韩柏摸了摸仍有脂香的嘴,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第六章 水月刀法   乾罗回过身来,手中矛已接合在一起,凝立如山,冷冷看着三丈外负手而立的水月大宗。   水月大宗两眼神光如电,紧罩着这黑榜内出类拔萃的人物,缓缓拔出水月刀,双手珍而重之地握着扎着布条的长刀柄,拟刀正眼后,才高举前方,摇指乾罗,两脚左右分开。   这时雪花停了下来,天地一片皎白,纯净得教人心颤地想到鲜血下,白红对比的怵目惊心景象。   水月大宗出奇有礼地道:“单教主着本宗向城主传一句话,她只想见到你落了地后的人头。”   乾罗一点不受他这句来自单玉如的绝情话影响,长矛单手收后,矛尖由右肩处斜露出来,从容笑道:“有本事便来取乾某人头吧!哼!想不到东瀛首席幕府刀客,竟甘为单玉如奔走卖命的奴才。”   水月大宗淡然道:“杀几个人即可得到整个高句丽,何乐而不。为了此行,本宗费了两年才学懂贵国的语言文字,那可比学刀更困难和乏味呢。”   乾罗哈哈一笑道:“你若真的那么相信单玉如,乾某可保证你没命回去再说倭语了。”   水月大宗悠然道:“这次随本宗来约有各个流派的高手共十八人,单玉如想杀我们恐要付出巨大代价。我们的命早献给了幕府大将军,只要杀死了朱元璋和燕王棣父子,单玉如就算想悔约,亦无力阻上我们渡海夺取高句丽,我们岂是受人愚弄的人,乾兄担心自己的人头好了。”   乾罗心中懔然,这十八人能被水月大宗称为高手,自然都走出类拔萃的倭子,只是这股实力,已使单玉如如虎添翼了。   他的话亦非无道理,燕王的属地最接近高句丽,若他被杀,谁还有能力保护高句丽呢?对他们来说,中原自是愈乱愈好。   何况对方的目标包括了浪翻云和庞斑,更可测知其可怕处,当然真正的结果,要正式交锋才可知道了。   他们事实上一直受到单玉如障眼法的愚弄,以为水月大宗只有风、林、火、山四侍随来,其实早另有高手潜入了京师,隐伺待机而动。   水月大宗把这密告诉自己,当然是存有杀人灭口的决心。   心中一动,乾罗冷哼道:“水月兄若以为故意透露这密予干某知道,可使乾某生出逃走之心,回去警告我方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水月大宗想不到这阴险的毒计竟被对方看破,讶然道:“本宗真的低估乾兄呢!”   乾罗身后的长矛倏地转往前方,只凭右手握矛柄,双目厉芒暴闪,遥指水月大宗厉声道:“那十八名刀手是否埋伏路上,待乾某拼命受伤逃走时,加以伏击?”   水月大宗没有答他,冷哼道:“凭本宗的水月刀,你除了到地府去外,什么地方都去不了。”   水月刀忽然轻轻颤动起来,发出荡人心魄的嗤嗤响声。   乾罗仰天一阵长笑,回矛胸前,变成两手把矛,同时生出变化,依着某一奇怪的方式晃动起来。   水月大宗本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干掉这顽强的对手,但乾罗的长矛隐含妙着和对策,竟封死了他的进路,使他难越雷池半步。   一时间成了对峙之局。   秦梦瑶晋入至静至极的无上道境,忽然似若无挂碍,漫不经一意地一剑劈出,仿如柔弱无力地递向红日法王千百只手掌的其中一只的指尖处。   红日法王浑体剧震,不但掌影散去,还往后飘飞数丈,脸上涌出掩盖不住的讶色。   他早预知以秦梦瑶的剑心通明,必能看破他这招的虚实,找到杀着所在,甚至拟好出掌后六、七种中剑时的变化后者,迫她以命搏命。   可是秦梦瑶这一招却是别有玄虚。   随着剑气与劲力接触的刹那光阴,她竟以无上念力,把战神图录整个“经验”,送入红日法王的禅心去,那种无与伦比的冲击,以红日法王的修为亦要吃不消。   这实是玄之又玄。   若非两人均为自幼修行的禅道中人,根本绝不可能发生。   红日法王完全回复了安然和平静,凝立如山,实相庄严,合什肃容道:“多谢梦瑶小姐,红日受教了。”   秦梦瑶微微一笑,剑回鞘内,柔声道:“世间万事万物,虽说千变万样,错综复杂,总离不开因缘二字,莫不由业力牵引而来,无一物能漏于天网之外。只有这神莫测的战神图录,说及因缘和终始之外的密,深奥莫测,实非人智所能破解。但观之传鹰能以之悟破天道,当知内中藏有无上宝智。今天梦瑶就把鹰刀的实质藉此剑尽还于法王,亦以此了结大密尊者和敝师祖们二百年前种下的因缘。”   红日法王哈哈一笑道:“梦瑶小姐不愧中原两大圣地培养出来由古至今最超凡的大家,红日佩服极矣!中藏之争,至此圆满结束。红日再不敢干扰鹰缘活佛的静修,立即返回西藏,望能像八师巴活佛般,通悟天道,泽及后人。”   秦梦瑶俏脸一片光明,秀眸异彩闪闪,轻轻道:“梦瑶还有一事相询,只不知那天法王掳走的马峻声,现在何处呢?”   红日法王恭敬地道:“在问过话后,早把他释放了。顺便一提,在本法王的搜神大法下,得悉韩清风仍然健在,被囚某处,可是当我们的人找到那里时,该处已变成一片火灾后的瓦砾,其中原因,确是耐人寻味。”   秦梦瑶眼中掠过讶色,旋又回复平静。   红日法王双目射出深刻无尽的情怀,一声禅唱,向后飘退,刹那间消失于密林之中。   秦梦瑶望往朦朦的天空,欣然一笑道:“师傅啊!这样的结果,你在天之灵亦当感欣慰吧!”   忽然间,她感到再无半分牵挂,剩下的唯有是她曾答应过韩柏的“道别”了。   雪粉终于竭止下来。   水月大宗占的是上风处,顺风面对着乾罗,他的刀法以自然界的水月为名,极重与自然事物配合。   高手相争,很多时侯胜败只是一线之机,就如风势顺逆,背光或向光这微妙的分别,便可成决定因素。   他手往上移,直至水月刀高举在上,横在头顶,才沉马坐腰。   这是水月刀法的独有架式,攻击的角度增加至极限,教人全无方法捉摸刀路。   他一边以奇怪的方式呼吸着,把劲气提升至极限,另一方面却细心聆听着对手的呼吸和心跳甚至脉搏流动,只要对方受不住自己霸道的刀势,情绪出现少许波动,例如其中一下呼吸重了少许,就是他全力出击的时刻。   乾罗双目神光电闪,盯牢对方,连眼皮都不眨动一下,凝然有若崇山峻岳,永不改移,永不动情。   两人对峙了足有两盏热茶的工夫,均在气势门户上不露丝毫破绽。   忽然间乾罗动手,矛尖对正水月大宗的心脏,一步一步往前迫去,步音生出一种奇异的节奏,仿似死神的命符,强大的杀气,朝水月大宗直冲而去。   他并非寻到水月大宗的空隙,乘势而动,问题出在他逆风而立,山风吹来,最难受的就是眼睛,以他的功力就算吹上个把时辰虽也不用眨眼,但却终是不利的事,唯有采取主攻之势。   水月大宗当然明白他是迫不得已,暴喝一声,头上的水月刀倏地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化为长虹刀气,劈在乾罗电射而来的长矛上。   水月刀法所以能傲视东瀛,正是它具有虚实难测的特质,明明水里实实在在有个月光,却只是真月反映出来的幻影。   这种刀法,实已臻达东瀛刀法的极限。   抵达中原后,唯有在追杀韩柏时,他曾毫不保留的全力出击外,纵使面对风行烈等人在鬼王府的围攻,鬼王的出手,他仍留起几分实力,不让人看到他水月刀法的虚实,正是这种深藏阴鸷的性格,才使他能创出这种史无先例的刀法。   矛刀相触,发出爆竹般的炸响。   两人同时一震,各退半步。   在功力上,谁也胜不了谁。   水月大宗喝道:“好矛!”   乾罗哈哈一笑,倏地横移开去,长矛往左边虚空处一挑,刚挑正无中生有般恰在该处拦腰斩来的水月刀。   他并非看到水月刀由那里攻来,纯是一种玄妙的感觉,气机牵引下自然挑挡。   “蓬!”的一声劲气交感,乾罗终是仓卒还招,被水月大宗无坚不摧的先天刀气狂冲而来,禁不住要借势飘退化解。   心叫糟时,水月大宗踏着奇怪的步法,直追而至。   乾罗脚一触地,立即摆开门户,全神贯注在敌人攻来的招式上。   他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步法,时重时轻,时若踏足坚岩之上,步重万斤;一时却轻若羽毛,毫不着力;有时更似御风疾行,凭虚移动。在短短的三丈距离里,竟生出变幻莫测的感觉,功力稍浅者,只看到这种飘忽瞬变的步法,就要难过得当场吐血。   乾罗一生大小千百战,除了对着庞斑和浪翻云,从未试过有像这刻般不能把握敌手虚实的感觉。忽然间,他首次发觉自己在两敌相对的生死时刻,失去了信心。   水月大宗的心灵此刻提升至刀道的至境,这些年来,东瀛罕有人敢向他挑战,纵有亦是不堪一击之辈,正为了对手难求,他才主动由大将军处接过这任务来。   对一个毕生沉醉刀道的刀法大家来说,没有比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更能使他体会到生命的意义。   除了刀和国家外,没有东西是重要的。   秦梦瑶和鬼王都是难得的对手,但他因着更远大的目标,不得不暂时把他们放过。现在眼前的黑榜高手,实力惊人,正是他试剑的对象。   在这一刻,他感到天地完全在他的掌握里,在他的脚下,没有任何事物再能阻上他获胜。   乾罗六十年的搏斗经验岂是易与,纵是落在下风,仍有无穷尽的反扑之力,知道绝不能让这顶尖级的刀法大师蓄足气势,一声长啸,长矛幻出千百道虚实难测的幻影,狂风般往迫至丈内的水月大宗卷去。   水月大宗长笑道:“米粒之珠,也敢放光。”   水月刀忽然化成两把,抢入了漫山遍野而来的矛影里。   乾罗冷哼一声,千百道幻影合成一矛,化作电闪,同对方贯胸激射,恰在对方一处一实两刀之间。   水月大宗想不到他矛法精妙至此,却是夷然不惧,水月刀一闪,乃劈矛尖之上。   这次轮到水月大宗吃不住劲道退飞十步。   乾罗虽暂胜一招,却毫无欢喜之情,刚才一矛,已是位毕生功力所聚,若仍伤不了对方,以后休想再有机会。   只恨此时对方刀气遥遥制着自己,想逃也逃不了,猛一咬牙,收摄心神,藉着优势,长矛若长江大海般,滔滔不绝往对方攻去。   以水月大宗之能,在乾罗这等高手全力猛攻下,也只有采取守势。   只见水月大刀忽现忽隐,每次出现,都恰到好处地格着乾罗精妙的杀着。   十多招后,水月刀势逐渐开展,攻势渐多。   乾罗眼力高明,这时已察破水月刀法的精妙,全在其变幻莫测的速度。   一刀劈来,其速竟可忽快忽慢,甚至连轻重感觉亦可在短暂的距离间变化百出,就若他的步法般诡幻。   刀法与步法配合起来,遂成这无与匹敌的水月刀法,难怪他有信心向庞斑和浪翻云挑战。   “锵!”   乾罗施尽浑身解数,才勉强以矛柄撞开对方横劈而来必杀的一刀。   前方风声骤响。   乾罗连瞧一眼也来不及,长矛闪电标前。   竟一矛刺空。   乾罗心知不妙,迅往后退,寒气贯胸而至。   在这临死的时刻,乾罗心头了无半丝恐惧,一声狂喝,长矛回打过来,一面凛然不惧的神气。   “啪”的一声,水月大宗现身左方,腾出左手以掌缘劈在长矛上,水月刀化作白芒,往乾罗左胸激刺。   乾罗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狂喝,猛一扭身,避过心脏要害,抛开六十年来从未离手的长矛,右掌封挡了对方左手的攻势,另一掌似若无力地拍在对方水月刀上,肌肉同时运功收紧,挟着水月刀,以水月大宗的劲力,刀锋入肉不到两寸便难再深进。   两人同时剧震。   乾罗被他由刀锋送入体内的真气撞得离地飞跌,断线风筝般抛飞开去。   水月大宗则给乾罗受重创前的反击,震得差点奇经八脉真气逆攻心脉,指头都不敢稍动半个,就地而立,持刀姿势不变,只是刀锋染满乾罗鲜血,一滴滴的淌往雪白的地上。   乾罗落地后一个踉跄,退了几步,才再站稳,脸上血色尽退。   数道人影由四方山林扑出,往他移来。   乾罗知道这一刀虽入肉不到两寸,但对方惊人的刀气已经断绝了他体内所有生机,强提一口真气,倏忽间闪到崖边,冲天而起,先落到一株大树顶上,借力一弹,跃往对面山麓,转瞬不见。   水月大宗这时调息完毕,追到崖边,看着黄昏前的山林,长呼一口气道:“好武功!乾罗你是虽死犹荣。”接着向身旁的人喝道:“他绝走不远,给我追!”   浪翻云这时独自一人在尚未开张的酒铺后堂,犹正自斟自饮,突然间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涌上心头,使这绝代高手立时色变,猛地立起。   正取酒来的范豹吓了一跳,惶然问道:“浪首座,有什么事?”   浪翻云双目神光四射,再震道:“不好!乾罗有难了!”人影一闪,已渺无踪迹。   剩下范豹一人呆捧着酒,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他喝酒喝得好好的,会知道有事发生在乾罗身上呢?   乾罗离开了山林,在一望无际的雪地全速狂驰,朝金陵城奔去,鲜血不住由他身上淌下,在雪地上形成长长的斑迹。   他的真气已接近油尽灯枯的阶段,恐怕难以支持回到鬼王府,就算死,他也不肯让头颅落到单玉如手里,更不能由倭刀割下来。   后面四道人影愈追愈近,最快的离他只有十来丈的距离。   出奇地他的心反而一片平静。   这三年来他参透了生死的真谛,再无半点恐惧。   眼前横亘着一个小丘,乾罗别无选择,往上奔去。   后方衣袂声起,敌人追至两丈之内。   乾罗的先天真气,已水月大宗一刀破去,逃到这里凭恃着的只是仅余的一口元气,哪还有力越过小丘,刚抵坡顶,真气转浊,低哼一声,眼看要仆坐地上,忽地全身一轻,竟来到了浪翻云怀里。   乾罗心中涌起与浪翻云由敌而友的深刻交情,心头一松,猛地喷出一口血,把浪翻云的衣衫染得血迹斑斑。   “锵!”   覆雨剑出鞘的声音在乾罗耳旁响起,同时浪翻云无有穷尽的真气源源不绝偷入他体内,在熟悉的覆雨剑啸中,乾罗感到随着浪翻云快速移动。   惨叫声不绝于耳,好一会才停了下来。   浪翻云的声音在乾罗耳边叫道:“乾兄!”   乾罗勉强睁开眼来,无力但欣悦地看着这肝胆相照的至友,嘴色逸出一丝笑意,道:“朋友!我要死了!”   浪翻云双目射出骇人的神光,但语调平静地道:“是不是水月大宗?”   乾罗微一点头,道:“水月大宗是单玉如的人,还有其他东瀛高手,不过已给你宰了四个。”   浪翻云知道大罗金仙也救不回他的命,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乾兄有什么话要说?”   乾罗忽地精神起来,欣然道:“嘱燕媚好好养大我的孩儿,我手下的儿郎就由征儿统率。唉!在燕媚生孩子前,千万不要让她知道我的……”一口气接不上来,一代高手,就此辞世。   浪翻云抱起乾罗身,仰天一声悲啸,朝金陵城狂奔回去。   就算单玉如有千军万马护着水月大宗,他也要斩杀此獠于覆雨创下。   天地间再无任何人事,可改变他这决定。   生生死死,生命为的究竟是什么呢?   自惜惜死后,他不断向自己问这个问题,但身边的人仍是这么一个继一个的死去。   乾罗的身体开始转冷。   为何前一刻他还活着,这一刻生命却离开了他。   其中的差异是什么呢?   恐怕要到自己死亡时,他才能经历其中的奥妙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境回到止水不波的道境去。   四周尽是茫茫白雪。 第七章 斯人已去   韩柏抱着小雯雯,和左诗等看着婢仆,她们拣拾好简单的行囊,准备坐车往码头登船。依依之情,不在话下。   鬼王正式知会了朱元璋,所有府眷婢属和大部分家将先一步撤离京师。朱元璋心中自然晓得是什么一回事,但亦不敢在这时刻触怒鬼王,还欣然通知了所有关防,着他们放人。至于他是否会派人袭击船队,那要老天爷才晓得了。   左诗等都知非走不可,只好然然接受这安排。反是金发美人夷姬怎也要留下侍候韩柏,最后才由虚夜月把她说服了。韩柏的爱马灰儿,亦被安排一道离去。   谷姿仙本也不肯离去,但若她不走,谷倩莲便怎也要留下来,结果她唯有含泪答应。岂如年怜丹战书送至,不要说谷姿仙和谷倩莲,使得玲珑都硬要留下来。   戚长征的娇妻中,只寒碧翠一人不走,宋楠亦须和乃妹一道离开。   车队开出后,鬼王府立时变得清冷了许多。   码头泊了五艘坚固的大船,在日落的昏黄里,近千府卫不住把货物搬往船上,朱元璋还派了一营禁卫来负责打点帮忙,又有水师的三艘战船护航,声势浩大。   目的地是离此二百里兰花县的无心别府,鬼王名义上的隐居地。   韩柏与左诗等一一话别后,身旁响起七夫人于抚云的声音道:“韩柏!”   韩柏整日忙得团团转,差点把她忘记了,大喜转身道:“七夫人!”   于抚云向他打个眼色,避到一辆空的马车旁,低声道:“抚云有喜了!”   韩柏差点要伸手摸她肚皮,幸好及时克制着这冲动,喜动颜色道:“我早猜到乖宝贝有了我的孩子!”   于抚云一呆道:“你唤抚云作什么?”   韩柏还以为记错了,尴尬地搔头道:“不是乖宝贝,难道是亲亲宝贝,又或心肝宝贝。那天不是你要我这么唤你吗?”   于抚云玉脸飞红,忸怩道:“那时怎么同理!人家给你迷得神魂颠倒,现在想起来都要脸红呢,还是叫人家小云好了,尊信总爱那么唤人家的。”   韩柏清醒过来,知道于抚云始终仍只是对赤尊信一往情深,现在得回孩子,什么恨都消了,故赤尊信在她心中的地位又恢复过来。   他这人最不计较,亦代赤尊信高兴,笑道:“迟些我才来找你,但要记着保重身体!”   于抚云欣然道:“好好照顾月儿,小云懂得打理自己的。”   这时有婢女来唤,于抚云袅娜去了。   韩柏来到码头前凌战天等人处,这是最后一批上船的人了,这时他才知道小表王亦随船出发,韩柏大为放心,有他在,便不会发生指挥不灵的事了。   虚夜月由船上跑下来,道:“你们还不上船?”   众人都卖了这娇娇女的账,匆匆上船。   最后连正与戚长征和风行烈密斟的翟雨时、上官鹰和凌战天也上船后,船队扬帆西驶,没入茫茫的暮色里。   铁青衣松了一口气道:“好了,回府去吧!”   谷姿仙向韩柏问道:“范大哥到哪里去了?”   韩柏见她也跟左话等称范老贼做范大哥,颇感有趣,笑道:“你说范老头吗,除了偷鸡摸狗,他还有什么事可做。”   谷姿仙还以为他在说笑,瞪了他一眼,不再问他。   韩柏见站在寒碧翠旁的戚长征脸色阴沉,以为他舍不得娇妻,笑道:“老戚!听过小别新婚吗?”   岂知戚长征心事重重道:“小子你误会了,不知如何,由刚才开始,我不时心惊跳,似有大祸临头的样子。”   韩柏先想起了他和鹰飞的决战,但旋即想起乾罗,立时涌起不祥感觉,脸色大变。   众人一呆,眼光全集中到他身上。   虚夜月关切道:“韩郎!什么事?”   韩柏干咳一声,掩饰道:“没有什么。”   转身想走时,戚长征一手把他抓着,急道:“快说!”   韩柏无奈道:“乾老去找单玉如,凌二叔没告诉你吗?”   众人脸色齐变。   戚长征呆了半晌,一言不发,朝坐骑走去寒碧翠自是追在他旁,风行烈等亦深知他性格,恐他直闯皇宫找单玉如晦气,慌忙追去,最后只剩下铁青衣、韩柏、虚夜月三人,还有一众府卫。   虚夜月怨道:“不要说出来嘛!小戚今晚还要和鹰飞决斗。”   铁青衣看到韩柏颓丧的样子亦感难过,道:“先回鬼王府再作打算吧!或者乾老没有事呢。”不过听他语气,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   武林中人终日刀头舐血,最讲感应和兆头,尤其韩柏身具魔种,更不会有错。   虚夜月道:“铁叔先回去吧!我答应了霜儿要把韩郎带往道场见岳父哩。”   铁青衣点头去了。   两人虽心情大坏,亦唯有上马驰往西宁道场去。   乾罗的遗体,安放在金石藏书堂主堂中心一张长几上,换过了新衣。   他脸色如常,神态安详,只像熟睡了。   浪翻云坐在一角默然地喝着清溪流泉。   鬼王虚若无站在这相交只有数天的好友遗体之旁,冷静地检视他的死因。   七年前道左一会后,浪翻云到京多时,今天还是首次和鬼王碰头。   若非乾罗之死,两人说不定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鬼王一生面对无数死亡,早对世事看化看透了,心中虽有伤感之情,表面却一点不表露出来,轻轻一叹道:“水月大宗深藏不露,但这一刀却把他真正的实力暴露了出来。”   浪翻云点头道:“所以乾兄才怎也要撑着回来,好让我们知道水月与单玉如的真正关系。”   表王眼中精芒一闪,沉声道:“浪兄今晚仍打算到皇宫去吗?”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当然哩!”   鬼王嘴角逸出笑意道:“好!”接着轻轻一叹道:“虚某真的后悔学懂术数和相人之道,那使虚某无端多了一重负担和折磨,生命已是充满了无奈和痛苦,虚某还蠢得要自寻苦恼。”   浪翻云大感与趣问道:“命运真的丝毫不能改动吗?”   虚若无伸手抚上乾罗冰冷的脸颊,正容道:“说出来实在相当没趣,命运一是有,一是无。若有一人的命运能改变,牵一发而动全身,那其他所有人的命运亦会因应改动。唉!虚某早看化了。”   浪翻云长身而起,来到虚若无身旁,把酒壶递给他道:“那必然是非常怪异的感觉,能知道身旁所有人的命运。”   虚若无接过酒壶,把载着的清溪流泉一口饮尽,苦笑道:“未来永远藏在重重迷雾之后,看不清捉不着,只能勉强抓到一点形迹。没有一件是能肯定的,术数和相学都有其局限处。像现在乾兄此刻安眠泉下,虚某的心中才会说:唉!是亦命也。平时大部份时间则连命运存在与否都忘掉了,又或感麻木不仁,甚至希望自己什么都不懂。”   浪翻云然道:“想不到虚兄如此坦诚率直,我最恨那些自称无所不知的江湖术士。”   风声骤起,戚长征旋风般卷进来,到了门口刹然止步,不能置信地看着义父的遗体,脸色苍白如死。   瞬眼间寒碧翠出现他身旁,亦呆了一呆,一脸凄然。   浪翻云冷喝道:“大丈夫马革裹尸,乾兄求仁得仁,若长征仍未学会面对别人和自己的死亡,不若回家躲起来好了!”   戚长征浑身剧震,往浪翻云望来,呆了半晌,神色冷静下来,但一滴热泪却不受控制地出眼角泻下,点头道:“长征受教了!”大步和寒碧翠来到乾罗躺身处,伸手抓着他肩头,沉声道:“这笔账必须以血来清洗偿还。”   鬼王虚若无淡然道:“凡事均须向大处着想,绝不能因私恨徒逞匹夫之勇,小戚你最好避入静室,假若仍不能抛开乾兄的死亡,今晚与鹰飞的决战索性认输算了。”   戚长征呆了一呆,垂头道:“明白了!”   这时风行烈与三位娇妻亦悄悄走了进来,谷倩莲和玲珑哪忍得住,立时泪流满脸,但受堂内气氛感染,却苦忍着不敢哭出声音来。   接着来的是忘情师太、云素和云清。   忘情师太低喧佛号后,平静地道:“诸位若不反对,让贫尼为干施主做一场法事吧!”   浪翻云由怀里掏出另一酒瓶,哈哈一笑道:“佛门不论善恶,普渡众生,师太最好顺道为水月和单玉如也做做法事,浪某这就去探访这两位老朋友,看看能否超渡他们。”再一声长笑,大步去了。   鬼王亦哈哈大笑,声音远远传去道:“多谢浪兄赠酒美意,七年前道左一战,今天仍历历在目。”   众人齐感愕然,这才知道两人曾经交过手。   韩柏和虚夜月两人并骑而驰,缓走而去,在这华灯初上的时刻,京城处处笙歌,夜景迷人,尤其在秦淮河泮,沿途行人登桥下桥,更充满了浪漫气氛。   两人与乾罗的感情仍浅,又不能肯定他是否真的出了事,很快便抛开心事,言笑晏晏。   韩柏记起一事道:“噢!我差点忘记了,朱元璋今晚要宴请八派的人,我们这么晚才到道场去,可能要扑了个空呢。”   虚夜月耸起可爱的小鼻子,同他装了个鬼脸,傲然道:“月儿办事,韩郎大可放心,朱叔叔早下了旨,宴会改了在明晚举行。唉!联盟早烟消云散,不过没有人敢不给朱叔叔面子,所以八派仍会照样去赴宴,但气氛会是非常尴尬。”   韩柏还想说话,忽然心生感应,直觉地往路旁望去,只见一位风流俊俏,身长玉立的文士公子,正站在路旁含笑看着两人。定睛一看,竟是穿上了男装的美丽仙子秦梦瑶。   韩柏喜出望外,勒马停定,叫道:“秦公子要否韩某顺道送你一程。”   虚夜月这时亦看到秦梦瑶,她最崇拜秦梦瑶,高兴得嚷起来道:“瑶姊姊!”   秦梦瑶微微一笑,不理会路人眼光,跃起轻松地落到马背上,挨入了韩柏怀里。   韩柏料不到有此香艳的收获,贴上她嫩滑的脸蛋,一振马缰,马儿朝前奔去。   虚夜月欣然追来,出奇地没有吃醋,只是不满道:“瑶姊应和月儿共乘一骑才对,嘻!我们现在都是男儿装,可瑶姊比月儿更不像哩!”   秦梦瑶向虚夜月亲热一笑后,后颈枕到韩柏宽肩上,闭上美目,平静地道:“乾罗死了!”   韩柏剧震一下,没有作声。   虚夜月呆了一呆,杏眼圆瞪道:“单玉如真的这么厉害吗?”   秦梦瑶仍没有睁开眼来,轻轻道:“乾罗虽因单玉如而死,却是由水月大宗下手。唉!今天梦瑶挑战水月大宗时,他在毫无败象下不顾蓝玉而去,我早感到不妥当,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原因,他要配合单玉如的毒计,所以宁愿失面子,亦临阵退缩。”又柔声问道:“方夜羽约了你什么时刻决战?”   韩柏奇道:“为何像没有一件事能瞒过梦瑶似的?”   秦梦瑶张开美目,莞尔道:“梦瑶曾见过方夜羽,请他离开中原,这样说夫君明白了吗?”   韩柏恍然,怀疑地道:“梦瑶是否和红日法王交过手了,这老家伙是否只打几招后又溜走了?”   秦梦瑶听他说得有趣,舒服地在他怀里伸了个懒腰,失笑道:“溜的确是溜了,却是溜回布达拉宫去。”   韩柏叹道:“我早知梦瑶受了我韩某人的种子后,定会胜过什么红日黑日,梦瑶要拿什么谢我?”   他这露骨的话一出口,虚夜月俏脸飞红,娇啐一声,别过头不瞧他。   秦梦瑶却是心中欣喜,知道他的魔性逐渐回复,已能驾驭内含的道胎,对她的引诱力和魅力大幅增强,柔声道:“所以人家要来向你道别哩!”   韩柏和虚夜月同时大吃一惊。   前者以责怪的口气道:“在这紧张时刻,梦瑶怎能舍我们而去呢?至少也要干掉了水月大宗和单玉如,为夫才准你离去。”   秦梦瑶微微一笑道:“韩柏你是否男子汉大夫丈,将这样的大任硬加在小女子肩上。夫君啊!信任你的小妻子吧!现在你不但身具魔种,还悟通了战神图录的密,唯一欠缺就是对自己的信心。”再轻柔一叹道:“梦瑶始终是方外之人,此刻不走,终有一天也要回到静斋,不能永远留在这花花世界,只有韩郎傲然卓立起来,才能代梦瑶履行师傅让万民安泰的心愿。”   韩柏给他激起了万丈豪情,长笑道:“我明白了!梦瑶放心去吧!只要韩柏有一口气在,定不负我的亲亲宝贝仙子小梦瑶所托。”   这时三人两骑转入了西宁街去,西宁道场遥遥在望。   街旁的店铺大多关上了门,行人稀少,灯光暗淡。   秦梦瑶仰起头,深情地道:“记得来探望梦瑶,否则人家可能因相思之苦,登不上天道。”   旁边的虚夜月却没有两人的脱,早泪流玉颊,涌起离情别绪,凄然道:“瑶姊啊!”   秦梦瑶送她一个甜笑道:“月儿应替瑶姊欢欣才对,日后记得和韩郎同来见我。”再柔声向韩柏道:“夫君吻我!”   韩柏涌起万千销魂滋味,浑忘一切,重重吻在她唇上。 第八章 二龙争珠   怜秀秀独坐台前,手指按在弦键上,却没有弹奏,眼神幽深秀美,若有所思。   俏婢花朵儿神色凝重走了进来,到她身旁一言不发,鼓着两个小腮儿。   怜秀秀讶道:“是谁开罪了你?”   花朵儿道:“小婢听到一个很可怕的消息,心中急死了!”   怜秀秀愕然道:“什么消息?”   花朵儿两眼一红道:“刚才与小婢相热的宫女小珠偷偷告诉我,皇上准备大寿的最后一天纳你为妃。”   怜秀秀呆了一呆,旋又释然道:“放心吧!这事我自有方法应付。”   花朵儿怎知她有浪翻云这个硬得无可再硬的护花使者撑腰,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般埋怨道:“小姐啊!皇命难违,你怎逃得过皇上的魔手。”   怜秀秀正容道:“千万不要在任何人前再提此事,否则不但你性命难保,还要累了那小珠姐姐。”接着皱眉道:“这小珠为何恁地大胆,竟敢把这事漏给你知道。”   花朵儿道:“小珠和小婢很谈得来的:她也很仰慕小姐你,最爱听小婢说小姐的事。”   秀秀色变道:“你说了我什么事给她知道?”   花朵儿吃了一惊,支支吾吾道:“也没说什么,只是普通的事罢了!”   怜秀秀怀疑地看着她时,耳边响起浪翻云的传音道:“问她小珠是服侍那位妃嫔的。”   怜秀秀心中狂喜,表面却丝毫不露出痕迹,依言问了花朵儿。   花朵儿答道:“好像是太子寝宫的人,小婢都弄不清楚,唉!皇宫这么大!”   怜秀秀见浪翻云再无指示,遣走了花朵儿,欢天喜地的回到寝室去。   令她朝思暮想的浪翻云正翘起二郎腿,悠闲地安坐椅里。   怜秀秀抛开了所有矜持,不顾一切地坐入他怀里,纤手揽上他的脖子喜不自胜道:“秀秀担心死了,皇宫来了这么多守卫,真怕连你也偷不进来。”   浪翻云单手环着她的小蛮腰,另一手掏出酒壶,先灌她喝了一口清溪流泉,自己才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洒然笑道:“皇宫的确有些地方连我也不能神不知鬼不觉潜进去,却不是怜小姐的闺房。”   怜秀秀欣然道:“秀秀的闺房,永远为浪翻云打开欢迎之门。唔!刚才你也听到了,告诉我浪翻云准备何时救出秀秀。”   浪翻云另有深意地道:“过了今晚才告诉你。”岔开话题道:“庞斑来了!”   怜秀秀不能掩饰地娇躯微颤,垂下了俏脸,又惶然偷看了眼浪翻云,怕他因自己的反应而不悦。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秀秀以为浪某是心胸狭窄的人吗?庞斑乃天下最有魅力的男人,秀秀对他心动乃理所当然的事,不这样才奇怪呢。”再微微一笑道:“我猜他会来看看你的。”   怜秀秀剧震道:“那怎么办才好?”   浪翻云爱怜地道:“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应付吧!无论秀秀怎样做,浪某绝不会减轻对秀秀爱怜之心,也不会舍弃你。”   秀秀眼中射出感动的芒,轻吻了他的嘴,坚决地道:“秀秀明白了!”   浪翻云道:“我要去跟踪花朵儿了,她正准备出去。”   秀秀吓了一跳,道:“花朵儿有问题吗?”   浪翻云道:“问题出在那小珠身上,她故意让花朵儿把朱元璋要纳你为妃的消息转告,就是要测试秀秀的反应。”   怜秀秀不解道:“那有什么作用?”   浪翻云若无其事道:“像刚才你那一点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给小珠知道后,便可推知有人在背后撑你的腰,从而得知我们间继续有往来,甚至颇为紧密,至少你能在这三天之期内把这事告知我。”   秀秀色变道:“那就糟了,为何你不警告我,让人家演一场戏,那是秀秀最拿手的事哩!”   浪翻云微笑道:“这叫将计就计,但或者不须如此费周章,且看我今晚有何成绩。”将她抱了起来,放在床上,吻了她的脸蛋后道:“做个好梦吧!待会再来探你,说不定钻入你被窝去睡他一觉。”   怜秀秀渴望地道:“天啊!知道你会回来,人家怎还睡得着哩!”   浪翻云把一道真气输入她体内,怜秀秀整个身体立时放松,睡意涌袭脑际,模糊间,感到浪翻云细心温柔地为她脱掉外袍,到盖上被子时,早酣然进入甜蜜的梦乡了。   庞斑离开花园,朝前厅走去。   厅内只有方夜羽、甄夫人、孟青青和任璧四人,正商量撤离金陵的细节,见他进厅,慌忙起身施礼。连任璧这等骄狂的人,亦不敢呼一口大气。   庞斑微微一笑道:“时间到了,我要出去逛逛,诸位自便好了,不用多礼。”   任璧忍不住道:“魔师是否想找那水月大宗?”   庞斑点头道:“正是如此,浪翻云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杀意大盛,庞某若不赶快一步,便没有了这难得的对手。”   孟青青感动地道:“曾闻魔门典里有敌我间锁魂之术,初听时但感荒诞无稽,到此刻才知世间真有此等骇人听闻的异术。”   甄夫人柔声问道:“魔师你老人家知道水月大宗的下落了吗?”   庞斑若无其事道:“只要我到外面走走,除非他目前不在金陵,否则便难逃过庞某手心。”顿了顿欣然道:“我已隐隐感到他的所在了。”   除方夜羽见怪不怪外,其他人无不骇然,开罪了庞斑,想躲起来可真个亦有所不能呢。   方夜羽道:“请师尊最好顺道我找花护法,否则柳护法绝不肯离京,现在他正出外搜索花护法的踪影,徒儿怕他有危险哩!”   庞斑微微一笑,颔首答应后,飘然出门去了,只像出外散心,哪似是找人决战。   韩柏来到西宁道场时,心中充满与秦梦瑶热烈吻别那种销魂蚀骨,既伤感不舍,又缠绵甜蜜的滋味,其中含蕴着这仙子对自己真挚深刻的爱恋和情意。   他虽有神伤魂断感觉,却绝不强烈。见到正苦候他前来的庄青霜时,心神早转到别的事上,这乃魔种多变的特性,亦与他随遇而安,若得开放得下的性格大有关系。   庄青霜欢喜地埋怨了他两句后,把他带入了道场的密室,不一会庄节和沙天放两人先后来到,两女乖乖的退了出去,他们关上铁门。   沙天放最是性急,两眼睨着韩柏道:“小柏你说有事相告,指的是否单玉如?”   韩柏知道他们由叶素冬处得到消息,但却不知朱元璋透露了多少给叶素冬知道,点头应是后,问道:“不知沙公对此事知道多少?”   沙天放眉头一皱,犹豫起来。   庄节肃容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什么话都不要藏在心里,否则徒然误事。”   韩柏心中感动,想不到庄节这名狐狸,竟会对自己这便宜女婿,有这么的一番话。   沙天放亦微感愕然,细看了师弟一会,肯定他不是随口说说后,才道:“我们已知道单玉如暗中在背后撑胡惟庸的腰,过了今晚后,我看她还凭什么作恶。”   庄节接入道:“想不到武当派的田桐亦是天命教的人,真教人心寒。”   韩柏叹了一口气道:“这样听来,皇上仍把真相藏在心里。”   沙、庄两人同时动容,瞪大两对眼睛看着他。   看到韩柏的表情,他们怎能不吃惊。   八派里独西宁剑派最得恩宠,在京城真是呼风唤雨,享尽荣华富贵,所以亦数他们最关心大明皇权的安危。   单玉如乃中原魔门赤尊信外最重要的人物,与正统白道一向水火不兼容,若让他得势,白道将肯定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浩劫。   沙天放焦急地道:“不要吞吞吐吐了,快点说出来吧!”   韩柏于是一点不隐瞒地,把所知事如盘托出,连发现的微妙过程,以及向朱元璋说了什么,亦没有遗漏。正如庄节所言,在这等关键时刻绝不容有含糊之处。哪叫庄节是他岳父,不看僧面也要看好霜儿的面子呀。   两老不住色变,到后来,脸色有多么难看就那么难看。尤其听到允炆应是单玉如的人时,他们更是面如死灰。   一直以来,西宁剑派的立场都是坚决拥皇太孙而反燕王,旗帜鲜明,所以才对小燕王那么不留情面。   假若现在朱元璋因此废掉允炆,改立燕王,那时燕王只是冷落西宁派,叫他们的人卷铺盖回乡,已是龙恩浩荡,海量汪涵了。   但如果单玉如成功害死朱元璋和燕王两人,那她第一个要开刀的心是一向忠于朱元璋的西宁派,免得给他们拥立其他王子,与她单玉如对抗。   这次真是左右做人难了。   韩柏本想拍胸膛保证燕王怎也要给自己点面子,可是想起燕王就是另一个朱元璋,挺起的胸膛立即缩了回去,张大口说不出安慰之言来。   庄节终是一派宗主,微一沉吟后道:“现在无论如何,亦不能让单玉如控制了天下,那时不但白道遭劫,天下亦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沙天放深吸一口气道:“我们最好先定下逃生计划,否则单玉如一旦得权,连走也走不了。”接着抱着一线希望道:“又或者允炆并非真的和单玉如有关系哩?”   庄节叹了一口气道:“假若连浪翻云、梦瑶小姐和鬼王都认为这样,皇上的反应又这么古怪,实情应是八、九不离十了,唉!否则单玉如怎会自己要除掉胡惟庸,此奸贼一去,她就全不着痕迹了。”   沙天放道:“怎也要通知素冬一声。这事由我亲自去做。唉!事情怎会忽然变成这样子呢?”   言下不胜唏嘘后悔,若他们不是一直盲目站在朱元璋的一方,与鬼王关系好一点,说不定能及早发觉单玉如的阴谋,又或与燕王关系搅好一点,甚或把庄青霜嫁了给小燕王,这时便是另一回事了。   庄节皱眉道:“鬼王真的说皇上过不了这一关吗?”   沙天放亦紧张地道:“他说皇上是过不了今年还是过不了这几天?”   到了这等时刻,最不相信命运的人,亦希望通过相学术数去把握茫不可测的将来。   韩柏苦笑道:“听他的口气,似乎是过不了这几天,否则也不会命燕王立即逃走。”   庄节道:“我怎也不相信皇上有了提防后,单玉如仍有办法对付他。”   韩柏道:“皇上自己都不相信。不过现在连水月大宗都是单玉如方面的帮凶,据梦瑶观察,可能长白派都密和单玉如勾结起来,可知她准备得是如何充分周密了!”   两人全身剧震道:“什么?”   八派里西宁派独沾龙恩,不用去说。野心最大的当然是长白派,不但眼红少林派隐为八派之首的地位,亦对西宁派强烈嫉妒,表面联成一气,骨子里则无时无刻不想用西宁派而代之。   韩柏这一句话,立时使尚存一丝幻想的两老死了心。   庄节断然道:“假若燕王成为太子,事情便好办,最多我们荣归回西宁去,但若单玉如得势,我们得立即退出京师,然后联结天下白道,与单玉如斗个生死。”   韩柏心中欣然,自己这个岳父,终还是个人物。 第九章 偷鸡摸狗   戚长征坐在金玉藏书堂后暗黑的园亭里,正以手帕抹试着锋利的天兵宝刀。   他神色平静,似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陪着他的风行烈亦心内佩服,只有这种心胸修养,才配得上封寒赠他宝刀的厚爱。   戚长征摇头苦笑道:“我以前见人对死者哭哭啼啼,总是大不耐烦。人总是要死的:爹战死沙场时,我年纪还小,但娘病死时,我十五岁了,心中虽伤痛,却半滴眼泪也没有掉下来。”接着沉默起来,陷入沉思里去。   风行烈叹了一口气,想起芳魂已渺的白素香,心里一阵凄楚。   他本以为不舍夫妇会反对他与年怜丹决一死战,岂知不舍只说了一句“是时候了!”便不再说话,令谷姿仙三女也不敢反对,怕损了他的锐气。   他记起了师傅厉若海与庞斑决战时的整个过程,最使他感动的就是厉若海那抛开一切,充满信心,一往无前的全力一击,忽然间,他亦感到生机勃勃,充满信心。   戚长征有点像自言自语般道:“封老死时,我心中虽是悲愤,但或者是因他壮烈的气概,并不觉得如何难过,甚至对甄夫人都不是那么痛恨,两军对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谁也怪不得别人。”接着提高嗓音道:“但为何义父的死亡,却使我似失去了一切般的悲痛难受,觉得他死得非常不值呢?”   望着戚长征灼灼的目光,风行烈苦笑道:“那可能是和感情的深浅有关,你和封前辈接触的时间始终很短,像当日柔晶之死,便曾对你做成很严重的打击。唉!当时我都很不好受。”   戚长征苦涩一笑道:“大叔的话定错不了,忽然间我又轻松起来。谁知道死后的世界不是更为动人。活着的人,要坚强地活下去。”   风行烈欣然道:“这我就放心了。希望我们明天能与韩柏那小子一起到秦淮河的青楼喝酒作乐,共庆得报深仇。”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好豪气!不过到时你莫要临阵退缩了。”   风行烈尴尬地道:“我只说去喝酒,并不是要去鬼混啊!”   戚长征失笑道:“说真的,我已没有了猎艳的心情,只想修心养性做个好丈夫,天下间还有很多其他事要做。真望朱元璋把皇位让了给燕王,我们则解散了怒蛟帮和邪异门,一了百了。我们闲来便玩玩刀枪,喝几杯美酒,看着儿女嬉玩。”   风行烈讶道:“想不到你这么一个爱闹的人,竟有这种退隐的心意。不过我有个忠告,不知老天爷是否最爱和人作对,通常人们最渴望的东西,都不会得到的。”   戚长征哑然失笑道:“就当我是做清秋大梦吧!哼!待大叔割了水月贼子的头回来祭门义父后,我们才将他化掉带离这伤心地。”   这时寒碧翠、谷姿仙诸女携酒而来。   谷姿仙笑语道:“决战将临,没有清溪流泉,怎能一壮士气。”   戚长征和风行烈对望一眼后,两人双手紧握到一起。   蓝玉和一众手下,全部换上夜行衣,集中在后园地道的入口旁,静待消息。   人影一闪,“通天耳”李天惧由檐顶流星般落到蓝玉前,跪下禀告道:“四周全无动静,不见有任何伏兵。”   蓝玉讶道:“没有伏兵不奇怪,奇却奇在没有监视的人。”   李天惧道:“假设监视者是藏在附近宅院里,那将很难被发现。”   蓝玉点头道:“看来定是这样了!”   地道里足音传来,“金猴”常野望灵巧地钻了出来,报告道:“地道畅通无阻,我们的人已守着地道那一端的出口,大师可以上路了。”   篮玉沉声道:“景川侯旧震那方面的情况怎样了?”   方发道:“战甲和十多名高手先到了他那里去,就算他想临阵退缩也办不到,当我们抵达城西北的金川门时,战甲会以约定手法与我们联络,到时城门大开,只要到了狮子山,和城外援军会合,朱元璋的人追来也不怕了。”   蓝玉心情大定,道:“假若景川侯有问题,我们便攀城逃走,想我蓝玉一生攻克城池无数,何惧他区区一个金陵城。”   负责统率火器队的兰翠贞笑道:“景川侯现在全无退路,唯一生机就是随我们回西疆,找才不信他敢玩花样。”   蓝玉豪情涌起,哈哈一笑道:“当我蓝某人再回来时,就是朱元璋人头落地的时刻。”沉喝道:“走!”   兰翠贞近百人的精锐火器队,立即敏捷地钻入地道里,这时蓝玉等恨不得朱元璋来攻打将军府,因为府内处处埋下火药,只要一经点燃,整个府第立时陷进火海里。而他们亦有特别设计,于撤走后半个时辰,烛火会自动燃着火引,引发一场蔓延全区的大火,制造混乱。   战争本就是不择手段的。   韩柏和处夜月与范良极在皇城东安门外的一处密林会合。   韩柏道:“乾罗死了!”   范良极一震道:“庞斑竟出手了吗?”   虚夜月接入道:“不是庞斑,是水月大宗。”   范良极叹了一口气,取出自绘地图来看,道:“原来这家伙竟是单玉如的人。”   韩柏不满道:“乾罗死了这么大件事,你叹一口气就算了。应该取消这次行动以表哀悼才对!”   范良极瞪他一眼道:“小伙子你若有我这么多丰富的人生经验,就不会把生生死死放在心上。试问谁能不死,你要死我也要死,这事公平得很,次次死了人都像丧了娘似的,还怎样做人。不若留力打水月大宗的屁股,直至把他毒打至死好了。”   虚夜月怕他罗嗦,指着图内红色的虚线道:“这代表什么?”   范良极得意地道:“代表皇宫下的地道,其中一个入口,正是在我们脚下附近。”   韩柏恍然道:“原来岳父竟陪你老贼头一起发疯,把皇宫的图给了你,难怪画得比你以前那张精巧了这么多,又没有错字了。”   虚夜月嘻嘻一笑道:“爹有时是会发下疯的,噢!你们还未说是要偷什么东西。”   范良极一对贼眼立时亮了起来,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好月儿听过九龙掩月杯吗?”   虚夜月娇躯微颤,吓得吐出了小舌头,盯着范良极道:“你这大哥好大胆,连朱叔叔最钟爱的宝杯都敢偷,不怕杀头吗?”   韩柏插入道:“我也说过他了,什么不好偷,却去偷只杯子,不如去偷个妃子出来,还生蹦活跳,美色生香哩。”   虚夜月醋意大发,狠狠在他腰处扭了一把,却又忍不住娇笑道:“你这土包子真是不识货,这杯是西域呼巴国进贡给他的天竺异宝,样子普通,可是只要把美酒注进杯里,内壁会立即现出九条穿游云间的龙,随着酒影上下翻腾,真是不世之宝。”又补上几句道:“朱叔叔得杯后便大破陈友谅的连环船,所以朱叔叔视这杯为他的幸运象征,每逢佳节或庆典,都用它来喝酒呢?唔!要偷这个杯,我是不和你们去胡闹了。”   韩柏喜道:“那让我先送月儿回家吧!”   范良极怒道:“你留在这里,由我送月儿回去。”   虚夜月顿足道:“不走了不走了!作贼便作到底吧!”   范良极喜道:“这才像样,普通的东西偷来作什么,此宝名列天下十大奇珍之一,我的宝库内已十有其九,只少了这件怎能服气,偷了此宝后,本大盗也可金盆洗手了。”   虚夜月色变道:“糟了!通常做最后一件坏事都是会失手的,唉!大哥为什么会这么胡涂。”   韩柏道:“还不掌嘴!”   范良极无奈地象征式掌了自己的嘴,又吐了口水,咒上两句后才指着地图道:“我们这条地道直通到内皇城东门后的文华殿,由那里钻出来后,只要随机应变,摸到后宫的春和殿,老子便有把握在里面的藏珍阁把那宝杯偷出来。到时你便可由坤宁宫的道离去,抵达北安门外的密林区了。”他说来言词含混闪烁,谁都知道他是不尽不实。   韩柏哂道:“那不若直接由通往坤宁宫那条道入宫,可省掉了一大截路。”   虚夜月怀疑地道:“为何刚才大哥只说韩郎由坤宁宫的道离去,那我和你呢?”   范良极显是心中有鬼,道:“答得你们的问题来,我们索性回家睡觉,还偷什么东西呢?”   韩柏心知不妥,坚持道:“若你不清楚说出你的计划,休想我助你,唔!过程若是那么简单容易,你自己大可一手包办,何用我来帮手呢?”   范良极叹了一口气,道:“能够不用你这小贼帮手,我哪有闲情找你,最大的问题是……嘿!”   两人同声追问道:“是什么?”   范良极苦笑无奈道:“自从当年我闯入藏珍阁偷东西事败后,朱元璋虽不知我要偷他的宝杯,却把那东西不知藏到哪里去了,否则我多次进宫,早已得手。唉!真惨!有得看却没得偷到手。”   两人失声道:“你竟不知杯子放在哪里?”   范良极苦笑道:“问题就在这里,否则哪用受你们这么多气。”   韩柏和虚夜月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浪翻云的心神提升至最高境界,方圆平里内没有任何动静能瞒过他的灵觉,连墙洞里老鼠噬齿的声音亦给他收在耳鼓内。   皇城内每一个守卫的位置,他亦了若指掌,迅如魅影般在园林檐顶中忽停忽行,远远追蹑着刚和花朵儿说完密话,赶去向某人报告的宫女小珠。   单玉如虽然尚未知道允炆的密已给他们识破,可是以她的智计和谨慎,在这大风雨前夕的晚上,必然会集中人手保护允炆和恭夫人,因为那已成了她们胜败的关键人物。   水月大宗亦应和他们在一起。   无论他如何小心,绝瞒不过这两人的灵觉。所以只要知道他们的位置,他使须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扑杀两人,否则以后恐难再有此机会。   小珠这时经过一道石桥,转入通往坤宁宫的小径。   浪翻云心如止水,没有半点波动的情绪。   这是大后宫的范围,哨岗设在外围处,在此时刻,皇宫有种说不出的幽深可怕。   小珠当然不会发觉把煞星带了来,穿殿过楼,走过灯火辉煌的长廊后,来到了坤宁宫院落组群的其中一座宫院里。   几名守门的禁卫见到她都恭敬施礼,可知她在后宫颇有点地位。   小珠进入宫内,大厅里端坐着一位身穿华服的美妇,高髻宫装,雍容高贵,几名宫娥拥侍两旁,愈发显出她的身份气派。   见到小珠,她双目亮了起来,柔声道:“看到小珠这样子,定是有好消息了。”   躲在宫外偷听的浪翻云心中一懔,从这女人说话的派头看,便知定是恭夫人,如此说话毫不避讳,那自然她身旁的宫女全是心腹了。   小珠跪禀道:“幸不辱命,怜秀秀果然一点也不担心。”   恭夫人一阵娇笑,道:“所以说没有男人是不好色的。浪翻云亦不例外。娘若亲自出手,保证十个浪翻云也没有命。”长身而起。   外面的浪翻云心中赞美,唉!想不到你这淫妇如此合作,浪某倒要看看你娘如何应付一个浪翻云。   庞斑以令人难以相信的速度,在金陵城内移动着,这一刻他可能还傲立檐顶,下一刻已负手悠闲踱步街心,但转瞬后他早转出长街,穿巷远去,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他有奔行的动作,只使人感到玄异莫名。   他展开了魔门搜天索地大法,探察着四周各式各样人的武功深浅,若有水月大宗之辈在,必逃不过他神妙莫测的灵觉。   那是只有到了他那般级数的高手才拥有的触觉。   皇城在望。   他来到一座高楼之顶,负手看着这在当时最伟大壮观的建筑组群。   辉煌的灯仍似在向他炫耀着代替了他蒙人统治的大明盛世。   皇城坐北朝南,内外两重。只见重重殿宇、层层楼阁,万户千门,使人眼花缭乱。   庞斑微微一笑,略一颔首,欣然瞧着壮为观止的皇城夜景。   无论对大明或皇城来说,今晚都是非常特别的一晚。   龙虎荟萃,风起云涌。   水月大宗就是在这皇城之内,还有鹰缘和浪翻云,当然尚有密藏不露的单玉如。   忽然间,天下最超卓的几个人物都聚集到这代表天下最高权势的地方来。   这不是缘份是什么呢?   庞斑正要掠往皇城,忽又打消念头,微微别头往西笑道:“无想兄既已来到,何不现身相见?”   一声佛号来自他朝着说话的方向,迷朦夜色下,无想僧优雅的身形出现屋脊之巅,合什道:“三十年前一别,庞施主风依然,贫僧至感欣慰。”   庞斑讶道:“大师无想功竟真能再作突破,臻至大成之境,庞某想不佩服也不行。只不过无想兄来得真不是时候,可见人算及不得天算。”   无想僧再一声佛号,柔和的声音淡然道:“不是时候的时候,正好让贫僧和施主了此尘缘。”   庞斑哑然失笑道:“恕庞某人没时间和大师打机锋了,爽快点放马过来吧!”   无想僧欣然道:“施主快人快语,痛快极了。”最后一句还未说完,下一刻他已出现在庞斑身前的虚空里,一掌往庞斑当胸印去。   庞斑脸现讶色,四周的空气忽地像一下子被无想僧的手掌吸尽了,原本呼呼狂吹的北风半滴都没有剩下来。   浪翻云掠过花园,前面出现一座宏伟的宫殿,与后宫其他殿堂相比,就像群鸡里的仙鹤,飞檐翘角,廊下栋柱挺立,根根栋柱盘龙立凤,非常壮观。   长阶上殿门旁各有四名禁卫,持戈守门。   浪翻云已感应到单玉如和水月大宗的位置,而同一时间,他们亦惊觉到他的驾临。   他唯一想到的事就是速战速决,毫不介意两人联手的威力会是如何可怕。   他并非只为私仇而来,若不杀了这两人,将来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因他们而受害,因他们而吃苦。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当他掠上十多级的长阶时,那八个禁卫才知道刺客临门,但已太迟了。   在这等情况下,一切全凭直觉反应决定。这八人显是平时不断地操练一个专为守门设计的阵式,当然不会是乌合之众,齐声一喝,八丈长戈竟在如此仓卒的刹那间,分由八个不同的角度,同浪翻云刺来,把入口进路完全封闭起来。   浪翻云就在封闭进口前的刹那,倏地加速,在戈缝间差之分毫中掠过,险至极点,亦妙至极点。   众禁卫眼前一花,才知刺在空处。   这时浪翻云反手射出八股指风,点在众禁卫身上。   当八禁卫晕厥倒地时,浪翻云的覆雨剑离鞘而出。   尖啸响起,覆雨剑在浪翻云手上化作万千芒点,像狂风般卷进殿堂里。   殿内空无一人,左边是十八屏相连,昼的是金陵四十八景的山水大屏风。   当浪翻云掠至殿心时,大屏风的其中三块蓦地爆炸般化作漫空碎屑,一把像来自地狱般的魔刀,以飘忽变幻的弧度,昼过一道美丽奇异的虚线,朝他劈来。   浪翻云哈哈一笑,化腐朽为神奇,倏地立定,轻描淡写地侧剑恰到好处地扫在刀锋处。魔刀立时化作万点光芒,发出千万股刀气,激射往所有照明的灯。   整度大殿立时陷进伸手下见五指的黑暗里。   庞大无匹的刀气潮涌而至,水月大宗冰冷的声音响起道:“浪翻云!”   浪翻云平静地回应道:“你不是一直在我浪某人?浪某怎会教你失望呢?”   “嚓!”的一声,一点火光在水月大宗旁亮了起来,只见一个无法形容其说美丽的修长身影,出现在水月大宗之旁,高度差点比得上体形与浪翻云相若的水月大宗,长发垂下,写意地散布在纤肩的前后。   一点火光由她雪白纤美的食指尖升起来,情景诡异之极。   一般人或者以为她指后必是暗藏火种,但浪翻云当然知道这是她以体内出神入化的魔功,催发出来的真火。   火光以她的手指为中心,照出了她和水月大宗独特的身形姿态,但头脸却在光芒外的暗影里。   最显眼是她那对带着某种难言美态纤长皙白的玉手,使人感到只是这对超尘脱俗的美手,看十世都不会厌倦。   在刚强的水月大宗旁,她那说不尽楚楚温柔的修美体态身形,分外教人生出惜花怜意。   神秘的单玉如终于出现了。火光逐渐往上移,使她的面容,遂分逐寸地出现在浪翻云的眼前。 第十章 御驾亲征   胡惟庸坐在书斋里,忽然感到心惊肉跳,坐立不安。   敲门声响,打了开来。   胡惟庸大喜,站了起来,今早他曾以密手法,同天命教男军师廉仲发出消息,要面见教主单玉如,现在当然是她来了。   自身为丞相后,每次都是单玉如纡尊降贵来见他,使他逐渐生出错觉,感到自己的地位比单玉如还要高。   这种想法当然不敢表露出来,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单玉如的厉害手段。但他却从不担心单玉如会对忖他。因为若没有了他胡惟庸,她还凭什么去夺朱元璋的帝位。却懵然不知单玉如真正的妙着竟是恭夫人和允炆。   胡惟庸开始时,真的对单玉如极其倚重信赖,但久权力的滋味后,想法早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最近数年内,他不停收买江湖上黑白两道的高手,组成自己的班底。并拟好了一套完整的计划,只要登上帝位,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单玉如和她的天命教。   他的算计精密老到,否则亦不能在天命教高踞军师之位。只是他怎也算不到允炆和单玉如的真正关系,更想不到在这接近成功的时刻会给单玉如和楞严出卖。   由暗门走出来的不是单玉如,而是与他同级的军师廉仲。   廉仲体型高瘦潇洒,面目英俊,一身儒服,两眼有神,举手投足,自有一股高手的风范和气派。   胡惟庸本站了起来,准备施礼,哪知来的是廉仲,失望中微带不满道:“教主没有空吗?”   廉仲微微一笑后,在他对面坐下来,凝神瞧着他,眼中射出冰冷无情的神色。   胡惟庸最懂鉴貌辨色,心感不妙,但却不动声色,悠闲地坐回椅里。   他那张太师椅有个机关,只要拉动扶手下的手把,可通知守卫斋外的高手进来护驾。   他尚未坐入椅里,廉仲手指往他遥遥一戳,对了他的穴道。   他身子一软,掉入椅内。   胡惟庸又惊又怒,色变道:“廉仲!这算是什么意思?”   廉仲再微微一笑道:“什么意思?胡丞相自己知道得最清楚,这五年来,丞相瞒着教主,密招兵买马,又是什么意思呢?”   胡惟庸口才最佳,正要为自己辩护,岂知廉仲再点了他喉结穴,胡惟庸喉头一阵火热难过,说不出话来。   廉仲淡淡道:“丞相恐怕到死亦不会明白教主为何竟会舍得干掉你,不过本军师亦不会对死人徒废舌作解释。”长长叹了一口气后道:“你的地位权势全是教主所赐,若非她暗中为你做了这么多功夫,你怎能坐在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来。”   天命教最厉害的武器就是美色,这使单玉如的势力轻易打进了高官大臣的私房,不但消息灵通,还可暗中影响着皇室和大臣,白芳华和恭夫人便是最好的例子,连朱元璋也着了道儿,鬼王和燕王亦不幸免。   廉仲露出兔死狐悲的眼色,再叹道:“事实上教主对你是仁至义尽的了,让你享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甚至最后还有个畏罪自杀的好收场,避免了给朱元璋磔杀于市。”   胡惟庸两眼瞪大,射出惊恐神色,若他能开声发问,必会大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蓦地府内远处传来叫喊声和兵刃交击的声响。   廉仲长身而起,笑道:“时间到了:让廉某送丞相上路吧!”   蓝王这时来到金川门前一座树林里,林内早有人预备了战马以省脚力。   坐到马上,蓝玉的感觉立刻不同。   他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马背上度过,南征北讨,为大明立下无数汗马功劳。   只有在马背上他才感到安全。   城门那边这时亮起火光,倏又熄灭,如此亮熄了四次,才重归于淡淡的灯光。   蓝玉提起了的心放松下来,景川侯曹震终仍是忠心于他的。   “轰!”   火在左后侧远方的将军府冲天而起,接着是嘈杂的叫喊声。   蓝玉心中暗笑,只是这场大火,可教守城兵应接不瑕,忙个死去活来了。   方发在旁低声催促。   蓝玉收拾心情,一夹马腹,领着五百多名全穿上明兵军服的手下,旋风般往金川门驰去。   果然是城门大开,通往护城河的吊桥放了下来,景川侯曹震一身武服,带着一队人马和“布衣侯”战甲正恭候他的来临。   两股人马会合后,组成过千的骑兵队,驰出城外广阔的平原,在星月无光的夜色下,朝西北角的狮子山驰去,后方是金陵城照亮了半边天的火光和灯光。   他的手下均是久战沙场的精兵,自然而然分作五股,由李天权领一队人作先头探路部队,战甲和常野望各率百人护在两翼,方发殿后。   他身旁左是曹震,右是兰翠贞,阵型整齐的往狮子山驰去。   那处有二千援军等候着他,都是他为这次之行千中挑一的精锐子弟兵,忠诚方面绝无问题。   这次他到金陵,是要争夺皇位,所以预备充足,内外均伏有精兵,只不过没有想过是用作逃命之用罢了。   眼看再一盏热茶工夫,将可抵达狮子山脚会合的地点,前方忽传来马嘶人喊的声音,最前头的人马翻跌失蹄,陷进一片混乱里。   李天权的呼叫声传来道:“有伏兵!”   黑夜的荒原,喊杀震天,慌乱间,也不知有多少人马由四方八面杀至,千百支火把燃亮起来,照得他们无所遁形。   蓝玉征战经验何等丰富,一看形势上知此仗有败无胜,对方人数既多,又早有布置,任自己如何兵精将良,亦远非对手。   究竟是谁出卖了自己?否则怎能在这里有人等着他们跌进陷阱去。   他勒马停定,杀气腾腾的眼神落在旁边的曹震身上。   曹震正一脸惶然往他望来,见他神色不善,张口叫道:“不关我的事!”   蓝玉拔出长矛,电射而去,戳碎曹震的护心铜镜,刺入他心脏去,把他撞得飞离马背,“蓬!”一声掉在地上前,早毙命当场。   战甲等拥了回来,叫道:“大师!我们杀出去!”   蓝玉仰天长笑,高呼道:“儿郎随我来!”觑准左力敌人较薄弱的一处空隙,一马当先,领着二百拼死护驾的将兵,杀将过去。   他连续挑飞数枝激射而来的弩箭后,杀进敌人外围的步兵阵势里,长矛在他手上变成阎王的催命符,腾挪挑刺中,敌人纷纷倒地,真是挡者披靡。   战甲和常野望分护两翼,使他更能发挥冲锋陷阵的威力。   蓝王大展神威,刚挑飞了一名冲来的骑兵,心口一窒,血气翻腾,知道因秦梦瑶而来的内伤仍未痊愈,力战下显露出来。忙强运真气,勉强压下伤势,一枝冷箭已射在座骑颈项处,战马一声惨嘶,前冲倒地,把他翻下马去。   几名手持牌的步兵持刀杀来。   蓝玉终是了得,临危不乱,矛尖触地,弹起雄伟的躯体,同时飞出两脚,踢在两个盾上。脚用阴劲,内力透盾而入,两兵登时喷血倒跌。   蓝玉见那两人没有立毙当场,知道自己功力因伤大打折扣,这时他杀红了眼,抽出佩刀,劈翻了另一边的敌人,长矛再度绰起,幻起万千矛影,便把四周的敌人迫开。   战甲等人杀至,使人让了一匹座骑予他,继续朝前杀去。   此时他身旁只剩下五十多人,无不负伤浴血,谁都分不清身上的血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了。   四周尽是一望无际的敌人,刀戈剑戟反映着火把的光影,战场上千万个火点在闪动着。蓝玉等忽然压力一松,原来冲破了对力的步兵阵。   不由大喜加速前冲,只要到达城外的疏林区,将大有逃生希望。   前方一片黑茫茫,不见人影。   蓝玉心觉不妥时,前方蓦地大放光明。   无数火把亮了起来,同时外围两翼移动,钳形般合拢过来,把他们围死在中间处,这次出现的全是骑兵,人强马壮,阵容鼎盛。   蓝玉等人心知绝不可停下,死命往四周冲杀,对方只以弩弓劲箭射住,到蓝玉只剩下三十多人时,无奈停了下来。   蓝玉一声长啸,手下纷纷下马,同时下手击毙座骑,让马变成一个临时的堵护墙,情景惨烈残忍。   三十多人结成小阵,把蓝玉团团护在中心,决意拼死力战。   蓝玉一看身旁手下,战甲、常野望、兰翠贞和李天权全在,独欠了一个方发。此人武功只略逊于李天权,应该不会如此不济,竟闯不到这里来,心中一动,厉喝道:“方发何在,给我滚出来!”至此他才明白朱元为何要暗杀连宽,因为如此方发就可补上军师之位,得知他所有机密,但此时后悔莫及了。   一通鼓响,十多骑由敌阵驰出,其中一人赫然是朱元璋,其他人包括了燕王、叶素冬和老公公,其他不认识的尚有四个影子太监和几个气度不凡的人,一看便知是高手。   方发踉在这些人之后,行藏闪缩。   朱元璋等驰至被大军包围在核心的蓝玉等人阵前十丈许处,勒马停定。   蓝玉慑于朱元璋三十多年来的积威,骂不下去。   一身战服的朱元璋凛凛生威,从容一笑道:“蓝大将军犹辛无恙: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想当年朕对尔恩宠有加,以大将军比之汉代猛将卫青和唐代的李靖。岂知尔恃功骄横,赋性狼愎,屡次强占民田,朕派御史往查,竟遭尔捶打强逐。北征回师之际,夜叩喜峰关,关吏开关稍迟,便给尔纵兵毁关而入。朕念尔驱逐元遗兵,功勋盖世,对此等恶行一一容忍,还对了你作凉国公,又加封太子太傅,爵禄仅次于若无兄之下,可惜你仍不满足,人前人后,均说朕待尔太薄。现在更联结外族,密谋作反,尔还不跪地受缚,让我交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朕将会给尔一个公道。”   蓝玉“呸”的一声,不屑地吐出一口涎沫。   围在四周的大军见皇上受辱,一齐喝骂起来,群情汹涌。   朱元璋举起手来,全场立时雅雀无声。   身旁的叶素冬道:“皇上!不宜让他说话。”   朱元璋点头同意,同身后一个矮壮强横,五十来岁,满脸须髯,只穿便服的男子道:“帅卿家,给朕处理此事!”   那男子拍马而出,来至蓝玉阵前,大笑道:“一别二十年,难怪大将军不认得帅某了。”   蓝玉定神一看,吃了一惊道:“是否‘亡神手’帅念祖。”   一个在朱元璋另一侧瘦高之极、亦是身穿便服的汉子大笑道:“将军仍记得帅兄,只不知有否把我直破天忘了?”   蓝王心中骇然,这两人均为当年朱元璋座下出类拔萃的高手,武技不在自己之下,想不到多年不闻消息,现在忽然又出现在朱元璋身旁,看来武功定是大有长进,自己纵未受伤,亦不敢轻言可操胜券,何况在这身有伤患又经苦战之后的时刻。   回观己方之人,个个脸如土色,显知大势已去。   帅念祖轻松跃下马来,自有人把战马拖开,哈哈一笑道:“蓝兄敢否和小弟单打独斗!”   蓝玉回头低声道:“我设法迫近朱元璋,你们觑准时间,以火器向四周发射,然后自行逃生,各凭天命。”   众人纷纷点头。   帅念祖这时又再次挑战。   蓝玉深深看了兰翠贞一眼后,一振手中长矛,大喝道:“师兄要死还不容易!”大步走出阵外,长矛一摆,迅速抢前,往帅念祖狂攻而去。   帅念祖不慌不忙,往腰间一抹,运手一抖,只见一条腰带似的东西,迎风一晃,登时得笔直,原来是一把软剑。   蓝玉哂道:“师兄的忘神十八掌哪里去了。”   当年帅念祖从不用兵器,在战场上只凭双掌克敌制胜,忘神十八掌名动朝廷内外,所以蓝玉才有此语。   敌矛已至,帅念祖仍有余暇答道:“没有些新玩意儿,怎送蓝兄上路。”挥剑架住了蓝玉势若横扫千军的一矛。   朱元旁的燕王狠声道:“若非孩儿身中蛊毒,必亲手搏杀此獠。”   朱元璋失笑道:“皇儿何时才学晓不亲身犯险!”   燕王知他暗讽自己亲手行刺他,老脸一红,不敢再说话。   只见矛剑一触,无声无息凝止半空。   蓝玉大为骇异,对方软剑阴柔坚韧,自己全力一矛,不但磕不掉小小一把软剑,且因对方剑上传来阴柔之力,想抽手变招也有所不能,使和对方拼了一下内劲。   蓝玉一震退后,强压下翻腾的真气。   难怪朱元璋命帅念祖来向自己挑战,纵使自己功力如前,恐亦非他对手。   此退彼进,帅念祖立时剑芒大盛,千百道剑影潮卷而至。   蓝玉自知难以幸免,当机立断,大喝道:“走!”   十多道火光冲天而起,投往四周,其中射往朱元璋座骑虚的,都给护驾高手轻易挡开,落到地上,却燃烧不起来,冰雪遍地,哪会着火。   投到包围的敌阵,却惹起了混乱。战甲等一声发喊,全体往西阵逃去。这是他们的聪明处,若分散逃生,活命的机会更是渺茫。   朱元璋和身旁各人看也不看逃生的人,注意力只集中到蓝玉身上。   这时蓝玉被帅念祖惊人的软剑法,施出或刚或柔怪异无比的招数,杀至左支右绌,全无还手之力。   忽地剑势大盛,连远在十丈外的朱元璋等人亦可听到剑气破空的呼啸声时,帅念祖猛地退开。   蓝玉一声狂喝,长矛甩手飞出,闪电般往十丈外的朱元射来。   直破天一声长笑,飞离马背,凌空一个倒翻,双足一夹,凭足踝之力夹实长矛,再一个漂亮翻腾,落到地上。   蓝玉颓然一叹,胸口鲜血泉涌,仰天倒跌,一代名将,落得惨淡收场。   这时负责倾军的老将长兴侯耿炳文在几个亲将护持下策马来至朱元璋龙驾前,下马跪禀道:“老臣办事不力,贼将全部伏诛,只欠了个兰翠贞!”   朱元除了蓝王这心腹大患,心中欣喜,哪还计较走了个女人,笑道:“长与侯何罪之有,此女最擅潜踪匿隐之术,但亦绝逃不过我等布下的天罗地网,说不定是趁乱在地上扮死,卿家着人仔细搜寻吧!”勒马往金陵城驰去,长笑道:“要亲自审问胡惟庸,若他的口硬,还是对单玉如的忠心不够坚定?”   众将忙紧随左右。 第十一章 三战庞斑   韩柏、范良极和娇娇女虚夜月三人凭着绝世轻功,避过守卫耳目,潜入了一座皇城外围防地的钟鼓楼的地牢下,来到了进入地道的大铁门前。   虚夜月奇道:“这么重要的地方,为何没有人防守?”   范良极慢条斯理道:“这道厚达一尺的大铁门只能由内开启,不但有门锁,还有三支大铁闩,把门由内关死,就是庞斑也震它不开。”   虚夜月吐出可爱的小舌头道:“那你怎样把它弄开?你又没带撞门的工具。”   范良极曲指敲了敲虚夜月的头,笑道:“所以说你是入世未深的小女孩,才会这么容易被这小子骗上手,撞门怎行?只要有些微声响,负责以铜管监听地道的禁卫会立即发觉,只要藉风机把毒气送入地道,就可把你闷死。”   虚夜月和他斗惯了,只一脸不平,抚着被他叩痛了的头皮,嘟起可爱的小嘴儿。   韩柏哂道:“这样说就算你有方法把门弄开,只是开门声便可惊动守卫了。”   范良极得意洋洋道:“算你够聪明:猜到我曾潜入地道把门锁打开,不过我看你仍是脑力有限,想不到我曾在门锁处加上润滑剂,保证再开门时无声无息。”   虚夜月奇道:“这么容易便可出入地道吗?”   范良极道:“当然不容易,要怪就怪你的爹,宫内所有地道的出口,都设在空旷处,只要钻出去,立即会给人发觉。”   虚夜月奇道:“那你如何钻出地道呢?”   范良极道:“凡地道都有通气口,再告诉你一样本大哥的绝技,就是缩骨术,差连耗子的小洞都可以钻过去。”   虚夜月忿然道:“吹牛皮!”   韩柏伸手过来搂着虚夜月的小蛮腰,哂道:“那我们可回家睡觉了,除了你这老猴外,谁可钻过那些通气口?”   范良极一手执着他胸口,恶兮兮道:“再说一句回去,我便阉了你这淫棍。”   虚夜月听得俏脸飞红。   岂知韩柏更是狗口长不出象牙,笑道:“阉我?月儿不杀你头寸怪!”   虚夜月羞得更不知钻到哪里去才好。   韩柏讶道:“老贼头你有很多时间吗?为何尽在这里说废话?”   范良极另有深意道:“当然有的是时间,朱元璋离宫去对付蓝玉、胡惟庸和楞严,哪能这么快回来?”   虚夜月和韩柏失声道:“为何要等他回来?”   范良极成竹在胸,在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来,重甸甸的,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塞给韩柏道:“待会我们从被我弄宽了的通风口潜入皇宫后,你便拿着这东西朝坤宁宫逃走,那是内宫,守卫最严密,记着不要杀人,然后乖乖被捕,那便可完成了你在这次最伟大的盗宝行动中赋与的使命了。”   韩柏呆了一呆,隔袋摸过了袋里的东西后,遂渐明白过来,涌起怒容道:“你这老贼头,为了偷东西,竟要我白白牺牲。”   虚夜月仍是一头雾水,伸手往韩柏手中布袋摸索几下后,叫道:“我明白了!这是只仿制的九龙杯!”   范良极怪笑道:“我这小妹子真冰雪聪明。”接着向韩柏道:“你不是说朱元璋肯任我去偷东西吗?你这就是偷给他看,朱元璋难道会为此杀了你吗,给押到他龙座前,你只说是为我接赃,其他一切都不知道。不过切记加上一句‘好像他还偷了其他东西,这只是其中一件。’那朱元璋定要亲往查看,并要把这假的放回原处,我便可凭此知道九龙杯是放在哪里,抢先一步盗宝而回了。看!事情多么简单,事后除非朱元璋拿杯饮酒,否则怎会知道九龙掩月杯失窃,知道时我们早离开京师了。”   韩柏和虚夜月不由得佩服他贼略的大胆和妙想天开,难怪能成为天下首席大盗。   虚夜月记起一事道:“不成呢:方夜羽约了韩郎今晚子丑之交在孝陵决斗,这么一闹,韩郎怎能依时赴约?”   韩柏若无其事道:“失约就失约吧!有什么好打的!”   虚夜月听得哑口无言,旋即“噗哧”掩嘴失笑,神情欢欣。   方夜羽的武功深浅难知,既敢约韩柏决斗,自然是有几分把握。   虚夜月遇上韩柏,沉醉爱河,哪还会像以前般爱找人比拼,自然亦对韩柏是否要充英雄毫不介意。   范良极捋高衣袖道:“好了!让我们进禁宫盗宝去也。”   庞斑嘴角逸出笑意,看也不看无想僧凌空印来的一掌,提脚轻踢。   这一脚落在无想僧眼内,以他七十多年的禅定功夫,也要吃了一惊。   问题出在这一脚的意向。   他清楚地知道庞斑这一脚的目标是他的小腹,使他骇然的是这一脚竟突破了时间的局限,使他的直觉感到在手掌击中庞斑前,必会先给对方蹴中。   这是完全不合情理的。   他后发的脚怎可快过自己先至的一掌?   想归想,这感觉却是牢不可破地“实在”。   无想僧一声禅唱,双目低垂,眼观鼻,鼻观心,就在虚空里旋转起来。   这得道高僧似若变成了千手百脚的佛,千百道掌影脚影,离体拍,似是全无攻击的目标,也似完全没有任何目的。   庞斑油然一笑,点头道:“这才像样!”那一脚依然出,但迅疾无比的一脚却变得缓慢如蜗牛上树,那速度上的突然改变,只是看一眼便使人既不能相信,又难过得想发疯。   无想僧转得更急了,忽然失去了本体,只剩下无数手脚在虚空里以各不同速度在舒展着。这情景理应诡异莫名,但却只予人安详崇敬、佛光普照的感觉。   短短刹那间,无想僧由攻变守,而庞斑却是由守转攻。   庞斑那慢得不能再慢的一脚,“转瞬”已踢入了手影脚影里。   那是完全违反了时间和空间的定律,在你刚感到这一脚的缓慢时,这一脚早破入了无想僧守得无懈可击的“佛舞”里。   “蓬!”   无想僧一掌切在庞斑脚上,本体再次现形,流星般掠退往后,到了另一大宅的屋脊处。   庞斑负手傲立原处,轻柔道:“无想兄无论禅心和内功修为,均臻大乘之境,成就超过了当年的绝戒大师,更难得是去了胜败得失之心,真是难得之极,使庞某把其他事全忘掉了。”   无想僧无忧无喜,低喧一声佛号,道:“庞施主突破了天人局限,由魔入道,气质大变,最难得是舍弃世俗争逐,比我们出家人更彻底,无想此来,全无冒犯之心,纯是禅境武道上的追求,请庞施主不吝赐教。”   庞斑一声长笑道:“这二十年来,庞某早将修习多年的魔功弃而不用,剩下的就只是一些拳脚,不若让庞某打大师三拳,若大师挡得住,今晚就此作罢好了。”接着双目寒光一闪道:“大师若接不住,立时会到西天去向诸位仙贤请安,莫怪庞某手下不留情,因为想留手亦办不到。”   无想僧法相庄严,合什道:“庞施主请!”   庞斑莫测高深地微微一笑,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一座空楼。   无想僧容色不变,垂下头来,低喧佛号,一时万念俱寂,无思无虑,进入佛门大欢喜的禅道空明境界。   狂飙由四方八面旋风般卷来,及身一尺外而止。   无想僧像处身在威力狂猛无俦的龙卷风暴的风眼中,四周虽是无坚不摧的毁灭性风力,这核心点却是浪静风平,古井不波。   风暴倏止。   接着是一股沛然莫可抗御的力量,把他向前吸引过去。   无想僧把无想功提至巅峰境界,眼低垂,身旁眼前发生的所有事物,尽当它们是天魔幻象,毫不存在。   纵是如此,那股大力仍把他吸得右脚前移了半寸。   只“见”庞斑似魔神由地狱冒出来般在前方升起,一拳往他击来,变幻无穷,似缓实快。   无想僧这时眼神内守,理应“看”不到庞斑,由此证明了禅心给庞斑以无上的情神力量,破开了一丝空隙,“侵”了进来。   无想僧保持禅心的安静,两手扬起,鼓满两袖气劲,由内往外推去。   “轰!”的一声气劲交击。   无想僧身不由己,往后飘退,又落到另一屋宅“人”字形倾斜的瓦背上,还踏碎其中一块瓦,方才站稳。   庞斑代之立在他刚才站的屋脊处,负手含笑而立,像从来没有出过手的样子,欣然道:“痛快极了!想不到无想兄竟能挡庞某全力一击,使庞某有混身舒泰的快意。”   无想僧毫不因落在下风而有颓丧之色,清瞿的脸容逸出笑意,缓缓道:“庞施主武功已臻人所能达的天人至境,化腐朽为神奇,绚烂为平淡,虽只一脚一拳,却使贫僧感到内藏无尽的天机妙理。尤难得者,已没有上两次贫僧深切感受到的那残杀众生的味道。”   庞斑悠闲地环视四下一望无尽的屋脊奇景,眼光落到远方灯火辉煌的皇城时,眼中闪动着奇异的神,充满了渴望和驰想,随意应道:“这正是魔门和白道正教的分别,你们若要杀人,必须找到这人该死的理由,才能凝起强大的杀意,名虽杀人,却是要救活其他人。我魔门则不理这一套,不把众生生死摆在眼内。至于谁对谁错,却是另一回事。例如大师可否告诉庞某,朱元璋究竟算是好人还是坏人,那当然是依佛门好坏的标准而言。”   无想僧苦笑道:“但愿贫僧能有个肯定答案。”   庞斑收回望往皇城的目光,冷喝道:“好!无想果非强辩虚伪之徒,便让庞某再赠大师两拳。”   语音才落,天地色变。   无想僧忽地发觉整个金陵城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了他和庞斑,后者正一拳向他击来。   庞斑似若在极远处,但又像近在眼前。   那种距离上的错觉,以他坚若盘石的禅心亦不由起了个小涟漪。   波动一发不可收拾,席卷心神。   前前后后无数股力道,把他往不同方向拖拉撕扯。   他一声禅唱,谨守着有若在风雨飘摇、急流巨浪的大海中内挣扎求存那一叶小舟般的灵明。   耳际同时异响大作,宛若真的置身于万倾汹涌澎湃的波涛中,换了别个定力较差的人,早心悸神来,不战而溃。   无想僧知道对方正以嫡传魔宗蒙赤行精神战胜物质的魔门奇功,克制着自己的禅心,夷然不惧,口中一阵低吟。   一阵梵唱诵经的声音,似由天外传来,又若由无想僧口中传往天外,悠扬而不可即。弥漫全场的魔森之气,亦要削弱了三分。   无想僧优美雪白的手弹上半空,化作无穷无尽的手势,接着骈指如戟,轻描淡写地朝前点去。   指势甫发,他全身袍服都鼓胀起来,呈现出无数的波纹,同时随着指劲周遭涌起无数气旋,往前涌奔而去。   “波!”   指拳交接,无想僧全身剧震。   庞斑在一触间,分别把两股正反不同的真气破入了他体内,那就像有两名力士把他拉扯着,使他无所适从,根本不知应抗拒哪一个人才好,最后势将落得硬撕开作两半。   在体内那就更是欲拒无从。   庞斑飘回原处。   无想僧猛地将敌我双方所有真气收归丹田,以意导气,急旋两转后,“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后,全身回复轻松写意。   他又发觉自己卓立于瓦背之上,一切与前无异。   金陵仍是那么壮丽。   尤其里城的灯火仍使人感到这处山灵水秀,乃天下的中心和枢纽。   庞斑长笑道:“大师真了得,竟能以这一口鲜血化去庞某必杀的一招。这最后一拳免了吧!”   无想僧遥向庞斑合什敬礼,欣然道:“多谢庞施主一脚两拳的恩赐,宝僧受益之大,实难以想象,这就返回少林,闭关面壁。”再微微一笑道:“三战三败,可是无想反对施主生出知己感觉。真是痛快极了。”   庞斑叹道:“不愧佛门高人,提得起放得下。”   无想僧一声佛号道:“天下间确只有浪翻云才能与施主一争雄长,只恨拦江之战,贫僧不能亲眼目睹。”   庞斑眼中射出热烈的光,微笑道:“若大师不能抛开此念,最终将一事无成。”   无想僧然一笑道:“无想晓得了!”飘身凌空飞退。   声音遥传过来道:“施主每次远眺里城时,为何眼神都如此奇怪?”   庞斑柔声答道:“因为那里正有远来贵客,静心地守候庞某。”   话尚未完,一代少林高僧,没入了金陵城的黑夜里。 第十二章 翠袖玉环   浪翻云终于以电掣似的眼神,迅快地君到单玉如绝世的玉容,以他的修养,心中亦不由涌起讶意。   在他的心内,最美丽的女伴当然是纪惜惜和言静庵,那是牵涉到感情的主观感觉,尤其这两位美女均已香消玉殒,更长留下美好的印象。   纪惜惜和言静庵外,秦梦瑶的气质是无与匹敌的。可是当他面对单玉如时,却不得不承认这名副其实的女魔头,拥有一种虽与秦梦瑶迥然相与,但却绝不逊色的气质。   若说秦梦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便是能倾倒天下男人的魔女。   但她绝不是荡意撩人的艳女,反而是长相端庄,最动人处是她从艳丽的轮廓和由骨子里透出来惹人爱怜、楚楚动人的气质。   无论想象力多么丰富,也不会把她和老谋深算阴狠冷毒辣连在一起。   尤其她惊人的美丽是绝无瑕疵的,每寸肌肤都是那么白皙娇嫩,使人怎也不肯相信她足年过六十的人,就若言静庵般,达到了青春永驻的境界,看上去比她女儿恭夫人还要年轻。她那对秀眸就像深黑夜空中挂着两颗璀琰的明星,充满了水分和大气的感觉,宁静怡人,使见者无不联想到她不但有美好的内涵修养,性格还应是温柔多情的。   她身上穿着及地的广袖阔袍,玉带生风,乌黑的秀发衬着雪肤白衣,那种强烈的对比,使浪翻云亦感眼为之眩。   单玉如不用施展任何诱惑手段,就那么盈盈俏立,足可迷倒天下苍生,使人生出缠绵不尽,婉转依依的销魂感觉。   她又是那么如烟似梦,教人难以捉摸,感到没有可能拥有如此般美好的事物。   当浪翻云迅快地打量她时,单玉如亦以充满渴想的醉人眼神好奇地回敬他。   水月大宗一声冷喝,道:“浪翻云!你不是要求动手吗?”   浪翻云微微一笑,点头道:“正是如此,水月兄想不动手也不行。”   一阵娇笑来自单玉如檀口中,声音清甜柔美,涓涓若清风,清澈如流泉,即使天籁,亦不外如是。   这女人难怪能臻达媚术的最高境界,最厉害处,就是使人绝不会觉得她在媚惑你,但偏是一颦一笑,均教人心生怜意,恨不得把她修美动人至无以复加的玉体,拥入怀中蜜爱轻怜。   尤其她的美丽有种不具实体的魔异感觉,更使人生出像追求一个美梦的心情。   单玉如笑罢回复止水般的安然,秀眉轻蹙,柔声道:“浪翻云终于来了!”   浪翻云探手怀内,掏出酒壶,在两大高手眼睁睁瞧着下,悠闲灌了三口,笑道:“不但浪某来了,庞斑也来了,刻下正在皇城外欣赏夜色呢。”   水月大宗神色不动,一直全神观察着浪翻云注视单玉如和喝酒的动作,只要对方露出一丝空隙,他的水月刀立会乘虚而入,取敌首级。   单玉如听得庞斑之名,秀眉扬起,轻呼道:“嗳哟!那妾身和水月先生更要速战速决了,翻云勿怪妾身,你的覆雨剑实在太厉害了。”   指尖火光倏地熄灭,大殿立刻陷进先前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中。   “叮”的一声清越激响,单玉如以之横行江湖的一对玉环交击在一起。   声音竟来自浪翻云的背后。   把水月大宗的刀啸声和单玉如飘移的声音全遮盖了。   暗黑里的浪翻云悠然一笑。   安雨剑再次出鞘。   寒碧翠专心地为爱郎戚长征的长靴绑扎靴绳。   戚长征背插天兵宝刀,脸容肃穆,眼中射出坚定不移的神色。   他与鹰飞实有着海般的深切仇恨,若非鹰飞连施狡计,不但水柔晶不用死,连封寒等人亦可避过大劫。   尤其现在褚红玉已成了他的人,他更要鹰飞以血来清洗她曾受的耻辱。   他反而不是那么恨甄夫人,她对付水柔晶的手法可算是留有余地,若她让柔晶落到鹰飞手上,更是不堪设想。   至于甄夫人长街施袭,亦是依足江湖规矩行事,先下战书,再两军交锋,在这情况下自是伤亡难免。   她为的是公仇,而非私怨。   况且在眼前这种形势下,他戚长征为了大局着想,尽避无奈也只好把她放过。   何况她能否逃返城外,仍是未知之数。   他真的感谢老天爷赐他与飞决战的机会,不过对方亦必也在感谢老天爷。   今晚之后,他们只有一个人能活着。   寒碧翠为他穿好长靴后,站起来紧搂着他,深深一吻后道:“不用记挂着任阿人,放手去杀敌取胜吧!不论生死,碧翠永远是你的人。”   戚长征哈哈一笑,涌起万丈豪情,探手搂着她柔软的腰肢,走出门去。   铁青衣拉着两匹神骏之极的骏马,正和风行烈和他的三位娇妻闲聊着,神态如常,一点没因两人去赴生死之约而紧张。   反是谷姿仙三女忧色忡忡,没有半丝笑意。   戚长征隔远大叫道:“三位好嫂嫂放心,老戚保证小烈旗开得胜,取年老贼首级而回。”   风行烈肩托接好了的丈二红枪,身体挺得比红枪还笔直。   铁青衣笑道:“我也以此语赠给三位夫人,只见行列站立的姿态,便知他功力大进,不逊乃师。”   戚长征留心打量风行烈的站姿,确是另有番慑人之态,羡慕道:“这站法是怎么学的。”   风行烈正容道:“铁老眼力真好,自第一天学艺,师傅便教我站立之法,他说只有一站法才能取得身体的绝对平衡,就是当后脑枕和脊骨成一绝对的垂直线时,才可做到。”接着苦笑道:“说来惭愧,这两个平衡点我还是刚刚找到,灵感来自当日在空中目睹师傅和庞斑决战时的姿态,无论红枪千变万化,师傅仍保持在绝对的平衡中。”   众人听到如此玄妙的道理,均啧啧称奇,亦对厉若海生出高山仰止的崇慕。   谷倩莲听得心情转佳,这才有闲想其他事,奇道:“韩柏那家伙和月儿为何尚未回来?”   铁青衣笑道:“不用担心他,没人比这小子的福命更大的了。”   众人为之莞尔。   铁青衣把两匹骏马交给两人,笑道:“这是府主精心配种培殖的十匹良骏中最好的两匹,有他们的脚力和速度,必可使两位如虎添翼。这亦是府主赠给两位的贺礼。”   戚、风均是爱马的人,忙抚马颈,先套点交情。   两马非常懂性,以马头触碰两位主人。   戚长征飞身上马,放蹄奔了开去不一会转了回来,信心十足大笑道:“我老戚现在连庞斑都敢挑战,更不要说区区一个鹰飞了。”   风行烈被他激起豪情,翻到马背,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已变成乃师厉若海了。   庞斑迅速在皇城内移动,尽避守卫森严,他却加入无人之境,没有人能觉察到他的行踪。   他当然避开了有特级高手守护的重地,亦避开了浪翻云和水月大宗及单玉如交手的后宫。   以庞斑的修养,给浪翻云捷足先登,接去了水月大宗这么难得的对手,亦唯有喑叹倒霉。幸好他还有个更深不可测的鹰缘。   由动身离开鸡笼山开始,他使感应到鹰缘的心灵。   他完全不知道见到鹰缘后会发生什么事。   而这正是鹰缘最吸引他的地方。   神舒意畅间,他踏上通往太监村的山路。   朱元璋看着胡惟庸瘫在地上的身,龙颜震怒。   严无惧、叶素冬、燕王棣、直破天和帅念祖五人全噤口不敢言。   朱元璋冷哼道:“韩柏说得不错,单玉如是蓄意牺牲胡惟庸,来保持密,更要杀人灭口,我们终是棋差一着。”   严无惧道:“根据调查,胡惟庸应是在我们攻入丞相府时才去的,找到他体时,尚是温热,这样看来……”   朱元璋打断他道:“我才不信他会自杀,何况还有一条我们知情的地道,大可供他逃走。单玉如的人能把时间拿捏得那么准,这代表她们情报准确,只是这点,就绝不可小觑她。”接着冷冷道:“楞严闻风先遁,是最好的例证。”   叶素冬奇道:“但楞严只是庞斑的……”   朱元璋显是心情不佳,打断他道:“楞严既勾结得胡惟庸,亦可勾结单玉如,只看他今晚可逃过大难,便知其中大有关连。”沉吟半晌后道:“你们可散播消息,说朕大寿一过,立刻把陈贵妃处死,朕才不信引不出楞严来。”   众人同时一震,难道楞严竟和朱元璋最宠爱的陈贵妃有私情。   朱元璋还要说话时,远处传来钟鸣鼓响。   众人同时一呆,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夜闯禁宫。   朱元璋双目凶光一闪,挥手道:“不论是谁,给朕立杀无赦。”   众人齐声应是,飞掠而去。   只剩下燕王一人垂首恭立。   朱元璋忽然露出容,伸手接着书桌,支持着身体。   燕王惶然道:“父皇没事吧!”   朱元璋摇头笑道:“唉!很久没有策马飞驰了,虽是痛快,也使人感到劳累。”站直身体,又再容光焕发。微微一笑道:“过了这三天,父皇策立你作储君,凡被怀疑与单玉如有关的人均一律处死,允炆亦不例外。哈!若无兄的相道真厉害,他看中的人,绝不会差错的。”   燕王心头一阵激动,他梦寐以求的事,终于得到了。 ★☆【第二十五卷 金陵惊梦】☆★ 第一章 剑吞斗牛   单玉如的一对玉环像争逐花蜜的狂蜂浪蝶般满场游走,发出刺耳的呼啸声,忽现忽隐,时远时近。   有时若来自九天之外,有时则似由十八重地狱最低的一层传上来。   使人再难相信自己是处身在一个固走的大殿堂里。   就像这空间可随时改变,完全失去了自己的位置、敌人的方位。   单玉如这种凭声扰敌的魔门法,确是厉害之极。   假若浪翻云分神去审辨玉环的真正位置,那还怎能应忖水月大宗的水月刀?   何况除单玉如和水月大宗外,还有一个强敌隐身正门处,这个人予他非常熟悉的感觉,因为他们早有一面之缘了。   这个人就是楞严。   浪翻云举剑贴在前胸,收敛心神,登时万缘俱绝,眼、耳、鼻、舌、身、意这使人“执迷不悟”的“六根六贼”立时断息。   就在这刻,在暗中窥伺,静待这天下无双的剑手稍一分神,即全力出手的三个敌人,忽然失去了浪翻云的位置,感到他似是融入了空气里,与大殿的空间和黑暗浑成了一体。   他们无不大吃一惊。   这是不可能的。   三人虽达不到浪、庞两人应敌时的“锁魂”境界,可是都有凭对手生命释放出的生气来追蹑敌人位置的触感。何况人体内部血液流动、脉搏心跳,都会发出微细的声音,只是这些,便绝瞒不过他们这级数的高手。   可是现在这绝不可能的事却在眼前发生了。   登时泛起玄之又玄的怪异感觉。   只是简单的“静立”,浪翻云轻松地破了单玉如厉害无比,最能在黑暗中发挥威力的魔门秘技——魔音扰魂大法。   浪翻云喑叫可惜,若对手只有一人,他可趁刚才对方吃了一惊之时,立展杀手,取得上风,直至毙敌取胜才从容离去。   “啪!”的一声,大殿的一角爆起一团青紫的强芒,把整个大殿的空间沐浴在奇异的色光里。   亦把对峙殿内的三人照得纤毫毕现。   水月大宗移了位置,到了浪翻云的左后侧。   单玉如则站在浪翻云的正前方,在奇异的色光里,她更是美艳得诡异和不可方物,功力稍浅者,若一眼后怎也舍不得移开目光,说不定还要失魂落魄,心神失守。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那对玉环早不知去向。   强芒刚亮时,浪翻云立即发动主攻。   先是要前爆起一团光雨,倏地像单玉如那团魔火般扩散,剑雨激射全场,教敌人完全不知道他会由何方攻来。   而浪翻云的本体却消失在剑雨光芒里。   水月大宗和单玉如当然不会像一般庸手般,以为浪翻云真的消失了。   这是覆雨剑法其中一项特点,就是借剑雨的反照,刺激和瞒闭敌人的眼睛,使对手只看到剑雨的反光,而看不到其他东西,那就像他消失了那般。   单玉如曾处心积虑研究对付浪翻云的方法,所以才采己之长,想出了在绝对黑喑中与他交手的方式,岂知更是危险不济,这才在无奈下使光明重现,被迫要接受眼前这比世间任何烟花更眩目好看的覆雨剑芒。   水、单两人一声不响,同时出手。   水月大宗把气势蓄积至巅峰的一刀,以他那奇异飘忽,曾教乾罗神颤胆怯的步法和变化万千的招式,以一个优美至毫巅的弧度,由后侧攻上。   水月刀化成一厥弯月青芒,挟着无坚不摧的刀气,横斩浪翻云腰腹。   他的眼虽看不到浪翻云,但却清楚感知到对手的位置,否则他大可抛刀认输了。   单玉如两袖自动卷了上去,裸露出光致嫩滑、闪闪生辉,使人目眩神摇的两截藕臂。   这女人的媚功达到了前无古人的境界,尤胜当年的白莲钰,不用赤身裸体,只露出两截小臂,便能像吸铁的磁石般,吸摄着任何人的注意和精神,以至乎吸去三魂七魄。   她双手作出一个曼妙无比的姿态,往上一翘,立时多了一对直径约尺半的碧绿玉环,来自无方,像隔空取物般突然和奇怪的出现,只是这一手,已足可使她稳坐中原魔门第一人的宝座,与后来脱离魔门另创门户的赤尊信分庭抗礼。   两环交击,发出使人神摇魄荡的一击后,两环像有灵性的分左右发出,以惊人的速度绕着圈,由大外档向剑雨的核心攻去。   同时单玉如两掌像一对追逐嬉戏的蝴蝶般,在美丽的酥胸前幻化出妙相纷呈的娇姿美态。   假若浪翻云的精神落到她那对纤美白皙的主手上,立时会发觉她酥胸的诱人力量百倍地增强,尤其是她正以独特的方法,使酥胸的高低起伏别具诱人的韵致,只要稍被吸引,将会不由自主地把心神投注下去。   如此媚功,连浪翻云亦从未曾见过和听人说过。   单玉如全身衣袂飘动,彩带飞扬,像灵蛇般在身体旁摆舞,既是美极,又是诡异莫名。她似乎全无动作,但竟和水月大宗同时冲入他覆雨剑圈的外围处,配合着水月大宗向他展开最凌厉的合击。   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浪翻云肯定了单玉如的功力比水月大宗还要高出一线。   以浪翻云的绝世剑法,亦不可能同时硬挡这两大顶尖高手的同时一击,何况还有一个暗中窥伺,蓄势以待的楞严。   他催动剑气,剑雨立即像千千万万的萤火虫,或似灯蛾扑火般往单玉如飞拥过去。   同时闪电后移,往水月大宗迎去。   那对玉环却像能自主般追击而至。   在身体刚动的刹那,浪翻云闪电的向左右处空劈出两剑。   掌势扩大,硬挡浪翻云能割肉碎骨剑雨的单玉如蓦地娇躯剧颤,掌化为爪,往虚处遥遥抓去,把被浪翻云以无上剑法割断了她御环真气,行将坠地的玉环隔空收回,免去了玉环掉下的丑相。   同时双环再度送出,前追后逐的,破入剑雨内,加速追击正要迎头痛击水月大宗的浪翻云,免得水月大宗独对浪翻云。   正在全力运刀的水月大宗,忽感周遭剑气嗤嗤,无数细小但威风无匹的旋涡,从四周不住撞击,朝他攻来,忙放缓了攻势,好配合单玉如的一击。   那感觉就像在惊天涛浪中,根本不知应付对手哪一方面的攻势才是恰当。   至此才深切体会到覆雨剑法的厉害。   光点倏消,雨点般的剑气却有增无减。   浪翻云露出身形,竟仍卓立原处,像是从没有移动过。   水月大宗和单玉如均心中懔然,知道浪翻云竟然以绝世的身法和速度,愚弄了他们两人。   本来理应是水月大宗先与浪翻云接触,现在却倒转过来,反是浪翻云首先与单玉如交上手。   相差虽只是电闪般的短暂光阴,却恰好破了两人合击之势。   “当当!”两声清越好听的激响,覆雨剑以肉眼难察的高速,不分先后地从千万环影里找到真身,猛劈在单玉如蝶舞翩翩的成名兵器上。   单玉如剧震两下后,玉手和玉环向时消失不见,原来一对广袖盖了下来,迎风鼓张,一袖搭往覆雨剑,另一袖照面往浪翻云拂去,劲气如长波巨浪,铺天地往浪翻云卷去。   只要能牵制浪翻云刹那的光景,他将避不开趁势而至的水月刀。   交手至此,三大顶尖高手各施奇谋,没有丝毫可供犹豫喘息的间隙。   水月大宗脸容古井不波,晋入刀道无人无我的至境,水月刀在空中忽现忽隐,仍是拦腰斩向正面与单玉如交锋的浪翻云。   纵是在这生死力拼的关头,单玉如仍是眉颦眼怨,一脸楚楚动人的神色,教人不明白她怎能一边痛下杀手,却仍能保持这种娇怯表情。   面对单玉如翠袖狂风的浪翻云神情悠闲,嘴角忽飘出一丝逸的笑意,深深望了单玉如一眼。   单玉如给他这一眼看得胆颤心惊,似乎自己所有密弱点,一点不漏的被对方那含有无上道法、洞悉无遗、深邃难测的眼神看穿看透。所有魔门术和媚法全派不上用场,都变成掩不住对方眼目的小把戏。   这还不是最令她震骇的地方。   使她更讶然不解的是对方理也不理自己攻向他的双袖,反手一剑,劈往水月大宗拦腰砍至,惊天动地的一刀上。   她别无选择,一对翠袖全力由内往外送往浪翻云,袖内藏环更是喑蕴必杀的妙着。   窥伺一旁的楞严这时终找到机会,由正门处闪掠而至,手中的一双“夺神刺”一先一后,迅雷追急电般由另一侧猛攻浪翻云右后方的空档。   三大高手,终于全力出击,敌我双方都要速战速决。   忽听浪翻云哈哈一笑,覆雨剑倏地加速,劈在水月刀锋处。   事实上水月大宗已展尽浑身解数,变化了十多次,以眩惑敌人,可是浪翻云头也不回,平实得似笨拙的一剑,偏偏可以一着封死了他所有变化,就像是水月刀又乖又合作地送上去给他的覆雨剑砍劈那样。   这时单玉如一对翠袖眼看要击中浪翻云,忽然单玉如两手剧抖了一下,一声闷哼,仓皇飞退,还喷出了一口鲜血,声势汹汹的攻势顿时土崩瓦解。   原来就在翠袖要拂上浪翻云的一刻,手内一对玉环忽传来无可抗御的惊人气劲,这才醒觉敌手如此有恃无恐,是因浪翻云刚才劈中玉环时,竟传入了一先一后两波内劲。   单玉如硬挡了一波后,另一波到现在才由玉环沿经脉直攻心脏,若非单玉如魔功深厚,藉喷血化去内劲,这一招可稳取她性命。   单玉如早把浪翻云估计得很高,但到这刻真正交手,才知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要厉害,难怪他能成为庞斑认许的对手。   “当!”   覆雨剑毫无花巧的劈在水月刀锋处。   水月大宗全身剧震,立即运足真气,连挡由覆雨剑传过来一波比一波强劲,一浪比一浪急剧的七重剑气。   不要说变招,连抽刀退走亦有所不能。   杀气大盛。   浪翻云转过身来,双目神光闪动,暗含杀意。   “波!”的一声,浪翻云反手往墙角高燃的魔火虚虚一按,光芒立时熄灭,大殿重新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中。   这时楞严离开浪翻云只有数尺距离,眼前一黑,同时失去了浪翻云的位置。大骇下抽身猛退。   异响大作。   覆雨剑发出气劲急旋时独有的嗤嗤激响,漫布在全场每一寸空间里。   单玉如和楞严同时生出错觉,就若浪翻云舍下了其他人,全力向自己攻来。   只有水月大宗的感觉是对的。   忽地间千百道剑气,长江大河般向他涌来。   水月大宗知道这是生死关头,收心内守,乃遵神行,倏忽间挡了浪翻云十八剑。   “铿锵”声不绝如缕,十八下交击声就像一下骤响,可知这十八剑的速度是如何骇人。这十八剑绝不简单。   忽轻忽重,但无论或轻或重,每一剑均把水月大宗紧紧吸啜着,教他无法抽身后退,再组攻势。   那感觉就像陷进蜘蛛网中的飞虫,一对翅膀给蛛线黏着,似乎挣扎一下立可逃出,可是愈挣扎,黏得愈紧,更没法振翅高飞。   单玉如心中焦急,这时她返到了墙边,知道若给浪翻云宰了水月大宗,那自己亦难幸免。因为浪翻云的精神锁定了她的精神,她无论避到哪里,对方均能在气机牵引下,追到天脚底也会把自己赶上杀死,除了有人能吸引开他的注意,哪怕是眨眼光景,她才有逃生的把握。   而她仗之横行的魔功媚术,对这早达天人极限的盖世剑手来说,根本起不了半分作用。黑暗对浪翻云比对他们更是有利。   当机立断,两对翠袖分别飞出一个魔门特制的芒火弹。   同时咬破舌尖,喷出鲜血,以魔法催动潜能,不顾自身地往刀剑交击处扑去。   环声烈啸,动气狂卷。   楞严得庞斑真传,亦知时机一瞬不再,提摄心神,再配合着单玉如合力抢攻。   一时兵刃与动气破风声弥漫全场。   在芒火弹爆亮前,浪翻云再劈出平实的五剑。   水月大宗又是另一番断魂滋味。   挡第一剑时,已觉对方剑逾万斤,可是对方一剑比一剑重,尤其在这黑漆如墨的环境里,对方竟似能清楚见物,每一剑劈来的角度,均刁钻至使他无法以全力相迎,可怜他甚至摸不清浪翻云的位置,只能遇招拆招,彼长我消下,挡到第五剑他早汗流浃背。   浪翻云人剑忽地化入了天地中,不余半点痕迹。   水月大宗亦是一代宗师,换了别人早抽身急退,他却凝立不动,水月刀高举头上。   芒火亮起。   浪翻云出现在水月大宗后方处。   水月大宗一个旋身,水月刀闪电般朝浪翻云额头劈去。   单玉如和楞严反变成从水月大宗后方左右掠至。   浪翻云清亮的微微一笑道:“这一剑是献给乾罗兄的!”剑雨倏地爆开,身形消失不见。   水月大宗一声狂喝,猛劈而下的水月刀神迹般地消失了,下一刻出现时,变成横扫在剑雨的核心处。   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剑雨散去。   露出覆雨剑和水月刀交击凝定于半空的刹那光阴。   然后再爆起漫空剑雨,把两人完全笼罩。   水月大宗一声惨哼,往前倒跌。   浪翻云忽然出现在水月大宗左后侧,曲肘轻轻撞在水月大宗后心处。   “当当!”两声,覆雨剑象时不分先后劈中单玉如的玉环和楞严的夺神刺。   两人踉跄跌退时,水月大宗轻若羽毛般离地飘起,全身骨骼啪啪作响,七孔同时喷出鲜血,当他扑倒地上时,变作了一傩没有一块完整骨头的肉泥。   东瀛绝代刀手,就此惨死当场。   单玉如、楞严分别着地,摆开门户,却都面无人色。   谁猜得到浪翻云厉害至此。   浪翻云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道:“这样的刀法,竟敢来找中土争雄?”   单玉如被浪翻云的剑气遥遥罩着,指头都不敢动半个,更不要说逃走了。   浪翻云望向楞严,柔声道:“念在你乃庞斑之徒,给浪某滚吧!”   楞严脸上颜色数变,看了一言不发,铁青着脸的单玉如一眼后,咬牙道:“既知我是庞斑之徒,怎会是临阵退缩之辈?”   浪翻云微笑道:“那就随便你吧!”转向单玉如叹道:“教主错失了逃走的机会了!刚才浪某搏杀水月大宗时,耗费了大量真元,露出一丝空隙,若教主立即逃走,浪某确是难以阻止。”   单玉如幽怨地瞅了他一眼,忽地收起玉环,楚楚可怜地道:“玉如认输了,浪翻云杀了我吧!”   楞严为之愕然,心中异感涌起,呆看着单玉如。   就在此时,警号四起。   韩柏身怀假宝,朝坤宁宫迅快掠去。   钟鼓声仿似追着他走,他掠到哪里,那处哨楼的警报就响起来,所以纵使远在皇宫其他地方的人,亦知怎样去拦截他。   他的感觉当然不好受,若真是来偷东西被发觉忙着逃走,倒没有什么。   凭他的魔配上鹰刀,除非来的是浪翻云、庞斑之辈,否则总有逃出去的机会,痛苦的是他要故意落到擒贼的人手内。   身形倏闪,避过了由暗处射来的数排弩箭,迅眼间他掠过了奉天、华和谨身三座大殿,转入了柔仪殿和文华殿遥对间最大的御花园内。   四周尽是幢幢追兵。   韩柏这时换上了夜行衣,戴上了黑头罩,整副偷鸡摸狗的行头。   若非范良极嘱他扮作闯不出去了迫不得已表露身份,他早就举手投降了。   前方几名武功高强的禁卫飞掠而至。   韩柏心叫来得好,一振鹰刀,人刀合一,直冲过去。   “当当!”两声,领头约两个禁卫给他劈得东倒西歪,眼看着他离地掠起,来到一棵大树的横叉处,脚尖一点,大鸟腾空般落在御花园外柔仪殿离地近七、八丈的广阔殿顶上。   风声响起,另两人倏地出现殿顶。   他当然不知这两人是“幻矛”直破天和“亡神手”帅念祖,见到这两人气势不凡,心中喑惊,想着虚应两招后,大概就可以“俯首就擒”了吧!   一声大喝,朝前攻去。   直破天一振手长矛,幻起千百道矛影,铺天地杀将过来。   帅念祖则遥遥一拳击来,拳未至,劲飙卷起,一时间天地肃杀,半点生机都似全无。   这叫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直破天和帅念祖一矛一拳,立时把韩柏所行进退之路完全封死,杀气狂卷过来,一点不留余地。   韩柏想不到无端端钻出这么厉害的两个人来,武功一点下逊于严无惧、叶素冬之辈,叫了声我的妈呀!虚劈两刀,同时化了对方的矛劲和拳风,一个倒翻,往后翻下殿顶。   两声暴喝,叶素冬和严无惧分由地上跃起迎来。   叶素冬手中剑化作长虹,横削他双足,严无惧则持戟直捣他心窝,招招都是夺命杀着。   韩柏急忙传音到两人耳内道:“两位大叔,我是韩柏啊!”   两人同时一呆,便收回剑戟,反身飞开去。   殿顶的直破天和帅念祖看呆了眼,还以为韩柏发出了什么霸道的厉害暗器,哪还迟疑,飞击而下。   这次连帅念祖都不敢托大,拔出曾杀死蓝玉的软剑,全力与直破天合击韩柏。   韩柏刚松了一口气,正要举手投降,后方杀气迫来,再唤了一声娘,加速掠下,正要大叫停手时,软剑长矛当头压下。   君子不吃眼前亏,韩柏横掠开去。   两人如影附形追杀过来,韩柏喑叹一声,知道自己只要停下片刻,会立即没命,尤其此时形成了一追一逃的形势,自己是无心战斗,对方是蓄势杀人,此消彼长下,自己若停歇下来,会成为对方愈蓄愈强的杀气渲泄的对象,那时不死也要受重伤。   他甚至不敢出声,否则令得一口真气混浊了,身法稍慢,亦是不堪设想。   三人一追一逃,迅若流星般往坤宁宫去。   严无惧和叶素冬这时都落到地上,见到三人走得无影无踪,暗叫不妙,慌忙追了上去。   浪翻云对外面的警报声听若不闻,冷冷看着单玉如,同时积聚功力准备予敌致命一,他这时其实亦是另有苦衷。   水月大宗不愧东瀛第一刀法大家,临死前那反击的一刀,差点使他受了内伤,到这刻真气仍未平复过来,现在对着功力比水月大宗只高不低的单玉如,又有楞严在旁虎视眈眈,以他的身手,亦不得不急于争取功力尽复的空隙。   单玉如面容恬静下来,垂下美目,轻叹了一口气。   不知如何,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表情,竟使楞严斗志全消,只觉得斗争仇杀,你争我夺,全是绝无意义的一回事。   浪翻云脸露讶色,覆雨剑催发剑气,遥遥罩着单玉如,摇头笑道:“单教主媚术虽高,难道以为竟可制着浪翻云心神吗?”   单玉如凄怨地望了浪翻云一眼,好像在怪他为何如此无情,心肠似铁。   旁边的楞严却是另有一番感受,只觉单玉如这一眼是在向他求助,而浪翻云不忍心对付的摧花人,却是最凶残的恶魔,不由怒愤填膺,一声狂喝,全力向浪翻云出手。   单玉如一声娇笑,身上的披风扬了起来,遮掩着浪翻云视线。   浪翻云心内亦不由得叹服。   这女魔王不但才智过人,还狠辣得连自己人的生死都不屑一顾,为了己身安危,竟借楞严护花之心,以媚术惑了他的神智,使他全力牵制浪翻云,她自己则以魔门法逃遁。   楞严双刺攻来,声势胜前十倍,自然是被单玉如防不胜防的媚术控制了心神,毫无留手地全力进击,发挥出所有潜藏的力量。   在这刻,任何心理攻势,对失神的楞严也不管用,唯一的方法就是以硬碰硬。   “波!”的一声,单玉如身前爆起一团黑雾,把她完全笼罩在内,还迅速扩展。   “当当”,一连串兵刃交离声随着响起。   覆雨剑在瞬眼的时间内,连续十剑劈在双刺上,最后一剑把楞严劈得喷血跌退,人也清醒过来。   他功力高强,心志坚毅,就算单玉如亦不能这么容易控制他的心神,问题出在他重义气不肯独自逃生,怎想得到单玉如竟会对他施术,要他作牺牲。   此刻醒觉过来,仍想不到单玉如对他施了手脚,只奇怪自己为何会突然心神失控,幸好浪翻云确没有杀他之意,舍他而去,没入了迷雾里。   殿外处处都有追杀之声。   楞严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闪入后殿去。   这时韩柏离地而起,来到水月大宗伏的大殿旁另一楼房的瓦顶处,前面忽地冒起一道人影。   两人打了个照面,同时一惊。   韩柏两眼瞪大,魔性大发,只觉眼前此女不但美至绝顶,更有种不能说出来的酥味,完全吸引了他的心神,差点把追兵都忘掉了。   单玉如亦对他的魔种生出微妙的感应,美目立时明亮起来。   一指往韩柏点来。   韩柏只觉对方玉手像干棉吸水般一下子吸着他的眼睛,竟有不能动弹的感觉,吓了一跳,立时惊醒过来,挥刀劈去。   这回轮到单玉如喑吃一惊,想不到对方竟能不被自己媚术所惑,正随便一刀,却是妙若天成,来去无迹。   除了浪翻云或庞斑两人外,她当然不会害怕任何人,手指仍是恰到好处的点在对方刀锋处。   当单玉如娇躯一震时,韩柏则有如触电,往后飞跌。   不幸地帅念祖和直破天两人刚好赶至,见韩柏倒飞瓦背之外,哪还想到他因何会如此送上门夹,还以为是他独门奇招,幻矛软剑,凭着掠地斜上之势,齐往他后背招呼过去。   这叫前门进虎,后门来狼。   韩柏无奈下鹰刀甩手挥出,化作长虹,直击直破天,再起后脚,脚跟反后踢在帅念祖的软剑处。   这两人不愧第一流的高手,直破天凌空横移,避过鹰刀,长矛一振,发出一道矛风,遥刺韩柏背部。   帅念祖则借势升起,一脚闪雷向韩柏背心处。   韩柏硬往横移。   避过了帅念祖一脚,却避不开直破天遥发的矛风。   只觉摧心裂肺的劲气透体而人,忙运起挨打奇功,借势前飞化解。   这时叶素冬的声音传来道:“手下留人。”   韩柏此时已身不由己飞回原处,只见那美女眼中异采连闪,忽地爆起一天红雾。   韩柏尚未有机会回过那口真气,身子一紧,不知被什么东西困个结实,接着对方一指戳在他胁下,立时浑体一软,往瓦面掉下去,忽又给提了起来,腾云驾雾般去了。   当叶素冬等人到达殿顶时,红雾仍凝结不散,情景诡异至极。但单玉如和韩柏已是影踪全无。 第二章 未了之缘   庞斑负手悠闲地来到横匾写着“净心涤念,过不留痕”八字的方亭前,驻足静观。   当日韩柏注意到的是“净念”两个字,庞斑却是微微一笑道:“过不留痕,谁不是过不留痕呢?纵能名垂千古,千古比起宇宙的无始无终,又算得哪一回事?”哈哈一笑,负手继续深进。   他恩师蒙赤行与传鹰决战后,还活了三十多年,才坐化大都,亦正是当时蒙人在中原的首都。蒙赤行死后遗体坚硬如铁,毫无腐朽倾向。   庞斑遵其遗命,以猛烈窑火把他焚烧了三日三夜,加热至能熔铜煮铁的高温,才将他化作灰烬。   然后他像朝圣般把蒙赤行的骨灰携至域外,在蒙赤行指定的几处名山之巅,撒下骨灰。   那次旅程对庞斑的成长有无比深刻的意义。他遵从恩师的指示,赤足走了五年,完成了蒙赤行对他最后的遗命,途中不言不语,睡的是荒山野漠。   就是这五年的修练,奠定了他十年后登上天下第一高手宝座的基础。   与传鹰决战后,蒙赤行变化很大。   他的注意力由武道转向天道,心神放在平凡中见真趣的生活里。   当传鹰跃马仙去的惊人消息传入他耳内后,他热然不动,在书斋内静想了百天,被雷电灼黑了的肌肤再转回以前的白皙无瑕。   自此后,他不但尽传庞斑魔门技,还教他如何去体验生活和生命,指导他看书认字。这人人惊惧的不世高手,对庞斑来说却是最慈和可亲的人。   死前百日,蒙赤行向他准确预测了自己的死期和形式,自该日起,他晋入无比欢愉恬静的心境里,比任何时间更闲适舒畅。   撒手前,同庞斑训诲道:“魔道之别,前者初易后难,后者始难后易,斑儿要谨记,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时间流逝,莫非感官共创之幻象,轨空为实,始终一无所有。”   接着伸手按着他的肩头,深深看入他眼内道:“为师的成就,早旷古烁今,独步魔门,将来唯一有希望超越本人者,非斑儿莫属。不过人力有时而穷,将来假若有一天斑儿觉得前路已尽,便应抛开一切,晋修魔门数百年来无人敢试的种魔大法,诸死地而后生。唉!蒙某有幸,得遇传鹰这绝代无双的对手,长街一战,今日之成,实该日之果。”   言罢含笑入灭。   当年之语,如犹在耳。   庞斑之所以善待楞严,实有感于蒙赤行待己之德。   魔功大成后,庞斑纵横天下,想寻关,才感去路已尽,遂遵蒙赤行之嘱抛开一切,把精神全投进晋修魔门近数百年来无人敢试的道心种魔大法里。   那是他一生中最黑喑和充满负面情绪的日子。   当他因一着之差,大法难竟全功,心中充满着不满和对肉欲的追求与嫉恨的情绪时,忽然来了个浪翻云,以人为鉴,顿使他有若立地成佛般,彻底脱离了种魔大法黑暗邪恶的一面,由魔界踏进了道境,达至大法的至境。   由那刻开始,他再不是以前的庞斑。   四周忽地逐渐明亮起来。   半边明月破云而出,在虚黑的夜空展露出无与伦比的仙姿玉容,照亮了他的路。   浪翻云这时潜回怜秀秀的房里。   怜秀秀醒转过来,拥被起坐,惊喜道:“翻云!”   浪翻云取出酒壶灌了三大口清溪流泉后,坐入椅内,舒适地挨在椅背道:“水月大宗不愧东瀛第一高手,我要借秀秀闺房静坐一会才行。”   怜秀秀失色道:“翻云不是受了伤吧?”   浪翻云笑道:“他仍没有伤浪某人的资格,但却费了我不少气力。”   怜秀秀松了一口气,道:“那不若到秀秀的被窝睡一觉。”   浪翻云像回到当年与纪惜惜夜半无人私语时的光阴,心头流过一阵暖意,含笑道:“让我先哄秀秀睡好,才打坐入静吧!”心中暗叹,深惜已错过了杀死单玉如的最佳良机,现在她知道行藏败露,定会改变策略,立即对付朱元璋。   单玉如真是厉害,在那种劣势下仍有脱身的方法。   单玉如一手扯掉韩柏的头罩,欣然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韩公子怎也想不到会落在本教主手上吧!”   韩柏仰躺床上,手足均被来自单玉如身上的特制衣带捆个结实,粽子般不能动弹。   这是一间女性的闺房,虽说在皇宫之内,但单玉如既放心把他带来,自不虞会被人找到。   其实连单玉如也不知道,他的魔根木不受任何外力约束,以单玉如惊人的功力,亦只能使他身体麻痹了片刻。   问题在于他刚挨了直破天那记凌厉的矛风,一时真气与经胍仍未流转畅顺,亦没有自信可震断身上不知用什么材料织成的困缚,才不敢发难。   而且以单玉如的身手,只要他略有异动,会立生感应,故他未到最后关头,绝不敢冒险行动。   他苦笑道:“为何你不一掌劈死我,岂非一了百了,难道教主看上了韩某,想先点滋味甜头吗?”   单玉如一阵娇笑,媚态横生,真可迷死所有男人。旋掩嘴白他一眼道:“你莫要胡思乱想,乖乖答本教主几个问题,人家会给你一个痛快。否则废去你的武功,再把你阉了,才脱光衣服把你放在金陵最大的市集,看你还怎生做人?”   韩柏见她巧笑倩兮说出这么狠辣残忍的话,又确是句句命中自己要害,叹了一口气道:“教主问吧!本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单玉如愕然道:“你像是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呢!”无论她说的话含意如何,她总是那样柔情蜜意,款款情深的样儿,每个表情都是那么楚楚动人,风姿绰约,使人感到纵是被她杀死,那死法亦会是醉人甜美。   韩柏恼道:“怕有什么用?快问吧!本公子没有时间和教主闲聊。”   单玉如既好气又好笑,不过想起夜长梦多,哪还有心情和他计较,柔声道:“浪翻云为何会知道本教主隐身坤宁宫内?”   刹那间韩柏明白了过来,同时知道白己现在的答话非常重要,因为单玉如仍未知道允炆和恭夫人的密已被识破,现在只因浪翻云寻上门来而生出怀疑的心。   他的魔种倏地提升至最巅峰的状态,想也不想道:“你问我,我去问谁呢?不过听说庞斑今晚要去对付鹰缘活佛,他自有来皇宫的理由。”   单玉如一震道:“鹰缘活佛?”   韩柏皱眉道:“怎么啦,连活佛在太监村的事你都不知道吗?”   单玉如沉吟起来,忽地举起右手,按在韩柏心窝处,微笑道:“只要本教主掌劲吐出,保证十个韩柏都要立毙当场,韩公子信是不信呢?”   韩柏心中叫苦,应道:“当然相信!”   单玉如轻轻道:“本教主问一句,公子只须答是或否,若有丝毫犹豫,又或本教主认为你在说谎,今世你再不用见你的什么秦梦瑶、月儿、霜儿了。”   韩柏喜道:“快问吧!我定会不给你真答复,那就可痛快地死掉了。”   单玉如为之气结,亦暗骂自己胡涂,因为对韩柏来说,他如今最佳的结局莫如痛快死掉。可是她却没有把手掌收回来,淡淡一笑道:“好!走着瞧吧!”秀眸厉芒一闪道:“朱元璋知不知道我在宫内?”   韩柏含笑望着她,果似视死如归,坚持到底。   单玉如“噗哧”一笑道:“早知韩公子会充硬汉子的了。”纤手轻按,一股真劲送入韩柏心脉处,再千川百流开枝散叶般往韩柏全身经脉冲去。   韩柏浑体剧震,整个人卷曲起来,连隐藏起穴道已解一事都忘了。   原来动气到处,有如毒蚁咬噬,又痒又痛,那种难以形容、攒心啮肺、蚀入骨髓的难过和痛苦,铁打的人都禁受不起。   单玉如花枝乱颤般笑起来道:“难怪你有恃无恐,原来竟能自行冲开了本教主的点穴手法,唉!真是可惜,给人家一下子就试出来了。”   “啪!”的一声,装载着假盘龙杯的布袋由他怀里掉了出来,落在床上。   单玉如微一错愕,伸手一摸,脸色微变道:“这是什么?”   此时韩柏又另有一番感受,一阵锥心蚀骨的痒剧痛后,小腹一热,单玉如的真气竟全给他似佛祖收妖般吸到丹田气海入处,不但再不能作恶,反治好了直破天刚造成的真气激汤。可见魔种确有能克制任何魔门功法的特性。   他当然仍扮作痛苦万分的样子,哑声呻吟道:“你能否先解去我的痛苦?”   单玉如皱眉道:“你若合本教主满意,本教主自然会解开这毒刑。”不待韩柏说话,早探手取出假杯。   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单玉如微一愕然,失声道:“这东西怎会到了你身上?”   韩柏偷眼一瞥,心中大奇,何以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镇定,竟会为这一只杯而动容变色呢,同时又知道她以为自己正痛苦不堪,所以并不改易自己的表情,还故意多惨叫两声,使她更不怀疑自己。   单玉如掌如雨下,连拍他数处大穴。   韩柏暗叫来得好,暗暗把她的掌力吸收。   他装作全身乏力地软瘫床上。   单玉如毫不怀疑,因为她这手法乃魔教八大毒刑之一,非常霸道,受刑者亏损极大,永远不能真正复元过来,短期内更是想爬起身也有问题。   她亦是过于自信,只要细心检查韩柏体内气脉运行的情况当可知道小子半点内伤都没有。   冷冷道:“快说出来吧!”   韩柏心中一动道:“当然是偷来的,不过我只是负责接赃,偷的人是范良极,把这个杯塞给我后,他又去偷别的东西了。累得我给人追得差点没命,唉!不过终也是没有命了。”   单玉如脸上古怪的神色一闪即逝,叹了一口气后,忽然一指点在韩柏的眉心穴上。   韩柏再暗叫来得好,连起挨打神功,在体内不动声息地化解和吸收了她的指劲,同时运起魔功,装出昏迷的神态。   单玉如轻飘飘地拍下他七掌,当然亦给他一一在体内化解了。   这十掌阴寒伤损,目的全在破他体内奇经八脉,此女确是毒似蛇,毫不留情。   单玉如冷笑道:“不知算你这小子走运还是倒霉,拣回一条小命,却要终生做个废人和疯子。”   韩柏只望她不断自言自语,好能多说些密给他听得。   可惜事与愿违,单玉如把假杯装回布袋里,塞入他怀内,再一把提起了他,穿窗而去。   庞斑像个远方来的观光客,借着点月色,欣赏着沿途柳暗花明的园林景色,又不时回首眺望皇城壮丽的夜景和灯饰。   不知是否受到蒙赤行的影响,庞斑自幼开始便从不追求世俗中人人争逐的女色、财富和权势。   对他来说,生命的意义就是去勘破生命的存在和天地的秘密。   他并不相信这能假藉他人而得,一切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   别人只可作为起步的少许方便。   所以庞斑从不崇拜任何先圣贤人,包括蒙赤行在内,有的只是欣赏。   崇拜是盲目的,欣赏却发自理性的思维。   这使他不拘于前人的任何规范,在每一方面均能另出枢机,开创出一个新的局面,令他全面的超越了魔宗蒙赤行,独步于古往今来任何魔门宗师之上,修成了道心魔大法,成为了无可争议的魔门第一高手。   现在他终于要和传鹰的儿子见面了。   只恨不能和传鹰生于同一个时代,否则庞斑愿作任何牺牲,只求能有此一对手。   幸好还有个鹰缘,一个甚至比乃父传鹰更高深莫测的人。   究竟他的“修为”深湛到什么地步呢?   只看红日法王一直心怯不敢去碰他,便知鹰缘的厉害实不下于传鹰,只是以另一个形式发挥罢了。   不规则中自见规律的简陋村屋,罗列眼前。   庞斑眼中射出智深如汪洋大海的神光,冷然看着眼前一切,感受到物象背后所蕴的深刻意义。   心灵同时晋至无人无我,与天心结合一体的境界。   对庞斑来说,外在的世界只是幻象,只有内心的世界才是真实动人的。   外在的世界只是因内在世界而存在。   没有这个“我”,怎还有什么“他”呢?   就在这刹那间,鹰缘的心和他紧锁在一起。决战终于开始了。   风行烈肩托红枪,策马穿冲过巷,朝钟山南麓独龙阜玩珠峰下的陵地驰去,神情平静。   这晚秦淮河刚好水满,虽是天气严寒,但画船箫鼓,仍是绵绵不绝。沿街青楼酒馆,均挂上明角灯笼,一条街上有好几千盏,照耀得如同白日。   夜色深沉,天上半阕明月,在灯火映照中黯然失色。   不知何处传来若断若续的箫音,凄清委婉,动人心弦。   与街上行人相比,风行烈像活在另一世界的人,面对的是生和死的奋战。   转出了秦淮大街,前方有一关卡,站着数十个军装兵弁和穿着锦衣的厂卫,截查往来行人,见到风行烈马饰印记,知道是鬼王府的人,问了两句后,立即放行,又他的座骑挂上标志,免他再受盘查。   风行烈再往前走,忽地哭喊声传来,只见一队如狼似虎的禁卫军,押着一群手足均系着铁,足有百多人的男女老幼走过,愁云惨雾,教人心生感慨。   风行烈心头激汤,生出无比的厌憎,只想立即远离此地,不忍日睹朱元璋为诛除蓝玉和胡惟庸余党而展开的大搜捕及灭族行动。   人间惨事,莫过于此。   他不知若非朱元璋曾答应韩柏,被牵连的人远远不止此呢。   风行烈叹了一口气,自知无力改变眼前发生的事,收摄心神,通过严密的城防,出城去了。   他沿着林荫古道,缓缓而行。   这次年怜丹予他放手决战的机会,实在存有拣便宜的侥幸心。因为以风行烈的功力,每天都随着经验和修为突飞猛进,说不定很快会追上他年怜丹,所以这好色魔王想借此机会,先一步击杀风行烈,免得将来反给风行烈杀死。   风行烈却是澎湃着无比的信心,非是盲目相信自己可胜过年怜丹,而是这种信心来自燎原枪法的心法一往无前,全力以赴。   他感到变成了厉若海,重演当日厉若海挑战庞斑的情景。   那次厉若海战败身死,同样的命运会发生在他身上吗?   与风行烈分头赴约的戚长征亦看到大同小异的景象,且因他的目的地是市内鼓楼旁的广场,竟遇上十多起被逮捕的男女,真是天惨地愁,教人不忍卒睹。   此时戚长征都弄不清楚谁是谁非,因为若换了这批人得势,同样的事会照样出现在现在逮捕他们的人身上。   只是祸及老人妇孺,教人不忍。   他摇头数了一口气,舒出心中郁怨,遥观目的地。   一座宏伟壮丽的楼阁,巍巍耸立在高岗之上,分上下两部分,下层作拱形城阙状,三门洞城垣,四面红墙巍峙。城垣上耸立着重檐歇山顶的殿式木构建筑,龙凤飞檐、雕梁画栋、典雅壮丽,暗淡的朦胧月色下,颇有异难言的非凡气势。   戚长征跳下马背,深吸一口气,晋入晴空万里的精神境界,一拍背上天兵宝刀,往鼓楼掠去。 第三章 半步之差   朱元璋看着龙桌上的假杯,又气又好笑,给携入御书房仍在装死的韩柏,此时才跳起来,扮着神情惶恐的坐在下首处。   朱元璋哑然失笑道:“你什么不好偷,却要来偷朕的‘掩月盘龙’,难道不知这杯对朕的意义是多么重大吗?差点连命都去了,真是活该。”   韩柏苦笑着脸道:“我只是个接赃的助手,范良极那家伙把我骗了来,说找到单玉如在宫内的藏身处,哪知去了一转,就把这东西塞入我怀里,自己又去偷另外的东西,累得我被皇上的人追杀。”   朱元璋讶道:“范贼头怎知盘龙杯藏在太庙里?”   韩柏心中暗喜,这次你还不上当,茫然摇头道:“小子什么事都不知道。”   朱元璋嘴角飘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柔声道:“单玉如为何会忽然出现,把你掳走?但又不干脆把你杀死呢?”   韩柏道:“或者她认为把小子弄成废人,更是有趣一点。”   朱元璋摇头道:“那她更不用把盘龙杯小心翼翼放回布袋里,又把它好好藏在你怀中,你已成了个废人,这样做根本害不了你,反使人觉得她是栽赃陷害你。”两眼神光一现道:“单玉如一向手脚干净,否则我们不会到现在仍拿不着她的把柄,这样拖泥带水,其中定有因由。”   韩柏灵光一闪道:“我明白了!”   朱元璋一掌拍在桌上,大笑道:“小子你真是朕的福将,这么轻松容易,就破了单玉如天衣无缝的阴谋。”   韩柏叹道:“皇上真是厉害!”   朱元璋失笑道:“想不到一只假杯,竟可骗倒占尽上风的单玉如。”   韩柏剧震道:“假杯!”   朱元璋笑得喘着气道:“范良极无疑是仿冒的天才,不过他却怎也仿不到这真杯的重量,因为那是天竺一种叫‘金铜’的物料所造,看来与中土的黄铜无异,但却重了少许,朕初时也被骗过了,但朕拿上手后才知真伪,刚才只是故意与他到太庙扑个空。他的耳朵厉害,竟可偷听到朕在这里和你说话。”   韩柏老脸通红,既尴尬又难堪。   朱元璋收上笑声,欣然道:“放心吧!朕绝不会和你们计较,待会把真杯拿来赠你又如何,不过千万不要拿来喝酒,否则一命呜呼,怨不得别人也。”他显是心情大佳,长身而起道:“小子随我来!”   韩柏茫然看着他,到此时此刻,他仍不知朱元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太监村的情景比之上次韩柏来时,大有不同,地上是齐膝的大雪,树挂霜条,在月色下既神又纯净。   庞斑轻松漫步,不留下半点痕迹。   流水淙淙。   具有挺拔入云之姿的鹰缘手负背后,正俯头细看所站石旁永不休止的山泉流水,悠然自得。   庞斑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却如斯响应地回过头来,与庞斑打了个照面。   他的眼神仍是炽热无比,充盈着渴望、好奇和对生命的爱恋。   庞斑眼中闪过讶色,微微一笑道:“见到鹰缘兄,可想象到尊父当年英发的雄姿。”   鹰缘哈哈一笑道:“真是有趣,我也正想着先父当年决斗令师时,不敢轻忽的心境。”接着露出深思的神色道:“这几十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说话。”   庞斑欣然一笑,来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柔声道:“活佛今天来中原,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   鹰缘深邃不可测的眼神,投往溪水里去,微笑道:“当然是为再续先父与令师百年前未竟之缘,事实上我早便出手,借行烈与庞兄拼了一场,使庞兄毁不了炉鼎,亦使庞兄落了在下风好一阵子,只想不到庞兄这么快便脱身出来。”   庞斑哑然失笑道:“好一个脱身出来!”竟没有半丝不满的表示,还似觉得很满意的样子。   鹰缘踢掉鞋子,坐了下来,把赤足浸在冰寒彻骨的水中,舒服地叹息道:“暖得真舒服!”   庞斑仰首望去,细察月晕外黯淡的星辰,淡淡道:“暖得有道理,冷暖纯是一种主观的感觉。所以催眠师才能令受术者随他的指示感受到寒温,看来活佛已能完全驾驭身体和感官了。”   鹰缘凝视着流水,眼睛闪着热烈得像天真孩儿般的光芒,喃喃自语般道:“庞兄!生命不是顶奇妙?万千潜而未现的种子,苦候着良机,等待着要闯入我们这世界里来,经验生命的一切。小弟不才,就在先父和白莲钰合体的刹那,比别人先走一步,得到了再生那千载一时的机会,受了最精绝伦的生命精华,所以本人最爱的就是父母。”   庞斑笑道:“生命的开始便是争着投胎,难怪人天性好斗,因为打一开始就是那样子了。鹰兄摸到的确是一手好得不能再好的牌子。”   鹰缘叹道:“我不说话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人与人间的说话实在没有多大实质的意义。但现在我却很享受我们间的对答。”忽然仰天一笑道:“既摸到一手好牌,何不大赌一场,所以我才里迢迢来中原找庞兄,使这场生命的游戏更为淋漓尽致。”   庞斑捧腹狂笑,蹲了下来,喘着气道:“庞某自出生以来,从未试过像今晚的开怀,好了:现在你找到我了,要庞某怎样玩这游戏,无不奉陪!”   鹰缘别过头来,宽广的前额闪现着智能的光辉,眼睛射出情湛的神光,透进庞斑的锐目,柔声道:“鹰刀内藏有先父毕生的经验,包括跃马破碎虚空而去的最后一着,当然漏不了隐藏着生死奥的《战神图录》,鹰刀内现在只余《战神图录》,其他的都给我由鹰刀内抹去了。”   庞斑动容道:“这确是骇人听闻的事,鹰兄既能重历乃父的生命,等若多了乃父那一世的轮回,为何仍要留恋这里呢?”   鹰缘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我已跨了半步出去,但却惊得缩了回来,惊的是破碎虚空这最后一招,怎会是这么容易的一回事?”   庞斑的脸色凝重起来,沉声道:“那小半步是怎么样的?”   鹰缘眼不转瞬地与他深深对视着,闪动着使人心颤神移的精光,轻轻道:“那完全超越了任何人世的经验,没有话可以形容其万一,所以由那天起,我选择了不说话,也忘记了所有武功。”   庞斑微微一笑道:“那为何今晚又说这么多话?”   鹰缘露出个充满童心的笑容,看着濯在冰水里的赤足,伸展着脚趾,以充满感情的声音道:“因为本人要把这言语说不出来的经验全盘奉上给庞兄,以表达家父对令师蒙赤行赐以决战的感激,没有那次决战,先父绝无可能参破战神图录最后的破碎虚空。”再望着庞斑微笑道:“没有与庞兄今晚此战,亦浪费了先父对我的苦心。”   庞斑大感有趣道:“庞某真的很想听这没有方法以言语表达出来的经验。”   鹰缘若无其事道:“只要庞兄杀了我,立即会‘听’到这经验。”   庞斑仰天大笑起来,状极欢畅。   鬼王虚若无单独一人立在乾罗遗体旁,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细看着这初交即成知己的好友。   对自己或别人的死亡,他早麻木了。   但乾罗的死不知如何,却使他特别生出了感触。   堂外围里月色朦胧,似有若无地展示着某种超乎平凡的诡异。   就在此时,里赤媚的声音由空际遥遥传来道:“有请虚兄!”   虚若无微微一笑,倏地不见了。   乾清殿内的密室里,韩柏、范良极和虚夜月三人并排坐在上等红木做的长凳上,看着上首春风满脸的朱元璋,假杯放在他身旁几上。   原本放在这密室里的真杯给拿了去仔细检验。   另一边坐的只有一个燕王。   众人这时已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均感其间过程荒诞离奇之极。   朱元璋道:“现在事情非常清楚明白,叛贼最初的阴谋,必是与媚蛊有关,分别由盈散花和陈贵妃向皇儿和朕下手,这牵涉到魔教的邪术,例如使棣儿在大寿庆典时忽然失了神智,下手刺杀朕,那时单玉如便可措词一举把与棣儿有关的所有皇儿和大臣全部诛掉,那时天下还不是她的吗?”   范良极虽被拆穿了贼谋,却半点谦色都欠奉,拍腿叹道:“可惜却给浪翻云撞个正着,并使陈贵妃得不到其中一项必须的药物,故阴谋只成功了暗算燕王的那一半。”   燕王脸色一红,掩饰尴尬,加入推论道:“于是单玉如另想他法,把毒药涂在盘龙林内,只要父皇被害,而本王又中了必杀的媚蛊,天下亦是他们的了。”   朱元璋叹道:“这女人真厉害,一计不成又一计,而且成功的机会的确很大,自朕得到盘龙杯后,一直不准任何人触碰此杯,免得影响了杯子所藏的幸运,所以明天大寿朕以之祭祀天地时,便要着她道儿。”转向燕王棣道:“忠勤伯确是我朱家的福将,将来无论形势如何发展,棣儿必须善待忠勤伯,知道吗?”   以朱元璋的为人,纵使是一时冲动,说得出这种话来,亦已非常罕有难得了。   燕王棣连忙应命。   虚夜月不耐道:“朱伯伯,那现在要怎样对付那些奸徒呢?”   朱元璋显是相当疼爱这娇娇女,含笑爱怜地道:“当然是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半个不留。”接着蹙起眉头道:“这也要怪朕作茧自缚,自允炆懂事以来,朕一直栽培他,还鼓励他与王公大臣接触议政,使政权有朝一日能顺利移交。唉!他在这方面做得比朕预估的要好上十倍!到现在才知他背后有单玉如在指导和撑腰。”   这下不胜感触,他显然仍对允炆有着深厚的感情,一时难以改变过来。   龙目寒光闪过,冷冷道:“这密室乃宫内禁地,放的全是祭器,只有朕和允炆才可进入。”   众人恍然,才知道朱元璋为何如此肯定允炆有问题,只有他始有机会把毒药涂在杯内。这回轮到燕王担心杯子检验的结果了。   刚好此时检验的报告来了。   老公公把杯子送回来道:“这实杯果然有问题,杯底少许的一角多了层透明的胶,但却没有毒性,可知必仍是与混毒的手法有关,若非心有定见,真不易检查出来。”   朱元璋眼中闪过浓烈的杀机,先使老公公退出密室外,沉声道:“现在证据确凿,所以我们必须先发制人,一举把叛贼全部清除,天下才会有太平日子。”接着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最头痛的地力,就是仍摸不清楚单玉如的真正实力,刚才搜寻忠勤伯时,坤宁宫内发现了血迹,八名禁卫集体被杀,都是被点穴后被人再下毒手灭口,朕已借口安全问题,派出高手,名为保护,实际上是禁制了允炆的行动,暂时他已被朕控制在手里。”   范良极沉声道:“只要干掉了这孩儿,单玉如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朱元璋对范良极态度亲切,笑道:“范兄偷东西是天下无双,但说到政治权术,还是朕在行。大明律例乃由朕亲自订立,连朕亦不可随意违背。尤其此事牵连广泛,京师内无人不拥戴允炆,视他为未来新主,所以废立之事,必须候到适当时机,理由充分,才可进行,否则立即天下大乱,连朕也难以压制。”双目精芒一闪,缓缓道:“眼前当务之急,就是找出暗中附从单玉如的王公大臣的名单,那朕便可在明年到南郊登坛祭祀天地前,把这些叛臣贼将全体逮捕,老虎没了爪牙,单玉如只靠她的天命教徒和一些投附的武林高手,就再不足为患。”   众人心下明白,单玉如最厉害的武器就是无孔不入的女色,她们通过巧妙的方法,像附骨之蛆般潜在王公大臣身旁,配合着允炆的声势,里应外合下,自有不少人暗中附了允炆。这些人一向大力反对燕王,与允炆的命运挂上了钩,若知朱元璋改立燕王,为了切身利益,有起事来,只有站在允炆的一方,那么天下立时四分五裂了。   朱元璋亦不能随便把怀疑有问题的人处死,但若有这样一张名单,不但列出了像白芳华那样打进了大臣家内的天命教妖女,还有这些附从大臣的详细资料,朱元璋出师有名,即可一举把他们全部除掉,燕王的登基亦再无任何阻力了。   韩柏苦恼地道:“这样一张名单,可能根木并不存在呢!”   朱元璋摇头道:“一定会有这种资料的,否则以天命教这么庞大的组织,如何运作,不信可问怒蛟帮的人,每项收支,所有人手的调派,均须有详细的纪录,若只靠脑袋去记,负责的人若忽然被杀或病倒,岂非乱成一团。”向范良极微微一笑道:“范兄乃偷中之王,不知可否为朕在今晚把这张名单弄来,那你拿走盘龙杯时,亦受之无愧了。”   范良极暗骂一声,拍胸道:“皇上有令,我侍卫长怎敢不从,小将尽管试试看。”   韩柏喜道:“我应可免役了吧!因为小子理应扮作身受重伤,人事不知,还应通知月儿入宫来探望我,皇上只要借间有床的密室给小子躲起来便成了。”   虚夜月立时俏脸飞红,狠狠盯了韩柏一眼,但又是大感兴奋。   朱元璋失笑道:“都怪朕赐了你忠勤两字,改坏了名,范兄没了你这好拍档怎行,单玉如爱怎么想便由她吧!只要拿到名单,还怕她飞到天上去不成?”再正容道:“无论如何,朕希望那份名单在太阳东出之前,能摆到朕的桌上来。”   庞斑笑罢森然道:“不计浪翻云,庞某从未遇过一个比活佛更厉害的对手。活佛得法后竟可忘法,庞某怎杀得死你?正如活佛亦无能杀死本人,因为我们都各自在自己的领域达到了峰巅之境,谁也奈何不了谁。活佛凭的是禅法,本人凭的是武道,同样地达到了天人之界。”   鹰缘讶道:“庞兄的智能确达到了洞悉无遗的境界,我和你就似河水不犯井水,不似你和浪翻云,必须分出生死胜负。”接着低头凝视流水,好一会后,像彻底忘记了刚才所有对话般静若止水地道:“明天我会回去布达拉官,庞兄珍重了!鹰缘会耐心静候你们的战果。”   庞斑的反应亦是奇怪,丝毫不以为意,长身而起,负手淡然自若道:“鹰兄路途小心!”哈哈一笑,飘然去了。 第四章 生死决战   “发地多奇岭,千云非一状。”   明孝陵位于独龙阜下,该山北依钟山主峰,耸峙傲立,泉壑幽深,云霭山色,朝夕多变,故被朱元璋选作皇室埋骨的风水宝地。   当年朱元璋登基不久,为觅最佳墓址,近臣里包括虚若无在内,均不约而回拣了此地。于是动工造陵,把原址的开善寺及所有民居迁往别处,全部工程历时三十年之久。   马皇后去世后被葬于此,谥号孝慈,从此陵墓被称作孝陵。   稍后允炆之父朱标“病逝”,葬于孝陵之东,称为东陵。   朱标临死前曾向朱元璋透露是因练服丹丸误用药物出事,当时朱元璋曾追问何人诱他服用丹药,朱标摇头含泪不答,至死亦没有露是何人。朱元璋事后亦查不获。所以当韩柏指出恭夫人有问题时,前事涌上心头,朱元璋早信了韩柏大半。   有了目标后,朱元璋派人一查,立即发觉恭夫人和允炆身旁所有内侍宫娥、保镖,均为近十年间换人,摆明乃天命教的安排,至此更深信恭夫人母子有问题才有召燕王入京,准备废允炆立燕王之举。   宫廷的斗争,到了白热化的关键时刻。   风行烈策马来到陵城起点虚的落马坊,守陵的领军早得鬼王府通知,并不拦阻,他接过马儿,让他进入通往陵寝的神道。   虽说由鬼王府打了招呼,但还须朱元璋在背后点头,决战才得以在这大明的圣地进行。朱元璋本亦不是那么好商量,但却为着三件事至少暂时改变了对鬼王和韩柏等的态度。   第一个原因就是他愈来愈觉得韩柏是他的福将;其次就是受到秦梦瑶的影响,那有点像言静庵亲临的味儿;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韩柏向他揭露了单玉如、恭夫人和允炆的关系。   所以他才肯放怒蛟帮和一众妇孺离京。   风行烈扛着丈二红枪,经过三拱门式的大金门入口,越碑亭,过御河桥,踏上通往寝平坦宽阔,名着天下的孝陵神道。   风行烈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   他还是首次见到这么庄严肃穆的康庄大道。   神道两侧,自东向西依次排列着狮、獬、骆驼、象、麒麟和马六种石雕巨兽,各有两对四座,共十二对二十四座,造型生动,栩栩如生,使风行烈像来到了传说的仙界。   在淡淡的月照下,众石兽或蹲或立,不畏风霜雨雪。   神道显是刚给人打扫过,地上不见积雪。   风行烈把一切杂念排出思域之外,包括了亡妾之恨,立时一念不起,胸怀开阔,只觉自己成为了宇宙的核心,上下八方的天地,古往今来流逝不休的时间,全以己身作为中心延展开去,苍穹尽在怀里。   一股豪气狂涌心头,风行烈仰天一阵长笑大喝道:“年怜丹!有种的给风某滚出来!”   戚长征跃入鼓楼旁的大广场里,月色使这银白色的世界蒙上孤清凄美的面纱。   雄伟的鼓楼,则若一头蛰伏了千万年,仍不准备行动的庞然巨兽。   鹰飞的笑声划破夜空,由鼓楼上传下来道:“戚兄真是守信之人,请这边来!”   戚长征仰望鼓楼,只见鹰飞坐在鼓楼之顶,黑暗里一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却感到他有种懒洋洋的轻松意态,心中大感懔然。表面却毫不在乎地道:“鹰兄始终不脱卑鄙小人本色,居高临下,不过戚某岂会害怕,让你一点又如何呢?”   鹰飞哈哈一笑道:“戚兄误会了,就冲在柔晶脸上,戚兄未站稳阵脚前,鹰某决不抢先出手,免得戚兄做了鬼都冤魂不散,弄得鼓楼以后要夜夜鬼哭。”   两人怨恨甚深,所以未动手先来一番枪舌剑,当然亦是要激起对方怒火,致心浮气躁,恨火遮了眼睛、蒙了理智。   戚长征在极微细难寻的蛛丝马迹里,观察出鹰飞功力修为深进了一层,不像以前般浮佻急躁,当然那只是凭感觉得来。登时收起轻敌之心,微微一笑道:“冥冥之中,自有主宰,鹰兄多行不义,身负无数淫孽,哈!你说柔晶会保佑我还是你呢?”   鬼神之说,深入人心,戚长征由这方面入手,挫折鹰飞的信心和锐气。   鹰飞果然微一错愕,因为怎么想水柔晶在天之灵也确不会佑他。   戚长征哈哈一笑,不容他出言反驳,道:“你最好移到一旁,以示言行合一,好让戚大爷上来为被你害死的所有冤魂索命。”   鹰飞想起只是为他自杀而死的女子已不知有多少人,心头一阵不舒服,勉强收摄心神,哂道:“这上面地方这么大,何处容不下你区区一个戚长征,胆怯的就干脆不要上来好了!”霍地跃起,拔出断魂双钩,摆开架势,虎视着下方广场上的戚长征。   戚长征见他气势强大,稳如山岳,确有无懈可击之姿,心中暗赞,口上却丝毫不让道:“都说你是卑鄙小人,还不肯承认吗,若还不滚下来受死,老戚立即回家睡觉。”   鹰飞虽不住提醒自己冷静,仍差点气炸了肺,知道对方看准自己因一直奈何不了他,最近又被韩柏挫败,实比任何人更要杀死戚长征来挽回颓势,重振威名和信心,所以才强扮作毫不在乎这场决战。眼中凶光连闪,沉声道:“戚兄若要临阵退缩,那就恕鹰某不送了。”   戚长征心中暗笑,知道一番言词,已把鹰飞激回了以前那轻浮样子,一声长笑,反手拔出背上天兵宝刀,以右手拿着,宝刀闪烁生辉,反映着天上的月色,随便一站,流露出一股气吞河岳的威势和出于自然的悍勇气质,阵阵强大无伦的杀气,连远在楼顶的鹰飞亦可感到。   戚长征精神晋入晴空万里的境界,一声暴喝,炮弹般往鹰飞立足处射去。   鹰飞确是想把戚长征骗上来,然后猛下杀手,把他击毙。哪知戚长征太了解他了,竟不怕中计,还趁自己动气的刹那发动攻势,心知不妙,忙收摄心神,贯注在敌手身上,断魂双钩全力击出。   “叮当”一声,这对仇深似海的年轻高手,终开始了只有一人能生离现场至死方休的决战。   神道尽处,人影一闪,堪称魔王有余的年怜丹手持玄铁重剑,横在胸前,冷然带着点不屑的意味,傲视这比自己年纪少了一大截的青年高手。   他的眼神如有实质地紧罩敌手,锐利得似看穿看透了风行烈的五脏六腑。   风行烈当然及不上他的老练深沉,可是却多了对方没有的浩然之气。   两人对峙了一会,无隙不入地找寻对方内外所有疏忽和破绽,哪怕是刹那的分心,敌方亦可乘虚而入,直至对方溅血而亡。   两人是如此专注,气势有增无减,杀气弥漫在整条神道上。   蓦地年怜丹前跨一步,玄铁重剑由横摆变成直指,强大和森寒彻骨的剑气朝风行烈狂涌而来。   风行烈知道对方凭着多了数十年修为,气势实胜自己一筹,但心中却没有丝毫惊惧,想到的只是恩师当日决战庞斑的惨烈情景,心中涌起冲天豪气,就像驰骋沙场,杀于千军万马之间的壮烈情怀,一声长啸,离地而起,疾若闪电般往年怜丹掠去。   年怜丹心中大懔,想不到对手不但丝毫不给自己的气势压倒,还如有神助般增长了气势,发动主攻。   哪敢疏忽,玄铁重剑幻起万千剑影,组成铜墙铁壁般滴水难入的剑网。   风行烈汇聚体内的三气,不但在经脉间若长河般窜动,供应着所有需求,还首次与心灵结合起来,使他的糈神容容易易便全集中在对手身上。   他生出洞透无遗的超凡感觉。   一切事物十倍百陪地清晰起来,不但对手所有微不可察的动作瞒不过他,连毛孔的收缩扩张,眼内精光的变化,体内真气的运作,亦一一反映在他有若明镜的心灵上。   这种感觉还是首次出现。   信心倏地加倍增长,手中丈二红枪化作万千枪影,每一枪都直指对力的空隙和弱点。年怜丹忽然惊觉随着对方的迫近和枪势的暗示,使自己守得无懈可击的剑网,忽地变得漏洞处处,吓了一大跳,连忙变招,剑网收回复成一剑,再化作长虹,往对方直击过去,实行以拙制巧。   就在他变招的刹那,风行烈气势陡增,盖过了他,丈二红枪风雷迸发,先略住回收,才向年怜丹电射而去。   身在局内的年怜丹魂飞魄散,怎也想不到风行烈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厉害了这么多,竟能在这种气势相迫的情况下,把长枪回收少许,累自己错估了对方的速度。   不过要怪也怪自己,若非他的重剑由巧化拙时,气势减弱了少许,对方便不能藉那些微压力上的减轻,施出这么浑若天成的绝世枪法。   就在此刻,他感觉到风行烈变成了第二个厉若海,甚或尤有过之。   想归想,他能与里赤媚、红日法王齐名域外,岂是易与,立即抛开一切,排除万念,身剑合一,化作一道精芒,间不容发地一剑电封在风行烈的枪尖上。   立时心中大喜,暗忖任你这小子枪法如何进步,总敌不过老子七十多年的功力吧!   风行烈一声狂喝,在枪剑交击时,体内三气分作三重,化成滔天巨浪,刹那间三波真气全送入对方剑内去。   “轰!”一声劲气交接的巨响,两人同时踉跄倒退。   分别在年怜丹退到一半时,再全身剧震,到退定时更打了个寒噤,心颤神摇。   原来风行烈体内三气,分别来自厉若海、庞斑和鹰缘这三个宇内最顶尖的人物,虽与风行烈本身真气结合,但性质上仍是迥然不同,第一重厉若海无坚不摧的霸道真气,已使年怜丹竭尽全力才能成功化解,哪想得到第二重真气竟可变得阴渺难测,登时吃了小亏,幸好他功力深厚,凭着体内真气勉强把对方第二重攻击导引入脚下泥地内,可是第三重真气却是无形无影,进侵入精神,登时整个人飘飘荡荡,说不出的心颤魂摇,难受得要命,大脑似若不再听他的指挥,斗志大减。   自三气汇体以来,风行烈还是首次成功以其特性来对付敌人,竟一击奏效。   风行烈的心神更是灵明透净,一声长啸,以寒敌胆,倏地抢前,丈二红枪弹上夜空,化作万千钻动的枪蛇,才盖头扑脸地往年怜丹罩去。   年怜丹不愧一代宗师,猛提一口真气,脑筋立即回复清明,但内心的惊惧却是有增无减,他这次主动约战风行烈,靠的是较对方优胜的功力,假若在这方面压不下风行烈,就只能凭剑招来对付创自厉若海这武学天才,宇内最可怕的枪法了。   对此他实在没有半点把握。   年怜丹手中重剑倏然雷射,竟化重为轻,在虚空中划过灵逸的线轨,破入漫天盖下的枪影里。   他同时运起制人心神的“花魂障法”,双目奇光大盛,只要与对力目光交触,便可侵入对方心神里,假设对方神智略为迷惘,他的重铁剑立可教对方人头落地。   “叮叮!”   剑枪撞击声连串响起。   风行烈双目神光湛然,在激烈的交战中,目光仍紧攫着对手的眼神不放。   这种精神的交手绝不可稍有退让,任何怯场或退缩,均会招来杀身之祸,连瞬眼亦会立即败亡。   年怜丹心中窃喜,暗忖老子才不信你斗得过我能摄人心魂的魔眼。   风行烈杀得性起,一声清喝,离地跃起,施出厉若海燎原枪法三十击中最凌厉的杀着“威凌天下”。   年怜丹只见头上枪影翻腾滚动,气劲嗤嗤,大骇下施出浑身解数,一剑劈在枪头处,虽破去这一招,人却被迫退了两步。   岂知风行烈一个翻身,又弹上半空,照搬无误又是一招威凌天下。   年怜丹心中暗笑,小子你这不是找死,用老招式,待老子把你收拾。   哪知眼前枪影处处,全无破绽,无奈下重施故技,仍以刚才那招化解。   这次却连退三步。   原来风行烈枪内三波性质完全不同的真气送来,使他应付得非常吃力,不过因早有防备,不像先前般立即吃亏。   风行烈并不让他有喘息之机,把威凌天下连续施展,便迫年怜丹拼了一招又一招,每次均多退一步。   两旁的石兽由原本代表帝皇的狮子,变成了象征疆域广阔的骆驼,然后是四灵之首的麒麟,再是喻意武功昌盛、南征北讨的战马,跟着是羊头牛尾,顶生独角的獬兽,当年怜丹退至体积最庞大的巨象间时,风行烈接连施出了七次威凌天下,年怜丹仍无法有破解的招数。风行烈却是愈战愈勇,信心不住增强。   此消彼长,年怜丹泛起了对燎原枪法的恐惧和对敌手奇异真气的怯意。   “当!”的一声脆响。   年怜丹血气翻腾,头痛欲裂,踉跄退出神道尽头以白玉雕成龙纹望柱的华表外去。   神道至此已尽,突然改为南北走向。   此路又是另一番景象,两旁松柏相掩,四对石翁仲背靠松林,恭谨肃立,默然看着这对正作生死决战的敌手。   年怜丹脚一点地,横退入去,刹那间越过石翁仲,来到身披甲胄,手执金吾,高达两丈的石神将之间,才勉强摆开门户。   风行烈双目神光电射,疾掠而来,忽然丈二红枪消失不见,到了身后。   年怜丹此时神驰意散,见到对方使出曾令自己受伤的无枪势,更是无心恋战。   他本有几着能在任何恶劣形势下保命逃生的救命绝招,问题在风行烈凌厉的眼神,竟似能把他脑内思想掏得一干二净,一时间脑内空空白白,竟动不起任何念头。   就在这刻,他知道自己彻底输了,因为对方竟在精神比拼上胜过了他,遥制着他的心神。   他错在开始时过于轻敌,所以一旦在内力上猝不及防地吃了喑亏,便如长堤破开了缺口,终至全面崩溃之局。   丈二红枪由风行烈左腰侧吐出,贯胸射来。   年怜丹勉强运剑,眼看可劈中对方红枪,忽然间胸口一凉,红枪已缩了回去。   风行烈返到十步开外,红枪收到背后,仰望夜空,一声长啸。   年怜丹脑海现出白素香被他硬生生踢毙的情景,不能置信地俯首看着胸前狂涌而出的鲜血,然后是一阵锥心剧痛。   “蓬!”的一声,这一代凶魔,仰跌地上,立毙当场。   两旁石像,默默为这战果作出了见证。   风行烈得报爱妾大仇,既是舒心又是悲凄。   人死不能复生。   这却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第五章 战略取胜   鹰飞断魂双钩先后挥击勾扯天兵宝刀上,才勉强抵住戚长征这趁着自己气势减弱,蓄锐而来的一刀,却无法把他迫回鼓楼之下。   戚长征哈哈一笑,借势升上鹰飞头顶的上空,哂道:“鹰兄为何手软脚软,不是曾有分假扮薛明玉去坏人家女儿清白吧?”   鹰飞连生气都不敢,冷哼一声,手上双钩舞出一片光影,抵着戚长征凌空劈下的三刀。戚长征一个倒翻,落到楼顶处,站得四平八稳,沈雄似山岳。   鹰飞一阵气,非是因对方终能成功登上楼顶来,而是生出自责的情绪。   庞斑没有说错,这段到中原的日子,实在是武道途上最重要历练修行的阶程,而他却把自己困在嫉恨的低下情绪中,坐看本及不上他的戚长征突飞猛进,假若他能抛开男女私欲,对戚长征又何惧之有。   想到这里,他立下洗心革面的决定,并生出逃走之念。   戚长征立生感应,双目神光紧罩着他,微笑道:“淫贼!想不顾羞耻逃命吗?”   鹰飞特别受不得戚长征的嘲讽,无名火起,打消逃走的念头,收摄心神,双钩配合着迅速前移的身法,照脸往戚长征挥打过去。   虽似同时进击,但双钩仍有先后和位置的分别,先以左钩扰敌双目,另一划向对方咽喉的钩才是杀着和变化。   戚长征微往前倾,疾快无伦的一刀劈出,正中先至的钩弯外档处。   鹰飞竟被他劈得整个人滑下回到原处,另一钩自然失去出手的机会。   “呛!”的一声清越激扬的交击声,响彻鼓楼之上,余音萦绕耳际。   鹰飞立时汗流浃背,试出戚长征不但内力大进,而且这一刀有若庖丁解牛,香象渡河,全无痕迹。   他双钩甲变化了几次,仍避不过对方这一刀。   锐气再次被挫。   戚长征其实亦被他断魂钩反震之力,弄得手臂麻,难以乘胜追击,不过他来前早拟好了策略,就是要凭自己天生的悍勇,因乾罗之死而生的情,化悲愤为力量,造成强大无匹的气势,压倒对方。   这时他不住催发刀气,不让敌手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鹰飞一边抵挡着他的刀气,同时亦知难以在气势上胜过对方,唯有全神找寻对手的弱点,好扳平下风之局。   两人均臻第一流高手的境界,只要任何一方稍有缝隙,那时一招半式,足可分出胜负。   这种对峙,反对戚长征大是不利,刚才他运用种种心理和实质的战略,占到先机,可是气势愈强,愈难持久,尤其双方功力只在伯仲之间,只要戚长征气势稍减,鹰飞立可争回主动。   戚长征知道在眼前形势下,鹰飞绝不会主动攻击,一声狂喝,天兵宝刀化作长虹,划向鹰飞。   鹰飞长啸一声,双钩在空中划出两圈电芒。   天兵宝刀变化了三次,最后仍击在两圈厉芒上。   戚长征想不到鹰飞在这等劣势,竟能使出这么情妙的钩法,便被迫退了两步。   鹰飞哈哈一笑,精神大振,双钩或前或后,变幻无方,一招紧接一招,若长江大河般往敌人展开反攻。   这回轮到戚长征落在下风,虽是天兵宝刀连挥,抵着了对方双钩,可是鹰飞得此良机,岂肯放过,施出压箱底的本领,双钩奔雷疾电般连环疾攻,极尽诡奇变幻之能事,其中没有丝毫间隙,确有令人魂断的威力。   戚长征沉着应战,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这形势其实有一半是他故意造成的,刚才他若把刀交左手,便可立即进攻,可是由于他功力与鹰飞相差不远,在这种困兽之斗下,鹰飞必然不顾生死,加以反扑,那时纵可杀死对方,自己亦不能占到多大便宜,所以才给鹰飞一个反攻的机会,不但可使对方生出侥幸之心,还可使对方尽锐气。   当然这种战略亦是无比凶险,一下失着,立成败亡惨局。   但他却充满信心和把握,因为他早看透鹰飞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最是贪生怕死,把自己的生命看得远比别人的重要。   而他另一项优势,就是鼓楼的特别形势。   鹰飞愈战愈勇,使出平生绝学,双钩幻化出漫空激芒,招招不离对方大脉要穴。   他胸中充满杀机,只要能如此继续下去,终有取对方小命的可乘之机。   兵刃交触声不绝于耳。   戚长征这时越过屋脊,往另一斜面退下去。   鹰飞更是意气风发,居高临下,双钩使得愈是凶毒。   任何一方,只要在速度和角度上生出一丝破绽,立遭横当地的厄运。   戚长征在这等劣势下,气势仍没有分毫萎缩的情况,反表现出惊人的韧力和强大绝伦的反击力量。   戚长征忽地叫了一声,似是忘了身后乃檐沿外的虚空般,仰后掉下去。   鹰飞不虞有诈,事实上他千辛万苦才占到上风,怎肯让对方有喘息躲闪之机,想也不想,电扑而下。   这时戚长征因故意加速,早落到下面城楼的平台上,足尖点地弹了起来,朝头下脚上的鹰飞迎去。   鹰飞早猜到他有此一着,心中大喜,自己是蓄势下扑,对方是由下上冲,强弱之势,不言可知,一钩划向对方耳际,另一钩护着面门。   戚长征眼中射出无比坚决的神色,竟不理双钩的侧击,全力一刀砍上,电刺鹰飞面门。   鹰飞怎肯陪他同归于尽,自己虽护着面门,可是大家功力相若,自己的力道却有一半分到另一钩去,万万挡不住他这拼死进击的一刀,大喝一声,双钩交叉起来,挡了他这一刀。   鹰飞给震得来翻开去。   戚长征亦手臂麻,气血翻腾,跌往地面。   鹰飞落地时,戚长征就地翻滚,到了十多步外,才借腰力弹起。   两人分站城楼两端,再成对峙之局。   刚才毫无花巧的硬拼,使两人均气血翻腾,急急调息,希望能尽早回复元气。   一个长刀欲吐,一个双钩作势,两人间杀气漫漫,暗劲激汤。   巨鼓悬在鼓楼正中处,似在欣赏着两人的决战。   鹰飞双钩一上一下,遥罩着对方的面门和胸口,哈哈一笑道:“怎样了?笑不出来吧!”   戚长征嘴角逸出一丝诡诈的笑意,狠狠盯着鹰飞。   飞眼光落到他左肩处,只见鲜血不住渗出,恍然道:“鹰某还以为你的右手比左手更行,原来是旧伤未愈,看来柔晶或虽到了天上,却没有保佑你的能力。”不由心中暗悔,刚才若非要提防他的左手,说不定已取胜了。   戚长征早料到被孟青青所伤处必会迸裂流血,事实上他亦是故意让此事发生,假若孟青青在场,必会提醍鹰飞那只是皮肉之伤。   这正是戚长征另一个策略。   纵是轻伤,但假若他一上场便以左手刀应战,必因流血过多而失去作战能力,现在却只是表面骗人,实际上全无影响。   鹰飞欺他刚才以单刀对他双钩,真气的回复不及他迅快,大喝一声,双钩全力击出。   戚长征刀弹半空,似毫无意义地往侧一挥,然后刀交左手,狂喊道:“柔晶来啊!你索命的时间到了!”刀光倏闪,惊雷掣电的往双钩卷去。   鹰飞吃了一惊,交手至今,他一直防着对方宝刀改交左手,偏是这刻防备之心尽去,所有招数均针对敌人右手刃而设时,戚长征竟改以左手刃迎战。   心中一乱,“轰!”的一声巨响,由楼内传入耳中。   原来刚才戚长征刀交左手前的一挥,发出一道刀风,敲响了高悬的大鼓。   鹰飞听他高呼水柔晶之名,已不太舒服,蓦地鼓声传入耳际,猝不及防下被轰得魂飞魄散,竟失了方寸。仓卒下运钩挡格,同时急退。   呛的一声,右钩竟吃不住戚长征沉雄的力道,便生生给击得脱手飞往楼外。   鹰飞更是心神失守,本能地拼命封挡和后退。   戚长征显出他悍勇无伦的本性,暴喝连连,天兵宝刀上下翻腾,步步进迫,到了第十刀时,天兵宝刀荡开敌钩,搠胸而入。   鹰飞发出死前的狂嘶,带着一蓬鲜血,飞跌下城楼去。   戚长征来到台沿处,俯视着伏下面广场的鹰飞,泪流满脸,仰天悲啸。   他从未试过这么用心去杀死一个人。   韩柏、虚夜月无精打的随着范良极来到前殿处,韩柏怨道:“死老儿根木不该答应这绝无可能办到的事,金陵城这么大,到哪里去找这样一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名单?”   虚夜月亦怨道:“现在一点都不好玩了,人家又挂着阿爹,还有长征和行烈那两个家伙,谁还有与趣去偷东西。唉!真倒霉,第一次偷东西就碰了一鼻子灰。”   严无惧这时听过朱元璋的指示后,追出来寻他们,道:“皇上吩咐,厂卫方面会动员所有力量来协助范兄。”   范良极成竹在胸道:“千万不要如此,若靠官府的力量本人才可偷得成东西,范某以后还有脸见人吗?而且你们厂卫里都不知潜伏了多少单玉如的徒子徒孙、徒婆徒女,还是免了。”   严无惧听得脸色数变,乘机走了。   范良极追了上去,在门前截住他,细语一番后,才得意洋洋走了回来,见到两人毫无信心地干瞪着他,不悦道:“今晚失了一次手,再不会有第二次的了。”   虚夜月发起小姐脾气,腰嗔道:“你这糊涂大哥,你知道那份名单在哪里吗?”   范良极把两人领到一角,故作神地道:“若真有天命教密藏的宗卷,收藏的地方不出两处,一是皇宫之内,另一处是田桐今午去密告消息的天命教巢穴。我瞧还是后一处居多,为的是皇宫虽大,却不是收藏东西的好地方,而且这些纪录和查阅只应在皇宫外进行,难道天命教的人买了十斤腊肉,都要到皇宫来登记吗?”   韩柏道:“那不若通知皇上,叫他派大军把那处查封了仔细搜查,不是一了百了吗?”伸手搂着他肩头道:“你这么卖命,都是为了贪那个盘龙杯吧!这事包在我身上好了,你更不须费舌说服我和月儿陪你去送死了,说不定单玉如溜回那里去了,再加上个展羽又或不老神仙,我们去都是白赔。”   虚夜月心念父亲安危,连忙附和。   范良极眼珠一转道:“好吧!先回鬼王府再说。”   两人大喜。   范良极取出面罩,戴在韩柏头上道:“你受了重伤便要重伤到底,我已教严小子设法为你掩饰了。”   韩柏和虚夜月面面相觑,知道若要令范良极打消偷名单的心意,首先要使太阳改由西方升起才行。   怜秀秀感到一只手温柔地抚着自己的脸颊,那动人的感觉使她心颤神摇,低吟一声:“噢!翻云!”   庞斑的声音在旁响起道:“浪翻云刚离开了!”   怜秀秀娇躯剧震,睁眼坐了起来。   庞斑坐在床沿处,双目闪动着奇异的光芒,含笑看着她,还伸手牵被盖上她只穿罩衣的美丽肉体,神情欣悦。   怜秀秀剧烈地呼吸了几口气,不能置信地看着这无论气概风度均比得上浪翻云的男子,颤声道:“庞先生……”   庞斑伸出手指,按在她香唇上,柔声道:“不要说话,庞某多看你两眼便要走了。”   怜秀秀心头一阵激动,在这刹那,她忘掉了一切,忘情地任这第一个俘虏了她芳心的超卓男人,饱餐她动人的秀色。然后是浪翻云浮上她的心田。   庞斑微微一笑,收回按在她唇上,使她感到销魂蚀骨的指头。   庞斑亦如浪翻云般,浑体带着奇异的力量,不要说身体的接触,只是靠近他们,整个心神都要摇荡得难以自持。   庞斑站了起来,往窗台走去。   怜秀秀惊呼道:“你要走了!”   庞斑到了窗前,仰望天上明月,低吟道:“抛残歌舞种愁根。”   怜秀秀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棉被掉下,露出无限美好的上身,罩衣把优雅的线条表露无遗。   这句诗文是怜秀秀上京前,留赠给庞斑的,以示自己对他的爱意,不过今天的她心内却多了个浪翻云。   庞斑转过身来,哑然失笑道:“秀秀究竟想庞某胜还是浪翻云胜?”   怜秀秀眼中射出凄怨之色,嗔怪地道:“先生怎可如此残忍,偏要问这么一个问题?”   庞斑眼中精光一闪,点头道:“答得好!”   怜秀秀有点撒娇地道:“人家根本没有答过。”   庞斑含笑摇头,油然道:“小姐早答了。”倏地来到床边,把她按回床内。   怜秀秀心头一阵漠糊,暗忖假若他要占有自己,怎办才好呢?自己竟全无半点抗拒心意。   庞斑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为她牵被盖好,轻轻道:“多么希望能再听到秀秀天下无双的筝技呢!”   怜秀秀忽感有异,睁眼时庞斑早消失不见,就像刚作了场梦一般。   心中同时强烈地想着浪翻云。   他还会回来吗?   不舍望往舱窗外,只见月照之下,碧波,水光帆影,如诗如画,极是宁谧恬美。禁不住涤虑忘俗,豁然开朗。   本在床上盘膝静坐的谷凝清走下床,来到他身前,偎入他的怀里。   不舍笑道:“你还未做完功课呢。”   谷凝清道:“人家挂着行烈和年怜丹的决战,哪能专心得起来呢?”   不舍低声问道:“清妹还在怪为夫吗?”   谷凝清仰首枕到他肩头上,摇头道:“怎会呢,人家最信任你的想法和眼光,你既肯放心行烈去对付这奸贼,必然有道理。”   不舍苦笑道:“假设不让行烈去面对强敌,他怎能继厉若海后成为不世高手,现在的年轻人都很厉害,像韩柏和戚长征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谷凝清叹道:“唉!我今晚怎睡得着呢?”   不舍柔声道:“今晚谁也要睡不着。”   谷凝清一震道:“朱元璋真不肯放我们走吗?”   不舍摇头道:“现在朱元璋对燕王态度大改,兼且因怒蛟帮与燕王定下密协议,朱元璋再无心亦无暇对付怒蛟帮,问题出在单玉如身上,她部署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来了个歼灭怒蛟帮的良机,怎肯放过。”顿了顿再道:“经此京师一闹,怒蛟帮威名更盛,若单玉如透过允炆,得了大明天下,怒蛟帮和燕王便成了她仅余的两根眼中刺,任何一方都会成为祸患,因为他们都有汇集所有反对势力的能力和声望,只要想到这点,可肯定单玉如会不择手段,令我们回不到洞庭湖了。”   谷凝清色变道:“这五艘船载满毫无抵抗能力的妇人孺子,怎办才好呢?”   不舍道:“这就是为夫肯随队离京的理由。”   话犹未已,警示的号角嘟嘟响起,传遍大江。   敌人终于来了。 第六章 棋逢敌手   鬼王虚若无卓立金陵市三山街最宏伟的酒楼“石城楼”之顶,俯视着由他一手策划出来的大都会。   此楼乃遵朱元之命而建的十六座大型酒楼之一,用以接待四方来客,并供功臣、贵戚、官员、文人雅士消遣享乐,以庆升平,楼内有官妓相陪,弦管歌舞,昼夜不歇。楼高三层,房宇宽敞,雕梁画栋,壮丽宏伟。   面对月照下的金陵,虚若无心生感叹,前尘旧事,涌上心头。   说到底,他和朱元璋的嫌隙实因燕王而起,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为何朱元璋舍燕王而取允炆作继承者的了。   原因是燕王有一半是蒙人血统。   这是宫廷的大密。   燕王的生母是被朱元璋俘来的蒙族美女,入宫为妃,因未足月而生下朱棣,被朱元璋处以“铁裙”惨刑,残酷折磨至死。所以朱棣虽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朱元璋对他仍是疑忌甚深。   朱棣之行刺朱元璋,背后亦有着杀母的恨怨。所以虚若无并没有因此点责怪燕王。   若非为形势所追,朱元璋绝不会传位燕王。   说到底,还是要怪朱元璋好色。   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里赤媚那柔韧得像没有人气的悦耳声音在后方响起道:“虚兄为何心事重重,长嗟短叹呢?”   虚若无没有回头,欲说还休,再叹了一口气后,苦笑道:“人生就像片时春梦,谁也不知道这样一场梦有什么意义,只知随梦随缘,至死方休,想虚某与里兄三十年前一战后,这刻又再碰头,更增人生自寻烦恼的感觉。”   里赤媚掠到屋脊的另一端,坐了下来,凝望着这明朝的伟大都会,苦笑道:“虚兄之言,令里某亦生感触。”忽地击膝歌道:“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歌声荒凉悲壮,充满着沈郁难抒的情怀。   虚若无讶道:“三十年了,想不到里兄仍忘怀不了大元逝去了的岁月,难道不知世事变迁,海桑田,今日的大明盛世,转眼间亦会烟消云散,像昔日的大元般事过境迁,变成清泪泣血,空余遗恨!”   里赤媚哈哈一笑道:“虚兄见笑了,不过这话若在今早对里某说出来,里某可能仍听不入耳,但自知单玉如的事后,里某早心淡了。唉!梦随风万里,里某的梦醒了,却是不胜哀戚,因为醒来才知道只是一场春梦。”   虚若无失声道:“里兄莫要对我们的决战亦心灰意冷才好!”   里赤媚哈哈一笑道:“虚兄放心,撇开国仇不谈,只是杀师之仇,今晚里某定要与虚兄分出生死。”   虚若无欣然道:“幸好如此,夜长梦多,趁这明月当头的时刻,来!我们玩他两手。”闪了闪,在对面一座楼房瓦脊出现。   里赤媚微微一笑,飘身而起,忽然间现身鬼王旁十步许处的屋背上,右手一拂,再化爪成拳,朝鬼王击去。   鬼王虚若无仰天一笑道:“幸好里兄大有长进,否则今晚将会非常扫兴。”一步跨出,身子稍偏,单掌准确无误地劈在敌手迅快无伦的一拳上。   “蓬!”的一声,两人一齐往后飘退。   里赤媚掠往两丈外的虚空处,忽地凝定了半刻,然后飕的一声,笔直掠回来,往鬼王迫去。   虚若无全身衣服无风自动,衣袂飘飞,缓缓落在另一庄院的小楼之上。   里赤媚正疾掠而来,左后方是秦淮河不夜天闪烁璀璨的灯火。   鬼王双目射出前所未有的精芒,紧盯着里赤媚的来临。   天魅凝阴最厉害的地方在于速度。   那并非只是比别人快上一点那么简单,而是内藏着玄妙的至理。   若换了稍次一级的高手,亦发觉不出里赤媚疾掠过来那身法暗藏着的精义。   敌手虽似是笔直掠来,但鬼王却看出对方其实不但速度忽快忽慢,连方向亦不定,似进若退,像闪往左,又若移往右,教人完全没法捉摸他的位置。   高手对垒,何容判断失误。   由此可见里赤媚的天魅凝阴厉害至何等程度。   鬼王虚若无一声赞叹,平淡无奇的隔空一掌印去。   手掌推至一半,一阵龙吟虎啸似的风声,随掌而生,同时劲风狂起,波汹浪涌般往里赤媚卷去。   周遭忽地变得灼热无比。   这是鬼王著名的“鬼火十三拍”,每一掌都似把地狱内所有鬼火都引了出来。   里赤媚早尝过鬼火的滋味,连衣服都可破燃着,叫了声“来得好”,忽陀螺般急旋起来。   灼热的掌风全给他快至身形难办的急转带起的劲旋卸往四外。倏忽间他欺入鬼王怀里,左肘往鬼王胸口撞去,速度之快,真的迅若鬼魅。   鬼王虚若无微微一笑,侧身以肩头化去了他一肘。接着两人在电光石火间,手、足、肩、臂、肘、膝、头交击了百招以上,全是以快打快,凶险处间不容发,而他们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都可作攻防之用。   里赤媚忽飘飞往后,落到另一房舍之上,运元调息。   这种短兵相接,最耗精神功力,以他深厚的内功,亦不得不争取调元的机会。   虚若无比他好不了多少,里赤媚的速度太快了,迫得他落在守势。他本以为鬼火十三拍这遥距攻击的霸道掌法,在未使完前足可把里赤媚挡在远处,哪知对方一下奥妙的旋身,竟将鬼火十三拍破去,猝不及防下给对方贴身强攻,刚才只要里赤媚再坚持多一会,他说不定要落败身亡。   里赤媚已气息复元,却不知虚若无情况如何,从容道:“这一下肩撞滋味如何?”   原来鬼王中了他一招。   虚若无点头赞道:“相当不错,看来虚某今晚若没有些新款式待客,定难活着回去见我的乖女儿了。”   刚才之失,使他知道里赤媚针对他往日的种种绝技下了一番苦功,想到了破法:所以若他以对方熟知的招式应战,必败无疑,故有此语。   里赤媚正要答话,鬼王虚若无出现在前方虚空处,缓缓一掌拍来。   以里赤媚深沉的城府,亦要吃了一惊,原来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掌,隐含着一种由四方八面压过来的庞大压力,非是集中于一点。而那种压力不但既阴且柔,绵绵不绝,且具有强韧的黏性,如此奇功,里赤媚还是初次遇上。   里赤媚的天魅凝阴竟一时施展不开来。   倏忽间,两人老老实实过了十多招。   虚若无的掌劲越发凌厉,但速度却一式比一式缓慢,每一个姿势都是那么优美悦目,充满闲逸的姿致。   蓦地里赤媚一声狂喝,冲天而起,闪了一闪,似在空气中消失不见了。   鬼王虚若无闪电后退,越屋过舍,往南掠过里许之远,才停了下来。   里赤媚卓立对屋瓦脊上,抱拳道:“虚兄令小弟眼界大开,刚才是借飞遁之术疗治虚兄那令人魂销魄蚀的一指,虚兄万勿误会小弟意图逃走。”   两人分别中了对方一肩一指,均负了伤。   语音才落,里赤媚疾掠而来,还绕着虚若无迅速转动起来。   鬼王虚若无闭上眼睛,往侧移出一步。   这一步大有学问,要知无论里赤媚的身手如何惊人地迅快,终要受屋顶特别的形势所限,只要鬼王再多移四步,来到瓦面边沿处,里赤媚这凭藉天魅身法的高速增强凝阴真气,乘隙一招毙敌的策略,势将无法奏效。   鬼王忽向刚才移动的相反方向,连跨两步。   他的步法隐含易理,每一步均针对敌手移动。   现在实质上他只从原位移动了一步的距离。   “飕!”的一声,鬼王鞭由袖口飞出,抽往里赤媚。   里赤媚身法半点也没有慢下来,鬼王鞭似是抽在他身上,但鬼王却知这一鞭抽空了,但他又多移了半步。   鬼王鞭灵蛇般来出,一时由袖管或脚管钻出来,又或由襟口飞出,一击不中,立即缩了回去,教人完全不知道他下一着由何处攻出。   名震天下的鬼王鞭,终于出动,令人知道这一战到了胜败的关键时刻。   里赤媚愈转愈快,不住迎击,以身体、肩、手、脚等部分,施出各奇奥怪招,应付着神出鬼没的鬼王鞭。   鬼王在如此凶险形势下,仍是那副闲逸潇洒的模样,单只用眼去瞧,谁也不知他正抵受着里赤媚不断收窄收紧的压力网,几是寸步难移。   唯一脱身之法,就是震碎瓦面,落入人家的屋子里去,不过这等若输了,因为里赤媚占了先机,势将乘胜追击,制他于死地方休。   里赤媚的速度稳定下来,成功地增至极速,可是他仍未有出手的良机,唯有在兜圈子上出法宝,绕行的方向变化万千,时近时远,飘忽不定,只要鬼王一下失神,他即可瓦解鬼王攻守兼备的鞭势。   里赤媚的步法身法,愈绉奇与繁复,但又似轻松容易,且若游刀有余,教人生出无法测度,眼花缭乱,难以抗御的无奈感觉。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虚若无伸天长啸,立身处爆起万千点鞭影,再烟花般往四下扩散。   原来他竟把外袍和鬼王鞭震碎,往四方八面激射,就像刺把全身尖刺同时射里赤媚一声厉叱,便撞入鞭屑布碎网中,同鬼王发动最猛烈的进击。   两道人影乍合倏分。   旋又再合拢起来,只见拳风掌影,在空中互相争逐。   “蓬蓬蓬!”三声巨响后,两人断线风筝般往后飘退,分别移到遥遥相对的两处瓦脊之上。   鬼王脸上血色褪尽,哗的喷出一口鲜血,胸口急速起伏。   里赤媚亦强不到哪里去,同一时间吐出鲜血,脸色虽难看,但神情平静,举袖拭去嘴角血迹后,哈哈笑道:“真痛快!”   鬼王神色回复正常,使人一点都不觉得似受了严重内伤,微微一笑道:“胜负未分,尚未够痛快。”   里赤媚脸色亦变回以前的清白,哑然失笑道:“想不到虚兄的好胜心比小弟还强。”   鬼王苦笑道:“我只是装个样儿,若不想同归于尽,这就是收手时刻了。”   里赤媚抱拳恭敬地道:“确是谁也胜不了谁,却也都讨了点便宜。故此战大可就此作罢,我俩间恩怨一笔勾消,里某若还有命返回域外虚兄有闲可来探望小弟,里某必竭诚招待。”倏地退往后方屋瓦上,再微微一笑道:“处兄不知是否相信,小弟一向视虚兄唯一知己,只恨各为真主,变成死敌。”接着摇头笑道:“不过现在一切都看开了,成成败败,算什么一回事?”   虚若无回礼道:“里兄珍重!路途小心了。”   里赤媚当然知道这回家之途,绝不好走,哈哈一笑闪身没入远方的暗黑里去。   虚若无满足地叹了一口气,亦打道回府去了,只觉无比的轻松,什么事都再不想管了。   谷姿仙、谷倩莲、小玲珑和寒碧翠齐集鬼王府正门的空地处,苦候爱郎回来,正等得心惊肉跳时,风声响起。   四女既惊又喜,翘首以待。   只见来的是范良极、韩柏和虚夜月,失望得差点哭出来。   还是谷姿仙冷静,同韩柏问道:“你不是要与方夜羽决斗吗?是否胜负已分?”   韩柏扯掉头罩,耸肩道:“差点给老贼头迫死了,哪有时间去打生打死?”   虚夜月与谷倩莲最是相知,走过去挽起她手臂,正要安慰她两句,歌声由山路处传过来。   只听有人合唱道:“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天下英雄谁敌手……”   众人认得是戚长征和风行烈两人的声音,欢欣若狂,往山路奔下去。   只见朦胧月色下,风行烈和戚长征两人互搂肩头,喝醉了酒般左摇右摆踏雪而来,后面跟着那两匹战马。   四女抢前而出,分别投进两人怀里,既哭且笑,情景感人至极。   戚长征搂着寒碧翠,意态豪雄,伸指戳点着韩柏大笑道:“韩小子把方夜羽轰回老家了吗?”   韩柏尴尬地道:“我没有去!”   戚长征和风行烈对望一眼,捧腹狂笑起来。   风行烈喘着气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范良极皱眉看着戚长征被鲜血染红了的左肩,不满道:“老戚你这小子受了伤吗?”   戚长征一拍胸口,傲然道:“就凭鹰飞那死鬼?哈……”   寒碧翠嗔道:“还要逞强,快让人家看看。”   风行烈浑体乏力,全赖三女搀着,仍不忘笑道:“不用看了,全靠这旧伤,他才宰得了鹰飞。”   谷姿仙这才记得问道:“年老贼死了吗?”   风行烈正容道:“死了!”   三女立时欢喜得跳了起来,旋又泪流满面,她们一直把悲愤心化作了对牛怜丹的痛恨,现在仇人伏诛,痛恨烟消云散,只余无比的惋惜和惆怅。   韩柏被他们的又喜又悲弄得头也大了,这才注意到旁边的虚夜月低垂着头,显是心悬鬼王生死,忙把她搂入怀里。   范良极打量了风、戚两人一会便吁出一口气道:“这就好了,给你两人一个时辰休息,你们还有任务。”   两人的娇妻们同时一呆,正要不依时,人影一闪,鬼王落到众人中间。   韩柏放开虚夜月,让他冲入乃父怀里,大喜道:“宰了里赤媚吗?”他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里赤媚,当然要问个清楚。   鬼王一阵咳嗽,摇头道:“没有!但他受的伤绝不会比你岳丈轻。”   虚夜月惊呼一声,伸手爱怜地摸着鬼王胸口处。   虚若无笑道:“来!回府再说吧!”   范良极不忘提醒风、戚两人,加强语气道:“记着!一个时辰后出发,让我指挥调度一切。”   韩柏苦笑道:“让这两个小子试试你那所谓的指挥和调度也好。”   范良极瞪他一眼,领先入府去了。 第七章 大江水战   大江之上,战云弥漫。   上游半里许处,近五十艘战舰分前后数排,一字列开,完全拦阻了去路。   站在指挥台上的凌战天、上官鹰和翟雨时均神色平静,冷冷看着敌舰。   除三艘水师船外,唯有他们这艘船除货物外,全是有作战能力的人员,其他四艘由不舍、小鬼王和鬼王府高手指挥的船虽亦是战舰,但因载的都是妇孺,不宜投入战争去。   纵是加上三艘水师船,表面看去,敌人的实力确可轻易把他们压倒。   兼且敌人在此相迎,又占了上游顺水之利,还定有厉害布置,不用短兵相接,或已可把他们全数摧毁。   上官鹰冷哼道:“是黄河帮的船队。”   这时左边的水师船塔楼上的传讯兵向他们打出信号,表示由他们护后,船队须立即掉头逃走。   敌人势大,谁能不心存惧意。   敌阵号角响起,以百计燃烧着柴火的小艇打头阵,顺水往他们直冲过来,敌舰亦开始全速开动,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火艇顺水而来,快似奔马,这时掉头走也来不及了。而且又怎比得上火艇的速度。   翟雨时失笑道:“我敢包保岸上有伏兵,否则蓝天云不会这么苦心要把我们追到岸上去。”眼光掠往两边岸旁,只见山岭起伏,全是荒野难行之地,若藏有弓箭手,只凭箭矢和火攻,将可把他们杀伤殆尽,尤其他们内有这么多毫无战斗力的妇孺。   凌战天大喝道:“全速前航,水师舰保护其他船只。”   旗号发放出去。   风声响起,船上多了不舍夫妇、“小鬼王”荆城冷和七夫人于抚云。   这时火艇和他们这艘超前而出的主战舰,相距不足百丈,距离迅速拉近。   不舍笑道:“让贫僧看看怒蛟帮天下无双的水战之术。”   荆城冷道:“城冷恭听指示!”   这两人均曾参加大明取得天下的大小战争,尤其不舍更是身经百战的悍将,虽陷身如此劣势,仍毫不惊惧。   于抚云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儿,冷淡地凝视着火艇的接近。   凌战天大喝道:“箭手准备!”   怒蛟帮和鬼王府在船上的战士合共二百人,其中一半架箭扳弓,瞄准直冲过来的火艇。   凌战天再喝道:“放箭!”   百多枝箭冲天而起,落往火艇上。   于抚云不知他们早有布置,秀眉蹙了起来,不明白这些箭对火艇可以发挥出什么作用。   “轰隆轰隆!”   中箭的火艇纷纷爆炸。   原来这些箭都包扎了火药,遇火即,登时把火艇炸沉,没入水中。   不片晌,百多只火艇全体沉没,只剩些木片和火油继续在江面燃烧,但已呈灰飞烟灭之疲态。   怒蛟帮横行水道,对付区区百多艘火艇,确是易如反掌。   巨舰破入火海中,朝敌舰逆流冲去。这些船起航前,均加涂防火药剂,不惧一般火烧。舰头的四尊巨型神武火炮,进入了可随时发射的状态里。   “轰轰轰!”   发炮的是敌方战舰,炮弹纷纷落在前方江面,最近的亦离他们有二十丈之遥。   此刻双方距离仍有一百多丈,尚未进入射程里。   荆城冷大笑道:“蓝天云胆怯了,让我们教他们尝尝师尊特别设计的神武火炮!”   他们昨天忙了整个下午,最重要就是把四门神武大炮运到船上来,这四尊炮由鬼王亲自设计和督制,无论威力射裎均远胜当代一般的火炮。   一声令下,四门大炮火光齐闪,发出四下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隆”声中,四炮有三炮命中目标,对方前排的三艘巨舰木屑飞溅,立即着火焚烧,其中一舰还船桅折断,立即倾侧下沉。   不舍失笑道:“蓝天云真合作,把船排得这般密密麻麻,不是给我们练靶,还有什么作用呢?”   众人言笑晏晏,哪似在两军对垒的情况中。   四门巨炮再响。   这次全部命中目标。   要命的是对方紧一团,前排的船舰出事,后方的战舰顺流而来,哪煞得住冲势,登时撞到前排舰只左倾右侧。火光熊熊的战舰群,乱成一团,失去了还击的力量。   大火照明了前方,目标更是明显。   第三轮炮大发射,炮弹投进了敌队中间的船舰上。些炮弹内藏铁片,杀伤力庞大,一般的武林高手亦难以幸免。   此时他们的战舰进入了敌炮射程之内,怒蛟帮施展出他们的运舟绝技,航线不住改变,逐渐增速。   后方的船队由水师船团团护着,停在江心,妇孺船上均有鬼王府的高手保护,又在大江之中,安全上不成问题。   “砰!”   巨舰便把一艘横亘江心,正着火焚烧的敌舰撞得倾倒一侧,破入敌阵去。   混乱之中,火箭更雨点般投往远近的敌舰去,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反占了只得一舰的大便宜。   盾牌高举,抵挡敌人来箭。   凌战天霍地立起,指着前方道:“哈!那不是蓝天云的舰吗?”   只见隔了七、八艘敌舰的前方处,一艘特别巨大的楼船级巨舰,在几艘较小的战舰掩护下,正掉头逃走。   翟雨时连忙下令,火光闪灭中,四枚炮弹划过浓烟密布的空际,投往蓝天云的巨舰去。隆然巨响里,敌方巨舰连中两炮,冒起熊熊火光。   不舍一声长笑,拉着谷凝清的玉手,长笑道:“愚夫妇去了!”大鸟般腾空而起,落到前方敌舰的高桅上,借力飞出,再次落到另一战舰的船头处,在敌人扑上来前,又早投往另一舰去。   于抚云一言不发,拔出长剑,展开绝世身法,紧追而去,荆城冷怕她有失,慌忙追去。   炮口转而对付其他船舰。   凌战天长笑道:“这里就交给你们了,老子要去活动活动筋骨。”大笑声中,腾身而起。   巨舰灵活地穿梭于敌阵之中,有若进入了羊群的猛虎。   谁猜得到他们竟能以区区一舟,把庞大的大船队击得溃不成军,由此亦可知为何以朱元璋的力量,在建国三十年后,仍不能收服怒蛟帮了。   熊熊火光里,年怜丹和鹰飞两人体化作飞灰。   西域联军所有领袖级高手,全体出席这简单但隆重的葬礼。   戚长征和风行烈没有割下两人首级,可说是留有余地,亦使他们好过了点。   “花仙”年怜丹的女人紫纱妃、黄纱妃和方夜羽亲自举火,点燃淋了火油的柴堆。   浓烟直送往后园的上空。   众人均神情肃穆。   这战果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特别是风行烈,谁想得到他能杀死名震域外的年怜丹。   现在里赤媚身负重伤,庞斑又不会出手,红日法王返了西藏,他们就算有报复之心,力量也嫌单薄了点。更何况他们现在变成了孤军。   失去了蓝玉和胡惟庸的照应支接,能否全体退返西域,亦是问题。   庞斑凝视着烈,淡然道:“有生必有死,他们两人于公平决战中丧命,亦当死而瞑目,这事就至此为止,所有恩怨一笔勾消,任何人均不准存有报复之念。”   里赤媚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屡次欲杀戚长征、风行烈和韩柏三个小子不果,最后反造就了三个可怕的高手出来,可说人算不如天算了。”   方夜羽听到韩柏的名字,冷冷一声,虎目射出森森杀气。   这小子与他空等了半个时辰,实是想起也有气。   旁边的甄夫人悄悄探手过来,握紧了他的手。   庞斑眼神落到他身上,柔声道:“夜羽你俗务繁忙,不能专志武道,否则以你天分,成就绝不会低于他们三人。韩柏不来也好,又不是要争什么天下第一,若只为分个高低而战,与好勇斗狠之徒有何分别?万事均以大局为重,只要你能使大家安返西域,就是完成了此行目的。若为师所料不错,大明至少会有好几年乱局,我们可高枕无忧了。”   方夜羽为之汗颜,连忙应是。   庞斑转向众人道:“秦梦瑶的成就已超越了当年的言静庵,成为中原武林无可争议的精神领袖,单玉如或可得势一时,亦终因梦瑶的存在而崩颓,可预见未来百年之内,我们西域诸国仍难以逐鹿中原,只宜休养生息,静候良机。”   这些话出自庞斑之口,谁敢不信。   庞斑续道:“若要离开,今晚将是唯一机会,朱元为了对付单玉如,只好白白坐看我们离开,否则惹怒了庞某,皇宫虽说高手如云,恐仍没有人能阻挡我。”微微一笑道:“看来他也请不动浪翻云来作他的保镖吧!”   柳摇枝低声道:“那解语怎办呢?”   庞斑叹了一口气道:“逝去了的事物,永远再追不回来,摇枝若不能抛开一切,返回西域,最后必是客死异乡的收场。”顿了顿续道:“解语应尚未入京,她亦有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只要联络上韩柏,安全方面将不成问题。”锐利的眼神扫过众人,沉声道:“时间无多,我们立即上路。我等既光明正大的来,便光明正大地回去,庞某才不信朱元璋敢不打开城门,恭送我们离去。”拂袖转身而去。   众人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有庞斑向行,还有什么可害怕的事呢?   金石藏书堂内,除了韩柏、虚夜月、范良极等人外,鬼王府两大高手铁青衣、碧天雁亦到了。   还有就是欣闻他们战胜归来的忘情师太和云清、云素两女弟子。   不知云素是否因静修一夜的原因,清秀之气更是迫人而来,使虚夜月亦露出惊异之色,频频对她行注目礼,使韩柏更不敢大胆看她,怕惹起这娇娇女的醋意。   说到底她总是修真之士,勾引她很不太妥当。但为何他以前并不太着意此点,是否因如今受了道胎的影响呢?   秦梦瑶的离去对韩柏产坐了很大的冲击,使他对分外的美女意兴索然,再加上盈散花和秀色的惨剧,更令他心境起了变化,有点不敢再涉足情场,至少暂时是这个情况。   鬼王先多谢了忘情师太的关切,吁出一口气道:“我要乘夜离京去,隐居用功疗伤,否则恐难活过百天之数。”   众人齐齐一震,这才知道鬼王的伤势严重之极。   虚夜月脸色倏地变得苍白如死,惊呼道:“爹!”   虚若无望向爱女,眼中射出慈爱之色道:“你乖乖的跟随丈夫,不要随便闹小姐脾气,将来自有相见之日。”   忘情师太一声佛号,沉声道:“现在朱元璋既识破了单玉如阴谋,当有对付之策,虚先生为何不就地疗伤,岂非胜过旅途奔波吗?”她刚从韩柏得知最新消息,故有此语。   虚若无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轻叹一口气道:“冥冥中自有主宰,非人力所能改变,这趟虚某闭关疗伤,绝不能受外界骚扰,京师现在正值多事之际,非是静养之地,否则虚某岂肯离开我的乖女儿。”   韩柏热血上冲道:“岳丈!请准许小婿和月儿陪你一道离去。哎哟!”这一声自然是给范良极了一脚。   虚若无看了这对活实一眼,失笑道:“你们随我去并没有实际意义,有青衣、天雁和银卫护行便成了,虚某虽说受了伤,自保仍无问题。哼!更有谁敢来惹我呢?”   众人知他所言不假,凭他的威望,纵使明知他受了伤,也不会蠢得来惹他的。   虚夜月悲叫一声,不顾一切扑身跪下,抱着他的膝腿放声悲泣起来。   铁青衣劝道:“月儿不要这样了,徒令大家难过,府主须立刻起程,船队在等着呢!”   韩柏过去拉起了虚夜月,云清和云素也走了过来劝她。   送走了鬼王后,鬼王府顿呈清冷寥落,最高的负责人是四小鬼之一的“恶讼棍”霍欲泪,不过此人足智多谋,一向负责情报方面的工作,鬼王着他留下,使韩柏等能通过他掌握全盘局势的发展情况。   至于明里喑里的鬼王府高手留下来虽不足二百人,但都是精锐好手,实力仍不可轻觑。   众人回到月榭,商议大事时,戚长征、风行烈和娇妻们都到了。   经过一个时辰的静修,两人神飞扬,看得范良极心花怒放。   有忘情师太和云清在场,老贼头规矩多了。   忘情师太忽道:“何不见梦瑶小姐?”   虚夜月黯然垂首,本已红的秀目又泛着泪光。   云素露出注意的神色。   韩柏摇头叹道:“她逐走了红日法王,又劝动了方夜羽等人离京后,觉得尘缘已了,所以返回静斋去了。”   虚夜月激动起来,饮泣道:“瑶姊说她永不再离开静斋呢。”   忘情师太一声佛号,垂眉不语。   众人闻此消息,无不愕然。   戚长征失声道:“这就走了,我还未有机会和她亲……嘿!和她说话儿。”他本想说亲近,但碍于忘情师太等出家人在场,慌忙改口。   范良极不满道:“她当我这大哥是假的吗?道别的话都没有半句。”   云素甜美的声音响起道:“梦瑶小姐离去的方式深合剑道之旨,一剑斩下,尘缘尽断,范先生请勿怪她好吗?”   她说话时神态天真,却句句出自真心,弄得范良极不好意思起来,变成自己毫无风度。云清狠狠瞪了他一眼。   韩柏、戚长征和风行烈一直不敢对云素行注目礼,借此良机,正好饱餐秀色。   风行烈乃有礼君子,看了两眼后收回目光,韩、戚两人则趁忘情师太低目垂眉,对这美若天仙的小尼姑大看特看。   云素在两人注视下神色自若,还好奇地回望两人。   忘情师大一声佛号,睁开眼来,吓得韩、戚两人望向别处。   忘情师太柔声道:“对于那张名单,各位准备如何下手?”   戚、风等仍不知此事,范良极解释一番后,才道:“要在天亮前这两个时辰内,尽快把这不知放在什么地方的名单偷出来,原是不可能的事,唯一方法就是明抢加暗夺,各位诈作因韩柏这小子变成废人的事,发动报复,强攻入单玉如那贼巢里,到处杀人放火,我和韩柏则乘机抢掠东西,至于能否成功,就要看运气了。”   戚长征听到打架立即精神大振,哈哈笑道:“我可顺手把瞿秋白煎皮拆骨,以报先帮主的大仇。”   范良极兴奋起来,由怀内掏出画好了的地图,正要向众人宣布他拟定的妙策时,霍欲泪进来道:“戚公子!古剑池的薄姑娘来见你。”   戚长征人为愕然,薄昭如怎会这么好来找他,正要溜出去,大腿一阵剧痛,原来给醋意大作的寒碧翠狠狠捏了一记,忙改口道:“薄姑娘必是为公事而来,麻烦霍先生请她到这里来。”   韩柏对这风韵迷人的美女印象极深,喜道:“快请她来!”   霍欲泪领命去了。   戚长征一颗心七上八下,暗忖难道她耐不住芳心寂寞,终于来向他归降吗?   想到这里,一颗心不由灼热起来,哪还记得什么安分守己,什么做个好丈夫的壮语。 第八章 道左相逢   不舍夫妇神仙眷属般由天而降,从容落到敌方旗舰最高第三层舷尾的甲板上。   巨舰被轰开了两个大洞,分别在船头和船中间,虽仍冒着烟,但火已给扑灭了,看来虽触目惊心,却没有损及船桅和船体的主要结构,巨舰正朝上游逆流遁去,随行的还有十多艘战船,其他的在后方远处乱作一团,看来凶多吉少了。   他们双剑合璧,把扑上来的敌人杀得人仰马翻,潮水般退了下去。   他们轻松拨掉射来的弩箭后,不舍哈哈笑道:“蓝帮主来时八面威风,为何现在却惶惶若丧家之犬,不怕给人耻笑吗?”   一声冷哼。   蓝天云由指挥舱推门而出,满面杀气,身旁一人儒巾长衫,两手分别提着钢杖短刀,外型颇为英俊,风度翩翩。   另外还有三个蒙着黑头罩的黑衣人,显是不想给人认出他们的身份,其中一人显是个娘儿。   风声响起,接着一声惨叫,守在高桅上了望台的传讯兵口喷鲜血,掉了下来,“蓬!”的一声掉在敌我间的平台上,当场毙命。   众人抬头往上望去,只见七夫人于抚云俏脸寒若冰雪,静止了望台处,冷冷俯视蓝天云等人。   他们尚未来得及喝骂,小鬼王荆城冷的声音在指挥舱顶响起道:“我还以为有什么厉害人物,原来只是些藏头露尾,见不得光的无胆之徒。”   三个蒙脸人的眼光并无变化,显然都是沉得住气的人。   这时附近敌舰上跃过了十多个人来,都是蓝天云麾下赶来应援的好手,包括了他儿子蓝芒、“鱼刺”沉浪、“浪里鲨”余岛、“风刀”陈铤和姿色不恶的“高髻娘”尤春宛,纷纷布在两侧,以钳形之势与不舍夫妻对峙着。   蓝天云见自己的舰队与对方战舰距离不住拉远,知道对方只来了这么四个人,放下心来,狞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却偏要来,这趟教你们四个人有命来没命走。”   谷凝清微微一笑,眼光深情地望向不舍。   两人和好后,谷凝清抛开尊贵的身份,事事均以丈夫为依归,比任何女子更贤淑听话。   不舍和她相视一笑后,眼光落到那白衣文士身上,冷然一笑道:“假若不舍没有看错,这位应是雁荡派的‘杖刀双绝’麻俊军兄了。”   雁荡派在江湖是个神的门派,介乎正邪之间,当年曾助朱元璋打天下,后来掌门人李赏因不听军令,被大将军常遇春处死,门人怕受牵连,闻风四遁,逃返罹荡,由李赏的儿子李尚奇接位,这数年来罕有门人到江湖走动,这麻俊军武功高强,较为人所熟知。既有此等前因后果,被单玉如招揽自是毫不稀奇。   麻俊军冷笑道:“许兄为了女色不做和尚也算了,为何竟不顾颜面去作怒蛟帮的走狗呢?”   谷凝清凤目寒光一闪,娇叱道:“好胆!”隔空一掌往麻俊军击去。   掌劲狂卷,凝而不散。   麻俊军早知不舍厉害,却没有想到谷凝清随意一掌,威力亦如此惊人,吃了一惊,右手三尺长的钢杖划出一圈护身动气,左手短刀闪电剌出。   “蓬!”的一声,麻俊军全身一震,才勉强接下了这一掌。   蓝天云看得直掀眉头,他没想到是谷凝清的厉害,只怪这麻俊军差劲,接一掌都这么吃力。   一声清叱,七夫人于抚云早等得不耐烦,从天而降,幻起千朵剑花,往众敌罩撒下去。其中一个身形瘦削的蒙脸人冲天而起,空手往于抚云迎去,只看声势便知是一流好手。   不舍大笑道:“原来是谢峰兄,你不动贫僧还认不出是你来。”   那蒙脸人全无反应,又准又狠的和于抚云换了几招。   于抚云清叱一声,蝴蝶般飘了起来,再落到敌我双方中间处,使出成名绝技“青枝七节”,把拥上来的蓝天云手下全卷入剑光里。   刚才出手的蒙验人落回舱面上,同另两个蒙脸人打个招呼,一起腾身越过战作一团的人,扑往不舍夫妇。   蓝天云向身旁尚未出手的麻俊军、儿子蓝芒和头号手下“鱼刺”沈浪打个手势,三人会意跃后,截着正要飞扑下来的小鬼王荆城冷,就把指挥舱顶辟作另一战场。   不舍夫妇见谢峰三人扑来,交换了深情的眼神后,手牵着手,不舍的右手剑和娇妻的左手剑有若穿花共舞的彩蝶般,一下子将三人卷入剑影里。   被不舍叫破为谢峰的蒙面人仍以双掌应敌,但另两人却露了底细,男的掣出双斧,女的取出铁拂。这时谁也知道男的是“十字斧”鸿达才,而女的就是“铁柔拂”郑卿娇了。   他们三人本以为蒙着脸便可瞒过怒蛟帮的人,哪知来了个深悉他们的不舍,登时无所遁形。   纵使不计较以往少林和长白派的私怨,他们实有必要杀人灭口。否则传了出去,说白道的长白派和恶名昭着的黄河帮合作,长白派势将受尽唾骂。   那边的蓝天云细察全场,发觉围攻于抚云的人数虽最多,最吃力亦是这些人,忙往战图移去,伺机出手。才跨了两步,一名手下惨叫声中飞跌向后。   中了于抚云的摧心掌,又没有韩柏的挨打神功,哪能活命。   蓝天云大怒,正要扑前动手,凌战天的声音在旁响起道:“蓝帮主久违了,为了解决帮主的手下,请恕凌某迟来之罪。”   蓝天云听得魂飞魄散,转头望去,只见凌战天由船沿升了上来,好整以瑕地打量着他。更令他胆颤心惊的是三舰竟停了下来,横在江心处,刚好看到怒蛟帮那艘战船正全速赶来。   炮声隆隆中,护航数舰中早有一艘中炮起火,其他己方船舰竟不敢恋战,往上游拼命逃去。魂魄尚未归位,凌战天欺身而来,拳脚齐施。   昭如步入月榭内时,见到聚人都目光灼打量着她,尤其是戚长征和韩柏贪婪的眼光,更使她有点受不了,俏脸一红道:“请恕冒昧,这次来找戚兄,是看看有没有用得着我薄昭如的地方。”   忘情师太招呼她在身旁坐下,低声问道:“昭如你进来时一脸忿然,是否刚和人有过争执呢?”   薄昭如显是和忘情师太一向情谊良好,如见亲人般愤然道:“我脱离开了古剑池,这样也好,我薄昭如立誓不嫁人,就是不想有任何羁绊,现在连门派都没有了,独来独往下不知多么好!”   众人心知肚明她定是和古剑叟有过强烈的争吵。不过除非死了,否则要脱离一个门派并不容易,这事看来还留有尾巴。   她虽然不适当地故意提起不嫁人的事,但无人不知她是故意说给戚长征听,教他死了那条心的。   寒碧翠最是明白她,因为自己也曾有过立着不嫁人之语,如她是怕了戚长征的迷力,才“示弱地”希望戚长征放过她。   韩柏则和戚长征交换了眼光,大叹可惜。   范良极眯起眼道:“若古剑池那批家伙够胆来烦忧薄姑娘,我们绝不袖手旁观。”   薄昭如感激道:“前辈好意心领了,们终究和昭如有同门之情,有事应由昭如自己解决。”   韩柏笑道:“千万不要叫他作前辈,叫他作后辈、小辈或鼠辈都没关系。”   薄昭如顷怪地瞪了韩柏一眼,令他全身骨头立即酥软起来。   众女则“噗哧”笑了起来,连云素亦忍不住抿嘴一笑,暗忖这韩柏真从不肯正经下来。   范良极正要破口大骂,被忘情师太先发制人,藉介绍其他人给昭如认识,封了他的口。   忘情师太可说是除云清外范良极绝不敢开罪的人,唯有忍着一肚气,看迟些怎样整治韩柏。   各人又再商量了分头行事的细节,才离府而去。   韩柏扮作了个普通武士,混在十多个鬼王府高手里,随马队沿街而行,刚转出街口,只见前方一队人马车队迎面而来。   最前方的范良极定睛一看,喑叫不妙。原来竟是方夜羽率的西域大军。   凌战天一拳轰在蓝天云胸膛,骨折声立时响起。   蓝天云口喷鲜血,离地倒飞,重重撞破了船栏,掉进大江去。   他武功本和凌战天有一段颇远距离,加上心惊胆颤,几个照面立即了账。   凌战天抢入与于抚云交战的敌人中,更若虎入羊群,那些人见帮王毙命,哪敢恋战,一声发喊,分头逃命。   另外两个战场的战事亦接近尾声。   小鬼王荆城冷连施绝技,先毙蓝芒,再重创了沉浪,只剩下麻俊军苦苦支撑,不过亦挨不了多久。   谢峰等三人尚无一受伤,但这全因不舍夫妻手下留情,只以剑势困着三人,他们虽左冲右突,却总没法脱出两人的剑网,森寒的剑气紧锁着三人。   谢峰一声狂喝,奋起余力,凌空跃起,同刚与不舍交换了位置的谷凝清幻出无数掌影,舍命攻去。   他身为长白派的第二号人物,掌劲自是非常凌厉过人。   只要给他冲开一丝空隙,他就有机会遁入江中。   谷凝清一声娇叱,放开了不舍的手,凌空跃起,临到切近,长剑闪电疾劈。   “蓬!”的一声,两人同时倒退回去,落到先前位置上。   “呀!”   一声惨呼,麻俊军带着一蓬鲜血,掉进大江里去,头颈怪异的扭曲着,竟是硬生生给荆城冷的鬼王鞭抽断了颈骨。   谢峰感到后方敌人迫至,知道再不逃走,将永无逃走的机会,他是天性狠毒自私的人,把心一横,退后半步,两掌分别接在师弟鸿达才和师妹郑卿娇背上,低声道:“对不起了!”   两人哪想得到谢峰会以这等辣手对付自己人,惊觉时,被谢峰掌力带起,投往不舍夫妻的剑网里。   不舍夫妇想不到谢峰狼心狗肺至此,幸好他们内力收发由心,忙撤剑拍掌,既消解了两人前冲之势,也化去了谢身上加诸他两人身上的掌劲,纵是如此,两人仍要口喷鲜血,颓然倒地。   谢峰借此空隙,腾身而起,投往大江,消失不见。   众人皆摇头叹息。   不舍叹道:“贤师兄妹走吧!”   鸿达才两眼通红,咬牙切齿道:“这次的事是我们不对,我们两人其实一点都不同意掌门和师兄的做法,只是……”   郑卿娇扯掉头罩,尖叫道:“你还唤他们作掌门和师兄?”   鸿达才热泪涌出,低头道:“我不想说了,大恩不言谢。”向不舍匆匆一拜,扶着卿娇投进江水里去。   众人都觉恻然。   只有于抚云仍是那副冷冰的神情,恐怕只有鬼王和韩柏才可看到她另一副面目。   这时上官鹰的战舰驶了过来,船身只有几处损毁,但都不严重。   谁也想不到这么容易便破了伪虎作伥的黄河帮。   凌战天叫过去道:“兄弟们!让我们一并把胡节收拾,断去单玉如伸进大江的魔爪!”   那边船上众好汉轰然应诺。   一声轻喝,十多辆马车和近二百名骑士倏然勒马止步。   戚长征、风行烈等暗叫不妙,硬着头皮停了下来。   暗黑的长街被两队对头的人马分据了大半。   风行烈看到第五辆马车的御者赫然是黑、白二仆,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处,低呼道:“庞斑!”   这次连忘情师太亦脸色微变。   蹄声响起,一人排众而出,肩宽腰窄,威武非常,精光闪闪的眼睛掠过聚人,微微一笑道:“又会这么巧!”接着厉芒一闪道:“韩柏在哪里?”   虚夜月见他神态不善,怒目嗔道:“你是谁?找我韩郎干么?”   里赤媚的声音由第一辆马车内传出道:“是月儿吗?来!让里叔叔看看你。”   虚夜月呆了一呆,垂泪道:“里叔叔伤得找爹那么重,月儿不睬你了。”   里赤媚叹息道:“你以为里叔叔的伤轻过你爹吗?”   虚夜月略一沉吟,策马往马车处缕驰而去。   众人想阻止都来不及了。   在队后的韩柏见到方夜羽的眼睛望来,下意识地垂下了头,早给方夜羽发觉,冷哼了声,驱马而至,喝道:“韩柏!给我滚出来。言而无信,不怕给天下人耻笑吗?”   众人这才知他是方夜羽。   韩柏暗忖还能怎样隐藏身份,眼下已给这家伙全抖了出来,拍马硬着头皮离队来到方夜羽侧,尴尬地应声道:“方兄!小弟真是不想和你动手。唉!这世上除了打打杀杀,还有很多其他事可做吧?”   方夜羽寒声道:“梦瑶在哪里?”   韩柏苦笑道:“回家了!”   方夜羽的气立时消了一半,看着韩柏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哑然失笑道:“唉!你这幸福的混账!”   韩柏喜道:“方兄不介意小弟爽约就好了,嘻!你不也失约过一次吗?”   方夜羽拿他没法,只好苦笑摇头。   韩柏亲热地问道:“你要回家了吗?”   方夜羽望向天上明月,微一点头。   韩柏伸出手来,诚恳地道:“方兄一路顺风。”   方夜羽微一错愕,凝望了他的手半晌后,才伸手与他用力握着。   两人对望一眼,忽齐声大笑起来,状极欢畅,拉紧的气氛登时松弛下来,双方众人都泛起奇异难忘的滋味。   两人放开紧握的手,各自归队。   这时虚夜月和里赤媚隔窗说完了话,掉头回来,神情欣悦。   方夜羽的车队继续开出。   范良极等松了一口气,礼貌地避到道旁,让他们经过。   当黑、白二仆驾着庞斑的马车来到范、戚、风等人旁边时,一声叱喝,马车停下。   庞斑的声音传来道:“行烈请过来一会。”   风行烈与娇妻们交换了个眼色,跳下马来,走到车窗旁,沉声道:“前辈有何指教!”   当初得知靳冰云被夺,恩师被杀时,风行烈恨不能与庞斑一决生死,但经过这一段日子的冷却,愈知道有关其中的事况,愈感难判别是非,兼且自己又因祸得福,娶得三位真心爱上自己的如花美眷,厉若海的死则是求仁得仁,报仇的心早淡了,心中反涌起对这一代武学巨匠的敬意,才以前辈称之。   庞斑的声音隔传来道:“见到冰云时,请行烈代传两句话!”   风行烈微一错愕,点头道:“前辈请说!”   庞斑轻叹一声,低吟道:“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马车开出。   后一辆马车幕缓缓掀起,露出孟青青宜喜宜嗔的俏脸,欲语还休地白了戚长征一眼。   风行烈则像呆子般立在道旁,看着车队驶驰过去。   当庞斑的马车经过韩柏身旁时,韩柏耳内响起庞斑的声音道:“小子!解语回来找你了,给我好好照顾她,否则我绝不放过你。”   韩柏吓了一跳,只见后两辆马车露出殷夫人的俏脸,凄然看了他一眼,说不尽的别绪离情,禁不住涌起肝肠欲断的感觉。   再后一辆马车则是解下面纱的紫、黄二妃,两人眼中均射出灼热的神色,凝眸望着他。   韩柏一时失魂落魄,差点掉下马来。   直到车队远去,众人才收拾心情,继续上路。 第九章 直捣敌巢   怜秀秀醒了过来,心中奇怪,白己见过庞斑后怎么仍可这么容易入睡?睁眼一看,只见浪翻云安坐椅内,含笑看着自己,心中有点明白,不顾一切爬起床来,扑入他怀里去,用尽气力搂紧他的脖子,像怕失去了他的样子。   浪翻云想起了纪惜惜,每逢午夜梦回,总用尽气力搂着她,不住呼唤他的名字。   眼前与怜秀秀的情景,便像与纪惜惜再续未了之缘。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那是惜惜最喜爱的两句诗词。   怜秀秀最打动他的,不是天生丽质和如花玉容,而是她的筝艺歌声,才情丰溢,那和纪惜惜是多么神肖。   他再难回复以前与纪惜惜两情缱绻的情怀,但现在却是另一番滋味,若水之淡,但亦若水的隽永。   生命苦短,为何要这惹人怜爱的人儿痛苦失望,饱受折磨。只看她眉眼间的凄怨,便知她曾经历过很多断肠伤怀的事。她亦有谜样般的身世。   这些他都不想知道。过去了的让它过去吧。   怜秀秀的身体不住升温,檀口不住发出荡人心魄的娇吟,显是为他动了春情。   浪翻云在她耳旁轻喝一声。怜秀秀娇躯一颤,清醒过来,茫然看着浪翻云。   浪翻云爱怜地吻了她的香唇,微笑道:“明天就是朱元璋大寿,秀秀是否有一台好戏?”   怜秀秀娇痴地点头,秀眸射出无比的深情。   和庞斑的关系就像告了一段落,以后她可把心神全放在这天下间唯一能与庞斑媲美的伟大人物身上。   浪翻云淡淡道:“你教花朵儿收拾好东西,演完第一台戏后,我会把你带离皇宫。”   怜秀秀眼中先射出不敢相信的神色,然后一声欢呼,香吻雨点般落到他脸上去。   浪翻云笑道:“好好睡一觉吧!我今晚还要再杀几个人。”   水师船是惊弓之鸟,忙发出警报。   凌战天定神一看,只见来的只是一艘中型战船,还向他们发出灯号。   翟雨时笑道:“是自己人!”   除了七夫人于抚云回到她的船上去外,不舍夫妇和荆城冷仍留在这条夺回来的巨舰上。   装有四门神武大炮的战舰则由上官鹰亲自坐镇。   浪翻云吩咐传讯员通知水师船不用担心。   战舰转瞬接近,人影一闪,梁秋末飞身跃了过来。   小别重逢,各人均非常欣悦。   简单的引见后,梁秋末听得不费吹灰之力歼灭了黄河帮,大喜如狂道:“如此事情简单得多了,胡节看来立心造反,把所有战舰全集中到怒蛟岛,看来像等候什么似的。”   不舍笑道:“他显然不知道兄长胡惟庸被单玉如出卖了,还在等待这奸相的消息。”   翟雨时道:“这是对付胡节千载一时的机会,他因心中有鬼,必然不敢与附近的地力水师和官府联络,而朱元璋亦必已传令对付胡节,所以若我们趁机攻击他,他将变成孤立无援。否则若给单玉如成功夺权,她必会先拉拢他,那时要抢回怒蛟岛就困难多了。”   上官鹰这时来到船上,听到这番话,精神大振道:“建造新船的事办得怎样了?”   梁秋末道:“新旧船只加起来,可用的有四十二艘,虽仍少了点,但这次我们的目标是抢回怒蛟岛,勉强点也应够用了。更何况黄河帮已不存在了呢!”   凌战天道:“就这么说,我们立即动程往洞庭,收复怒蛟岛。”转向不舍等道:“护送眷属的事,就交给大师贤伉俪和七夫人及荆兄了。”   荆城冷笑道:“这么精的战争,怎可没有我的一分儿。而且一旦单玉如得势,师傅的侧院便不再是安身之所,须另找处把他们安顿才成。”   凌战天知自己是大过兴奋了,思虑有失周详,一拍额头道:“我真糊涂,一切听从荆兄主意。”   众人均笑了起来。   上官鹰望往月照下的茫茫大江,心头一阵激动,心中向父亲在天之灵禀告道:“鹰儿虽曾失去了怒蛟岛,但很快又可把它夺回来,绝不会弱了怒蛟帮的威名。”   船帆高张中,船队逆流朝洞庭驶去。   到了鄱阳湖,就是把护航水师船撇掉的时刻了。   因为说不定到了那时,天下再不是朱元璋的了。   风行烈扛着丈二红枪,戚长征则手掣长刀,走上城东北通往富贵山的路上,树荫掩映中,不时可见左方远处的玄武湖,反映着月色而闪闪玉光。   两人得报大仇,心情都与奋舒畅,边行边谈笑,哪像要去与顽强的敌人正面交锋。   戚长征忽地压低声音道:“那簿昭如算够味道吧!可惜不肯嫁人。”   风行烈失笑道:“你的心什么时候才能满足下来,小心我们的寒大掌门,打破了醋罐的滋味有得你好受呢。”   戚长征确有点怕寒碧翠,改变话题道:“假若眼见皇位真落到允炆手上,你会否助燕王争天下?”   风行烈沉吟半晌,轻叹道:“现在年怜丹已死,无双国复国有望,只要处理完一些小事后,我会远赴无双国,希望将来我们这群好兄弟仍有相见的日子。”   戚长征愕然道:“你不想知道拦江之战的结果吗?”   风行烈苦笑道:“我有点不敢面对那现实。”   戚长征无言以对。   他当然明白风行烈的心情,说到底,任何人也会认为庞斑的赢面高出一线,只要看看韩柏,就知晓道心种魔大法是如何厉害了。   眼前出现一条支路。   戚长征伸手按着风行烈的肩头,推着他转入支路去,叹道:“今天只想今天事,明天的事还是省点精神好了,假设待会遇上水月大宗就好了。”   风行烈道:“照我看浪大叔的坚决神情,绝不会让他活命到现在的,否则他会来警告我们了。”   戚长征笑道:“除了庞斑不说外,现在我老戚什么人都不怕,管他水月大宗还是单玉如,一个夹杀一个,两个来杀一双。”   路尽处现出庄院的大门,高墙往两旁延展。   戚长征大喝道:“单玉如滚出来见我,老子报仇来也。”冲前一脚踢出,大门哪堪劲力,门闩折断,散了开来,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   两人闪电掠进去,只见房舍连绵,他们处身在主宅前的小广场上。   主宅大门“哗”的一声被推了开来,七名男女拥了出广场,形成一个平月形,把两人围着。   四个女的都是衣着性感,百媚千娇。   戚长征看过去没有一个是认识的,反是风行烈认出了其中一人是魅影剑派的新一代第一高手刁辟情,看他神气,一直困扰着他的伤势已完全消失。原来他竟是单玉如的人。   这些人均毫无惊惶之色,显然早从暗哨处得到他们闯上山来的消息。   不过刁辟情等人自然不知道他们是故意露出行藏,使他们惊觉。   戚长征大喝道:“天命教妖人妖女,给老戚我报上名来!”   这三个男人,其中一个相貌如狼,一身华服的高大汉子,因形相特别,非常惹人注目,凶光闪闪的眼睛仔细打量了戚长征一会后才怪笑一声道:“你就是那戚长征了,看你乳臭未干,竟敢来我‘夜枭’羊稜面前扬威耀武,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   刁辟情外,另一个男人年约四十,打扮得很斯文,可是脸色苍白有如死人,叫人看得很不舒服,只见他冷冷看着两人,声音平板道:“单是累得我要由美女的身体爬起来,你两人即该受尽活罪而死了。”   众妖女娇笑起来,放浪形骸,非常诱人。   戚长征和风行烈交换了个眼色,均收起了轻敌之心。   魔教的来源早不可考,但在唐末开始势力大盛,千门百派,相沿下来,其中以“血手”厉工为首的阴癸派最是强大,门下弟子如毕夜惊、烈日炎均曾为蒙古人出力。他们只讲功利,从不理民族大义,更不管什么仁义道德,故黑白两道均对他们深恶痛绝。   厉工失踪后,阴癸派开始式微,反而该派著名凶人符瑶红的爱徒单玉如创立的天命教开始茁长壮大,联络其他魔教旁支,隐然有与朱元璋争雄天下之势。   最后惹得言静庵联同净念禅主出手对付单玉如,天命教才销声匿迹,到现在被发现仍在暗中图谋。   当年与单玉如并称于世的魔教高手尚有三人,魔功技虽逊于单玉如,但均为强绝一时的魔门宗主,世称“玉枭夺魂”。   “玉”是“翠袖环”单玉如;“枭”就是眼前这“夜枭”羊稜;“夺”便是“夺魄”解符;“魂”指的是“索魂太岁”都穆。   单玉如避世潜隐后,这三人同告失踪,想不到“夜枭”羊稜竟又现身此处,可知他们当年只是为配合单玉如的阴谋,潜藏了起来而已。   另外这人看形相与索魂太岁都穆非常吻合,语气显出与羊稜平起平坐的气派,看来十成有九成是这魔教凶人。   故这一仗并非想象中的容易。   不过既有这两大凶人座,此处自然应是天命教的大本营。   刁辟情眼中射出深刻的仇恨,狠狠盯着风行烈道:“让刁某和风兄玩两手吧!”话尚未完,鞘中魅剑来到手里,森森剑寒,循着一条弧线,凶猛绝伦地划向风行烈扛着红枪另一边的颈侧处,意图先发制人。   魅影剑派与双修府仇怨甚深,现在风行烈成了双修府的快婿,刁辟情自然要不择手段把他杀死。   刁辟情的剑术无疑相当高明,可是风行烈连西域三大高手之一的“花仙”年怜丹都宰了,已晋身天下顶尖高手之列,仅次于庞斑、浪翻云两人,几可与鬼王、里赤媚等处于同等级数,哪会惧怕区区魅影剑派的后起之秀。   他这次和戚长征到这里来正是要大杀一通,冷喝一声,稍往后移,丈二红枪摆出起手式“无定势”,枪尖虚晃,教人不知攻向何处。   刁辟情生出茫然之感,只觉对方红枪一晃,自己的所有进路全被封死,吓得改攻为守,在眼前幻起一片剑光,守得严谨紧密。   “夜枭”羊稜见到剑光枪影,惹起了他嗜杀的天性,伸出大舌一舐唇皮,同“索魂太岁”都穆道:“来!我们再不用讲什么江湖规矩,前辈后辈,一起来把这小子失分了,回头才收拾另外那小子。”   戚长征哈哈一笑,右手天兵宝刀一振,想起若被这等天生邪毒的人夺得政权,确是苍生有难了,此种人多杀一个,就是为万民做了无限功德,登时热血沸腾,杀机大盛,天兵宝刀催发出凌厉之气,乃虽未发,阵阵刀气已往两个魔头冲去。   羊稜和都穆想不到他达到了能隔空发出先天刀气的境界,他们都是久老成精,不待他蓄满气势,前者掣出一条金光闪闪,长只三尺的钢,后者由腰背处拔出一对短戟,配合得天去无缝地向戚长征同施杀手。   那四名天命教的荡女对这这种凶险的场面大感刺激,娇笑着退后,不知应看哪一组的战事才好。   “锵锵锵!”   一连三枪,把刁辟情冲退了五步,任他施尽浑身解数,可是对力平平无奇的一枪,总使他有无可抗御的感觉,心叫不妙,知道自己心神为对方气势所慑时,风行烈一声暴喝,丈二红枪第四度激射而来。   枪风嗤嗤。   刁辟情感到对方枪劲把自己所有进退之路完全封死,纵使不愿,亦不得不使出硬拼招数,全力一剑绞击对方红枪。   风行烈心中暗笑,就在枪剑交触时,体内三气迸发,狂风奔浪般分作三波,挟着枪劲送入对手的魅影剑内去。   这三气汇聚全因机缘巧合而成,发乎天然,年怜丹亦因猝不及防下应付不了,才会落败身死,刁辟情武技虽高,和年怜丹相比却是差远了,勉强挡过第一浪的气动,当第二浪袭体时,前胸如受雷击,哗的一声鲜血狂喷,到第三波时,被对方精神力量入侵神经,登时头痛欲裂,惨哼一声,踉跄后退。   那四个天命教妖女见势色不妙,掠了过来,意图施以援手,四女用的一律是软剑,迎风运劲抖直,在刁辟情前组成一幅剑幕。   风行烈乃大行家,一看便知这四女只达普通好手的境界,连鬼王府的锒卫都比不上,看也不看,一式“横扫千军”,狂风吹扫枯叶般横腰扫去。   这边的戚长征却没有他那么风光,甫交一手,他使发觉这两大凶人确是名不虚传,不但功力深厚,而且招数专走狠恶毒辣路子,绝不易与,手中天兵宝刀寒光连闪,带着凌厉的劈空刀气,堪堪抵着敌人狂猛的攻势。   瞬眼间,都穆一对短戟由不同角度闪电剌出了二十四击,而羊稜则刚刚相反,每一招都沉稳缓慢,但带起真劲做成的暗涌,却使人生出明知其既慢且缓,亦有无法躲避的感觉。   这种一快一慢的联手战术,戚长征还是初次遇上,感到压力大得令人害怕,又有种非常不舒畅,像有浑身气力偏是无法舒的无奈感觉。   当然并非说他真的无力反抗,只是感觉如此而已,他乃天性强悍的人,凝聚心力,天兵宝刀开阖纵横,隐然有君临天下的霸气,不住闪移间,仍保持强大的攻势,丝毫没因对方庞大的压力而在气势上有任何萎缩之态。不过若说要取胜杀敌,却是妄想了。不过已打得两大凶人暗暗心惊,更增杀他决心。   他们本以为以两人联手之力,三招两式就可把他收拾,目下才知这只是个梦想。   两魔毫不留手,魔功技层出不穷,不断加强压力,务求在风行烈收拾四女和刁辟情前,先一步置对手于死地。   那边的风行烈打的亦是同样主意,见戚长征形势不妙,立下速战速决之心。   “当!”的一声,丈二红枪先扫上最右方一女的软剑,妖女立时一声惨号,软剑脱手,口喷鲜血,踉跄跌退。   另三女骇得花容失色,哪料得到对方一枪扫来,竟有此千军难挡的功力和气势,慌忙退后。   风行烈一声长啸,丈二红枪生出万千变化,漫天枪影,把刁辟情卷里其中。   刁辟情再次受伤,功力减弱,立时吓得魂飞魄散,剑光护体,硬要往后疾退。   “锵!”的一声脆响,红枪破入剑影里。   刁辟情惨叫一声,仍是往后疾退,但返到大宅的石阶时,胸口鲜血喷而出,仰跌毙命。   他也不知走了什么恶运,甫出道便被浪翻云所伤,旧伤刚愈又毕命于风行烈枪下,从没有一展抱负的机会。   风行烈眼光落到四女身上时,众女一声发喊,掉头奔回宅内去。   风行烈大笑道:“戚兄!小弟来了。”丈二红枪幻出满天钻动的芒影,铺天盖地的把羊稜卷了进去。   戚长征压力一轻,长笑道:“来得及时!”刀势一放,与都穆比赛谁快一点般以攻对攻,十多招一过,都穆已落在下风。   羊稜则怪叫连连,原来风行烈每一枪均以三气克敌,羊稜武功虽比都穆更高明,但比之年怜丹仍低了一线,立即吃了大亏。   两个蒙脸黑衣人同时由大宅奔出来,站在长阶之顶,冷然看着正在拼斗的两对人。   戚长征虽在激战中,犹有余力,大笑道:“见不得光的人终被迫出来了。”   这正是范良极整个计划最精彩的地方。   天命教有个弱点,就是一天未夺得皇权,教中的人和物都是见不得光的。   人又分两类,一类是羊稜、都穆这种核心分子,能不露光当然最好,露光亦是无妨。   另一类就是依附天命教的黑白两道人物,例如长白派、田桐或展羽之流,若在单玉如取得天下前,暴露了身份,立时声誉扫地,动辄还会招来被自己门派家法处置和灭门灭族的大灾难。   像不老神仙那么有名望有地位,门派产业多不胜数,家财丰厚,但若给朱元璋知他附逆谋反,不但长白派要在江湖除名,所有有关人等均会受诛连,故此谁敢在允炆登上皇位前曝光。   亦因此在这天命教的大本营里,敌人虽是实力雄厚,敢出来应战的人并不多,要就学这两个蒙脸人那样,将全身包里起来,还不能以惯用的兵器或武功应敌。   物就是指所有纪录和资料。   风、戚两人故意大张声势找上来,就是要教敌人有收拾东西溜走的想法。   在天命教的人来说,只要巢穴被侦破,唯一方法就是溜走,绝不会蠢得坐待禁卫厂卫到来围剿。   都穆等人出来拦截他们,只是要让其他人可从容逃走罢了。   岂知刁辟情几个照面即命丧于风行别的丈二红枪下,都穆和羊稜这两个著名凶人又落在下风,暗中接应的人唯有出来援手。   浓烟忽地冲天而起,一座楼房着火焚烧,起火如此突然和猛烈,明眼人一看便心知肚明天命教的人已执拾好最重要的宗卷册籍,带不走的就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都穆和羊稜同声惨哼,分别中招。虽是轻伤,但心理的打击却最是严重的,登时气全消,被这两位年轻高手杀得左支右绌,汗流浃背。   两个蒙脸人知道非出手不可,打个招呼,分别扑往场中,援助两人。   一声佛号,在墙头响起。   只见忘情师人卓立墙头,左云清右云素,凝视着其中一个人,淡淡道:“这位不是田桐施主吗?”   那黑衣人想不到忘情师太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浑身一震,一言不发转身便逃。   云素一声清叱,大鸟腾空般身剑合一,一缕轻烟地在长阶处赶上田桐,剑光展开,把他缠着不放。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师太,这个什么破人索命的太岁交给你,我要看藏起了矛铲的展羽怎样双飞?”   一刀劈开了都穆,这种凶人哪会讲义气,一声扯呼,由另一边围墙逸去。   羊稜亦一声狂叫,便以肩头挨了一枪,脱出枪影,正要溜走时,风行烈一声狂喝,丈二红枪离手激射而出,贯入他的胸口,一代凶人,当场毙命。   戚长征掣起重重刀浪,滚滚不息地向空手应敌的展羽杀去,同时大叫道:“师太、行烈,快去追其他人。”   风行烈一声领命,取回红枪,往主宅大门冲去在经过剧斗的云素和田桐身旁时,红枪一闪,田桐立时离地横飞,倒毙石阶之上。   云素一声佛号,垂下俏脸道:“多谢施主!”   风行烈洒然一笑道:“小师傅定是从未杀过人所以虽占尽上风,仍不忍下手,对吗?”   云素俏脸通红时,风行烈早旋风般卷入了宅内。   忘情师太再一声佛号,沿墙头往东屋角奔去,两女忙追随左右。   剩下了展羽在戚长征有若君临天下之势的刀下,垂死挣扎。   这天命教的大本营坐北向南,风、戚两人进庄处是正南的大门。   正北处是绝岭高崖,可俯瞰山下景色和远处的金陵市中心。   左方是延绵不绝的密林,右方有三道怪石层出不穷的溪流,由西南力绕庄而来,最后在北面的高倾泻而出,形成一道下飞百丈的长瀑,形成了一道层层流注的大小水潭,直至山脚。此水流接通地底泉水,长年不绝,不受季节雨水所影响。   逃走的道有三条,两条是分别通往右方密林处和左方溪流对岸的草丛区。   第三条地道的设计却非常巧妙,通到北面高崖一个岩洞内,再凭预先备好的长索,可轻易滑到山脚去,既安全又快捷。   但在范良极这盗王的耳目下,这些设施无一能瞒过他。   虚夜月、谷姿仙、薄昭如、寒碧翠、谷倩莲和小玲珑诸女藏伏山脚一块巨石后,聚精会神注视着的山崖脚的草丛处,敌人若要逃走,这处就是攀索而下的落足点。   飞瀑由左方下,发出啦啦的声响。   蓦地十多条飞索由上面放下来,尾端离地丈许,不住晃动着。   众女松了一口气,喜上眉梢,知道范良极这着押对了。   以他们的实力,实无法分头守着三条地道的出口,细经思量后,一致认为其他两条地道只是惑人耳目的幌子,只有这条直接逃到山外的暗道才是真正的逃路。   不过另外两条地道的出口亦非毫无布置,由霍欲泪的人持强弩、火器把守,只要闻得人声,立时以柴火浓烟封道,教敌人只能由这高崖道逃生。   忘情师太和两徒则负责巡逡庄院外围,随时可增援风、戚或霍欲泪的鬼王府卫。   “飕!飕!”声中,十多个蒙面人从索上滑下,瞬眼间落到地上,足踏实地后,闪了一闪,没入两旁密林里,消失不见,竟是一刻也不肯停留。   众女看得直吐凉气,这十多人个个武功高强,正面交锋,凭她们这几个人绝对讨不了便宜。   接着又落下了十多人,这些人武功较次,但逃走的决心同样的大,急溜溜如丧家之犬。   如此逃了五批人,人数超过了六十以上。   众女暗暗心焦,为何仍不见韩柏和范良极这两个活宝冤家采取行动。 第十章 未竟全功   展羽给戚长征杀得全无还手之力。   他吃亏在把成名兵器留在厅内,一身功夫发挥不出平常的七成,哪是戚长征的对手。   硬以掌背引开了戚长征三刀后,展羽大叫道:“是英雄的便让展某取兵器再战,展某以信誉担保,绝不逃走。”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可是你绝无信誉可言,其次老戚更非英雄好汉,要怪便怪自己蠢吧!”天兵宝刀一掩,便砍展羽颈侧,去势别威猛刚强,又是灵巧无迹。   展羽自问就算有兵器在手,要化解这一招亦非常吃力,他终是黑榜高手,怎会这样便认命。一声巨喝,右手化爪,竟硬往敌刀抓去,另一手掌化为拳,侧身欺前,一拳轰去,摆明牺牲左手,以搏对方一命。   哪知戚长征右肩后缩,刀交左手,一招封寒的左手刀绝技,斜劈往对方拳头,身法步法,暗合无数变化后着。   展羽却争取到一线空隙,猛地抽身后退,跃到长阶之顶。   戚长征的刀势一直紧锁着他,气机感应下,敌退我进,刀芒大盛,化作一道厉芒,人刀合一,朝阶台上的展羽卷去。   展羽心中大定,增速退入门内,同时往门侧伸手捞去。   早先他出来援手时,早拟好策略,把矛铲放在门旁,才下场助羊稜和都穆,若能杀死风、戚两人自是最好,否则便由此门溜回内院,由道离开,到时就可顺手取回兵器,哪知都穆两人见势色不对,忘义而逃,累得他给戚长征缠着,到此刻才找到取回兵刃的良机。   一捞之下,立即脸色剧变。   侧头一看,只见随着自己南征北战,荣登黑榜宝座的独门兵刃,已断成两截,可恨者仍挨在门处,高度当然矮了半截。   此时戚长征天兵宝刀已至,魂飞魄散下,展羽尽展绝艺,苦苦抵挡对方攀上气势巅峰的左手刀法。   戚长征刀光如涛翻浪卷,劲气激汤,把展羽完全卷在刀光里,每劈一刀,展羽均血光溅射。他劈出十八刀,展羽中足了十八刀,竟一刀也避不开。   戚长征倏地退后,虎虎作势,天兵宝刀遥指敌人,阵阵刀气,仍然狂涌过去,丝毫不肯放松。   展羽浑身浴血,体无完肤,像喝醉了酒般双目血红,左摇右摆。   然后倾金山、倒玉柱,“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双目死而不瞑。   戚长征吁出一口气,刀回鞘内,叹道:“真痛快!连碧翠爹的仇也报了。”接着大嚷道:“行烈!是否你这家伙做的好事,弄断了展混蛋的矛铲?”   风行别的声音由后院传过来道:“不是我还有谁呢?快来!我找到了韩清风前辈。”   戚长征大喜掠去。   韩柏和范良极躲在崖壁两块突出的巨石底下,静候机会的来临。   范良极传音过来道:“正点子快下来了!”   韩柏偷往上望,只见崖洞处又出来了五个黑衣人,若身材都是婀娜丰满,体态撩人的美女,可惜戴上头罩,看不到生得如何美貌。   她们正在测试索子的坚韧度,接着就会像先前那几批人般,攀索而下。   韩柏定睛一看,只见五个人背上都有个黑色布袋,忙传声过去道:“谁人背上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呢?”   范良极肯定地道:“最重要的东西,自然是由身手和地位同是最高的人负责,你看中间那个妖女,不但身手最灵捷,身材亦是最撩人,显然武功媚术都高人一等,东西不在她背上才怪。”   韩柏心中佩服,口头却不让道:“抢错了莫要怪我。”   范良极怒道:“你的月儿和其他人是残废的吗?难道不懂拿人。噢!来了!”   五人流星般由长索疾泻下来。   韩柏大觉好玩,闪电般贴壁游过去,一下子把十多条长索全割断了,又游回中间的位置,等候那最动人的妖女投怀送孢。   上面显是有人负责亲察,一串女子的声音呼叫道:“小心!有鬼!”   五人早滑到韩柏头顶丈许处,闻言大惊往下望来,才发觉索子不但断了,还有个像她们般蒙着头脸的男人在等待着,齐吃一惊,又多滑下了数尺,才放开索子,一点崖壁,横移开去,找寻崖壁可供立足的落点。   韩柏哈哈一笑,倏地升起,冲着那个目标妖女斜掠过去。   剑光一闪,那妖女单手勾着一抹横生出来的松树,掣出背后长剑,往他划来,隐带风雷之声,颇有两下子。   韩柏哪会放在心上,随手一弹,正中对方剑尖,顺手一指往对方穴道点去。   那妖女轻笑一声,回剑一振,千百道剑光像太阳升离地平般爆炸开来,森寒剑气扑面而至。   韩柏大叫上当,才醒悟对方第一剑是故意示弱,使自己生出轻敌之心,方露出真实本领,这时连拔刀都来不及,又势不能退闪让对方溜去,低叱一声,疾若闪电的一口气劈出五掌,每一次都精准无伦地扫在对方剑体上,同时吹出一道气箭,直袭对方双目。   “叮当!”声起,改为攀壁而下的四名妖女全被虚夜月等截着,动起手来。   与韩柏动手的妖女见势色不对,娇叱一声往上升起,避过了韩柏的气箭,同时虚劈一剑,阻上韩柏追来。   韩柏趁势拔出鹰刀,架着对方长剑,冲天而起,和她一齐落到较高处突出来的巨石上。   气劲盖头压下,只见一个蒙面男子头上脚下,双掌印来。   韩柏抽回鹰刀,往上搠去,先天刀气激射往从天而降的敌手。   左手则一掌拍在对方剑上。   妖女一声清叱,抽剑退后,正欲一个倒翻,忽然背上一轻,背上布带不知给人使了个什么手法,竟整个背包给人拿走了。   “蓬!”的一声,凌空偷袭韩柏的男子和韩柏毫无假借地硬拼了一招后,给撞得横飞开去,看来受了点内伤。   这时失去背包的女子正骇然往后望去,只见范良极这大贼头捧着背包,大笑道:“得手了!”   妖女浑身一震,显然认得范良极是谁,亦知道难以追上这以轻功著称当代的盗王。   韩柏欺身而来,笑嘻嘻道:“让小弟陪姑娘多玩两招,不过你可要脱掉衣服才成。”   范良极也以为得了手,就在此时,奇异的呼啸声在身后响起来。   范良极吓了一跳,煞止后退之势,扭头后望。   除了倾泻百丈的飞索外,人影都找不到一个。   范良极心知不妙,先往下闪去,忽地两耳贯满勾魂摄魄的呼啸声,似乎敌人的武器攻到了左右耳旁来。   他一生无论偷东西或与人动武,八成功夫全在这封天下无双的灵耳上,现在灵耳被怪声所扰,功夫登时大打折扣,犹幸他双耳在这恶劣情势下,仍然捕捉到韩柏在骇然大叫道:“小心!单玉如在你头顶!”想也不想,盗命往上撩去。   只见一个曼妙无匹,诱惑得似天魔女下凡的美丽倩影,头下脚上由上方飘了下来,一对夺魄勾魂的妙目正含情脉脉深深看进他的眼里去。   范良极心中一阵模糊,暗忖这么圣洁动人的小姑娘,我为何要与她动手?   不但忘了她是单玉如,还看不到她离手分向他两耳击来的玉环。   呼啸声忽地变成了最好听的仙籁,把飞瀑的轰隆声都遮盖了,更遑论是韩柏的呼声。   韩柏身兵魔种,并不受单玉如飞环发出的奇异魔音影响采取围魏救赵之法,鹰刀化作激芒,横掠而来。   他与范良极感情之深,早胜过亲兄弟,见他被单玉如媚功所惑,哪还不奋不顾身,全力赴援。   先天刀气直冲而来,拦腰向单玉如斩去。   “叮!”的一声,两环在他鼻尖前寸许处交击在一起。   那敲击声像平地响了一个焦雷,震得范良极两耳剧痛,失了势子,竟往崖下掉去……   范良极倏忽间醒了一醒,怪叫一声,往后一仰。   这时他正虚悬在四十女的高处,纵使以他天下无双的轻功,这么高掉下去,亦要摔死。   单玉如发出比仙乐还好听的娇笑,翠袖暴张,一袖往韩柏鹰刀拂去,另一袖拂在范良极左手拿着的黑布袋处。美丽性感的小嘴尚有余暇道:“小柏啊!见你仍生龙活虎,奴家开心死了。”   先是一股大力由黑布袋处传来,范良极抓着布袋的手松了开来,接着胸口如受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断线风筝般往崖下掉去。   韩柏临危不乱,往下大叫道:“月儿!接住范大哥!”   “蓬!”的一声,鹰刀劈在单玉如的翠袖上,只觉不但完全用不上半点力道,发出的刀气亦若石沈大海,半点都起不了作用。   单玉如另一手翠袖一卷,布袋安然飞入她怀里。   韩柏见状大急,忘了单玉如的厉害,鹰刀一绞,同时飞起一脚,往单玉如面门踢去。   单玉如一阵娇笑,收回翠袖,像给他一脚踢得飞了起来般,以一个动人之极的娇姿美态,落到上方一棵从崖石横生而出的小树尽端处,随着树枝上下飘荡,似乎身体一点重量也没有,说不出的轻盈写意。同时手抱布袋,笑意盈盈俯视着斜下方的韩柏。   韩柏这时连观看范良极的余暇都没有,亦知不宜分神,正要往上窜去,呼啸声贯耳而来,只见两个玉环,竟由后方击至。   他的魔正处于巅峰状态,反手鹰刀往后劈出,改上窜为横移,来到了单玉如脚下。   “叮叮!”两声,鹰刀准确无误地劈在玉环上。   上方的单玉如娇躯一颤,大吃一惊,想不到韩柏竟能像浪翻云般不为魔音所扰,探手凌空一抓,一对玉环回到了右手里,同时往上腾升而起。   蓦地上方两声暴喝传来,风行烈的丈二红枪,戚长征的天兵宝刀,化作枪光刀影以无可抗御的君临天下之势,直压而下,封死上方所有进路。   任她单玉如怎样高明,猝不及防下也无法硬挡这两大年轻高手雷霆万钧的合击,吓了一跳下,无奈往下落去,一对飞环离手而出,分向两人迎去。   “当当!”两声,飞环竟在刀光枪影中找到真主,套往天兵宝刀和丈二红枪的刀锋枪尖去。   刀光枪影立时消散。   飞环完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任务后,飞回单玉如手内。   她刚接过来环,动人的肉体刚好落到韩柏侧旁五尺许处。   韩柏早扯掉再无意义的面罩,哈哈笑道:“姑奶奶!让老韩来侍候你吧。”   鹰刀一闪,往她颈侧疾斩过去,另一手同时闪电探前,往布袋抓去。   风行烈和戚长征被她那对玉环套在兵器处,不但劲道全消玉环内暗含的真劲还由兵器处直击过来,震得两人血气翻腾,分向左右横移找寻立足点,亦不由喑呼厉害。   单玉如更不好受,为了应付风、戚两人,她被迫耗费贯元,这时仍未恢复过来,韩柏又已杀至,无奈下握环的手袖往上掠,露出美若天上神物的玉臂,玉环一开一阖,竟把鹰刀夹个正着。   同时玉容一改,变得眉眼处尽是说不出的凄楚幽怨,任何人只要看上一眼,休想移开目光。娇躯更配合得天衣无缝地以一个动人至难以形容的姿态落在突崖而出的大石上,檀口微张吐出“韩柏啊!”三个字。   韩柏先是心头一阵迷糊,浑忘了自己在这里是为干什么来的,只觉眼前美女极需自己的怜惜和疼爱,心中充满高尚的情操。   旋又惊醒过来,看穿她是在对自己施展媚术。   魔天性不受魔门任何功法影响,若非单玉如特别厉害,连心头刹那间的受制亦应不会出现。   韩柏心中一动,装作被她迷了神志,往拿布袋的手,改为往她酥胸抓去。   单玉如暗骂色鬼。   自被言静庵击败后,她醒悟到以肉体媚惑男人,始终落于下乘小道,转而进修魔门传的“天魔妙法”,以色相配合精神异力,达到言笑间制人心神、杀人于无形的层次。水涨船高,令她魔功大进。   故此这二十年来,她不用布施肉体,就把无数高手治得贴贴伏伏,甘为她卖命,楞严和展羽就是其中两个好例子。   虽然二十年来从没有被男人碰过她的身体,但若牺牲一点可以杀死韩柏,她却是乐而之的,微挺酥胸,任他摸过来。   只要他指尖触到胸脯,她便可送出催心断魄的气劲,取他小命。   韩柏的手指立生感应,知道这女魔王身体任何一个部分亦可凝聚功力,自己纵是一拳打在她高耸的胸脯上,恐亦伤不了她。人急智生,忽地改抓为拂,迅疾无伦地扫过她胸前双九,同时催发暗含道胎的魔种之气,输入她体内。   单玉如哪想得到韩柏有此一着,不但送不出真劲,还给这小子占了大便宜,大怒下猛施辣手,夹着鹰刀的玉环往后一拉,扯得韩柏前倾过来,下面则曲膝往韩柏下阴顶去。   岂知胸脯忽地一阵麻,一前所未尝但又美妙无伦的感觉,直钻入心脾里去,娇躯一软,像去了一半的力量般,只想倒入韩柏怀内去,任他尽情放恣。   韩柏嘻嘻一笑道:“滋味好吗?”   “砰!”的一声,以膝对膝和她硬拼了一记,鹰刀抽了回来,同时左手抓着了布袋。   单玉如一下失神后又回复过来,娇哼一声,正要痛下杀手,劲气压顶,风、戚两人再联手攻来。   她自问不能同时应付这三个各具绝技的年轻高手,一阵娇笑,抓着布袋往后退去。同时借布袋向韩柏全力送出摧心裂肺的真劲。   韩柏早猜到她不是那么好相与,却是一点不惧,早先被擒时,他凭着灵锐的魔,早摸清了她魔功的特点,知道因赤尊信的魔功与她同出一源,故能把她的真气据为已有,忙运起挨打奇功,任由对方真劲沿手而入。   风、戚两人扑了个空时,单玉如早横移开寻丈之外,却骇然发觉韩柏仍紧抓布袋不放,正嬉皮笑脸瞧着自己,那便像是自己故意把他扯了过来那样。   韩柏得意地道:“美人儿!让我们试试谁的力气大一点!”猛力一拉。   单玉如差点布袋脱手,连忙运功扯住,眼角处见到风、戚两人横掠而至,人急智生,微运劲力,布袋立时寸寸碎裂。   十多份宗卷往崖下掉去。   单王如娇笑道:“小柏儿!你中计了!”玉环飞起,往韩柏攻去,同时一个翻身,头上脚下往散飞下坠的宗卷追去,探手抓住其中一份特别抢眼以红皮钉装的厚册子。   韩柏大叫上当,却为飞环所阻,空叹奈何。   风、戚两人自问轻功及不上单玉如,亦是追之不及。   眼看单王如要抓着那争夺了整晚的册子时,下方一条人影闪电般窜上来,右手一疾往单王如点去,另一手已抓着了册子,原来是范良极。   单玉如气得一袖拂打在盗命上,另一手伸指一戳,一道火光,烈焰射在册子上。   不知是什么妖火那么厉害,册皮立即燃烧起来。   单王如同时把头一摇,竟射出三条秀发,箭矢般朝范良极面门射去。   范良极顾此失彼,哪想得到单玉如有如此出人意表的奇技,不过他也是诡计多端,扬手把红皮册往韩柏抛去,大叫道:“救火!”盗命回手拨掉了三支发箭,饶是他轻功了得,仍不得不往下坠去,落到三丈下一丛树上。   上面的戚长征脱下长袍,飞身跃下,长袍覆到全陷在火中的册子,连劲一把束紧,落到韩柏身侧。   岂知“蓬”的一声,连长袍都烧了起来,比前更要猛烈,吓得戚长征甩手抛出。   单玉如一阵娇笑,道:“这是三昧真火,水也救不熄的!”转移开去,转瞬不见。   一声佛号,忘情师大从天而降,从道出口往下跃来,双掌往升至最高点,正往下回落焚烧着的册子虚按一下。   森寒掌风呼呼而起,火焰立灭。   风行烈探出红枪,轻轻一挑,烧得不成样子的册子落到手上。   这时韩柏才发觉刚才那对妖男妖女,早溜之大吉,影踪不见。   风行烈忙打开残册一看,颓然叹了一口气。   众人凑过去,原来册子只烧剩中间几页,还是残破不全,禁不住大为气,想不到辛苦一晚,只得来这几页没用的破纸。   忘情师太微笑道:“一得一失,自有前定,这趟救回了韩清风施主,是不虚此行了。”   韩柏大喜道:“什么?”   崖下忽传来兵刃交击声和虚夜月众女的叱喝声。   众人骇然飞扑下去,战事早结束了。   虚夜月气鼓鼓地看着地上的两个布袋,不忿道:“好辛苦才生擒了两个妖女,又给那天杀的单玉如救走了。”   谷姿仙吁出一口凉气道:“这个魔头真厉害哩。”   众人均犹有余悸。   风行烈担心韩清风安危,招呼一声后,登崖去了。忘情师太亦怕单玉如会回头,忙跟了上去。   韩柏关心范良极,抚着他肩头道:“又说自己如何高明,给单玉如几招便杀到屁滚尿流,没什么事吧?”   范良极大失面子,两眼一翻,不肯理他,迳自去查看那两个布袋,不半晌道:“原来全是只合韩小子用的东西,不是春药就是壮阳药,还有些助与的小玩意。”   众女都听得俏脸飞红,又好气又好笑。   韩柏把戚长征拉到一旁道:“我现在要立刻拿这些破东西去见老朱,把大老爷送回韩府的事,就拜托你了。”   戚长征色变道:“不要搞小弟,让小烈送他去吧!”   韩柏笑道:“我看二小姐和你只是一场误会罢了!男子汉大丈夫,就算爱人移情别恋,多见一次又怎样呢?”   戚长征想了想,苦笑道:“好吧!这次我是给你面子,下不为例。”   韩柏大喜,暗忖只要你有去便成了。   这时天色渐明,漫长的一夜过去了,朱元璋大寿的日子终于来临。 第十一章 情缘天注   当单玉如大展魔威时,浪翻云正在赶来富贵山的途上。   第一批蒙着面的天命教徒或与他们勾结的武林人物,正刚由山脚的密林区撤逃往市内去。   也是单玉如气数未尽,浪翻云一眼认出了其中一个是害死怒蛟帮前帮主上官飞的神医瞿秋白,对浪翻云来说,等于遇上了杀父仇人,哪肯放过,一声厉啸,瞬眼间追至瞿秋白身后。   众蒙脸人见来者是浪翻云,立分头狂奔,作鸟兽散,瞿秋白亦露出底子,拼命飞掠,轻功竟还不俗。   蓦地剑光一闪。   瞿秋白骇然止步。   他的头罩裂作两半,先分左右掉到肩上,才飘到雪地去。   这一剑浪翻云凌空施展,由他后项划至下颔,差不多是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却没有丝毫损及他的颈项、头发和肤肌,用剑之准确和巧妙,非是亲眼目睹,谁也不会相信。   浪翻云卓立瞿秋白前方,剑回鞘内,拿着酒壶,仰首痛饮,但其气势却紧摄对方,教这奉单玉如之命卧底于怒蛟帮的军师级人物,指头都不敢稍动半个。   瞿秋白相貌清瞿,双目藏神,仿似得道之士,只凭慈和的外型,足可把人骗倒。   他自知必死,神色出奇地镇定,叹了一口气道:“杀了我吧!冤有头债有主,上官飞确是瞿某弄死的,不过瞿某亦救活了贵帮很多人。”   浪翻云猛地伸手,紧着他两边面颊,手上微一用力,瞿秋白立时张大了口。   膝头接着轻轻在他腹隔处顶了一记,瞿秋白叫了一声,吐出一粒药丸来。   浪翻云侧头避过,微微一笑道:“大医师把浪某看成是什么人呢,连你把毒丸放进口里都不知道吗?”   瞿秋白双目射出惊恐神色,他所以如此镇定,全因以为可以随时自杀,现在给剥夺了这个凭恃,哪还不魂飞魄散。   怒蛟帮有一套对付敌人和叛徒的刑法,近年来极少使用,其中一种是“削肉”极刑,由全体帮众执行,在七日之内,每人由被施刑者身上割下一小片肉来,这是对付叛徒最厉害的帮规刑法。   只是想到此刑,瞿秋白立时浑身打颤,惧不欲生了。   浪翻云放开了他面颊,手指闪电七次戳在他的要穴上。   瞿秋白全身啪啪作响,颓然倒地,就此被废了武功。   浪翻云再喝一口酒,俯头审视着他的表情,沉声道:“惜惜是否你害死的?”   瞿秋白剧震一下,仰头望往浪翻云,露出狠毒无比的眼神,豁了出去地大叫道:“是又怎样,谁教你蠢得让她来找本神医看病,你为何不为她伤心得自杀呢?不过你也活不久了,月满拦江之时,就是你毕命的一刻,谁都知你不是庞斑对手。最好两个一齐死掉。”   浪翻云出奇地神色平静,因为他自知瞿秋白是天命教的军师后,早猜到纪惜惜无缘无故的不治之症实是瞿秋白巧施毒手,因而涌起对单玉如前所未有的杀机,可是如今证实了,却不能为他带来另一次冲击。   这亦叫人算不如天算。   单玉如以为害死了纪惜惜,将可使他一蹶不振,哪知却把他往武道的极峰推上了一步。   唯能极于情。   故能极于剑。   瞿秋白发过后,被有翻云冷冷凝视,心头一寒,竟说不下去。   浪翻云摇头叹道:“你对单玉如倒是忠心耿耿,浪某一向不赞成对人用刑,可是对你这等狼心狗肺的叛徒,浪某只有破例一次了。来吧!朋友!怒蛟帮全体上下一心的在欢迎你呢。”   一手抓着他腰带,冲天而起,往与韩柏等人会合。   朱元璋聚精会神翻看残册,双目异光闪闪。   陪在两侧的是燕王和韩柏。   前者神飞扬,后者却是垂头丧气。   朱元璋忽地哈哈大笑,一掌拍在龙桌上,兴高采烈道:“烧得好,只是剩下来这几片贱页,足可使朕知道应采何种对策了。”   韩柏半信半疑道:“我们早先也看过,这样黑炭似的东西,字画都给熏得模糊不清,还可以看出什么内容来呢?”   朱元璋微笑道:“问题是你们并不熟悉朝廷的事,由这册子内记录的联络手法,金银宝物的交易,册子原本的厚度,朕可大约猜出这些人的职级和人数。例如这里注着寒露后三日,黄金二千两,夜光杯一对,朕就知此人应是兵部侍郎齐泰,因为那天正是他的生辰,允炆贺寿时曾送了一对夜光杯给他。”   燕王一呆道:“齐泰竟是天命教的人吗?”   朱元璋淡淡道:“当然非是那么简单,否则单玉如亦无须除掉胡惟庸了,主因就是他被识破了与天命教的关系。朕可以预言,除非允炆真的皇权固若金汤,否则天命教会永远藏在暗处。正因事事均须允炆出头,又由天命教暗中支持,才会有这样厚厚一本名册。允炆还会借口要对付胡惟庸这人人深恶痛绝的人,加上暗示有朕在后面支持,试问京内的大臣谁不投靠于他,遵他之命行事。”   韩柏皱眉道:“允炆手上既有如此实力,又得单玉如在背后策划,怎样才能对付他呢?”   朱元璋沉吟半晌后道:“家丑不出外传,允炆的事只可用特别手法处理,教所有人不敢口出半句怨言。”   韩柏和燕王对望一眼,均想不到朱元璋有何妙法处理这么烦难的家丑。   朝臣中如齐泰者,乃位高权重的人,现在他的命运已和允炆挂上了钩,若朱元璋废允炆立燕王,他不立即造反才怪哩。   朱元璋岔开话题道:“朕使人研究过盘龙杯内的药牲,墓木上虽不是毒药,但遇上酒精,却会化为烈毒,试饮的太监先是身体不息,产生晕眩等症状,然后心脏发大,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个时辰后窒息死亡,非常厉害。”   韩柏心中不忍,朱元璋竟残忍得找活人来试验毒性,人命真的是那么蝼蚁不如吗?   燕王丝毫不以为异,只奇道:“为何他们不用较慢性的毒药,那岂非谁也不会怀疑是那杯酒有问题吗?”   朱元璋淡然自若道:“道理很简单,他们是要亲眼目睹朕着了道儿,于是就可立即发动阴谋,控制一切。”   韩柏愕然道:“如此说来,不是等若朝内有很多人和允炆一起谋反吗?”   朱元璋微笑:“这两天皇儿一直留在朕身旁,早惹起了各人的猜疑,允炆便可以此向拥护他的人证实朕有改立燕王的打算,在这情况下,谁也要站在允炆那边押上一注。唉!只恨这名册烧得残破不存,否则朕一夜间便可把这些人全部清除,幸好仍另有手段。”   燕王煞言不语,没有人比他更明白那些人要造反了;因为假若他真的登上帝位,首先就会拿这些人开刀,再换上自己的班底,这是连他自己亦不会改变的事。   韩柏愈来愈发现朱元璋的厉害,忍不住道:“皇上有何妙策?”   朱元哑然失笑道:“除若无兄外,只有你这小子才够胆用这种语气和朕说话。”忽地沉吟起来,淡淡道:“若无兄是否受了重伤?”   韩柏知瞒他不过,点了点头。   朱元双目射出伤感的神色,低回道:“朕知道若无兄再不会见朕的了。”接着转向燕王棣道:“小棣之有今日,全拜若无兄所赐,切莫忘记了。”   燕王也弄不清楚他说这些话是来自真情还是假意,只唯唯诺诺答应了事。   朱元璋忽又失笑道:“庞斑的派头真大,竟要朕大开城门送他离城,不过离城容易回国难,希望他们一路顺风顺水吧!”嘴角飘出一丝阴恻恻的笑意。   韩柏和燕王再交换一个眼色,都看出对方眼内的寒意。   朱元璋深深瞧着韩柏道:“假设你是单玉如,现在应怎么办呢?”   韩柏叹了一口气道:“假设小子是那女魔头,自然知道奸谋败露,允炆和恭夫人都露了光,所以一是立即逃走,一是继续发动奸谋,同时设计出种种应变之法,假设盘龙杯下毒一事不成,立即施展其他手段……”   朱元璋含笑截断他道:“朕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就是盘龙杯底的药物非常特别,可蚀进杯底去,不但肉眼察觉不到,连清水或干布都洗拭不掉,所以若朕拿起盘龙杯喝祭酒,他们定会深信不移朕中了毒,你说那时单玉如又会怎样施为呢?”   燕王和韩柏同时愕然,开始有点明白朱元璋所说的另外的手段了。   朱元璋向燕王道:“还是皇儿说来较接近和真实一点。”   燕王棣老脸一红,有点尴尬地道:“假设我是允炆,必须设法控制了禁卫或厂卫任何一方的势力,那时就可立即掌握了全局,正式登上帝位,同时把我和所有与鬼王有关的势力铲除,然后才对付其他像叶素冬等忠于父皇的人。那时就算有人知道问题出在那杯酒上,亦没有人敢说半句话了。”   朱元双目寒光一闪道:“朕敢断言,他们的第一步行动便是杀死叶素冬和严无惧,厂卫力面不用说,楞严和他的亲信可以轻易控制大局,叶素冬方面那几个副将亦必有人有问题,只要干掉素冬、无惧,朕最亲近的两股势力都会落到允炆手上,加上群臣的附和,那时你们逃迟一点,亦要没命呢。”再沉声道:“何况他们仍不知韩柏的魔种能解去皇儿身上的媚蛊,以为你的生死全操在他们手上。所以单玉如怎肯如此轻易放弃,她怎也要看看朕会不会拿起那个盘龙杯来喝酒的。”   燕王完全明白了乃父的反阴谋,低声道:“帅念祖和直破天会不会有问题?假若他们都是允炆的人,配合他们手上的高手,蓦然发难,会是很难应付的一回事。”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看着残册道:“朕要得到这名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看看上面有没有他们的名字,他们一直都支持允炆,但有没有那种勾结的关系,却难说得很。”   韩柏暗忖朱元璋确是作茧自缚,这亦可说朱元是自己在对付自己了。   事实上,叶素冬、严无惧等谁不是一直在支持允炆,奉他为未来主人,朱元璋要一夜间扭转这局势,以他的力量仍难以办到。所以若朱元璋真的死了,知道内情的叶素冬或会站在燕王这边,但严无惧却不敢包保了。   更大的难题是朱元璋极要面子,当日明知燕王行刺他,亦要为他隐瞒,把责任推到水月大宗身上。现上怎能把叶素冬等招到座前来,告诉他们允炆是单玉如的孙子,同况其中还牵涉到他与恭夫人见不得光的私情。   朱元璋断然:“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谁都不敢公然造反,尽管和允炆合谋的人,亦要看朕有没有喝那杯毒酒才敢行动,所以只要我们布置得宜,便可把允炆和所有奸党全引了出来,我们就可借口允炆谋反,一举尽歼所有人。在这情况下,朕最可以信任的人,除老公公他们外,就是韩柏和他的好友们,以及棣儿你那方面的高手了。”   韩柏恍然大悟,朱元璋忽然对自己这么推心置腹,言无不尽,原来全因他下面的人都有点靠不住,于是他韩柏的利用价值立时大增,只不知将来会否有狡兔死走狗烹的一天呢?   想到这里,心内苦笑起来。   表面当然是义无反顾,大声应诺。   韩清风虽身体虚弱,精神却还很好,亦没有被把他囚禁起来的人损伤了肢体,事实上他被囚于此后,除了有三餐供应外,便像个被人遗忘了的人。   开始时,他还清楚是马任名迫他说出有关鹰刀的密,到后来,连他也弄不清为何会长途跋涉地把他运到了京师囚禁在天命教的总舵里,只隐隐感到长白派脱不了关系。   风行烈和戚长征等均大惑不解。   谷姿仙等诸女闲着无事,赶往酒铺准备开张营业事宜:忘情师太感到事态严重,到西宁道场找庄节商量,云清云素当然随师傅去了,薄昭如亦跟了去。范良极则和浪翻云返回鬼王府,好安排立即运走瞿秋白。最后剩下风行烈和戚长征以马车将韩清风送回韩家刚迁进去位于西街的新宅。   韩清风无恙归来,自然震动了韩家上下诸人。   韩天德抱着乃兄,老泪纵横,却是欢喜远胜于感触。   韩慧芷出来见到戚长征,又惊又喜,旋又黯然垂苜,神态凄楚,并没有韩柏预期的“误会冰释”,与韩清风道过离情后,黯然坐在一旁,秋波儿都吝啬得没扫一个过来。   戚长征大感没趣,暗忖是你移情别恋,难道还要老子来求你不成,又想起与宋家公子那种似能心灵相通的情意绵绵,心情更淡了。   不过他为人洒脱,表面仍若无其事,不住吃喝着韩夫人亲自奉上的香茗果点,心中盘算怎样脱身离去。   五小姐宁芷没有出现,两人都不为意,风行烈故是以为她没有随双亲来京,戚长征知是另有心事。   这时韩清风听到被囚后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连八派联盟都给解散了,不胜感触,显得无可奈何。   韩天德唉声叹气道:“昨晚京师像变了人间地狱,满街都是被捕的人,吓得我们一步都不敢走出去,见到这种情形,当官还有啥意思。”   戚长征不明朝廷之事,奇道:“老爷子既不想当官,大可拒绝任命,不是不用终日提心吊胆了吗?”   韩慧芷听到戚长征说话,抬头偷看他一眼后又垂了下来,神色更是凄楚,又有点无奈,教人难明她芳心所想何事。   韩天德一句“戚兄你有所不知”后,解了不当官也不行的惨情。   风行烈心中一动,提议道:“韩柏现在皇上跟前很有点分量,不若由他向皇上婉转解释,说不定今天老爷子便可返回武昌了。”   韩天德高与得霍地站了起来,嚷道:“小柏在哪里?”   风行烈笑道:“这事交给在下,包保老爷子心想事成。”   忽地前门处人声传来,原来是庄节等人闻讯,与忘情师太等向来贺韩清风安然脱险。   大厅内堆满了八派的人,除离京的人外其他全来了,混乱之极,风行烈和戚长征两人乘机告辞,韩天德想他们快点见上韩柏,不敢挽留,直把他们送出门外,才回头去招呼其他人。   两人步出街上,都有逃出生天的感觉。   风行烈是怕人多热闹,戚长征却是受不了韩慧芷的无情。   “戚长征!”   两人停步回头,只见韩慧芷追了上来,一脸凄怨。   风行烈推了戚长征一把,低声道:“小弟在酒铺等你。”迳自去了。   戚长征冷冷看着韩慧芷,淡然道:“韩小姐有何贵干?”   韩慧芷秀眸一红,在他身前停步垂首低声道:“长征!找个地方说几句话可以吗?”   戚长征直觉感到她并非要和自己修好,心中一阵烦厌,他这人最怕拖泥带水,纠缠不清,但仍保持风度,叹了一口气道:“对不起!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   韩慧芷猛地伸手过来抓着他的衣袖,扯得他跟她横过大道,来到对面的横巷处。   戚长征心中一软,点头道:“好吧!随我来!”领着她到了附近一家面铺里,找了个较静的角落坐下。韩慧芷只要了一壶清茶,他却叫了两碗金陵最著名的板鸭面,埋头大嚼起来。   韩慧芷忍不住怨道:“究竟你是来吃东西还是听人家说话的?”   戚长征故作惊奇道:“两件事不可以一起做吗?”索性左手拿起板鸭,就那么送到嘴边撕咬,吃得津津有味。   韩慧芷见他吃相虽粗鲁不文,却另有一股犷野浪荡的魅力和不羁,这点宋玉真是拍马难及,当然宋玉在文学上的修养是另一种吸引力,但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最诱人的,心中一酸,幽幽道:“长征!慧芷对不起你。”   戚长征哑口笑道:“傻孩子!为何要那么想呢?只要你幸福,我老戚便开心了。乖乖的回去吧!我吃光这两碗面亦要走了。”   韩慧芷呆了一呆,想不到戚长征如此看得开,还表现出广阔的胸襟,本应解开了的心结,怎如想到的却是眼前这男子再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了,不禁“哗”的一声哭了出来,情泪满脸。   幸好这时铺内十多张桌子,只有三桌生了人,见到戚长征背负长刀,身材健硕,都不敢张望。   戚长征大感尴尬,又找不到东西给他拭泪,幸好韩二小姐自备手帕,掏了出来抹拭了一会,哭声渐止,只是香肩仍不时来一下抽搐。   韩慧芷抬起泪眼,看着他凄然道:“人家知你未死,已决定了和宋玉断绝来往,哪知……哪知……”又哭了起来。   这次她很快停了抽泣,却是垂头不语,似有难言之隐。   轮到戚长征好奇心大起,问道:“哪知什么呢?”   韩慧芷凄然道:“我告诉了你后,你可以打我骂找,什么也可以,因为是我不好。”   戚长征一呆道:“你是否和他发生了夫妻关系?”   韩慧芷为之愕然,倏地伏到桌上,悲泣起来。   戚长征知道自己猜对了,却是心中奇怪,韩府家风这么严谨,韩慧芷又那么端庄正经,怎可能发生这种事情,沉声道:“是否被他用了什么卑鄙手段?果真如此,让老子一刀把他宰了。”   韩慧芷吃了一惊,抬起泪迹斑斑的俏脸惶恐叫道:“不!”   戚长征再没有吃东西的胃口,把吃剩半边的板鸭抛回碗里,颓然挨到椅背上,苦笑道:“那么说是你心甘情愿了!还来找老子干么?”   韩慧芷饮泣着道:“昨晚京城大肆搜捕与蓝玉和胡惟庸有牵连的人,很多人都吓得躲了起来……”   戚长征恍然道:“那宋玉就躲到你的闺房去。”   韩慧芷点头应是,道:“换了任何情况,人家都可以不理他,但怎忍心他给人拿去杀头呢?我觉得他很凄惨,很可怜,很想安慰他,噢!长征!不若你一刀把我杀了吧!芷儿不想活了。”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这就叫缘分。”接着发觉声音太大了,惹得人人望来,忙压低声音道:“假若那晚我老戚在船上占有了芷儿,今天定会是另一个局面。罢了,你不用哭哭啼啼,回去安心作你的宋家媳妇吧?韩柏那小子曾在老朱处打点过宋家,他们不会有事的,你的爹娘亦不会反对这头门当户对的亲事吧!”   韩慧芷悲戚呼道:“长征!”   戚长征取出两吊钱,放在桌上,长身而起,潇洒地一拍背上的天兵宝刀,微笑道:“以后若有任何用得着老戚,只要通知一声,老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离前又正容道:“若有可能,今天最好离开京师,最好带你那宋公子一同上路吧!否则说不定有飞来横祸。记紧了!”   在韩慧芷的泪眼相送下,这轩昂伟岸的男儿汉雄姿赳赳地大步去了。   两人间的一段情,至此告一段落。   就像作了一场梦。 ★☆【第二十六卷 陌上飘尘】☆★ 第一章 万人空巷   韩柏踏出殿门,精神大振。   此时天色微明,东方天际红光初泛,看样子会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月儿黯淡的光影,仍隐现高空之上,使他记起了昨夜的惊险刺激。   看着皇城内重重殿宇,高阁楼台,韩柏大有春梦一场的感觉。   想着自己由一个卑微的小,几番遇合后变成了名动天下的人物,今天又能在皇城横冲直撞,确是自己到此刻仍难以相信是真实的异数。   由在韩府接触鹰刀开始,到现在把鹰刀背在背上,其间变化的巧妙,实非梦想所及。   就是这把奇异的鹰刀,改变了他的命运。   看着谨身殿、华盖殿、奉天殿、武楼、文楼,一座座巍峨殿堂依着皇城的中轴线整齐地排列开去,直至奉天门和更远的午门。   内皇城外则是外皇城,太庙和社稷台左右对立,然后是端门、承天门和附在外皇城罗列两旁的官署。   太庙前的广场隐隐传来鼓乐之声,提醒了韩柏待会可在那处临时架起的大戏棚中,欣赏到天下第一才女怜秀秀的戏曲,心头立即灼热起来。白芳华已这么动人了,怜秀秀又是怎样醉人的光景呢?   殿门两旁的禁卫目不斜视,举起长戈向他致敬。   韩柏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步下台阶时,聂庆童在一群禁卫护翼下,迎了上来,亲切地道:“忠勤伯早安,本监已替大人在午门外备好车马。”   韩柏看到他如沐春风的样子,如他已得到朱元璋改立燕王的消息,心中着实代他注码下得正确而高兴。   两人闲聊着朝午门走去。   韩柏知他最清楚朱元璋的动静,顺口问道:“今天不用早朝吗?何公公这么悠闲?”   聂庆童道:“这三天大寿期内,都不设早会,京师的人也大都休假,今晚秦淮河还有个灯会呢!”   韩柏喜道:“原来圣上寿诞这么好玩的!”想起可携美游赏灯会,立时飘飘然轻松起来。   聂庆童压低声音道:“皇上昨晚乘夜使人在京师各处张贴通告,罗列胡惟庸和蓝玉两人伏诛的罪状,可算是皇上大寿送给万民的最佳礼物了。”   韩柏暗呼厉害。   胡惟庸乃著名奸相,人人痛恨。如此一来,朱元璋便可把所有罪名责任,全推在胡的身上,而事实上胡惟庸却是他一手捧出来的奸臣。这种手段,恐怕亦只有朱元璋才能运用得如此妙至毫巅。对纯的百姓来说,杀奸相的自是好皇帝了。   至于蓝玉,恶名远及不上胡惟庸,但名字与胡惟庸并列一起,予人的印象便也是同流合污之辈。   这真是大快人心的礼物,更能点缀大明的盛世清平和朱元璋至高无上的威权。   没有人比朱元璋更懂控制驾驭人心了。   自己不也是给他摆弄得晕头转向吗?   聂庆童又轻轻道:“午后祭典时,皇上会废掉宰相之位,提升六部,并改组大都督府,以后皇上的江山,当可稳若泰山了。”   韩柏对政冶丝毫不感兴趣,胡乱应酬了两句,登上马车。   前后十二名禁卫簇拥中,马车朝端门开去。   过端门,出天门,御道右旁是中、左、右、前、后五大都督府和仪礼司、通政司、锦衣卫、钦天监等官署,左方是京人府、六部、詹事府、兵马司等官衔。   韩柏想起了陈令方,隔往吏部望去,只见除了守门的禁卫外,静悄无人,暗忖可能因时间尚早,这时忽觉一道凌厉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   韩柏心中一懔,朝眼光来处看去,只见兵部卫署正门前卓立着一位身穿武官服饰英俊轩昂的大汉,正冷冷注视着他,垂下的竹似一点遮挡的作用也没有。   那武官旁还有十多名近卫,全是太阳穴高高鼓起的内家高手,但显然没有那武官透视内暗处的功力。   马车缓缓过了兵部。   韩柏心中激荡,人说大内高手如云,确非虚语,只是此人,论武功气度,已足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甚至可与他韩柏一争短长。   只不知此人是谁?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响起庄青霜的娇呼道:“韩郎!”   韩柏忙拉开车门,尚未有机会走出车外,庄青霜一阵香风般冲入车厢,扑入他怀里。连忙软王温香抱个满怀,倒回座位里。   叶素冬策马出现车窗旁,隔俯首低声道:“到哪里去?”同时伸脚为他们踢上车门,以免春光外泄。   韩柏搂着娇喘连连的庄青霜,传音出去道:“去召集人手和单玉如决一死战!”   叶素冬愕了一愕,以传音道:“皇上知道允炆的事了吗?”   韩柏道:“知道了!不过师叔最好暂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由皇上自己告诉你好了。只要我们能保着皇上,这一仗就赢定了。”   叶素冬傲然道:“若连这点都办不到,我也应该退休了。”   韩柏叹道:“可是师叔怎知手下中有多少是单玉如的人。”   叶素冬哑口无言。   韩柏想起刚才那人,询问叶素冬。   叶素冬听了他对那人的描述后,肯定地道:“此人定是兵部侍郎齐泰,他的武功与黄子澄齐名,都是朝廷第二代臣子里出类拔萃之辈,与允炆的关系非常密切。”   接着再道:“皇上是否准备改立燕王?”   韩柏知他心事,安慰道:“燕王现在京师孤立无援,只要我们肯站在他那一方,他哪还会计较以前的恩怨呢?”   叶素冬不是没有想过此点,只是能再由全京师最吃得开的韩柏口中说出来,格外令他安心,闻言点了点头,笑道:“霜儿交给你了,师兄吩咐,你到哪里也要把她带在身旁。”   韩柏哈哈一笑,大声应是。   叶素冬下令马车起行,自己则率着近卫亲随,入宫去了。   韩柏把庄青霜放到腿上,先来个热吻,然后毛手毛脚道:“昨夜你到哪里去了?”   庄青霜被他一对怪手弄得脸红耳赤,娇喘着道:“人家要帮爹安排妇孺……噢!”韩柏暂停双手的活动,庄青霜才能续下去道:“爹是很小心的人,听到你的警告后,立即召来叶师叔,把武功低微的门人和眷属送离京师,免得有起事来,逃走也来不及呢!”言罢白了他一眼,怪他无礼轻薄。   韩柏心都痒了起来,笑道:“别忘记你爹吩咐要你紧随着我,连洗澡都不可例外。”   庄青霜由少女变成少妇后,初尝禁果,更是风情万种,抛了他一个媚眼道:“和你这个风流夫君在一起时,有那次洗澡没你的份儿呢?”   韩柏的手忍不住抚上她得天独厚,颤颤巍巍的酥胸,同时凑到她粉颈处乱嗅一通道:“好霜儿是否刚洗过澡来?”   庄青霜呼吸急促起来,又感到韩柏的手滑入了衣服内,求饶道:“韩郎啊!街上全是人呢。”   韩柏笑道:“霜儿喜欢的事,为夫怎可让你失望!是了,你仍未答我的问题呢。”   庄青霜含羞点头。   韩柏赞叹道:“难怪香上加香了,你是否用媚药掺水来沐浴的,否则为何我现在只想和你立即欢好,履行夫君的天职?”   庄青霜暗叫一声“完了!”   “砰砰膨膨!”   韩柏吓了一跳,从庄青霜的小肚兜把手抽出来,望往窗外,原来是几个穿上新衣的小孩在清晨的街头燃点爆竹为乐。   这时才有暇看到家家张灯结练,充满着节日欢乐的气氛。   庄青霜趁机坐直娇躯,整理敞开了的襟头,春情难禁的眼光嗔怨地盯着他。   韩柏注意到她的神情动作,奇道:“不是出嫁从夫么,谁准你扣上衣服的。”   庄青霜又羞又恨恼,却真不敢扣回襟钮,娇吟一声,扑入他怀里,火烧般的俏脸埋入他的颈项间。   韩柏爱抚着她充满弹性的粉背,欲火熊熊燃起,心中奇怪,为何魔种竟有蠢蠢欲动之势,自得到梦瑶的道胎后,已久没有这种倩况了。   嘿!难道是另一次走火入魔的先兆。   想到这里,不敢放肆,只紧搂着怀中玉人。   前方传来嘈吵的人声,闹哄哄一片。   韩柏大奇,探头望去。   戚长征比韩柏早到一步,由另一端进入左家老巷,一见下亦看呆了眼。   只见老巷人头涌涌,骤眼看去,怕不有几千人之众,声势浩大。   人人争相捧着各类盛酒器皿,在过百官差的维持下,排队轮候,队头自是直延到远在老巷中间的酒铺去。   其他行人马车,一概不准进入。   凡通往老巷的横街小巷,全被封锁。   队伍却停滞不动,显然尚未开铺卖酒,却不断有人加入排队的行列。男女老幼,好不热闹,有代爹娘来的,有代主人来的,很多人仍是睡眼惺忪,尚未清醒的样子。   戚长征心中嘀咕,难道这些人以为喝了清溪流泉会长生不老吗,还是趁兴头来凑热闹呢?   正要步入老巷,给两个官差拦着。   他们尚算客气,轻喝道:“朋友!买酒须去排队,不是买酒的到别处去吧!”   戚长征待要报上身份,两个锦衣卫由道旁走了过来,其中一人喝道:“征爷你们也不认识吗,还不施礼赔罪?”   另一锦衣衔忙依江湖礼节向戚长征施礼,恭敬道:“征爷请随小人来!”   那些官差噤若寒,连忙躬身道歉。   戚长征这时才领教到锦衣卫在京城的威势,伸手拍拍那两名官差,表示友好,才随锦衣卫沿着人龙旁边朝酒铺走去。   两条人龙在酒铺门旁由左右延伸开去,数也数不清有多少人。向着酒铺的街心处搭起了两个高出铺顶达三丈的竹棚,垂下两串长达十丈,扎着大小鞭炮的长条子。   铺子的招牌仍被红纸密封着。   虚夜月、谷姿仙、谷倩莲、小玲珑和他的寒大掌门,全捋高衣袖,手持酒勺,在铺内的酒桶阵前整装以待。   范豹等人则不住把酒由窖藏处运来。   范良极最是悠闲,躺在一堆高高堆起的酒桶上吞云吐雾,对四周混乱的情境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东厂副指挥使陈成和一个身穿便服的老者,在官差头子陪同下,正研究着如何疏导买酒后的群众。   风行烈不知由哪里钻了出来,抓着他肩头道:“姻缘天定,长征不用介怀。”   戚长征知他由自己的容色看出与韩慧芷的结局,苦笑道:“我想不信命运都不成呢!”皱眉道:“这么多人在等着,还不开铺大吉?”   风行烈道:“还不是在等韩柏那家伙!”   戚长征愕然道:“这么尊重他干吗?”   风行烈叹道:“这是诗姐的意思,必须由她的韩郎揭招牌,我们只能负责点燃鞭炮。看:最心焦的人不是来买酒的,而是我们的虚大小姐和小莲。”   看着两女腰持勺的焦急神情,戚长征也觉好笑,道:“酒是绝世佳酿,人是天下绝色,这盘生意想不大赚都不行。”   这时陈成和陈令方已与官差的代表商量完毕,走了过来。   陈令方和戚长征是初次见面,经介绍后,戚长征想起韩天德不想当官一事,连忙告知这新上任的吏部尚书。   陈令方笑道:“这个包在我身上,待会着四弟在皇上跟前提上一句便行了。”   陈成拍马屁道:“有陈公一句话,征爷可以放心了。”   风行烈奇道:“为何叫他征爷呢?”   陈成呆了一呆,道:“不知如何,我们锦衣卫对征爷都分外尊敬。”   戚长征一副受之无愧的样子,叫道:“看!是哪位大官来了。”   众人循他眼光望去,只见在官差禁卫开路下,一辆马车徐徐驶至。   车尚未停定,蒋青霜急急忙忙跳了下来,脱离魔掌般与高烈往虚夜月等奔去,娇呼道:“我也要来凑趣!”   众人看得直摇头。   韩柏在万众期望下走了出来,大笑道:“你们还等什么呢?有钱都不懂赚吗?”   范良极由铺内飞身而出,盗命在韩柏的大头敲了一记,怪叫道:“成千上万人在等着你这小子,还要说风凉话。”   酒铺内诸女一起娇呼道:“韩柏小子,快揭招牌!”来买酒的人一起起哄,情况热闹混乱。   韩柏神情比任何人都雀跃与奋,顾不得被范良极敲了一记,来到众人间,抬头看着红纸对着的大横匾,手足无措道:“这么大幅红纸怎么揭开它?梯子在哪里?”   戚长征向风行烈打个眼色,分别抓着他左右膀子,猛一运劲,把他掷了上去。   韩柏怪叫一声,故意凌空手舞足蹈,眼看要撞在招牌,才在众人哗然声中,双掌轻按在招牌上。   红封纸片片碎裂,露出“清溪流泉”四个大字的金漆招牌。   下款是“大明天子御题”六个小字。   全街欢声雷动。   “砰砰膨膨!”   火光闪跳里,两大串鞭炮近地的一端晃动不休,发出电芒般的炮火,震耳欲聋的爆响,由缓而快,渐绉激烈,震汤长街。硝烟的气味和烟雾弥漫全场。   数以千计的酒徒齐齐鼓掌欢叫,那种热烈的情景,不亲眼目睹亦难相信。   韩柏返回地面时,虚夜月大声疾呼道:“买酒的上来啦!”   谷倩莲俏脸闪亮,接口娇呼道:“酒瓶自备,每人限买两勺!”   两边龙头的人,不待吩咐,一哄而上,挤满了铺前的空间,高举各式盛器。   诸女美丽白皙的小臂在肉光致数中,勺起勺落,一道道酒箭倾注进酒器里,人美动作也美。   韩柏想起一事,色变道:“不妥!”扑了过去。   在隆隆鞭炮响声、诸女的卖酒声、酒徒的叫嚷里振臂高呼道:“这是收钱的,每勺一吊钱,先银后货。”   众人又好气又好笑,寒碧翠忙里偷空骂道:“死韩柏快滚蛋,谁还有空收钱!”   话犹未已,韩柏早给推了出来,苦着脸回到风行烈等人处,气鼓鼓道:“以为可捞点油水,谁知是盘必赔的冤大头生意。”   众人笑骂声中,陈令方和陈成向韩柏道贺。   戚长征搂着韩柏肩头笑道:“做生意谁不是先蚀后赚,你这小子讨了个女酒仙作娇妻,这下半世都不用熬了,这才是真正必赚的生意。”   众人为之莞尔,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鞭炮这时烧至棚顶,蓦地加剧,发出几声震天巨响,把所有声音全盖过了,才沉寂下来。   漫天纸屑瓢飞街里,街上欢呼再起。   范良极与奋鼓掌,不住怪叫,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买”了酒的人立即被赶,可是两边人龙仍不住有人加入。   有些人了一小口后,像发了狂的又赶去排队买第二次。   陈成看势色不对,道:“我要去对街才行,迟来的再没酒可卖了。”   看着陈成匆匆而去,韩柏道:“莫要把送入宫贺寿的酒都卖掉了。”   范良极冷哼道:“只有你才想到这么蠢的问题,贺寿的酒早送抵皇城了。”   韩柏奇道:“一早见你便比鞭炮的火药味还重,小弟又有什么地方开罪了你老贼头?”   范良极忿然道:“忘记了我和你的约定吗?这么快放走了瑶妹?”   韩柏拍一拍额头,搂着范良极肩头道:“怎会忘记,将来你和我到静斋探小梦瑶时,我央她让你吻吻脸蛋好了!”   风、戚、陈三人一起失声道:“什么?”   范良极估不到韩柏当众揭他对秦梦瑶的不轨图谋,大感尴尬,老脸一红道:“不和你说了,我们到铺内喝参汤吧!”   韩柏和戚长征奇道:“参汤?”   范良极瞅了两人一眼,道:“参汤就是用高句丽万年参熬出来的超级大补汤,今天是大日子,没有些好东西贺贺怎成。快来:手快有手慢没有。”施出身法扑上瓦面,翻往铺心的大天井去。   陈令方望洋兴叹,苦着脸道:“我怎样去喝参汤呢?”   风行烈和戚长征相视一笑,左右夹着他,跃空而起,追着范良极去了。   韩柏心想自己这些万年参吃尽苦头,怎可让他们占了便宜,正要跟去,耳内响起熟悉性感的女声道:“韩柏!”   韩柏一震停步,目光向被官差拦在数丈外行人道上看热闹的群众中搜索过去。 第二章 魔种大成   朱元璋在书斋的龙桌处,闭目养神,身后立着老公公和其他七名影子太监。   燕王棣、严无惧分立两旁,不敢打扰,到叶素冬入斋叩见,他才张开龙目,淡淡道:“叶卿平身!”   叶素冬站了起来,立在严无惧下首处。后者奉命低声说了允炆母子的事。   待他言罢,朱元璋从容一笑,长身而起,在桌旁踱起方步来,油然道:“单玉如有什么动静?”   现在斋内这些人全是知悉单玉如暗藏宫内的亲信,只有与这些人才可放心密谋对策。尽管对朱元璋来说,禁宫内亦是草木皆兵。   叶素冬道:“表面看来全无异样,更没有人敢斗胆瞒着皇上调动兵马,不过齐泰和黄子澄这两人的动静较平时紧张,应是心怀祸胎。黄子澄最疼爱的幼子和爱妾由昨天起便没有在府内露脸,看来应是被密送出了京师。”   严无惧接着道:“下臣已奉皇上之命,谕令这次蓝玉和胡惟庸之事而来的各地兵将,在日出前撤离京师,只准在离城三十里外驻军,下臣会继续监视所有人的动静。”   朱元璋双目神光一闪道:“只要叶卿和严卿能牢牢控制着禁卫和锦衣卫两大系统,京师内休想有人敢对朕稍存不轨,蓝玉和胡惟庸的事足可使他们引以为鉴了。”   燕王恭敬道:“皇儿的手下已到皇宫,交由叶统领调配。”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好!允炆和恭夫人那边又如何了?”   严无惧和叶素冬乃群臣最知情的两个人,对望一眼后,由严无惧道:“我们藉保护为名,把他们软禁在坤宁宫内,隔绝与任何人的接触,他们母子都相当不满,但却不敢要求觐见皇上。”   朱元璋嘴角逸出一丝令人心寒的笑意,缓缓点头,冷哼道:“待韩柏等众来后,就把帅令祖、直破天和他们麾下的五百死士调守外皇城,这样内皇城就全是我们的人了,朕倒想看看单玉如还有什么伎俩。”   众人都知朱元璋动了杀机,这大寿的第一天将会是京城最血腥的一天。   朱元璋续道:“这次行动最要紧是狠、准和快。不予敌人任何喘息之机,让朕猜估一下稍后的情况。”   众人都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朱元璋似是非常享受这与敌人争雄的滋味。燕王等当年曾魔他出生入死的人,更感到他回复了以往统率三军,睥睨纵横的霸气。   朱元璋悠闲地负手踱步,仰首望往承尘,双目闪着森冷的寒芒,声音却无比的温柔,一字一字缓缓吐出来道:“午时朕会联合文武大臣,同赴南郊,登坛祭奠。当朕喝了假杯内的酒时,便诈作不支,要立即返回皇宫休息,假设你们是单玉如,会作出什么反应呢?”   众人都默然不语,不敢接话。   朱元璋哑然失笑,转过要来,龙目扫过众人,落到燕王棣身上,道:“小棣你来说!”   燕王棣暗叹自己在父皇眼中,定变成了谋反的专家,此事大大不妙,不过亦别无选择,硬着头皮说道:“若此事没有皇儿牵涉在内,单玉如只须袖手旁观,让允炆坐收其利使成,但现在单玉如将必须立即催动孩儿身上蛊毒,让孩儿同时暴毙,他们才可安心接收大明的江山。”   朱元璋摇头道:“你把单玉如想得太简单了,先不说他们是否肯定有把握将你弄死,他们最担心的是我留下了遗诏,将皇位改传予你,那虽然你被害死了,但皇位仍应由你的长子继承,允炆再无缘问鼎宝座。”接着微微一笑道:“所以昨晚朕把太师、太傅、太保那三个老家伙召入宫内,当面告诉他们若朕发生了什么事,必须由他们联同打开圣库,还把开启的三条宝匙交与三人分别保管,又把库门匙孔以红条和蜜蜡封了,好能依遗诏处理皇位的问题,此事自瞒不过单玉如的耳目,朕才不信她不为此事大绞脑汁。”   众人都心中懔然,暗叹朱元璋的手段厉害。   事实上这张遗诏当然是不存在的。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最理想是单玉如趁我们到南郊后便来偷遗诏,那这女魔头就要掉进陷阱了。”   众人无不点头。   朱元璋油然道:“现在形势相当微妙,允炆母子全落在我们手上,动弹不得,所以单玉如若要在朕喝了毒酒后控制大局,势须尽速络与天命教有直接关系的反贼,那朕就可将他们辨别出来,一网打尽了。”   众人不禁拍掌叫绝,连老公公的白眉亦往上掀高了点。   要知目前最令朱元璋头痛的事,就是谁是直接勾结天命教?谁只是因视允炆为少主而追随听命?前者当然是谋反之罪,后者只是依从朱元璋的指引,实在无可厚非。   但朱元璋这一记妙着,就可使与天命教直接勾结者像被引蛇出洞般令他们无所遁形。   换了任何人是单玉如,亦必会双管齐下之策,一方面使人来抢遗诏,另一方面则使人密切注意朱元璋的动静。   若朱元璋喝下毒酒,自有人立即催发燕王的蛊毒。假设燕王安然无恙,那时单玉如的人唯一求胜之法就是调动手下军马,保着允炆,发兵控制京城。由于一城无人不拥允炆,朱元璋一死,允炆肯定可坐上皇位。所以朱元璋这引蛇出洞之计必可成功。   且在单玉如方面而言,只要朱元璋一死,那时就算抢不到遗诏,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因为一切一操纵在允炆母子手上,也就是单玉如赢了。改遗诏是轻而易举的事。   朝中也没有人会反对,因为谁都不愿燕王登上帝位。   若非知道允炆背后有单玉如和天命教,叶素冬和严无惧这两个分属西宁和少林两派的人,亦只望允炆能登帝位。   现在却是正邪不两立,势成水火,所以他们才这样得到朱元璋的信任。   朱元璋忽地摇头失笑道:“唉!韩柏这可爱的家伙!朕真的愈来愈喜欢他了!”   众人不禁莞尔。   朱元璋深吸了一口气后道:“怜秀秀那台戏什么时候开锣?”   叶素冬禀上道:“还有两个时辰!”   朱元璋精神一振道:“趁还有点时间,朕想到宫外走走,看看人们对蓝玉和胡惟庸伏诛的反应,找韩柏那小子来见我吧!”   众皆愕然,想不到朱元璋此时仍有如此闲情逸致。   韩柏涌起莫以名状的美妙感觉,魔种生出强烈的感应,瞬眼间越过官差百姓混成的人墙,一把拖起其中作小打扮的人的玉手,拖着她回到铺旁,低头细语道:“原来是我的心肝宝贝解语大姐,自听到你溜来找小弟,我都不知想得你多苦哩!”   花解语虽作男装打扮,但美目满转处,仍是那副风情万种迷死人的样儿,横他一眼,欢喜地道:“仍是那么懂哄贴人,人家才真想得你苦呢!”言罢眼眶湿了起来。   韩柏不知如何,只是拉着她的玉手,已感欲火焚身,比刚才在车厢内与庄青霜磨胡闹还要冲动。   他今时不同往日,细心一想,已明其故。   他魔种的初成由花解语而来,所以对身具姹女秘术的花解语特别敏感,皱眉一想道:“刚才你是否一直跟着我?”   花解语愕然点头,道:“你的魔功果然大有长进,自你离开皇宫后人家便一直悄悄蹑着你,想不到仍给你发觉了。”   韩柏这才明白为何魔种会蠢蠢欲动,那时还以为快要走火入魔,现在始知道是花解语与他之间那玄妙的连系所影响。   花解语见他沉吟不语,紧握着他的手,垂头赧然道:“找处人少点的地方好吗?”   她一生纵横欲海,视男女间事若游戏,哪知羞耻为何物。可是自对韩柏动了真情后,竟回复了少女的心态,这刻既紧张又害羞,似乎四周所有人的眼光全在窥看着她。   韩柏笑道:“这个容易得很。”扯着她跃上酒铺瓦背,翻落天井后,进了后宅,掩入不知原本是左诗、朝霞还是柔柔其中一人的房间内。   他哪还客气,坐到床沿,把花解语搂坐腿上,吻上她娇艳欲滴的红唇。   与韩柏有亲密关系的诸女里,除秀色外就只有花解语是魔门翘楚,分外抵受不了韩柏的魔种。以前如此,现在韩柏魔功大进,花解语更是不济,热情如火地反应着,说不尽的抵死痴缠。   韩柏则是另一番光景。   他感到魔种不断膨胀,把花解语完全包容在内,而内中所含那点道胎,则愈是凝固清明,而花解语则活似燃点火引的烈,不住催动他的魔种,个中情景,非言语所能描述万一。就像上趟合体般,花解语体内真阴中那点元阳,由唇舌交接处,度入他体内;而他真阳内的元阴,则输往她处。互相间流转不息,互为补益。   无论魔种或姹女大法均同属魔门法,来自同一的精神和源头,加上两人间不但有海样深情,且元阴真阳间早因上次合体产生了奇妙的联系,故此一接触便如水乳交融,难分彼我。   韩柏缓缓离开她的朱唇,深情地看着她道:“上次的是假种,这趟保证是货真价实的种子,心肝宝贝你要?嘿:现在我欲火焚身,你想不要也不行了。”   花解语脸泛桃红,嗔怪地白他一眼道:“人家为你连魔师他老人家的警告都不管了,还要说这些话。韩郎啊!人家苦透了,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么辛苦的。”   韩柏伸手为她解开襟头的扣子,笑道:“乖宝贝不要怨我,我只是说来和你玩笑吧!看你现在春心大动的样儿,谁都知你正期待着韩某人的种子。”   花解语柔情万缕地吻了他一口,娇吟道:“韩郎啊!解语今日不顾一切来找你,除了想为你怀孩子外,还有一个至关紧要的目的。”   韩柏这时刚脱下她的上衣,让她茁挺的双峰毫无保留地呈现眼前,闻言一呆道:“什么目的?”   花解语伸手爱怜地抚着他脸颊,柔声道:“昔日传鹰因白莲钰悟通了天道,诞下了鹰缘活佛。解语这次再会韩郎,一方面为续未了之缘,同时更望能藉姹女心法,使韩郎的魔种臻达大圆满境界,重历先贤由人道而天道的境界,以表解语对韩郎的心意。”   韩柏笑道:“你怕我给人宰了吗?”   花解语凄然道:“我不知道,但总感到你是在极可怕的险境里。苦思多时后,人家终悟通了助你大功告成之法。”   韩柏呆了起来。   现在一切顺风顺水,为何花解语会对自己有这样感应,其中必有点玄妙的道理。   花解语一对光滑的粉臂水蛇般缠上他颈项,凑到他耳旁低声道:“韩郎啊!时间无多,还不脱下人家的下裳?”   韩柏抚着她赤裸的玉背,柔声道:“为何时间无多呢?”   花解语道:“我找到了魔师留下来的一封信,清楚了解到你的危险来自单玉如那女魔头。你切勿轻狂自大,她无论媚功魔法均达到了独步中原魔门的地步,纵使魔师或浪翻云,要杀死她亦不容易。你要真能对抗她的魔种,已成了她的眼中钉,可恨你仍像没事人似的,真教解语担心死了。”   这番警告由深悉魔门媚术的花解语说出来,份量自然大是不同,韩柏沉吟半晌道:“我真的有点轻敌了,嘻!是否和你合体交欢后,我的种魔大法便可立即大功告成?嘿!届时不知会是怎么样的光景呢?”   花解语解释道:“魔种变幻莫测,道胎专一不移。变幻莫测的弊处在于不稳定,除非你能像魔师般由魔人道,否则终只会时强时弱,难以真正驾驭魔种。”   韩柏心中大讶,这番话若由秦梦瑶说出来,他会觉得理所当然。花解语虽是魔门里出类拔萃的高手,对魔种有认识不奇怪,但为何对道胎亦这么在行呢?   心头一动问道:“这些事是否庞斑告诉你的?”   花解语娇躯一震,伏贴他身上,轻柔地道:“对不起!人家本想瞒你。事实上解语并没有智能悟通助你魔种大成的方法,这些都是魔师留下给人家的那封信内详细说明了的。解语怕你不肯接受,才假称是自己想出来的。”   韩柏呆了一呆。   暗忖庞斑为何会如此便宜我呢?这分明是要借我的手,去对付单玉如,以庞斑的胸襟气魄,自然不会下作得藉此来害我吧。   花解语还以为他不肯按受庞斑的恩惠,凄然唤道:“韩郎!”   岂知韩柏已动手为她脱下最后障碍,兴奋地道:“若是来自老庞,这功法定错不了。哈!我要给单玉如一个意外惊骇。”   花解语大喜,忙侍候韩柏宽衣解带。   情深欲烈下,登时一室皆春。   波浪翻腾中,这对男女再次合成一体。   依花解语的指示,韩柏施出由秦梦瑶指点而领略来的挑情大法,深入地引发出花解语的情欲,使她全无保留地献出积了五十多年功力的姹女元阴,让那点真元在他经脉里流转不停。   在花解语陷于疯狂的欢乐里,韩柏驾轻就熟地晋入了有情无欲的道境。   魔种被花解语的姹女元阴全面诱发。   问题是藏于核心虚的道胎,因对魔门的姹女元阴路子不同,魔道不容,产生出天然抗拒,始终不肯同流合污。   而这亦正是韩柏未能大成的唯一障碍。   当日秦梦瑶亦遇上同一问题,幸好经过她禅定静修后,把魔种融入了道胎里,才能智退红日法王。   韩柏于极度苦恼间,灵光一闪,想起传鹰既可凭战神图录由白莲钰领悟出天道之,自己当亦可依样葫芦,至不济怕也可破入道胎内吧。   想到这里,战神图录自然而然地在心灵里纷至沓来,奇异玄奥的思想狂涌心头,比之前任何一次更要清楚强烈。   到最后他的脑海内只余下八个字两句话,就是“物穷则反,道穷则变。”   韩柏一声欢啸,把扩展至顶峰的魔种,带着那点道胎,藉着他答应了花解语的真种子,一滴不剩地激射进花解语动人的肉体内去。   花解语发出一声狂嘶,肉体兴奋得痉挛起来,四肢用尽所有气力八爪鱼般缠上韩柏,欢乐的泪珠由眼角不受控制的倾泻下来。   韩柏颓然倒在她身上,全身虚脱无力,半点真气都没有剩余下来,若花解语现在要杀他,只须动个指头便可成功。   物穷则反,道穷则变。   韩柏正处于穷极虚极的绝处,假若他的想法错了,转眼就要气绝而亡,比之任何走火入魔为害更烈。   “轰!”脑际轰然巨震。   送入了花解语体内的道胎,受不了花解语体内魔门姹女心功的压迫,又因对韩柏那澄明通透的道心依恋,在花解语经脉内运转了一周天后,率先倒流而回。   当“它”进入韩柏的经脉后,因没有了魔种的存在,倏地扩展,填满了韩柏全身的奇经八脉,融入了他的神经中,保着了主人那危如累卵的小命。   接着魔种狂潮般倒卷而回,与道胎浑融一体,再无分彼我,但又明显地互有分别。   成就了古往今来,首次出现的“道魔合流”。   秦梦瑶虽含魔种,却是以道胎把“它”化掉了,变成了更进一步的道胎;他却是使道魔同流合污,既统一又分离。如此结果,怕连庞斑亦始料不及。   韩柏一声长啸,撑起了身体,深情地看着正剧烈喘息的花解语。   体内道魔二气,就似一阴一阳、一正一反,循环往复,无边无际,形成了一个圆满的太极。   花解语受不了肉体分离之苦,浑身香汗的肢体再缠了上来,娇吟着道:“韩郎啊!我们成功了。”   韩柏痛吻着她香唇,感激地道:“你不但是我的好娇妻,还是大恩人,以后不要再分离了。”   花解语热烈地回吻着他,喘着气道:“有你这句话便够了,这次人家清楚感觉到真的怀了你的骨肉,已心满意足了。”   韩柏愕然道:“你仍是要走吗?”   花解语点头道:“这是我和魔师的默契,他大方不追究人家回来寻你之罪,又指导解语助你魔功大成之法,人家唯一可报答他的方法就是乖乖的回到域外,好好养大我们的孩子。”   韩柏尚要说话,耳内传来范良极的怪声道:“好小子!累得我们一边喝参汤一边要听你们的叫床声,还不滚出来,朱元璋派人来找你,清溪流泉也卖个一滴不剩了。”   韩柏不顾一切,伏了下去,再次与花解语合二为一。 第三章 美好年代   位于落花桥旁不远处一座衙门外的告示板前,聚了百多人,有些是刚走来看列举蓝玉和胡惟庸两人伏诛罪状的公告,但大多数人都是看罢公告后,仍兴致勃勃地讨论两人的大小罪名,话题多集中在胡惟庸身上。人人额手称庆,却没有人计较若非有朱元璋在背后支持,胡惟庸不但坐不上宰相之位,更难以如此横行霸道,诬陷功臣。   浪翻云来到落花桥上,俯视桥下流水。   心中百感交集。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现在终弄清楚纪惜惜的早逝是被奸人所害,去了长期横亘心头的疑惑,但伤痛却是有增无减。   若非瞿秋白身具魔门术,又从单玉如处学悉诡难防的混毒之术,绝难把他瞒过。可是敌人的诡计终成功了,兵不血刃地先后害死了上官飞和纪惜惜,一切均已错恨难返。   自剑道大成已来,他的仇恨之心已淡至近乎无,昨晚又给勾起了心事。   单玉如便像在空气中消失了,无影无踪,密藏在他灵觉之外。   这女人真厉害,必有一套能躲避敌人精神感应的术,否则早给他浪翻云找上门去寻来算账。   不过她终不能不出手。   只要她再次出击,便是以血还血的时刻了。   浪翻云叹了一口气,在桥栏处坐了下来,神思飞回到与纪惜惜离京那一晚的动人情景。红颜薄命,上天对她何如此不公平?   纪惜惜遣散了婢仆后,与浪翻云乘夜离开京师,混出城门后,浪翻云买了匹马,载美而回。   天上下着茫茫飘雪。   纪惜惜倦极而眠,乖乖的蜷伏在浪翻云安全的怀抱里。   那时浪翻云虽已名动中原,因从未与黑榜高手交战,仍未曾名列黑榜。   爆竹声响。   浪翻云被惊醒过来,目睹四周闹烘烘的欢乐气氛,想起前尘往事,更是不胜唏嘘。   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刚由酒铺取来的清溪流泉,一口气喝掉了半壶。   仰天长吁口气,走下落花桥,朝皇城的方向走去,心中苦想着纪惜惜,伤痛填满胸臆。   庞斑终于走了。   他们间似有着某种默契。   就是在月满拦江前避而不见。   让一切留待到那无比动人的一刻。   韩柏钻入马车内,独坐车内的朱元璋向他招手道:“小柏!坐到朕身旁来!”   鼓乐声响,前后数百禁卫开道下,大明天子正式出巡。   叶素冬、严无惧、帅念祖、直破天和以老公公为首的影子太监,策骑护在马车两旁,声势浩大,阵容鼎盛地开出里城,由洪武门右转,进入京城最长最阔的长安大街。   朱元璋望往窗外,看着瞻仰他出巡的子民百姓纷纷叩首伏地,轻轻一款道:“静庵死了!”   韩柏微微一愕,恍悟朱元璋为何会邀他同行,因为在这大喜的日子,特别多感触,而他却是唯一可倾诉的对象。   不由得涌起一阵感慨。   做了皇帝又怎样,还不是一样不快乐吗?   朱元璋仍呆看着窗外,嘴角牵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沉声道:“没有静庵来分享朕为她做的一切,这些事还有什么意义?”   韩柏还未有机会答话,他又道:“是否真如若无兄之言,所有事都是注定的呢?朕今天又少了三条黑头发,这是否早写在命运的天书上?每条头发均给命运之手编定了号码?”   韩柏刚才是不及他出口快,这次却是哑口无言。   朱元璋再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朕曾给静庵写了一封很长的信,以最大的勇气告诉她,朕甘愿为她舍弃一切,只求能得她深情一瞥。梦瑶那晚提及静庵有东西交给朕,定是那封信无疑!”   韩柏“哦!”的应了一声,本想问他言静庵有没有回信,不过想来都是“没有”的可能性较大,忙把话吞回肚子去。   朱元璋凝望窗外,却对街道上纷纷抢着下跪的群众视若无睹,悲怆无限地道:“朕等待她的回音,一等便是二十年,最后只等到这一句话,总算知她一直把那封信保存着,把它记着,最终没有掷还给朕。”   韩柏欲语无言,陪着他感受到那苍凉凄怨的情绪。   这时出巡车队刚经过了夫子庙的巍峨建筑群,来到庙东的江南贡院外,再左折朝京师气势最雄浑的聚宝门缓缓开去。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嘻嘻哈哈的,但又是战战兢兢地迫在车队之后。   远处传来一阵阵爆竹之声,充满太平盛世的欢娱和繁盛,更衬托出朱元璋空虚的心境。   朱元璋沈吟片晌,续道:“朕在攻下金陵前,陈友谅称汉于江楚,张士诚称周于东吴,明玉珍称夏于巴蜀,而蒙人最杰出的军事天才扩廓则挟大军虎视于阿洛。朕以区区之地,一旅之命,介于其间,处境最是不利。虽有李善长、刘基、宋廉参赞于内,若无兄、徐达、常遇春、汤和等攻城略地于外,形势仍是岌岌可危。可是静庵偏选上了朕这最弱小的一支反蒙队伍,你说朕怎能忘记她的青睐特加?”言罢唏嘘不已。   韩柏见他只是呆望窗外,并没有回头看他,更不敢接话。   朱元璋又摇头苦笑道:“陈友谅自定都石称帝后,势力大增,还非朕所能及。却仍不肯放过朕,约同张士诚来攻朕的应天府,幸好当时张士诚怕陈友谅得势远多过怕朕,没有答应,否则今天就不是这局面了,这不是命运是什么呢?”   他一对龙目闪亮起来,脸上泛起睥睨天下的豪气,奋然道:“就在那争得喘一口气的机会,朕用了若无兄之计,以假内应引得陈友谅大意东来,再用伏兵四方八面起而围击,此后陈友谅连战皆北,那时朕已有信心尽收天下,再没有人能阻挡朕的运势。”   对于明朝开国诸役,明室子民无不耳熟能详,朱元璋与陈友谅鄱阳湖康郎山之战,更成了说书先生必讲的首本故事,不过由朱元璋亲口说出来,自是另有一番无人能比的味道和豪气。   这时车队来到长街南端的聚宝门,南临长干桥,内依镇淮桥,外秦淮河在前方滔滔流去,内秦淮河在身后涓涓流过。秦淮河两岸聚居着的尽是官吏富民、公侯将帅的巍峨豪宅,这些王府大院林立河岸,气象万千,尤使韩柏感到身旁这天下至尊建立大明那叱咤风云的气魄。   车队折往秦淮大街,同青楼云集的河岸区驰去。   韩柏这时才注意到燕王棣的马车紧随其后,不由驰想着燕王棣正视察着不久后会变成他皇土的京师那兴奋的心情。   朱元璋摇头笑道:“陈友谅发动六十万大军,浮江而东来攻打朕的南昌,只楼船便达百艘,军容鼎盛,岂知若无兄的一把火,便挠掉了他做皇帝的美梦。可知命运要影响人,必先影响他的心,否则当时朕已自问必败,他却蠢得联巨舟为阵,当然还得感谢老天爷赐朕那阵黄昏吹来的东北风。管他舟阵延绵十余里,旌旗楼樯,望之如山,仍抵不住一把烈火。”   “唉!往者已矣!当年朕为了忍受思念静庵之苦,又为希望得她欢心,不顾生死南征北讨,只有在两军对阵的时刻,朕才可暂时把她忘了。可是朕得了天下后,七次派人请她来京,她都以潜心修道推掉朕的邀请。朕痛苦莫名下,才忍不住写了那封信,尽倾肺腑之言。现在静庵死了,朕忽然感到生命失去了一切意义,在这大寿之期,只希望天下仍能长享太乎,那朕便心满意足了。”   韩柏怎想到朱元璋对言静庵用情深刻如此,更说不出话来。他自问对秦梦瑶的思念,就远及不上朱元璋的对言静庵。   朱元璋忽地一震道:“那是谁?”   韩柏随他目光往窗外望去,只见跪满长街的民众里,有一人悠然慢步,与车队相错而过。赫然是浪翻云。   浪翻云这时刚别过头来,似醉还醒的双目精芒亮起,眼光利矢般透望进来,与朱元璋的锐目交击在一起。   外面的严无惧不待皇命,喝上了禁卫们要趋前干涉浪翻云没有下跪叩首的行动。   朱元璋脸上色魂迷惘的表情一扫而尽,回复了一代霸主枭雄的冷然沉着,低喝:“停车!”   车队倏然而止。   浪翻云改变方向,往朱元璋的御辇漫步走来。   叶素冬等纷列御辇两侧,严阵以待。   朱元璋脊背挺直,下令道:“不要阻他!”伸手揭开车。   两人目光紧锁在一起。   浪翻云转瞬来至窗旁,微微一笑道:“皇上安好!”目光转至韩柏脸上,点首道:“小弟功力大进,可喜可贺!”   韩柏想说话,却给朱元璋和浪翻云间的奇异气氛和迫力,感染得说不出话来。事实上他也找不到适合的话。   朱元璋欣然道:“翻云卿家!我们终于见面了!”   浪翻云潇洒一笑,从怀里掏出半瓶清溪流泉,递给朱元璋,淡淡道:“为万民喝一杯吧!怒蛟帮和浪某与皇上所有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   朱元璋一把按过酒壶,仰天一喝而尽,哈哈大笑道:“酒是好酒,人是真英雄,还何来什么恩恩怨怨。”接着眼中逸出笑意,柔声道:“翻云兄是否准备再由朕身旁把秀秀接走呢?”   浪翻云哑然夫笑道:“这也瞒皇上不过!”   朱元璋苦笑道:“这叫作前车之鉴。”再微微一笑道:“朕已非当年的朱元璋,好强争夺之心大不如前,现在只望皇位能安然过渡,不致出现乱局就好了。”言罢向浪翻云递出了他的龙手。   韩柏心叫厉害,朱元璋为了他的明室江山,真的什么都可摆到一旁。只不知危机过后,他是否仍是那么好相与而已?   浪翻云伸手和他紧握着,眼神直透进朱元璋的龙目里,低声道:“小心了!”从龙掌里抽手出来,在怀中掏出另一壶酒,痛饮着举步去了,再没有回过头来。   朱元璋吩咐车马起驾,在车厢里,低头细看手内的酒瓶,沉声道:“你那方面的人怎样了?”   韩柏知他放怀沉湎于伤痛后,终回复平常的冷静沉稳,深藏不露,小心答道:“他们应到了皇城,由陈成副指挥他们安排部署。”   朱元璋向他扼要地说了假遗诏的事,冷然道:“单玉如若要抢遗诏,就只有趁朕到了南郊时进行。那时朕若喝了毒酒,就没有时间另立遗诏了。此事交由你全权处理,切勿轻敌,单玉如不来则已,否则定是倾全力而来,兼之她们深悉宫内形势,绝不易应付。”   韩柏魔功大成,功力倍增,慨然道:“这事包在小子身上好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韩柏趁机向他说了韩天德要退出仕途的心意,朱元璋自是一口答应。   车队绕了一个圈,回到皇城。   朱元璋的龙驾停在奉天殿前的大广场处。   久违的允炆身穿龙纹礼服在禁卫内侍簇拥中,来到车前跪下,恭敬叫道:“允炆向大皇帝请安!”   朱元璋揭开竹帘,现出一脸慈祥神色,柔声道:“炆儿昨夜睡得好吗?没有给那些小贼惊扰到吧!”   看着朱元璋那令任何人都要相信他诚意的表情和声音,韩柏只感一阵心寒。   换了是他,打死也装不出朱元璋那种口蜜腹剑的神态。   朱元璋回头对韩柏微笑道:“朕现在和炆儿去看戏,忠勤伯莫要错失一睹怜秀秀无双色艺的良机了。”伸手一拍他肩头,先行下车去了。   韩柏随着严无惧步进承天门和洪武门问的锦衣卫所时,虚夜月和庄青霜两女迎了上来,兴奋地扯着他道:“诗姊的酒真好卖,一个时辰便卖个一干二净,开酒铺原来是这么好玩的。”   两女均易钗而弁,穿上男服,虚夜月的男儿样早给看惯了,庄青霜却教他眼前一亮,尤其她腿长身高,确有男儿英气,但缠着他的俏样儿却是嗲得完全背叛了那身赳赳官服。   风行烈、戚长征和众女全来,两人都换上锦衣卫的服饰,一同坐在大堂里喝茶候他,众女亦全换上男装。   韩柏迎上去笑道:“诸位嫂子原来扮起男人来仍能这么撩动男人,真是怪事。”   谷倩莲嗔道:“再乱嚼舌头,我们就把你扮成女人。”韩柏一听不妙,转口道:“范贼头哪里去了?”   寒碧翠答道:“范大哥去找忘情师太她们哩!”   韩柏心道:怕是找云清才是真的。想起离朱元璋到南郊还有几个时辰,兴奋道:“不如我们一同去看怜秀秀的戏吧!”   众女首先叫好。   严无惧笑道:“我已打点过皇城内所有禁卫单位,各位可安心去欣赏戏曲。”   戚长征亦是爱闹之人,长身而起道:“事不宜迟,最紧要霸得个好位置。”   闹哄哄中,众人兴高烈离开了锦衣卫所。   哪有半点兵凶战危的味道。 第四章 魔教嫡传   太庙外的大广场处,搭起了便可容千人以上的大戏棚,鼓乐声喧,皇城森严肃穆的气氛,平添了热闹欢乐的感觉。   韩柏等在陈成带领下,结伴来到戏棚外的空地处,只见人潮挤拥,文武百官,大多携同府眷,喜气洋洋地来皇宫参与首个贺寿节目。广场上还有杂耍等表演,使这处热闹得宛如赶集墟市般,弥漫着欢笑和喧叫声。   文官武将,固是衣着光鲜,不过最吸引韩柏和戚长征的,还是那些平时躲在王府官宅内的高贵妇女们,粉白黛绿,教人眼花缭乱。   风行烈凑到韩柏和戚长征两人间道:“你们说这些美女贵妇中,究竟有多少是天命教的妖女呢?”   两人一时没有想到这点,闻言都心中懔然。   他们在看人,别人也在看他们。   尤其韩、风、戚三人站在一起,加上扮作男装的诸女,谁不向他们投来艳羡和倾注的目光。   虚夜月和庄青霜都是京城闻名的人物,哪个不识。   虚夜月才抵步,便给一群公子拥着问好;庄青霜则发现乃父庄节正和一班王公大臣在棚外闲聊,忙赶了过去。   韩柏正要去打个招呼,身后传来甜美熟悉的声音道:“韩柏!”   韩柏等齐感愕然,转头望去,不是白芳华还有谁人?   她神情如昔,俏脸似嗔似怒,一身湖水绿的贵妇华服,发高髻,缀着珠玉闪闪的饰物,盈盈俏立,确是我见犹怜。   众人想不到她仍有胆量现身,神情都不自然起来。看她全无侵略性的娇柔模样,总不能立即对她动粗吧。   白芳华见到众人冷硬的表情,垂头凄然道:“芳华只想向韩柏说几句话,若怕人家害你,便先制着芳华的穴道吧!”   她这么一说,众人均明白她知道自己天命教的身份被揭破了。   戚长征怕韩柏心软中计,冷笑道:“请问白小姐是天命教的哪一位护教仙子。”   白芳华幽幽的白他一眼,微嗔道:“白芳华就是白芳华,还有什么哪一位的哩!”   众人忽又胡涂起来。   韩柏早领教惯她把事情弄得扑朔迷离的手段,笑道:“各位兄嫂自行玩乐,待小弟听白姑娘还有什么赐教。”   众人知他平时看来胡里胡涂,其实比任何人都要狡猾厉害,亦不阻他。   戚长征忍不住凑到韩柏耳旁道:“快点完事:月儿,霜儿自有你兄弟我给你顶着。”   韩柏骂了声“去你的”,和白芳华并肩走到一旁。   白芳华轻轻道:“韩郎!找个僻静些的地方好吗?”   耳内响起叶素冬的传音道:“有没有问题?”   韩柏摇头示意,暗忖这里确是人多眼杂,轻扯着白芳华的罗袖笑道:“白姑娘爱在室内还是室外?”一边朝内里城方向走去。   白芳华幽幽应道:“只要没有外人在旁就可以了。”   韩柏暗忖只要小心点,就算单玉如来也可脱身,何况单玉如绝不会在朱元璋喝毒酒前急着露脸。既是如此,大可放心占点便宜,否则给他骗了这么久,岂不十分不值。   拉着她绕着内皇城的外墙,由东华门进入内皇城去。   门卫都向他致敬施礼。   两人片刻后来到文华殿外幽静御花园的密林处,察听过左右无人后,韩柏一把将她搂个满怀,亲了她左右脸颊,嘻嘻笑道:“究竟有什么心事儿要和小弟说呢?”   白芳华玉手缠上他的颈项,动人的肉体紧挤着他,横了他千娇百媚的一眼,叹道:“韩柏啊!你是怎样发觉芳华的真正身份呢?”   韩柏心中暗笑,其间的曲折离奇,任单玉如智能通天,亦包保想不破,微微一笑道:“芳华你虽是魔功高强,但却有个很大的破绽,所以遇上真正高手,立即要无所遁形,而你的韩郎我正是一位特级高手。”   白芳华花枝乱颤笑了起来,伏在他颈项处喘着气道:“韩郎啊!不要吹大气了,人家的魔门绝技名‘密藏心法’,千百年来经历代祖师不断改良,连鬼王也给瞒过,怎会有你所说的破绽。事后人家回想起来,韩郎应是在决战鹰飞前,才识破芳华的身份,否则为何一直要架人到床上去,到人家和你上床,反给你推三推四呢?”   韩柏脸也不红地叹道:“白姑娘真厉害,好了!小弟还要去看戏,快……”   白芳华重重在他背肌扭了一把,大嗔道:“你这无情无义的人,枉人家一直抗拒教主的严令,不肯害你,只换来你这般对付。”   韩柏给扭得苦着脸,一只手滑到她的隆臀上,肆无忌惮地抚捏着,赞叹道:“真够弹性迷人!”   白芳华领教惯他的不正经,任他轻薄,凄然道:“韩郎啊!你知芳华多么矛盾,一个是对芳华恩重如山的教主,一个是芳华倾心热恋的爱郎,你教人家应该怎样选择才对。”   韩柏愕然道:“这趟你真不是为害我才来的吗?就算我肯放过你,朱元璋和燕王怎肯让你安然离开呢?”   白芳华把他推得撞上背后的大树处,多情地吻了他嘴,无限温柔地道:“你这人总是那么粗心,教主既派芳华出来对付燕王和鬼王,芳华会否是任人宰杀的无能之辈呢?”   韩柏爱抚她隆臀的手停下来,骇然地怜视着她,道:“为何白姑娘像对小弟的挑逗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儿呢?”   白芳华妩媚地横了他一眼,浅笑道:“魔门虽百派千系,枝叶繁多,但大别之仍只是阳刚阴柔之分。阴柔方面,当今之世当然以单教主为代表人物,她的媚术已达随心所欲的境界,芳华得她真传,怎会怕韩郎那气候仍差了一大戏的种魔大法?”   韩柏心中好笑,知她仍未能察破自己道魔合流的境界,笑嘻嘻道:“这么说,芳华就是单玉如的嫡传弟子,只不知你的真正功力比她又是如何呢?昨晚她给小弟拂中胸前双九时,亦要难过了好一阵子哩?”   白芳华的俏脸赤红了起来,狠狠瞅他一眼,啐道:“真是无赖恶行,竟敢对单师那般无礼,今日芳华来找你,就是奉单师之命来杀你,至多你死后,芳华赔你一条命吧。”   韩柏早知她不安好心,至于死后她是否把自己的命赔给他,却是未知之数,奇道:“你这样明着要来杀我,我难道仍伸长脖颈任你宰杀吗?”   白芳华星眸半开半闭,瞟了他一眼,轻轻道:“你舍得推开芳华,芳华便和韩郎动手吧。”   韩柏深深看着她的美目,柔声道:“是否我永远不推开你,芳华就永不与小弟敌哩!”   白芳华凄然一笑,泪珠珍珠断线般由左右眼角急泻而下,垂首叹道:“但愿如此,只恨命运最爱捉弄世人。”轻轻一推,离开了他的怀抱。   韩柏差点魂飞魄散。   原来自搂着她开始,他便一直藉身体的接触,以魔功紧锁着她的奇经八脉,可说把她置于绝对的控制下。岂知她刚才体内各穴忽然生出强大抗力,把他的内劲反撞而回,脱出了他的控制。   这有点像当日单玉如自以为制了他,事实上魔种却不受束缚。   白芳华难道真正的功力已青出于蓝,比乃师单玉如更厉害吗?   心叫不妥时,白芳华的双掌按实他胸口,两股锥心裂肺、至阴至柔的掌劲,透胸直入。这掌劲飘忽难测,极难化解,换了以前,在这么近的距离,又是欺他猝不及防,即使有挨打功亦难免重伤。   幸好他魔功大成,又达到道魔合流这前无古人的境界,气随意动,道魔二气正反循环,在对方掌劲进入心脉的刹那间,已运转了十八次,把白芳华刻意取他小命的掌劲化掉七七八八,到贯劲及于心肺时,韩柏再藉喷出一口血箭,把对方锥心裂肺的狂劲,藉鲜血送出体外。   表面上他惨哼一声,背脊狂撞在后面的树身上。断线风筝般往后倒飞,“蓬!”一声掉在一丛矮树去。   白芳华闪电般追至,落到他身旁,泪珠不住流下,俯首看着韩柏,凄然道:“韩郎啊!你太大意也太轻敌了,人家明知你会制着芳华的穴道,怎肯让你得逞呢?”   韩柏心中好笑,勉力撑起上身,颤声道:“你对我真的如此绝情。”   白芳华跪了下来,把他搂得挨在大腿处,泪如雨下,低声道:“对不起,芳华是别无选择。”   左手托着他颈项的手催送真气,制着他经脉,另一手衣袖扬起,已多了一把蓝芒闪闪的淬毒匕首,闪电往他心窝狂插下去。   如此毒辣的美女,韩柏还是首次遇上,一方面是对自己情款深深,凄然下泪,但手脚上却丝毫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只是这点,怕白芳华真的已青出于蓝了。   韩柏这时断定了白芳华乃天命教里比得上单玉如的厉害人物,哪敢怠慢,先化去了她制着经穴的真劲,融为已有,再在对方匕首及胸前,一指戳在她椒乳下最脆弱的乳根穴处。   这回轮到白芳华魂飞魄散,但却没有如韩柏所想象般应指倒地。   当韩柏指尖戳中她乳根穴时,她体内生出抗力,把他的真劲反撞回去。   韩柏固是虎躯撼摇,白芳华则一声惨叫,匕首甩手飞出,娇躯滚了开去。   韩柏这时已深悉她厉害,弹了起来,凌空飞起,拔起鹰刀,朝正在地上翻滚的白芳华一刀劈下。   他被白芳华的泪里藏刀、狠辣无情激起魔性,下手也是绝不容情。   更重要是他这时才恍然大悟,白芳华实在是天命教内单玉如下最出类拔萃的魔门妖女,无论魔功媚术,均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当日他初次发现白芳华的身份时,便曾以她就是单玉如,否则怎能骗过了所有人,包括鬼王和燕王在内。只是她那能够深藏不露的本领,便可揣知她的可怕处。只恨一直受她多情柔弱的“媚态”所惑,始终不把她当作是个厉害的角色。到今天她露出真面目,韩柏才醒悟过来。   言静庵既能培养出一个秦梦瑶来,以单玉如通天的智能和本领,自然亦可调教出白芳华这样超卓的魔教传人。   天命教最厉害的地力就是深藏不露,如此推之,教内或尚有些像白芳华般却尚未现形的厉害人物。   这种人每杀一个,便可削弱天命教一分力量。两军对垒,再没有人情容让之处。   眼看鹰刀要劈在白芳华动人的娇体上,这超级娇女的外袍突然脱体而起,卷在刀身处,接着“蓬!”的一声,袍服化作绽蓝色的烈,照头盖面由下而上往韩柏卷来。   韩柏吓了一跳,抽刀跃起,凌空倒翻,在要落往后林木一条横枝上时,劲风响起,三粒圆弹子品字形往他面门激射而至,使他根本无瑕去看对手的动静。   他不知这些圆弹子有何玄虚,不敢挥刀挡格,便在空中横移开去。   “波波波!”   在他身旁三尺许处,圆弹子像有灵性般互相交撞,化作一团白雾,倏地扩大,把他及四周方圆三丈的林木,完全笼罩在内。   魔斗心法讲究变幻莫测,白芳华这魔教的超卓传人,正把这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立时扳回主动之势。   韩柏身具魔种,不怕任何毒气和障眼法,棋逢敌手下,大感有趣。哈哈笑道:“好芳华!我们不能在床上交锋,在战场上玩玩也是精彩。来!快陪为夫玩他妈的两手!”   白芳华的娇笑声在左方浓雾里响起道:“韩郎啊!你这人哩!谁不肯陪你上床呢?”   声音虽由左方传来,韩柏近乎秦梦瑶剑心通明的灵觉却清晰无误地感到白芳华正在后方疾欺袭来。领教过单玉如双环扰敌的魔音后,他当然不以为异,脑海内幻起战神图录,反手一刀往后挥去。   “叮!”的一声,不知劈中了什么东西,只觉狂猛无匹的,被对方至阴至柔的力道化去,就像空有满身神力,却丝毫用不上来的样子,难过得差点要吐出血来。   幸好白芳华也不好受,惊叫一声,踉跄后退,连掩蔽形迹都办不到。   韩柏凌空一个倒翻,来到白芳华头上,鹰刀长江大河般往下狂攻。   白芳华以玄奥精妙的手法,阴柔飘忽的内劲,连挡他七刀后,韩柏才发觉她的武器原来是横插在她高髻处那枝银光闪闪的长簪。   韩柏恨他无情,一刀比一刀厉害。   白芳华亦毫不逊色,近尺长的银簪变化无穷,着着封死韩柏进退之路。   韩柏愈打愈惊,难怪她竟放在皇城内对他行凶,原来是自恃武功高明,打不过也逃得掉。一声闷喝,心与神守,乃与意合,迅雷激电般一刀攻下去。   刀未至,先天刀气盖头而下。   白芳华施出压箱底本领,在敌人幻变无穷中以银簪点中刀身,借力飘飞开去。   韩柏如影附形,直追出浓雾外:才停步愕然望着白芳华。   这美女正好整以瑕,把发簪插回发髻内,娇喘着道:“累死人了,妾身不打哩!”   韩柏刚占了点上风,闻言失声道:“不打?”   白芳华一耸肩膊,若无其事道:“人家杀不了你,可以回去向单师交代了,还有什么好打的?”   韩柏回刀鞘内,苦笑道:“白姑娘太厉害了,心又够黑,若小弟放你回去,往后不知有多少人会给你害死,这样吧!小弟大叫一声,让园外的禁卫大哥们活动一下手脚吧!”   白芳华幽怨地横了他一眼,楚楚可怜地道:“你就不狠不黑心?刀刀都要夺人家的命,芳华要作抵挡亦不行吗?好了!放尽喉嘴叫吧!你当我不知道严无惧和他东厂的手下在四周布下了天罗地网吗?”   韩柏一呆道:“有这么一回事?何你会晓得呢?”   白芳华跺脚嗔道:“人家为何要告诉你这个狠心人,来捉芳华吧!大不了芳华一死了之。”   韩柏给他弄得胡涂起来,不过他的本领与单玉如如出一辙,谈笑间暗出刀子,教人防不胜防。挥手道:“好了!他们要来拿你是因为你好事多磨,关我韩某人的屁事!”接着大嚷着:“严指挥大哥!”   严无惧的声音立即由林外传来道:“忠勤伯可放心回去看戏,这妖女交给我们东厂好了!”   白芳华忽地花枝乱颤般笑了起来好像遇上这世上最可笑的事那样儿。   韩柏大感不妥,愕然瞧着她。   出道以来,他首次感到对一个女人毫无办法。 第五章 好戏开锣   戏棚广阔如奉天大殿。   前方是戏台,后方是高低有次的十多个厢座,正中一个自是供朱元璋之用,其他则是像燕王棣等有身份的王侯和妃嫔的座位。至于棚内除前排的十列座位早编定了给有爵位的大臣将领与六部的高官外,其他近千个座位都是给各大臣及家眷自由入座。   这时离开锣只有小半个时辰,众官谁不知朱元璋心性,提早入座,否则待朱元璋龙驾到了才入场,日后可能要后悔莫及。   反而其他官职较低者和一众眷属,尤其是那些平时爱闹的年轻皇族和公子哥儿们,趁着这千载一时的良机,仍聚在场外,与那些平日难得一见的闺女眉目传情,甚或言笑不禁,闹成一片。   陈令方与戚、风等人闲聊两句后,先行进入棚里。   这时虚夜月好不辛苦才摆脱了那群爱慕者的痴缠,回头来寻找他们,见不到韩柏,俏脸变道:“韩郎呢?”   戚长征等人正在担心韩柏,闻言支吾以对道:“他有事走开了一会,快回来了!”   虚夜月见不到随父进了戏棚的庄青霜,还以为韩柏恼她去陪那些金陵阔少们,带着霜儿溜了,差点哭出来道:“快告诉我,他和霜儿到哪里去了?”   谷倩莲最了解她,知她误会了,拉着她到一旁说话。   戚长征皱眉道:“韩柏那小子难道真的和那妖女去了……嘿!”见到谷姿仙、小玲珑和寒碧翠都瞅着他,连忙噤声。   风行烈是正人君子,笑道:“他虽玩世不恭,但遇上正事时会懂得分寸。不用理他了,我们先入场如何?”眼角瞥处,推了戚长征一把。   戚长征循他眼光望去,只见韩天德父子由场内匆匆赶出来,一脸欢容,见到他们,迎了过来。   韩天德感激地道:“刚才撞上陈公,得他通知,皇上已恩准我罢官回家,这次真的多谢两位。”   看他无官一身轻的写意样子,风、戚等人都为他高兴。   戚长征介绍了诸女给他父子认识后,顺口问道:“老爷子准备何时返回武昌?”   韩天德道:“家兄身体仍虚弱,须要多休息一两天,还有就是小女和宋家的婚事也得筹办,可能要多留十天半月,才可以回去。”   戚长征虽知韩慧正要嫁给宋家已是铁般的现实,听来仍是一阵不舒服,更奇怪韩慧芷为何不听他劝告,立即离京,好避开了京师的腥风血雨。皱眉道:“老爷子莫要问理由,最好能立即离京,可免去很多麻烦。”   韩天德脸现难色。   风行烈点头道:“韩柏也希望你们能立即离开,最好韩二小姐能和令婿一同离去,回武昌后始成亲,看过京师没有问题才回来。”   戚长征大是感激,风行烈真知他心意,代他说了不好意思说的话。   韩希文见他们神情凝重,想到宋家全赖韩柏保着才暂时无事,只抓起了宋鲲一人。现在他们既有此说,自不可轻忽视之,插口道:“两位的忠告,我们怎会不听,现在我们立即回去收拾上路。翌日各位路过武昌,定要前来我家,让我们可一尽地主之谊。”言罢千恩万谢去了。   戚长征看得苦笑摇头。   寒碧翠轻扯他衣角,道:“戚郎!入场看戏吧!”   风行烈向谷倩莲和虚夜月唤道:“两位小姐,入场了!”   虚夜月一脸埋怨之色走回来不依道:“你们怎可让他随那妖女去,我要等他回来。”   这时庄青霜亦回来了,知情后也坚持要等韩柏。   谷倩莲道:“你们先入场吧!我和月儿在这里等那好色的坏家伙好了。”   风行烈笑道:“横竖尚未开戏,就算开锣了亦有好一阵子才轮到怜秀秀登场,我们等韩柏来才进去吧!”   风声响起,无数东厂高手由四周迅速接近。   白芳华旋转起来,衣袂飘飞,煞是好看。   韩柏大叫道:“小心!”   无数圆弹子由她手上飞出,准确地穿过枝叶问的空隙,往众厂卫投去,其中两枚照着韩柏脸门射来。   韩柏暗忖白芳华你对韩某真是体贴极了,知她诡计多端,发出两缕指风,往圆弹子点去。   “波波!”两声,圆弹子应指爆开,先送出一团黑雾,然后点点细如牛毛的碎片往四方激射。   韩柏暗叫好险,若让这些不知是否淬了剧毒铁屑似的东西射入眼里,那对眼珠子不立即给废了才怪。   至此韩柏对白芳华完全死了心。   妖女就是妖女,绝不会有任何良心一类的东西。   拂袖发出一阵劲风,驱去射来的暗器,黑雾却应风扩散开去。   四周惊呼传来,显是有人吃了亏,一时黑雾漫林。   众人都怕她在这不知是否有毒的浓雾中再发暗器,纷纷退出林外。   韩柏一直以灵觉留意她的动静,忽然间感觉消失,不由惊叫道:“妖女溜了!”   严无惧落到他身旁,脸色凝重道:“想不到白芳华竟然如此厉害,难怪胆敢现身了。”   韩柏犹有余悸道:“天命教除了单玉如外,恐怕要数她最厉害了。”心想若非自己魔道合流成功,早死在她手下了。   锣鼓笙箫喧天响起,聚在戏棚外的人纷纷进场。   虚夜月等正等得心焦如焚时,韩柏和严无惧联袂而回。   他们看到两人表情,均感不妙。   谷姿仙蹙起黛眉道:“是否给她溜了?”   韩柏苦笑道:“妖女厉害!”   众人均吃了一惊。事实上众人一直以为白芳华虽是狡媚过人,心计深沉,但应是武功有限之辈,怎想得到韩柏和严无惧亦拿她不着。   严无惧道:“诸位先进场再说,我还要留在外面打点。”   虚夜月和庄青霜见韩柏回来便心满意足,哪还计较溜了个白芳华,欢天喜地扯着他快步进场。   虚夜月凑到韩柏耳旁道:“是否韩郎故意把她放走?”   韩柏叹道:“唉!你差点就做了最美丽可爱的小寡妇,还这么来说我。”   庄青霜惶然嗔道:“以后都不准你提这个吓坏人的形容。”   韩柏心中一甜,忙陪笑应诺。   众人加入了热闹的人群,同往场内走去。   戚长征拥着寒碧翠跟在韩柏等身后,耳语道:“寒大掌门,为夫给你宰了仇人,你还未说要怎样报答我。”   寒碧翠喜嗔道:“你既自称为夫,自然有责任为碧翠报仇雪恨,还要人家怎么谢你,若脸皮够厚,尽管厚颜提出来吧!”   戚长征笑道:“我的脸皮一向最厚,要求也不过分,只愿大掌门以后在床上合作点便成,大掌门谅也不会拒绝这合乎天地人三道的要求吧!”   寒碧翠想不到他会在这公众场所说这种羞人的事。她一向正经脸嫩,立时霞烧玉颊,在他背上狠狠扭了一把。   她这动作当然瞒不过身后的风行烈和他三位娇妻,三女亦看得俏脸微红,知道戚长征定然不会有正经话儿。   谷倩莲最是爱闹,扯着寒碧翠衣角道:“大掌门,老戚和你说了些什么俏皮话,可否公开来让我们评评?”   寒碧翠更是羞不可抑,瞅了她一眼,尚未有机会反击,戚长征回头笑道:“我只是提出了每个男人对娇妻的合理要求和愿望罢了!”   小玲珑天真地道:“噢!原来是生孩子。”说完才知害羞,躲到了谷姿仙背后。   韩柏闻言笑道:“我们三兄弟要努力了,看到月儿、霜儿和几位嫂子全大着肚子的样儿不是挺有趣吗?”   众女又羞又喜,一齐笑骂。   谈笑间,众人随着人潮,挤进戏棚里。   戚长征看着满座的观聚,想起了以前在怒蛟岛上挤着看戏的情景,笑道:“这里看戏的人守规矩多了,以前我和秋末每逢此类场面,总要找最标致的大姑娘和美貌少妇去挤,弄得她们钗横鬓乱,娇嗔不绝,不知多么有趣呢。”   寒碧翠醋意大发,狠狠踩了他脚尖,嗔道:“没有人揍你们吗?”   虚夜月道:“若你敢挤月儿,定要赏你耳光。”   戚长征嬉皮笑脸道:“她们给我们挤挤推推时,不知多么乐意和开心哩!”   虚夜月忽地一声娇呼,低骂了声“死韩柏”,当然是给这小子“挤”了。   这时一名锦衣卫迎了上来,恭敬道:“严大头领在靠前排处给忠勤伯和诸位大爷夫人安排了座位,请随小人来。”   韩柏大有面子,欣然领着众人随那锦衣卫往近台处的座位走去。   场内坐满了人,万头攒动,十分热闹。   四方八面均挂着彩灯,营造出色彩缤纷的喜庆气氛。通风的设计亦非常完善,近二千人济济一堂,仍不觉气闷。   戏台上鼓乐喧天,但只是些跑龙套的闲角出来翻翻筋斗,所以台下的人一点都不在意,仍是谈笑欢喧。   后台的厢座坐满了皇族的人,只有朱元璋、燕王和允炆的厢座仍然空着。   韩柏等在前排坐好,谷倩莲立即递来备好的大包零食,笑道:“看戏不吃瓜子干果,哪算看戏!”   众人欣然接了。   虚夜月看着台上,小嘴一撅道:“开锣戏最是沉闷,怜秀秀还不滚出来?”   韩柏见无人注意,分别探手出去,摸上她和庄青霜大腿笑道:“怎会闷呢,让为夫先给点开锣节目你们享受一下吧。”   戚长征等的眼光立时集中到他两只怪手处。   两女大窘,硬着心肠拨开了他的手。   戚长征最爱调笑虚夜月,道:“月儿给人又挤又摸却没有赏耳光,所以你刚才的话只是看挤你的人是谁罢了!现在只是韩柏挤早了点。”   前排有人别过头来,笑道:“真巧!你们都坐在我后面。”   原来是陈令方。   他身旁的大臣将领全转过要来,争着与韩柏这大红人打招呼。   扰攘一番后,才回复前状。   风行烈记起范良极,同隔着小玲珑、谷倩莲和寒碧翠的戚长征和更远处的韩柏道:“范大哥去找师太他们,为何仍未来呢?”   戚长征记挂薄昭如,闻言回头后望,但视线受阻,索性站起身来,往入场处瞧去,只见仍不断有人进场,空位子已所余无几。   忽感有异,留神一看,原来后面十多排内的贵妇美女们,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   戚长征大感快意,咧齿一笑,露出他阳光般的笑容和眩人眼目雪白整齐的牙齿,显示出强大摄人的男性阳刚魅力。   众女何曾见过此等人物,都看呆了眼。   戚长征微笑点头,坐了回去,摇头道:“仍不见老贼头。”   寒碧翠醋意大发道:“你在看女人才真。”   韩柏忍不住捧腹笑了起来。   戏棚内的位子分为四组,每组二十多排,每排十五个位子。   他们的排是正中的第五排,还有几个座位,预留给未到的范良极等人,这个位置望往戏台,舒适清楚。   虚夜月和庄青霜有韩柏伴着看戏,都大感兴奋,不住把剥好的瓜子肉送入韩柏嘴里,情意缠绵,乐也融融。   韩柏舒服得挨在椅里,享受着两女对他体贴多情的侍候,一边用心地听着戏台上的鼓乐演唱。   可惜他并不懂欣赏,无聊间,不由得偷听着四周人们的说话。   就像平常般,四周本来只是嗡嗡之音,立时变得清晰可闻。   韩柏嚼着瓜子肉,暗忖闲着无事,不若试试功力大进后的耳力如何。   心到意动,忙功聚双耳,蓦地喧哗和鼓乐声在耳腔内轰天动地的响了起来。   韩柏吓了一跳,忙敛去功力,耳朵才安静下来,不过耳膜已隐隐作痛了。   他心中大喜,想不到耳力比前好了这么多,玩出瘾来。小心翼翼提聚功力,把注意力只集中到戚长征和寒碧翠处。   周围的喧吵声低沉下来,只剩下戚、寒两人的低声谈笑。   只听戚长征道:“碧翠准备为我老戚养多少个孩子呢?”   寒碧翠含羞在他耳旁道:“两个好吗?太多孩子我身形会走样的。”   韩柏大感有趣,亦不好意思再窃听下去,目标转到前数排的高官大臣去,谈的不是有关胡惟庸和蓝玉,就是军方和六部改组的事,竟无一人对台上开锣戏感与趣。   韩柏更觉好玩,转移对象,往隔了一条信道,邻组的贵宾座位搜探过去,心中洋洋得意,暗付以后怕也可和范良极比拼耳力了。   就在此时,他隐隐听到有人提他的名字。   韩柏暗笑竟找到人在说我的是非,忙运足耳力,凭着一点模糊的印象,往声音来处窃听。   刚好捕捉到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蓄意压低声音道:“少主一直被留在老头子旁,无法联络上。”   韩柏一震,坐直身体,忘了运功偷听。   这不是那与媚娘鬼混、天命教的军师廉先生吗?为何竟夷然地在这里出现呢?   虚夜月和庄青霜见他神态有异,愕然望着他。   韩柏往那方向望去,刚好见到邻组前方第三排那曾有一面之缘的兵部侍郎齐泰,正和另一名身穿官服的英俊男子交头接耳。   齐泰果然高明,韩柏的眼光才落到他背上,他便生出警觉回头望来,吓得韩柏忙缩回椅里。   虚夜月的小嘴凑到他耳旁问道:“发现了什么?”   韩柏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阖目继续偷听,齐泰的声音立时在耳内响起道:“老严的人一直在监视着我,唉!不论你用任何办法,最紧要通知少主离开片刻。”   那廉先生答道:“早安排好了!”接着凑热闹般到了后台处又和其他人倾谈起来。   韩柏冷汗直冒,知道天命教正进行着一个对付朱元璋的阴谋。   忽然有人高唱道:“大明天子驾到!”   戏棚立时静至落针可闻。   朱元璋领着允炆、恭夫人、燕王棣和一众妃嫔,由特别信道来到厢座的入口前,一众影子太监伴随左右。   朱元璋微笑道:“儿和朕坐在一起,其余的各自入座吧!”   恭夫人和燕王棣当然知他心意,只要牢牢把允炆控制在身旁,天命教就算有通天手段,亦难以用在他身上,允炆反成了他的档箭牌。   恭夫人虽不情愿,但焉敢反对,乖乖的进入右旁厢座。   燕王棣和朱元璋交换了个眼色,领着家臣进入左旁的厢座。因盈散花的事,小燕王早给他遣回顺天府,故而没有随行。   允炆垂着头随朱元璋进入厢座,手抓成拳,刚才一个手下趁扶他下车时在他手心印了一下,禁不住心中嘀咕,不知为了何事要如此冒险。   朱元璋来到座前,只见全场近二千人全离座跪下,轰然高呼道:“愿我王万岁,寿比南山!”   朱元璋呵呵一笑道:“诸位请起,今天是朕的大喜日子,不用行君臣之礼,随意看戏吧!”   众人欢声应诺,但直至朱元璋坐下,才有人敢站起来坐回椅里。   戏台上鼓乐震天响起,比之此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   允炆战战兢兢在朱元璋旁坐下,趁刚才刹那间,已看到掌心留下的印记,现在虽给他抹掉了,心内仍是波荡起伏。幸好他自幼就修习天命教的“密藏心法”,否则只是心跳脉搏的加速,便瞒不过身后那些影子太监了。   那是“独离”两个字。   难道连母亲恭夫人都不理了吗?   朱元璋慈和得令他心寒的声音在旁响起道:“孙儿!你在想什么呢?”   允炆心中一惊,轻轻答道:“孙儿在想着怜秀秀的色艺呢!”   朱元璋没再说话,眼光投往戏台上去。   有允炆在旁,他应可放心欣赏怜秀秀的好戏了。   禁不住又想起了当年名动京城的纪惜惜。   没有了言静庵和纪惜惜,又失去了陈贵妃,长命万岁又如何呢? 第六章 破敌诡谋   韩柏正要与戚长征和风行烈商量,戚长征已站了起来,向着入口处挥手。   此时既是好戏即来的时刻,又有朱元璋龙驾在此,众人都停上了交谈,全神贯注到戏台上去,所以戚长征这么起立动作,立时吸引了全场目光。   厢座上的朱元璋往入口处瞧去,原来是范良极陪着一位武士装束,身段修长优美的美女一同进场,微笑道:“那站起来的定是戚长征了,不知这美人儿是谁?”   身后的叶素冬凑上来低声道:“那是古剑池的著名高手‘慧剑’薄昭如。”   朱元璋颔首表示听过。   叶素冬趁机道:“陈贵妃来了,正在厢座外等候皇上指示。”   朱元璋双目闪过复杂的神色,轻叹一口气道:“着她进来!”   叶素冬打出手势,片刻后天姿国色的陈玉真盈盈拜伏在朱元璋座下,柔声道:“玉真祝万岁福寿无疆,龙体安康!”   朱元璋柔声道:“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你!”   陈玉真仰起俏脸,但微红的俏目却垂了下来,长而高翘的睫毛抖颤着,真是谁能不心生怜意。   朱元璋再叹一口气道:“来!坐在朕旁陪朕看戏吧!”   此时范良极和薄昭如刚走到坐在最外档虚的谷姿仙旁,进入座位行列内。   韩柏正着急不知找何人商议,见到老贼头如见救星,让出座给薄昭如,又同范良极招手着他过去一起坐在另一端的空位子去。   薄昭如由站起来的戚长征旁挤过去时,一阵淡淡的幽香,送入他鼻里,使他魂为之销。有意无意间,他的胸口挨碰了薄昭加的香肩。   薄昭如娇躯一震,幽幽地瞅了他一眼。   坐定后,鼓乐一变,好戏开始。   第一场是纯为祝贺朱元璋而演的“八仙贺寿”。看着铁拐李、蓝和等各人以他们独有的演出功架逐一出场,韩柏迅速向范良极报告了刚才无意中偷听回来齐泰与廉先生的对话。   戏棚里又逐渐回复先前喧闹的气氛。   这些能到御前献艺的戏子,虽及不上怜秀秀的吸引力,但都是来自各地的顶尖角色,登时引来阵阵声。   当韩湘子横笛一曲既罢,乐声倏止,扮演何仙姑的怜秀秀挽着采花的篮子,载歌载舞,以无以比拟的动人姿态,步出台上,其他七仙忙退往一旁,由她作压轴表演。   她甫一亮相,立时若艳阳东起,震慑全场,人人屏息静气,既被她美绝当代的风华所吸引,更为她不须任何乐器助阵,便可颠倒众生的唱腔迷醉不已。   她的歌声甜美细致,咬字清晰至近乎奇迹的地步,急快时仍无有丝毫高亢紊乱,婉若珠落玉盘,最难得是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动人韵味,高低音交转处,举重若轻,呼吸间功力尽显,扣人心弦。   韩柏和范良极这两人正商量着十万火急的事,竟亦忘情地投入她的功架表情和唱腔去,浑然忘了正事。   上至朱元璋,下至允炆这类未成年的小孩,无不看得如痴如醉。   到怜秀秀一曲唱罢,鼓乐再起,其他七仙加入和唱,齐向最后方厢座的朱元璋贺寿,众人才懂轰然叫好,掌声如雷。   范良极和韩柏更是怪叫连连,兴奋得什么都忘了。   戚长征振臂高呼道:“怜秀秀再来一曲!”只可惜他的叫声全被其他人的喝声盖过了。   直到八仙鱼贯回到后台,场内观众才得松下一口气来。   范良极和韩柏同时一震弹了起来。   风行烈惊觉道:“什么事?”   范良极把韩柏按回椅内,传音道:“你向他们解释,我去找老严,切勿打草惊蛇。”迳自去了。   风行烈和戚长征两人移身过来,后者又碰到了薄昭如的秀足。   韩柏只小刻工夫就解释了整件事。   风行烈道:“那廉先生现在哪里?”   韩柏引颈一看,只见场内情况混乱,众人都趁两台戏之间的空隙,活动筋骨,又或趁机作应酬活动,年轻男女更是打情骂俏,整个戏棚闹烘烘的,那廉先生早踪影杳然。   蓦地背脊一痛,四过头来,原来是庄青霜拿手指戳他。   庄青霜一脸无辜的表情道:“是她们要我来问你们,这样紧紧张张究竟为了什么回事?”   韩柏望过去,由薄昭如开始,跟着是虚夜月以至乎最远的谷姿仙,十张如花俏脸正瞪大眼睛等待答案。叹了一口道:“老贼头有令不可打草惊蛇,你们乖乖在这里看戏,我们去活动一下筋骨立即回来。”向风、戚两人打个招呼,一齐挤入了向出口走去的人潮中。   后台的厢座这时全垂下幕,教人心理上好过一点,否则恐怕没有人敢面对那方。   朱元璋手肘枕在扶手处,托着低垂的额头,陷入沉思里,又似是因疲倦须要这么小息片晌。   允炆想借辞出去透透气好离开一会,不过他慑于朱元璋的积威,尽管暗自着急,却不敢惊扰他。   往陈玉真望去,只见她秀美的轮廓静若止水,眼尾都不望向他。   影子太监和叶素冬的眼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更教他如坐针毡,苦无脱身良策。   叹了一口气,唯有再等待更适当的时机了。   韩柏等三人在人丛中往外挤去。   由于下场戏是由怜秀秀担主角,换戏服和化妆均需一段时间。所以很多人都想到棚外透透气或方便。群众就是那样,见到有人拥去做某件事,其他人亦会跟着效法,好趁热闹。   戚长征最惯这种场面,一马当先,见到是汉子便利用肩臂肘等发出力道,把人轻轻推开,好加速前进。若是标致的大姑娘或美貌少妇,就闹着玩的挤挤碰碰,讨点便宜,好不快乐。   韩柏见状大觉有趣,连忙效法,看得旁边的风行烈直摇头。   果然那些娘儿似乎大多都很乐意给两人挤挨,被占了便宜是佯嗔娇呼,没有赏他们耳光。   这时他们只望不要这么快走出棚外了。   戚长征三人到了十多便华服贵妇少女堆中,四周莺声燕语,娇笑连连,戚长征偎红挨翠,不亦乐乎时,其中一名美丽少妇脚步不稳,往他怀里倒过来。   戚长征哈哈一笑,伸手扶着她香肩,低呼道:“夫人小心!”   少妇娇吟一声,身体似若无力地挨往他处,仰脸往他望来。   戚长征刚低头望去,只见此女俏丽之极,尤其一对翦水双瞳,艳光四射,心头一阵迷糊时,对方手肘疾往他胸口撞来。   此时韩柏和风行烈被与那少妇同行的其他女子挤入两人和戚长征之间,封挡了去路,再看不到戚长征情况。   韩柏魔种何等灵锐,立知不妙,冷哼一声,便撞入其中两女之间。   戚长征迷失了刹那的光景,立即清醒过来,此时对方肘子离开胸口只有寸许的距离,更使他骇然是旁边两女亦同时撞过来,罗袖挥打,袭往他左右胁下要穴。   背后也是寒风袭体,使他陷于四面受敌的恶劣形势中。   在电光石火的迅速间,他判断出数女中以前方挨入他怀里的女子武功最是高强,可列入一流高手之列。抓着她香肩的手忙用力一提,要捏碎她肋骨时,对方香肩生出古怪力道,泥鳅般滑溜溜地使他施不出劲力。   心知不妙,胸腹一缩,再往前挺,迎上对方手肘。   哪知尚未与对力手肘碰上时,猛感对方肘部有一点森寒之气。   戚长征年纪虽轻,但实战经验却是丰富之极,立即省悟此女肘上定是绑着尖刺一颇的兵器,说不定还淬了剧毒,哪敢硬碰,两手化抓为掌,全力把她往横拨去。自己则横撞往由左旁向他施袭的另一女子,好避过右方和后方敌人的辣手。   前方的女子武功确是高明,并没有如他想象般应手横跌,竟微一矮身滑了下去,改肘撞为反打,罗袖暗藏的匕首插往他空门大露的胸口处。   而其他三方的敌人亦如响斯应,移位进袭,使他仍陷身险境里。   刹那间,他明白到自己正身处魔教一种厉害的阵法里。   韩柏眼看要撞在两女粉背上,人影一闪,两女移了开去,使他由空处冲进了这美人堆内,劲风四起,三条衣带从前方和左右二女处飞缠过来,分别卷向他双足和拂住他脸门。   那先前没至跟着的两女则一齐发出指风,袭往正警觉标前的风行烈。   一时间,三人被分隔开来,落入对方的的围攻里。   敌我双方虽在生死相拼,但由于都是在人丛那狭小的空间中移动,动作不大,兼之戏棚内喧闹震天,掩盖了所有声音,只像三人在美女丛中乱挤一通,纵使分布场内的禁卫厂卫们,都没有发现他们出了事。   这批妖女都是武功高强,单对单虽没有一个是他们任何一人的敌手,但当连结成这种能在近身搏斗发挥最可怕威力的阵法时,却能对他们生出最大威胁。   更吃亏的是他们空有兵器而不能用,不但没有时间取出来,亦不适合在这种身体靠贴的情况下施展。   天命教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你根本不知谁是敌人,骤然出现时,立时占尽令人猝不及防的便宜。   戚长征此时右掌切在左旁两人的袍袖处,同时飞起一脚往右方妖女的小腿疾踢过去,左手则一拳往前方武功最强的妖女那狂插而来的匕首迎去,同时背上运起护身真气,准备硬挨后方袭来的利器。   “蓬!”   左方妖女娇喝一声,袍袖涨起,便挡了他那切下来的一掌,虽说戚长征分出了大部分劲力去应付其他三女,这妖女仍是禁受不起,被戚长征震得横移一步,不过她绝不示弱,另一手朝他一拂,三点寒芒,品字型由袖内激射往戚长征腰腿处。这时要跃高亦来不及了,前方妖女的匕首已来到鼻端之前,夹带着奇异的香气。   “砰!”   右方妖女和他硬拼了一脚,惨哼一声跌退开去,撞入一群以为飞来艳福的年轻小子里。   虽迫退了两个妖女,但他却陷进了更大的危机中。   戚长征此时已肯定自己只能避开及化解左后两面的攻势,前方的匕首是必须抵挡的致命杀着,可是究竟应硬挨左侧或后方的攻击,却是一个困难的选择。   韩柏却决定了硬挨所有的攻击,他灵锐的触觉使他迅速把握了整体的形势,知道敌方的主力集中在戚长征身上,一声大喝,滚落地面,车轮般往戚长征的方向滚过去,缠着他身上的衣带硬被震开,事实上亦是有力难使。   如此招数,怕只有韩柏这从不顾身份面子的人才做得出来。   妖女们齐声惊叫。   挡在韩柏前方的妖女惊惶间横避开去,韩柏哈哈一笑,两脚由下飞起疾两方攻来的妖女,同时两手后伸,抓住由后方攻击戚长征那妖女的一对小腿。   风行烈此时亦与挡路的两妖女交换了两掌,两女虽是天命教内的高手,但与他仍有一段距离,更想不到对方有三气汇聚的奇功,挡了他第一波的真气,已是血气翻腾,到第二波助浪涌入体内时,惨哼跌退,撞在身后正在追击滚地前移的韩柏那两名妖女处,累得她们差点要扑入这小子怀里。到第三波真气抵达时,两女更口喷鲜血,踉跄退往一旁,再无还手之力。   戚长征背后的攻势消去,精神大振,指撮成刀,扫在对方匕首刀身处,另一手隔空一拳往左方妖女击去,身体同时迅速晃动了一下,左方电射过来的暗器被他移回来的手掌扫跌地上。   前方妖女见势不妙,挥袖硬挡了戚长征的隔空掌,嘬唇尖啸。   众妖女暗器齐施,往三人射去,同时挤入人流里。   韩柏此时已弹了起来,怕暗器伤了旁人,发出指风,射下暗器。   戚、风两人亦有同样顾忌,挡过了暗器后,众妖女早混入丛里追之不及。   这几下交手迅若激雷奔电,虽引起了一场小混乱,旁人的以为是众女嬉戏,大多都不在意,若无其事地继续他们的谈笑和活动。   戚长征苦笑道:“妖女真懂拣地方。”   韩柏搂着他肩头笑道:“单玉如发狂了!”   两人听得怵然大懔。   韩柏说得没错,单玉如自知成败全在今日之内,决意不择手段对付朱元璋了。所以这些平日潜藏在王侯大臣府内的妖女们,才不顾显露身份来出手想除他们这些障碍。   风行烈皱眉道:“为何单玉如不亲来对付我们?”   戚长征一震道:“她定是亲手去对付老朱了!”   这时三人刚挤出场外,只见范良极正和严无惧、陈成和十多个锦衣卫的头领在埋头密勘,忙赶了过去。   严无惧和三人打了个招呼,皱眉道:“厢房下的台底,已搜索过几次,都没有发现问题,现在又有人密切监视的,绝没有人可潜到台底下去。”   范良极一把由怀内掏出详列皇城下所有信道和去水道那张详图来,摊开查看道:“戏棚下有没有什么信道一类的东西呢?”   严无惧等一众东厂的人全看傻了眼,这么一张图落在这盗王手里,皇城还有安全可言吗?   阳光普照下,周围一片热闹喜庆,独有他们这堆人眉头深锁,忧思重重。   韩柏不耐烦看图,道:“不若由我去把皇上劝走,不是一了百了吗?”   范良极骂道:“小子多点耐性,只要不让允炆那小子离开,这可能是抓起单玉如来打屁股的最好机会。”   严无惧向陈成道:“你找叶素冬说出情况,由皇上定夺此事该如何处理!”   陈成应命去了。   风行烈暗忖这严无惧真懂为官之道,把这重责推回朱元璋处,否则将来朱元璋追究起来,怪责他们拿他的龙命去冒险,他便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岂知他仍是低估了严无惧。   此君待陈成去远后,命令其他两人道:“你们跟在陈副指挥后面,看他有没有与其他人接触,是否直接向叶统领说话,同时核对他说了些什么。”   众人同时一愕,如他是藉此机会测试陈成的忠诚。同时亦可知杯弓蛇影下严无惧连副手都不敢轻信。   范良极失望道:“为何没有通过台下的道呢?”   严无惧道:“这答案还不简单,我们专责皇上的保安,哪会把戏棚建在有危险的地方呢?”   范良极迅快把图则收回怀里,一副不能让你没收去的戒备样子,看得众人苦笑不得。   严无惧精光闪闪的眸子望向韩柏道:“忠勤伯可否把听到消息的过裎,详细点说出来?”   韩柏忙把廉先生和齐泰的事说了出来。   严无惧精神大振,同旁边的手下打了个手势。   那人立即由怀内掏出一份报告,翻到详列着齐泰今天活动细节的一章上道:“在怜秀秀开戏前,齐泰坐在靠近路旁前排的座位里,共有二十五个人和他作过简短的交谈。”   韩柏喜道:“我要的是皇上进来前那些纪录。”   严无惧劈手拿了那份报告,俯头细看,一边道:“那廉先生大概是怎样子的,例如高矮肥瘦,有没有什么特征?”   韩柏道:“比我矮了少许吧,有点儒生的味道,样子还相当好看。”   严无惧色变道:“那定是工部侍郎张昊了!”   戚长征愕然道:“他很厉害?为何你要如此震惊?”   严无惧透出一口凉气道:“他武功如何我不知道,但这座戏棚却是由他督工搭建的。”   这次轮到其他所有人转变颜色。 第七章 履险如夷   朱元璋从沉思中醒了过来,目光先落在陈玉真俏丽的脸庞处,微微一笑道:“玉真!戏好看吗?”   陈贵妃垂下螓首,平静地道:“怜秀秀无论举手闭目、唱功,均臻登峰造极的境界,配上她绝世姿容,难怪能把人迷倒,玉真今日真的大开眼界。”   接着轻轻道:“皇上是否累了。”   朱元璋心中不由佩服起她来。   自己把她软禁多天,她不但毫无怨色,还像以前般那么温柔贴,逆来顺受。   唉!可是却不得不硬起心肠把她处死。   他有点不忍瞧她,转往另一边的允炆看去,只见他脸孔胀红,似是很辛苦的样子。   朱元璋奇道:“炆儿是否不舒服?”   允炆深庆得计,摸着肚子道:“孙儿急着要拉肚子,但又不想错过一出戏,所以……噢!”   朱元璋失笑道:“现在离怜秀秀下一次出场尚有少许时间,你……”忽地默然下来,好半晌后长身而起,微笑道:“炆儿坐在这里不要动,朕回来后再和你说话。”言罢往厢房外走去。   怜秀秀换过新戏服,在后台独立的更衣房里,坐在镜前由花朵儿梳理发,老仆歧伯则她补粉添妆。   花朵儿兴奋地道:“小姐今天的演出真是超乎水准,你不信可问歧伯。”   歧伯显是不爱说话的人,只是不住点头。   怜秀秀暗谓人家知道浪翻云必会在一旁欣赏,自然要戮力以赴哩。   待会那出“才子戏佳人”,才是我怜秀秀的首本戏,只要把那才子当作是浪翻云,自己不忘情投入那个角色才怪。   想到这里,打由心底甜了出来,看着镜中的自己展露出鲜花盛放般的艳容。   敲门声响。   歧伯皱眉咕哝道:“早说过任何人也不可来骚扰小姐的了!”   怜秀秀想起再演一台戏后,便可与浪翻云远走高飞,他生儿育女,心情大佳,道:“花朵儿看看是什么事?”   花朵儿满不愿意地把门打开,守门的八名东厂高手其中之一道:“曹国公李景隆偕夫人求见小姐。”接着随低声道:“让小人给小姐回绝吧!”   花朵儿喜道:“原来是李大人,他是小姐的熟朋友哩!”转头向怜秀秀唤道:“小姐!是李景隆大人来探你啊!”   这李景隆与黄州府小花溪的后台大老板蔡知勤颇有点交情,所以怜秀秀数次来京,都得他招呼照顾。   李景隆这人才高八斗,很有风度,怜秀秀对他的印象相当不错,他到后台来探她亦是理所当然的事,若予拒绝,反不近人情了。   叹了一口气后,怜秀秀道:“请他进来吧!”   韩柏、风行烈、戚长征、严无惧、范良极被召到朱元璋厢房后的小厅时,朱元璋正端坐龙椅里,从容自若地一口口喝着一盅热茶,老公公和叶素冬侍立两旁。   韩柏等待要下跪,朱元璋柔声道:“免了!”接着向风行烈和戚长征微微一笑,温和地道:“行烈和长征可坐下,不用执君臣之礼。”   风、戚两人虽明知因自己有利用价值,所以才得朱元璋如此礼遇,但仍禁不住他的气度心折。   众人分坐两旁时,燕王亦奉召由另一边厢房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三名手下。   他们便没有受到优待了,朱元璋待他们跪地叩头后,才钦准他们平身。燕王坐了下来,他两男一女三个手下,垂手站在燕王身后。不过这已算格外开恩了,在一般情况下,无论多么高官职的大臣,在朱元璋面前只能跪着说话。   鼓乐声于此时响了起来,不过听到外面仍是喧哗吵耳,便知怜秀秀尚未出场。   而这间小厅的隔音设备显然非常好,乐鼓声和人声都只是隐约可闻,与外间比对起来分外宁静。   韩柏一直怜着眼睛盯着随燕王来的那美女,不但因为她身段极佳,容颜既有性格又俏丽,更因为认得她是那天在西宁街借飞轮来行刺他的高手。   她的肤色白皙之极,秀发带点棕黄,眼睛蓝得像会发光的宝石,一看便知不是中原女子。   戚长征亦好奇的打量着她,不似风行烈看两眼后便收回目光。   美女给两人看着仍若无其事,还不时偷眼看看两人,眼内充满对他们的好奇心。   燕王棣微微一笑道:“父皇!这三个乃皇儿最得力的家臣,武功均可列入一流高手之林,皇儿想把他们安排在父皇身旁。”   朱元璋早注意到韩柏眼也不眨的异样神情,自然猜到这美女是曾行刺韩柏的高手,微微一笑道:“给朕报上名来!”   三人立时跪了下去。   那美女首先禀告道:“小女子雁翎娜,乃塞外呼儿族女子。”   跪在她左侧的魁梧男子年在四十许间,满脸麻皮,初看时只觉其极丑,但看落又愈来愈顺眼,恭声道:“小将张玉,参见皇上。”   燕王插入道:“张玉精通兵法,是孩儿的得力臂助。”   这时众人眼光均集中到最后那人身上。   此人身形颀长,相格清奇,若穿上道袍,必像极了奇气迫人的修真之上。年纪看来只有三十许,但看他那双带着风霜和深思的锐利眼神,便知三人中以此人武功最高,已达先天养气归真,不受年长身衰的限制。   他尚未说话,朱元璋已笑着道:“这位定是小棣你手下第一谋臣僧道衍了。”   僧道衍平静答道:“正是小民!但却不敢当皇上夸奖。”   朱元璋哈哈一笑道:“请起!”   三人这才起立。   韩柏一边盯着那异族美人儿雁翎娜,问道:“为何见不到谢三哥呢?”   燕王棣干咳一声道:“廷石和高炽前天返顺天去了。”   范良极咕哝道:“还说什么结拜兄弟,回去也不向老子这大哥禀告一声。”   朱元璋哑然失笑,天下间恐怕只有范良极敢在他面前自称老子,反大感有趣。   燕王却是尴尬万分,他之所以密遣走两人,就是当有起事来时,两人可遥遥呼应。现在给范良极当面质问,自是有口难言。再干咳一声,改变话题道:“父皇召孩儿来此,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呢?唉!怜秀秀无论声色艺均到了傲视前人的境界了。”   众人无不点头表示同感。   朱元璋平和地道:“小棣你无缘看下一台戏了!”   燕王愕然道:“什么?”   朱元璋向严无惧打了个手势,后者立即以最迅快扼要的方式,把整件事交代出来,当说到那廉先生就是工部侍郎张昊时,朱元璋两眼寒芒一闪,冷哼一声。   燕王吁出一口凉气道:“好险!父皇是否要立即取消跟着的那台戏?”   朱元璋淡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冒点险,怎样进行引蛇出洞的计划。由敌人的动静作判断,可知单玉如已失去了信心,不敢肯定毒酒的阴谋是否能奏效,才以其他毒辣的手法对付朕和孩儿你,甚至连恭夫人和陈贵妃都可用来作陪葬。”   愈在这等恶劣危险莫名的形势下,愈可看出朱元璋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的胆识。   韩柏等不由驰想当年他征战天下,纵使身陷绝地,仍勇狠地与敌周旋,直至反败为胜的气概。   叶素冬皱眉道:“这个戏台里里外外,全经微臣彻底监视,应该没有问题的。”   朱元璋锐目扫过众人,最后落到僧道衍脸上,微笑道:“僧卿家可有想到什么?尽管大胆说出来,说错了朕亦不会怪你。”   僧道衍暗呼厉害,他的确猜到了一些可能性,只不过在这小厅里,全部是朱元璋的亲信,如老公公、叶素冬和严无惧,又或身份超然若韩柏、范良极、风行烈与戚长征。燕王是他儿子,更不用说了。所以若非到所有人均发了言,哪轮得到他表示意见。   而朱元璋显是看穿他有话藏在心内,才着他发言。   僧道衍忙跪下叩头道:“小人是由张昊的身份得到线索,他既工部实权,若再配合同党,自可神不知鬼不觉做出一般大臣没有可能做到的事……”   说到这里,燕王、叶素冬和严无惧一起动容,露出震骇的表情,显是猜到了僧道衍的想法。   反而韩柏等因不清楚六部的组织和管辖的范围和事工,一副茫然地看着僧道衍,又瞧瞧朱元璋。   这天下至尊脸上挂着一丝令人心寒的笑意,似是胸有成竹。   燕王大力一拍扶手叹道:“紫金山上架大炮,炮炮击中紫禁城。”   韩柏骇然一震,失声道:“什么?那我们还不赶快逃命!”   朱元璋欣然道:“只要小棣借故离开,轰死了其他所有人都没有用。”   向僧道衍道:“僧卿请起,赐坐!”   僧道衍受宠若惊,坐到燕王之侧。   范良极哈哈一笑道:“单玉如真是胆大包天,不过只是她能想到可在京师内最高的钟山架设大炮,便不得不佩服她。若我猜得不错,这些厢房的夹层内必定涂满了易燃的药物,一旦火起,除非是武林高手,否则必逃不出去。”   戚长征深吸一口气,骇然道:“照我看即使是一流高手,亦未必有安全脱身之望,因为这些易燃药物燃烧时,必会释放出魔门特制的厉害毒气,那后果之可怕,可以想见。”   严无惧怒道:“让臣下立即派人到钟山把大炮拆掉,擒下齐泰和张昊。”   朱元璋笑道:“擒下一两个人怎解决得了问题,只要朕把允炆留在身旁,小棣又不在戏棚内,大概朕都可安然欣赏怜秀秀称绝天下的精彩表演了。”接着以强调的语气沉声道:“切勿打草惊蛇,那杯假毒酒朕定要喝掉它。”   风行烈皱眉道:“风某对大炮认识不多,可是钟山离这里那么远,准绳上不会出问题吗?”   燕王道:“这是因为风兄并不知张昊乃我朝臣里制造大炮的专家,不时在城郊试炮,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进行这阴谋。兼且钟山设有炮垒,在平时因父皇行踪和宿处均是高度机密,又有高墙阻挡,故空有巨炮亦难施其技。可是现在戏棚设在广场中,目标明显,又刚好是皇城内暴露于钟山炮火的最按近点,所以张昊说不定能一炮命中目标。”   朱元璋接口道:“只要有一炮落在戏棚处或广场上,必然会引起极大恐慌,那是天命教混在禁卫和东厂内的奸细,就可乘机放火。哼!你们能说单玉如想得不周到吗?”再从容一笑道:“好了!各位可回去看戏,时间亦差不多了,尽情享受余下那出精绝伦的贺寿戏吧!”   燕王棣笑着站了起来道:“孩儿好应回后宫做功课,把余下的少许蛊毒迫出来了。”   朱元璋点点头道:“道衍你随皇儿去吧!朕这里有足够人手了!”   曹国公李景隆的身形有点酷肖丧命于风、戚两人手下的“逍遥门主”莫意闲,肥头垂耳,身材矮胖,只是人则显得正气多了,步入房内时颇有龙行虎步之姿,使人清楚感到他是那种长期位高权重的风云人物。   他的夫人年纪比他至少走了三十岁,才是二十出头,长得颇娟秀清丽,玉脸含笑,使人愿意亲近,没有半点架子。右手提着个瓦盅,才踏进来便挽着花朵儿笑道:“官人啊!看我们的花朵儿大姐更漂亮了哩!”哄得花朵儿笑得合不拢小嘴儿。   怜秀秀盈盈起立,转身朝李景隆夫妇裣衽施礼道:“这次来京,尚未有机会向李大人请安呢!”   歧伯返到一旁,默然看着。   四名东厂高手跟了进来,他们奉有严令保护怜秀秀,即使以李景隆那样一品大官,亦不卖情面。   李景隆哈哈笑道:“秀秀客气了,老夫本来不敢来打扰小姐,可是秀芳硬缠着我来后台探望,秀秀知道我总斗不过她了!”   李夫人关秀芳横了乃夫一眼,娇嗔道:“明明是你自己想见秀秀,却赖在人家身上。”摇着花朵儿的手道:“花朵儿来给我们评评理!”   花朵儿一直注意着她右手提着盅子,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东西呢?”   李夫人笑道:“这是我为你家小姐备的杏仁露,花朵儿和歧伯都来试试看。”   怜秀秀尚未来得及道谢,站在李氏夫妇两人身后那带头的东厂高手已开腔道:“李大人、李夫人原谅这个,严大人吩咐下来,秀秀小姐不可进用任何人携来的东西。”   李夫人脸色一变,大发雷霆道:“哪有这般道理,我们和秀秀就像一家人那样,难道会害她吗?这太不近人情了。”   那东厂高手客气地赔个不是,却没有丝毫退让。   连歧伯的注意力都被他们的争吵吸引过去。   怜秀秀歉然朝李景隆瞧去,刚好李景隆亦往她望来。   两人眼光一触,李景隆本来带着笑意的眼神,忽地变得幽深无比,泛起诡异莫名的寒光。   怜秀秀知道不妥,但已心头一阵迷糊,李夫人和那东厂高手的争论声立即变得遥远难及。   这时李景隆恰好背对着诸人,谁也没有发觉他眼神的异样情况。   韩柏等回到戏棚时,聚女正交头接耳,言笑甚欢,谈的都是怜秀秀刚才颠倒全场的精彩演出。   她们掉乱了座位,虚夜月坐到了她最相得的谷倩莲身旁,另一边则是小玲珑。寒碧翠与谷姿仙成了一对儿。庄青霜则与薄昭如说话。   除她们外还多了云清和云素两师姊妹,坐到最远的一端,却不见忘情师太。   范良极见到云清,什么都忘了,挤到这一排云清旁最后一张椅子坐下,韩柏跟在他背后,很自然地坐到云素和庄青霜之间去。   戚长征见到薄昭如和小玲珑间的座位仍在空着,暗叫一声天助我也,忙占了那位子。风行烈变成坐在这排座位最外档的座位去。   虚夜月俯身探头向韩柏皱起可爱的小鼻子道:“你们不是借口正事,溜了去挤女人占便宜吗?为何这么快回来,是否给人赏了几个大耳光。”   韩柏苦笑道:“确是挤了一会子,却是别人来挤我们的小命儿。”   众女齐露讶然之色。   风行烈怕韩柏无意中露口风,同众人打个眼色道:“看完戏再说!”   全场蓦地静了下来,怜秀秀上场的时间又到了。   先踱出台来唱的是京师著名的小生任荣龙,无论唱功做手均达一流境界,外型亦不俗,自也迷倒不少人,但总缺了怜秀秀那种颠倒众生的魅力,台下观者又有人继续交谈,发出一些嗡嗡之声,不过比起刚才已静了很多。   庄青霜的小嘴凑到韩柏耳旁道:“我们决定演了戏后往后台探望怜秀秀,韩郎你快给我们想办法!”说完又专注在戏台上,这任荣龙总算有些吸引力。   韩柏别过头去看云素,见她垂下眼,数着手中佛串,似乎在念着佛经,讶道:“云素小师傅不是来看戏么?”   云素睁开美目往他望来,眼神清彻而不染半丝尘俗杂念,淡淡道:“当然是来看戏,只不过和韩施主看的方法有分别罢了!”   韩柏想起忘情师太,问起她来。   云素答道:“她和庄宗主及沙天放老前辈坐到一块儿,同苍松前辈和他的儿子媳妇都来了,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她说话总是斯文温婉,使人很难想象她发怒时的样子。   韩柏看得心痒起来,忍不住道:“你看戏的方法是怎样的?是否视而不见呢?”   云素微微一笑道:“当然不是呢!小尼刚才正思索着戏台上和戏台下的分别。”   韩柏大感与趣道:“那又怎样呢?”   云素有点怕了他好奇灼热的眼神,垂下目光平静地道:“戏台上表达的是把现实夸大和浓缩了的人事情节,使观众生出共鸣,忘情投入了去。”   韩柏静心一想,道:“小师傅说得很有道理,但对小弟来说,现实里发生的事要比戏台上更离奇精。可是怜秀秀仍那么吸引着我,而现在这扮演才子的小子却使我觉得看不看都不打紧,可见台上吸引我的仍是‘人’这因素,所以使我想到没有表演品类比人的本身更伟大,像怜秀秀那种色艺,本身就是最高的艺术品了,代表着人们憧憬中最美丽的梦想。”   云素讶然往他望来道:“施主这番话发人深省,难怪一个出色的艺人身价这么高了,八派弟子里人人以能见到怜秀秀为荣呢!”   韩柏正经完毕,又口没遮拦起来道:“小师傅刚才进场时,是否也有很多人望着你呢?”   云素若无其事道:“当然呢!谁都奇怪出家人会来趁热闹吧?”   韩柏冲口而出道:“就算小师傅不是出家人,怕人人都会呆盯着小师傅呢!”   云素皱起秀眉道:“韩施主!小尼是出家人哩!”   韩柏碰了个软钉子,却毫无愧色,潇洒笑道:“对不起!或者是小师傅那么青春动人,使小弟很难把小师傅当作是忘情师太她老人家那类的修真者。”   云素对他愈来愈出轨的话儿毫无不悦之色,点头道:“这也难怪施主,执着外相乃人之常情,那晚不是人人都把你当作了薛明玉吗?相由心生,不外如是。”   韩柏忍不住凑近了少许,嗅着她玉洁冰清的身体散发出淡淡的天然幽香,轻轻道:“可是小师傅的慧心却知小弟并非坏人,是吗?”   云素想起当晚的情况,露出一个天真纯美的笑容,微一点头,垂下目光,继续去数她的佛珠。   韩柏识趣地不再搔扰她,注意力集中到戏台上去。   这边的戚长征坐好后,先往小玲珑微微一笑,吓得后者忙垂下头去,畏羞地怕他会找她说话。   戚长征大觉有趣,同小玲珑道:“玲珑儿怕我老戚吗?”   坐在小玲珑旁的谷倩莲探出头来,瞪了他一眼道:“不准欺负小玲珑,否则我不放过你。”   戚长征摊手作无辜状,苦笑道:“为免误会,不若小莲姐和玲珑儿换个位子好了。”   小玲珑窘得小脸通红,扯着谷倩莲的衣角急道:“小莲姐啊!老戚没有欺负人家呢!”   谷倩莲“噗哧”一笑,横了戚长征一眼,挨回椅背继续和虚夜月畅谈女儿家的心事,不再理他门。   戚长征对小玲珑非常疼爱,不想她害羞受窘,转过去看薄昭如,刚好这明言独身的美女高手正瞧着他们,目光一触下,两人都自然地避开眼神,装作欣赏着戏台上的表演。   这时台上任荣龙扮的小生,正和他那由女子反串的小书僮,来到一座庙宇里参神,而贪婪的庙祝却缠着他签香油,任荣龙显然相当穷困,大唱什么拜佛最紧要诚心那类的歌词,就是不肯探手到袖内取出锒两。   戚长征看得笑起来。   薄昭如忍不住道:“戚兄在笑什么?”   戚长征道:“编这戏的人定是不够道行,若真的心诚则灵,向必入庙拜那些用泥土塑造出来骗人的东西,谁敢保证神佛们会这么乖和听话,定会住那些庙宇里去听人诉苦呢?”   薄昭如瞪着他道:“你这人专爱抬杠,这么说入庙拜神的都是自己骗自己了。”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里修。又说心即是佛。这些话不都是佛门中人自己说的吗?却又有多少人懂得身体力行,总是无寺不拜,不是自己骗自己的最好明证吗?”   薄昭如呆了一呆,好半晌后才点了点头,欲语无言。   戚长征再次与她接近,鼻内充盈着她独有的幽香气息,忽有旧梦重温的感觉,更想起那天单刀直入约她时这美女欲拒还迎的动人情态。   唉!最后她仍是没赴约。   想到这里便心生不忿,低声道:“那天在桥头等你,等得我差点连小命都掉了。”   薄昭如娇躯微颤,蹙起黛眉道:“不要那么夸大好吗!”   看着她秀美的轮廓,戚长征心中一热道:“我只是如实言之,那天等不到你,却等到了女真公主孟青青,给他追了去夫子庙决斗,差点再没命来见你呢。”   薄昭如的头垂得更低了,轻轻道:“见又如何呢?”   戚长征见她没有不悦的表情,微笑道:“放心吧!我戚长征虽非什么英雄好汉,却绝不会强人所难。”   薄昭如摇头道:“不要妄自菲薄,谁不知戚长征是好汉子,只是昭如福薄罢了。唉!”   戚长征愕然道:“这样说来,薄姑娘并非嫌弃戚某,而是别有隐情了。”   薄昭如求饶般道:“戚兄!不要迫人家好吗?”   她软化下去,若戚长征再苦否纠缠,就显得不够风度了。   戚长征苦笑摇头,再不迫问下去。   此时谷姿仙刚和寒碧翠说了一番话儿,别过头来向风行烈道:“不知如何,姿仙今天总有点心惊肉跳的不祥感觉,风郎要小心点啊!”   风行烈知爱妻最关切自己,心头感激,探手过去紧握着她柔软的纤手。   全场蓦地静了下去,当然是怜秀秀要出场了。 第八章 艺绝天下   允炆到了厢房后的小厅,在以屏风遮隔的一角“方便”,严无惧和一众高手则负起监视看着,厢房内这时除立在后方两旁的叶素冬和老公公等影子太监外,便只有朱元璋和陈贵妃玉真坐在一块儿。   陈玉真平静得像修道尼姑,容颜不见半点波动,只是静心看着戏台上“小生拜庙”那出戏。   朱元璋默然半晌后,忽道:“玉真假若肯答应离开单玉如,永不和朕作对,朕便还你自由之躯。”   陈玉真娇躯一震,不能相信地往他瞧来道:“皇上不怕玉真佯作应承,却是阳奉阴违吗?”   朱玉璋叹了一口气道:“朕怎会真个怕了你呢?只是不希望终要亲口下令把你赐死罢了!”   陈玉真心头一阵激动。   要朱元璋这种盖代枭雄说出这么有情意的话来,就像太阳改由西方升起那么难得,心念电转,垂首道:“只凭皇上这句话,玉真便不愿强撑下去,皇上最好仍软禁着玉真,待一切平静后,再处理玉真。无论是生是死,玉真都不敢在心里有半句怨言。”更柔声凄然道:“玉真的确希望能终生侍候皇上哩。”   朱元璋愕然。   他当然不是想放了陈玉真,只是要确实证明陈玉真与单玉如的关系,只要她稍露欣喜之色,又或匆匆答应,便立即把她处决,解掉了这压在心头的情结。   谁知陈玉真答得如此情款深深,婉变娇痴,教他完全生不出杀机。   由此亦可知陈玉真的媚术如何超卓,以他洞悉世情的眼睛亦难办真假。   此时允炆回到厢房来,锣鼓喧天响起,压轴的“才子戏佳人”终于在众人期待下开始了。   怜秀秀甫出场,她那楚楚动人的步姿,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到她开展玉喉,唱出汤气回肠的曲调,所有人完全心神投入,倾倒迷醉。   只见她美目凄迷,似嗔似怨,娇音袅袅,在佛像前恨叹芳华虚度,仍未遇上如意郎君,眉目传情处,谁能不为之倾倒。   那才子和书僮则躲在佛座旁,细听着她如泣如诉的倾情,还以各种表情做手配合,亦非常生动。   全场观众,无不屏息欣赏,更有女子生出感触,暗自落泪。可见怜秀秀的感染力是如何强大。   只听她唱着:“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栊,双燕归来细雨中……”   朱元璋似泥雕木塑的人般,动也不动。   他自投入郭子与麾下,由一个小头目挣扎至领尽风骚,成不朽的帝皇霸业,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纵有刹那的满足,可是总觉得与心中所想要得到的有着不能逾越的距离。   而为了保持明室天下,他摒弃了一切情义,只为了要达此目的。   看着以前情深义重,为自己打出天下的兄弟部属,逐一被他诛戮,现在蓝玉又不得善终,虚若无负伤退隐,可说都是由他一手促成的。   待会祭典时正式宣布了六部和大都督府的改组后,天下大权便全集中到他手上来,使帝权达到了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巅峰。   但纵是如此又如何呢?   眼前戏台上的怜秀秀和身旁的陈玉真,她们的心都不是属于他的。   言静庵则芳魂已渺。   他虽得到了天下,却享受不到一般人种种平凡中见不到的乐趣。一辈子在勾心斗角、动辄杀人。对人只有防备之心,连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都不敢信任。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台上那即将与佳人相会的才子就比他快乐多了。   藉着剧中佳人的角色,怜秀秀心融神化,忘我地表达出对浪翻云的情意。   这时她忘掉了庞斑,心中只有浪翻云一个人。   而更使她神伤魂断的是,她与浪翻云的关系,只能保持至拦江一战。   无论胜败,浪翻云都会离他而去。   这是两人间不用言传的契约。   刹那间,旧怨新愁,拥塞胸臆,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是怎么的一番滋味。   全场鸦雀无声,如痴如醉地欣赏着怜秀秀出道以来最哀艳感人的表演。   刚才的八仙贺寿,只是牛刀小试,现在才是戏肉,怜秀秀艺术的精华所在。   那小生任荣龙和书僮忘了和应,呆立在神座旁,眼瞪着怜秀秀在佛前眉幽眼怨,如泣如诉,更忘了这本是一出充满欢乐的才子佳人戏。   无人不为之心动倾倒。但却没有人比得上朱元璋的感触。   他涌起了当年还未得天下前那人已忘掉了的情怀。   种种莫以名之的情绪,浮现心头。   就在此刻,他想起了钟山上的炮堡。   忽然间,他宛从梦中挣扎醒来般,猛地回复过来。   只见身旁的陈玉真一脸热泪,忘情地看着台上的怜秀秀;另一边的允炆亦是眼角湿润,目瞪口呆。   朱元璋涌上一阵虚弱劳累的感觉,就像那次与陈友谅鄱阳湖之战般,令他有再世为人的滋味。   韩柏亦听得颠倒迷离,不过他仍不忘偷看旁边的云素。这堪称天下最美的小尼姑已忘了数珠念佛,清秀无伦的俏脸露出茫然之色,听着怜秀秀唱到“如今憔悴,风鬟雾鬓,惟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儿底下,听人笑语。”   戚长征却忘了像韩柏看云素般偷瞧薄昭如,想起了福薄的水柔晶,又念起韩慧芷的移情别恋,饶他如何豁达,在这一刻亦不由黯然伤怀。   如何与水柔晶由生死相搏的敌人,变成患难与共的爱侣,又如何与韩慧芷小楼巧遇,倾吐真情。种种情景,遂片遂段地浮现心湖,热泪由眼角泻下来。最后他忘了韩慧芷,心中充塞和积压着那对水柔晶香消王殒的悲痛,冲破了一直以来强起来的堤防,倾塌的沙石粉碎瓦解,包含了忿怨悔恨和不平的情绪,洪水似的狂涌起来。   耳旁响起薄昭如低柔的声音道:“不要哭好吗?”说到最后声带呜咽,显是受到戚长怔的感染,自己都忍不住下泪,亦可知她一直是在关心和注意着这被她拒绝了的男子。   戚长征清醒了过来,暗骂自己也会被怜秀秀感动得哭了起来,忙举袖拭泪,尴尬不已。幸好小玲珑等都俏目湿润,全神投入到戏台上去,没有发觉他的失态。   倏地一条雪白的丝巾递到眼前。   戚长征伸手去接,有意无意间碰到薄昭加的玉手,两人都心头一震,不敢去瞧对方,装作看戏的含混过去。   谷姿仙哭倒在风行烈怀里,想起最初爱上了浪翻云,后来再与风行烈相恋,其实自己心里仍有部分给浪翻云占据着,所以一直那在蓄意回避这天下无双的高手,害怕与他说话。   风行烈抚着谷姿仙的秀发,忆起在神庙内初遇靳冰云时那种不能克制的惊艳感觉,自此后除了秦梦瑶外,再没有美女能予他这种震撼。   虚夜月可能是他们中最快乐的一个,一来因她没有什么心事,更因她正活在幸福里,歌声适足令她回忆起与韩柏比武斗气以至乎热恋的种醉人光景。   怜秀秀的歌声不但勾起了所有人深藏的情绪,也触动了她本人的深情。   鼓乐声悠然而止。   怜秀秀终唱罢了“才子戏佳人”的首本名曲“佳人庙怨”。   怜秀秀俏立台上。   戏棚内一时寂然无声,落针可闻。   这刻本应是耶小书僮大意掉下了东西,惊动了怜秀秀,发现有人偷听她向神佛吐露心声,大发娇嗔。   谁知那反串扮演书僮的却哭得什么都忘了,漏了这一着。   任荣龙也忘了给以提点,呆看着怜秀秀。   爱慕倾倒的情绪在胸臆狂流,暗忖若这戏内的人生能化为现实,我就是天下间最幸福的男子了。   在这死般严肃寂静的当儿,蓦地有人鼓掌怪叫兼喝,原来是范良极。这老小子一生还是首次看戏,根本不知道戏仍没有完结。   接着全场声掌声如雷贯耳般响个不绝。   怜秀秀转过身来,面对着上千对灼热的眼神和海潮般涌来的赞赏,心中只想到了浪翻云,待会他就会来带她走了。她终于放开了庞斑,全心全意向浪翻云献上她火热的爱恋。   在众人跪送中,朱元璋领着允炆和陈贵妃,在最严密的保护下,离开戏棚,返回内宫,准备赴南郊祭祀天地。   来看戏的王侯大臣和家眷们,仍聚在戏棚外,大部分集中到后台外的空地去,希望能再睹怜秀秀的风采。   韩柏等横竖暂时仍闲着,不愿与人争道相挤,留在座位处,静待人潮涌出棚外。   虚夜月向范良极怨道:“戏还没完,你这大哥便胡乱鼓掌,害得我们都陪你没戏看。”   范良极老脸一红,仍死撑道:“那是你大哥我英明神武的妙计,教天命教的人空有奇谋都因时间估计上的错误,用不上来。”   寒碧翠道:“不要怪责范大哥了,当时那任荣龙根本没法演下去,这样收场最是完美了。”   陈令方仍留在前排的位子上,探头过来向戚长征问道:“什么是天命教?”   戚长征愕然道:“你不知道吗?”凑过头去低声解释。   庄青霜陶醉地道:“下趟怜秀秀若再开戏,无论多么远,韩郎都要带人家专程去观赏。”   韩柏是众人里唯一知道浪翻云和怜秀秀关系的人,嘿然道:“只要跟着浪大侠,便有怜秀秀的戏看了。”   众人齐感愕然。   谷姿仙芳心一阵不舒服,旋又压了下去,关心道:“韩柏不要卖关子好吗?快说出是怎么一回事吧!”   韩柏并不清楚谷姿仙和浪翻云以前的关系,道:“刚才我陪老朱出巡时,碰上浪大哥,他亲口说要把怜秀秀带走,皇上也应承了。”   谷姿仙呆了半晌后,再没有说话。   戚长征这时和陈令方说完话,刚挨回椅背里,衣袖给人扯了一下,别过头去,只见薄昭如俏脸微红,赧然道:“戚兄!你欠人家一件东西!”   戚长征恍然,若无其事道:“那么有意义的纪念品,就交由我保管好了!”   薄昭如早想到有此结果,垂下头去,再不追讨。看得戚长征一颗心灼热起来。   韩柏见人群散得十有八九,站起来道:“好了!让我们到皇上的藏珍阁去,先了解一下环境。”   此时庄节、沙天放、向苍松和儿媳、忘情师太等由前排处来到众人身旁,引介后相偕走出戏棚。   步出座位时,韩柏忍不住回头向跟在身后的云素道:“戏好看吗?我看小师傅看得很用神呢!”   云素清丽的玉容多了平时没有的一丝凄迷,垂头下去轻轻道:“罪过!罪过!”   韩柏看得心神一颤,灵锐的直觉,使他知道这标致的美小尼子已动了些许凡心。   尤其她垂头前那瞟了他一眼的神色,都与往前有异了。他忽然有点害怕起来,涌起把一张洁净无瑕的白纸无意弄污那种罪恶感。   庄节来到他旁,拉着他到一边走着低声道:“我们已调动了西宁派内绝对可靠的高手约二百人,可否与鬼王府留下的高手联结起来,如此则发生什么事时,都有能用来应变了。”   韩柏喜道:“这个没有问题,不过现在我们应占在上风,不信单玉如不掉进陷阱里去。”   庄节语重心长道:“贤婿万勿轻敌,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准备充足总是好的。嘿:有没有办法安排我和燕王说几句密话。唉!若只是老夫一人,什么都没关系,问题是西宁派上上下下的命运都操在我手内呢!”   韩柏了解地道:“这个没有问题,现在小婿立即和岳父去见燕王。”   言笑晏晏中,众人联袂到了人头涌涌的广场处。   只听后台处爆起一阵轰天声,怜秀秀的马车缓缓离场,往进入皇城的午门驰去。   这时严无惧迎了上来,和众人客气一番后道:“皇上请诸位列干清殿一叙。”   韩柏问道:“燕王在哪里?”   严无惧道:“燕王到了柔仪殿休息,忠勤伯有事找他吗?”   韩柏低声道:“我要带岳父去和他先打好关系,我的兄弟嫂嫂们就交由你照顾了,小弟转头就回来。”   严无惧欣然答应,领着众人去了,虚夜月本要踉来,但庄青霜知道爱郎和亲爹有正事,半软半硬把她拉走了。   韩柏带着庄节和沙天放两人,由东华门进入内皇城,沿着御园的回廊往在干清殿后侧密藏于林木问的柔仪殿走去,前后都是东厂高手。   到了殿前石阶,把守的清一式是燕王的家将,见是韩柏,一边派人通报,一边把他们请进殿里。   才步入殿中,僧道衍和雁翎娜迎了上来,前者笑道:“忠勤伯来得正好,燕王刚做完功课。”   韩柏对这相格清奇的谋臣印象很深,恭敬道:“僧兄唤找作小柏便得了。”拉着他到一旁低声道明来意。   僧道衍显然亦对他印象甚佳,献计道:“他们过去的关系相当不好,一时很难打破,不像怒蛟帮般可一见如故,肝胆相照。不过我看燕王对韩兄特别有好感,若先由你说上几句好话,谈起来比较容易一点。”再低声道:“待会见到燕王时,韩兄最好谨执君臣之礼,嘿!韩兄明白小弟的意思了。”   韩柏喜道:“僧兄真是好朋友,将来走要再找你饮酒畅叙一番。”   向庄节和沙天放交代一声,再加上眼色,才由雁翎娜陪着进内去见燕王,僧道衍则在外殿伴着两人闲聊。   身旁的雁翎娜对他甜甜一笑道:“那天我只是奉命行事,忠勤伯莫要怪我。”   韩柏哪会记仇,笑应道:“你那飞轮绝技真厉害,我看兰翠真都比不上你。哈!不过在下差点给你夺了小命,雁姑娘好应有点实际行动来作赔偿呢。”   雁翎娜显然对他很有与趣,含笑道:“例如呢?”   韩柏见她笑意可亲,忍不住搔头道:“例如……嘿!例如陪在下喝一晚酒如何?”   雁翎娜在通往后殿的回廊处停下步来,“噗哧”娇笑道:“你不怕虚夜月和庄青霜等吃醋吗?我看你是分身不暇了。”   韩柏大感刺激,这美女不知是否因着外族的血统,热情奔放,言行比中原女子的含蓄大与其趣,直接大胆,毫不畏羞,忙挺起胸膛道:“大丈夫三妻四妾,何足为异!”   雁翎娜白他一眼道:“人家只答应陪你喝酒谢罪,谁说要嫁你了?”又继续前行,但脚步放缓多了,显然尽量予韩柏调戏她的机会。   韩柏见她风情迷人,不怕自己调侃的说话,被云素挑起的魔性转到了她身上,追在她身后道:“喝一晚酒谁可预估到我们两人间会发生什么事?”   雁翎娜发出银铃般的悦耳笑声,嗔望他一眼道:“你这人见到女人便飞擒大咬,嫁你还有什么幸福可言,新鲜感过后,人家便要晚晚苦守空闺,我雁翎娜才不做这蠢事呢。”   韩柏叫屈道:“我才不是这人,你不信可随便在刚才看戏的人堆里抓起个人来拷问,保证他碰过的女人比我多上十倍。比起来韩某是最专一不过的了。”   雁翎娜横了他满蕴春情的一眼,道:“鬼才信你,过几年再告诉我你勾引了多少良家妇女吧!”   此时来到后殿入口处,守卫忙打开大门。   雁翎娜毫不避嫌地凑到他耳旁道:“翎娜在这里等你,进去见燕王吧!” 第九章 互相克制   禁卫拉开马车的门,花朵儿先走下车来,才搀扶怜秀秀下车。   怜秀秀脚才沾地,忽地一阵地转天旋,幸得花朵儿扶着,才没有掉往地上。   众禁卫、厂卫和歧伯都大惊失色。   花大儿惊呼道:“小姐!小姐!”   怜秀秀抚着额头,回复过来,摇头道:“没有事,可能是人累了。”心中迷糊地想起当曹国公李景隆望向她时,也像现在般晕了一瞬间的光景,接着便一切如常了。   众人见她没事,只以为她演戏太劳累了,没什么大碍的,都松了一口气。   那刚才曾阻李季夫人送杏仁露的东厂大头目马健荣恭敬崇慕躬身道:“小姐刚才的表演真是千古绝唱,我们一众兄弟无不深受感动。”   怜秀秀淡淡一笑,谦虚两句后,便要进屋,好等候浪翻云的大驾。   马健荣陪她一道走着,低声道:“小人们接到皇上密令,浪翻云大侠会亲来接小姐离宫。嘿:我们对他亦是非常景仰。”   怜秀秀惊叱道:“什么?”   马健荣再说一次,怜秀秀才敢信。却怎也弄不清楚浪翻云和朱元璋间的关系。   来到内进大厅里,马健荣道:“小姐那十多箱戏服请留在这里,将来只要通知一声,定会立即送上。”   怜秀秀仍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答应一声后,告罪入房稍息,她确有点累了。   众人来到乾清殿时,朱元璋离开龙座,下阶相迎,免去了君臣之礼。   他和忘情师太、向苍松等早是素识,正要叙旧时,忽地龙体剧震,不能置信地看着风行烈旁的谷姿仙。   谷姿仙记起鬼王警告,心中叫糟,她自知道浪翻云与怜秀秀有深厚交谊后,一直心神恍惚,疏忽了此事。   众人都愕然相对,不明白一向冷静沉稳的朱元璋,神态会变得如此古怪。   朱元璋定了定神,龙目闪过复杂之极的神色,摇头叹道:“对不起!这位姑娘和朕相识的一位故人有八、九分肖似,使朕一时看错了。”哈哈一笑,回复了一代霸王的气概,与众人寒暄一番后奇道:“韩柏到哪里去了?”   范良极道:“他陪岳丈去见燕王说话,转头便到。”   朱元璋目光落在云素处,停留了小片刻,笑道:“朕一直想设宴款待八派诸位高人,正是相请不如偶遇,大殿处预备了一席斋菜,各位请!”   众人欣然朝中殿走去。   谷倩莲凑到小玲珑耳旁道:“想不到吧!我们竟然有机会和皇帝老儿平起平坐地吃饭。”   范良极在后面促狭地嚷道:“小莲儿你说什么?可否大声点。”   谷倩莲吃了一惊,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但已再不敢说话。   韩柏进入后殿,朝座上的燕王跪叩下去。   燕王吓了一跳,立了起来,抢前把他扶起,责道:“韩兄弟怎可如此对待朋友?”   韩柏乘机起身,笑道:“你就快要做皇帝老子,小子怎敢疏忽。”   燕王大生感触,叹道:“做了皇帝亦未必是好事,但在小王的处境,却是生与死的选择,韩兄弟请勿如此。父皇和虚老是朋友,让我也有韩兄弟这位知己吧!”   韩柏吃惊道:“请是你千万不要封找作什么成武王或威霸王之类,我这人最爱自由自在,逛青楼泡美妞儿,其他一切那可免了。”   燕王亲切地拉着他到一旁坐下,道:“这么多年来,小王还是首次见到父皇喜欢一个人,小王现亦大有同感,若非韩兄弟,明年今日就是小王的忌辰了。何况韩兄弟还是小王大恩人虚老的娇婿,所以无论小王当上了什么,我们仍是以平辈论交。”   至比韩柏亦不得不佩服僧道衍的先见之明。自己来此一跪,由燕王亲口免去君臣之礼,当然比自己大剌剌的和他说话下可同日而语。   笑看着他道:“燕王确是内功精湛,这么厉害难防的蛊毒都给你排了出来。”   燕王苦笑道:“不过我的真元损耗很多,短期内休想回复过来,但总算去了心头之患。”   较平时黯淡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后说道:“韩兄弟的魔功大有精进,现在恐怕小王亦非你对手了。”   韩柏谦虚两句后道:“今日小弟来见燕王……”   燕王伸手抓着他肩头欣然道:“不必说了,只看在韩兄弟的份上,小王就不会与西宁派计较,快请他们进来吧!”   韩柏大有面子,欢天喜地走出后殿。   雁翎娜果然言而有信,在门外等他,知道燕王要见庄节和沙天放,立即命人去请,拉着他到了园中僻静处,娇笑道:“要人哪一晚陪你喝酒呢?”   这回轮到韩柏大费思量,搔头道:“过了这三天才说好吗?”   雁翎娜哂道:“还说什么大丈夫三妻四妾,空出一晚来都这么困难,本姑娘不睬你了。”竟就那么跑了。   韩柏空自胸顿足,唯有往乾清殿去了。   怜秀秀刚步入房门,便见浪翻云翘起二郎腿,悠然自得的喝着清溪流泉,名震天下的覆雨剑横放椅旁的长几上。   怜秀秀俺上房门,一声欢呼,坐到浪翻云腿上去。   浪翻云双目电芒一闪,似是有所发现,旋又敛去,左手绕过她背后,五指轻接着她背心,若无其事的赞叹道:“全场戏迷中,恐怕浪某是最幸福的一个,见秀秀的愈演愈精彩,浪某就愈感到幸运。”   怜秀秀深吸了一口气,曼声轻唱道:“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此词刻划的是初嫁娘在新婚中的幸福生活,生动非常,“入时无”指的是否合乎流行的式样。怜秀秀不愧天下第一才女,信手拈来,乃若天成。歌声之美,更不作第二人想。   浪翻云听她檀口轻吐,字字如珠落玉盘,掷地生声,不由呆了起来。   唱罢,怜秀秀柔声道:“浪郎啊!只要你不嫌弃,在拦江之战前,每晚人家都给你煮酒弹筝,唱歌共话。”   浪翻云忆起昔日与纪借惜相处的情景,只觉往事如烟,去若逝水,轻轻一叹道:“浪某何德何能,竟得秀秀如此错爱。”   怜秀秀深情地道:“在秀秀眼中,没有人比浪翻云更值得秀秀倾心爱恋了。”   浪翻云虎躯剧震。   这句话为何如此熟悉,不是纪惜惜曾向他说过类似的话吗?   怜秀秀活像另一个纪惜惜,同是以倾国的姿色、颖慧的灵秀、绝世的歌艺,驰誉天下。由第一眼看到她时,他使难以自制地由她身上苦思着纪惜惜。   谷姿仙是形似惜惜,怜秀秀却是神似。   浪翻云再叹一声,微笑道:“秀秀想到哪里呢?”   怜秀秀俏目亮了起来,试探着道:“洞庭湖好吗?”   浪翻云潇洒地耸肩道:“有何不可?”   怜秀秀大喜道:“就此一言为定。翻云啊!可否立即起程,人家盼望这一刻,望得颈都长了。”   浪翻云忽变得懒洋洋起来,油然道:“待我们见过客人后,就可去了。”   怜秀秀愕然道:“什么客人?”   浪翻云双目精芒亮起,淡淡道:“单教主大驾已临,何不现身相见?”   单玉如的娇笑声立时由窗外传入来。   与大明皇帝同桌共宴,实乃非同小可的盛事。众人都有点小心翼翼反而朱元璋意气飞逸,不住劝酒,又说起打仗与治国的趣事。   他的说话有着无可比拟的魅力,不单因他措词生动,思虑深刻,更因他视事的角度乃天下之主的角度,与众人的想法大异其趣,使人听来竟像当上了皇上般的痛快。   喝的当然是清溪流泉。   朱元璋对谷姿仙显得特别客气和亲切,却没有丝毫惹起对力的不安,拿捏得恰到好处。叶素冬和严无惧两人因身为八派中举足轻重的人物,都作了陪客。   老公公等影子太监,都返到殿外,免去了众人的尴尬。说到底他们是来自两大圣地之一的超然人物,有他们立侍一旁,众人哪还好意思坐着。   这时朱元璋谈到当年得天下之事,喟然道:“朕之所以能得天下,故因将士用命,军纪严明,但更重要是因言斋主临别时赠子朕‘以民为本’这句话,故此朕每攻陷一城一地,首要之务是使百姓安宁,不受骚扰,人们既能安居乐业,自然对朕拥护支持。以民为本,使朕最终能战胜群雄,推翻元室。”   向苍松和忘情师太都是当年曾匡助朱元璋打天下的人,闻言点头表示同意。   朱元璋忽地沉默下来,默然喝了一杯闷酒。   这时韩柏匆匆赶至,打破了有点尴尬的气氛,坐到了庄青霜和虚夜月两女之间。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幸运的小子,朕现在才明白嫉妒的滋味。”   众人不禁莞尔。   韩柏忍不住望往左侧那又乖又静,坐在忘情师太身旁的云素,后者垂下眼光,避了与他目光接触。当他巡视众人时,发觉薄昭如坐在戚长征身旁,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照理刚才看戏时两人坐到一块儿,薄昭如怎也要避嫌,不再坐在戚长征身旁,现在如此,难道薄昭如终抗拒不了戚长征吗?   忘情师太道:“庄派主和沙公是否有事他去呢?”   韩柏答了后正容道:“想不到白芳华如此厉害,竟能由重重围困中施展魔门技,轻易脱身,所以今日保护诸君,必有一番恶战。现在最不利的,就是敌暗我明,只要多来几个像白芳华般厉害的人物,我们……嘿!”   严无惧深有同感,点头道:“白妖女确是不凡,若非敌我难分,我们大可调来禁卫厂卫中的精锐助阵,但现在却唯有倚赖诸位了。”   忘情师太沉吟道:“照理说无论敌人如何厉害,我方有浪翻云隐伺暗处,他们岂敢轻举妄动?”   书香世家的向夫人云裳仍是那副高雅悠闲的样儿,柔声道:“若妾身是单玉如,一天未找到克制浪大侠的方法,也绝不会轻率出手,待会说不定风平浪静,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呢。”   朱元璋淡淡一笑道:“从钟山架炮一事,朕便发觉自己一直低估了单玉如,也低估了她二十多年来密植的实力,诸位万勿掉以轻心。”   范良极吁出一口凉气道:“皇上高见,像白芳华我便一直低估了她,以为她凭的只是媚惑那些自作多情小子的本领,岂知她的媚功竟达到如此骇人的境界。”   各人都知他在暗损韩柏,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虚夜月探手过去,在桌下重重扭了韩柏的大腿。   韩柏痛得苦着脸,知道范老贼不满自己不理他一向对白芳华的看法,藉机嘲讽他,叹了一口气道:“唉!老贼头,试想若我这小子不多情,怎能悉穿白妖女的真正身份,你也不能暗偷不成后,明抢般得到了皇上心爱的‘盘龙掩月’了。”   这几句反击非常厉害,使范良极也消受不来,举杯道:“来!让我们齐喝一杯,预祝一战定天下。”就这样含混过去。   朱元璋首先举杯和应。   众人除忘情师太和云清师姐妹酒不沾外,都把盏痛饮。   韩柏心中一动,想到假若能让云素喝一口清溪流泉,将会是怎样动人的情景?旋又暗责自己没积阴德,整天动着令美小尼姑的不轨之念,矛盾之极。   气氛至此稍见轻松。   不过因有朱元璋在座,没有人敢互相低头接耳交谈。   向苍松道:“虽然我们对天命教的真正实力无从知晓,但仍可有个大概概念,例如当时的‘玉枭夺魂’魔教四大高手,其中三人已现了形,‘夜枭’羊稜还给风兄弟杀了,只有‘夺魄’解符仍未冒头,剩下这三人可说是天命教的核心力量。”顿了顿续道:“至于白芳华这种魔教的后起之秀,要培养一个出来已非常困难,老夫才不信天命教还有另一个白芳华。再加上那化身工部侍郎张昊的天命教武军师廉先生,又或再加一两个这种人物,应可总括了天命教最高层的实力,其他就是专以媚术惑众的妖女,纵有武功出色的,应亦远比不上白芳华。就若刚才在戏棚偷袭风兄弟等三人那种料子了。”   朱元璋赞道:“苍松兄分析得很透彻,不过这‘夺魄’解符乃单玉如的师兄,一向深沉低调,当年虽因他掳杀童子练功,曾派出高手千里追杀,仍损兵折将而回,可知此人功力高绝,不逊于单玉如,切不可轻忽视之,以为他只是羊稜、都穆之流。”   众人吐出一口凉气,只是一个单玉如已如此教人头痛,现在又多了个解符出来,确实不好应付。   忘情师太双目闪动着众人前所未见的异芒,沉声道:“假设长白派真投靠了天命教,那依附天命教的高手里自以不老神仙武功最高强,稍次的展羽已命丧戚小弟刀下,‘魅影剑派’的‘剑魔’石中天又伤于覆雨剑下,难再参与叛举。所以天命教本身的高手和外接,理应就只有这几个人了。”   众人都表情木然,那晚只是单玉如一个人已教他们穷于应付,对方又有层出不穷的魔门技,斗起来仍是很不乐观。   范良极道:“向宗主和师太可能漏掉了魔门其中一个厉害人物,这人就是符瑶红的小师弟‘邪佛’钟仲游,若此人未死,现在至少有一百岁,乃单玉如的师叔辈。庞斑甫出道便找上这魔门第一高手,在十招内把他击得伤败遁走,自此消声匿迹。初时我也以为他就此一蹶不振,到今天才想到他可能只是配合单玉如的诡谋,隐身不再露面。像他这种魔功深厚的人,活个百来岁绝不稀奇。”   这次连朱元璋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韩柏吁出一口凉气道:“不若我们快些把浪大侠找来,又或看看了尽禅主回家了没有?”   忘情师太沉声道:“若这钟仲游仍然健在,这次的诏书之战,我们便会陷于非常不利的形势。”   众人讨论到这里,仍只限于对方最强的高手,次一级的好手尚未计算在内,若把齐泰和黄子澄这朝廷内第二代顶尖高手计算在内,实力确是非常惊人。假设帅念祖和直破天两人也投靠了单玉如,那除非有浪翻云助阵,否则这场仗就不用打了。当然,问题是老公公等人必须陪伴朱元璋到南郊去祭祀天地,否则无论单玉如等如何强横,亦强不过朱元璋的力量。   这“引蛇出洞”之果最关键的一着就是要教单子如抢不到这子虚乌有的诏书,那朱元璋诈作喝了毒酒后,单玉如等就只有铤而走险,出动所有与天命教有直接连系的大臣将领,控制局面,使“诏书”胎死腹中,见不到光。假若单玉如成功打开春和殿藏珍阁内的宝库,发觉没有“遗诏”这回事,那他们只须静观其变,而“引蛇出洞”的妙计亦要功鸬一篑了。   戚长征冷哼一声道:“管他来的是什么高手,老戚……嘿!我戚长征才不怕他。”   风行烈淡然道:“皇上放心,有忘情师太和各位前辈带领,我们定不会让单玉如得逞。”   两人都表现出强大的信心和一往直前的气概,比起来,韩柏更显得胆怯多了。不过却没有人敢小看韩柏,因为他的道心种魔大法,正好是魔门人物的克星。   叶素冬道:“末将的两位师兄都会来助阵,单玉如今日若来抢诏书,必不敢大举来犯,那只会惹得守卫皇宫的二万禁卫全部投入战斗,那时他们多来一倍人都不能讨好离去,所以他们来的只应是有限的几个高手,这一战纯以强对强,至于朝臣叛徒如齐泰、张昊之辈,则必须出席南郊祭典,分身不得。”   严无惧皱眉道:“我们似乎把楞严和他的手下忽略了。”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朕早想到这个问题,所以一直不公布他的罪状,亦没有撤他的职,故他仍是厂卫的大头子,假若他公然来犯,就算他蒙着头脸,亦会轻易被守护里城的锦衣卫认出来,那谁也知道他背叛了朕,日后若要指挥厂卫,便会很有问题。而且他乃天性自私的人,除了对庞斑忠心耿耿外,其他人都不会放在心上,所以朕猜他会置身于此次诏书之争外。”接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轻描淡写地道:“何况他还有更迫切的事去做呢。”转向严无惧道:“你可向手下放出消息,就说朕祭祀天地回来后,立刻处决陈玉真。”   众人心中懔然。   最厉害的还是朱元璋,这一着脱引开了楞严,更硬迫他在手下前现形。不过抢救陈玉真自比谋反容易使人谅解,假设朱元璋毒发身亡,日后也好辩白是非。   此时的形势非常微妙,允炆就算能登上帝位,他也绝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他的位子是篡夺回来的。那会立使天下大乱。所以若楞严变成了这么一条线索,那允炆亦只好把他牺牲了。当然楞严唯一力法,就是趁混乱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陈玉真救走,不过以朱元璋的老谋深,自不会那么便宜了这奸夫情敌,亦可知他定有方法应付楞严的。   韩柏道:“假若动起手来,皇城的守卫干些什么呢?”“由你决定。方案有两个,一是集中高手,配合你们保护宝库;一是把春和殿划为禁地,除你们外任何人都不准进入。前一方案的弊处是说不定有人忽然倒戈相向,那就防不胜防。张昊、齐泰这种大臣都可以成为天命教的人,那些禁卫厂卫则更难幸免了。”沉吟片晌,续道:“这样好吗?由燕王那处抽调人手来增强你们的实力吧。”   范良极嘿嘿笑道:“这大可免了,有浪翻云为我们撑腰,还要怕谁。何况现在友敌难分,皇上更须要人手护驾。”   朱元璋一声长笑,站了起来,吓得众人忙随之起立。   这大明朝皇帝脸上现出振奋神色,意态豪雄道:“就这么决定,现在朕起程往南郊祭祀天地,再回宫时,就是叛党伏诛的一刻了。” 第十章 尔虞我诈   怜秀秀眼前一花,对面床沿处已生了个白衣如雪,有种说不出来的动人味儿,千娇百媚、诡艳无伦的女子。   单玉如笑吟吟瞧着浪翻云,水灵灵的眸子异连闪,当她眼光落到仍坐在浪翻云腿上的怜秀秀时,“嗳哟”娇呼道:“秀秀妹子的声色艺真到了天下无双的境界,若肯入我门墙,保证独步古今,无人能及!”   浪翻云左手微紧,搂得怜秀秀挨入他怀抱里,同时指尖发劲,五道轻重不同的真气直钻入她经脉里去。   单玉如又乖又静地手肘枕在床旁的高处,支着下颔,大感有趣地看着浪翻云,似乎一点都不怕浪翻云寻她晦气。   浪翻云忽地脸现讶色,淡然道:“对秀秀出手的人,走的虽同是魔门路子,但恐怕要比单教主的魔功更要胜上一筹,恕浪某孤陋寡闻,想不起是哪一位魔门前辈。”   单玉如微笑道:“是谁都没关系了!问题是浪翻云能否破解?”   怜秀秀色变道:“什么?”   曹国公李景隆的眼神正时浮现心湖。   浪翻云爱怜地道:“秀秀不要担心,教主的目的只是要浪其不再插手她们的事罢了!”   单玉如娇笑道:“与浪翻云交手真是痛快,玉如尚要提醒浪大侠,秀秀小姐除了被我们魔门奇功制着经脉外,另外还中了混毒之法,说不定喝了一滴水后,立时会玉殒香消,那时浪大侠纵有绝世无匹的剑术,亦只好眼睁睁看着她渴死了。”又妙目流转道:“这计策看似简单,却实在花了我们不少心思,才找到浪大侠的唯一的弱点。”   怜秀秀想起那晚恭夫人的侍女小珠藉花朵儿来探查她与浪翻云的关系,至此才明白是怎么一凹车。   她懒地伏入浪翻云怀里,柔声道:“死便死吧!只要能死在浪郎怀里,秀秀已心满意足了。”   浪翻云好整以瑕地看着单玉如。   单玉如立时泛起浑身不自在的感觉,似乎什么都给他看穿看透了。   一阵难堪的沉默后,单玉如忍不住道:“你再没话说,人家便要走哪!”   浪翻云洒然一笑道:“教主虽有四名高手随来,可是浪某保证只要教主动半个指头,浪某可立即把教主扑杀当场,谁都救不了你。”   单玉如美目一转,娇笑道:“玉如当然不会相信!先不说大侠有否那种能力,难道大侠忍心看着怀内的娇娃,历尽种种令人惨不忍睹的痛苦才一命呜呼吗?”   话虽如此,她却指头都没敢动半个。   浪翻云从容道:“若不相信,单教主请立即身体力行试试看。”   单玉如叹了一口气,楚楚可怜地幽幽道:“玉如怎会呢?上趟早给大侠杀寒了胆,哪还敢造次?”   她一施媚术,立即使人真假难办,反以弱胜强,争回主动之势,这时轮到浪翻云落在下风,至少要询问她要怎样的条件,才可放过怜秀秀。   浪翻云当然不会坠入她圈套里,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单玉如心呼不妙,以她的魔功,就算保持着这姿势,三天三夜都不会累,问题是朱元璋即将起程赴南郊,她再没有时间磨在这里,叹了一口气道:“奴家自问斗不过浪大侠了,这样好吗?只要浪翻云立即离开京师,不再过问这里的事,玉如可设法把秀妹体内无迹可寻的‘毒引’延迟百天,到时才另外送上解药,人家还可立下魔门毒誓,保证绝不食言。”   浪翻云两眼寒芒一闪,直透入她那对乌灵灵的美眸里,冷喝道:“何用如此费周章,教主立即说出解法,浪某验明无误后,便即偕秀秀离京,再不插手你和朱元璋问的事。”   室内两女同感愕然。   怜秀秀是想不到浪翻云肯如此地为她不顾一切,单玉如则是预估不到浪翻云如此易与。秦梦瑶和庞斑已走,浪翻云又肯袖手不理,那她单玉如还有何顾忌。   单玉如怀疑地道:“浪大侠必须真的不管玉如的事,不要甫出京师,又转头寻玉如晦气。”   浪翻云不耐烦地道:“再罗罗苏苏,这事就此拉倒,不过你最好不要走出京城半步。”   单玉如大喜,迅速说出了禁制着怜秀秀的手法和毒引,浪翻云听罢亦不由折服。   任何一法他均可轻易破解,但当两者配合时,却可使他茫然摸不着头绪。   真气贯体,瞬那间怜秀秀体畅神清,回复了正常,秀额却渗出点点红色的汗珠,把毒引排出了体外。   单玉如长身而起道:“浪大侠一诺千金,玉如可以走了吗?”   浪翻云微一点头。   单玉如甜甜一笑,倏地失去踪影。   浪翻云以手掌吸去怜秀秀额上的红汗珠,笑道:“没事了!让我们立即到庭湖去,共享风月。”   怜秀秀感激无限,凄然道:“翻云!”   浪翻云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凑到她明透如羊脂白玉的小耳旁,柔声道:“现在谁掉进谁的陷阱,仍是言之过早呢!”   怜秀秀不能相信地看着他,接着一声欢呼,用尽力气搂紧了浪翻云,神思飞到了洞庭湖去。   浪翻云心中一叹,单玉如已害死了纪惜惜,他怎么还容怀中玉人又给他害了。   春和殿在内皇城属后宫的建筑组群,规模当然及不上奉天殿,但却是朱元璋闲时把玩珍藏的起居所,所以又名“藏珍阁”,布置得宽敞舒适,共分七进,宝库就是中殿的一间地下密室。韩柏当日便是在此由陈玉真磨墨写那封给高句丽王的国书了。   春和殿的建筑格局亦与其他殿宇有异,没有采用庑殿又或歇山等形式的屋顶,而用了最简单的人字型硬山顶,使人分外感到平和亲切,亦较适合日常起居。   总体上坐北朝南,殿后是御花园,围以高墙,前面两边均有亭园水池,围成了一个宽广的殿前广场,一条御路直达殿前。   这时正是午后时分,大殿在日照下有种冷清清的感觉,平日森严的守卫再不复见。   风行烈扛上了丈二红枪,与扛着天兵宝刀的戚长征坐在殿前的石阶闲聊着,神态轻松自如。   风行烈笑道:“看来薄姑娘对你的态度亲密多了。”   戚长征摇头苦笑道:“是又如何?她既表明不会嫁人,难道我下作得去强人所难吗?勉强得来的哪有幸福可言。”   风行烈点头道:“三妻四妾亦不一定是好事,现在你比我还多了一位娇妻,应该心满意足了。”   戚长征望往晴空,失笑道:“想不到我这反贼竟会为朝廷作了免费禁卫。所谓来者不善,我们要打起十二个精神才行。”   足音响起,谷倩莲和虚夜月由殿内牵手走出来,向两人道:“你们还要嗑瓜子吗?剩下很多呢!”   两人为之啼笑皆非。   韩柏这时由殿顶跃往后园,才走了两步,忽见远方小亭处云素跪在忘情师太前,不知在说着什么话。   韩柏虽好奇心大起,恨不得立即用刚领悟得来的窃听术去听个清楚,却始终做不出这种坏事来,刚要转身离开,忘情师太的声音传来道:“韩施主请过来。”   韩柏心中叫苦,难道云素向忘情师太投诉自己曾挑逗她,自己其实并没有做过什么太不该的事呀。   这时云素站了起来,低垂着清秀纯美的玉容。   韩柏来到端坐亭心的忘情师太前,硬着头皮道:“师太有何指教?”   忘情师太淡淡道:“贵尼请施主来,是想韩施主作个见证,假设贫尼有何不测,这庵主之位,就传与云素。”   云素抬头道:“师傅!”   忘情师太不悦道:“你连师傅的话都不听了吗?”   云素又垂下头去,不敢抗辩,看得韩柏怜意大生。   忘情师太见他看君着云素,皱眉道:“韩施主!”   韩柏清醒过来,吃惊道:“师太哪会有什么不测,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好一点。”   忘情师太没好气道:“施主只要作个见证就行。”接着叹了一口气道:“贫尼以为自己早断了七情六欲,现在知道解符或者会来,却无法压下报仇雪恨的心,所以要交代好后事,才可放开一切,与敌人一决生死。”   韩柏愕然道:“师太认识解符吗?”   忘情师太若无其事道:“不但认识,还作了三天的夫妻。”   韩柏为之愕然。   忘情师太脸色阴沉,像说着别人的事情般冷然道:“那是四十三年前的旧账了,那时解符乃蒙人的爪牙,被中原白道聚众伏击,受了重伤,给我那不知情的爹好心救了回家,悉心医洽,岂知这人狼子野心,不但不感恩图报,还假意入赘我家,不到三天便抛弃了我。这狠心人为了毁灭线索,不惜下毒手把我全家上下杀个鸡犬不留,我也中了他一指,本自问必死,却给上任庵主追踪解符到来救了。”   韩柏心想这解符虽狠心毒辣,但人性可能仍未完全泯灭,否则忘情师太怎会不立毙当场。   岂知忘情师太看破了他的心意,续道:“他那一指点中了贫尼心窝,却不知贫尼的心比一般人稍偏了一点,这才得留了一口气。”   韩柏为之发指,大怒道:“这他妈的大混账,若他真敢前来,师太请在一旁看着老子把他撕作八大块。”   忘情师太摇头凄然道:“韩施主的好意,贫尼心领了,这些往事毒蛇般多年来一直咬噬着贫尼的心,这解决的时刻终于来了。”缓缓站起来,向韩柏道:“云素交给施主照顾了,贫尼想冥坐片刻。”一闪身,没入亭旁竹林之内。   云素仍是出奇的平静,显是已早一步知道了忘情师太这伤心凄惨的往事。   韩柏终得到了与云素单独相处的机会,但却再无任何轻狂的心情了。   正不知要说什么话才好时,云素道:“小尼还以为韩施主去寻浪大侠呢。”   韩柏老脸一红,尴尬地道:“嘿!我这么胆小窝囊,小师傅定是看不起我了。”   云素白里透红的脸蛋现出了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淡淡一笑道:“怎会呢!小尼只是说笑吧。师傅说韩施主是真情真性的人,绝不会硬充好汉,但正是真正的英雄,说到胆子,没有人比你更大的了,否则怎敢冒充薛明玉在街上随处走呢!”   听着她以天真可人的语气娓娓道来,韩柏只懂呆瞪着她,暗忖如此动人的美女,做了尼姑真是暴殄天物,等老了才再入空门也不迟吧。   看着她修长得有他那么高的苗条身材,韩柏的色心又遂渐复活过来。   云素给他看得俏脸微红,垂下头去,低喧一声佛号,歉然道:“小尼罪过,竟逞口舌之快,说个不休。”   韩柏呆头鸟般道:“怎会是罪过呢?佛经内记载的不都是佛爷的语录吗?他说话比你多得多了。”   云素微嗔道:“那怎同呢?他是要开解世人,教他们渡过苦海嘛。”   韩柏奇道:“说话就是说话,小师傅说的话令小弟如沐春风,一点都不觉得这人世是个苦海,应是功德无量才合理。”   云素终还是小女孩,听着有趣,“噗哧”一笑道:“没人可说得过你的,那天连无想圣僧都给你弄糊涂了,小尼更不是你对手,好了!师傅教小尼跟着你,下一步应做什么才好呢?”   韩柏见她轻言浅笑,娇痴柔美,心中酥痒,正要说话,神情一动道:“敌人来了!”   懒洋洋坐在石阶处的戚长征和风行烈均感到有高手接近,两人交换了个眼色,戚长征笑道:“鼠偷来了!”   话尚未完,广场处多出了十四个人来。   这些人虽穿的是汉人武士服,但身上配着的全是特长的倭刀,身形矮横彪悍,唯一例外卓立最前方的东洋刀手,身量高颀,年纪在三十许间,还长得颇为俊秀,皮肤白皙如女子,只可惜带着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邪恶之气,使人感到他是冷狠无情,狡滑成性之徒。其他人显然以他马首是瞻。   戚长征和风行烈同时微一错愕,暗责自己疏忽,他们不是不知东洋刀手的存在,而是想到浪翻云随手便杀掉四个之多,就不大放在心上,岂知现在一个照面下,才发觉这批人各有其独特的气度姿态,显是来自不同流派的高手,尤其这高挺邪恶的人,已达至宗主级的段数,看来只比水月大宗差上一筹半筹,忽然多了这批高手出来,怎不教他两人吃了一惊。不由又想起了水月大宗精通阵法的风、林、火、山四侍。   那俊瘦邪恶的高个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操着不纯正的汉语道:“你两人就是风行烈和戚长征了,本人看过你们的图像,也认得尔等的兵器。”   戚长征喝道:“报上名来!”   那人双目寒芒一闪,盯着戚长征道:“本人冷目姿座,切勿到地府后都忘了。”   戚长征哈哈一笑,倏地立起,提着天兵宝刀,大步往敌人迎去,竟丝毫不惧对方人多势众。   “铿锵”声响个不绝,冷目姿座身后十三名刀手各自以独特的手法拔出倭刀,在他身后散了开来,摆出起手式,有的分作大上段,有些侧偏、下垂、柱地、正前,各有姿态,一时杀气腾腾,弥漫全场。   风行烈怕他有失,举着丈二红枪,紧跟在他身后。   冷目姿座不愧一流高手,神态悠闲,先叽哩咕噜说了几句倭语,才“锵”一声掣出刀身扁狭、锋刃和手柄特长的倭刀,缓缓高举过顶,冷喝道:“记着了!本人此刀名‘血箭’,乃东瀛水月刀外第二把名刀。”   戚长征脚步不停,此时迫至五丈之内,哂道:“第一把名刀早魂断中原,现在便轮到你这所谓第二把名刀了。”   冷目姿座毫不动怒,还微笑道:“那就要看戚兄的本事了,听说戚兄有很多女人,戚兄死后,她们就归本人所有了。”   后面的风行烈见此人气度姿态与杀气,都明显远胜其他人,提醒戚长征道:“你小心对付这人,其他人交给我好了。”   戚长征早发觉冷目姿座随便举刀一站,便门户森严,无懈可击,亦是心中懔然,微一点头,猛地加速前冲,左手天兵宝刀化作一道长虹,往冷目姿座电射而去。   同一时间冷目姿座踏前一步,手上血箭刀疾劈而下,凌厉凶毒之极。   最惊人处是使人感到他这一刀聚集了他全身功力,所以若对手功力稍逊的话,一刀便可分出胜败。   戚长征已晋入晴空不云的无染刀境,心神意合而为一,刀势不变,全力出击。   “当!”的一声巨响,两刀交击,两人同时后退。   戚长征暗叫厉害,只此一刀,已知此人功力不逊于自己,倏忽间返到了风行烈身侧。   冷目姿座则退入了己方阵内,还脚步不停,到了大后方去。   风行烈超前而出,变成了面对着半月形散开钳掣着他的倭刀阵。   他的燎原枪法最擅群战,不惊反喜,健腕一翻,丈二红枪化作漫天芒影,山洪破堤般往三名冲杀过来的刀手涌去。   东洋刀法讲求气势力道,以命搏命,其中没有丝毫转寰余地,动辄便分出生死。   碰巧风行别的燎原枪法亦是一往无前,故此双方对上,立时分出高下。   丈二红枪在瞬那间逐一扫上对方劈来的倭刀。   那三名倭子刀手明明挡着对方红枪,可是对方红枪滑似泥鳅,任他们展尽浑身解数,都不能令对方留上半刻。   这时真劲透刃而入,冲上经脉。   三人闷哼一声,齐往后移,运气化解。   其他人恐气势消失,立时补上。   哪知三人才退半步,第二波真劲已然袭至,他门都想不到敌人有此绝技,猝不及防下,同时口喷鲜血,踉跄跌退。第三波能影响精神的异气冲上神经时,心志崩溃,再禁受不起,惨然倒毙当场。   全场各人,包括风行烈在内,都震惊莫名。   那就和施展妖法差不多。   一般所谓高手,能藉兵刃交击催送真气,已是个中能者,像浪翻云、庞斑之辈,真气的运用,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风行烈虽仍未臻此境,可是能一下子送出先后不同的三股真气,实远超出一般高手的水平和能力,连年怜丹亦因此饮恨明陵,这三人比起年怜丹来算是什么,故一上场便送了小命。   任这些倭子如何凶顽,见状无不人惊失色,朝后退去。   冷目姿座眼力高明。一看便知虚实,穿阵重回最前方收敛了刚才狂气,冷喝道:“好!难怪花仙都不是你对手,果然有真实本领。”   戚长征伸手搂着风行别的宽肩,笑道:“我的风大侠,这小子是我的!”   韩柏那边来的是两名娇俏女郎,她们出现墙头,衣服华丽,体态撩人,就在高墙顶悠然安坐,均是手持玉箫,一派风流浪荡的样儿。   韩柏大感有趣,高呼道:“墙头风大,两位美人儿何不到亭内跟我亲热亲热?”旋又叫道:“两位美人儿怎么个称呼?”   两女之一娇笑道:“人人都说韩柏你是风流汉子,现在一见才知名不虚传,怎差劲得到连个小尼姑都不放过呢?”   韩柏吃了一惊,怕云素受不起,偷眼往她瞧去。   岂知云素一脸天真地答道:“施主错了,韩施主并没有不放过我。”   两女都听得为之愕然。   另一名未说话的美女道:“这么天真可爱,连奴家身为女子,都不想把你放过。”转向韩柏道:“官人啊!人家的名字叫迷情,她是叫妩媚。怎么会只得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在此卿卿你我,其他的人去睡觉了吗?”   韩柏暗忖这封闻名已久的天命教护法妖女终于出现,看来对方是要不惜一切把诏书抢到手了。哈哈一笑道:“迷情仙子你真的厉害,一猜便中,你有兴趣睡觉吗?在下定会奉陪。”   两女花枝乱颤般笑了起来。   迷情喘着气道:“谁不知你的厉害呢?要睡么我们姊妹便一起陪你,否则怎承受得起你。有空吗?随我们回家吧!”   妩媚则向云素道:“小师傅不吃醋吗?”   云素对他们的对答似明非明,总知道没句好话,不过她对韩柏早见怪不怪,虽忍不住俏脸微红,却没有作声,任由韩柏带头应付敌人。   韩柏大感兴趣,笑道:“你们似乎空闲得很,来!先奏一曲给老子听听,看看道行如何,若够得上级数,韩某人才拿你们睡觉。”大剌剌在石凳坐了下来,又招呼云素坐下。   两女正中下怀,今日抢诏书一事,她们是志在必得,问题是对方强手如云,不好对付,假如一上场便能缠着敌方最强的几个人,再以己方最强的人猛攻对方弱点,自可事半功倍,此乃以下骥对上骥,以上骥对敌人下骥之策。   自韩柏带着秦梦瑶力闯重围,风行烈和戚长征两人分别斩杀年怜丹、羊稜、鹰飞和展羽后,这三人已稳成年轻一代的顶尖高手,评价过了很多宗主级的人物。在单玉如眼中,他们比之范良极、忘情师太等人更可怕。所以一上场,便设法把他们缠着。   迷情甜甜一笑,把玉箫举至边,缕缕吹出一个清音。   云素不由留心倾听,箫音起始时若有若无,细不可闻,似由天际远处遥遥传来,教人忍不住更要专神细听。   箫音似若随风飘散,倏忽后贯满耳际,阵阵哀怨凄清,袭上心头。   接着在更远处如泣如诉、如倾如慕的响起另一清音,与先前箫音若似隔山对和,箫音的感染力立时倍增。   云素本应比任何人更具对抗这魔门勾魂之技的定力,问题是她早给怜秀秀的歌艺打动了凡心,刚才又受到师傅忘情师太凄惨往事的冲击,心灵处于极不利的状态,一下失神,箫音立时袭上心头。只觉人世间充盈着怨忿难平的事,又感到无比寂寞,差点要投入身旁自己对他颇具好感的男子怀里,好受他保护。却不知正陷身危地,只要她心神全被控制,两名妖女便可以魔音损伤她的心灵,使她永不能上窥武道至境。   韩柏虽觉箫音动听,却没有什么特别感觉,何况他的魔功已臻大成至境,两女就像在鲁班师父前弄斧,小儿科之极。   箫音一起一落,配合得天衣无缝,加上两女颦眉蹙额,一时整个后园都笼罩在愁云惨雾里。   韩柏心生感应,一瞥下发觉云素神色忽明忽暗,大异平常,顾不得不可触碰她的道体,伸掌按在她背后。   云素猛地回醒过来,心叫罪过,旋又感到韩柏的手掌贴在背心处,肌肤相接,只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涌上心头,登时意乱情迷。   韩柏的声音在耳鼓内响起道:“小心!”   云素终是自幼清修的人,震惊中彻底清醒过来,忙收摄心神,回复清明。   迷情和妩媚一起放下玉箫,前者娇笑道:“原来小师傅动了思凡之念哩!”   云素心中有愧,立即霞烧玉颊。   韩柏生出要保护她的心,昂然起立,却仍是笑嘻嘻道:“还算有点道行,还不下来陪本浪子玩玩。我也很久未对美女动手动脚了。”   两女纵声咯咯的笑个不停,充满放荡淫邪的意味。   云素想起刚才被他用手掌按过粉背,忙低下头去猛念佛经。   一阵声音由天空传来,娇笑道:“这次看你还有什么方法保着小命?”   韩柏骇然仰首,只见自天飘飘的单玉如,一对纤手藏在宽袖里,已来到头顶的上空处,似欲要向他投怀送抱。   向一时间,殿顶多了一多个人出来。   敌人的主力终于出现了。   只不知单玉如的师叔钟仲游是否其中一人。   唉!   浪翻云大侠,你究竟到哪里去呢? 第十一章 诏书之争   冷目姿座与风行烈及戚长征对峙了半晌后,喝道:“戚长征敢否和本人单打独斗一场?”   戚长征向身旁的风行烈笑道:“这小子以为可拣便宜。”   风行烈亦心中好笑,退了开去。   这冷止姿座见风行烈如此厉害,于是出言向戚长征挑战,最理想当然是可干掉戚长征,然后再转头对付风行烈,无论如何,他已可达到单玉如把两人缠着的目的了。   岂知风行烈两人另有想法,根本不怕他们纠缠,亦乐得拖延时间。   冷目姿座大喝一声,运劲一振手上倭刀,立时发出一种金属鸣响之音,倭刀在阳光下寒芒闪闪,耀人眼目。   戚长征知他必有技,暗暗戒备,外表则屹然不动,意态自若,丝毫不露出心事。   冷目姿座双手抱刀,倏进三步。   他每踏前一步,都大喝一声,气势则不住增长,刀气扑面往戚长征迫去,只要对手胆气略挫,就是出击的良机。   戚长征微俯向前,像头看到了猎物的豹子般两眼一瞬不瞬瞪着对方,天兵宝刀斜伸往外,遥指着这东洋刀手,一看便知冷目姿座的凌厉气势,一点都压不住他。   两人这刻可说是旗鼓相当。   但风行烈却完全放下心来,原因在一动一静间的分别。   冷目姿座如此靠步法、刀势、眼神三者,气势才能与静若渊停岳峙的戚长征平分秋色,不问可知已逊了一筹。   而且动则不能久。冷目姿座若要保持气势,总不能停下步来,又或往后退去,唯一方法就是保持动态,主动出击。此乃天然物理,谁也不能违背。   对一个蓄势待发,无懈可击的敌人贸然抢攻,那和自杀实在没有什么分别。   冷目姿座身后那批同伴眼力远比不上风行烈,还以为头子占尽上风,一起叱喝助阵,以添声势。   冷目姿座则是心中叫苦,到踏出第四步,来到戚长征丈许处时,知道再不能犹豫,猛咬牙龈,全力一刀劈出。   寒光如电,瞬那间来至戚长征头顶处。   就在此时,一声冷哼由左方传来。   风行烈如响斯应,丈二红枪化作层层网影,把戚长征左方的空档封锁得水不通。   只凭对方能看出冷目姿座战况不利的眼力,就知来者高明之极。   屋顶足音尚未响起前。   范良极正仰望屋顶,看着青绿的梁枋支撑着一广阔屋面,两旁排列着整齐的暗红色木椽,望板则是浅蓝色,绿红蓝交错间,形成生动且有气势的构图,禁不住摇头叹道:“老虚设计的这建筑今天恐怕要遭殃了。噢!来了!”   话犹未已,轰隆一声,屋顶开了个大洞,碎片木块雨点般随阳光激射下来。   下面的庄节、沙天放、向苍松、向清秋夫妇、云清、薄昭如等同时吓了一跳,退往一旁。   要知这屋顶坚实非常,纵是数人合力,要弄出这么一个破洞来仍不容易,对方才到来便先声夺人,确使他们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范良极显示出他黑榜高手的本领,哈哈一笑,竟逆着掌风碎瓦,冲天而起,盗命往最先扑下来的人影点去。   蓦地一团黑忽忽的东西迎头掷来,范良极不敢挡格,横移开去,那东西落到中殿的半空处爆了开来,化作漫天黑雾,接着风声嗤嗤,无数疾劲凌厉十字镖一类的暗器,流星般自上雨点似的洒下来。   在伸手难见五指的黑雾里,又不知暗器是否带着剧毒,兼之整个空间充斥着避无可避的暗器,众人无奈下唯有撤往中殿外的两进去。   范良极自恃轻功绝世,横贴到一边殿壁上,运转护身真气,暗器打来,未触体便给震了开去,屏息静气以天下无双的灵耳监察着敌人的动静。   “当!”   一下清脆的铃声在殿内响起,盖过了所有声响。   范良极心中好笑,他昨晚猝不及防中被单玉如以魔音破了他的耳功。使他引为生平奇耻大辱,事后检讨,早想到应忖之法。这刻凝神查察,立知对方的人尚未来到殿内,只是以内劲把声音蓄聚送到地面。双脚一撑,无声无息移至半空中。   果然风声压顶而来,范良极缓缓一朝上戳去。   上方一阵娇笑,头竟给对方在这么艰难至几乎不可能的环境下以匕首一类的东西点个正着。   一股奇寒无比的阴柔之气透而来,范良极暗呼厉害,斜斜往地面落去。   那人亦给范良极上精纯的内力震得往上抛飞,但仍娇笑道:“老贼头果然不是省油灯。”   范良极听得白芳华的声音,心中暗骂无耻妖女时,忽然一股沛然莫测的狂劲,漫天往他卷来。   范良极暗叫足谁如此厉害,盗命闪电点出。   风声呼啸,敌人手操奇怪兵器,似软似硬,可刚可柔,着着把他封死。且还守中带攻,不片晌范良极竟落在下风。   蓦地灵光一闪,范良极大喝道:“哈!原来是你这自以为是神仙的老不死!”   对方冷哼一声道:“找死!”   嗤嗤声不绝于耳,范良极勉力再挡了对方八下拂尘,终给对方难以抵挡的牵引之力,拖得往左侧踉跄跌去,同一时间掌风压体而来,印往左胁。   若给对方印实此掌,范良极五脏六腑休想有一分仍是完整。   这几下交接都在电光石火的高速里进行,此时庄节等才完全退出了中殿,谁也不知范良极仍留在黑雾漫漫的殿堂里。   盛名之下无虚士。   不老神仙与无想僧两人,多年来一直执着白道武林牛耳,声势仅次于庞斑和浪翻云两人,岂是易与,甫一交手,范良极即节节失利。   不过他能成为黑榜高手,亦是非同小可,藉着跌势,滚倒地上,盗命由胁下穿出,戳在对方掌心处。   不老神仙闷哼一声,掌劲猛吐。   范良极哈哈一笑,借对方掌力催送,展开绝世身法,竟贴着地面横飞开去。   此时庄节等见敌人进入殿内,再难像刚才般乱发暗器,又清楚了黑雾没有毒性,虽是仍难见物,为了保护诏书,齐扑回殿内。   风声响处,也不知敌方来了多少人,在敌我难分中,一时尽是刀光剑影,凶险万分。   上面虽是战况激烈,下面的地下厅堂却是宁静异常,甚至听不到声音。   除了没有日光透入,要靠灯火燃照外,这厅堂便若大富之家的厅堂。   虚夜月、庄青霜、寒碧翠、谷姿仙、谷倩莲和小玲珑八女负责把守着这最后一关。   这里的通气设备非常完善,她们没有分毫气闷的感觉。   厅堂的一面墙壁没有任何墙饰家俱,只有一道大铁门。   铁门现在被盖上了御印的红条交又对着,把三个以腊印对了的匙孔都遮着了。   这宝库亦是放置盘龙掩月的地方,整个以钢壁铸合而成,进入之法唯有以独有特制的三条钥匙开启。   这个三合锁乃出自百年前一代土木大师北胜天之手,连当今天下第一开锁妙手范良极,若没有那三条钥匙,想打开这宝库仍要大费脑筋。所以那晚他的所谓妙计,根本是注定不会成功的,因为他绝难在朱元璋到达前,启开宝库。   单玉如她们亦没法仓卒下打开宝库,不过只要她能撕掉封条,融化匙孔的蜜蜡,便振振有词辩说宝库已给人开启了,故诏书无效。   这设计确是情绝伦,不愁引不到单玉如来破坏。   不过任朱元璋智能通天,仍想不到单玉如有办法令浪翻云不插手入这件事内,否则单玉如确是全无胜望。   现在却是胜败难测。   虚夜月嘟着小嘴对谷倩莲道:“真是闷死人了,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最不好就是韩柏,好像只有他的武功才够厉害,便把人塞到这里来。”   谷姿仙在诸女中颇有大姐姐的味儿,闻言笑道:“你的韩郎疼爱你,才把你放到这里来,好让他全无顾虑在外面迎击敌人。”   庄青霜怨道:“刚才又不听得虚小姐反对,累得人家都不敢说话。”   谷倩莲笑道:“其实你们这两个妮子都不知多么听韩柏那小子的话,看来要颁个三从四德奖给你们了。”   虚夜月正要不依,门闩启动的声音传来。   众女齐跳起来,纷纷掣出兵刀,谁想得到敌人这么快便攻到这里来。   金陵城南郊野中。   群臣荟聚。   有头有脸的富商巨贾,名士儒生,都被邀来观礼。   二万御林军,队型整齐地广布平原上,旌旗如海,军容鼎盛。   午未之交,太阳升上中天,光耀大地时,朱元璋领头登上祭坛。   接着是穿上储君袍服的允炆、燕王和一众王侯贵族,气氛庄严肃穆。   祭台上放着祭祀的牲口,那关系重大的盘龙掩月放在台上最当眼的地方。   在聂庆童的指挥下,一众内侍点起祭台上的香烛,一时烟雾迷茫,香气随风飘散。   首先由太师、太傅、太保三公这三个正一品的大员,当众公布政府体制的改组。   原本掌天下军权的大都督府,改为前、后、左、右、中的五军都督府,以掌军旅之事,及分各地之都司卫所。   兵政和军政则分了开来。   兵部掌兵政,王府只掌军旅征伐:前者有出兵之令,无统兵之权,后者则反之。   至此兵部与王府相互制衡,任何一方都再不能拥兵为患。   太师奏罢,轮到太傅宣读圣谕,废掉宰相之位,权责分予六部,以尚书任天下事,侍郎辅之。   最后由太保宣布任命的名单,陈令方正式坐上了吏部尚书的高位。   朱元璋冷眼看着群臣,心神出奇地平静,没有特别的喜悦,也没有失落的感觉。   多年来的心愿终于在此刻达到。   大明建立之初,人人恃功自重,如蓝玉者更是骄狂难制。   不过那时蒙人仍蠢蠢欲动,又有扩廓那种无敌猛将,使他唯有压下怒火,耐心等待适当的时机。   胡惟庸可说是由他一手捧出来对付功臣大将的先锋卒子,胡惟庸一死,权力立即全集中到他手里来。   在整个历史上,从没有一个皇帝比他拥有更绝对的权力。   他正立在权势的最巅峰处。   可是他却没有任何特别兴奋的感觉。   他失去的珍贵事物实在太多了。   言静庵、纪惜惜、陈玉真,每个都勾起一段美丽和黯然伤魂的回忆。   纵使得了天下又如何呢?   朱元璋嘴角抹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心中浮起了谷姿仙与纪惜惜酷肖的玉容,又想起了怜秀秀。   他轻摇龙首,似乎如此就能把那些扰乱心神的妄念挥掉。   唉!   我真的老了,再没有以前寸土必争的雄心,也开始肯为别人多想一想。   身旁的允炆和燕王都静如木雕,没有半点表情。   他虽自认有一双最懂看人的眼睛,仍不得不承认没有看破允炆这小孩童的底细。   只是一厢情愿地去造就他,扶持他。   说到底都是私心作祟。   这时太史出场,来到祭坛旁。   朱元璋领着允炆等王侯一齐起立,群臣将领,二万禁军和绅商名仕,跪满平原。   朱元璋带着允炆来到祭坛前。   太史代读祝文,先祭天地,次及日月星辰、风云雨雷、五岳四泽、名山大川。   坛下鼓乐齐奏,坛上香烟缭绕。   朱元璋亲自点燃香烛,朝四方上下拜祭。   最后到了向天敬酒的仪式。   朱元璋在数万人注视下,由三公斟酒,先往祭坛的四周,才举起杯来。   天地寂然无声,鼓乐齐敛。   允炆的小手颤抖起来。   朱元璋仰天哈哈一笑,把杯内的酒一饮而尽。 ★☆【第二十七卷 逝水如斯】☆★ 第一章 护库之战   韩柏见是单玉如亲来招呼自己,立即知道她有不杀死他不肯罢休之意。经过几次交手,单玉如怎还会发觉不到他的魔种天性可克制任何魔功,那包括了她的媚术在内。甚至可对她生出庞大的吸引力。谁敢担保没有一天,堂堂一教之主,会投降在他的魅力之下。所以最办辫法,莫如趁这讨厌小子尚未得成气候前,先干掉了他,落得一干二净。   云素见单玉如出现,忙收敛心神,掣出长剑。   那迷情、抚媚横掠而来,两枝玉箫左右摆动,发出似有若无,如泣似诉的凄怨之音,教人一听就心摇魄荡。而且萧音飘忽不定,比之柳摇枝的萧音更是难测。   云素乃自幼清修饶有道行的小尼,只缘碰上怜秀秀天下无双的色艺,又遇上韩柏的魔种,才稍动了少许凡心,这刻大敌当前,又立心要为韩柏分挡敌人,心志坚凝起来,剑化长虹,往两妖女卷去。   韩柏哈哈大笑道:“单教主是否忘不了我们的一拂定情,回头来再寻那滋味呢!”鹰刀离背而出,快逾闪电,劈往单玉如藏在广袖里的玉环。   以单玉如的修养,听他提起那夜双乳被拂的事,勾起当时的奇妙滋味,亦不禁芳心微荡,玉颊生霞,“啐!”的一声道:“去你的小淫贼,有本领的再对本教主轻薄吧!”左手施法,玉环离袖而出,竟朝着远在五丈外正迎上妩媚、迷情的云素呼啸而去,另一环则由右手广袖处露出少许,凌空横扫往鹰刀刀锋。   若换了以前的韩柏,这刻必然手忙脚乱,不知应全力对付单玉如还是应去拯救三面受敌的美小尼云素,不过他现在魔种大成,道魔合流,已夷然无惧,口中叫道:“教主还未嫁我,为何这么快就要呷醋了。”鹰刀加速向玉环劈去,左脚一踢,鞋子应脚飞出,刚好穿入疾飞的玉环内圈处。   单玉如想不到他如此厉害,娇笑道:“若能胜过本教主,则我和芳华师徒一起嫁你又如何呢?”手中玉环生出变化,不知如何的,竟套在鹰刀刀锋处。   此时飞向云素的玉环被韩柏的鞋穿入环内,发出“波”的一声异响,鞋子和玉环分了开来,都像有条无形之线牵扯般,并不下堕,各向不同方向弯飞开去,又绕着圈子往他们主人飞回去。   韩柏全力的一刀,眼看耍重劈在环身处,岂知竟给单玉如以玄奥的环法套个正着,刀锋与玉环的内围左右猛击了十多下,刀劲全消,竟没余下半点力道。大叫厉害时,单玉如似从天而降,落到他身旁伸手可触之处,左手翠袖拂脸打来,右环则紧锁着鹰刀,往侧带去。   韩柏仍是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把鹰刀用力回扯,哂道:“教主不用性急,要贴身亲热机会多的是呢。”口中朝她的翠袖吹出一股真气,同时虎躯猛往单玉如斑挑修美的香躯里靠过去,应变之奇,出人意表。   此时云素的长剑,与天命教两大护法妖女的玉箫各自交换了三招。   云素虽是出云庵出类拔萃的剑道天才,却吃亏在功力和实战经验。   妩媚和迷情两女,不要看她们外貌仍是青春少女,其实年纪均超过五十岁,魔功深厚,任何一人都能独力对付云素,而加起来时,其势更是厉害。已非是增加了一倍战力,而是再倍增上去,因为二女精通联击之术,配合起来,并不比单玉如差上多少。   她们都打定主意,先杀死云素,一方面可扰乱韩柏心神,并可抽身过去,助单玉如以雷霆万钧之势,当场搏杀韩柏。只要去此心腹大患,何愁诏书不手到拿来。   只方才交手,云素立即落在下风,在两女的箫影里左冲右突,却没法脱出对方的筋阵。   但落败虽是迟早闲事,可是云素的韧力却是出乎两女意料外的强大,剑招仍是那么使美奇幻,每能在险处奇招送出,堪堪保住小命,教两女空自着急,一时也无奈她何,惟有收紧阵法,不切增加压力,乘虚隙而入。   云素打定主意,就算给对手杀死,亦绝不肯发出半声呼叫,以免分韩柏的心神,抛开一切,沉着应战。   既立下死志,她的心灵回复清明。丝毫不受对方魔音影响,就在此时,其内忽传来一把好听得像仙乐般的悦耳声音,提点她的招数战略。   韩柏不忘偷看云素,见她剑势忽然大盛,将妩媚迫得退开了两步,争回主动之势,还以为妩媚两女不过尔尔,放下心来,就在此时,他也和单玉如到了贴身作战的凶险形势里。   单玉如的翠袖飞环,无论远攻近斗,均是厉害无比。兼且她魔门媚术向以动人的女贴为武器,贴身肉搏。更能发挥作用。虽说韩柏身具魔种,但她以为他尚未成气候,见他撞入怀里,哪会怕他,得其所哉地欣然迎上。   “霍!”的一声,单玉如左手翠袖拂到韩柏脸上,把他眼耳口鼻全部盖着。   这么容易拂中韩柏,连她都要大吃一惊,她已催发魔功,务要拂散韩柏吹出那口真气,好打得他的脸庞血肉模糊,当场毙命。怎知对方那口真气像是全无阻挡的作用,自己轻易使挥打在对方脸上。心知不妥时,韩柏雄壮的身,己与她玲珑啊凸的肉紧贴无间。   戚长征和东洋高手冷目姿座的决战,也到了生死立判的时刻。   由左边墙头飞掠而至的是个四旬左右的中年人,长衫拂飘,气度不凡,模样看来虽风神灵逸,但总带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邪气,见风行烈的丈二红枪化出满天枪影,凌空洒来,冷哼一声,一掌印出,微笑道:“换了厉苦海就差不多,你则只是我死!”   只听他口气,便知此人身份辈分均极高,风行烈大笑道:“好!便让在下看看‘夺魄’解符如何厉害。”最后一句话未完,两人凌空对上。   那边厢则传来一连串兵铁交鸣的声音和一声尖啸。   戚长征此刻刚和冷目姿座短兵交接,鏖战至烈。   两人刀法虽不同路子,却都是以气势见长,讲究以命搏命,其凶险处,非是任何言语所能形容。   甫一交接,双方连拼数刀,发出穿震耳膜的激响后,冷目姿座立时落在下风,便被迫退了半步。他知道不妙,发出尖啸,召唤后方的同伴来援。   胜败就在这刹那之间。   风行烈给解符压着,若让其他东洋高手与冷目姿座联手围攻,他戚长征休想活命。   际此生死关头,戚长征把他的人潜能彻底发挥出来,大步迫前,狂喝一声,人随刀走,涌出千重光浪,趁对方气势略挫的一刻,把冷目姿座卷入刀光寒芒里。   他“嚓嚓嚓!”连进三步,冷目姿座虽展尽浑身解数,仍只落得退后一二步,不要说反击,能自保已是愿足。   这时那剩下来的十名东洋刀手掠至丈许开外。   戚长征一声长啸,想起干为水月大宗所杀,一腔怨气转到这些倭人身上,又知此乃关键时刻,立时排除万念,心与神合,灵台不染一尘,长刀由快转缓,天兵宝刀似变成重若泰山般慢慢举起。   冷目姿座本应可趁他胸门大露的一刻,倭刀闪电插入。可是戚长征这玄妙无比的举刀动作,像忽地把方圆丈许内的空气全抽空了,还有种慑吸着他心神的气势,使他不但不敢进攻。连退后也有所不能。   冷目姿座心中叫糟,知道对方在气势上完全压倒了自己,幸好只要能挡过一刀,己方的人便可加以援手,遂收摄心神,摆出森严的架势,横刀护着面门上方处。   “蓬!”   解符一掌扫中枪尖,往上升去。   风行烈则全身一震,往下落去,暗呼厉害。   对方不但能在重重枪影里扫中他的丈二红枪,还连续送来波浪般奇寒无比的真气,把他三气汇聚的劲气过了回来,使他可以连消带打,惟有落往地上。   解符更是大吃一惊,他一直窥伺在旁,想觑准时机,把两人之一加以狙杀,后见冷目姿座势头不对,才被迫现身。本以为自己是蓄势以待,对方却是仓卒应战,以他超过七十年的魔功,风行烈还不是一对上便非死即伤。哪知此子年纪轻轻,竟可挡他全力一扫,哪能不大吃一。不过他自恃魔功深厚,奇技无穷,冷哼一理,又老鹰扑兔般凌空下扑,双手幻出千重爪影,往下面落地后仍一阵摇晃的风行烈狂攻而去,冷泛的杀气,连远在三丈外的戚长征等均可清楚感到。不过纵是如此,解符终是过不了风行烈这一关,只能任得侯人去自行应付另一大敌。   风行烈心中涌起万丈豪情,心神倾注到对方笼罩着他全身的攻势里,抛开一切,一枪往上刺去,以没有变化的一枪,应付敌人诡奇多变的爪影。   他是那么专心,此刻就算戚长征被人杀死而发出惨叫,他都不会受到影响。   藏珍阁内的激战到了分出胜败的阶段。   在漫漫黑雾里,范良极凭着绝世轻功和天下无双的灵耳,无声无息地绕过从天而降的十多个敌人,来到那团会散发黑雾的东西处。趁它尚未堕地前,把脱下拿在手中的外衣卷了过去,大声叫道:“看老子的雷火弹!”运动一送,外衣包着那黑雾球,发出刺耳的风声,冲天而上。   敌人在暗黑里哪知是诈,最后几个由破洞跃下的敌人忙横避开去。   黑雾球“呼”的一声,带着一道彗星尾巴般的浪雾,由破洞穿出,飞到不知哪里去了。   范良极的盗命东挥西打,挡着了几件往他招呼过来的武器,向地道入口处掠去。   他智计过人,知道若不破去敌人的烟雾,由于对方是有备而来,且必有一套在黑雾里进攻和闪退的完善计划,就算己方比他们实力更强,在敌我难分下亦要大打折扣,错非他的轻功与智计高明,亦无可能完成这艰巨的任务。黑雾往上升起,由破洞往外逸出,近地处黑雾转趋散薄,依稀可见绰绰人影。   庄节等人分由两边偏殿重新掠回中殿里。   单玉如方面来的共有十五个人,骤眼看去,认识的只有风林火山四侍、白芳华、“索魂太岁”都穆六个人。有六个是千娇百媚的天命教妖女,用的都是能缠在腰间的软剑。   这种软剑可缠在腰间,最适合这些不能暴露身份的妖女携带,所以非是偶然,而是有实际上的必须性。   其他三个男人,都戴着面具,其中一人手持拂尘,再看其身形体态,只要是见过不老神仙的人便可认得出是他来。   不老神仙显然想不到掩护他们的黑雾如此轻易被破掉,冷哼一声,索性脱下面具,丢到地上,两眼寒芒闪闪,立心杀尽这里的人,以保声誉。   来犯的人里,自以他的身份武功最是高明,尤其他过去从未有被人击败的纪录,除了庞斑浪翻云这种顶尖高手外,谁也不敢担保他没有尽杀殿内诸人的能力。   这时通往地下室的入口给这批人团团围着,内圈处是那两个戴上面具的神秘斑手,外圈处则是以不老神仙为首的敌人。   庄节等散了开来,大战一即发。   烟雾继续往上消散,大殿下方回复平时的清明。   庄节叹了一口气道:“长白派在江湖一向声誉极佳,不老兄更是白道泰山北斗,为何却晚节不保,与天命教同流合污。应知道不同道不相为谋,迟早是鸟尽杯藏,这道理不是显而易见吗?”   向苍松插入道:“回头是岸,为时末晚。”   不老神仙冷哼一声,不屑回答。   白芳华娇笑起来道:“你们不要枉费舌了,假定今天你们将没有一人有命回家,那谁能露这里的事呢?”   范良极嘿然道:“妖女厉害,竟懂提醒道老糊涂杀人灭口,来!让我看看你有多大道行。”倏地往白芳华挥打去。   白芳华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看似轻松地一管点在头处,范良极瘦躯一震,竟硬给她迫开了两步,阴寒无比的真气透而入,在忙于运气抵挡时,竟使不出下一着来。   众人看得骇然大惊。   虽谓韩柏等曾说过白芳华的厉害,终是未曾亲眼目睹,现在终于知道以范良极七、八十年精纯无比的功力,若说白芳华可在这上面胜过他,是没有人会相信的。由此可知她仗的是玄奥之极的招数手法和巧妙的魔功,便把这名列黑榜的高手挫退。   白芳华这一出手,众人立知不妙。   都穆狂喝道:“动手!”   那两个戴着面具的男子立即解下背袋,取出各种开锁工具,蹲下身子在对着入口的外层钢门动起手脚来。   三名妖女蝴蝶般由白芳华身后飘出,往再攻上来的范良极迎去,三把软剑织起层层剑。铺夭盖地的朝老贼头罩下,声势人之极。   以范良极的自负,仍不敢硬攻强闯,盗命东指西打,往后退开。   庄节虽明知这六个天命教的妖女是天命教内单玉如、白芳华和两大护法妖女外的主力人物,但仍料不到只分出三人就可拦着这位居黑榜的人物,猛一咬牙,拔剑向不老神仙挑战道:“请!”   不老神仙平日常挂脸上的欢容消失无踪,代之是阴险奸恶的神色,彷佛这才是他的真面目。此际双眼凶光一闪,倏忽后移到庄节五尺外处,尘拂扫往庄节下颌。   庄节一声长啸,先退两步,长剑直取对方拂尘,剑法空灵飘逸,风声雷动,显出深厚的内家真气,不愧京城第一大派之主。叶素冬比起来最少要逊上一筹。   他旁边的沙天放一向自视甚高,目中无人,虽见白芳华一簪击退范良极。还以为只是范良极名不副实,武功远及不上他偷东西的本领,呵呵一笑,掠到白芳华身前喝道:“让老夫送你这妖女归天。”一拳当胸击去。   向苍松在同一时间发动攻势,取的是都穆。   都穆最是好勇斗狠,狞笑一声,左右双戟立时把这书香世家之主截着,而且一上来便是拼命招数,打来凶险万分。   这刻薄昭如、云清、向清秋云裳夫妇均同时出手。前两人给另外三名妖女拦着,向氏夫妇则和风林火山四侍杀得杂分难解。   机括声响,钢门往横移去。   那两个戴着面具的人想也不想,就把几团球状的东西往下掷去。   众人虽听得钢门放动的声音,但暗忖有人在下把守,而敌人又太过厉害,都无瑕分神,更料不到敌手猛施辣手。只有范良极最关心各位妹子,听到门开的声音,正心中暗喜,以为虚夜月等可趁势冲出,予敌人一个意外,哪知对方早有对策,掷去的尽是毒火毒雾那类东西,诸女岂非危险非常。   尤其敌人只要守稳出口,诸女便势难向外冲出来,本来是无比妙计,反而成自困中,一筹莫展。   在这种恶劣的形势下,范良极显出他黑榜级数的功夫,鬼魅般连闪几下,盗命硬是破人其中一女的护身剑网里,点中对方咽喉,同时左肩一耸一缩,化了对方因他人速度而无法用足力道的一剑,脱身而出,往守着地道那两名凶徒扑去。中杆的妖女则当场身死。   此时沙天放一声惨嘶,胸口被白芳华截了一簪,破了他护身真气,踉跄跌退。而这妖女纤腰一摆,竟赶在前头把范良极栏着。   此时庄节被不老神仙占尽先机。盛名之下无虚士,不老神仙与无想僧一向是白道并肩而立约两个武学巨匠,庄节剑术内功虽均臻化境,仍然逊他一筹,几招过后,落在下风。   “砰!”的一声,沙天放坐倒墙角,脸无血色。   不老神仙脸露嘲讽的笑容,他长白派表面上虽舆西宁派共同进退,但却对西宁派受尽朱元璋恩宠眼红得要命,兼之年轻时曾和单玉如有过亲密关系,所以与天命教一拍即合,这刻见沙天放受伤,庄节左支右绌,实在痛快之极。   他的尘拂可柔可刚,但一拂一扫,均威猛无伦,任由对方剑势如何变化,他均能以飘忽莫测的步法配合着大巧若拙的招数,迫得这西宁派主和他硬拼内力。如此下来,庄节哪还有攻敌之力。   他擅长的剑法,愈来愈难开展却敌。   风林火山四侍凭着诡奇的联手之术,配合着防不胜防的暗器,亦占了上风。   只有云清和薄昭如堪堪挡着那三名妖女,不露丝毫败象,不过要取胜却非一时可以奏功。   一时间天命教的人取得了绝对的优势,而这形势全靠开始时夺得了入口那战略性的重要点而得来的,否则若依范良极原本的计到,此时虚夜月诸女这支奇兵应由地道抢出来,要教敌人好看,现今却是作法自毙。   白芳华的身形如乳燕翔空,手上银簪总能恰到好处地破去范良极凌厉无匹的饱势,使他难以脱身去对付那两个戴着面具的敌人,急得他双目喷血,一招比一招厉害。亦幸而如此,否则可能早被白芳华伤了。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第二章 天降奇兵   当单玉如的翠袖拂到韩柏脸上时,充满劲气的一拂,忽地变得柔软无力,便像她正为情郎举袖拭脸,温柔体贴之致。   这当然不是单玉如的原意,只是韩柏那口吹来的真气,透过翠袖传入她暗藏杀着的玉手去,沿经脉而行,所到之处,竟把地无坚不摧的真劲化得十去八九。   单玉如心中狂震,这么怪异的内劲,以她的实战经验和见识,都从未遇过和听过。   事实上韩柏除了刚成就了的道魔合流,能把两种极端和绝不兼容的真气混在一起外,还有自己从无想十式领悟回来的捱打神功,浑融而成他独有的绝技,怎是单玉如可猜估得到的。   单玉如整条玉臂都麻起来,忙摔开翠袖,顺手按着回飞过来的玉环。   韩柏的大脸重见天日,欣然一笑,脚往外伸,一分不差的穿回鞋子,论难度要比单玉如接回玉环更要高出几倍。   再哈哈一笑,虎躯往单玉如猛压过去,还故意挤上她圆挺的一对乳峰,往她催送魔道合流的异气。   两人同时泛起曼妙莫名的动人感觉,都恨不得就那样黏着永远不再分开不过那只是刹那的光景,单玉如毕竟道行深厚,首先清醒过来,立把提展至极限的魔功,由小腹处度人韩柏体内。   此时她已知道韩柏的魔种已可化去她魔门的真气,但却以为他仍未有能力化去她全力的一击。   韩柏醒觉得稍迟了点,暗叫妖妇毒辣,晚在丹田处运起道魔合流的独特捱打神功,同时吻上她的香唇,度入另一道真气。   两人有若触电,小腹间竟发出闷雷般的一声爆响,同时往外抛飞。   单玉如魂飞魄散,想不到这小子不但能挡了她全力的一击,竟可趁自己魔功全集中到丹田处时,吻了她的香唇,还输来一注使她春情勃动的怪异魔气。   由韩柏丹田传来的反震之力,亦使她气血翻涌,身不由己地离地后跌。   她终是魔门最杰出的人物,还在凌空的当儿,猛地强运真气,压着差点要走火入魔的经脉,同时收摄心神,强忍着那沸腾的春意,跄踉触地即急退两步,拿桩立稳,只是玉脸上升起了两团前所未有诱人至极的红晕。   韩柏便没有她那么要顾仪态了,抛后丈许,“蓬”一声跌个四脚朝天,又翻滚一轮,才爬了起来,笑嘻嘻没事人的张开大手,道:“教主!来!再让我亲亲!”   单玉如首次没因此而骂他,因为她确有莫名的冲动,希望可以投进他怀里去。   云素叱喝声传来,只见她剑势开展,竟从容挡着迷情和抚媚二女。   单玉如露出讶色,好一会后才往韩柏瞧去,神色凝重道:“为何一晚不见,你竟像脱胎换骨地变了另一个人?”   韩柏嬉皮笑脸地直往她走来,得意道:“胸脯给老子摸过,人给老子抱过,小嘴又让我吻了,还不乖乖陪我去睡觉吗?”   单玉如首次露出惊惶之色,旋又变作一脸杀气,尖叫道:“站住!”   韩柏心中大乐,笑道:“娘子何用生气?”   单玉如失常地厉声道:“你刚才使的是什么功夫?”   韩柏肃然立定,正容道:“也难怪娘子你这般吃惊,假若你命手下停战,我就告诉你为何你相公我会突然功力猛进吧!”   单玉如已无暇计较他娘子相公的吼叫一通,低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便发出命令。   迷情、抚媚两女应声退开,来到单玉如身后。云素亦娇喘细细来到了韩柏身旁,茫然不解地看着两人。   单玉如这么急切想知道他体内奇异真气的路数,是绝对有理由的。因为这小子的魔功刚好克制着她,所以就算她的功力比韩柏高上一筹半筹。亦全无杀死他的把握。不过若能知多一点,以她博识天下武功的智能,说不定能找到对付他的方法。   韩柏目光又在迷情、抚媚两女身上转了几转,笑道:“最好三个一起陪我。”   两女都禁不住掩嘴偷笑,还与他眉目传情。   云素虽明知韩柏这叫以魔制魔,仍俏脸微红,垂下头去,若她懂得骂人,早在心中骂着他了。   单玉如寒若霜雪道:“快说出来!”   韩柏伸了个懒腰道:“教主你太小觑魔师庞斑他老人家了,竟敢将他们出卖与朱元璋,他可能怕人说他以大欺少,又或根本不屑出手对付你,所以留下了一封信,把魔种大成之法,透过花解语。嘿!即是教主外老子的另一个情妇,把那功法传授予我,再加上你相公我的聪明才智,便创出这前无古人的功夫来,教主现在想谋杀姘头都办不到了哩!”   单玉如“哦”的一声,脸色回复正常,泛起娇笑,其实却是遍体生寒。   她虽利用种种形势,希望使庞斑和浪翻云双方人马拼过两败俱伤,不过终不成功。可是怎地想不到庞斑留此后着,使她现在一筹莫展。   韩柏笑道:“说完了!再动手吧!老子我还未玩够我的教主情人呢。”   单玉如双目杀机一现,旋又笑道:“不要得意,杀人是有很多方法的。”   韩柏哂道:“假设娘子能把玉环在我额上敲上一记,保证你夫君我一命呜呼,不过却要问过我手上这把刀,看它肯否让你如此不守妇道。”   单玉如差点给他活活气死,眼内寒光闪闪,点头道:“好!便看你的运气可让你活得多久。”   一把娇甜温柔的声音由左侧墙头传过来道:“单教主说得好,我的好夫君是天生一世行好运的人,谁也杀他不死,单教主当然不会例外。”   韩柏虎躯剧震,不能相信地往声音传来处望去。   戚长征的天兵宝刀终举至头顶,在日光下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闪亮,此时敌方援兵先头部队的两名刀手已扑至他两侧,却受他天兵刃的压力气势所迫,在离他半丈处骇然停了下来,还上下运刀,以抵抗由他发出的惊人杀气,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他双目神光如电,罩着冷目姿座,令这东洋高手不禁一阵心怯,觉得他凌厉的眼神似能看穿他的五脏六腑、经络血脉,又似根本不是看着他。   冷目姿座脑海一片空白,忽地兴起了“逃”这冲动。   戚长征的气势在此刻达至平生以来最巅峰的状态,直有三军辟易之威。   蓦地戚长征狂吼一声,其声威有若猛虎出林,震得正待扑上来的敌人耳鼓轰轰鸣响,同一时间,他的天兵宝刀化作一道精芒眩目的慑人彩虹,迅如电闪般以没人可看清楚的速度,照脸往冷目姿座疾劈过去,刀风带起了人的狂飙,却奇异地吸摄着冷目姿座,只把其他赶来的援手全迫退至方圆一丈之外,凛然有君临天下之态。   冷目姿座终是一代高手,在此生死关头,知道除出手硬拼,见个真章外,再无化法,凝聚全身功力,横刀力架。   两刀相触,发出“呛”的一声清音,两刀交触处火星四溅,既好看又是诡异之极。   钳形般围在冷目姿座四周的东洋刀手,无不由心底泛起一种冷目姿座输了的感觉,一阵抖怯。   戚长征退了一步,捧刀而立,神态有若天神。   冷目姿座仍是横刀顶上的姿态,看似稳若泰山,双目紧瞪着眼前这不可一世的对手,按着双眉间现出一道寸许长的淡淡刀痕,然后出淡转为血红,往上下延伸至三寸的长度。   这时众人耳鼓内还似听到刚才两刀那一下硬拼的余音。   冷目姿座眼神转黯,血箭刀“当”的一声掉往地上,脸上血色尽退,猛摇了一下,“蓬”的一声往后倒跌,尘屑扬起,当场毙命。   四周的矮子全停止了进攻的动作,脑内空白一片,呆瞪着冷目姿座再没有半丝生机的体,怎也不明为何他明明架着了这一刀,却落得中刀身亡的结局。   戚长征天兵宝刀一振,指着最接近的其中两人,厉喝道:“来!”狂猛的刀气,立即潮涌过去。   那两人见一向称雄东洋的冷目姿座如此不堪一击,心胆俱丧,不由连退数步。   戚长征哈哈一笑,大步踏前。   十名刀手竟如响斯应,往后退去。   也不知是谁先行动,其中几个矮子忽地砖身就逃,其他人立即受到感染,一阵呼啸,不一会就逃个一干二净。戚长征不用动刀,就把他们吓走此时风行烈正与解符缠战不休,风行烈的丈二红枪化作千万道光影,把解符卷在重重枪网里,可是解符一点不受约束,行云流水般凭着双掌隐隐封架着对方狂暴的攻势,只不过脸上再没有先前那神采飞扬之色了。   戚长征提刀朝战圈走去,杀气直追解符。   解符显出他惊人的魔功,使出一招玄妙的手法,一指点在枪头处。   枪影散去。   解符倏地退开,厉声道:“想来夹攻解某人吗?”   戚长征哈哈笑道:“我们兄弟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像你这么可口的美食,老戚自然要来分一杯羹了?”   解符进退两难,他的任务是要缠着这两人,直至殿内己方之人得手退却,才可离开。可是刚才目睹戚长征以先天无形刀气斩杀冷目姿座那无比霸道的一刀,哪还敢同时接下这两个年轻高手。他生性自私,绝不肯牺牲自己成全大局。   忘情师太的声音由屋顶遥传过来道:“两位施主请立即回殿对付敌人,这奸贼交给贫尼好了。”   解符身形一震,骇然往忘情师大看去,眼神驾疑不定。   此时殿内已出现了新的情况。   庄节终在内力比拼一项上吃了大亏,被不老神仙一拂扫得运人带剑跄踉倒退,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虽仍举剑作势,但谁都知他是强弩之末,难再逞强。   不老神仙正要冲前了结这眼中刺时,一阵禅唱之音,由地下室处悠悠传了出来,充盈着和平安逸的超然意趣,殿内虽是刀刃交呜,竟不能掩盖其分毫,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里。   本是沉没全场的肃杀惨烈之气,立时大幅消减。   不老神仙脸上现出异之色,舍下庄节,往入口处掠去口白芳华勉力再迫退了范良极,亦往后移。   那两个负责投掷毒火弹的人,正因内里全无火弹爆发的打响而异不定时,禅唱响起,使他们心神受制,竟忘了继续以独门手法投弹,发起怔来。   就在此时,一团黑忽忽的东西由入口处抛了上来,呼的一声斜斜上冲,准确无误地出殿顶破口处飞了出去,接着是连串轰隆的爆响,声势骇人。   白芳华眼利,看到掷出来的是一件禅衣,包里着的自然是厉害至极的魔门秘制毒火弹了。   此时不老神仙刚来至入口旁丈许外,那两个戴菁面的人并地齐声惨哼,往后抛跌,接着一个脸目清秀的僧人现身入口之旁,低喧一声佛号。   敌我双方诸人无不吃了一惊,纷纷停手,薄昭如等忙趁机去察看庄节和沙天放的伤势。   白芳华一声尖啸,着己方之人随她来到不老神仙身旁,布成阵势。   虚夜月等则娇叱连声,提着兵器由入口处跃了出来,列在那僧人身后,狠狠盯着不老神仙等众。   庄青霜看清形势,悲呼一声,往庄节和沙天放扑去。   范良极此时正忍痛掏出他偷来的两颗少林寺灵丹,往两人口中送去。使人摸不清他确实的“身家”雄厚至何等程度。   不老神仙深吸一口气道:“想不到净念禅宗之主,竟会冷施暗算?”   了尽禅主傲微一笑,柔声合什道:“仙翁爱怎么看就怎么看,贫肭奉梦瑶之托,今天怎也不能让仙翁奸谋得逞。”环目一扫后续道:“看来尚未弄出人命,你们可立即离去,否则莫怪贫衲宁犯杀戒,亦要出手降魔。”他由老公公得到开启地道之法,所以趁黑雾弥漫时,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地室里。   不老神仙虽是“白道”的泰山北斗,但比起地位超然的了尽禅主,无论身份武功始终差了一截,只看秦梦瑶的厉害,便可知了尽的不好惹。不老神仙一向不是漠视生死的人,否则当日早向浪翻云出手了,不由一阵心怯,望向白芳华。   白芳华脸色变得凝重无比,沉声道:“秦梦瑶在哪里?”   戚长征的声音在左方入口处响起道:“梦瑶仙子在哪里都没有关系,只是我老戚就足可令白妖女你受用不尽了。”   白芳华知道不妙,同不老神仙等打个眼色,一起冲天而起,往殿顶破口处上掠而去。   范良极冷笑道:“逃得那么容易吗?”后发先至,盗命朝白芳华戳去。   虚夜月早憋得辛苦极了,一声娇叱,比寒碧翠还快上一线,朝最是风流自赏,曾出言向她调戏的火侍,趁他尚未跃起前,一剑戳去。   戚长征则人刀合一,斜掠而起,往都穆凌空拦截。   不老神仙这时暗叫侥幸,哪还顾得其他人,正要穿洞远逸,忽觉不妥,丈二红枪的重重芒影,由上烈射而来,封死了所有逃路。   众女纷纷寻上敌人,薄昭如、向苍松等同时加入战团,使战云再起,只不过形势却完全掉转过来了。   发出那么甜美动人娇音的正是曾声言离去的秦梦瑶。这仙子衣袂飘飞,俏立墙头之上,似是乘风而来,弱不禁风,但又像崇山峻岭般高不可仰。   韩柏揉着眼睛,喜若狂道:“小宝贝你不是走了吗?妈的!原来在骗我。”   秦梦瑶眼神落到韩柏身上,立即化作万缕柔情,檀口轻启道:“韩郎见谅,梦瑶若不把你骗倒,怎能引得单教主现身。只是骗这么的一次,梦瑶绝不会有下次了。”   听着她柔顺谦恭的娇言软语,韩柏浑身酥软,不迭道:“骗得好!骗得好!最好连不能为我生孩子都是骗我的。”   秦梦瑶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凝神瞧着脸色忽明忽暗的单玉如道:“单教主魔功早臻化境,为何仍看不破人世间的你争我夺,只是过眼云烟,了无遗痕,若教主肯答应梦瑶从此退隐,梦瑶也无瑕理会教主之事。”   韩柏因与秦梦瑶有着微妙的感应,忽觉这仙子是故意说出来,好让单玉如相信她存有不是非动手不可的意图。   换言之这仙子又在骗人了。   单玉如像松了一口气般,玉容回复血色,千娇百媚一笑道:“梦瑶小姐说笑了,你不也是动了凡心吗?为何却来派本教主的不是,言静庵以前奈何本教主不了,单玉如倒要看看她徒弟的道行如何哩!”   云素这时找着机会,向秦梦瑶恭敬道谢她刚才指点之恩,其他人才恍然大悟,难怪云素能在强敌前坚守不失了。   秦梦瑶向韩柏道:“夫君请和小师傅回去殿内,这处交给梦瑶好了。”   韩柏摇头道:“不!她们有三个人,我怎也要和你并肩作战。”见到心中的仙子,他哪还肯离开她。   单玉如娇笑道:“你们要打情骂俏,本教主却没有闲情欣赏,恕本教主失陪了。”   话犹未已,“呼”的一声白芳华已由殿顶原先的破洞逸了出来,横掠而至。看她钗横鬓乱,脸无血色的样儿,谁都知她吃了大亏。   单玉如知势头不对,娇叱道:“走!”与迷情、妩媚二女,倒身飘退。   秦梦瑶微微一笑,不见如何作势,已消失不见,临离开时韩柏耳内响起她的传音道:“还不侍候你的白小姐!”   韩柏见白芳华凌空改变方向,乳燕投林般朝右侧高墙外的宫阙飞去,忽忙下忘了禁忌,拉起云素那不能侵犯的小手轻捏一下,叫道:“我去了,快去照应师太!”飕的一声,追着白芳华去了。   云素给他捏得浑身发软,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懂得向她师傅发出叱喝声的殿前广场疾掠而去。 第三章 一败涂地   殿内烟雾弥漫,都是来自白芳华逃走前发出的烟雾弹,魔门之人讲求为了成功,不择手段,从不计较这是否属于下作的江湖技俩。   战事此时到了尾声。   山侍和林侍最疼爱风侍这好妹子,不顾生死的掩护地出侧门逸走,终牺牲了性命。六名妖女一一伏诛,丧命于虚夜月等创下,而虚夜月虽完成了她高手必须杀人的目标,却是不住念念有词,为敌方的亡灵超渡。   了尽禅主没有出手,悠然立在一旁,默观着不老神仙给风行热和戚长征杀得左支右绌,一时再无还手之力。   庄节站了起来,手按在庄青霜肩头上,狠狠看着不老神仙难以逃避的结局。沙天放的脸色好了点,不过仍不能移动,由向苍松双掌抵背,为他疗伤。   范良极则悠闲的去揭开那两个伏地上的人所戴着的面具,赫然发现其中一个竟是西宁派的“游子伞”简正明,此人一向是楞严的心腹,想不到实是天命教的人。也可知西宁教的中坚人物,亦被渗透了。   另一人面目陌生,不知是何许人也。范良极无心追究,忽地提起盗命,抢入战圈,与戚长征和风行烈三人齐施杀手,务求在最短时间内解决不老神仙。   像不老神仙这种级数的高手,积近百年的内家正宗玄功。气脉悠长,韧力惊人,纵使在最恶劣的情况下,仍能仗着毕生之学,每能迭出奇招,争取到片刻的主动,延长了苦撑的时间。若非有净念禅主这种高手在旁虎视眈眈,说不定他早成功逸走。   范良极加入战圈,似乎胜之不武。但眼力高明者当知他是怕不老神仙临死前的反击,可以与风戚两人其中之一同归于尽,所以才要不择手段把他杀死,免致后悔莫及。   不老神仙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仍守得门户森严,以飘忽莫测的身法,在三大高手雨暴风狂的攻势下垂死挣扎,一把拂尘挥舞得霍霍生风,堪堪保住老命。   戚长征愈战愈勇,大喝一声,天兵宝刀在颤动震鸣中一刀缓缓剌出。   不老神仙的脸色凝重起来,一拂抽在范良极头,把他震得退飞开去,另外侧踢一脚,脚尖准确地正中风行烈丈二红枪的尖锋处,使他难以展开后着攻势。才闪电后退,拂尘收在背后,左手骈指如戟,遥往戚长征点去,尖锐的破风声,立时响彻全场。   了尽禅主低喝道:“戚施主小心!”   戚长征夷然不惧,宝刀由慢转快,迎上指风。   “蓬!”的一声,戚长征往后跄踉倒跌,不老神仙亦好不了多少,他吃亏在毫无喘息之机,纵功力胜过敌手任何一人,但真元的耗损却厉害多了,此刻已接近油尽灯枯的阶段,就算能即时脱身,也至少要潜修一段日子才能回复过来,但能否臻至往昔水平,仍是未知之数。   所以他虽能迫退戚长征,却是无法伤敌,还往后退了一步,风行烈借枪尖汤开之势,反手以枪尾扫在他背上。   不老神仙本来收在背后的拂尘早移到前方,挥打正在凌空扑来的范良极,避无可避下,袍背鼓涨,竟然以护体真气硬捱了风行烈扫来的枪尾。   风行烈给反震之力弹跌开去,不老神仙则一个踉跄,全身剧震,差点侧跌地上,眼耳口鼻渗出鲜血,再无高人的仙范。   范良极毫无怜惜的一照头疾敲下去。   忽地有人在偏门处高叫道:“皇上有命!手下留人!”   众人齐感愕然,往来人望去。   只见一个矮矮胖胖,身穿一品官服的中年肥澳,满脸笑容步入殿来。   了尽禅主皱起了眉头,虽说他心神集中到不老神仙身上,但没理由有人接近都不知道,由此可见这人实是可怕之极的绝世高手,倏地移前,准备出手拦截。   范良极一个回旋,收飞掠开去,暂不痛施杀手。   不老神仙挺起身躯,却不敢移动,因为风行热和戚长征的一枪一刀,仍紧紧遥制着他,只要动个指头,亦会惹来凌厉的攻击。   庄节按着庄青霜肩头,隔着战圈中的人,望向来人一眼,皱眉道:“原来是曹国公。”   他也是年老成精的人,随即喝道:“站住!”   曹国公李景隆愕然止步,故作不解道:“究竟有什么问题?”   虚夜月踏前两步,不客气地娇喝道:“为何你会在这里出现呢?”   李景隆从容道:“皇上身体不适,正打道回宫,严指挥着本官先行一步,来通知各位一件天大重要的事。”   众人都听得疑不定,难道他是朱元璋的心腹之一?   不老神仙闭上眼睛,有若一具没有生命的泥塑仙翁,对四周的事不闻不问。   李景隆忽地仰天长笑起来,声展屋瓦。   众人都大觉不妥,他的笑声暗含人气动,显露出深不可测的功力,怕连不老神仙都要逊上一筹。   李景隆笑声倏止,像变了个人般双目邪芒大盛,功力较浅者如谷倩莲和小玲珑等都避了开去,不敢接他那眩人的眼神。   了尽禅主一声佛号,合什道:“原来是‘邪佛’钟仲游!”   李景隆狂喝一声,宛如平地起了一个焦雷,令人耳鼓生痛,再大笑道:“知得太迟了!”倏地飘前,一拳住了尽禅主击去。   同一时间劲风由上而来,挟着十多个弹球,雨点般下。   解符的长笑在上空响了起来。   范良极狂喊道:“先干掉那老鬼!”腾空而起,盗命幻起千百道芒影,震飞了对方暗器,他用劲巧妙,那些弹球完整地往上送出洞外,没有一颗爆破开来,他同时往解符迎了上去。   戚长征和风行烈对望一眼,均知忘情师太凶多吉少,心中涌起说不尽的愤概,一刀一枪,全力往不老神仙攻去,再没有任何保留。   “波波波!”声中,几颗漏网的弹球撞到墙上地上,立时爆炸开来,迸出红烟,带来辛辣难闻的异味。   向苍松见势不妙,怕庄节和沙天放两人因伤受不住这种看来有毒的气体,又怕对方除解符外,尚另有如李景隆般出南郊赶回来的强手,大喝道:“掩护庄派主和沙公!退!”   薄昭如、云清、向清秋夫妇和庄青霜等忙依指示与向苍松扶着庄节,抬起了沙天放,退往右进的殿门里。   虚夜月一声不响,凌空跃起,向正与范良极在殿上空中交手的解符攻去,她得鬼王真传,又尽得七夫人、铁育衣、碧天雁三人秘技,武功冠于寒碧翠、谷姿仙等诸女,眼光更是高明,知道截着解符乃眼前最关键的一环。   寒碧翠则提剑往负隅顽抗的不老神仙扑去,今天若不能杀死这武学宗匠,实是后患无穷。   谷姿仙怕谷倩莲和小玲珑有失,命她们随众撤退,自己则守在殿心,好策应全场。   “蓬蓬蓬!”劲气交击声不绝于耳,原来了尽禅主已与“邪佛”钟仲游硬拼了十多招,谁也占不了对方的便宜。   就在此时,入门处人影一闪,那化身廉先生的张芮闪电般掠了进来,朝不老神仙处扑去,加以援手,人随剑至,声势惊人。   谷姿仙一声清叱,抢前截击。   这时向苍松和薄昭如又冲回中殿,均朝风戚等人处扑去,打定主意先干掉这外表道貌岸然,其实邪恶之极的武学宗匠。   红烟弥漫全场,视野不清,但战斗却一点没有停缓下来。   朱元璋的计策成功了,天命教隐身在朝廷内的人,终于逐一现形。   韩柏掠过了重重殿顶,终赶上了白芳华,大鸟腾空般越过她上空,张手拦在她身前。   白芳华嘴角带着血丝,显是逃走时受了内伤,否则韩柏休想追得上她。   刚才逃走时,她早发尽了所有法宝和暗器,以她现时的状熊,能撑韩柏十来招便相当难得了。   这处已离开了朱元璋指定禁衙不准插手的禁区,四周人影重重,把他们围个水不通,大部份人都手提强弩,瞄准白芳华,只待韩柏下令。   韩柏哈哈笑道:“今吹看你还有什么法宝。”接着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你伤在哪处?”   白芳华自知插翼难飞,垂下了双手,冷冷道:“杀了我吧!芳华只愿死在你一个人手上。”   韩柏难过得搔起头来,忽然朝白芳华冲去,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向四周的人喝道:“遣里没你们的事了!”   冲天而起,朝后山投去,倾刻后来到太监村内那石亭里,才把白芳华放得坐在石台上,按着她的大腿柔声道:“刚才我没有封你的穴道,为何不乘机暗算我,你不是奉命要杀我吗?”   白芳华两眼一红。凄然道:“你以为师傅可逃过秦梦瑶的追杀吗?师傅都没有了,还杀你来干吗?”   韩柏心乱如麻,根本不知应该怎样处置她。和她胡混了这么一段日子,以他多情的性格,对她已生出深厚的感情。   白芳华伸出纤手,轻抚着他的脸颊和头发,凑上红,轻吻了他一口后道:“或者你会说我在骗你,不过你的确是唯一使芳华动心的男人,芳华到现在才知整件事是朱元璋一手安排的布局,那杯毒酒早给你们试破了,对吗?”   韩柏一震道:“白小姐真厉害,竟给你猜着了。”   白芳华轻叹道:“道理太简单了,假设我们没有害死朱元璋的方法,抢到遗诏又有啥用,朱元璋大可另立遗诏,又或亲口宣布改诏书。可是我们如此舍命来夺诏书,你们仍好整以瑕,半点都不为朱元璋担心,自然是知道他不会遭暗算,单师今次真是棋差一着,秦梦瑶才是最厉害的人。唉!我们是一败涂地了。”   韩柏双手捧着她苍白的脸蛋,柔声道:“你走吧!好吗?”   白芳华摇头道:“芳华再不想累你,不要看朱元璋现在对你这么好,全因他需要你,就像他从前需要刘基、虚若无、常遇春那样。假若他知道你故意放走我,必会记在心中,再慢慢找机会修理你。燕王也是这种人。何况现在人家伤及经脉,走也走不远。待朱元璋清除了其他人后,便会找我算账,那时天下虽大,亦没有我自芳华容身之所。”   韩柏心中怜意大起,重重吻在她香唇上,白芳华娇躯剧烈颤抖起来,玉手缠上他脖子,热烈地反应着。   良久后分开时,白芳华脸上已多了点血色,微嗔道:“为何仍要损耗真元来救人家呢?”   韩柏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借舌相交时把真气渡人她体内,好疗治她的伤势,怎知她不是正对他施展手段呢?   他的魔种对同是出身魔门的白芳华,别具灵效,只刹那间的工夫,白芳华的伤势已痊好了小半。   韩柏把她拥入攘里,笑嘻嘻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我舍不得让你死,纵使你将来再狠心对付我,本浪子亦绝不后悔。”接着又把她移开少许,让他可盯着她的眼睛道:“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白芳华咬着下,好一会才轻轻点头。   韩柏正容道:“在你杀死我前,请不要伤害任何人好吗?”   白芳华微一愕然,再扑入他怀抱里,娇吟道:“韩郎啊!你的想法太天真了,芳华现在是因为决心殉师,才向你流露真情,假若换过一个情况,是芳华占尽上风,哪会把什么承诺放在心上。韩郎若真对芳华有情意,就立即下手吧!否则芳华索性自断心脉,死在韩郎的怀抱里,若要人家像耗子般东躲西藏,整天怕锦衣卫找上门来,不若痛快地死掉算了。”   韩柏知她因承受不起这次没有可能翻身的惨败,决心寻死,叹了一口气,低头找到她香,痛吻起来,两手同时在她动人的肉体上搓搓揉揉。   白芳华舒服得呻吟起来。   韩柏那肆无忌惮,轻薄无礼的双手,既使她春思难禁,同时又涌来一注注真气,助她打通因伤闭塞的经脉。   不一会她浑体舒泰,情思荡漾,不知身在何方,体内生机萌动当正等待着韩柏为她宽衣解带,共效于飞时,韩柏连点她数处大穴,使她时失去了知觉。   韩柏叹了一口气,抱起她朝太监村掠去。   他知道众影子太监们今晚休想有闲暇回来,所以目下对白芳华来说,这宁静古的小村,将是京城里最安全的地方。   白芳华虽说狠辣处比得上单玉如,终是末曾有过大恶行,他怎忍心把她送给朱元璋呢?   至于如何处置她,那将是天命教被歼除后的事了。   自与风行烈结成夫妇,虽练未成双修大法,但因谷姿仙自幼基,都是依循双修心法,所以特别享受与风行烈的鱼水之欢,每次交合,对双方均有裨益,兼之这些日子来,不但得到不舍和谷凝清指点,又有风行烈这么好的对手切磋研练,所以功力剑术,均有突破。   此时她展开剑势,迅眼间向那张芮连攻七剑,有若电光骤闪,剑芒漫漫,以张芮的身手,仍无法硬闯过她这一关。   张芮的剑法专走奇险刁钻的路子,谷姿仙锐气一过,他的剑势立转凌厉。抢回主动,占了上风。不过以他的自负,给这美人儿如此阻着势头,实在不是滋味。   红烟扩散至每一角落,不过对他们这些高手来说,纵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亦不会有任何不便。   风声骤起。   混乱之中,谁都不知道来的是敌是友。   戚长征刚一刀劈得苦苦支撑的不老神仙跌退往风行烈的方向,大喝道:“来者何人?”   只听一人阴侧侧笑道:“本人楞严,特来送你们归西。”   风行烈一听心中凛然,刚巧此时传来谷姿仙的一声娇哼!彼不得向不老神仙背上补上一枪,倏地移了过去,一枪扫开了张岳,拉着爱妻往庄节等人所在的偏殿退去,同时大叫道:“我们走!”   兵刃交击声中,红雾里传来向苍松一声痛哼和薄昭如的惊呼,他两人显是首当其冲,遇上楞严和他手下的主力。   以向苍松的身手,楞严若想伤他,就算拼尽全力也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手,可知他有大批帮凶。   戚长征明知对方是围魏救赵之策,但心悬向苍松和薄昭如,向寒碧翠打个招呼,舍下了不老神仙,循声往援。   上方的范良极一迫开解符,向杀得性起的虚夜月叫道:“月妹快来!”   虚夜月鬼王鞭出衣袖飞出,挥打往凌空回飞过来的解符,鞭掌拼了一词,才娇叱一声,往下滑翔而去。   此时红雾漫殿,众人移动时都尽量不发出任何声息,以免招惹敌人的暗袭。   “邪佛”钟仲游的狂笑冲天而起,转瞬到了殿顶,大喝道:“了尽小儿确有两手,下次钟爷再和你玩过。”   了尽悠然应道:“恕了尽不送了!”   “蓬!”的一声,两人再硬拼了一掌。   敌人纷纷离去。   殿外车马人声隐隐传至。   朱元璋的车驾终于回来了。 第四章 情天霹雳   单玉如在妩媚、迷情两女护翼下,迅速离开皇城。她们进出之路,均经精心策划,不但有内奸接应,还把地形殿势利用尽致,使守城的禁卫难以对她们作主力拦截,避过了十多阵箭雨后,凭诡异莫测的迅快身法,来到人潮熙攘的长安大街。   街上洋溢欢渡年节似的热闹气氛,人人换上新衣,小孩则联群结队,燃放鞭炮烟花为乐,一点不知大明皇朝正进行生与死的斗争。   她们三人闪进一间普通的民居里,里面都是天命教布下的人,对她们似视若无睹,若有人追踪来问,当然只会说不曾见过任何人。   这些人均是自京城建立时就安居于此的,身份上绝对没有问题,不觉会给人识破。   片晌后,她们由屋内一条秘道离开,又在对街另一所民居离开地道。   这秘道共有三个出口,所以即使秦梦瑶能找到秘道,成功破坏她们开启了的拦截机关,仍须为选择哪个出口来追踪她们感到为难。   单玉如思虑精密,否则也骗不倒朱元璋,早为自己预留退路,故此能利用这些布置来逃避秦梦瑶的追杀。   她生平最顾忌约三个人以言静庵居首,庞斑和浪翻云只是居次。   秦梦瑶的厉害尤胜乃师,所以见她突然出现,即心胆俱寒,抛下一切,立即逃遁,保命要紧。事实上皇位之争,无论阴谋是否成功,已交到允炆和辅助他的人手上。眼下当急之务,就是避过秦梦瑶的追击。   若允炆成功登上皇位,那她就可做其幕后的操纵者,杀尽反对她的人,否则也可保命潜逃。以她潜踪匿隐的功夫,保证没有人找得上她来算账。   她再来到街上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慈眉善目的僧人。   京师最多寺庙,人人见惯僧侣,所以这身份绝不会惹人注目。   而迷情和妩媚则改成另两种身份,分别离去。   单玉如心情大定,她并非随意易容改装为僧人,而是这二十多年来,她一直以这身份作掩护,成为了珍珠河旁最大庙宇珍珠古刹其中一个有身份地位的高僧,寺内其他的都是货真价实的佛门僧侣,成了她最佳的掩护。   这身份乃她的一个秘密,天命教内除有限几个心腹外,谁也不知她平时是以这样的方式躲藏起来。   现在她只须回到寺里,便可安全地敲经念佛,静观大明皇朝的变化,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她手托钵盂,安然地在大街上缓缓走,见到行人向她恭敬问讯,都合什回礼。   经过了金水河、复成桥、太平桥、她悠闲地转入了成贤街。   珍珠古刹那使人静心涤虑的竹林已然在望,那是闹市里一处避开尘世的佛门胜地,也是她避人耳目的绝佳庇护所。   她感觉不到秦梦瑶的存在,虽有点觉得如此轻易就甩掉了秦梦瑶而惊异不解,不过此时已不容她多作猜想。   珍珠古刹寺门大开,际此天子大寿之期,善信们纷纷前来还神祈福,香火鼎盛,香烟隔远便传入鼻内。   单玉如随人潮进入寺门。   珍珠古刹乃历史悠久的佛寺,规模宏大,全寺布局分南北两大部份,佛殿和佛塔位于北部,沿轴线对称布置,依次为金刚殿、天王殿、大雄宝殿、琉璃塔和法堂。   南北两部份山一道名为宝渡桥的大石桥连接起来,珍珠河穿流其下,两旁植满树木,景色幽深。   单玉如虽非真是佛门中人,但因长居于此,对这古刹亦生出了深厚的感情。   她经过了宝渡桥,来到寺内最壮观的大雄宝殿前,内外均拥满善信,见到这么多人,她泛起了安全的感觉,只要她混进这些寺僧善信之中,她才不信秦梦瑶可把她辨认出来。   大雄宝殿建于宽广的台基之上,建筑精致工巧,斗拱彩绘,飞格翘角,如鸟展翼,壮丽如同皇宫。   此殿平时关闭,只在特别日子,才开放与人三拜礼佛。   单玉如看到不远处耸出天表,与日竞丽的琉璃塔一眼后,微微一笑,合什由侧门进入殿内,加入了正在佛座两旁为善信们敲钟念经的二十多个僧人的队列中。   就在此时,她骇然惊觉在佛座前诚心叩拜的男女当中,秦梦瑶也正盈盈跪在我佛跟前,默然静祷。   当韩柏回到春和殿时,殿里殿外尽是西宁派、燕王和鬼王府三方组成的联军,固守在所有战略要点,首先是四周的高墙、广场、殿门、窗户、殿顶,这些人除常规武器外,都配备盾牌和弩弓劲箭,可应付任何方式的强攻。   通往春和殿的所有通路,均由叶素冬的副手,同是酉宁派高手的马标负责指挥,自禁卫里挑选出来的近千精锐,配合陈成的过百名锦衣卫高手,重重拱护把守。   韩柏毫无困难来到最第一进的前殿里,见到了高踞龙椅之上,满脸春风,龙目闪前所未见光采的朱元璋。   老公公等影子太监守侍身后,叶素冬和严无催正不住收集雪片飞来般的报告,经过整理分析,再往他禀告。   燕王棣一面欢容,与戚长征、风行烈、范良极、虚夜月伫立一旁,静待意旨。   朱元璋见韩柏来到,向他竖起拇指,表示夸赏,一边仍留意聆听报告,没暇和他说话。   虚夜月见到韩柏,立时甜笑招手,唤他过去。   燕王有点紧张,只和他略一点头,精神便集中到朱元璋那边去。   韩柏来到风、戚等人处,虚夜月早小鸟依人般傍在他旁。   他作贼心虚,怕人问起白芳华的事,先探问道:“其他人呢?”   风行烈神情一黯道:“沙公、向宗主、庄派主和忘情师大都受了伤,正在后殿由御医治理。其他人都在那里作陪。”   韩柏松了一口气道:“伤得不太重吧!”   戚长征道:“除了师太外,都应不会有问题。只是师太给解符在背上印了一掌,五脏俱碎,恐怕大罗金仙亦要束手无策。”   风行烈自责道:“我们实不该由她一人单独应付解符。”   戚长征叹了口气,不过想起当时的情况,忘情师太根本不容他们插手其中。   韩柏想起云素,心中一颤,便要往后殿走去,给范良极一把扯,喟然道:“师太昏迷不醒,你去看她也没有用,而且那处也够人多的了,留在这里看看有什么用得我们的地方吧!”   刚好这时朱元璋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伸手招呼各人往他御桌前靠去,双目生辉欣然道:“今次朕的妙计,取得了绝对成功,现在他们以为朕喝了毒酒,性命不保,正调动车马,以讨伐燕王为名,控制大局为实。很快就要闯来此处。”   韩柏呼出一口气道:“为何他们如此焦急,大可待皇上传出死讯,才再动手,那不是更为稳妥吗?”   范良极也道:“皇上龙体欠适,允炆这小子身为皇储,怎可不伴侍左右?”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他就算有此胆量,天命教的人也不许他冒这个险,朕诈作出事回宫,这小贼立即乘机溜走,显是要另作安排。”   叶素冬接口道:“臣下等已奉旨发出命令,召三公来此,只是这一着,允炆便被迫得要立即发动人马,好在三公抵达此地之前,夺得宝库的控制权。”   众人无不交相称绝。   朱元璋显是心情极佳,失笑道:“内皇城全是我们的人,城中车马又早给调出城外,现在允炆正试图说服守在外皇城的帅念租和直破天两人,说燕王联同素冬无惧两人,挟持朕意图谋反。哼!朕正热切期待这小贼带同整批奸党到来,看到朕安然无恙时的神倩呢。”言罢又开怀大笑起来。   众人见他满脸红光,都大感兴奋精彩。   燕王叹道:“总算证明了直帅两人不是天命教的人了。”   戚长征忍不住道:“现在朝中文武百官都以为皇上龙体欠适。自然会随允炆一窝蜂拥来请安,那怎能分辨出谁是天命教的人?”   燕王微笑道:“我们早想到此点,既为此广布线眼,又尽力保密,只有天命教的人才知确实的情况,所以他们必然会出动所有家将亲随,好能及时在起事时尽歼吾等诸人。故只从这点上,就可看出谁是天命教的人了。”   朱元璋向韩柏冷笑道:“小子你要朕放过的宋家父子,亦是有份调动家将的人,今次看你道会否为他们说话。”   韩柏和风行烈听得呆若木鸡。   戚长征则脸上血色尽退,悲愤直腾脑际,终明白了韩慧芷失身于宋玉,是因对方巧妙地运用了不正当的卑鄙手段。   叶素冬插入道:“现在证实了与皇太孙最接近的三个大臣里,除方孝孺外,齐泰和黄子澄均是天命教的人,其他居一品高位的只有由钟仲游化身的李景隆。其他如张芝辈,只是一品以下的官员。”   朱元璋双目寒光连闪,沉声道:“叶卿再把名单上的人念一次给朕听清楚。”   风行烈最明白戚长征的心事,移了过去,轻拍他的臂膀道:“不要激动!”   戚长征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叶素冬念道:“御史大夫景清、礼部侍郎黄观、兵部侍郎齐泰、太常卿黄子澄,户部侍郎卓敬、副都御史陈子宁、礼都尚书陈迪、大理寺少卿胡润、监察御史董镛……”   范良极吐出一口凉气轻声道:“他奶奶的!原来有这么多的人!”   朱元璋不待叶素冬念罢,暴喝道:“在今晚日落前,这些奸臣乱贼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再留在此人间世上!”   严无惧匆匆进来,跪禀道:“皇上明鉴!皇太孙偕同三司和六部大臣,在帅念祖和直破天陪同下,正朝春和宫门来,微臣不敢拦阻,请皇上定夺。”   朱元璋仰天长笑,霍地立起,仍大笑不休,状极欢畅。   众人都心情兴奋,等待陪他一起迎上允炆时那精彩绝伦的一刻。   朱元璋愈笑愈是得意,举步前行。   才跨出一步,笑声倏止,身躯一阵摇晃,有点像喝醉了酒的人。   叶素冬等吓了一跳,却不敢上前扶他。   朱元璋仍是满脸红光,但眼神却露出惊恐的裨色,胸口急促起伏,似乎呼吸艰难。   老公公,燕王和韩柏大惊失色,往他扑去。   朱元璋喉头发出咯咯怪响,往后便倒。   韩柏一把将他抱,惊呼道:“皇上!皇上!”   燕王亦是六神无主,抓他肩头悲呼不已。   还是范良极清醒点,厉喝道:“还不找御医来。”   当下叶素冬忙赶往后殿。   众人都围了上去。   朱元璋脸上红光尽退,口吐白沫,已是入气少出气多了。   韩柏手掌抵在他背心上,真气似拼掉老命般输入他龙体去。老公公则搓揉他的太阳穴。   这一突变,震撼得在场诸人失魂落魄,没有人知道应作如何应付。   朱元璋翻了一会白眼后,又清醒过来,喘气艰难地道:“朕不行了,这叫人算……呀!”颤动的手分别紧抓韩柏和燕王,喘气道:“立即逃出京师,再回过头来与天命教决一死战!记……地道……”两眼一翻,就此断气,双目睁而不闭,显是死得绝不甘心。   众人无不遍体生寒,同时知道辛苦赢回来的所有注码,就在朱元璋驾崩的这一刻,不但全部输去,连老本都倒赔了。   单玉如故作悠闲地离开大雄宝殿,往寺南的僧房走去,经过了挂有“游人止步”的路牌,进入了清幽雅静的内院,四周尽是奇花异木,左方远处堂僧房相对而立,钟楼池沼点缀其间。   登上一条小桥后,单玉如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揭掉精巧的面具,露出如花玉容,又解下僧衣,让被白衣紧里的娇美身段重见天日。   她解开发害,任由乌亮的秀发散垂两眉,探头凝望桥下小池自己的倒影,显影自怜般道:“唉!这是所为何来呢?”   秦梦瑶温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道:“答案只能由教主自己从心底里找出来,没有人可帮得上忙。”   单玉如愁眉不展,转过身来,轻轻道:“当日言斋主找上玉如时,问我肯否随她返慈航静斋。专志修行,当时给我断然拒绝了。”接着露出深思的表情,望往寺北处的高塔,轻叹道:“事后我每次回想,都思忖假设我答应了言斋主的要求,我是否会更快乐呢?”   秦梦瑶缓缓步至桥头,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姿容挂浅浅的笑意,漫不经意地道:“教主若是想对梦瑶施展媚术,只是浪费精神罢了!”再微微一笑道:“只从教主魔功没有多大长进这一项上,便可猜知教主为了与朱元璋争天下,费尽了心力。”   单玉如心中涌起一股寒意,秦梦瑶虽是说来轻描淡写,但却清楚暗示了她有绝对把握收拾自己。最可怕是她知道秦梦瑶说的是事实。她虽突破了媚术“肉欲”的境界,达到了“色相”的巅峰成就,却始终无法步进媚术“无意”的最高境界,不能由有法入于无法。所以秦梦瑶这句话可说一针到肉。   她从容一笑,与秦梦瑶清澈的眼神对视了一会后,摇头叹道:“当年言斋主杀不了我,梦瑶可知是什么原因?”   秦梦瑶嘴角飘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淡然道:“当然知道,因为教主不惜损耗真元寿命,激发潜能,以‘天魔遁’在瞬那间逃出百里之外,避过了师傅的杀着。”   单玉如叹了一口气,哀然道:“假若玉如再施展一次天魔遁,恐怕最多只能再活三年。所以横竖要死,我不如看看可不可以找言斋主的爱徒一并上路,把她在天之灵气坏好了。”倏地往后飞起,落到右后方一座方亭之顶处,袖内骤见碧光闪闪的玉环。   秦梦瑶双手负后,走上小桥,轻吟道:“冠盖散为烟雾尽,金舆玉座成寒灰。”别过头去遥望亭上衣袂随风飘扬的单玉如微笑道:“教主心怯了!”   单玉如心内抹了一把冷汗,她确是因心怯才要离开秦梦瑶远一点。事实上由秦梦瑶现身春和殿开始,对方便一直占在先机,直至此刻她也未能争回半点优势。即使以前面对言静庵,她亦未曾有这么无奈乏力的窝囊感,只此一点,她便如今战是有败无胜。   单玉如发出一串天籁般的悦耳笑声,左右玉环轻敲一记,震出袅袅清音,余韵未尽前,娇叱道:“来!让本教主看看梦瑶的飞翼剑,看它有没有因主人的失贞而蒙上了尘垢。”   秦梦瑶想起了韩柏,甜甜一笑,半点都不介意对方口出侮辱之言,先瞧了单玉如一会后,才徐徐把那只欺霜赛雪的纤美玉手,移握剑柄处,轻轻抽出了少许。   午后艳阳的光线立时斜射在剑体上,一丝不差地映照上单玉如的秀目处。   就若她的飞翼剑甫出鞘便爆起了一天耀人眼目的强烈电芒。那角度位置的准确,使人难以置信。   秦梦瑶只把剑抽离了剑鞘少许,便停了下来,可是一阵惊人的剑气,随剑离鞘而出,直迫五丈外亭上的单玉如,使得她要摆开门户,才隐隐在气势上没有败下阵来。   高下之别,纵是不懂武功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秦梦瑶仍是那么闲雅如仙的淡静神情,若无其事道:“教主放心吧!梦瑶绝不会为教主破杀戒,只会废掉你的魔功,看看教主的真实年纪有多大。”   以单玉如的擅于隐藏心意,亦不由脸色微变,她一生人最自负就是绝世的容颜,而能青春常驻,主要是靠借魔功媚法。若给破去,她真的会立即变成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那比杀了她更难受。   想到这里,她终生出了逃走之意。   皇城一切仍与往昔无异,但他们的心情却有天壤之别。   虽然无人不对朱元璋又敬又怕。但他确是支撑整个大明朝的擎天巨柱。现在大木一去,天下立足的台基立即坍塌。变成四分五裂的局面。只是在皇城之内,便有两股势力作生死之争。   表面看是皇族内权位之争,其实却牵涉到江湖上正邪两方长期以来一直进行的斗争。   燕王棣在得力手下张玉、僧道衍、雁翎娜的陪同下,加上了严无惧、叶素冬、老公公和韩柏,步下春和殿的台阶,朝人声鼎沸的外宫门走去。   众人由眼看大获全胜的峰顶,一下子跌到了绝望的深渊,心情之劣,说也说不出来。   穿过广场,到了大门前,燕王深吸一口气后,喝令道:“开门!”   宫门大开。   外面倏地静了下来。   陈成和马标两人,领数百禁军和锦衣卫,拦在门前,挡了以允炆为首的大臣和将领,加上帅念祖、直破天他们两人手下的五百精锐死士,允炆自己的数百亲随,叛党们麾下的家将高手,万头骤动,看也看不清有多少人。   燕王棣锐目一扫,见到钟仲游化身的李景隆,正伴在允炆之旁,另一边则是恭夫人和失踪多天的楞严,按就是齐泰、黄子澄和一众叛党名单榜上有名的文官武将,众星拱月般环允炆这明月。   帅念祖和直破天两人一面疑惑之色,站在一侧。   允炆这组人后方是六部大臣、军方将领和三司的官员,独不见那太保、太史、太傅三公。   李景隆未待燕王等来到门外,便失声叫道:“燕王你好胆,竟敢挟持皇上,意图谋反,还不立即跪地受缚,爱我三司审判!”   众党羽等齐声起哄,群情汹涌。   但其他大臣将领见一向忠心耿耿的俨无惧和叶素冬都陪燕王,均心中疑惑,没有出声附和。至于老公公,则大部份人都不知他的真正身份,故并不在意。   未待燕王出言,韩柏哈哈大笑道:“此事真个奇哉怪也,皇上身体不适,燕王和近卫把皇上送回春和殿睡觉休息,由御医调理。忽然间便来了你们这数千人,声势汹汹的胡言乱语,若惊扰了皇上安眠,谁人担当得这罪名?”   楞严冷笑道:“韩柏你假扮高句丽使节,混入我大明朝图谋不轨,本身便犯有欺君之罪,哪轮得到你来说话。”   叶素冬大喝道:“皇上早有严谕,即使忠勤伯外貌长得与韩柏一模一样,都不得指称他是韩柏,楞统领明知故犯,人来!给我绑他去见皇上。”   当下有十多名禁卫往楞严扑去。   允炆一声尖喝道:“不准动手,皇太皇不在。谁敢不听本皇太孙之命?”   那十多名禁卫呆了一呆,停下步来。   燕王冷然道:“三公何在?”   李景隆尖声细气道:“你发令请三公入宫,是否要胁逼他们改立遗诏,好遂你篡朝登位的狼子野心呢?”   所有人声立时静止下来。   这句指责极为严重,明指朱元璋已给燕王害死了。   忽然一人挤了出来,原来是陈令方,声嘶力竭叫道:“谁知道皇上不是正在殿内休息?曹国公此言太不负责任了。况且我们都知严指挥使和叶侍卫长对皇上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皇上。”   僧道衍笑道:“皇太孙不是害怕皇上起床出来见你吧!”   齐泰冷喝一声,道:“这处哪轮得到你来说话。陈公请回来,我们掌握了确切情报,皇上已被燕王所害,此事千真万确,我齐泰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半字虚言。”   本来已再开始沸腾的人声,又静了下来,四周的禁卫和锦衣卫,均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外貌清秀,年约四十间的黄子澄双目精光亮起,振臂大嚷道:“由这刻开始,皇太孙继位为大明天子,凡不听命令者,均以叛国论,罪诛九族。”   帅念祖冷喝道:“太常卿此言差矣,皇上安危未知,怎可便上皇太孙为天子,何不先入殿一看究竟,否则皇上怪罪下来,是否由你承当。”   允炆的小孩声音喝道:“一切就由本皇太孙担当,你们先给我拿下这些人,本皇太孙才入殿见太祖,查个究竟。”   严无惧冷笑道:“皇太孙既阻止三公入殿,又要把我们这些负责皇上安危的人拿下,口口声声责我们害了皇上,恐怕想谋反的是皇太孙吧!”   韩柏移到燕王之旁,大笑道:“皇上昨夜曾召三公入宫密议,何不把三公召来此处,看看皇上说了些什么话?”   允炆愕了一愕,他终还是个小孩子,一时无言以对。   恭夫人冷笑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后,才寒声道:“这是我大明朱家的家事,怎到你这个外人插口说话。皇上被害一事已是千真万确。陈成!你站出来说出所见所闻。”   韩柏等无不愕然,望往陈成。   严无惧更是气得脸无血色,不能相信地看这自己一向深信不疑的副手。   所有大臣将领,均知陈成乃保卫朱元璋的主力亲信,严无惧的心腹,若有他作证,自是可信之极。   陈成扑了出来,跪在允炆之前,抱头悲泣道:“皇太孙恭夫人在上,小人亲睹燕王联同叶指挥以毒丸谋害皇上……”未说完又再失声痛哭起来,避了解释他们为何要这样做,和怎样能够得逞种种问题。   全场静至落针可闻。   允炆立即迫出一脸眼泪,激动大叫道:“众禁卫听命,凡从我诛除叛党者,重重有赏。”   李景隆以内功迫出声音高呼道:“皇太孙已是大明皇帝,听命者站到我们身后,与叛党划清界线。”   楞严亦暴喝道:“厂卫接命,准备擒下叛党。”   韩柏等都头皮发麻,看原本站在他们那一方的禁卫和锦衣卫,逐一投往敌阵,到最后只剩下不到二百人,这些人都是西宁、少林或白道八派的弟子,因这种关系,才坚持在这一边。   春和殿高墙外广阔的御花园里,一道是允炆方面以千万人计的皇太孙党,另一方只是寥寥数百人追随燕王棣,强弱之势,悬殊可见。   陈令方立在两阵之中,苦笑了一下,向韩柏走过来,道:“有福同享,有祸同当,这才是真兄弟。”   燕王微一颔首,低喝道:“若本王仍有命回顺天,必不会簿待陈公。”   “嗖!”   风声响起,一枝冷箭由允炆方面射来,照陈令方背心电射而去。   韩柏大惊失色,这时陈今方离他有两丈之遥,救之已是不及。   人影一闪,帅念祖闪电横移,一把接冷箭,厉声道:“叶素冬、严无惧,你们告诉帅某一声,皇上是否驾崩了。”   叶、严两人同时一呆,不知怎样答他才好。   燕王等心知不妙,帅念祖已仰天悲笑道:“皇上你千算万算,却算不到最信任的两个人会害你,动手!”   韩柏抢前一把挟起了陈令方,心中暗叹,他们最不希望发生的事,结果都发生了。   皇城之战,终于开始。 第五章 浴血皇城   范良极费了一番工夫,按着鬼王的图示打开了位于春和殿后殿的秘道,一阵烟雾立时由地道飘逸出来,吓得他忙把秘门关上。   旁边充满希望的各人为之色变。   虚夜月气得差点哭了出来,骂道:“真卑鄙!”   了尽禅主仍是那悠闲自若的超然姿态,柔声道:“附近有没有别的地道?”   范良极环视众人,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地道大多相连,所以天命教的奸贼只要我到其中几个入口把毒气以鼓风机送进去,便条条地道都充满烟雾毒气。且因他们早有预谋,八条通往城外的出口,只要派人以火炮弩箭守着,我们就算能闭着气也逃不出去。”   戚长征冷然道:“那我们惟有取道后山离去,看有谁能挡得住本人的天兵宝刀。”   了尽摇头道:“不对!朱元璋临死前仍提及地道,这事相当奇怪。以他的才智,绝不会说多余的话,亦不会猜不到天命教会设法阻塞地道,更不用提醒我们已知道的事,其中定是另有玄虚。”   坐在一旁的庄节插口道:“会不会有另一条地道,而只有皇上一人知道呢?”   众人都精神一振,以朱元璋那种人,留一条只有他专用的逃生秘道,是绝有可能的事。   而知情的人,则因要保密而全都被他处决了,所以才连鬼王都给瞒过。   云裳皱眉道:“春和殿这么大,如何去寻这秘道呢?”   范良极用力挥手,叫道:“若有秘道,定是在宝库之内,因为那是朱元璋才能进去的地方。”   谷倩莲开心得跳了起来,叫道:“还不快去找?”   范良极苦笑道:“希望我可以把那些北胜天亲制的锁打开来吧!”   喊杀声在四方八面潮水般响起来。   戚长征拔出天兵宝刀,大喝道:“动手了!月儿你们给我扶庄宗主等到中殿去,行烈跟我来。”   向清秋抽出长剑,向爱妻云裳道:“裳妹,给我照顾爹!”   云裳露出生离死别的凄然之色,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了尽合什道:“多个男人照应伤病,总是好的,清秋不若负责守卫入口,以应付闯入来的敌方高手。”转向跃跃欲试的庄青霜、虚夜月和谷姿仙道:“地道事关重大,诸位请助清秋把关,外面的事,交给了尽和风戚两位施主好了。”   他德高望重,这一出言,谁都不敢违背。   云裳松了一口气,猛扯了夫郎衣袖,着他遵从。   谷姿仙向风行烈叫道:“风郎小心了!”   风行烈与戚长征对望一眼,哈哈一笑,随着了尽扑往殿外。   秦梦瑶的飞翼剑离鞘而出,登时剑气潮冲而去,笼罩着亭顶上持环作势的单玉如。   单玉如知道不能让秦梦先出剑,提聚魔功,玉环脱手甩出,由两侧先弯往外,才绕回来像长了翅膀眼睛般飞袭对方侧背,同时两袖幻出无数既好看又姿态多端的玄奥招数,随着滑翔而下、迅若电闪的身法,向这代表两大圣地的仙子发动雷霆万钧的强攻。   秦梦瑶微微一笑,忽往后移,漫不经意地向着两边玉环遥遥劈出两剑,才改为前冲,迎上了凌空下击的一对翠袖。   “当当!”两声脆响,王环被如有实质的先天剑气分毫不差地击个正着,呼啸着倒飞回绕,正运功御环的单玉如受到影响,身形一窒时,飞翼剑已来至身前。   秦梦瑶的一退一进,凭着绝世的身法,无不恰到好处,仍是领在机先,使单玉如没法争回主动。   “蓬!”   单玉如翠袖一扬,避开了飞翼剑。   两人硬拼下同时退开。   单玉如接着飞回来的一对玉环,竟凌空旋转起来,十多粒弹球,往秦梦瑶激射而去。   秦梦瑶的心灵通透澄明,一丝不漏地把握到单玉如体内所有变化。   她每一次旋转,魔功便提高一分。   秦梦瑶知道此乃魔门霸道之极的一种运功方式,极为损耗真元,假若单玉如接着的猛攻不能取胜,那她除了束手就擒,就只有施展“天魔飞遁”的唯一选择了。   这仙子飞翼剑在空中画出一个小圈,劲疾的弹球立时全被吸纳进圈内,再随她剑气一带,像一群蜜蜂般投进远处的池溏里。   单玉如一声长啸,翠袖飞扬,玉环生光,凌空扑来。   环追袖逐中,向秦梦瑶展开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齐泰、黄子澄、李景隆、帅念祖、直破天和一众投向允炆的厂卫禁枪,加上其他高手,潮水般汉至,要在他们追入墙闸前全都截下。   李景隆和张芮主要目标都是燕王棣,只要去此大患,其他人再不足为虑。   韩柏以巧劲将陈令方拖入宫门里,让他安然落地,投出鹰刀时,眼前尽是刀光剑影,掌风拳劲。   他自出道以来,从未遇过比眼前更凶险的处境,以百计的敌人向他潮涌而来,其声势的惊人处,只是看到就要胆丧。   他的魔种倏地提升至前所未有的层次,脑海开过战神图录融会贯通后的精粹,狂叫道:“燕王退后!”   其实不待他提醒,老公公、张玉、僧道衍等人早护着燕王急退入门内。   燕王因运功迫毒,功力大打折扣,绝不可与人动手,这时见到韩柏不顾自身安危,为他拦截敌人,心中不由一阵感激。   严无惧和叶素冬两人和仍留在他们那方的禁卫均受对方声势所惧,一些往后方墙头跃去,一些则掩护燕王撤退。   忽然间,韩柏变成一个人卓立最前方,面对着数之不尽的敌人。   韩柏像脱胎换骨变了另外一个人般、双目神光电闪,鹰刀高举过顶,有若天神降世,丝毫不惧敌势。   化身李景隆的“邪佛”钟仲游心中大喜,最先抢出,一拳往他击去。   旁边的张芮见机不可失,由侧翼运剑攻上,剑招狠辣。   帅念祖和直破天两人始终和韩柏有点交情,虽不明原因,总觉得韩柏不是阴谋叛变的人,罪魁祸首只会是燕王棣,移了开去,不愿亲手杀死他。   齐泰和黄子澄一枪一矛,均全力直取韩柏,务求置他于死地。   虽说发招先后有别,总是四大高手同向韩柏招呼。   迫后的燕王棣等人都想闭上眼睛,不忍看韩柏当场被敌人杀死的惨局,不过若非韩柏拦着敌方这四个极厉害的人,他们能否退走,亦是问题。   墙上由鬼王府、西宁派和燕王部属组成的联军,不待吩咐,弩箭齐发,射着两翼攻来的敌人,其中有数箭朝着允炆射去,都给恭夫人、扮作允炆亲兵的解符和楞严挡开了。   韩柏一声长啸,声盖全场。   心中涌起因朱元璋突然驾崩的伤痛,就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一直都真心的把这一代霸主当作是至交好友,刚才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使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到了现在面对着死亡的时刻,深藏的情绪才不受压抑地涌了出来。   劲风及身。   韩柏对钟仲游的拳头看也不看,手上鹰刀闪电下劈。   钟仲游大喜过望,暗忖你的刀尚未及身,早给老子全力一拳的动气遥遥震毙,忙加重了刚劲,好把对方的身远抛开去,免得此子临死前仍能把鹰刀劈在他身上。   哪知拳风涌去时,韩柏微往横移,宽肩头一晃,若无其事地硬接了他的拳风,这时鹰刀已照头向他劈来。   若换了是单玉如,必因清楚韩柏的底细而不致如此失策。但钟仲游哪知韩柏的挨打功如此厉害,惊觉时,魂飞魄散,骇得硬往旁移,同时左手抽出匕首,在肩头处横架鹰刀。   “锵!”   匕首应刃而断,韩柏鹰刀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在钟仲游肩膀处,登时血花四溅。   这邪佛乃天下有数高手,在敌刀入肉三分时,已运劲贯于肌肉,阻着对方宝刀剁入骨内,同时加速横移,使敌刀再难停留,就在此时,鹰刀发出一股摧心裂肺的真劲,透入他经脉里。   钟仲游一声狂嘶,往横抛跌,撞得冲上来的黄子澄也跄踉跌退,此时四周的人争相扶持他两人,立即惹来一阵混乱,暂时瘫痪了一边的攻势。   韩柏知道杀不了钟仲游,心叫可惜,不过此人休想在短时间内再动手,鹰刀一转,同着急攻而来的张芮和齐泰。   张芮怎想得到钟仲游一个照面就给对方劈得溅血跌开,忽然间鹰刀已凌厉无匹地劈至。   惊人的刀气,吸摄着他的身体,使他欲退无从。   韩柏想起他狎玩媚娘,怒从心起,更不留情,手腕一抖,鹰刀有若天马行空般破入他的剑影里。   张芮死命运剑回挡。   “当!”一声大响,张芮给他连人带剑劈退三步,撞倒了背后的两个武士。   那两名都是帅念祖和直破天训练出来的死士,悍勇无伦,见张芮跌来时,自然想伸手扶他,谁知张芮乘机把韩柏攻入体内的气劲借花敬佛般渡入了他们体内,两人全无防范下,立时仰天喷血,硬生生给韩柏无坚不摧的刀气震毙了。   张芮心胆俱丧,正要再退时,韩柏那柄使人完全无法把握和捉摸的鹰刀,横扫在齐泰挟着劲厉风声扫到的长枪处。   齐泰一向自负枪法高明,怎知给鹰刀扫中,一股无可抗御的刀气沿枪而入。迫得他慌忙急退,撞得后面涌上来的人全乱了阵脚。   这时张芮刚退了两步,气势全消。   韩柏两眼神光罩定了他,冷喝道:“廉先生你好!”就趁对方气势减退的当儿,欺身而前,在五、六件往他招呼的兵器临身前,鹰刀以没有人能看清楚的惊人速度,破入了张芮临死前反击的剑网里。   长剑撒手掉地,张芮胸口鲜血激溅,仰后就倒,当场毙命。   燕王棣这时退入了门内,见韩柏大展神威,先伤魔门绝顶高手“邪佛”钟仲游,又杀张芮,以一人之力硬挡着敌人主力,精神大振,狂叫道:“韩柏回来!”   韩柏一个转身,把四周涌来的人劈得刀跌剑掉,仓皇倒退,大喝道:“我要干掉允炆才回来!不要理我!”   墙上的联军见他神勇盖世,士气大振,一阵乱箭,射得帅念祖等全退了回去。   “砰!”   大门终于关上。   了尽禅主和风戚三人此时来到墙头处,见状忙往韩柏混战处扑去。   敌方十多名武士一齐飞身拦截,包括了帅念祖和直破天这两大高手,尽避以三人之能,仍无法立刻靠近被困在重围里的韩柏。   了尽禅主一人挡着了直破天和五名高手。他知道这些人只是受天命教所愚,罪不该死,没法痛下杀手,变成了缠战的局面。   风戚两人惯于合作,聚到一起,由风行热的丈二红枪开路,见人便挑,绝无一合之将;戚长征的天兵宝刀更是大开大阖,充满君临天下的霸气,直有横扫千军之概,到帅念祖抢入战圈后,才使两人去路受阻。   此时四周尽是敌人踪影,喊杀震天,使人有不知身在何方之感。   鬼王府的霍欲泪见姑爷陷身敌阵,哪敢怠慢,率着特别高明的五十多名鬼王府精英,组成一个三角战阵,杀将过去。这批人均是训练精良,身经百战之辈,对方虽是人多,但夹杂着太多奸党带来的家将亲属,又兼事起仓卒,心理准备不足,而叶素冬、严无惧均是他们一向敬畏的人,战意不高,一轮冲杀下,竟给鬼王府的人冲得往后退去。   在两军的贴身战斗里,有组织和没有组织,强弱真有云泥之别,鬼王府军像一股暗涌般影响了整个战场,韩柏忽感压力大减,这时他己身带多处创伤,且因如此一刻不停的剧战,一向源源不绝的真气亦感衰竭,得此喘息之机,猛提一口真气,冲天而起,往允炆处扑去。   允炆身后的大臣大多不懂武功,见到这忠勤伯豪勇盖世的姿态,均吓得往后移去。   允炆身前数十名护驾亲随,无不是天命教招览回来的高手,见状拼命拦击。   韩柏人刀合一,凌空飞来,人未至,一股凛冽的杀气早破空罩来。其中功力较浅的几个人,胆战股栗,竟吓得避了开去。   韩柏与两人在空中相遇,错身而过,那两人同声惨叫,颓然堕地。   此时他已被激起魔性,誓要把允炆宰掉,以报朱元璋猝死之恨,至于自己能否活命,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他不但忘了众娇妻美妾,连自己都忘掉了。   一轮兵刃交声之声,他再劈飞了敌方二名好手,天将般降入了允炆的近卫队里。   韩柏的魔功提升至极限,刀出如风,快逾掣电,凡过处总有人应声倒下。   敌人只要踏入三步之内,定要溅血当场。   他所到处骸狼籍,尽是触目惊心的鲜血。   韩柏从未试过如此狠辣无情,可说全是给迫出来的。   允炆看着眼前惊心动魄的场面,骇得面无人色,伸手紧抓着乃母衣袖,颤声道:“我们退后好吗?”   解符拔出多年没有动用过的软剑与楞严并肩而立,一起神色凝重地盯着只隔了七、八重人墙的韩柏,点头道:“我们移后五丈!”   风、戚两人正陷身于惨烈之极的近身杀里,敌人无有休止地自四方八面涌来,眼睛这时都不管用,纯凭感觉斩杀有如蝼蚁附身的敌人,枪枪狠辣,刀刃无情,若给一人闯入三尺之内,任管枪法刀法盖世,也展不开手脚,那就是立毙当场的厄运。   此时风行烈忽见允炆的旗帜后移,心中一动,高喝道:“皇太孙死了!皇大孙死了!”   声传全场。   敌我双方之人往允炆处望去,果见旗帜后移,虽没有歪斜,总感不是好事,立时惹起一阵混乱。   风戚两人乘机冲杀,与鬼王府只剩下三十多人的精锐结合在一起。   齐泰和黄子澄两人则转了去指挥禁卫,展开对春和殿的强攻,好牵制守殿的严无惧和叶素冬,教他们不能对正门虚的韩柏等施加援手。   鏖战至此,风戚等人无不负伤,若让形势如此发展下去,加上敌方援军不绝,迟早会真元耗尽而亡。   直破天与了尽再拼一矛后,忽大喝道:“停手!”   他十多名正作围攻的手下忙往外退开,仍把了尽围个水不通。   直破天戟指厉叱道:“你身上已三处负伤,为何仍不肯对我等施加杀手。阁下究是何人?”   了尽微微一笑,合什道:“贫僧乃净念宗的了尽,至于为何不肯下手杀人,乃觉得尔等没有该杀的理由,可惜现在是放生死交战中,贫僧一时难以解说。”   直破天一呆道:“天!你竟是了尽他老人家,为何不早说!”仰天大叫道:“凡我直破天之人,立即停手。”   登时有数百人退了出来,涌到了直破天四周。   帅念祖飞掠过来,大怒道:“老直!发生了什么事?”   直破天喝道:“这位是了尽禅主,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帅念祖浑身剧震,凝视着了尽道:“不会错认吧!”   直破天冷然道:“你试两招便知了。”   帅念祖回头望往战场,少了他们的压力,风、戚和鬼王府高手又抢前两丈,与韩柏更接近了。   不过允炆显然调来了京城的驻军,一队队的明军不断注入仿如修罗地狱的御花园内。   了尽柔声道:“允炆是天命教的人。”   帅念祖和直破天对望一眼后,前者道:“皇上是否给他害死?”   了尽低喧一声佛号,道:“可以这么说,但实情却是异常复离,一言难尽。”   直破天乃百年前矛宗直力行的后人,出身忠良之后,知道对方身份,怎肯再动手,道:“念祖!你怎么说。”   帅念祖叹了口气道:“人生不过数十年光景,把性命送给你又何碍?”   直破天仰天笑道:“不枉我们一场兄弟,那李景隆身手忽然变得如此高明,早使直某生疑,这几天燕王又与皇上形影不离,事实早昭然若揭!来!让我们先把忠勤伯救回来吧!”   帅念祖振臂高呼道:“不怕死的就随我来!”   四周立时呼声雷动,声震全场。   韩柏已不知杀了多少人,前方仍是无尽的敌人,允炆则早迫入省豹殿的范围里,受到高墙的保护。   一阵气馁,左腿立时中了一枪,幸好给他护体真气及时震开,否则腿骨也要破裂。   这时他才想起心爱的人儿们,一声大喝,反身往回杀去。   他一直往前强攻,敌人只记得拼死堵截,谁都想不到他会逃走,反为之阵脚大乱,被他冲出了十多步,才重新把他截住。   韩柏身在重围里,身上沾满敌我双方的鲜血,一轮冲杀后,锐气已泄,幸好这里并非广阔的平原,花园内不但有参天古树,还有小桥流水,荷池凉亭,使他免了被人结阵冲杀的危险,当下展开身法,尽量利用地形特点,往回杀去。   人仰马翻中,风戚两人终于杀至,鬼王府除霍欲泪外,只剩下十七名高手,无不负伤浴血,眼看无力冲出重围。   忽地杀声震天,在他们意料之外下,帅念祖、直破天领着手下武功高强、悍勇无匹的四百六十多名死士,冲杀过来,一时天惨地愁,敌方阵脚大乱。   号角声起。   允炆方面吹响了撤退的号令。   韩柏等众人忙往春和殿退去。   允炆当然不会就此罢休,谁都知道当他们再攻来时,就不会像今趟般既没有组织,也没有准备了。 第六章 秘道之谜   “的!”   众女随着发出一阵惊呼叫嚷。   范良极千辛万苦,出尽开锁的工具和本领,终打开了最上的一个锁,立即洋洋自得道:“本大哥还当北胜天如何了得,还不是让我手到锁开。”   谷倩莲哂道:“弄了足有三刻钟,这叫手到锁开吗?”   虚夜月怨道:“开了其他两个锁才好吹大气吧!”   谷姿仙皱眉道:“不要打扰范大哥好吗?”   范良极哈哈笑道:“第一把锁总是最难开的,来!欣赏一下你们大哥称雄盗界的绝技。”两条铜线探进中间那把锁里,在众女的期待下,“的!”一声又给他开了。   众女热烈鼓掌欢呼。   谷姿仙心感爱郎,幽幽叹了一口气。   旁观的陈令方道:“姿仙放心吧:燕王和那三个小兄弟都是缘深厚的吉相,老夫敢包保没事,不信就问鬼谷子的第一百零八代传人吧!”   庄青霜、寒碧翠等同时一怔,齐声问道:“谁是鬼谷子的第一百零八代传人?”   虚夜月乃唯一知情的人,抿嘴偷笑。   范良极这时正对最后一把锁努力,闻言喝骂道:“不要骚扰你老子我!”   “的!”一声再次响起,不过却比以前那两声响多了,似乎是三把锁同时作响。   众女欢呼才起,见范良极面如死灰,均立即收声,齐叫道:“什么事?”   范良极道:“这叫‘三锁同心’,当我开启第三把锁时,触动机括,其他两把又立即再锁上了。唉!这北胜天真是世上最讨厌的人。”   虚夜月吃惊道:“那怎办才好呢?你不是称雄盗界的开大王吗?”   范良极额头渗出热汗,叫道:“月儿!来!做大哥的助手。”   虚夜月摆手道:“不!我们第一次合作偷东西就失败了,还是我第二个吧!”   谷倩莲捋高衣袖道:“让本姑娘来!”   中殿处庄节和沙天放正运功调息,准备逃走,向苍松复原了大半,与薄昭如和儿媳留意着外面的战况。   云清、云素则陪着躺在长几上气若游丝的忘情师太,神情默然。   允炆撤退的号角声传来,众人都大是奇怪,不明白为何可击退实力比他们雄厚百倍的敌人。   庄节猛地睁眼,不能相信地道:“这是什么一回事?”   向清秋道:“让我去看看!”   云裳哪放心他,忙追着去了。   忘情师太一声呻吟,张开眼睛。   自云素把她抱回来后,她还是第一次回复神智。   云素、云清同时扑到她身旁,凄然叫道:“师傅!”   庄节和向苍松都移步过去,察看她的情况。   忘情师太双目清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贫尼终报了深仇,那奸贼中了我一掌,开始时或者没有什么,但每过一天,他的伤势都会加深,谁也救他不了,我死了也要化作厉鬼,追在他旁,看他慢慢死掉。”   云素呆了起来,想不到多年清心修行的师傅,对解符竟有这么深刻的怨毒。   忘情师太红光泛脸,望向两位爱徒,柔声道:“云清知否为何师傅不干涉你和范良极的事,因为他是真的爱你,这事师傅一直知道,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云清双眼一红,忍不住伏在她身上失声痛哭。   忘情师太望向云素,轻轻叹了一口气,勉力道:“若素儿不想当出云庵庵主,便由云净师姊当吧!师傅绝不会怪你为韩柏动了凡心。一切都随缘好了。”   有庄节和向苍松在旁,云素又羞又伤痛,热泪泉涌,伏到她身上,悲泣不已,不住摇头,却是说不出话来。   忘情师太再没有任何动静。   庄节与向苍松对望一眼后,凄然道:“两位小师傅莫要悲痛,师太求仁得仁。应为她高兴才对。来!让我们把她包扎妥当,设法将她运走安葬。”   云清、云素哭得更厉害了,哭声由那洞开的殿顶直送往黄昏前凄声的天空。   单玉如一对玉环,夹着奇异的啸响,同秦梦瑶展开一次又一次的狂暴攻势。   秦梦瑶改采守势,在环影袖风中,仍是自由自在,全无滞碍。   容色宁恬如常,美目澄澈似水,每剑击出,均若漫不经意,轻描淡写,但总能封死单玉如所有后着,教她不能将名着天下的翠袖玉环,淋漓尽致地把威力发挥出来。   再攻三环后,单玉如一阵气馁,感到眼前此女,实是她永远无法击倒的剑道大宗师。   她的剑法臻达仙道之境,去留无迹,教人完全无法捉摸应付。   此消彼长,秦梦瑶生出感应,剑芒忽盛,一连三剑,杀得单玉如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单玉如发觉自己全被秦梦瑶控制着,要她往左她就不能往右,要她移前便怎也没法退后,这时不要说取胜,连想以天魔遁逃走亦是有所不能。   秦梦瑶忽地剑招一变。   单玉如大喜若狂,因为就在对方变招之际,她察觉到秦梦瑶丝毫不着形迹的剑法竟隐隐露出了给她可以逃遁的影迹。   单玉如乃魔门近百年来除赤尊信外最出类拔萃的高手,眼力高明之极,蓦地娇叱一声,全力击出两环。   “当当!”两响,单玉如终找到脱身的机会,闪电往后方僧房林立的古刹南端掠去。   秦梦瑶嘴角逸出笑意,如影附形,紧蹑在她身后。   单玉如刹那间掠过古刹外围高墙,到了附近房屋之顶,可是秦梦惊人的剑气,仍紧罩着她,就若有条无形之线,将两人缚在一起那样。   单玉如知道苦不施展天魔遁,休想把她甩掉,猛一咬牙,咬破舌尖,喷出一天血雾。   像奇迹出现般,单玉如猛然加速,笔直往远方流星般飞去。   秦梦玛的速度相应增加,竟仍迫在她身后。   单玉如保持直线,体内潜能逐分释放出来,把秦梦瑶稍抛在后方。   这天魔道法极为霸道,否则也不会损耗真元,而且未够百里,绝不可以停下来,逃追且须依循直线形式,否则真元一窒,立即倒地暴毙。   秦梦瑶倏然而止,悄立一座小楼之顶,极目远眺单玉如迅速变小的背影,轻叹道:“冤有头债有主,多行不义必自毙,教主好自为之,恕梦瑶不送了。”   春和殿前两进躺满伤兵,由精通医术的影子太监、御医和虚夜月诸女加以施救包扎。   刚才交战不足两刻钟,阵亡的人数高达二百人,伤了二百多人。若把轻伤的计算在内,虽带伤而仍有作战能力者的略多于五百人。可反映战况之烈。   韩柏、风行烈、戚长征等高手,自行止血疗伤,略一调息便回复了七八成功力,来到中殿与燕王商议。   这时帅念祖和直破天已验明了朱元的死因,又听过了他死前的详情,疑心尽去,奋死为燕王效命。   若非此二人突然倒戈,不但不能暂时迫退了允炆,韩柏等可能亦没有一个人能回来。   不过现在形势仍险恶万分,敌人源源不绝开入宫来,把春和殿围个水不通。   朱元璋的龙体涂上了药物,包扎起来,准备若能突围,就把他运回顺天府去。   戚长征道:“他们在等什么呢?”   燕王棣沉声道:“在等耿炳文精锐的南兵和火烟。帅卿和直卿两人的阵前倒戈,已吓寒了允炆的胆子,谁说得定禁卫和锦衣卫中再没有倒戈投诚的人。”   众人听到他的分析,都点头同意。   韩柏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燕王棣忽然变成了朱元璋,继承了他的冷静和雄材大略,把一切全控制在他的手里。   严无惧道:“宝库的锁仍未能开启,里面是否另有秘道仍是未知之数,借此时机,不若再想突围之法,趁南兵抵达前强闯出去,胜过坐以待毙。”   燕王棣摇头道:“父皇既在临死前都不忘提出秘道一事,可知定有此事。本王亦同意范良极所说的,若有秘道,必在宝库之内。本王就押他一注,大不了再作困兽之斗,总比作那全无生望的突围强得多了。”   韩柏插入道:“我对老贼头最有信心,若给他时间,定能把锁打开。”   燕王棣下令道:“把伤者全都移入中殿,若能逃走,先把他们运送出去,本王若见不到所有人安全离去,怎也不肯先自逃走的。”   众人大为感动,暗忖燕王棣比朱元璋有义气得多了。   当下有领命的去了。   最后一线夕阳的光线,终消失在这战云密布的古城之下,殿外昏暗下来。   殿内殿外均黑沉沉一片,双方都没有亮起灯火。   远处忽然传来隆隆之声。   陈令方骇然道:“这是什么声音?”   一直静立一旁的了尽禅主淡淡道:“这是火炮移动的声音。”   陈令方骇得面青白,说不出话来。   燕王棣的头号大将张玉道:“敌人要在四方八面架起大炮,大约须要一个时辰,若我们不能在这时间内进入秘道,天下就是允炆的了。”   燕王棣喝道:“生死有命,本王才不信鬼王的眼光会看错本王和那个小子。”   陈令方的脸立时重见血色,不住点头,若非不敢骚扰范良极,早扯着要他再加证实。   殿外忽又传来喊杀之声。   陈令方登时又脸无人色。   僧道衍微笑道:“这只是骚扰性的佯攻,使我们不得安宁,待道衍出去看看。”   严无惧、叶素冬、帅念祖等均是谨慎的人,各自往不同的战线奋师。   戚长征最是好闹。也扯着风行烈去了,陈令方则往地下室看范良极的任务进行得如何,最后只剩下老公公、了尽禅主和韩柏三人伴着燕王棣。   一向影子般陪着朱元璋。现在则改为形影不离保护燕王棣的老公公,告了一声罪,与了尽到了一角说话。   燕王棣轻叹一声道:“韩兄弟!陪我走走。”   韩柏默默随他由侧门步到院外。   只见高墙外火把的光照得明如白昼,攻防战正激烈地开展着。   燕王棣道:“幸好父皇早在宫内预备了大批兵器箭矢,否则早不敷应用了。”   韩柏鸡他语气感触甚深,也叹了一口气。   燕王棣负手身后,仰望夜空,喟然道:“本王一生最敬重的人,就是父皇;但最痛恨卑视的,却也是他,这是否非常矛盾呢?”   韩柏细心一想,点头道:“我明白燕王的意思。”   燕王棣目泛泪光,凄然道:“可是当他在我怀内死去的一刻,我却发觉自己变得一无所有,以前我总有个欢喜和痛恨的目标,但现在却感到无比的空虚,所以若不能安安全全地逃离京师,本王情愿轰烈战死,也胜似做那落荒之犬,东躲西藏。”   韩柏明白他的意思,若硬闯突围,能有几个人逃得出去已是侥天之幸,那时定会给允炆大举搜捕,迟早都要给擒着。但若是由地道全师离去,就可保存实力。而且朱元璋既点明秘道可让燕王离京,那条秘道的出口必然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说不定可直通城外。   燕王棣道:“只要到达扬州府,那处的守将是我的人,我们就安全了。”   韩柏道:“我有信心燕王可安返顺天。”   燕王棣淡淡道:“我也有那个信心。刚才本王还以为你死定了,哪知帅、直两人会忽然倒戈,这就叫命运,谁也不能推翻。”   韩柏暗忖人在绝境时特别相信鬼神命运,燕王也不例外。朱元璋驾崩的一刻,所有人的信心都被摧毁了,现在初战得利,才逐渐回复过来。   燕王沉默起来。   韩柏识趣告退,留下他一个人在那里对着夜空沉思。   韩柏回到中殿,四周躺满了伤重难行的人,虚夜月和庄青霜刚忙碌完毕,见到他来,都急不及待把他缠着。   韩柏道:“师太怎样了?”   两女神情一暗,没有答他。   韩柏虽心中不舒服,但却没有很大的悲痛,心想人总是要死的,只是迟早的问题罢了。拥着两女,走入地下室去。   忘情师太和朱元璋的遗体都停放在一角,云素见他下来,垂下了俏脸,神情木然,韩柏走了过去,向遗体恭敬地叩了三个头,才站起身来。   庄节已可随便行走,正和向苍松及向清秋夫妇说话。   范良极满头大汗地在弄那把“三锁同心”的怪锁,谷倩莲站在一旁却帮不上忙。   韩柏哈哈一笑道:“老贼头又自夸什么天下妙手,原来对着区区三把锁都一筹莫展,看来也该归隐耕田了。”   旁边的寒碧翠待要责怪韩柏,谷姿仙使个眼色,把她拉开。   范良极骂了一轮粗话后,喝道:“韩柏小子快滚过来!”   韩柏移往他旁,蹲下嘻嘻笑道:“什么‘三锁同心’这么文绉绉的,我看只是一个锁三个洞,你分开处理,自然摸不着头绪哩!”   范良极浑身一震,像给人点了大穴凝然不动。   谷倩莲两手分按他两人肩头,把头凑到两人之间,娇哼道:“韩小子你这人有破坏没有建设。少说一句行吗?”   韩柏别过脸来,大嘴凑到谷倩莲的耳旁嘻嘻笑道:“小莲姐!我们好像从未试过这么亲热的,不怕小风呷醋吗?”   谷倩莲悄脸飞红,啐骂一声,退了开去。   范良极忽地发出一声怪叫,六七枝铜针闪电般分别插进三个匙孔里,大笑道:“你这小子真是傻得有理,一个锁他奶奶的三个洞,看老子我破你北胜天的鬼把戏。”   两手在几枝铜针上忙个不了,又钻又摇,“的的的”三声连续响起后,接着是“咯”的一声清响。   谷倩莲忘形地捧着脸蛋尖叫道:“天啊!打开了!”   在场诸人一起涌过来。   范良极抓着门把,用力扭了三个圈,轻轻一推,厚铜门立时往内滑去。   宝库只有十个柜子,盘龙掩月杯赫然出现在其中一个单独的柜子内。   众女鼓掌欢呼。   范良极深吸了一口气道:“假设里面没有秘道入口,我们怎办呢?”   众人立即鸦雀无声。   韩柏大笑举步入库,潇洒笑道:“哪有什么假如或如果,快用你的贼眼看看入口在哪里。”   庄节等推着范良极进入宝库,迫他立即探查。   范良极先在宝库粗略找了一遍,才逐寸逐寸推敲思索。   众人高涨的情绪随着他的愈来愈难看的面色不住下降,当他颓然坐下时,没有人再有半点欢容。   范良极转手哭丧着脸道:“今次完了,这里根本没有秘道,老朱指的可能只是那些普通的地道。”   这时戚长征和风行烈匆匆赶至,见库门大开,狂喜奔来,等见到各人的表情,均骇然大惊。   韩柏苦着脸道:“外面的情况怎样了?”   风行烈苦笑道:“今次完了,耿炳文的大军已至,火炮都架了起来,随时会向我们发动攻击。”   戚长征焦急道:“你查看清楚了所有地方没有?”   范良极叹道:“这四面墙壁和地板我都不知摸过多少遍,每个炉都搬开来看过,就是没有地道。”   虚夜月心中一动,往上望去,然后发出一声尖叫,指着“承尘”道:“你们看!”   众人抬头仰望,都不觉得有异样之处。   薄昭如一震道:“我明白了,这室顶比外面至少矮了五尺,地道定是在上面。”   范良极弹了起来,以手掌吸着室顶,迅速移动,不一刻怪叫道:“找到了!找到了!”   “隆!”   一阵地动天摇,范良极给震得掉了下来。   敌人终于发动猛攻了。 第七章 为妻雪恨   单玉如在黑暗里掠越田野,终在金陵城外东方八十里的一处山头停了下来。   她脸色苍白如纸,站了足有半个时辰,功力神态才回复过来。   松了一口气,总算捡回一命。   既仍有几年寿元,自可找些人参何首乌等灵药,又或修练玄门魔门的某一些功法,使寿命延长。   想到这里,精神一振,先运转了一周天“密藏心法”,把生命的磁场,精神全敛藏起来,才举步缓行。   心底里忽地浮起韩柏那恼人的鲜明印象,忆起给他挤压搂抱的动人情景,旋即大吃一惊,知道自己因真元损耗,魔功减退,所以竟会抵受不住他的魅力。   就在此时,她打了个寒噤,骇然停步。   朦胧的月色下,一个潇洒伟岸的人影,负手傲立前方。   单玉如不能相信地颤声道:“浪翻云?”   浪翻云哈哈一笑,大步走来,淡然道:“教主为何这么浪荡,竟荡到金陵城外来会见浪某人,是否忘记了浪某的警告。”   单玉如想起他“不得离开金陵城半步”的警告,娇躯一颤恍然道:“原来秦梦瑶和你串通了来算计妾身的。”不由心中大恨,若非秦梦瑶有如果她肯收山罢手,便可把她放过之语,以她单玉如才智,早应猜到浪翻云这么轻易离去,当是因有秦梦瑶这招杀手简。   即使在她功力处于巅峰的时刻,恐仍非浪翻云十合之将,这刻更不用提了,只感遍体生寒,连逃走的心志和力气都失去了。   浪翻云直来到她身前,忽地伸手抓着她娇俏的下颔,托得她的俏脸往上仰起,柔声道:“看到那高悬着明月的夜空吗?这世界是如此美好,为何你却要终生活在黑暗里,干着损人的事?脑中除了阴谋诡计外,再无其余?”   单玉如双目一红,两行热泪顺着面颊流下,闭上美目凄然道:“妾身知道对你不起,给人家一个痛快吧!”   浪翻云反手一掌,重重挤在她的粉颈玉颊上,打得她惨叫一声,旋转着飞跌开去,颓然倒在地上。   当她再抬起头来,右边玉颊多了个淡红的掌印,却没有肿起半分。   浪翻云冷然道:“死到临头,还向我施展媚术,不过你也好应自豪,能令浪某破例掌击女人。”   单玉如仍是楚楚可怜的样子,垂下头来,轻轻道:“玉如是真心悔疚,你怎样对我亦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想起帮主之死,惜惜之恨,就算你比现在可怜百倍,也休想浪某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   单玉如猛地仰起俏脸,颤声道:“不须你动手,玉如便自绝给你看,免得弄污了浪大侠的尊手。”   浪翻云微微一笑,来到她身前,低头细看她堪称绝世的芳容,油然道:“纵使教主自杀身亡,浪某也要把你的首级割下,好回去祭奠帮主和惜惜的亡灵。”   单玉如终脸色微变,知道给这天下称雄的剑客识破她的图谋。   她当然不会真的自杀,只想施展魔门神技,进入假死的状态,若浪翻云信以为真,她便可在稍后回醒离去,继续快乐地生存。   忽然间她醒悟到在这盖世剑客前,无论文的式的,都斗他不过。   单玉如叹了一口气,把娇嫩的纤手递给浪翻云,撒娇似的道:“大侠可拖人家起来吗?”   浪翻云不置可否,却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单玉如暗自心惊,此人乃唯一接触她身体而毫无感觉的男人,换了别人,只要略碰到她身体任何部份,受她媚功感染,谁不色授魂与。现在唯一倚仗的就是媚术,使对方不忍杀她。   她挪多姿地缓行开去,以哀求的声音道:“陪人家走几步好吗?就当是行刑前的最后盛飨吧!”   浪翻云微微一笑,负手陪她走下小丘。   单玉如以一奇异的节奏和诱人的姿态旋律盈盈前行,使高挺的双峰隐约地在薄衣内含蓄地颤动着。那种暗示性比之赤身裸体更散发出惊人的魅力。对着她动人的体态,只要是没有缺陷的正常男人,真是没有人能不起色心,尤其是她脸上正闪着贞洁的光辉,那种极端的对比,更使人兴起不顾一切,粉碎她端庄严正外表的意欲。   浪翻云亦不由心中暗叹,要杀死这么一个外表看不出任何凶毒、却是倾国倾城的绝世尤物确不容易。他虽好像占尽上风,但仍未真个过得她媚术那一关,若能迫得她出手偷袭,他便可说大获全胜了。否则纵使狠心辣手摧花,那杀死一个毫无反抗力女人的那深刻印象,会造成不利于他修为的后遗症。   于此也可知单玉如不傀为魔门的顶级人物,在此等智穷力绝的时刻,仍有反抗之力。   单玉如忽地轻呼道:“唉!玉如累了!”就在山脚的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春意盈盈的美目柔情似水地瞧着浪翻云。   浪翻云卓立不动,目无表情地低头看着她,仿佛她只是件没有生命的死物。   单玉如心头一寒,感受到浪翻云可随时向她横施辣手的心意,媚功相应下大幅减退,勉强一笑,凄然道:“玉如的一生里,还从未碰上半个可征服玉如的男人,但现在人家却是心甘情愿向你投降,任君摆布。”   这番话出自这能颠倒身旁所有男人,位高权重的美女檀口,不论真假,亦可使任何男性自豪。   浪翻云却一点不为所动,仍是木然瞪视着她。   单玉如浑身不自在起来,浪翻云的眼神便她感到心内所有秘密都完全暴露了出来。   浪翻云忽地长长吁出一口气,望往从薄薄白云后透出仙姿的明月,眼中射出无比深刻的情怀,无限温柔地道:“惜惜!你可以安息了!”   单玉如心中涌起不能抑制的恐惧,知道就算自己的媚术再厉害百倍,也敌不过浪翻云对他亡妻的感情,换言之他终会下手杀她。   猛一咬牙,双环趁浪翻云分神思念娇妻之际,悄无声息地由一对翠袖内飞出突袭,同时仰后斜飞,凭她的遁术,只要拉开一段距离,说不定能躲过浪翻云的追杀。   宝库的秘道被打了开来,伤者首先被运走。   这条秘设计巧妙,先由库顶直伸十多丈,才往下斜伸,谁都不知出口在哪里。   燕王棣果然贯彻承诺,坚持不肯率先离开,置众人的苦劝来个充耳不闻。   此时只有一半人进入秘道之内,想加快点行动都不成。   “轰!”   又一堵高墙倒下。   春和殿就像个弱质女子,正给一群恶汉把衣服逐件脱掉,娇贵的肉体逐分逐寸地不住暴露人前。   范良极却是最兴奋的人,手持大袋,专挑宝库内的精品塞进去,对炮声充耳不闻。   炮声倏止。   燕王棣、韩柏等均守在中殿处。   戚长征讶道:“为何他们忽然客气起来呢?”   僧道衍笑道:“他们在等我们逃出去,好逐一屠戮。”   燕王棣摇头道:“任允炆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毁坏父皇的遗体,负上不孝之名。”   众人点首同意,愈来愈佩服燕王棣洞察无遗的超人见地。   杀声四起,震耳欲聋。   连戚长征那么胆大包天的人都为之色变,厉声道:“燕王请立即离开,由我老戚挡着他们。”   寒碧翠尖叫道:“碧翠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韩柏等正要说话,了尽合什道:“各位施主请和燕王一起走吧!了尽亦会跟来。这处就交给七位师兄。皇上既已寿终正寝,他们亦完成了使命,决意以身殉道。时间紧迫,切勿多言了。”   众人无不心头激动,往似老僧入定的七位影子太监望去。   老公公睁开神光四射的锐目,微微一笑道:“范施主锁好宝库,关上地道,而我们则死守这中殿之地,只要不让他们知道各位如何离去,各位必能安返顺天。”   燕王棣抢前下跪,向老公公等连叩三个响头,霍然起立,喝道:“我们走!”   虚夜月忍不住“哗”一声哭了起来,倒入韩柏怀里去。   了尽与七位同门相视微笑,低喧一声佛号,追在众人背后去了。   他们才进入秘道,无数如狼似虚的兵将,潮水般由各个入口、窗门飞涌而来。   老公公一声佛号,七人一齐出手。   浪翻云仰天一阵悲啸,闪电移前,间不容发中躲过双环凌厉的攻势,覆雨剑来到手上,后发先至,鬼魅般追到单玉如背后丈许处。   单玉如忽感剑气罩体,魂飞魄散下强摄心神,回身以仅余的一对翠袖应敌。   剑雨漫天开,就若月色碎作了无尽的光点,把左冲右突的单玉如笼罩在内。   单玉如变成了笼中之鸟,虽有振翅高飞之想,却闯不出那区区之地。   乍合倏分。   单玉如玉脸血色尽退,跄踉倒跌,到站稳时,娇躯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她身上全无伤痕,但谁都知她吃了大亏。   单玉如眼中射出汇集着惊惶、绝望和痛恨的神色,颤声道:“浪翻云!你好狠!”   浪翻云收剑回鞘,微微一笑道:“若说狠心,浪某自叹不如为了一己私,弄得天下生灵涂炭,祸及无辜。像浪某与你无怨无仇,教主仍不肯放过,还以卑鄙手段害死浪某的妻子,你说谁更狠心呢?”再冷哼一声道:“教主最好找条小河看看倒影,欣赏一下气功被破后上天对你的惩罚。”掉头便去。   单玉如颓然坐倒地上,不断打着寒噤,本是乌黑的秀发已变得灰黯无光,脸与手上的皮肤完全失去了动人的光泽,身体不住抖颤。   这时她连自杀的气力都失去了,脸上现出疯狂的惧色。   浪翻云转瞬消失在月照下昏暗的山野里。   地道又深又长,整个时辰后,先头都队才抵达另一边的出口。   严无惧钻了出去。推开掩压着入口的杂物,赫然发觉是个堆放货物的无人仓库,不一会他回到入口处,向下面的叶素冬叹道:“真是精,老叶你猜这里是什么地方?”   叶素冬跳了出去,大奇道:“是哪里呢?”倾耳一听,动容道:“外面是秦淮河吗?”   严无惧道:“是秦淮外河和长江界处的石头城水师船坞,外面还泊有几艘楼船级的水师哩。”   叶素冬大喜道:“这里的指挥方玉璧是我们西宁派的人。”   严无惧道:“人心难测,谁知他有否投靠天命教,又或决意归附允炆,先把伤兵运出来,我们集中人力,一举把船坞控制,然后扬帆入江,那就算允炆有百万雄师,亦莫奈我何!”   计议既定,立即进行。   到燕王棣、韩柏等钻出来后,均有重见天日的感觉。   叶素冬、严无惧、帅念祖、直破天等四将,领着数百精锐,潜出仓外行事。   只有范良极这贼王坐在一角,爱不释手地点算着顺手牵羊得来的宝贝,忽然招手唤韩柏过去。   韩柏放开搂着虚夜月和庄青霜那两条小变腰的手,来到他旁边道:“什么事?”   范良极以眼角一瞟默立一角的陈令方道:“你那便宜二哥定是因去了官而不开心,替我劝他看开点吧!”   韩柏知他因曾欺骗陈令方而耿耿于怀,所以分外关心这结拜兄弟。点头后来到陈令方旁道:“嘿!二哥!”   陈令方长长叹了一口气。   韩柏鼓起勇气道:“异日燕王得了天下,二哥的官可当得更有威势,放心吧!我怎也要向燕王给你封个好职位。”   陈令方摇头道:“老哥我一点都不担心官运,像这么绝无可绝的险境都可安然脱身,又不用走破鞋子般去逃难,把屁股往船上一放就行了。”   韩柏奇道:“那为何你仍是愁眉不展呢?”   陈令方然道:“我只是舍不得小妮妮哩!她对你二哥我是真情真意,没有了她,官当得再大都没有意思。”   韩柏恍然而悟,记起燕王棣当日在香神舫上赠他的异族美女。一时热血上涌,拍胸道:“这事包在我身上,二哥既把朝霞送我,我韩柏赴汤蹈火,都要把小妮妮带来你身边。”   陈令方吓得扯着他的衣袖,骇然道:“现在京师遍地敌人,我们又要立刻逃命,你怎也不可以溜回去。”   韩柏失笑道:“你忘记了老子是福将吗?你看四弟我会否像短命的人?”   陈令方一想也是,仍不放心道:“但你千万要小心一点。”   范良极这时走了过来,听到原来是如此这般后,义不容辞道:“念在一场兄弟,本大哥就协助这小子为你载美而回,嘿!让我先去找月儿、霜儿疏通一下,若她们也要跟去就糟了。”迳自找两女去了。   韩柏又问明了陈令方小妮妮住处和有关细节后,燕王棣已和两女齐往他们走过来。   虚夜月泰然地拉着韩柏手臂道:“月儿虽舍不得和天君分开,但陈二哥的事要紧,月儿绝不会阻搁。”   庄青霜两眼一红,垂下头去,幽幽道:“成事后你们怎样与我们会合呢?”   燕王棣道:“这个没有问题,待会让本王告诉他们几个联络地点和人物,只要接触到他们,就可以找到我们了。”伸手亲切地搂着韩柏和范良极两人肩头,走了开去低声道:“千万小心,若你们任何一人稍有闪失,本王会感到抱憾终身。”   两人受宠若惊,至此总感到燕王棣确比朱元璋真诚一点。   燕王棣又道:“你们为了朋友的一个小妾,竟肯冒此大险,本王真的非常感动。”   范韩两人心中有鬼,唯唯诺诺逊谢了。   燕王低声说出了刚才所说的联络人,这才珍重惜别。   此时仓门大开,叶素冬伴着个文秀的将军大步走进来。   那将领一见燕王棣便屈膝下跪道:“小将方玉璧,参见皇上。”   众人均呆了一呆,这时才想起燕王棣早变成大明的天子,只要返回顺天,便可挥军南下,清除叛党。   除了了尽外,仓内所有人全体下跪,向新主高呼万岁。   燕王棣心头一阵激动,泛起与这些人血肉相连、荣屏与共的感觉。   暗下决心,将来就算得了天下,也绝不会学朱元璋般把这些人逐一诛戮。   浪翻云回到金陵城外一所小刹里,怜秀秀、花朵儿和歧伯正心急地等待着他,还有负起保护他们之责的秦梦瑶,正与怜秀秀在禅室内闲聊着。   怜秀秀见浪翻云回来,像盼望丈夫回来的小妻子般惊喜欢迎。   秦梦瑶微笑道:“看浪大哥神舒意畅的风,单玉如必已伏诛剑下。”   浪翻云欣然一笑,坐在一旁的椅子里,接过花朵儿奉上的春茗,颔首微笑,淡淡道:“梦瑶是否就此归隐静斋,再不履足凡尘呢?”   秦梦瑶道:“大致如此,不过刚才皇城内炮声不绝,显然是朱元璋出了问题,未能控制全局,梦瑶想回去一见韩郎,才决定返静斋之期。”   浪翻云露出深思的神色,叹道:“鬼王果然法眼无差,朱元璋终过不了这三天大寿。相学虽说是小道,但却真有鬼神莫测之机。”   秦梦瑶柔声道:“韩郎刻下仍在金陵城内,梦瑶送别大哥后,便立即起程去找他。”   浪翻云笑道:“小心一见后又难舍难离,这小子魔种已臻大成之境,对梦瑶会生出强烈的感应力。你的剑心通明根本有他的魔种成份在内,很易会对他情不自禁。好像现在找到藉口,便又要与他胡混去也。”   怜秀秀失笑道:“浪大哥竟也会这么调笑梦瑶,秀秀真不能相信。”   秦梦瑶意态自若,浅浅笑道:“大哥爱怎么说也行,要梦瑶不见他这一面万万不行,梦瑶又不是未与他胡混过,多一次少一次都没有什么相干。大哥珍重,拦江一战梦瑶不能来为两位呐喊助威,只可在静斋潜心默祷,望此战能继百年前传鹰和蒙赤行的长街一战,成为千古流传的美事。”   浪翻云对秦梦瑶答得如此坦白直接,非常欣赏,大笑着长身而起道:“既是如此,大哥再不阻梦瑶你去与情郎相会。我和秀秀亦立即起程,赶赴洞庭。此地一别,可能永无再见之日,好梦瑶你珍重了。”   秦梦瑶盈盈起立,向浪翻云送出一个迷人的甜笑,再向怜秀秀三主仆打个招呼,飘然去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八章 突围而去   范良极、韩柏两人仗着鬼神莫测的身手,悄没声息在金陵的民居上走壁飞檐,迅速移动。   城内一切如常,不同处只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上趁热闹的人比平时多了几倍,尤其是秦淮河畔举行灯会的地区,更是挤得水不通。   两人大为奇怪,大批车马调进京城,刚才皇城内又是炮声隆隆,难道这些人只是当作检阅军队和鸣放礼炮吗?   不过纵使升平如昔,但他们均想到曾使天下稳定的关键人物朱元璋已死了,天下正陷于四分五裂的局势中,只能凭实力再定出谁人才是新主。   只有朱元璋这个人方可镇着大局,大树既倒,天下从此多事了。   两人迅快来到陈令方在金水河旁的官宅,只见到宅内灯火通明,平静安详,都松了一口气。   范良极笑道:“我费了这么多工夫才把宝库打开,才不信允炆手下有此能人,看来最后都要被迫把那三公找来,由他们开启宝库。”   韩柏笑道:“当他们起初以为打开宝库便可见到几百人挤作一团的情况,却发现不但空空如也,连柜内的宝物都给小贼洗劫一空时,那表情定然非常精。”   范良极兴奋道:“这些奸党还要担心诏书落到了燕王手里,不知会有什么后果。哈!真好笑煞人了。”   两人笑得撞到一堆,才闪电般飞越大街,落到官宅之内,几个闪腾,依着陈令方的指示,来到了陈令方那爱妾妮娘的宅院上。   他们运足耳力,立时听到下面传来妮娘那不大纯正的语音道:“唉!老爷说过今晚官宴前会先回来洗澡更衣,到现在还不见人影,真让人家牵肠挂肚呢。”   一个似是婢女的声音道:“夫人和老爷真是恩爱,见少一刻都不行。”   妮娘嗔道:“丫头竟敢笑我,唉!老爷真的对我很好,以前从没有人那么痛惜我的,那恩情妮娘怎也报答不了。”   婢女与她关系显然非常密切,笑道:“老爷定是宝刀未老,每次夫人陪夜后,起床后都开心得像小鸟儿般不住欢笑或歌唱。”   妮娘大窘娇嗔,接着是一阵纠兼求饶的软语。   范良极以手肘轻撞韩柏,两人对望一眼,都会心微笑,又为陈令方深感高兴。   妮娘担心地道:“刚才皇城隆隆作响,连这里都感震荡,吓死人了。”   女婢道:“街上的人都说是皇城点燃了特制的大鞭炮,不过厨子张叔却听过这种声音,说是大火炮发放的鸣响,有什么稀奇呢?皇上大寿,自然要鸣放多几响礼炮呢。噢!婢子去看看替夫人炖的参汤弄好了没有,那是老爷特别为夫人找来的上等人参呀!”   婢女前脚才踏出房门,两人便分由前后窗溜入房内。   妮娘见忽然多了两个人闯入来,大惊失色,正要尖叫,范良极已道:“嫂子是我们,不认得了吗?”   妮娘捧着心儿差点跃了出来的骄人胸脯,惊魂甫定道:“原来是大伯和四叔,老爷整天都提着你们呢。”   当日燕王把她赠与陈令方时,韩柏和范良极均是座上客,他们形相特别,天下难寻,妮娘印象深刻,故一眼就认了出来。   范良极以最快的速度略作解说。   妮娘立即花容失色,手足无措,不知先干何事才对。   韩柏道:“二嫂先遣散婢仆,着他们立即躲到亲戚处暂避,至紧要莫再回来,没亲戚的只要给足银两,可找个客栈躲他一晚,明早立即离开京城。”   妮娘六神无主,心乱如麻道:“我不知钱放在哪里?”   范良极贼眼一翻,哈哈笑道:“这个包在大伯身上,来!我陪二嫂你去处理一切。”又向韩柏喝道:“你负责监视动静,说不定允炆无法可想时,会由你嫂嫂处追查你二哥的行踪。”   韩柏想起天命教的厉害,忙由窗户回到屋顶,全神把风。   夜风徐徐吹来,天上明月高照,韩柏神舒意畅,若非因朱元璋、忘情师太和影子太监等的过世心中仍余哀痛,说不定会哼起歌来。   唉!今天真的双手染满血腥,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回想起来亦要身体打颤,奇怪是当时却是愈杀愈起劲,难道那才是魔种的本性?   忽地心中一动,一道娇小的人影由官宅走到街上,忽地加速,转瞬远去。   韩柏吓了一跳,慌忙翻入内宅去找范良极。   大厅内聚了二十多名婢仆,正由妮娘逐一赠予丰厚的遣散费。   婢仆和主人间显然关系极佳,人人都眼红红的,几个婢女更哭了起来,难舍难离。   韩柏来到范良极旁,说出所见。   范良极一震道:“人已发散齐了吗?”   妮娘正魂头转向,不辨东西,闻言美目环扫,吃惊道:“小青到哪里去了?”   众人均脸脸相觑。   范良极和韩柏交换了个眼色,心知不妙。这小青不用说都是天命教的卧底,现在是赶去通风报讯。   范良极站起来拍掌道:“官兵立即要来捉人,你们手头的银两足够买屋买地,只要勤勤俭俭,可一世无忧,快!立即疏散,千万不要走在一起。”   众婢仆听得官兵快来抄家拿人,脚都软了,累得韩范两人又扶又推,才离府各自去了。   妮娘这时换过方便行动的装束,背了个小包里,焦急地等待着。   宅外忽然衣袂声响,也不知来了多少人。   范良极好整以暇,先把一块厚布折好放在背后,才着妮娘伏到他背上,由韩柏把两人绑好。   妮娘见这大伯老得满脸皱纹,又守礼之极,放下心来。   老贼头传音道:“我们先躲一躲,待他们以为宅内无人时,你才扑出去乱杀一轮,不要留情。我则带二嫂直接逃出金陵,把她送回去给你二哥,你脱身后立即前来会合。”   两人对望一眼,两手紧握到一起,比亲兄弟还深厚的感情,流过两颗灼热的心。   范良极呼的一声,闪到了楼上去。   韩柏哈哈一笑,先把桌上余下的银两插在腰间,才在大厅一张太师椅大马金刀般坐下,鹰刀放在旁边几上,还翘起二郎腿,悠闲地哼着虚夜月平时最爱唱的小调。   心里想着对方最强的几个人,当然以单玉如、不老神仙、钟仲游、解符、白芳华和楞严为表表者。   单玉如遇上我的乖梦瑶,能否保命都是未知之数。不老神仙真元损耗极大,没几天功夫,休想再出来作恶。钟仲游他是更清楚,那一刀足可使他躺上几天。解符又中了忘情师太死前反击的一掌,功力应大打了个折扣。所以最可怕的只剩下了个白芳华。   她在太监村醒过来后,发觉事实与先前悲观的猜想完全是两回事,会有什么反应呢?单玉如若被梦瑶诛除,天命教教主之位,是否会落到她手上?   蓦地有人在外头大喝道:“范良极给本官滚出来受死。”   韩柏认得那是楞严的声音,知道对方急于擒拿己方的人,好迫问出燕王的下落,所以现在必是倾巢而来,此仗颇为不妙。   他坐的位置在大厅一角,除非进入厅内,否则便看不见他。   楞严冷哼一声,叫道:“给我搜!”   所有门窗立时破碎,大门整扇给人震得倒飞入厅。也不知多少人冲了进来。   韩柏发出几缕指风,弹熄了所有灯火,捡起鹰刀,离座飞出。   在暗黑里人影幢幢,他才扑出去,一刀一拐立往他身上招呼,不但疾快无伦,且功力深厚,招数威猛之极。   韩柏想不到对方有此好手,闷声不响,掣刀硬果,发出一连串金铁交击的脆响。   那两人武功虽高明,哪得他魔道合流的惊人气劲,甫一交接,便硬给震退开去。   四把剑在黑暗中四方八面往他攻来,虽及不上先前两人,但都是罕见的好手。   韩柏知道若不大展神威,只是这批人便可把他厅在这里,冷喝一声,施出由战神图录领悟回来的刀法,刀势大开大阖,流走无迹,同时迅速闪移,教敌人无法捉摸他的刀势,更难以把他圈死在重围里。   鹰刀疾如电闪,两人立即应刀抛跌,命毙当场。   凛冽的刀气,笼罩全场。   那使拐和用刀的又再次扑上来。   韩柏哈哈一笑,刀光暴涨,全力横扫,登时生出冲杀于千军万马中的惨烈气概。   那两人大吃一惊,施尽浑身解数,死命挡格。   哪知韩柏这一刀来自战神图录,全无成法,却暗符天地之理,竟若鱼过石隙,在两人拐刀之间的空隙处滑过。   两人魂飞魄散时,同时咽喉一寒,丢掉刀拐,倒跌身死。   敌我双方无不愕然。   韩柏是不知自己为何会使出这么神妙的一招;敌方别想不到武功最强的两个人,竟如此不堪一击。   在厅内的十二个人,同时生出怯意,斗志全消,若非有严令在身,恐已夺门而逃。   韩柏哈哈一笑,一振鹰刀,找了个最近的敌人扑去。   那人像见到死神接近般骇然猛退。   韩柏趁势人刀合一,穿窗而出,大叫道:“在里面的是浪翻云,大家快逃命!”   外面层层迭迭,围着最少数百人,大都举起火把,将宅第照得有如白昼,至少一半人手持弩箭,蓄势以待。   但因韩柏把刀捧在脸门处,加上身法迅速,楞严等又以为里面只有范良极一人,一时竟认不出他是谁。听到浪翻云威震天下的名声,无人不心头震荡,更无暇想到韩柏的真正身份。   最妙的是今次来的大部份是楞严系统的锦衣卫,而韩柏穿的刚好是锦衣卫的装束,一时连楞严都给他瞒过了。   “飕”的一声,韩柏落到对面街的屋顶上,刀光大盛中游飞一匝,登时有五人抛跌丧命,其中两人不待鹰刀及体,便给刀气入侵,活活震断心脉而亡。   楞严大喝道:“那是韩柏!上!”   韩柏倏进忽退,鹰刀不住催发劲气,火把纷被扫灭,持弩者则弓断人亡,敌方形势大乱。   四方八面的人都给他牵引得转过头来追杀。   鹰刀掣动处,总有人应刀由屋檐顶掉往街上。   范良极的笑声传来道:“韩小子快走,你老子我去也!”声音瞬即远去。   楞严气得七窍生烟,凌空扑来,一对夺神刺照脸往韩柏攻到。   随他同时掠过来的一对男女,男的手提长刀,身材矮瘦,女的手掣长剑,生得英姿爽飒,正是那晚在长江官船晚宴时,随楞严同来赴会的四大战将中的人物。   韩柏哈哈一笑道:“楞兄不随令师弟回去,是否因这里的食用较好呢?”鹰刀一振,幻出重重刀浪,先把涌上来的敌人迫得人仰马翻,才一刀往楞严劈去。   楞严但见对方随便一刀挥来,却是变幻无方,忙不住变招,仍给对方劈中手上夺神刺,一股大力涌来,在半空处哪用得上力,一声闷哼,竟给他劈得倒飞回去。   韩柏顺手一刀,斩在那矮瘦的战将刀上,使了一下拖字袂,使得那人横跌往街上,同时连消带打,与那美女刀剑交触时,往回一拖,那美女不但剑劲尽被化去,还给他带得身不由己,收不住势子,直往他怀内撞去,就像辛辛苦苦扑过来,专诚向他投怀送抱的样子。   无意中一连几刀,韩柏把战神图录的精义发挥得淋漓尽致,真有天马行空,不可一世的气魄。   那美女大吃一惊,连了个千斤堕,希望能在撞入韩柏怀抱前,落往下面街道去。岂知韩柏弹了起来,忽然间自己已给他抱个满怀,还封着了穴道,长剑立时甩手掉下。   韩柏长笑声中,搂着这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冲天而起,还大喝道:“有自己人呢!我们不要放箭!”   众敌人一愕间,他早落到街上,以美女为盾,硬是撞入重围里,在人仰马翻中,扬长而去,竟没有人能使他停下片刻。   楞严赔了夫人又折兵,气得瘦脸发青,又是徒呼奈何。   在这一刻,他终体会到种魔大法的厉害。   四艘水师楼船顺江而下,全速离开京师开往靠海的镇江府。尚有八艘较小型的船舰,前后护送。   方玉璧水师的兵员征召自山东一带,本就是燕王棣藩上的属民,又没有家小在京,说走便走,全无牵挂,忠心方面更不成疑问。他们还是三天前才奉朱元璋之命调入这船坞,可知朱元璋的思虑是多么周详和谨慎。   燕王自登船后便避入静室练功,好尽早回复功力。   庄青霜则负起照顾亲爹和沙天放之责,剩下的虚夜月给谷倩莲硬拉了出舱厅趁热闹。   众人死里逃生,分外高兴。不过云清、云素都正在停放忘情师太遗体的房内念经,故不敢喧哗。   谈兴正隆时,向清秋夫妇欣然前来参与这小聚会。   戚长征惋惜道:“只恨没有带两清溪流泉来,否则今晚更能尽兴。”   向清秋笑道:“美人如酒,此处美女如云,花不醉人人自醉,纵是无酒又何妨呢?”   谷姿仙笑向云裳道:“原来向先生如此风流自赏,夫人对他放心吗?”   云裳与向清秋相视一笑后,道:“到现在仍未拿到他的痛,根本不知应放心还是应该不放心。”   众人笑着起哄。   戚长征道:“行烈!京师的事总算告一段落,你是否与岳丈岳母会合后,立即返回域外呢?”   虚夜月愕然道:“这就要走了吗?”侧头盯着谷倩莲,显然最舍不得她。   谷倩莲两眼一红,垂下头去,手却伸了过来,用力握着虚夜月柔软的小手。   风行烈见众人无不瞪着他,吁出一口气道:“此事要和岳丈商量一下,才可决定。”   谷姿仙淡淡道:“若能助燕王打天下,不是也等若收复了无双国吗?”   众人均点头称是,以他们现在和燕王的关系,只要他夺得天下,那时他肯点头,无双国还不是立时重归她谷家所有。此事对燕王亦有利无害,多一个有亲密关系的藩国,总比落到没有关系的人手内为有利。   虚夜月鼓掌道:“我们又可在一起了。”   寒碧翠忽道:“为何薄姑娘没有下来呢?是否忘了邀请她了。”   小玲珑道:“她说很累,须休息一下。”   众人都知这是推搪之词,禁不住眼光都飘到戚长征那里去。   虚夜月跳了起来道:“我都是去拉霜儿下来,免得她给闷坏了。”一蹦一跳地去了。   戚长征见各人仍是瞧着他,尤其是寒碧翠的目光最使他受不了,顾左右而言他道:“眼前当念之务,就是要助燕王与允炆争天下,而且必须速战速决,把战事尽量局限在几个地区里,免得人民生活受到波及。”见各人无不点头同意,续道:“但我们就算到顺天去,都帮不上多大忙。可是若能夺回怒蛟岛,重新控制长江,那时只要燕王挥军南下,我们便可顺江而去,会师攻入京师,所以能否夺回怒蛟岛这基地,实是能否速胜的关键。”   谷倩莲赞道:“想不到老戚你也开始肯用脑筋了,说得既动听又头头是道。”   戚长征笑骂道:“你这牙尖嘴利的小家伙,我老戚一向英明神武,只是你脑袋只装着一个风行烈,没想到其他东西罢了!”   谷倩莲俏脸飞红,反相讥道:“你是东西来的吗?你根本不是东西!”   旁人为之莞尔。   陈令方这时不知由哪里钻出来,捧着一大酒,道:“水师本不准藏酒,幸好先帝有命,着白指挥把两清溪流泉运往江南,以奖励当地官员,现在自然是我们的了。”   众人欢声雷动,忘了不得喧哗的顾忌。   当下自是合作之极,拿杯的拿杯,斟酒的斟酒,喜气洋洋。   陈令方叹道:“没有了大哥和四弟,总像欠缺了点什么似的,何时我们可共聚一堂,若有浪大侠和梦瑶在,就更完满了。”   风行烈笑道:“放心吧!我看最迟明天早上,他们就可赶上来了。”   寒碧翠道:“希望他们能在镇江府与我们会合就好了。”   戚长征皱眉道:“最好如此,否则由运河北上山东,我们若想返回洞庭,必须弃舟登陆,那时就麻烦哩。”   蓦地有人哗一声在近舱门处哭了出来,只见庄青霜掩脸奔了回去,虚夜月则追在她身后。   众人知道庄青霜听闻戚长征之言,心悬韩柏,忍不住悲从中来,均大感意兴索然。   陈令方连喝两杯酒,颓然道:“我都是回去睡觉好了,希望明早起来,见到他两人在渡头等着我们。”   戚长征自责道:“都是我不好!”   向清秋道:“怎关戚兄弟的事,热恋中的年青男女都是这样的了。”又笑道:“没有分离又哪有别后重逢的滋味。”   经他一说,各人又再开怀。   寒碧凑到戚长征耳旁道:“为何你不去看看薄昭如?”   戚长征虎躯一震,不能相信地看着寒碧翠。   这美女秀目一瞪道:“看什么,还不快滚。”   戚长征如奉纶音,飞身去了。 第九章 秦淮灯会   韩柏抱着那不知名的美女,展开他揉合了魔种变幻莫测的特性和范良极天下无双的夜行术,不片刻便把追踪者甩掉,来到一户大宅人家的后园里,才把那美女放开,还解了她被封的穴道。   美女没有逃走或反抗,只在月色下瞪着他,沉声道:“你解开我的穴道,是否认为可随时把我再制着呢?”   韩柏嘻嘻笑道:“刚才多有得罪!祈为见谅。美人儿你现在可回家睡觉了。”   美女一呆道:“你真的肯放我?”   韩柏耸肩道:“当然啦!本大……嘿!本浪子和你往日无冤,今日亦不算有仇,还会拿你怎样?哈!可以拿你来作老婆自是最好,不过我却知道姑娘玉洁冰清,尚是处子之躯,绝非天命教的妖女。”   美女先是气得杏眼圆睁,听到最后两句,绷紧的玉容松缓下来,幽幽叹了一口气,默然不语,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韩柏道:“姑娘高姓大名,是哪里人氏,看来并非中原之人。”   美女乖乖答道:“人家的汉名叫邢采媛,是色目人,样子当然长得不同啦!”   韩柏大奇道:“姑娘为何对我忽然没有半分敌意?”   邢采媛再叹了一口气,移后两步,在一张石坐了下来,一对手肘掴在大腿处,撑起两手捧着脸蛋,一副愁眉难展的样儿。   韩柏最爱与美女胡闹,哪管她是敌是友,走过去差点贴着她坐下,看着她有若精雕出来的美丽轮廓,柔声问道:“邢姑娘因何满怀心事?”   邢采媛吐出一口香气,像对知交好友吐露心声般道:“当年人家奉小魔师之命,到来协助楞爷,全是为了本族的生死存亡,故义不容辞,可是现在楞爷投靠了天命教,还真的当起大官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刚才刺你那剑根本未尽全力,才给你那么手到拿来,抱了个满怀不肯放手。唉!人家真的心灰意冷,只想早点回家去,楞爷的事再不管了。”   韩柏感到此女既坦白直接,又话带天真,大生好感,用肩头轻撞她一下道:“那最好了,姑娘有没有盘川,要不要我借点给你,不过记着要还的。”   邢采媛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吝啬鬼!”   韩柏笑道:“我还未说完,若能给我来个拥抱吻别,就不用还了。”一拍腰里,保证道:“看!老子多么富有,嘿!我一生人最多银两就是今晚了。”这些钱其实都是妮娘遣散婢仆后剩下来的,给他这见钱眼开的人手到拿来,据为己有。   邢采媛“噗哧”一笑,闭上美目,嘟长小嘴道:“那就吻个饱吧!”   韩柏愕然道:“这么容易便可得到姑娘的香吻吗?”   邢采媛睁眼笑道:“你说容易也可以,人家欢喜你,就什么都容易。若是讨厌你,就死也不行。”   韩柏觉得自己有点像和雁翎娜说话的味道,暗想外族女子,确比汉女直接大胆多了。结结巴巴道:“你还是第一次和我说话儿,就那么快欢喜上我了吗?”   邢采媛嗤之以鼻道:“有什么不可以,那晚在官船上,和你交过手斗不过你,当时便欢喜上你,人家最欢喜有本领的男人,你又长得像马般强壮好看,欢喜你有什么稀奇呢。”   韩柏啼笑皆非,哂道:“你的楞爷不是也挺有本领吗?那你喜欢他吗?不过他顶多只是匹又瘦又高的马。”   邢采媛神色一黯道:“我也曾欢喜过他一段日子,不过他爱的是陈玉真,其他女人只是拿来泄欲,我为此才不肯让他碰我。”   韩柏对她毫不隐瞒大为讶异,不过亦颇感没趣,看来她很容易爱上别人,使他感到纵得到她的芳心亦非那么珍贵。   邢采媛别过脸来瞧着他道:“还要不要吻人家?我要走了!”   韩柏吓了一跳,道:“你还要回楞严那里去?”   邢采媛道:“当然,楞爷那么疼爱我,要走也要和他打个招呼,若他刚才不管我死活下令放箭,我便永远都不回到他身边去。”   韩柏站了起来,伸个懒腰打着呵欠道:“今晚太累了,下次再亲嘴吧!”   邢采媛跟着立起,喜孜孜道:“唔!韩柏你妒忌了,真的很好!”倏地伸手勾着他脖子,凑上香唇,轻轻吻了他一口道:“你刚才抱得人家真舒服,我相信被你抱过的女人,都忘不了你。”一阵娇笑,飞退开去,直至跃上墙头,还在向他挥手。   韩柏大叫精彩,一声欢呼,由另一方向离开,不片刻来到秦淮河畔,只见花灯处处,平时躲在深闺的女孩都走出家门,来和陌生男子挤挤碰碰,小孩子则连群结队,燃点爆竹烟花。   韩柏见状,一时兴起,跃下横巷,奔出长街,挤入了人流里。   戚长征轻了薄昭如的房门,低唤道:“薄姑娘!”   “呀!”的一声,房门打了开来,露出薄昭加那风韵独特的脸庞,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后,轻轻道:“你这样来找人家,不怕寒掌门不高兴吗?”   戚长征大感愕然,隐隐间觉得两女的关系有点不妥,不过寒碧翠既主动要他来找薄昭如,便是她在让步了。   眼前薄昭如对自己的欲拒还迎,会否亦因为寒碧翠而起,事实上薄昭如由始至现在都在对他显出情意。   想到这里,胆子立时壮了起来,往薄昭如移去。   薄昭如吃了一惊,退入门内,他也忙闪了进去,边关门边答:“是她要我来找你,看你累成怎么一副动人样儿,她叫我来时还表现得很高兴呢?”   薄昭如被他开门见山的调情话儿弄得手足无措,芳心乱成一片,竟然冲口而出道:“你在骗我!”   戚长征含笑打量着这充满成熟女性风情的美女,见她秀发松乱,身上穿的是单薄的素黄内褂,另有一股娇慵不胜的姿态,平添了使人心跳加速的风情,忍不住把眼睛凑了上去,只差两寸许就触及她的脸庞,含笑道:“我老戚会是说谎的人吗?”   薄昭如自然地螓首往后稍作仰让,但身体却没有退后,只是似嗔非嗔地蹙起那对修长入鬓的黛眉。   戚长征心中一荡,差点便想把她搂着先亲个嘴,但想起这么做太不尊重她了,忙压下这股冲动,深深的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薄昭如大感吃不消,宁愿他满口轻薄话儿,也不似现在那种暧昧和尴尬,微嗔道:“戚兄!”   戚长征叹了一口气,忽然掉头往房门走去,竟是一副立即要离开的样子。   薄昭如吃了一惊,愕然道:“你到哪里去?”话出口才知不妥,这不是要他留下吗?这小房间可算是她临时的闺房,让一个男人闯进来已于礼不合,何况还要他留下来。   戚长征心中暗喜,这一着以退为进,果然测试到她真正的心意,却不说破,怕她面嫩受不住,颓然道:“薄姑娘太诱人了,若在下不立即离去,恐怕忍不住会冒犯了姑娘。”   薄昭如立时霞烧王颊,垂下螓首,咬着唇皮,好一会后才以蚊蚋般的声音道:“走便走吧!不过你先告诉人家,寒掌门是否知你来找昭如都不生气呢?”   戚长征狂喜转身,倚门仰天打了两声哈哈,无限满足的叹着气道:“原来如妹你一直拒绝我戚长征,只是为了与碧翠间有点问题,实不相瞒,今趟真是碧翠自己亲口着我来慰问你的呢。”   薄昭如大窘,更受不住戚长征的表情和贪婪的目光,背转身娇叹道:“莫要说三道四,既然不是你自己想来,立即给人家滚蛋,以后我都不要见你。我恨死你了,一副自以为了得的气人模样。”   戚长征自幼就在脂粉丛中打惯滚,哪还不知她是因面嫩而大发娇嗔,心中泛起失而复得,销魂蚀骨的迷人感觉,决意暂时不追问她和寒碧翠间的事,往前移去,由后探手往前,把她搂个结实,两手紧箍在她动人的小腹处。   薄昭如丰满的胴体抖颤起来,“啊!”一声张开了檀口,酥胸剧烈起伏着,喘息道:“戚长征!噢!不可以这样。”   戚长征以粗脸指擦着她嫩滑的脸蛋,眼光肆无忌惮地由她香肩上这方便的角度直接透视她襟口内无限迷人的胜景,温柔体贴地吻着她的玉颊道:“薄昭如,嫁了给我老戚吧!我保证你会打后的下半世幸福快乐!”   他的语气肯定兼有诚意,薄昭如一声呻吟,再说不出抗议的话来,完全软化在他刺激无匹的拥抱和热情里。   他是那么强壮和充满男性阳刚的魅力,又是充满了狂野和不守任何规则的侵略性,在使她甘愿降服。   不过她纵使想出声抗议都办不到,戚长征已捉着她俏秀的下巴,将她的小嘴移到一个予他最大方便的位置,重重吻了过来。   “嘤咛”一声,薄昭如的初吻终于献了给他。   她确曾下过不嫁人的决心,可是那天见到戚长征为情借酒消愁,禁不住心生怜惜,只是这略一动情,便一发不可收拾。这些日子来暗自饱受折磨,但碍于寒碧翠,怕她嫉妒阻挠,始终不敢接受戚长征的追求,现在障碍消除,哪还抑制得住有如滔天激浪的爱意。   戚长征的吻固使她差点融化,最可恨是这坏蛋毫不客气,一双手已开始肆无忌惮的向她展开无所不至的侵犯,挑起了她深藏多年的爱火热焰,教她羞赧难堪当。   “笃!笃!笃!”   敲门声响。   两人吓得分了开来。   戚长征一边帮他把完全敞开了襟口,使双峰尽露的上衣拉好,边问道:“谁?”   寒碧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是人家啊!方便进来吗?”   薄昭如像喝醉了酒般的俏脸露出骇然之色,打手势要他出去应付她。   戚长征微笑拧了她一下脸蛋,过去把门拉开,寒碧笑吟吟走了进来,眼光在薄昭如身上打了个转,欣然道:“昭如姊不要着窘,我们的夫君就是那副德性,你只要退让一步,他就会飞擒大咬,绝不放过。碧翠早身受其害,昭如姊很快就会习惯的了。”   戚长征失笑道:“身受其害?我看是身承其福才对!”   寒碧翠嗔骂道:“馋嘴!给本掌门滚出去,我要和昭如姊说亲密话。”   薄昭如脸若火烧,却知寒碧翠对她再无芥蒂,又是心中欢喜,站在那里,肉体好像仍在给戚长征那对坏手巡游着,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   戚长征怎肯难去,泼皮无赖的挨在舱房夹壁处,带笑道:“出嫁从夫,怎可悖逆人伦把我赶出去,快告诉我你两人间曾发生过什么意气之事,好让为夫为你们摆平。”   寒碧翠两手负后,挺起娇傲的胸膛,笑意盈盈撒娇般向薄昭如道:“我们应告诉他吗?”   薄昭如娇羞摇头。   寒碧翠走了过去,扯着戚长征,便把他推出房门外,喘着气笑道:“滚!我们寒家的规矩是出嫁夫从。”   “砰!”的关上了房门。   戚长征正摇头叹息,只听虚夜月的甜美声音在旁道:“好了!死老戚!竟给翠姊捉到你偷入人家姑娘的闺房。”   戚长征一时没留心虚夜月在邻房探头出来,故意作弄她道:“好了!横竖韩小子不在,便让老戚来陪月儿。”   吓得虚夜月尖叫一声,赶快关门,还上了门闩。   远处房门打开,轮到陈令方探头出来,叫道:“好老戚,横竖给赶了出来,快来陪老哥喝杯酒吧。”   戚长征大喜走了过去,心中充满了幸福的感觉。   人生至此,尚有何求。   韩柏的理智在催促自己赶快离开这险地,但情绪上却很想留下来,似乎有某种美好的事物,正深深吸引着他。   沿着秦淮河北岸几条青楼酒馆林立的大街,都封了起来禁止车马经过,用作灯会的场地。   各式各样的彩灯,在沿街门檐和楼房上高高挂起,相互争妍斗丽,照得秦淮河都变成五光十色的世界。   猜灯谜、占卜和摆卖零食的满布长街两旁,各有引人兴趣,惹得围者如堵。欢笑、喧哗,热闹得教韩柏差点忘了他们庆祝的对象,刚离开了人世。   近河处锣鼓喧天,韩柏随着汹涌人潮,走了过去,原来是舞火龙的节目。   往秦淮河望去,更是乖乖不得了。   河上所有大小船只,全挂满了彩灯,加上河水的反映,使他目眩神迷,不相信人间有此奇景。   其中最大的香醉舫,至少挂着上千彩灯,壮丽处使人叹为观止。   韩柏想起媚娘等人,叹了一口气。   背后忽然有人压下声音道:“兄台何事唉声叹气呢?”   韩柏大喜转身,欢呼道:“天啊!原来是我的小梦瑶,难怪我怎也舍不得离开此地呢。”   秦梦瑶一身男装,一袭青衣,有着说不出的潇洒和形容不尽的淡雅风流。   韩柏一把抓着她的小手,拖着她沿河而去,在人潮里艰难地缓行。   四周虽是以千计的人,可是在他眼中心内,却只有身旁这使他倾倒迷醉的仙子。   秦梦瑶柔顺地让他拖着手儿,还主动挨靠着他,好依偎得更紧密。   韩柏兴奋得说不出话来,感觉着她玉手用力抓紧他所显示出来的情意,心神皆醉,不知身在何方。   高挂的华灯映照下,使这一切更具有超乎现实的特质。   秦梦瑶柔声道:“本来人家可早点来找你,因刚碰上主,才迟了点儿。”   韩柏道:“我还以为梦瑶在除掉单玉如后,会立即返回静斋。唉!你都不知道你那副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多么骇人,吓得我痴心妄想也不敢。”   秦梦瑶微嗔道:“人家有说过不把你放在心上吗?单玉如确被除掉了。但动手的却是真正的大侠,不是那大什么的。”说罢甜笑起来,无限风情地横了他一眼。   韩柏浑身骨头都轻了,凑下头去,在她脸蛋亲了一口,惹得旁边一群小孩,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秦梦瑶以深情的眼神回应了他的亲吻,瞬眼间又回复那一尘不染的闲雅模样,低声道:“我们离开这里好吗?”   韩柏搔头道:“附近哪间客栈最好呢?”   秦梦瑶“噗哧”笑了起来,白他一眼道:“你见到梦瑶,就只能想这种坏事吗?”   韩柏见她毫无拒绝之意,不止是头痒,而是全身都痒起来,拉着她加快脚步,便挤到一边,也顾不得惊世骇俗,拉着她腾上屋檐,几个起落后,离开了会场。   秦梦瑶一声“跟我走”,反拉着他逢屋过屋,朝南而去。   韩柏抓着她的柔荑,看着她在夜空奔掠衣袂乱飞的仙子样儿,几疑自己只是在最美丽的梦境里。   忽然间,秦梦瑶又再是属于他的了。   他感到纵使自己要和她再结合体之缘,她也绝不会反对。   前方出现一组巍峨壮观的建筑组群。   韩柏凝目一看,见到外墙的大门两旁有石狮一头和两座石牌坊,额文分别是“旁求俊义”和“登进贤良”。大奇道:“这是什么地方,客栈不会是这样子吧?”   秦梦瑶娇笑吟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你这人呢!连天下仕子人人憧憬的贡院都不知道。”   韩柏哂道:“金榜题名,怎及得上洞房花烛,我们都是去那间客栈找个上房好了。”   秦梦瑶大嗔道:“人家回山在即,所以要来陪你饱览金陵胜景,倾尽深情,你却只想把人弄到床上去,何时你才学晓揣摩女儿家的心意。”   韩柏大笑道:“原来梦瑶还是要走,好吧!今晚就由梦瑶作主,我大什么无不遵从。”   秦梦瑶见他表现得如此脱,顿感意外,欢喜地道:“那就跟梦瑶来看看那块金榜。”   领着他越过高墙,跃落黑沉沉的院落里,不过对他们来说,凭着天上的明月,黑夜和白昼分别不大。   不一会他们来到一面大照壁前,上堆盘龙,颇具气势。   韩柏奇道:“这块照壁全是浮雕,怎样张贴榜文。”   秦梦瑶偎入他怀里,柔声道:“韩郎啊!这照壁后临贯院街,才是张贴金榜的地方。唔!”   韩柏早把她小嘴封住,痛吻起来。   秦梦瑶热烈痴缠地反应着,魔种道胎浑融一体的感觉,教这封男女魂为之销。   韩柏离开了她的香唇,盯着她半闭的星眸,柔声道:“我那对手可以不规矩一下吗?”   秦梦瑶张开美目,爱怜地抚着他脸颊,深情无限的道:“怎样不规矩都可以,梦瑶根本是你韩家的人,永远不会改变,就算以后梦瑶回返静斋,身心仍是属于韩郎的。”   韩柏一震道:“真是这样吗?为何上次假道别时,你却摆出那凛然不可冒犯的可恼样儿?”   秦梦瑶柔顺地道:“夫君息怒,当时若非那样,怎骗得单玉如现身出来。现在诸事已了,燕王又安返顺天,梦瑶除韩郎外,再无其他心事,所以才要来找韩郎,作正式的道别,好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韩柏点头道:“梦瑶放心回去吧!就算你以后连我都不想,为夫亦绝不会怪你,只要梦瑶能专心追求自己欢喜的理想,为夫便感到无限欣慰了。”   秦梦瑶主动移转娇躯,纤手缠上他的头颈,用尽气力挤紧他,让动人的胴体偎贴得再容不下任何东西,欢喜地道:“梦瑶从未试过和天道这么接近,这一切均是拜夫君所赐。若非有夫君为梦瑶替万民的福扯努力,梦瑶亦难以独善其身,韩郎啊!你知否梦瑶对你的感激有多大,爱你有多深呢?”   韩柏听得虎躯一震,把她压到照壁去,双手滑入了她衣服里,抚摸着她凝脂白玉般的仙躯,叹道:“到现在我才真正感受到梦瑶对我的情意和爱恋,以前只以为至少有一半是因你可怜我的痴心,天啊!韩某真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   秦梦瑶任他轻薄,由他以最坏的手法挑起她原始的情欲,娇喘着道:“韩郎啊!好好珍惜我们这次道别,让人家陪你去追上月儿他们好吗?”   韩柏停下了作恶的大手,喜出望外道:“哈!我还以为你立即要走,原来还有一天半晚与我双宿双栖的好时光,那我就不急了。嘿!本夫君的魔种是否厉害多了?”   秦梦瑶勉强睁开秀眸,无力地瞟他一眼,柔顺地道:“由始到终人家都抗拒不了你,也不愿抗拒你,甚至想望你对人家使坏。今次来前,早打定主意,任你行凶作恶,这样说,你明白梦瑶的心意了吗?”   韩柏叹道:“若能有条小舟,顺江东去,我们什么都不管,只是缠绵亲热和说说疯话儿,那就好了。”   秦梦瑶点头道:“韩郎说得对,大江反比陆路安全,因为允炆已知燕王等率山东水师顺水远遁,水路难以追及,惟有抄捷径由陆路追截。不过若我们循水道追去,除非他们停下来等我们,否则永远要差上了几个时辰呢。”   韩柏道:“朱元璋真厉害,只是山东水师这着布置,使他死后仍能操纵着天下大势。”   秦梦瑶道:“梦瑶有匹千里快马,藏在北郊。来吧!韩郎先疼爱梦瑶一下,我们才动身起程,作送君千里的爱情壮举。”   韩柏欢欣若狂,竟就在这贡院无人的角落,倚凭着代表天下仕子梦寐以求,望能名题其上的金榜,再度与这超尘绝俗的仙子享受着深情的畅吻。   生命攀登至最浓烈的境界。 第十章 龙回大海   燕王棣做完功课,在主舱内召见各人,风行烈、戚长征两人亦被邀列席,使人觉得事不寻常。   燕王棣端坐在舱中的太师椅内,背后立着僧道衍、张玉和雁玲娜三人。   他精神饱满,神采飞扬,一扫中了蛊毒后的颓态。   叶素冬、帅念租、直破天、严无惧、方玉璧等此时无不心悦诚服把他视作了朱元璋的化身,不但因他神态气概均酷肖乃父,更因他显示出来的泱泱大度,令人甘于为他卖命。   燕王棣扫视众人一遍后,冷哼一声道:“道衍,把情况说出来。”   众人都微感愕然,如道有事发生了。   僧道衍恭敬地道:“我等遵照皇……”   燕王棣轻喝道:“本王一天未挥军攻入京师,你们仍以燕王称呼我。”   僧道衍忙道:“是!我等遵照燕王吩咐,每船派出数名监察人员。一刻不停地监察船上动静,果然发现其中一艘船舰先后放出了四只信鸽飞返京师的方向。”   方玉璧倏地跪下,颤声道:“小将该死!”   燕王棣闪电离椅,来到方玉璧前,把他扶起,抚慰地道:“方卿家何罪之有?快给本王好好坐着。”   待方玉璧坐好后,他才回到椅里,看得众人心中舒服,感到他是个明白事理的明主。   僧道衍道:“这人现已被我们逮着,证实果是天命教在水师内布下的卧底,将我们回顺天的路线借着月色四次以信鸽传回京师。”   戚长征和风行烈对望一眼,均感燕王棣的精明厉害,实不逊色于朱元璋。   张玉插入道:“在第一次放出信鸽时,我们便可凭鸽子飞出的位置和放鸽者手上留旧的气味轻易找到此人,而我们没有立即采取行动,就是故意让这卧底把我们回顺天的航线露,如此我们若突然改变航程,便可令敌人扑了个空,所有部署均派不上用场。”   各人无不称妙,不由对燕王棣更具信心。   燕王棣能成明室一代猛将,确非偶然。只是这着看来简单的小手段,立使本来凶险万分的形势,完全挽回过来。   风行烈和戚长征不由要自认敝乡,人家一刻都不松懈下来,他们则只知风花雪月,茫然不知危机重重。   叶素冬拜服不已道:“现在我们应改取哪条航线返北方呢?”   燕王棣从容道:“原本的航线只是掩人耳目,打一开始本王就决定了顺江东去,直出大海,再沿岸北上,绕入渤海,由卫海逆上顺天。”   戚长征拍掌叫绝道:“只要出江入海,允炆就算能号令全天下水师追来,亦只有徒呼奈何了。”   燕王微笑道:“路程虽然远了点,却是最安全可靠,众卿以为如何?”   各人纷纷称善,再无异议。   戚长征道:“在燕王你手下办事真痛快,真想陪燕王直返顺天,当个先锋小卒。不过能否控制大江,实亦胜败关键,所以吾等不得不向燕王请辞,在入海前离船登岸,好潜返洞庭,筹备重夺怒蛟岛一事。”   燕王大喜道:“有怒蛟帮天下无双的水上雄师助阵,何愁大事不成,本王在顺天恭候贵帮的好消息,怒蛟岛收按之日,就是本王挥军南下之时。”   众人听到他充满一代霸主豪情壮气之语,均感兴奋异常。   风行烈道:“允炆现已公然登上帝座,他究竟会以何种手段对付我们呢?”   燕王微笑道:“谅他也不敢以毒杀父皇之名,加本王以罪,因为他会以为那封不存在的诏书仍在本王手里,本王亦不会提出诏书之事,因为根本没有此事,木王不想以虚言而失信于天下。”   众人都无不叫妙,这正是各有苦衷。   帅念祖笑道:“看来允炆只好弄个假遗体,装成先帝寿终正寝,他才好名正言顺继承皇位。”   燕王道:“道衍!你看允炆会否立即发兵进攻顺天?”   僧道衍道:“允炆和天命教余孽当然急不及待想这么做,不过齐泰、黄子澄等人均是智勇双全之士,深明现在阵脚未稳,绝不宜轻举妄动,谁说得定会有多少大臣将领改投我们?”   戚长征捧头道:“我老戚只是听听已感头痛,然则允炆那群谋臣究竟会施展何种手段呢?”   燕王笑道:“一朝天于一朝臣,此乃千古不移之理,允炆首先要把最关重要的大臣将领全换上他的人,此乃第一步。阵脚既稳,便会来削与本王同声同气的其他藩王,务求孤立本王,那时再倾举国之力,强攻本工区区一省,自然是胜算大增。”再失笑道:“道衍!我们也好应为允炆宣传一下,散播点谣言。”   僧道衍欣然点头。   众人至此无不看出僧道衍在燕王心中的重要和地位。   直破天虽是猛将,但对政治却不大在行,苦思不解道:“为何允炆不立即公版天下,诬蔑燕王你阴谋作反,好能号令大下对付燕王呢?”   戚长征刚才扮作明白,这刻才知原来非只他一人不明白,干咳道:“说真的!我也还是不太明白。”   燕王显然非常喜欢戚长征,失笑道:“嘿!你这老戚真有趣。”打手势命张玉解说。   张玉对这批患难与共的战友们微笑道:“那样做只会便宜了燕王,因为允炆仍未能确立势力,若让各方将领知道燕王公然对抗朝廷,成为了一股抗衡的势力,那时允炆若想夺他们军权,他们便可拒不受命,甚至投靠燕王,谁不知我们实力雄厚,若知道还有怒蛟帮站在我们这一边,应如何选择,何用我们救他哩!”   众人恍然。   至此明白了燕王实早有问鼎帝位之心,所以能这么轻易全盘地掌握了形势。   风行烈却给勾起了另一个问题,道:“既是如此,燕王何不一返顺天,立即声讨允炆这小贼呢?”   燕王叹了一口气道:“本王想得要命呢,可是其他藩王尚未受到切肤之痛,怎肯为我卖命,说不定还会趁机在背后捅我一刀,以讨好允炆。至于天命教的事,我们自己说说倒可以,宣扬出去根本很难有人会相信。”   戚长征呻吟似的道:“如此说来,若燕王能返回顺天,亦一切如旧,不会有任何变化。”   燕王微笑道:“正是如此,唯一不同就是双方都会日夜不休的练兵铸械,等待有利时机的来临。”   僧道衍接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虽远离京师,可是在皇城内早潜伏着我们数之不尽那么多的线眼,只要我们布下精密的联络网,允炆的一举一动,休想瞒过我们。而我们的情况,对方却是一无所知,只是这点,允炆便要吃大亏了。”   叶素冬和严无惧一起下跪,同声道:“臣愿负起与京城联络之责。”   燕王点头道:“两位平身,本王实在想不到有比你们更适合的人选了,说不定你们还可策反其中一些将领,削弱允炆的力量。”   帅念祖和直破天都跪了下来,望能协助严、叶两人。   燕王大喜,过来扶起各人,长笑道:“有你们这么多忠臣好友,我燕王何愁大事不成。”再微笑向风行烈道:“虽说本王要专注中原,可是助你重取无双国如此一件小事,仍是绰有裕力,行烈何时来顺天,本王就何时派兵马予你全权指挥,把无双国手到拿来。”   风行烈本最不惯下跪叩头,这时见燕王在这种情况下仍没有疏忽他的事,不自禁的要叩头谢恩,当然早给燕王拦住了。   会议至此结束。   各人都心内踏实,对前景充满希望,回房休息去了。   戚长征想起那房间内的薄昭如和寒碧翠,第一个溜了出去,风行烈亦紧跟在后,好向爱妻报喜。   舰群顺风顺水,朝镇江开去。   只要龙归大海,明室内战便成定局,谁也没法改变过来。谷姿仙凝望着窗外的夜色,床上传来谷倩莲和小玲珑酣睡中轻柔的呼吸她心湖一片宁静。   经过了京师诡褛多变、惊涛骇浪的斗争后,她与风行烈的感情更深进了一重。浪翻云与怜秀秀的捞手离京,再不能骚乱她的芳心。   她对浪翻云耦断丝连的爱,终被转化作兄妹之情,还默默为他们祝福。   房门这时打了开来。   风行烈靠贴到她背上,谷姿仙轻吟一声,偎入爱郎怀里。   谷姿仙问道:“燕王有什么话说?”   风行烈简略地说了出来,谷姿仙讶然道:“难怪虚老这么看得起燕王,这人真不简单,处处都先防着人,也先为人着想。”   风行烈听得心中懔然,谷姿仙是从另一个角度去看燕王,自有一番道理。   风行烈把她搂紧,笑道:“那可能是当皇帝的先决条件。我并非替他说好话,他说肯随时派兵助我们取回无双国,我看他是认真的。君无戏言嘛!”   谷姿仙大喜道:“娘会开心死了,说其的,凭我们现在的实力,虽有成功之望,但总会累得人民饱尝战争连绵之苦,说不定还有外族从中插手。但若有明军相助,谁不要夹着尾巴走呢。”   风行烈道:“助怒蛟帮收回怒蛟岛后,我们便立即起程返到仙儿的家乡去。”   谷姿仙兴奋得扭转娇躯,献上所有热情。想到长期流徙的族人终有重回故国的一天,不禁更对风行烈感激不已。   她并不计较借助明人的力量复国,只要百姓能受到最少的动荡,得到最大的好处,什么她也不管了。   在热烈的情火里,风行烈自然而然展开出韩柏处学来的挑情秘技,弄得帐内的小玲珑和谷倩莲全被谷姿仙的娇吟吵醒过来。   接着自是满室春情。   大仇人年怜丹已魂断枪底,又成功由京师的绝境里溜了出来,现在更是复国在望,在欢乐的情绪中,三女抛开了一切矜持,全心全意享受男女间的鱼水之欢。   老天爷忽地下一阵茫茫细雨,江风卷入室内,不过再没有人知道帐外发生的任何事了。 第十一章 送君千里   韩柏紧拥着秦梦瑶,沿着官道策马飞驰,连夜赶路往镇江。   秦梦瑶回复了那淡雅飘逸的仙姿美态,但仍显得对韩柏非常依恋,不断主动献上香唇,比之接天楼之夜更放纵自己。   韩柏深切体会到她的心意,更知道从此一别之后,此情虽长在,此境却难再。   韩柏揩擦着她的脸蛋道:“为夫似乎还未够呢!嘿!”   秦梦瑶“噗哧”娇笑道:“若你使坏时撞上了阵容庞大的允炆军队,那怎办才好呢?”   韩柏哈哈笑道:“大不了我们便以名实相符的双修大法应战吧!”   秦梦瑶娇笑道:“那就由夫君看着办吧!人家早说过任凭夫君处置了。”   韩柏大乐,正思忖怎样找个地方时,秦梦瑶低喝道:“小心!”   他骇然前望,只见路中心有个人蹲在地上,似正找寻失掉了的东西,忙猛提马。健马跳起前蹄,后足一撑,越过那人头顶,在丈许外着地,又奔出了五、六十丈,才缓缓停下。   秦梦瑶默然无语,神态奇怪,似乎知道那是何人。   韩柏好奇心起,策马回头。   那人像丝毫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仍不断在地上摸索,喃喃道:“谁偷了我的刀?谁偷了我的刀?”   他的声音有点耳熟。   韩柏定晴一看,立时目瞪口呆。   此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依稀仍可看出是马峻声。   难怪梦瑶大生感慨。   这年轻俊彦原是武林的宠儿,却因一念之差,落得成了个疯子。   马峻声虽可算是他的大仇人,但若非他的陷害,自己亦不会因祸得福,为今自己拥仙在怀,不由对他只有同情和怜惜,再没有半点恨意了。事实上自己根本已忘记了他。   秦梦瑶轻轻叹道:“或者疯了对他会是好事,我们走吧!”   韩柏掉转马头,继续赶路。   奔出了十多里后,秦梦瑶低声道:“韩郎!有人在前方拦截,不若让我们夫妻和他们玩个游戏好吗?”   韩柏的魔种亦现出警兆,道:“不论如何,我怎也要和你缠绵亲热多一次。才肯放你回静斋。”   秦梦瑶吻了他轻轻的一下道:“夫君有命,小妻子恭谨从命!”轻轻飘起,由他怀抱脱身出去,没入路旁的密林里,姿态之美,教韩柏看呆了眼。   再驰出半里许,前方路上一字横排,站了多人,严阵以待。   韩柏怕伤及马儿,跳下马来,把它赶到一旁休息吃草。一拍鹰刀,大步迎去,笑道:“原来是各位老朋友,韩某真是荣幸,竟能使各位长途跋涉,到此恭候在下。”   拦路者赫然是“邪佛”钟仲游,不老神仙、“夺魄”解符、迷情、妩媚两女和活色生香的白芳华。   白芳华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复杂至令他完全没法揣测她的心意。   钟仲游和不老神仙神态如常,似是伤势已完全痊愈了,看得韩柏心中暗,想不到他们功力如此深厚,不到六个时辰,即可复元。   白芳华叹息一声道:“韩郎是否奇怪我们竟能如此清楚把握你的行踪呢?”   韩柏见对方摆出如此阵仗,自是应有不杀死他不肯罢休之心,若非有秦梦瑶在背后撑腰,今晚确是凶多吉少。苦笑道:“想不到白小姐的所谓真情对我,只是出神入化的媚术,还在我身上做了手脚,故能清楚把握我的行踩,召齐人手要把老子截杀,白芳华你真狠心。”   白芳华凄然道:“两军交战,哪容得有私情存在其间,韩郎既然走了,就不应回来,教人为难。”   不老神仙冷哼道:“白教主无谓多费舌,此子一天不除,终会变成另一个庞斑。”   钟仲游嘻嘻笑道:“让本佛爷把他擒下交给教主,不是就可吸干他的魔种吗?”   解符待要说话,忽地剧烈咳嗽了一阵,脸色变得更苍白了。   韩柏暗赞忘情师太了得,盯着白芳华道:“原来白小姐变了白教主,恭喜你了!请问你在小弟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迷情掩着小嘴花枝乱颤般笑道:“现在天下已是我们天命教的了。燕王势穷力薄,纵逃回顺天亦难有多少天可活,怒蛟帮又痛失基地,天下再没有人能抗拒我教。看来你也是个人才,不若投靠教主,让我们姊妹可悉心服侍你,让你享尽人间艳福,至乎功名富贵,亦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岂不胜过东躲西藏,苟延残喘?”   钱仲游显然对他那一刀怀恨在心,冷喝道:“迷情小宝贝给佛爷闭嘴,他运今晚都过不了,何来东躲西藏的资格?”   妩媚和迷情同一鼻孔出气,亦不怕钟仲游,“嗳哟”一声,笑道:“佛爷难道看不出教主一颗芳心像我们般系在韩郎身上吗?你杀他教主可肯绕过你吗?”   这些妖女真真假假,确令人对她们爱恨难分。   钟仲游显然和她们嬉玩惯了,给顶撞也不以为忡,只低骂了一声小货。   不老神仙毕竟出身白道,看不惯迷情、妩媚浪荡的行径,喝道:“夜长梦多,让老夫看看他的魔种如何厉害。”   白芳华冷喝道:“且慢!”移到韩柏身旁,戚然看着他道:“韩柏你还不清楚眼前的形势吗?允炆已继承了朱元璋手上所有力量,百倍胜于燕王,你若陪他执迷不悟,只是以螳臂挡车。况且就是眼前这一关你已过不了,若你肯任芳华对你施以禁制魔功的手法,芳华可立毒誓,保证一生一世好好侍候你,让你享尽人间洪福。”   韩柏哂道:“我还给你骗得不够吗?”   白芳华点了点头,轻柔地道:“我明白韩郎的感受。亦不会怪你,是芳华不好。”轻叹一口气,点头道:“说真的,芳华宁愿你轰烈力战而亡,也好过看你到日后英雄气短的样子。韩郎死后,芳华会为你设立灵位,视你为夫。”   韩柏冷冷道:“哪个男人你不是视他为夫呢?”   白芳华脸色微变,旋又叹了一口气,怨愤难平地瞪了他一眼后,退回己阵去,声音转寒道:“动手吧!不必留情!”   迷情和妩媚同时现出错愕之色。   解符大笑一声,与不老神仙同时前进,来到他面前,邪佛则身子一晃,绕到了他背后,快似鬼魅。   邪佛武功本与了尽同级,稍前所以吃亏全在于失算,非是武功及不上韩柏。   韩柏忽地摇头失笑,道:“你们以为可以轻易宰掉韩某,实在大错特错,白教主当本浪子不知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脚吗?”探手往发内一抹,取出一粒小珠,以指头弹上半天,再捧腹笑道:“这小珠可发出香味。使你们养的畜牲能嗅出我的行踪,而老子也将计就计,借此把你们引出来。其实我的拍档大侠浪翻云一直跟着本浪子,不信让本浪子着他露一手给你们看看。”   白芳华等瞧他说来充满信心,不像假话。又见他明知己方有足够杀死他的能力,仍是好整以暇,一点不担心,亦似没有逃走的打算,均惊疑不定。   若来的是浪翻云,那谁都没有把握可以应付。   他们能在这里截上韩柏,看似轻易,事实上也不知费了多么大的心力和人力。   这“珠魂追敌”乃魔门的一种秘术,靠的并非是畜牲的鼻子,而是施术者经饼特别训练的灵觉,类似精神感应的术法。首先挑出在精神感应上特别有天赋的弟子,传以锻练之法,经长时间的修行,对这经过秘法炼制的珠魂生出神秘的联系感应,可在十里之内测探到珠魂所在之处,诡奇之极。   他们知道韩柏重返金陵后,又猜到他必会由陆路设法赶上燕王的船队,于是在可能的路线,布下了三个有这种异能的弟子,而他们则守在一座可与这三人借月色反照直接通讯的山岗处。接到消息后,判断出韩柏的路线,才能把他截着。   本以为韩柏救得妮娘后会立即离京,怎知这小子在金陵盘桓了个多时辰,才肯离开,等得他们差点以为已失诸交臂。   韩柏胡诌完毕,本以为秦梦瑶会立即露上一手,岂知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   白芳华松了一口气,笑骂道:“韩郎真是爱闹,死到临头,还要故弄玄虚。”   钟仲游也如释重负,便要动手。   韩柏苦着脸向天合什低首道:“浪大侠!不要作耍小子了!”   众人正要嘲笑,风声响起,一段枯枝由左方林内闪电射出,直取不老神仙。   白芳华等无不色变,只是此人能藏在近处而不让他们发觉,恐怕若非是浪翻云也应是庞斑了。   不老神仙冷哼一声,尘拂一挥,拂在枯枝上。   枯枝应拂掉到地上。   不老神仙忽地闷哼一声,晃了一下,喝道:“浪翻云?”   众人大吃一惊,知道不老神仙吃了暗亏。   韩柏耸肩道:“还要和本浪子动手吗?浪大侠一个人怕都够你们侍候了,老子免役算了。”   钟仲游厉喝道:“浪翻云你是见不得光的吗?本佛爷一个人就可应付你了。”   韩柏见他色厉内在的样子,心中好笑,嘲弄道:“除了天上的明月,何来有光呢?佛爷你是否患了失心疯症?”   不老神仙动手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白芳华一声尖啸,解符等三人忙舍下韩柏,退回她旁,而成阵势,以应付这盛名盖天下的绝代剑手。   韩柏捧腹大笑,喘着气道:“浪翻云哪会这么东躲躲、西藏藏呢?不过人给吓破了胆,脑筋便会不灵光起来。”又压低声音道:“其实里面只藏着范贼头,全是不老仙翁今天功力损耗得太厉害了,着本来只有三斤力道的东西,却以为是十斤重的正货,嘿!真是笑死人了。”   以白芳华的媚功修养,也给韩柏弄得糊涂起来,这小子言之成理,唯一不合理的,就是他怎会把自己的底子露出来,难道他活得不耐烦了。   韩柏又嚷道:“邪佛爷不是敢挑战浪翻云吗?快到林里看看,包保你可见到比较易与的范贼头。”   钟仲游本有意入林查看,听他如此鼓励,反不敢鲁莽行事。   白芳华想起刚才凑近韩柏时,曾嗅到他身上有女儿家的幽香,还以为他在那个许时辰是到了青楼或其他地方胡混,这时心中一颤,已知林内是何人。叹了一口气道:“现在芳华也不能不信鬼王的眼光,韩柏你果是福大命大的人,恕芳华不送了。”   不老神仙等愕然望向白芳华。   韩柏脸色转寒,“锵!”的拔出鹰刀,大步朝他们走去,双目神光闪闪,冷喝道:“走得那么容易么,乖梦瑶快些出来给为夫押阵,老子要把他们全部宰掉,嘻!不过会留下两位护法仙子,因为她们对为夫总算有点良心。”   惊人的刀气,迫敌而去。   他的脚步足音,生出一种奇异的节奏,使人清晰无误地感觉到他强大的信心和无与匹敌的气势。   梦瑶之名入耳,无人不心生寒意,和听到浪翻云只有少许差别。   秦梦瑶悄悄出现在众人身后,与韩柏形成合围之势,微笑道:“夫君放心出手,小妻子为你呐喊助威。”   韩柏一呆停步,失声道:“梦瑶在说笑吧!难道要我一个人打这么多奸党?”   纵使血战在即,白芳华等均觉啼笑皆非,这小子总是令人发噱。   钟仲游见他停了下来,气势大减。冷哼一声,闪电移前,两指箕张,直取他双目,右手则使出空手入白刃,抓往他的鹰刀。   解符同时出手,软剑化作十多道剑影,攻向韩柏侧翼。   只要能迅速解决韩柏,就不那么怕秦梦瑶了。   韩柏哈哈大笑道:“两个傻瓜中计了!”刀奔似电,连劈两刀,中断了的气势,又像抽刀断水般似分仍续,夹着惊人的刀劲,分别劈往两人。   同一时间秦梦瑶飞翼剑来到手上,朝白芳华、不老神仙迷情、妩媚迫去。   剑气遥罩,救他们不能分身去对付韩柏。   白芳华眼中射出森厉神色,拔出发簪,冷冷道:“好!就让本教主顺便报答梦瑶小姐杀师之仇。”   秦梦瑶容色静若止水,淡淡道:“找我也可以,但梦瑶却不敢居首功,我只是负责把令师迫出金陵,其他的就是浪翻云的事了。”   白芳华呆了一呆。   秦梦瑶忽后退一步,收剑皱眉道:“只是白教主刚才的心神分散,梦瑶就可令教主饮恨剑下了。”   白芳华叹了一口气道:“梦瑶小姐不知是否相信,芳华真的爱上了韩郎,故而心志难凝,斗志不坚。”   此时韩柏已和解符与钟仲游战作一团,难解难分,一时谁也占不到上风。   不老神仙跃跃欲试,只恨秦梦瑶虽收剑卓立,但总觉她的精神仍遥制着自己,使他不敢妄动。   秦梦瑶平静地凝视着白芳华,摇头道:“教主此言差矣,你根本不会爱上任何人,因为你爱的只是权力和地位,你可骗倒韩柏,却骗不了梦瑶。”   白芳华神色转扭冰冷,忽又露出茫然之色,垂首道:“或许是这样吧!”接着厉喝道:“动手!”疾掠而前,长簪在虚空处循着玄奥莫测的线路,不住比划,发出气劲破空的呼啸,封死了秦梦瑶所有进路。   不老神仙和妩媚、迷情分由左右侧欺上,配合白芳华全力合击秦梦瑶。   拖缠终于结束。   血战展开。 ★☆【第二十八卷 弯弓射日】☆★ 第一章 杀出重围   韩柏在与钟仲游和解符两大凶人动手前,心情本是非常轻松,岂知给这两人缠上后,差点要叫救命。   早先宫内一战,他乘钟仲游一着之差,把他击伤败退,故不无轻敌之意,又以为他仍是内伤未愈,所以不大把他放在心上。   但甫一交手,这年适百岁的魔门高手,立即显示出深不可测的攻击力量,而且一点受伤的形迹也没有。只看他能这么快复元,便可知他的魔功深厚至何等惊人的境界。   至于被忘情师太在背上打了一掌的解符,亦不知运用了什么魔门秘法,强把伤势压下去,与钟仲游配合得天衣无缝,逐渐把战圈收紧,务要置他韩柏于死地。   此时钟仲游化掌为爪,爪化为拳,拳化作指,速变三次,点在刀锋之上,一股如山洪暴发的狂劲,沿刀涌至。   韩柏虎躯剧震,往后疾退。   他本欲把对方内劲吸纳,再以之对付解符。哪知这邪佛动气里带着一丝奇寒无比的杀伤之气,若硬将之吸纳,若如抓上一团藏有利针的绵团,必伤无疑。骇然下运起捱打奇功,以正反内气将之化解。但原本占着的主动之势,也因而土崩瓦解。   刚被他劈退的解符见机不可失,脚步迅移,行云流水般绕往他身后,冷喝一声,手上软剑化作重重寒芒剑影,暴雨般往韩柏去,就像韩柏把空门尽露的背脊自动往他送来。   钟仲游施尽浑身解数。硬与韩柏拼了一记,破了他天马行空般的刀法,心中大喜,小退两步,又如影附形般欺身而上,趁着对手忙于化解他魔功的一丝空隙,配合着解符的攻势,前后夹击韩柏。   “叮!”的一声响彻官道。   秦梦瑶的飞翼剑与白芳华的长簪短兵交接。   林路上一时杀气弥漫。   操舟者是范豹和他的手下,随行的除颜烟加外,还有另一“贵客”,就是以毒计分别害死上官飞和纪惜惜的天命教军师瞿秋白。   江风吹来,拂动了这色艺双绝的名妓鬓边的秀发,自由写意,增添了她几分平时难得一见娇野活泼的韵味。   浪翻云两手负后,神色平静地看着反映着天上月照的滚滚奔流。   怜秀秀微移娇躯,香肩轻轻挨贴着这天下无双的绝代剑手,蹙眉道:“京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为何竟传出隆隆炮响?”   浪翻云淡淡道:“朱元璋死了!”   怜秀秀芳躯剧震,愕然望向这使她情迷心醉的轩昂男子,眼中射出恐惧的神色。没有了朱元璋,天下岂非要重陷群雄割据的乱局?   浪翻云长长吁出一口气,叹道:“鬼王的相法真厉害,看穿朱元璋过不了这三天大喜之期。造化弄人,帝皇将相,贵患不肖,谁也不能身免。”   怜秀秀皱眉道:“翻云怎知皇上驾崩了?”   浪翻云淡然道:“朱元璋老谋深算,精擅争战之道,若他还健在,乱党哪是他对手,怕连顽抗的力量都没有呢。而他更不用出动火炮,徒闹得满城风雨。故此炮声一响,等若起了他的丧钟,天下势将有几年乱局。”   怜秀秀移入他怀里,拉着他的手环箍着她纤腰,颤声道:“翻云不担心梦瑶小姐和她的朋友吗?”   浪翻云嗅着她动人的发香,浅叹道:“我现在愈来愈相信一饮一啄,均有前定,担心也只是白担心。何况他们若有差池,我心会生出感应。秀秀还是专心享受眼前此刻的长江美景吧!”   怜秀秀受他感染,抛开心事,据首后仰,靠到他宽敞的肩膊上,俏目亮闪地看着他道:“秀秀这样算否和情郎私奔呢?”   浪翻云哑然失笑,颇生感触。   先后两次挟美离京,处境都是那末相似,这不是命运是什么?惜惜惨遭毒手,他再不会让同样的事发生在怜秀秀身上。   怜秀秀玲珑剔透,见他沉吟深思,也闭上美目,静心享受与这唯一能跟庞斑抗衡的剑手那醉人的温存。   忽闻浪翻云叹道:“黑榜十大高手,现在只剩下浪某和范良极,谁想得到半年之间,竟会生出这么天翻地覆的变化呢?”   紫禁城。   朱元璋的御书房内,今趟据龙桌而坐的是换上了龙袍的允炆。   恭夫人侧坐一旁,黄子澄和齐泰两人则肃立桌前,向允炆报告最新的发展。   允炆虽有点劳累,神情却亢奋之极。   他终于登上了天下至首的宝座,只要待朱元璋的“假大殓”丧礼完成后,便可正式成为大明的君主。   黄子澄此时道:“燕王只得区区山东水师护航,行踪又在我们掌握中,除非他能胁生双翼,否则休想飞回老巢去。”   恭夫人柔声道:“黄卿家万勿轻敌,燕王能被老头子看得起,必非易与之辈,旗下的僧道衍更是智计不凡,与怒蛟帮的翟雨时,并称为廷内廷外两大军师,不可小觑。”   齐泰从容一笑道:“纵使他们有宝过周瑜孔明的才智,亦将回天乏力,现在天下已落在少主掌握之内,朱棣以区区一省之力,凭什么来和皇上对抗。至于怒蛟帮则既失基地,又是元气大伤,更不足虑。”   允炆欣然道:“如此朕应否立即发动大军,一举把燕逆的势力铲除呢?”   黄子澄干咳一声,道:“此事欲速不达,现在至关紧要的事,就是先巩固朝中势力,把所有同情燕逆又手握实权的朝臣大将除去,待天下归心时,才将其他藩王连根拔起,方是上策。”   恭夫人皱眉道:“这岂非予跟燕逆勾结的藩王有喘息之机吗?”   齐泰接入道:“太后明鉴,黄修撰之言不无道理,燕王或不足处,最令人头痛的就是虚若无那老贼,若他养好伤势,复出与我们作对,绝不容易应付,故必须趁此天赐良机,把一向与他关系亲密的权臣大将罢免铲除,代之以我方信任的人,否则始终是祸乱之源。”   允炆点头道:“两位卿家均言之成理。”转向恭夫人道:“母后啊!只要终能击杀燕逆,余子还何足惧呢?”   恭夫人感到这宝贝儿子像在一夜间长大了,点头表示同意后,转向齐黄两人道:“无论燕逆能否逃回顺天,怒姣帮终是心腹大患,只看他们大破黄河帮,可知在水上他们仍是没有敌手。若给他们夺回怒蛟岛,声势重振,又少了魔师宫这对手的牵制,那时乱臣贼子,谁不依附,所以当务之急,实乃力保怒蛟岛的不失,再使铲除掉他们深植在洞庭和长江的势力。只要皇令能在长江通行,其他藩王纵想作反,也是无爪无牙,恶不出样子来。”   齐泰奋然道:“这事就交由臣下去办,只要臣下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怒蛟帮得逞。”   恭夫人微笑道:“怒蛟帮日下虽高手如云,幸好势易时移,只要我们依照原定计划请出一些潜隐的高手,再配合我们强大的实力,怒蛟帮也余日无多了。”向爱儿笑道:“皇见还不下令,委任齐卿家作讨贼的大元帅?”   允炆闻言欣然下旨。   齐黄两人扑伏龙桌之前,慨然受命。   就在这一刻,整个争霸天下的重心,忽然转移到这个小小的怒蛟岛去。   白芳华的发簪眼看要刺中秦梦瑶,忽然间对手以一个曼炒无边的娇姿美态,飘退数尺,飞翼剑跳弹而起,以令人慢得不耐烦的速度横劈过来,偏又恰到好处地扫在簪身上。   白芳华蓄满簪内的真气像泥牛入海,消失得了无痕迹,一点劲都用不上来,骇然疾退。   左边的不老神仙,右边的妩媚、迷情二女,见状分由两侧抢上,一把拂尘、两支洞箫,狂风暴两般向这绝代女剑侠攻去。   秦梦瑶嘴角逸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行云流水般往白芳华击去,同时剑光大盛,惊人的先天剑气嗤嗤作响,不老神仙还好一点,姬媚二女箫刀未触,早给她迫退开去。   白芳华才退了五步,飞翼剑又攻至眼前,连不老神仙也难以阻延秦梦瑶半刻。   另一边传来“当!”的一声。   韩柏哈哈大笑,倏地横移,反手一刀劈出,正中后方解符的软剑,便把对手震退两步。同时嘲笑道:“这么夜了,还不回家睡觉,不怕撞上给你害死的冤魂猛鬼吗?”   解符两眼射出狠毒神色,冷哼道:“死到临头,还要嘴刁!”鬼魅般闪往韩柏另一侧,左袖轻扬,一蓬专破气功,细如牛毛似的金针,骤雨般往他下盘去,阴损无伦。   “邪佛”钟仲游此时赶了上来,不知如何两手同翻,多了一长一短两技铁笔出来。长的有三尺,短的长度刚好是长笔的一半,使人一瞧就知是专走凶奇险辣的路子。   即便对着了尽禅主,这魔门上一代硕果仅存的大凶人,仍没有出动这封家伙,可见他是如何深藏不露,亦知他对韩柏恼恨之深,决意不惜一切置其于死地。   韩柏忽感笔劲迫来,吓了一跳。   钟仲游倏忽间扑至身前,双笔短的迳取咽喉,长的横扫腰腹,刚柔兼备,笔未至,真劲透笔尖而出,凌厉之极。   韩柏一声长啸,脑中涌起战神图录内的奇招异法,心与神守,左掌往下虚拍,震散了解符的歹毒暗器,鹰刀一挑,呛的一声,荡开敌人横扫腰腹的一笔,头往后仰,教对方短笔刺不着咽喉,同时飞起一脚,往钟仲游小腹猛踢过去,拿捏的时间都位,妙若天成,教人叹为观止。   钟仲游哈哈一笑,攻向他咽喉的一笔中途变招,往回拉下,笔柄准确无误地猛撞在韩柏脚尖处。   “蓬!”的一声爆响,两人同时剧震退后。   钟仲游心中骇然,暗呼魔种厉害,竟能硬挡他着满了近百年功力的一击,更增杀死对方之心。   韩柏亦是心中叫苦,他全仗捱打神功的奇妙化解方式,才挡得住对方数次全力狂声。而问题是对方因有解符助攻,故每次都能取得喘息之机,而自己则没有这种优势。   解符的软剑又至,剑气森寒,罩射他左边太阳穴。   在韩柏陷于苦战之局时,秦梦瑶向白芳华攻出了五剑,同时把不老神仙和妩媚两女硬挡在战圈之外。   她晋入了剑心通明,一滴不漏的剑道至境,不但对身旁四名敌手洞察无遗,韩柏那边的交战情况,亦无法逃过她的慧心。   白芳华魔功秘技的高强,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已青出于蓝,比单玉如还要高出半筹,而且韧力惊人。假若不用分神应付不老神仙和妩媚迷情二女,她有把握在十招之内把白方华收拾,但多了这三个人,她却休想豪无损伤地取白芳华之命。   这还是不老神仙因早先一战功力损耗过剧,使不出平时的大半功夫,否则她能否必胜,仍在未知之数。   她更晓得韩柏情势凶险,动辄有落败身亡之虞。   钟仲游和解符都是年老成精,狡猾如狐的魔头,无论战术战略均老辣无比,根本不予韩柏任何机会和侥幸。   清楚了敌我形势后,秦梦瑶已有定计。   飞翼剑弹上半空,化作满天剑影,暴雨般同时往众敌去。   白芳华成了被秦梦瑶针对的主攻对象,给他杀得左支右绌时,蓦地压力一轻,正欲还攻,只见飞翼剑尽在簪尖前比划,似攻非攻,教人看不破玄虚,空有绝技,却一招也使不出来,惟有往后追开,争取回气的时间。   “当!当!”两声,妩媚迷情两女箫管不知给对方以何种手法点个正着,沛然莫测的剑劲透箫袭来,两女娇哼连声,便被迫开。   忽然间,变成了不老神仙一人面对着秦梦瑶的飞翼剑。   这晚节不保的白道钜子由参战至今,为保元气,一直没有用上全力,只以游击战法,牵制着秦梦瑶,此时心知不妙,便往横闪,意图移往白芳华之旁,免陷于孤军作战之局。   秦梦瑶以绝世剑法,营造出此种有利形势,岂肯白白放过,悠然一笑,娇躯闪移,竟掠到白芳华与不老神仙之间,右手飞翼剑有若乳燕翔空,依循着玄妙无伦的轨迹,转向急扑而来的白芳华,另一手竖起一只看似嫣柔无比的玉指,往不老神仙点去。   此刻妩媚迷情两人退至丈许开外,仍在运功化解秦梦瑶的先天剑劲,欲援无从。   不老神仙见对方虽只一指戳来,但手法招式却精妙至无可复加的地步,不但遥制着自己所有逃路,更骇人的是对方这轻妙淡写的一指,竟能牢牢吸引着他的心神,使他宛若置身狂风骇浪,万顷凶涛之中,而偏在这狂暴的态势中,心灵涌起了至静至极的奇妙感应,这两种极端对立的感觉。骇得他心悸神飞,知道自己因功力大幅减退,心神被对方所制。   不老神仙狂喝一声,勉力掣起拂尘,施出压箱底本领。拂尾猛扫敌指,只望白芳华能及时把对方牵制,他便有逃生之机。   白芳华何等精明,一见秦梦瑶的攻势,知她把目标移往不老神仙身上,心中冷笑,暗忖无论你秦梦瑶如何厉害,也休想在分出一半功力对付自己的同时,能击杀不老神仙这种气脉悠长,功底深厚扎实无伦的宗师级高手。娇笑声中,银簪抖出朵朵簪花,往秦梦瑶印去,不但虚实难分,且气劲嗤嗤,无孔不入地往对手袭去,务求把秦梦瑶牢宰制抓着。   妩媚迷情两女终是功力深厚,迅息间回复过来,两管箫化作重重光影,铜墙铁壁般配合着往秦梦瑶直压而去。   今次两女学精乖了,魔功尽展,互为补辅。以免再给秦梦瑶有逐一击破之机。   那边厢的钟仲游和解符,一直留意着这边的战况,知道时机已至,只要能损伤韩柏,定可分这仙子的心神。   由开战至今,战情虽凶险万分,其实两人均有所保留,只以车轮战法消耗韩柏的功力,使他难有喘息之机。   现在既打定主意痛下杀手,立时全面发动攻势。   首先钟仲游把魔功提至极限,真气泉涌,透笔尖而出,再次以长笔取上,短笔取下,疾攻韩柏面门和下阴,速度既不同,刚柔亦有异,功力之精纯深厚,确是惊人之至。   解符手中软剑划出一道寒芒,人随剑走,便往韩柏撞去,极尽阴毒狠疾的能事,教人有莫之能御的感觉。   韩柏表面虽被夹攻得气虚力怯,可是他的魔种乃魔门瑰宝,天性能克制任何魔门功法,更兼道功魔种大成,道魔二气循环不休,无有衰竭,损耗的只是气力,真气却是丰沛澎湃,在此压力骤增的时刻,仍能夷然无惧,一声长啸,竟往上跃起,手中鹰刀化出重重刀浪,往下方两人罩击而去。   但亦是无可奈何。   任他如何厉害,终难以同时应付这两大魔头的全力一击。   换了是庞斑或浪翻云,亦惟以种种战略,避免此种不利的形势。   钟解两人同时大喜,韩柏身在虚空,虽可暂时躲过被前后夹击之厄,但哪能持久,分别使出拖吸之力,务要把他牢牢扯着,欲遁不能。   鏖战至今,两方的战情均到了决定性的时刻。   秦梦瑶的灵觉一直紧紧和爱郎连结在一起,对韩柏的心意洞悉无遗,淡淡微笑中,飞翼剑羚羊挂角般点在白芳华簪尖之上,却没有发出兵刃交击的声音。   白芳华见秦梦瑶竟蠢得来和自己在内劲上见真章,心中狂喜,全力催劲时,忽感不妙。   只觉对方宝剑虚虚实实,自己簪内蕴旧的真劲有若石沉大海,无影无踪,赌得魂飞魄散,惊知中计。   这亦难怪白芳华,哪想得到秦梦瑶的道胎内暗藏魔种,根本不怕她的魔功,故能在出其不意下,不但化去她这雷霆万钧的一声,还顺手牵羊地把她的劲气借去,以之对付另一边的不老神仙。   秦梦瑶这一着非常冒险,假设白芳华看破她的手法,有所防范,那她不但借功不成,还会身受其害。   于此可见高手争锋,胜败实只差一线,谁犯错误,谁就要惨承苦果。   秦梦瑶这时玉括点在不老神仙拂尘上,此曾享誉白道的至首人物,浑身剧震,横退开去。   秦梦瑶轻轻一叹,飞翼剑回飞而来。   不老神仙正拼力化解秦梦瑶指尖袭来的真气时,倏地前后左右尽是如虹剑气,狂喝一声,把拂尘抖得笔直,脱手弹出,电射对手,同时两手挥出万千掌影,作最后挣扎。   这时妩媚、迷情刚好赶至,全力往秦梦瑶攻去。   秦梦瑶剑气再盛,像给一朵仙云托着般疾升半空,驭剑而行,以一般人肉眼难辨的速度,身剑合一,化作一道虹芒,往韩柏的战圈投去。   韩柏和钟仲游、解符三人已到了生死立判的时刻,三人显角均渗出了汗珠,对他们这种魔功深厚的人来说,这种异常之象,正显示三人均透支了真元。   解符此时软剑由硬化软,软鞭般向正往下落来的韩柏抽去,岂知真气一滞,竟缓了一缓,骇然下知道内伤正处于发作边缘,都还敢逞强发劲,改攻为守,双膝屈下,软剑在头上化作护身剑网。   韩柏早先刹那间于虚空处连挡两魔头迅雷急电的十多击,本是危如系卵,现在蓦地压力一轻,有若鸟脱困笼,狂喝一声,鹰刀全力往钟仲游破空而来的双笔劈去。   钟仲游积近百年厅功,岂是易与之辈,更知秦梦瑶正凌空驭剑来援,要杀韩柏,便乘此唯一良机。   他的面容立时变得冷酷严峻,气势阴森冷厉,双笔突生变化,波谲云诡,强猛中含着至阴至毒的真气,欺韩柏魔功比不上他的深厚,只要刀笔交触时,韩柏因真元损耗得比他更厉害而略有不济时,那丝阴毒之气便可长进对方经脉脏腑,使对手永难痊愈。   交手至今,他已大约摸清韩柏化解他魔功的方式,但他为人深藏至极,直到这关键时刻,才猛施杀手,务使对方猝不及防下,中了毒计。   韩柏此刻心灵澄明通透,虽及不上秦梦瑶的剑心通明,亦所差无几,立时发觉敌手有异。一声长啸中,脑海自然地汉起兽神图录的景象,刹那间心神嵌进了大自然的天心里,只觉天地精气,与自己冥合为一,无分彼我。心领神会下,鹰刀卷罩而下。   这也是他福缘深厚处,错非解符内伤发作,今趟他势不易有命离去。   “呛呛!”两声激响。   韩柏往上抛飞。   钟仲游全力两击,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气壁,奇功毒劲,尽傍反弹回来,难过之极,被迫滚地化解。   解符回过气来,要趁韩柏真气近乎虚脱之际,凌空进击,秦梦瑶人未至,剑气先至,骇得他慌忙移开,免致在气机牵引下,成为了秦万瑶这奋满势子驭剑一击的唯一目标。   白芳华等掠赶而来,却慢了半步。   秦梦瑶宝剑化作千道寒芒,压制着下方诸魔,凌空会上韩柏,探手搂着他的粗腰,便飞投进月夜下的密林里,迅即消没。   白芳华等赶至刚弹起来的钟仲游之旁,均脸脸相觑,想不到以己方如此实力,尚奈何不了对方两人。   不老神仙则凝立原地,本来婴儿般嫩滑的容颜现出纵横交错的皱纹,颓然一叹,坐倒地上。猛地涌起满腔悔意,一念之差,致落得今日之果。   对这样一个曾叱风云的人物来说,那比杀了他更令他难过。 第二章 终须一别   船队趁着夜色,放流而下。   镇江府在十个时辰的水程内。   除了值勤者外,大部份都躺下休息,好养精蓄锐,以应付艰辛的未来。   云素和云清两人守在忘情师太遗体旁,神情木然。   云清叹了一口气道:“师妹休息一下好吗?师傅求仁得仁。师妹不宜太过感伤,苦了身体。”   云素轻摇螓首,淡淡道:“师姊放心,云素没有什么事,只是想了很多以前没有想及的事罢了!”   云清想起韩柏,低声问道:“师妹的心事,可以告诉我吗?”   云素满怀感触地幽幽一叹,清丽无伦的玉容掠过一丝黯然之色轻轻道:“到今天我才明白为何师傅改法号为忘情,想不到她数十年修行,仍忘不了那忘情负义的大坏蛋,师傅真个叫人悲概!”   云清唏嘘不已,难以排遣,长身而起,移到窗旁,看着外边微明的天色,忽然道:“师妹心中是否多了个韩柏?”   云素娇躯轻颤,手捏的佛珠串发出微响,俏脸掠过一丝霞彩,垂首念了一声佛号,才淡淡道:“云素早立志皈依我佛,其他一切都不再放在心上。”   云清转过身来,凝视着这令她疼爱疼惜的小师妹,爱怜地道:“师傅尝有言,修行并不须定在佛门之内,在佛门内的也非便是修行的人。只看当年的令东来和传鹰,今天的庞斑和浪翻云,可知师傅此言不虚。师妹青春少女,还有大好花样年华。若妄下决择,只选青罄红鱼,异日发觉始终不能忘情,那时岂非悔之莫及?”   云素美目落到忘情师太遗体之上,露出茫然神色,没有答话。   云清来到她身旁,坐了下来,轻轻道:“师妹若为报师门之恩,矢志遁迹空门,师傅在天之灵,也会感到不安,别忘了她临终前教师妹随缘的遗言。”   云素“啊”一声叫了起来,秀眸掠过惶恐的神色,伸手一把抓着云清的衣袖,以带点恳求的声音道:“师姊啊!请答应云素一个要求好吗?”   云清愕然道:“师妹说吧!”   云素神情忽地平复下来,静若止水般道:“师姊说我是逃避也罢了,待会下船后,云素立即把师傅遗体运返出云庵,以后再不管尘世的任何事。”   云清想不到她斩钉截铁地说出这番话来,为之哑口无语,好半晌后叹道:“师姊陪你回去吧!”   云素微微一笑道:“师姐可不必如此,师傅若然健在,云素可能会情不自禁地投进韩柏怀里。但现在师傅仙去,反使云素悟破了世情。此次回庵,将潜心静修,为世人多做点功德。云素亦不会忘记韩柏,他将成为我生命中的一段回忆。唉!这么的一个人,教人怎舍得将他忘记,但若有一天云素把他忘了,那就是云素修道有成之时了。”   清晨时分。   楞严回到秦淮河畔的统领府。他已多天不敢回来,这刻跨进门槛,充满着新鲜奇妙的感觉,恍如隔世。   管家婢仆知他回来,跪伏两旁迎接。   楞严暗暗自豪,现在自己才真的成了京城内除允炆外最有权势的人物,不像以前服侍朱元璋般日夜胆颤心惊,害怕着朝不保夕。   举步直赴内府,尚未走到内堂,服侍陈贵妃的两名小婢神色惶然地迎了出来,道:“老爷!贵妃……夫人要走了。”   楞严剧震道:“什么?”哪还有暇理会两婢,箭般抢入堂里。   陈玉真神色平静地坐在一角,身旁几上放着个小包袱。   楞严奔到她旁,单膝跪下,抓起她那对纤美的玉手,惶急道:“玉真!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陈玉真轻轻抽回玉手,抚上他的脸颊,平静地道:“朱元璋死了,单教主也死了,京师再没有玉真留恋的事物了。”   楞严一呆道:“那我呢?”   陈玉真凄然一笑道:“你肯否抛开一切,随玉真离去呢?”   楞严凝神细审她的俏脸,好一会才沉声道:“玉真!给点时间我们好吗?我明白教主的死对你做成了很大的打击,可是这一切都会成为被淡忘了的过去。现在我们已达到了心中的梦想,整个天地焕然一新,且让我们携手迎新送旧,开始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才没有白白浪费掉这无限美好的生命。”   陈玉真幽幽一叹,柔声道:“你并不明白玉真,玉真从不相信有永志不渝的爱情,人都是天生自私自利的,就像爹和娘那样。统领也误会了,单教主的死对我并没有任何影响,昨天我看怜秀秀那台戏时,忽然间竟分不清戏台上下的分别。唉!好好当你的厂卫大统领吧!一天燕王未死,怒蛟帮未除,你定能享尽荣华富贵。可是当天下尽入允炆掌握之时,你便要再定去留。白芳华和恭夫人绝不允许知晓她们天命教底细的外人留在世上。”   楞严猛地立起,傲然道:“玉真绝不须为此担心,他有张良计,我自有过墙梯,除单玉如外,其他人我楞严还不放在眼内。”   陈玉真轻轻一叹,欲语还休地盈盈立起,楚楚动人。   楞严愕然道:“你仍是要走吗?”   陈玉真缓缓拿起那小包袱,挟在胁下,摇头叹道:“不要小觑白芳华,我看她比单玉如更厉害,否则钟仲游、解符两人怎会甘心奉她为教主?玉真要说的话都说了,心中只感到安宁舒畅,若统领抛不开富贵荣华,便让玉真安然离去。千万勿要阻止我,免得白白辜负了玉真待你回来话别的苦心,玉真更不想脑内留下了对统领的不良印象和回忆。”   楞严躯体剧震,呆若木鸡般瞧着她。   陈玉真挨入他怀里,轻吻了他脸颊,退了开去。   楞严失声道:“你真要走吗?是否心中有了别的男人?”   陈玉真“噗哧”苦笑,柔声道:“你是指韩柏吗?玉真仍未致会对那样的野孩子动情。玉真此去,说不定会遁入空门,又或找个无人的山野了此残生,现在连自己都说不上来。”接着背转身去,凄然道:“当日在落花桥向爹下毒手时。玉真早决定诸事了后,便到九泉之下向娘报讯。生命本身实在是最沉重的负担,既荒谬又令人痛苦!王真很倦很累,只想一个人能静静的去想点问题。”言罢缓缓往大门走去。   楞严看着她的背影消失门外,剧痛锥心,却没有追出门去。   怎地想不到在这成功的极峰时刻,却蓦然失去了最宝贵的珍物。   秦梦瑶与韩柏担手穿林过丘,刚掠过一个连绵百里的密林,眼前一亮,夕照下滔滔大江流水,在崖下蜿蜓东去,气势磅礴,不可名状。   秦梦瑶欣然一笑,移入韩柏里,让他搂个结实,脸儿紧贴,才指着下游晚霞漫天处道:“由这里再走百里,可镇江,以韩郎的脚程,不出一个时辰应可见到你的月儿、霜儿了。”   韩柏愕然道:“听梦瑶的口气,这刻就要和我分别了。”   秦梦瑶柔声道:“出嫁从夫,假若韩郎真要人家陪你到镇江,小妻子怎敢不从。”   韩柏潇洒笑道:“为夫岂是如此拖泥带水的人,我们一放在此分手。”接着无限感触道:“能得仙子垂青,到此刻我韩柏仍加在梦中,难以相信这是事实。唉!韩某何德何能,竟能蒙梦瑶你错爱呢?”   秦梦瑶转过娇颈,两手缠上他颈头,献上热情无比,激情浪荡的一吻,娇喘细细道:“梦瑶只是凡人一个,勿要把人家抬捧了。离别在即,梦瑶对夫君有一句忠告,就是切勿辜负了魔种的恩赐。”   韩柏正差点给秦梦瑶的热吻化了,闻言不解道:“怎样才算不辜负了魔种?”   秦梦瑶秀眸射出万缠柔情,紧紧系着他的眼神,深情若海地道:“在这人世之间,一切生命都是有限的,惟独生长却是永无止境。只要夫君能保持魔种的不住生长,继续进步,不停变化,日趋完美,才没有辜负掉赤老他对你的一番心血和期望。韩郎体会到梦瑶的苦心吗?”   韩柏俯头封紧她香唇,经一番销魂蚀骨,充满离情别绪的灵欲交融后,才放开了她,迅退数步,哈哈一笑,拱手道:“为夫受教了。同时我也有个奇怪的预感,就是此地一别,韩某永无再见你这只来凡间一游的仙子之日了。”   秦梦瑶疾步而前,再缠上了他,美眸掠过奇怪的神色,深深热吻后,才退了开去,微嗔道:“不准你胡说八道,难道你竟忍得下心,不来静斋探望梦瑶吗?”   晚风由大江拂来,吹得秦梦瑶衣发飘扬,有若正要离别尘凡他去的女神。   韩柏看得眼也呆了,讷讷道:“无论如何,就算铁练系脚,怒蛟岛一战后,我爬也要爬上你的静斋去看个究竟,梦瑶放心好了。”   秦梦瑶蓦地回复了她静若止水,淡雅高逸的一贯神情,甜甜一笑,轻声道:“这才乖嘛!记得代人家向各人问好请罪了。”往后飞退,没在崖边处。   韩柏追到崖旁,只见秦梦瑶一朵白云般冉冉落在五丈下方旁一大石上,还朝他挥手道别。   看着她踏折下来的一段枯枝横渡大江,韩柏涌起千情万绪,忍不住伸天长啸。   秦梦瑶便忍着不回过头来,消没在对江密林处。   燕王的水师船队闯过镇江的防范关口,缓缓往下游十多里的一个无人渡头靠去。   镇江水师仍未知悉应天之变,当然不敢阻拦,任他们越关而过。   船队靠岸后,僧道衍和张玉亲自率人去购买所需物品和礼会一类的东西。   庄青霜既心挂韩柏,又见乃爹要随燕王出大海赴顺天,哭得像个泪人儿般,闻者心酸。   沙天放和向苍松两人经一晚坐息,精神好了很多。此时来到主舱,与众人话别。   燕王棣正与戚长征、风行烈、陈令方、庄节等聚在一起说话。   戚长征道:“我们返洞庭后,立即筹备反攻怒蛟岛的事宜,现在除本帮外,尚有行烈的邪异门、先义父的山城精锐、鬼王府的高手,更有不舍大师等武学宗师助阵,实力倍增,任允炆如何调兵这将,我们毫不惧怕。”   燕王微笑道:“各位的高义隆情,朱棣实难以为报,惟有日后尽心尽力治好天下,让百姓万民安居乐业,始能心安无愧。”探手抓着风行烈肩头,亲切地道:“行烈请记着朱棣对你的承诺,诸事一了,就是无双国复国之期。”   风行烈心中感动,连忙谢恩。   燕王瞧着坐立不安的陈令方道:“陈公放心,天下间怕还没有韩柏和范良极这对最佳拍档做不到的事,尊夫人必能及时送来,陪你同赴顺天,本王还要倚仗陈公,理好顺天和今后大明的政务呢。”   陈令方下跪谢恩,但仍是忧色难消。   话犹未已,范良极的啸声由远而近。   众人大喜,虚夜月首先由庄青霜旁边跳了起来,抢往舱外。   在众人期待下,范良极领着妮娘,步进舱内,后面跟着一脸惶急的虚夜月。   陈令方欢欣若狂,迎上妮娘,同时愕然道:“四弟呢?”   这正是所有人肚内闷着的问题,登时所有眼光全集中在范老贼头身上。   范良极得意洋洋道:“放心吧!这小子负责引开追兵,又不像我般懂得抄山路捷径,自然要迟到一点了。”   庄青霜闻言又梨花带雨般哭了起来,累得谷姿仙诸女慌忙劝慰。   虚夜月怨道:“你这贼大哥,怎也应等到他才一起来嘛!”   范良极陪笑道:“我不想燕王因要等妮娘致延误行程。咦!我的亲亲小云清到了哪里去。”   向清秋的娇妻云裳把范良极拉往一旁道:“云清着我告诉你,她和云素先把师太道体送回出云庵,薄姑娘亦有随行,话事了当后,云清便到洞庭来会你。你不用担心她们的安全,已派出十多个鬼王府高手陪着她们回去了。”   范良极虽唉声叹气,却也无可奈何。   此时僧道衍等陆续回来,分手的时间亦到了。   燕王豪气大发道:“感激的话不说了,将来我等再会之时,就是本王挥军南下,直取应天的时刻。”   众人轰然应诺。   离愁别绪,化作壮志豪情,无论将来如何荆棘满道,也有信心过关斩将,逐一克服。   夕阳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大地边缘处,黑夜君临大地,似若预示着明室进入了内战的黑暗中。 第三章 运筹帷幄   范良极穿过黑夜的密林,来到藏身林内空地的众人处,举掌发出劲风,吹灭了熊熊燃着的篝火,四周立时陷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中。好一会后,借着星月边林而入的微光,众人才回复了视力。   风行烈皱眉道:“追兵到了吗?”   虚夜月颤声道:“韩柏呢?”   庄青霜早哭得没了泪水供应,只懂在谷倩莲的拥搂下抖颤着。   范良极蹲了下来,沉声道:“我们在附近布下了十多个哨岗,仍没发现那小子的踪影,只看到一队约五十艘战船组成的水师,乘夜顺江满帆追来。允炆小子的反应真迅快,追骑只比我们迟了两个多时辰,燕王若再有延误,便会给他们追上了。”   戚长征笑道:“我们还是担心自己好了。燕王绝不会逊于老朱,自有应付之法。唉!韩柏那小子怎也应该来到了。”   众人均默然无语。   他们之能够畅通无阻,直抵此处皆因比允炆的追兵和消息先行一步,这优势显然消失了。   比庄青霜坚强的虚夜月失了耐性,以带着哭音的声线道:“韩柏会否出了意外呢?我……我要回京师我他。”   范良极的信心也动摇起来,叹道:“再等一会好吗?假若等不到他,大哥随你回去。”   话声才落,尖啸在林外响起来。   众人大喜,跳起身来。   虚夜月和庄青霜冲出密林去。   两女刚出密林,来到可俯瞰大江山丘上,首先入目是江下的点点灯火,每点灯火代表着一艘夜航的战船,声势浩大的顺江东下。   数道人影由丘脚疾掠而至,带头的正是使她们牵肠挂肚的混账小子韩柏。   两女不顾一切狂奔而下,投进他宽阔的怀抱里。   众人纷纷赶至,把紧搂着的三人围着。   范良极大骂道:“你这小子是否溜了去找野女人鬼混?哪会迟了个多时辰才到?”   韩柏轻拍着怀内仍抽咽着的玉人儿们的香背,笑道:“老子舍身救了你老贼头一命,一个人挡着了白芳华和天命教的魔头魔女再加个不老神仙。你不懂得感激,还乱骂一道。”   谷倩莲哂道:“不要吹大气了,什么都夸大几分,若单是你一个人真给那些魔头截着,本姑娘才不信你有命回来。”   韩柏嘻嘻笑道:“确是夸大了点,本浪子所以能安然回来,全赖有仙子打救,这么说‘本姑娘’相信了吧!”   虚夜月一震道:“瑶姊现在到了哪里去?”   韩柏若无其事道:“仙子打救了凡人后,自然回到了仙界去。嘿!她还嘱我向各位问好请罪。你们可知道哩,我的吸引力这么大,她怕相处久了舍不得离去呢。”   众人无不嗤之以鼻。   韩柏安全回来,天地立时充满生机和欢乐。   戚长征掉头看着远去的战船,笑道:“好了!现在我们可把劝慰阁下两位娇妻的心力用在脚程上,立即动身往洞庭去,想起收复怒蛟岛,戚某的手痒得要命了。”   韩柏看着虚庄二女娇痴之态,忍不住当众在两人脸蛋香了一口,哈哈笑道:“老戚你是手痒,老子却是脚痒,恨不得立即赶到洞庭,和娇妻们睡他娘的一夜。你们怒蛟帮可有什么千里传讯的妙法,着老翟他们先给我伐木造张大床。”   众女均听得俏脸飞红,纷纷低骂色鬼。   韩柏环目一扫,愕然望向范良极道:“老贼头的云清和她的俏师妹到哪里去了?还有斩不断情丝的……哎哟!”原来给虚夜月重重跺了一脚。   范良极开怀道:“踩得好!小子死了心吧!云素乃最有德行定力的小尼姑,怎会那么易给你骗上手,她把师太遗体运返出云庵后,便要好好当她的掌门。”反向虚夜月道:“月儿最好锁着他的猴颈,教他不能去破坏人家的清修。”   谷姿仙等众女对韩、范的怪言异行早见怪不怪,只觉开心好笑。   韩柏潇洒地一耸肩胛,哂道:“去你的老贼头,本浪子难道不是德行深厚的贵人吗?不要因云清那婆娘……噢!不要因云清抛弃你而找老子我出气了,还等什么呢?路怎么走!”   范良极掠了过去,一烟杆敲在韩柏的大头处,怒道:“随我滚来!”   众人为之忍俊不禁,追着去了。   韩柏搂着二女,迅速跟上,瞬那间没入黑夜深处。   临江县位于洞庭之北,岳州府之西,由数十条大小渔村组成,其中的怒蛟村,与怒蚊帮更是渊源深厚,乃前任帮主上官飞出生之地,此事除怒姣帮人外,无人得知。   自怒蛟帮创立以来,这河流交流,地濒洞庭北岸的富饶渔乡,一直是怒蛟帮的后勤基地,忠心耿耿的帮徒,大多来自该处和附近的十多个村落。   湖畔处青山连绵,林木葱翠,洞庭湖便像镜嵌在玉翠层峦里一面没有止境的明镜。   华容河在村西流过,与附近的十多条河道,汇入洞庭。   此河注入洞庭的一段水道,受到耸峙两旁高崖的约束,日夜发出水流轰隆之音,因而得了个雷公峡之名,舟行险绝,却是怒蛟帮试验战船性能的最佳场所。   怒蛟村除水路外,只靠栈道与附近的府县联系,平时人迹罕至,连官府也少有人到,自给自足,与世隔绝,成了最佳隐藏之所。   华容河入湖这截湖面,有十多个大小岛屿,雨量充足,特别在春夏之际,终日被晨烟夕雾笼罩,烟寒堵瘦,蔚为奇观。   岛屿之间礁石林立,危崖对峙,险离相接,除非深悉形势的渔民,少有到这里来作业,更增天然之险,使怒蛟帮能据此安心寿谋反攻怒蛟岛的大计。   经过一个多月的旅途,韩柏等终于由陆路安全达这被怒蛟帮人称为“小怒蛟”的人间福地。   众人相见,自是欢欣如狂。特别是相思多时的褚红玉,左诗、朝霞,夷姬诸女,更是喜翻了心,一扫个多月来的担扰凄苦,心境顿似云破月明。   韩柏并没有他所期待的大床,当抱着小雯雯兴高烈来到村南仿似仙家福地的居所时,见到群山环绕中,千多组庭院各具致姿密藏在蔚然深幽的翠竹苍松里,不禁心怀大放,与风行烈等抱着游人的心情登上附近一个小丘,纵目洞庭。   山花怒绽,草树飘香。   看着湖上马蓬船和竹筏悠然划破水面,更使人打心底宁静详和起来。   韩柏这人最是随遇而安,放下嚷着下地玩耍的小雯雯,伸手搂了左诗和柔柔久别的变腰,向风行烈和他三位娇妻美妾叹道:“在这里住上十世都不会厌呢。”   谷姿仙微笑道:“你到我们无双国来看看再说吧!”   虚夜月挽着朝霞笑道:“我们定会到你们处住上一段日子,仙姊你是推也推不掉的。”   风行烈淡然道:“月儿记得带同为你韩郎生的宝贝来给我们开开眼界,若是女儿,有月儿五成的样子,便很有看头了。”   众人笑了起来。   虚夜月不依道:“行烈笑人家。”   谷倩莲插入道:“千万不要模样儿像韩柏,那就糟透了。”   各人笑得更厉害了。   此时小鬼王荆城泠和不舍夫妇寻了上来,更是热闹。   风行烈问起浪翻云,左诗答道:“昨天我才送了两罐新酿的清溪流泉过去,他和怜秀秀主仆住在离这里三十多里一个幽静的小岛上,风光明媚,小桥流水,古树浓荫,岛上烟云簇拥,高处流云如带,花果满山,终年鲜花不败,大哥真懂拣地方哩!”   韩柏听得怜秀秀在那里,一颗心登时活动起来,道:“何时我们去探望他们呢?”   范良极的声音远远传来道:“小子想叼老浪的光,听听怜秀秀的仙曲罢了!哼!想打扰人清静,先过得我这关再说。”   众人回头望去,见到范良极、戚长征、寒碧翠、红袖、宋媚、宋楠等谈笑着走上丘顶来。   韩柏老羞成怒道:“浪大侠都不知多么欢迎我,哪到你老贼头来干预。”   范良极笑嘻嘻来到他旁道:“老浪也知你小子挂念得他很苦,所以今晚破例前来这里和我们饮两杯,你只不过想见浪翻云吧!在哪处见到都应没有打紧的。”   真正想见浪翻云的谷姿仙等立时欢呼起来。   韩柏知道中了老贼头奸计,恨得牙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   谷倩莲仍不肯放过他,向左诗提议道:“下次诗姊送酒时,好心让韩小哥当搬工,保证他分文不收。”   庄青霜和虚夜月笑作一团。   荆城冷把韩柏拉到一旁道:“最好有闲去看看云娘,她怀了身孕,若你来了都不向她及早打个招呼,她会不高兴的。”   韩柏喜道:“她住在哪里,为何见不到她呢?”   荆城冷道:“她和乾夫人贪清静,和我府的人住到离这里十多里新建在一个幽谷内的房子里,每隔数天我便把食物和日用品运送到那里去,下次你和我走上一趟吧!老戚也想去探望他干娘呢。”   韩柏想起易燕媚,不舒服起来,低声道:“她听到干老过世的消息,叹……”   这句话虽没头没尾,荆城冷却体会到他的意思,道:“真奇怪!她表现得非常平静,干老遗体运来安葬时,她没有哭过,还安慰其他人,令人敬服。”   韩柏一呆道:“敬服?”   荆城冷失笑道:“当然敬服,若因哀伤过度害了胎儿,怎对得起乾老?”   这时虚夜月和庄青霜手挽着手走了过来,前者嗔道:“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   荆城冷最宠这师妹,笑道:“自然是谈师尊的事,前天师尊有信来,说伤势已痊愈了大半,一俟完全康复,便来探他的宝贝女儿和荆某的乖师妹,他说届时若见不到月儿腹大便便的可爱模样,就把韩柏宰了,这样没有用的女婿要来作啥?”   庄、虚两女自然知他在添油加酱,但两张俏脸仍是不争气的烧红了。   幸好这时众人嘻嘻哈哈赶下丘去,两女才乘机溜掉。   韩、荆两人自然笑弯了腰。   当晚在村北的大空地处,搭起了棚帐,筵开百席,热闹非常。   上官鹰、凌战天、荆城冷等平时难得一见的夫人们,均有出席,帮众亦大多携眷而来,使这筵会颇有家族喜庆的味道。   凌战天的儿子令儿、小雯雯和荆城冷的三个孩子更伙同大群小孩,在席位间嬉闹追逐,哗声震天,更增欢乐气氛。   虚夜月、庄青霜、谷姿仙、左诗、寒碧翠、颜烟如等占去了五席,赶跑了韩柏等人,尽谈她们女儿家的事,不时传来阵阵娇笑声,这么多美女聚在一起,确是世所罕见,惹得帮徙眷属们,眼光不住往这几席巡视。   不舍夫妇因女儿佳婿安然无恙归来,心怀大放,破例参加了这群体的活动。   上官鹰的另一位夫人乾虹青却没有到场,事实上自回来后,她便过着平常出家的生活,除了上官鹰外,罕有与其他人接触。   趁佳肴还未上台前,上官鹰、梁秋末、翟雨时、戚长征、凌战天、范良极、韩柏、风行烈、不舍、荆城冷、宋楠等挤在特大的主席处,闲话两句后,说起大事来。   上官鹰道:“各位只顾着赶来此处。又要避人耳目,自然不知外面的形势,这方面最好由秋未说说,他是专责对外的事务。”   范良极取出烟管香草,正要吞云吐雾享受一番时,梁秋末举杯道:“让我先代帮主敬各位一杯!”忙随众人举杯痛饮。   梁秋末揩掉嘴角的酒渍,正容道:“十天前,允炆正式登上帝位,昭告天下……”   范良极插入道:“燕王滚回了他的老巢没有?”   翟雨时答道:“半个月前已安抵顺天,刻下正密锣紧鼓,准备起兵。”   风行烈奇道:“顺天离这里如此遥远,无论水陆路都要走几个月,为何你们的消息来得这么快呢?”   凌战天笑道:“这叫今昔有别,庞斑刚重出江湖时,声势浩大,人人为他震慑,对我们怒蛟帮如避蛇。可是现在得大哥大展神威,先后宰了谈应手、水月大宗等辈,使我帮声势大振,新近我们又大破黄河帮,武林两大圣地更明显站在我们这一方,原本疏离我们的各地帮会都纷纷重来归附,加上我们有千里灵传达消息,现在对天下形势,真的了若指掌。”   上官鹰接入道:“有一事说来更是荒诞,说起来还是叼了韩兄的光,现在人人都知道鬼王把爱女嫁了给他,而韩兄又可算是半个怒蛟帮的人,至少是亲如兄弟,也使所有人知道我们与燕王联成一气。哈!”   翟雨时忍俊不住,笑着接下去道:“天下谁不知鬼王相法天下无双,连朱元璋都是他发掘出来,现在他提明全力支持燕王,你说那些趋炎附势之徒买哪一方胜呢?韩兄福将之名,更是不胫而走,现在谁都看好我们,做起事来容易多了。”   众人看着有点尴尬的韩柏,不禁莞尔。   梁秋末道:“不要说江湖中人,连官府的人都在和我们暗通消息,称兄道弟,目下允炆有没有翘起屁股,都瞒不过我们呢。”   听到他夸大的言词,韩柏大感有趣。低声道:“听老戚说你是花丛中的老将,逛青楼的宗师级高手,何时带我和行烈去见见世面。”   风行烈举手向丈人不舍坦白道:“这只是他自说自话,不关小婿的事,小婿绝无拈花惹草之意。”   不舍摇头失笑时,众人都笑得差点喷酒,范良极当然只是喷烟。   坐在韩柏左旁的戚长征踩了他一脚道:“小心!探子来了!”   众人忍着笑望去,只见虚夜月的贴身美婢翠碧和金发美人儿夷姬手牵着手走了过来,前者道:“小姐教我们告诉姑爷,明天她们一早要起程到岳州府买东西,姑爷最好不要喝那么多酒,免致起不了床。”   在韩柏抗议前,早笑着溜了回去。   荆城冷苦笑道:“韩柏我看你最好收心养性,我这师妹得师尊亲传,若没她同意,保证你想翘屁股都办不到。”   席间又爆起一阵哄笑,这就叫一物治一物了。   此时另一台的山城和邪异门的各大头领如老杰、赵翼、商良等拥了过来敬酒,一番热闹后,他们都围在椅后,加入了谈话的圈子。   不舍道:“总会有人投注在允炆那一方的,说到底他终是暂时占坐了皇帝的宝座。”   站在风行烈这少主身后,邪异门四大护法之首的“定天棍”郑光颜轻描淡写道:“这正是我们最近忙着的事,十天前我们才挑了岳州府的‘草鞋帮’,宰掉了他们的帮主向成,现在洞庭一带就只剩下一个长春会还算有点斤两,不过也是时日无多了。”   戚长征手都痒了起来,兴奋道:“这个交由我办吧!”转向韩柏道:“机会来了。”指指梁秋末道:“我、你、他一起去办正经事,谁也没话说吧!”   韩柏刚精神大振,荆城冷叹道:“有热闹可趁,你以为可撇开月儿吗?”   韩柏愕然道:“师兄你似乎完全站在月儿那一方,一点都不为小弟着想。”   此话一出,当然又是满席哄笑。   荆城冷失笑摇头,懒得答他,暗忖我不帮师妹帮谁呢?   一直只有听着的宋楠问道:“朝廷有什么动静?”   梁秋末正容道:“京师传来消息,允炆正密谋削藩。”   不舍点头道:“朱元璋这叫错有错着,设藩本是要遂他家天下的野心,岂知却正是祸乱的来源,但现在又是恰到好处,对允炆造成最大的牵制。”   翟雨时分析道:“朱元璋共有二十六个儿子,除允炆之父朱标被立为太子,第九子和二十六子早死外,其余二十三个儿子都被策封为亲王,分驻全国战略要地,除不得干预民政外,都各拥重兵。这些藩王可大致分为两类,就是边塞和内地的封藩,前者因要负起抗御外族之责,军力远胜内地的藩王,燕王占了顺天这重镇,故势力最大。”   梁秋末插入道:“据京师来的密报,允炆想先削除周、湘、齐、代、岷五位亲王的爵位,这些人均和燕王关系密切,若被夺去兵权,对燕王不无影响。其中的代王更坐拥大同的边塞要地,如被废为庶人,领地落人允炆手内,燕王便变成几面受敌了。”   众人都听得眉头大皱,韩柏这才知道争霸天下,并非那么简单的事。   风行烈道:“为何燕王不立即策动他们一同举事呢?”   上官鹰道:“哪有这么容易,说到底允炆仍是占着正统之利,天下兵马大半在他手上,谁敢轻举妄动?且燕王亦要等我们夺回了怒蛟岛,控制了长江水道,始敢挥军南下,否则孤军深入,只是消耗战和凭长江截断补给,允炆将可稳操胜券,所以现在燕王只有苦忍待时。”   翟雨时笑道:“形势仍未大坏,纵使代王被削,可是坐拥边塞要塞的秦王、晋王两人暂时尚未被波及,到这两人被开刀时,燕王恐怕不得不立即采取行动了。”   戚长征皱眉道:“那为何我们还不动手收回怒蛟岛,有什么好等哩!”   一把声音由远处遥遥传过来道:“我还以为长征长进多了,原来仍是这么只懂好勇斗狠而不懂动脑筋的。”   众人大喜望去,只见浪翻云领着一位仪态万千,有倾国倾城之色的绝世佳人,踏入场地来。   整个闹哄哄的宴会,倏地静了下去,嘻尔的小孩们拥了上来,人人都争着看这神话般的超卓人物。   怜秀秀出落得更是清丽不可方物。   戚长征老脸一红,恭敬地叫了声:“大叔!”   近千人全体起立欢迎。   浪翻云和怜秀秀尚未走至上席,虚夜月和谷倩莲钻了出来,撒娇地拦着路,同浪翻云打了个招呼,竟把怜秀秀硬架了到她们那一席去。浪翻云只好一个人坐到上官鹰和凌战天之间去。   上官鹰大力拍了三下手掌,众人纷纷坐下,菜肴开始流水般端上来。   浪翻云毫无架子的和老杰、商良等一一亲热地招呼过,各人亦回到原席去。只有老杰和邪异门身份最高的郑光颜留了下来,坐入这一席的。   酒过三巡后,浪翻云意态飞逸地微微一笑道:“怒蛟马之战许胜不许败,我们还要把伤亡数字减至最少呢。”   凌战天正容道:“此事不若交由雨时全权指挥调度,我们这些老骨头任凭他差遣好了。”   翟雨时慌忙谦让。   韩柏大喜道:“浪大侠肯出手吗?那真是谢天谢地了。”   各人见他喜翻了心的样儿,无不哑然失笑。   现在这小子已成了天下有数的高手,但仍像个要人保护的家伙,贯彻着好逸恶劳的本色。   不舍郑重地道:“两军交战,命令清明,权实相符,至关紧要。翟小弟年纪虽轻,但智计却是无人不服,凌兄提议最恰当,不舍愿附骥尾。”   他身份既高,又是白道中举足轻重的代表人物,此语既出,翟雨时统领大局一事,立成定局。   梁秋末笑嘻嘻道:“翟爷!下一着棋应怎么下呢?”   凌战天笑道:“若说下棋,我敢包保这里没有人下得过宋楠公子。”   宋楠一直没有插嘴的余地,闻言立时满脸通红,很不好意思,嗫嚅道:“棋盘外的棋,在下则一窍不通了,还要向翟帅请教。”   众人的注意力,登时又集中到刚荣登统帅的翟雨时身上。   翟雨时智计过人,知道此刻正是调兵遣将的最佳时机,从容一笑道:“请秋末先说说怒蛟岛方面的形势。”   梁秋末收起闹玩的心情,肃容提高点声音道:“经过多月的布置,胡节在怒蛟岛建立起墙坚壁厚的堡垒,最厉害是他由各地运来近百门火炮,广布在沿岸的战略要点和岛内的制高要塞。每天均有战船把火粮食运赴怒蛟岛去,岛上的总兵力绝不少于十万人,自允炆登基后,战船更由原本的五十艘增至二百多艘。”   上官鹰接入道:“敌人又以尖木栅在沿岸水域布防,阻止战船强行抢滩进攻,可说坚如铁桶,把怒蛟岛变成强大的军事要塞,易守艰攻之极。”   韩柏等那口凉气仍未及吁出来时,凌战天道:“允炆更调派了三个水师来,每师大小战船达百艘之众,在紧扼着长江上下游的水道和在怒蛟岛附近的大小岛屿布防,只有扪江岛因礁险涌急霾大得以例外,在防御上对方可说是坚稳如山,毫无破绽。”   韩柏听得目瞪口呆,低呼道:“天啊!那怎样才能收复怒蛟岛呢?”   范良极吐出了一口烟后,皱眉道:“我们的情况又是如何呢?”   梁秋末道:“加上新造的战船,我们共有九十多艘战船,其中三十艘装有火炮,若纯以船数论,我们实在远落敌人之后。”   翟雨时悠然一笑道:“所以重夺怒蛟岛一役,只可智取,绝不可硬来。我们还有最大一个问题,就是尽避能夺回怒蛟岛,还得想方设法如何可以坚守下去,好等待燕王大军南来,更不用说要控制大江了。”   浪翻云欣然道:“看雨时的样子,已知你成竹在胸,何不说来一振人心?”   翟雨时笑道:“兵家之道,千变万化,却不出‘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这八字真言,但要做到这两点,必须倚赖精确的情报和策略,假设我们的敌人乃朱元璋,此战必败无疑,但换了允炆,形势却有天壤之别了。”   风行烈像韩柏般眉头大皱,不解道:“敌人势力远胜我们,是没有朱元璋在背后撑腰策刮,我们又有何取胜妙法?”   翟雨时淡淡道:“分别就在若对手是朱元璋,那对方必然上下一心,誓死作战。现在因人人都知我们乃鬼王和燕王的先头部队,代表着另一般争天下的力量,兼且又有白道各派和两大圣地在背后撑腰,玩起来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我明白了,雨时快分派工作,好让小弟活动一下筋骨。”   翟雨时笑道:“你这人就是那么猴急,先让我把情况说清楚点好吗?”在众人的倾耳聆听下,这以智计名震天下的怒蛟帮军师悠悠道:“此战的目标,不在攻陷怒蚊岛,而在于控制长江水域。要做到这点,我们必须占领几个沿江据点,同时把对方可用的战船悉数摧毁,又要挡着对方由黄河调来反攻的水师,要达到这些目的,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办到。”   韩柏愕然道:“那怎办哩?”   翟雨时沉声道:“办法仍是把我们的长处尽量发挥,另一边猛捣敌人的短处。”向着梁秋末道:“秋末你除了负责情报探察外,还要散播消息,好让人人均知允炆与魔教合谋害死朱元璋的事。最紧要强调鬼王看出了燕王乃真命天子,所以天下武林,人人归附燕王。”再冷哼道:“魔教以前匡助蒙人的事,天下皆知,谁也不想天下落到他们的手上去。”   梁秋末欣然领命。   翟雨时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意气飞扬,双目神光闪闪道:“小鬼王和不舍大师均与军方渊源深厚,故请两位负责择人游说,好能在关键时刻,收到里应外合之效。”接着冷然道:“两军对垒,无所不用其极,能用者用之,不能用者弃之,故眼下最好利用允炆阵脚未稳,疑神疑鬼的当儿,以反间计使他撤换不肯依附我方的将领,只要弄至人心惶乱,兵将猜忌,我们便有可乘之机。至于附属天命教派系的将领,又或允炆信任的府官大将,我们便以暗杀手段对付,由韩兄、风兄和长征组成刺杀核心,配以秋未的庞大情报网,加上大叔在背后支持,凡是支持允炆的帮会或高手统军将领。均一律杀之无赦,绝不留倩。”   老杰拍案道:“服了!这谣言、游说、反间、刺杀四管齐下之策,必能动摇了敌方已是不稳的军心。何况敌将很多还是刚上任的新官,与下属未能建立密切的关系,我才不信不能弄得他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敌我难分。”   小鬼王荆城冷兴奋地道:“我们游说的对象会遍及较下层的将领,让他们知道若策反成功,当可加官晋爵。在有利可图下,要他们卖命自是容易多了。”   翟雨时悠然自若道:“我们的长处就是对洞庭的天时地利若指掌,敌人的短处却在要防守的据点多不胜数口就凭这优劣之势,我们组成怒蛟帮、鬼王府、邪异门和山城的联合船队,以游击战术,东攻西讨,目标以战船为主,趁现在洞庭大雾,发挥来去无踪的战术,教敌人疲于应付。”   凌战天叹道:“好!我们就只不碰怒蛟岛,让他们空叹奈何?”   郑光颜道:“敌人会怎样反应呢,若我是他们,最后只好化零为整,紧守以怒蛟岛为主的几个据点,又借陆上之利,扼守长江。怒蛟岛的得失现在成了判定胜败的象征,一天未能收回怒蛟岛,仍未算真胜。那些看风头的人当以此来作出抉择。”   翟雨时淡然应道:“以上种种手段,均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敌人知道一日除不掉我们,长江都非在他们控制内,在那样的情况下,只要一得到我们藏身之所的消息,便会倾巢而来对付我们,那时就是我们收复怒蛟岛千载一时的良机了。”   如此计策,连浪翻云也要动容,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老杰道:“怎样才能使敌人相信那不是个陷阱呢?”   翟雨时压低声音轻轻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众皆愕然。   不舍点头道:“现在小僧完全清楚了情报在这场斗争中所占的关键位置,这事我们无双府可以帮上点忙,绝过三十多年的艰苦经营。无双国来中原避难的人已完全融入了社会里,有很多人还渗入了朝廷和地方官府,身份隐秘,在这种情况下最能发挥作用。”   翟雨时大喜道:“那就请大师和谷夫人负责与叶素冬他们联络策动,这么一来,整条长江和京师都无时无刻不在我们的监视之下了。”   凌战天道:“似乎尚欠一个直接与燕王联系的人哩?”   翟雨时有成竹道:“此事就请宋楠兄负责,宋兄出身官宦之家,懂与大官打交道,实是最佳人选。明天我派人护送宋兄到顺天去。”   宋楠想不到以自己一个手无缚难之力的文弱书生,也被委重任,谦让两句后,奋然受命。   浪翻云呵呵大笑,举杯道:“有雨时决策千里,何愁大事不成!”   众人士气大震,举杯痛饮。   举座千人均知领袖们定下对策,全体起立祝酒,喝声直传上繁星满布的夜空和洞庭湖去。 第四章 风云险恶   浪翻云和怜秀秀两人并肩立在船头。   夜风吹来,有若神人仙侣。   操舟者仍是范豹和他的手下。成了范夫人的颜烟如当然也是乘客,正与花朵儿和岐伯躲在舱内闲聊。   怜秀秀兴奋地道:“刚才真热闹,最难得是无拘无束,小雯雯和令儿又都非常可爱,我们的宝贝能像他们任何一人就好了。”   浪翻云微笑道:“秀秀是否催促浪某和你相好呢?”   怜秀秀霞烧双颊,垂首赧然道:“现在离拦江之战只有八个月的时间,人家想当有身孕时,能得翻云多点时间陪在身旁,所以连羞耻都顾不上了。”   浪翻云欣然搂着她香肩,温柔地道:“秀秀的心愿,浪某自是欣然领受,今晚浪某决定抛开一切,与秀秀共效于飞,这个儿子或女儿,不但属于我们,惜惜也应有一份。”   怜秀秀整个人滚烫起来,不顾一切地投入浪翻云怀里,用尽气力把他搂紧。   浪翻云心头一片平静。   收回怒蛟岛后,他便可功成身退,耐心等候月满拦江那无比动人的一刻。   韩柏与风戚范等人在席散分手后,于众娇妻簇拥下,脚步飘飘回到自己的院落里。   左诗等久未与他亲热,小别胜新婚,都脸赤心喜,乖乖跟在他旁。   虚夜月和庄青霜识趣地拉着小雯雯回房去也,好让他能安慰三位好姊姊。   夷姬和翠碧则负责为他们弄好被帐,侍候梳洗。   韩柏找了个机会,问夷姬道:“你和翠碧的房在哪里?”   夷姬欣然答了,却吓得翠碧慌忙溜掉。   韩柏占了夷姬一轮便宜后,才走入左诗的闺房,笑问道:“诗姊有了小雯雯,当然想另有一个儿子!让柏弟作法变个出来给你吧!”   左诗给他的大手挽紧蛮腰,浑体发软,大窘道:“柔柔和霞妹都在等你,快到她们那里去。”   韩柏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往房门走去道:“诗姊陪我一起去吧!”   左诗呻吟一声,埋在他的宽肩处,脸红如火,却无丝毫反抗之力。   才踏出房门,撞着来找他的虚夜月,左诗更是羞不可抑,偏又抗拒无效,惟有让韩柏抱着来与虚夜月说话。   虚夜月对韩柏放浪的行为不以为异,若无其事道:“死韩柏,师兄说了明天先去见七娘,才动程到武昌去。”   韩柏仍有三分清醒,皱眉道:“现在形势紧急,我们这么四处乱闯闲逛,不怕暴露行藏吗?咦!你不是说要去岳州府吗?”   虚夜月叉腰嗔道:“胆小鬼!谁有本事跟踪我们,本小姐就把他们宰了。我们是去买东西,你们却是去办正事,行烈、范老头、死老戚、不舍大师和师兄都会去哩!人多最好玩。”   韩柏愕然道:“这么大堆人去干什么?”   虚夜月给他楞住的神气惹得“噗哧”娇笑,伸出小手爱怜地摸了他脸颊,忍着笑道:“既访友也宰敌。你今晚勿来我们处,小雯雯要陪我们两个睡觉,下次才轮到你吧!”横了他既娇且媚的一眼后,欢天喜地去了。   韩柏想起了故主韩天德,明白过来。省起他乃航运钜子,难怪成了各方争取的对象。接着虎躯一震,明白了天命教为何会把韩清风关了起来,宋玉又为何以卑鄙手段夺了二小姐韩慧芷的贞操,说到底都是要操控韩天德这航运生意遍天下的大商贾。   唉!见到韩宁芷这青梅竹马的旧情人,会是怎么一番情景呢?   武昌繁华如昔,一切仍旧,令有心人亦丝毫感觉不到明室内战风雨欲来前的气氛。   韩柏回到这生活了十多年的老地方时,脑海中仍有着对七夫人鲜明的回忆。   微隆着腹部的七夫人变得想初恋少女般幸福快乐,见到他时使娇撒嗲,但却再不涉男女恋情,看来真是把他当作了半个赤尊信。韩柏亦感心安理得,没有辜负了鬼王的期望,否则会令他非常头痛。   这时他两旁的虚夜月和庄青霜,以及谷姿仙、谷倩莲、寒碧翠三女,不但换上了男装,还在俏脸抹上一层泥粉,使皮肤看来粗黑多了,掩盖了她们的天香国色。   不舍扮成行脚商人的模样,带上假发,连同行的风戚荆范等人都看不惯他那奇怪的样子。   一行十一人,全速赶了三天路,来到这洞庭湖东北最大的城市。   他们在指定的客栈落脚,还未坐稳,怒蛟帮在武昌的负责人杨展找上他们,报告情况。   杨展乃与戚长征同期出身的高手,精于用刀,沉着老练,难怪被派来这军事商业的重镇坐阵。   在宽大的客房围桌坐好后,杨展道:“这客机是武昌十帮八会里的码头帮徒开的,我已关照和打点了,但却没有向他们透露详情,人心难测,我们还是小心点为佳。”   戚长征笑道:“待我们把长春五虎宰了,那人人都会变得忠诚可靠了。”   长春五虎就是八会里最有势力的长春会的五个首领,此五人各有绝艺,都是这一带响当当的人物,与怒蛟帮一向水火不兼容,自然不会站在他们那一方。   不舍淡淡道:“这五人一向作恶多端,只是手法高明,官府找不到他们把柄,五虎之首的‘连环枪’泽仁,还是我少林的弃徒,我顺便清理一下门户也是好事。”   荆城冷向风行烈笑道:“原来是用枪的,就交风兄收拾他好了。”   杨展脸色凝重道:“事情恐怕非是如此简单,我看这可能是个陷阱。”   范良极刚想点燃烟草,闻言停了下来奇道:“此话怎说?”   杨展道:“这事可分几方面来说,前天晚上长春五虎在青楼遇上这里另一大帮‘蛇帮’的帮主‘白蛇’滕步台,竟借小笔把他和七名手下全打至重伤残废,滕步台最近与我们互通声气,这种行动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长春会想什么敢如此向我们公然挑战呢?”   他这一说,众人立时明白过来,暗赞杨展细心。因为任谁与怒蛟帮这种全国级的大帮会为敌,除非有后盾支持,躲起来还嫌躲得不够秘密,哪还会四出挑惹,惟恐对方不找上门来动手的样子。   不舍淡然道:“杨兄弟在这里有多少手下?”   杨展道:“约有二百多人。不过这些都属外帮分舵的兄弟,除小人外,没有人知道本帮基地的事。秋末还有种种保密的布置,绝不会出任何秘密。”   戚长征笑道:“你这小子愈来愈奸狡了,大师问一句,你却懂答足十句。”   不舍微笑道:“杨兄弟善解人意才真。”   杨展续道:“我们还得到消息,韩天德的家中到了大批出京师来的人,说不定长春五虎就是奉他们之命行事的。”   众人同时心头一震。   戚长征与韩柏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在担忧,原本简单的事,忽变得棘手起来。   荆城冷沉吟道:“这消息怎样得来哩?”   杨展道:“是由州官兰致远那处传出来的。”   范良极呵呵一笑,大力拍下韩柏的肩头,欣然道:“原来是老朋友兰致远,只不知他吞了那枝万年参后,是否学你般晚晚纵欢床第呢?”   众女无不俏脸飞红,幸好涂黑了脸皮,不致那么碍眼。   虚夜月低骂道:“死老贼头大哥!”   韩柏想起兰致远的得力手下方园和守备马雄,想起当日他们陪行赴京的往事,点头道:“我记起了,兰致远乃燕王派系的人,难怪会放消息给你们。”接着一震道:“咦!为何允炆不把他撤换呢?”   杨展道:“撤换的文书早来了,不过经小人策动,而兰致远也确是这州府历来最清廉的好官,附近二十多个府县和武昌有身份地位的官绅巨贾,全体上书,求允炆收回成命。这小孽种怕刚登帝位,便激起民变,第二道诏书到现在还没发下来,成了僵持之局,不过兰致远也不好受,怕允炆明的不成来暗的,会把他刺杀。现在地方上的武林人物,自动组成一队保商队,贴身保护着他呢。”   风行烈叹道:“原来皇命也可有所不受的。允炆的威势确是和朱元璋差远了。”   不舍道:“长白派可以不提,其他七派在这里的人有什么动静?”   杨展道:“现在人人都低调非常,不过显都是站在我们这一方,兰府的消息,便是由武当派俗家弟子谢充庆寿给我知道的,他是保兰队里的核心人物。”   荆城冷最熟识朝廷的事,叹道:“除非兰致远立即举事兵变,否则迟早官位不保,我同意杨兄的话,这只是个陷阱,好诱我们现形罢了!”   戚长征关心韩慧芷,皱眉道:“韩府人多眼杂,来了什么久,你一点都查不出来吗?”   杨展道:“唉!我的戚大爷,帮主有令,一切均要小心为上,这批住进韩府的人,若实力足可作长春会的撑腰,我们凭什么去惹他们?不过他们虽密藏不露,仍给我们从韩府仆人所买物品,看出了端倪。例如三天前管家杨二亲自买了大批胭脂水粉回去,便可知来人里会有好几个是爱装扮的年青女子。”   虚夜月狠狠盯了韩柏一眼道:“定是你的旧情人白芳华来了。”   韩柏苦笑道:“要我命的人还有什么情可言,白芳华这一着真是厉害,看来老爷已落入她掌握里,老爷拥有的数百条船和遍布各地的粮仓,恐怕都被白芳华控制了。真厉害。”   杨展沉声道:“我们还从韩府管家杨二在青楼的那老相好听到消息,姓宋的新姑爷也来了,可是二小姐慧芷不知何故却没有随行。”   戚长征立时色变,眼中寒芒闪动。   寒碧翠靠了过去,在桌下紧握着他的手,以表示劝慰。   不舍平静地道:“我看白芳华正通过宋玉进行夺产的阴谋,韩天德财力雄厚,又是航运钜子,若投靠燕王,对允炆大大不利,所以索性借宋玉把韩家产业吞掉,就可一了百了,高枕无忧。天命教其老谋深算,我看打一开始,她们便有这个目的。”   戚长征冷喝道:“不若就让我们闯入韩府,把那些妖女全都干掉。”   谷姿仙皱眉道:“那你的二小姐怎办呢?她仍在京师哩!”   戚长征为之哑口无言。   不舍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假若白芳华真有把握来展布阴谋,岂会粗心大意,任人宰割,江湖这么大,能人异士数不胜数,现在允炆登上帝位,要招揽些潜隐不出的高手可说易如反掌,在现今这种不明朗的情势下,若我们鲁莽动手,说不定会闹个灰头上脸,必须谋定后勤,才是明智。”   范良极点燃了烟草,深吸一口后嘿然道:“庞斑我们也不怕,哪怕她白芳华,不过大师之言很有道理,便由本人负责摸清楚他们的底细,才再作定计吧。”   韩柏奇道:“你真不怕庞斑吗?”   范良极老脸一红,岔开话题道:“天快黑了,待会何人陪我往韩家去,唉!有了柏小子这个跟班后,以后我应改名作‘多行盗’了。”   韩柏失声道:“跟班?去你的大头鬼,这事由我一个人便可弄得妥妥当当,谁比我更熟韩家呢?”   庄青霜吓了一跳,不依道:“不准你一个人去。”   戚长征是心急如焚向不舍道:“有没有方法快点联系上叶素冬他们,好把慧芷由京城救出来?”   不舍点头道:“这正是我心中想着的事,想不到武昌形势如此险恶,记紧无论如何也不要一人落单,被对方有可乘之机,来个分别击破,仙儿、小莲和行烈与我一组,联络我府的人,好能与叶素冬他们建立联系。小鬼王、长征、碧翠另作一组,设法与兰致远拉上关系,好助他应付危机。范兄与小柏和月儿霜儿负责探听韩府虚实。杨兄弟则要监视着长春五虎,同时把情况飞报回去,最好请得浪兄出马,那我们就可稳操胜券了。”   不舍无论身份地位,均是当领导的人,这番话一出,众人无不点头同意。   韩柏站了起来,同戚长征笑道:“老戚放心吧!我有预感二小姐定然没事的哩!”   戚长征无奈地报以苦笑。   虚夜月有点呷醋地道:“那个五姑娘呢?”   韩柏拱手道:“请虚大小姐多多包涵!”   众人无不莞尔。   虚夜月本想绷起脸孔,亦忍不住“噗哧”娇笑,再不穷追猛打。   范良极徐徐吐出一支烟箭,喷在韩柏脸上,无限享受地道:“天快黑了,老子也可活动一下筋骨了。”   范良极、韩柏和回复了本来面目的庄、虚二女,来到可遥觑韩府巨宅处的瓦顶,伏了下来。   范良极吩咐了各人几句后,鬼魅般掠往韩宅去,好半晌才返转来,神色凝重道:“他娘的真厉害,韩府内外均满布暗哨,防守得比禁宫更严密,像是知道我们今晚会来窥探的样子。”   韩柏皱眉道:“你有没有把握潜进去呢?”   范良极颓然道:“最多只有五成机会,要不要搏他一搏?”   虚夜月犹记得陪他作贼失手的往事,心有余悸道:“这怎么成,如否他们是什么人吗?”   范良极道:“他们虽换了一般江湖人的夜行服,但仍是官臭阵阵,应是厂卫高手,看来是楞严来了。”   韩柏等三人心中懔然,厂卫均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精锐好手,以前因着朱元璋的关系,对他们自是毕恭毕敬,驯若羔羊。现在成了敌人,又在楞严或叛贼陈平那样精明厉害的人物统领下,因其忠心听命的关系,比一群武林高手聚起来更要可怕上多倍。就算换了浪翻云来,对着数百悍不畏死的厂卫,看来也只有避走一途,更遑论是他们了。   且这些人更精通战术,加上弩箭火器一显的攻敌武器,除非己方有整个军团在背后撑腰,否则只是白送性命,难怪范良极感到无法可施了。   范良极叹道:“若有方法接近韩宅,或者还有办法可想,现在连这希望也没有,难怪杨展摸不清宅内的情况了。”   韩柏心中一动,想起了和花解语初试云雨,位于韩府对面的小楼,喜道:“要接近韩府可包在我身上,但假若你仍不能进府,你休怪韩某对你老贼头不客气。”言罢绕了个大圈,领着三人往那小楼摸过去。   探清楚了小楼无人后,四人无惊无险进入楼内。那两进的小空间内情景如旧,奇怪的是一尘不染,显然经常有人打扫。   范良极巡察一番后,由楼下走上来道:“这地方真是理想极了,像是专为监察韩府而设的,只不知人都到哪里去了,小子你又怎知有这么个好地方呢?”   韩柏解释过后,三人这才明白。   虚夜月伸了个懒腰,到床上躺了下去道:“你两个快去快回,霜儿负责把风,月儿负责睡觉。”   范良极看到她躺在床上的娇慵美态,眼都呆了,到韩柏抓上他的瘦肩,才如梦初醒,和韩柏来到帘幕低垂的窗前,往韩宅望去。   庄青霜来到范良极的另一边,蹙起黛眉道:“有什么分别哩,还不是一样进不去?”   范良极细察着灯火辉煌的韩府,成竹在胸道:“只要守在这里,今晚进不去,明晚也可溜进去,总是有机会的。”   韩柏失声道:“什么?这就叫有方法进去吗?”   话犹未已,蹄声响起,一队由七、八辆马车组成的车队,由远而近,往韩府驶过来。   范良极大喜道:“机会来了!”凑过头去,在庄青霜脸上香了一口,道:“小妹子乖乖待在这里等大哥和小淫棍回来,不论多久,千万不要来找我们。”不容捧脸娇嗔的庄青霜抗议,扯着韩柏旋风般赶往楼下去。   床上的虚夜月自然笑弯了腰。   庄青霜也忍不住“噗哧”笑了起来,事实上她也很疼这贼大哥哩。   在与杨展暗通消息的武当俗家弟子谢充穿针引线下,荆城冷、戚长征、寒碧翠三人在兰府见到兰致远,后者随后追到,客气几句后,微笑道:“有位老朋友想见你们,小鬼王和戚兄贵伉俪请。”   三人大讶,随他往内堂走去。   里面早有两人等待着,赫然是直破天和康复了的小半道人。   直破天大笑道:“三位别来无恙!”   小半道人则仍是那笑嘻嘻的样子。   戚长征扑上前去,抓起小半道人的手,对视大笑。   荆城冷欣然道:“真想不到这么快又可见到直老师,究竟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直破天神飞扬道:“当然是给歪风妖气吹到这里来哩!来!先坐下喝杯热茶再说。”   众人围桌坐好后,直破天道:“允炆开始行动了。”   三人早知会如此,并不奇怪。   兰致远道:“第一个遭殃的是周王。允炆才登帝位,便命曹国公李景隆以备边为名,率兵到开封,把周王及其世子妃嫔,擒回京师,废为庶人,发放到云南去。又调动兵马,准备讨伐湘、齐、代、岷诸王,现在人人自危,开始相信允炆确是天命教的孽了。”   戚长征忿然道:“什么曹国公李景隆,他根本就是‘邪佛’钟仲游。”   寒碧翠道:“燕王还在等什么呢?”   直破天叹了一口气道:“他正在等你们收复怒蛟岛,控制长江,维持交通补给,否则孤军南来,只是送死。”   小半道人收起笑脸道:“现在每过一天,允炆的江山便可坐稳一分,唉!只有很多事却是欲速不达呀!”   荆城冷深悉政事,沉声问道:“允炆现在对燕王采取什么态度呢?”   直破天忧色满脸道:“他当然不肯让燕王安乐太平,已下令撤换谢廷石,改以铁铉为山东布政司,张信为顺天市政使,又以谢贵为北平都司事,除非燕王立即举兵起事,否则也惟有苦忍下去。”   荆城冷一震道:“张信,是否兵部的张信?”   直破天讶道:“正是此人!”   荆城冷拍案道:“如此就易办了。”   兰致远奇道:“允炆竟如此疏忽?假设张信是你们鬼王府的人,怎会被委以重任呢?”   荆城冷笑道:“他不是我们的人,却是双修府的人。这些天我和不舍他老人家研究对策时,由他泄露给我知道的。”   直破天大喜道:“这真是天助我也,我们就将计就计,使允炆以为可通过张信控制顺天,轻易拖他一段时间,一俟各位尽灭允炆在长江的力量。那我们便可进军金陵了。”   兰致远精神大振道:“假若能控制水道,使西南的物资和军队不能迅速增援京师,金陵的防御力量势将大幅削弱,我们亦会大增胜算。”   直破天道:“现在我们正设法说动荆州、居庸关、通川、道化,永平和密云的守将引兵投诚,好使再无后顾之扰。那时再配合贵帮的水师,我看允炆还有什么法宝?”接着叹了一口气道:“但眼前的事,却不易解决。”   荆城冷道:“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呢?我们只是一知半解。”   兰致远愁眉不展道:“还不是武昌的事,现在我等若公然违旨,只看允炆什么时候派人来取本官项上人头,幸好允炆忙于削藩,还未有闲暇理会到我这个小角色,而我们更是官民齐心,使允炆亦投鼠忌器。”   直破天摇头道:“允炆若要对付你,只像捏死只蚂蚁般那么容易。事到临头,谁敢真的陪你作反,当然,若怒蛟帮收复了怒蛟岛,声势大振,情况自是不同。照我看允炆到现在仍无动静,皆因另有阴谋,可能是借兰大人作饵来钩怒蛟帮这条大鱼。”   戚长征单刀直入问道:“韩府处来的是什么人?就算他们不怕我们,难道不顾忌我浪大叔吗?”   直破天道:“这正是我到这里来的原因,白芳华领着天命教的人倾巢到了这里来,还有楞严的手下和精挑出来近千名厂卫高手,这还不算,还差左都督盛庸率大军进驻隔邻的黄州府,以为声援,教怒蛟帮不敢恃强来攻。”   寒碧翠道:“他们这么惟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不是教我们更不会轻举妄动吗,还有甚么阴谋可言?”   小半道人叹道:“问题是我们不能坐看兰大人给他们干掉,更不能任由投靠了怒蛟帮的帮会门派被他们逐一铲除,又或反投向他们。惟有与他们以硬碰硬。”   直破天接口道:“现在怒蛟帮最大的优势就是藏在暗处,一旦现形,便优势尽失,说不定连基地都不保,那时凭什么纵横大江?”   众人不由吁出一口凉气,荆城冷关心往韩府探听动静的韩柏和师妹等人,问道:“韩府的敌方高手,除白芳华和楞严外,还有些什么人?”   直破天脸色立时变得难看起来,道:“据我们探听回来的消息,楞严与白芳华分别招聘了大批高手,包罗了黑白两道的厉害人物,其中有很多原是以前听命魔师宫的人,现在变成了无主孤魂,遂被吸纳过去。也有一些是因种种原因,例如开罪了八派又或怒蛟帮而致退隐蛰代的高手,现在都群起而出,为允炆效命,希望日后可加官晋爵。”   小半道人续道:“其中最厉害的有五个人,不知你们听过公良术、甘玉意这两个魔头没有?”   荆城冷动容道:“这不是当年陈友谅的两大护驾高手吗?陈友谅兵败身死,两人便逃得无影无踪,怎会来为明室卖命呢?”   戚长征皱眉道:“这两个是什么家伙?”   直破天道:“三十年前,他们均是黑榜人马,甘玉意更是唯一名登黑榜的女性,他们失踪后才被除名,改由谈应手和莫意闲两人代上,当年他们已是纵横无敌的高手,经过三十年的潜修,现在厉害至什么程度,真要动过手才知道了。”   荆城冷发呆道:“白芳华真厉害,竟有办法招来这两大凶人,不好!韩柏他们怕会有危险了!”   小半道人色变道:“什么?韩柏到了韩府去吗?”   戚长征霍地起立,喝道:“我们立即去!”   寒碧翠扯着他坐下道:“不要冲动,若有事现在去也迟了,不若派人去找不舍大师等回来,增强实力,才再想办法吧!”接着微笑道:“放心吧!没有人比那小子更有运道的了。”   荆城冷站了起来道:“由我去找大师他们吧!”言罢匆匆而去。小平道人放心不下,追着去了。   寒碧翠道:“还有三个厉害人物是谁?”   直破天道:“其中一个是大家的老相识了,就是魅影剑派的剑魔石中天,刁夫人悲痛丈夫先被烈震北毒死,爱儿又死于风行烈丈二红枪之下,刚好石中天养好伤势,又不忿被浪翻云所败,所以在刁夫人请求下重出江湖加入了敌人的阵营里。”   以戚长征的天不怕地不怕,亦听得眉头大皱,想不到允炆得天下只个多月的时间,实力便膨胀得这么厉害。   寒碧翠心惊胆跳地道:“难怪他们敢公然挑战我们,还有两个呢?”   直破天苦笑道:“真不知他们怎样弄这两个人出来,一个就是有苗疆第一高手之称的‘战神’曲仙州,此人与赤尊信一向是宿敌,但谁也奈何不了谁,据闻他声言要亲手杀掉韩柏,好使赤尊信‘无后’,唉!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   戚、寒两人均听过这人名声,但因对方从没有踏足中原,故所知不多,但对方既能与赤尊信平起平坐,亦可知大概了。   直破天道:“最后一个就是来自广东的郎永清,此人乃以前方国珍的军师,外号‘滑不留手’,武功达开宗立派的大家境界,擅使长矛,方国珍为先皇所败时,他是唯一硬闯脱身的人,鬼王打了他一掌,我们还以为他早死了,想不到现在又活生生出来横行作恶了。”顿了顿再道:“所以虽然钟仲游和解符因要负起削藩之责,没有随来,但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根本连浪翻云都不放在心上。当然,水月大宗和单玉如初时亦不把浪翻云当作一回事,而现在他们都给老浪宰掉了。”   戚长征和寒碧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担忧。   韩柏等究竟是凶还是吉呢? 第五章 勇救佳人   当马车来到韩府门前,尘土扬起,府门大开之际,韩范两人借着马车的掩护和挤嚷的人群牵引了对方视线,由门隙无声无息贴窜了出来,倏忽间已附身其中一个马车的车底之下,凭内劲吸贴紧悬在车底。   马车驶进韩府时,车厢内竟传来男女交欢的喘息和叫声,听得两人脸脸相觑。   动作停止,接着是整理衣裳的声音,一把男子声音赞叹道:“媚娘你真是天生尤物!”   韩柏认出对方是谁,虎躯一震,传音给范良极道:“是韩家三少爷希武,今次糟了,天命教定是有夺产阴谋,否则怎须媚惑这个蠢蛋?”   媚娘的嫣笑传了下来,嗲声道:“三少爷真厉害,人家怎有力下车哩?噢!唔!媚娘从了你好不好?”   接着又是亲嘴的声音。   马车停了在韩府主宅前的大广场里。   十多名大汉拥了出来,为各马车拉开车门,乘客们纷纷走下车来。   两人留意一看,只见其他车上下来的都是厂卫模样的人物,想来都是借护送为名,把韩希武挟持着去办事的随行高手了。   其中两对脚来到他们藏身的马车旁,侍候韩希武和媚娘下车,听声音认出是差点害得他们鸡毛鸭血、严无惧的手下东厂副指挥使陈平。   另一人笑道:“三舅子真厉害,看!媚娘差点下不了车哩!”   接着是众男的哄笑声和媚娘的撒娇声音。   韩柏和范良极交换了个眼色,暗忖所料确是不差,天命教真在阴谋夺产,陈平旁的另一人分明就是以卑鄙手段夺了二小姐韩慧芷贞操的宋玉,此刻与韩希武出外至晚上才返回韩府,不用说都是去了解韩家的生意和其中运作的方式,以免接手时茫无头绪。韩希武一向头脑简单,给媚娘大灌迷汤下,自是晕头转向,给人利用了也不知道,还以为艳福齐天。这么看,府内各人应仍未遭毒手,否则无论韩希武如何蠢,也不会与他的仇人合作。   一阵惊声笑语里,两对女人的脚迎上韩希武,笑着道:“我们不依啊!少爷只肯带媚娘去玩,今晚要补偿我们姊妹的损失才行。”   正是绿蝶儿和红蝶儿二女,韩范两人相视苦笑,瞧来韩希武给缠得想见家人一面的时间也没有了。   马车开出,当转入通往马房的碎石路时,韩柏向范良极打个招呼,由车底溜出,闪入路旁的花丛内去。   回到韩府,韩柏如鱼归海,便着范浪极左穿右插,避过府内的重重暗哨,到了内府处。   这里的岗哨明显减少了,两人反警惕起来,知道对方高手必聚集在这十多组院落里。   两人刚藏身在院落外围园林中一丛花木之间,一群人由外堂的方向走来,人人步落无声,显然都是内功精纯的一流高手。   范良极吓了一跳,传音道:“小心!这批人相当不好惹。”   两人眯眼减去眸光,凝神望去,只见在高感长廊的风灯映照下,白芳华和迷情妩媚两女,婀娜多姿地随着高矮不一的七八名高手,漫步而至,其中还有一个颇具姿色的半老徐娘,风姿可与媚娘比拟,但双目寒芒闪烁,却又远非媚娘可望其项背,神态亦不似天命教的妖女。   白芳华仙籁般的声音传来道:“奴家真希望浪翻云会亲身前来,那便可更快解决怒蛟帮的事了。”   她身旁的矮胖子故意挨贴着白芳华的春肩,笑道:“这不是白便宜了庞斑吗?对手都给我们解决了。”   韩范两人听得目瞪口呆。谁人这么大口气呢?   另一个长发披肩,头戴铜圈,肩竟膊厚,身型雄伟,作苗人打扮。脸目俊伟的男子冷哼道:“教主不希望韩柏来吗?是否对他仍余情未了?”   白芳华还未有机会回答,那苗汉身旁的迷情已挽起他的手臂媚笑道:“曲先生厚此薄彼哩!只呷教主的醋,不呷人家的。”   落在最后方一个高瘦阴鸷的中年儒生向身旁背着长剑,气度不凡的男子笑道:“这叫各有所期,不过石兄的想法必然与教主相同,希望第一个来的就是浪翻云。”   那男子闷哼一声,没有答他。   说话间,各人逐渐远去。   韩柏正要继续行动,给范良极一把拉着,韩柏不解望去,只见这老贼头面色凝重,讶然道:“你知他们是谁吗?”   范良极微一点头,传音道:“那姓石的不用说就是剑魔石中天,他既有败于覆雨剑下之辱,徒弟兼外甥刁辟情又给我们宰了,自是矢志报复,只是他已教我们头痛了。”   韩柏听得大吃一惊,问道:“其他人呢?”   范良极道:“有四个人我认得他们,就是以前曾名列黑榜的‘七节软枪’公良术和‘勾魂妖娘’甘玉意,这两人以前乃陈友谅度下最厉害的客座高手,失踪了三十多年,想不到竟会重出江湖,名利之心实害人不浅。”顿了顿再道:“另两个我认得的人一是来自海南岛的高手‘无影脚’夫摇晋。另一人是来白云南的著名剧盗骆朝贵,这两人虽可算一流高手,但比起公良术和甘玉意就差远了。”   韩柏吁出一口凉气,传音道:“那个占白芳华便宜的胖子是谁?”   范良极道:“我也不知道,但听他口气之大,绝不应是省油灯。那个苗汉若是‘战神’曲仙州,那就更是不妙,此人号称苗疆第一高手,与你魔种内的老赤乃深仇宿敌,手上一对流星,使得出神入化,老赤和他多次交手,均以两败俱伤收场,你说厉不厉害。”   韩柏色变道:“这怎办才好哩?”   范良极道:“我们再不可胡闯乱荡了,否则必难逃这批的人的耳目,瞧来韩府的人都给约束了自由,你有没有方法找上个相得的下人,问清形势。若能与韩天德或韩希文说上两句自是最好,否则便立即溜走,再想办法。”   韩柏从未见过老贼头也这么谨慎,立时知道事态严重,点头道:“随我来!”箭般往外窜去。   两人步步为营,不片晌来到一座小楼之外。   韩柏低声道:“这是五小姐宁芷的闺房,看来没人看守。”   范良极两眼一翻道:“真是没有经验的嫩小子,找人守在门外怎及摆两个妖女在楼内贴身服侍那么稳妥呢。而且我敢肯定对面那密林内定有哨岗,只是太远我们看不到罢了!”   韩柏搔头道:“若是如此,我们凭什么瞒过对方耳目?”   范良极道:“你忘了杨展说过的话吗?那些管家婢仆仍可自由出入,所以我才教你看看有没有机会,找上个以前被你调戏过,现在仍对你情深一片的美婢说几句知心话。”   韩柏想起侍候韩宁芷的小菊姊,心中一热,不住点头,见到范良极正起他那对灵耳静心细听,忙功聚双耳,远在五丈外小楼内的声音,顿时一滴不漏传入耳内。   “砰!”   两人均被摔东西的声音吓了一跳。   只听韩宁芷甜美娇嗔的悦耳声音娇嗔道:“我变了囚犯吗?为何想见见娘都不成?他们怎会到了别处去也不来和我说一声,噢!”声音倏止,看来是给点了睡穴那类的穴道。   小菊惊叫道:“小姐!”   一把女子的声音温柔地道:“她没事的,我们只想她好好睡一觉,病人总应多休息点。这里用不着你了,你回住房去吧!”   接着是小菊下楼的声音。   另一把女子的声音笑道:“听说这是韩柏青悔竹马的小情人,教主说若能好好利用,说不定可教韩柏栽个大筋斗哩!”   韩柏心中大恨,气得差点要去找白芳华算账。   范良极低呼道:“机会来了!”   开门声响,眉头深锁的小菊失魂落魄地走出小楼。   韩柏大喜,传音过去道:“小菊姊!我是小柏,不要声张!”   小菊娇躯一震,却依言没有出言和顾盼找寻韩柏之所在。   韩柏指示道:“你继续走吧!”想了想再道:“我在武库等你,那处安全吗?”   小菊微一点头。   韩柏一推范良极,转往武库掠去。扭断侧门门锁,两人藏到武库的暗黑里,那种熟悉的气味,使韩柏泛起了回家的感觉。那堵被韩柏撞破了的墙壁,早修补妥当。   门开,小菊走进来颤声道:“小柏?”   韩柏迎了上去,喜叫道:“小菊姊!”   小菊凭声认人,一声呜咽,扑入他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吓得范良极惊呼道:“大姐莫哭,惊动了贼子便糟了。”   小菊想不到还另有人在,不但停了哭泣,还想由韩柏怀里挣出来。   韩柏一把搂个结实,香了她嫩脸一口,柔声道:“不用怕!这死老鬼是我的结拜兄弟,你叫他范老贼头便可以了。”   小菊颤声道:“原来是范良极大侠!”   范良极生平还是第一次被喜称大侠,大乐道:“小妹子叫我范大哥便可以了。”   小菊低呼大哥后,又呜咽起来道:“小柏,快救五小姐,她很惨哩!”   韩柏满怀温馨,想起以前这美婢对自己的关怀,轻嗔浅怨,一时大生感触。暗忖无论她有何要求,自己舍命也要完成,何况宁芷终是初恋情人,把她拦腰抱起,转向范良极道:“有没有办法呢?”   虽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小菊仍羞得无地自容,嘤咛一声,把俏脸埋入韩柏的宽肩里。   范良便沉声道:“夫人老爷他们呢?”   小菊道:“今早夫人、老爷、大少爷、四小姐和大伯爷都给送走了,不知到哪里去。这事五小姐和三少爷都不知道。”   范、韩两人心叫不妙,看来夺产一事,敌方已到了万事妥当的阶段。他们留下韩宁芷,只是用以对付韩柏。   范良极拍胸道:“我去对付那几个哨岗,你去对付小楼内那两个妖女,事成后便硬闯出去,大家比比脚力。”   韩柏心中一动,问怀内的小菊道:“后院那条大暗渠还在吗?”   小菊含羞在他耳边“嗯”的应了一声。   范良极骂道:“既有这条秘道,为何不早说出来?”   韩柏反驳道:“我们根本没法接近,有这条只通往对街的渠道又有什么用?我看还要放一把火,才可声东击西地逃出去呢。”   范良极不肯认输,狠狠道:“你怎知老子没有办法,快行动吧!还想等天亮吗?”   荆城冷和小半道人离开了不到半个时辰,杨展便满脸喜色,在谢充带领下进来道:“收到消息,浪首座昨天已动身来武昌,以他的脚程,今晚应到,双修夫人也有随行呢。”   直破天和兰致远大喜过望。   戚长征却仍扰心忡忡道:“怎也来不及了。”忍不住站起来道:“我要先去看看情况,直老师和兰大人见到大师他们时,就告诉他说我要先行一步好了。”   寒碧翠明白他性格,陪着他去了。   这边厢的虚夜月和庄青霜也等得不耐烦起来,并肩透帘遥望着对面毫无动静的韩家府第,怨声不绝。   虚夜月后悔莫及地道:“早知便跟他们一起进去,总好过在这里不知天昏地暗的呆等着,就像两个大傻瓜。”   庄青霜怨道:“又是你说要睡觉,却要我把风,累得人家都不敢说话。”   虚夜月嗔道:“你何时变得这么听我的话,只懂怨我。”又“噗哧”娇笑道:“好霜儿,算我不对了,明晚月儿先让你和韩郎胡混吧!”   庄青霜拿她没法,顿脚道:“还要说笑,人家担心得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以后再不准你纵容韩郎。”   虚夜月挨着她笑道:“你不宠纵他吗?你比月儿更乖多了!”   话犹未已,对面马嘶声起。   两女愕然望去,只见宅内深处起了几处火头,马嘶人声,震天警起。   虚夜月和庄青霜呆在当场,不知应如何应变时,屋顶处传来范良极叫道:“两个小乖乖好宝宝快来!”   两女大喜,掀帘穿窗而出,跟上屋顶与手捧被卷美女的范良极和背负小菊的韩柏会合,穿房越脊,落荒而逃。   才奔过了几十屋顶,戚长征和寒碧翠由左侧扑来,喜呼道:“原来又是去偷香窃玉,累得老戚我自担心了半晚。”   韩柏背上的小菊立时脸红过耳,羞不自胜。   范良极加快速度,叫道:“点子太辣!快走!”   戚长征与韩柏并肩而驰,道:“到兰致远处去,直破天和小半道人也在那里。”   众人大为振奋,在戚长征引路下望兰府去了。   抵达兰府,不但不舍、荆城冷、风行烈、谷姿仙等全回来了,浪翻云和双修夫人也赫然在座,还多了个梁秋末出来。   浪翻云正以清溪流泉招呼着兰致远,直破天、小半道人、谢充和杨展诸人,直来不住发自真心的赞叹。   众人喜出望外,韩柏先把韩宁芷和小菊送入内宅安顿好,出来时,范良极刚好把探听来的消息作了个详尽报告,指着韩柏指责道:“这小子还在墙上用人家小姐的胭脂写了下‘浪子韩柏、大侠客范良极到此一游’等几个歪斜丑陋的大字,包保可气炸了白芳华的妖肺。”   众人都怀疑地瞧着他时,韩柏为之捧腹道:“明明是‘贼头范老怪’何来什么娘的‘大侠客范良极’,这老小子总爱给自己那张皱脸贴金,毫不怕羞耻!”   各人无不莞尔。   直破天叹道:“燕王说得对,天下间怕没有什么事是这对好家伙办不到的了。”   梁秋末指了指内堂的方向道:“为今又多了两个美人儿!”   韩柏尴尬地一耸肩头,坐到庄、虚两女间,希图胡混过去。   虚夜月揍到他耳旁认真地道:“念在你们以前的关系,这是你最后一位夫人了。”   韩柏心中一数,若把秦梦瑶也算上一个,自己也可向荆城泠看齐,拥有七位夫人了。亦婢亦妾的则有夷姬、翠碧和小菊姊,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庄青霜等怕都会识趣地只眼开只眼开吧。   正自我陶醉时,直破天的声音传入耳内道:“若直某所料不差,韩天德等是因不肯屈服,给押了去黄州府,交给盛庸,好运往京师软禁,这事便交给直某和念祖负责,这等小事,仍难不倒我们兄弟。”   众皆愕然,不舍代表各人问道:“帅念祖也来了吗?”   直破天点头道:“他领着过千小子,到了黄州府监视盛庸的行动,准备策动一场兵变,好瓦解对武昌的威胁,盛庸的手下里有几个是我们的人,将官里亦有很多人出身自八派,一直与我们暗通消息,所以我们才如此清楚允炆今次的行动。”言罢望向浪翻云,想听他意见。   浪翻云只是悠闲地喝酒,没有答话。   不舍干咳一声提醒道:“浪兄!”   戚长征插入道:“我还有一事请直老师帮忙。”   直破天欣然道:“小兄弟关心的自然是慧芷小姐,这事我们一直留意着,只是未明武昌韩家的形势,才不敢轻举妄动吧!现在我已把消息飞报给留在京师的老严、老叶,以他两人之能,天命教的厉害人物大都已离京,此事可说是易如反掌,小兄弟放心等待好消息吧!”   戚长征大喜拜谢,站起来时神态变得威猛无伦,冷哼道:“宋玉小贼!我的天兵宝刀必要饱饮你的鲜血,以报慧芷所受之辱。”   众人的眼光又落在浪翻云身上,惟他马首是瞻。   浪翻云喝掉杯中妙品,悠然而起,环视众人一遍后,微笑道:“我们这就去串韩府的门子,看看天命教请来对付浪某的人是何等货色。直兄放心去办事吧,浪某可保证他们没有半个人可来干扰你们的大事。”   直破天大喜道:“有浪兄这几句话,直某还有什么须要担心哩!”   众人精神大振,范良极怪叫道:“痛快死我了!”一个筋斗,竟窜到门外去了。   浪翻云闪了闪,也消失在门外。   戚长征大叫道:“迟来者执输蚀底,我们先比拼一下脚力。”旋风般追了出去。   人影连闪后,只剩下了小半道人、兰致远、直破天、谢充等几人脸脸相觑,呆瞧着众人消失于其外的厅门。 第六章 韩府之战   浪翻云和范良极两人不分先后达一座华宅的屋背上,遥望着灯火通明的韩府那房舍连绵的院落,相视一笑,充满着真挚相得的深厚交情。   表面看去,韩宅浪静风平,并没有因曾起火而有丝毫不安迹象。   不舍夫妇、荆城冷、梁秋末、杨展、韩柏、戚长征、风行热和诸位女将先后来到他们之旁,阵容庞大非常。   有浪翻云在,各人一点不觉得对方可对他们构成任何威胁。   浪声云凝目深注着目标,便像猎人看着棋物般,双目闪闪生辉,但又带着一种闲适放逸的味儿,说不尽的潇洒风流。   众人中大部分人都从未亲眼见过覆雨剑施威的美景,不由心情兴奋起能与天下无双的第一剑手并肩作戟,确是无可比接的天大光和荣耀。   虚夜月挤到浪翻云和范良极间,挽着两人手臂,兴奋得声音都嘶哑起来,娇痴道:“浪叔叔啊!怎样进攻他们呢?”   众人均为之哑然失笑。   浪翻云爱怜地看了这天之娇女一眼,淡淡道:“秋末!布置好了没有?”   梁秋末精神奕奕应道:“所有人手,均埋伏在计划中的据点,布下天罗地网。无论敌人由哪个方向来,我们均有能力对付。”   众人这时知道浪翻云看似随意,其实谋定后劲,早有对策。   这天下间唯一能成为庞斑相捋敌手的不世剑道大家油然道:“秋末和小展负责围敌拦敌之责,若逃出来的是敌方的厉害人物,不须逞强硬拼,只须阻他一阻,我们自会追出来取敌之命。”待梁秋末和杨展两人答应后,续道:“我和行烈负责作开路先锋。范兄、韩柏居左;长征、小表王居右;不舍兄贤伉俪殿后,诸位小侄女居中,看情况应援各方战缠,无论任何情况,均不可离阵独自作战。”   众人欣然应诺。   浪翻云仰天一笑,抽回被虚夜月紧挽着的手臂,轻拥了她不盈一握的小变腰后,才放开她飘往街心,迈开步子,悠然自得地往韩宅的方向走去。   众人忙随在他身后。   浪翻云回头向不舍夫妇笑道:“贵兄嫂很快可抱孙子了,行烈至紧要小心爱护两位娇妻。”   风行烈虎躯一震,呆瞪着谷姿仙和谷倩莲两女,她们早羞得垂下头去。   虚夜月探手摸往谷倩莲的小腹,兴奋道:“有了吗?”   谷倩莲大窘道:“不是我!”   不舍叹道:“浪兄连这种眼光都要比我们厉害。”   众人无不失笑。   谷凝清不悦道:“玉儿竟敢瞒着娘亲吗?”   谷姿仙羞得无地自容,不依地瞪了浪翻云一眼,以蚊蚋般的声音抗议道:“娘啊!人家这几天还在怀疑哩!”   风行烈心中感激,知道浪翻云提点他,忙低声向娇妻作出丈夫的叮咛。   荆城冷笑道:“老戚和小柏要努力了!”   韩柏应道:“待会打完胜仗后,小弟立即努力!”   范良极叹道:“唉!这小淫棍!”   庄、虚两女又羞又喜时,众人早笑弯了腰。   轻轻松松的谈笑中,众人来到韩府大宅的正门外。   宅内声息全无,似是一点不知道他们的来临。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白教主别来无恙,浪翻云特来拜会!”也不觉他如何提气扬声,说话悠悠地传进高墙内的华宅院落里去。   白芳华娇甜的声音传出来道:“浪大侠与诸位贤达大驾光临,顿使蓬壁生辉,请进来喝杯热茶好吗?”   话声才歇,两扇大门缓缓张了开来。   浪翻云两手背后,闲适地没有丝毫防备似的步入门内,风行烈略迟半步,傍在他旁,其他人则依浪翻云早先指示,结成阵形,随后而入。   巨宅内台阶上下站满了人,分作三重。   最前方的是白芳华、妩媚迷情两大天命教护法,“战神”曲仙州、“滑不留手”郎永清、“剑魔”石中天、“七节软枪”公良术、“勾魂妖娘”甘玉意、楞严、“无影脚”夫摇晋、云南剧盗骆朝贵这批最厉害的高手。   排在他们之后的是近百名被招覆回来的黑白两道好手。   最后方则是一色黑色劲服的厂卫,由两侧延伸开来,直排至宽大的广场两侧,人数达五、六百人之众,密密麻麻的,像个铁钳般紧紧威逼着步到场心的敌人。   大门在后方关上时,布在屋顶和墙头另数百名厂卫同时现身,手上均恃着弓弩等远攻武器,如临大敌。   在人数上,浪翻云等实在大大吃亏。   看到对方人人兵器出鞘,严阵以待的样子,浪翻云哑然失笑道:“白教主这杯热茶真难喝,看来浪某不出剑,怕也沾不到茶杯的边缘了。”   白芳华美目找上了韩柏,神情一点,轻叹道:“若非时也命也,谁想与浪翻云为敌呢?”   韩柏听在耳里,却是另一翻滋味。这话像是对他倾诉那般,旋又提醒自己,再不可受她媚惑。   苗疆第一高手“战神”曲仙州冷冷道:“浪兄难道以为到这里是游山玩水吗?”言罢得意地笑了起来。   岂知己方各人全无附和的笑声,对着这不可一世,除庞斑外无人能匹敌的高手。他们虽是人多势众,但却无人不手心暗冒冷汗。   范良极怪笑道:“曲兄不是很想会会浪翻云和韩柏吗?要你出战浪翻云,曲兄自然无此胆量,不若找韩柏玩玩,试试老赤以妙法栽培出来的徒弟。顺便看看是你的‘七流星’厉害,还是他拿起枯枝也可当剑使的手法厉害好吗?”   这番话阴损之极,纵是曲仙州早有定计,亦很难落台,双目杀气大盛时,楞严已抢着说话道:“今趟非是一般江湖斗,而是奉皇命讨伐反贼,范良极你休要作无谓言词了。”   韩柏搜索的目光在楞严身后找到了那美女高手邢采媛,讶然传音过去道:“天啊!你怎还未走,我怎舍得对你下手啊!”   邢采媛眼中掠过茫然之色,垂首不语。   白芳华声音转冷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便是如此简单,诸位请勿怨责,要怪便怪老天爷加诸我们身上的命运吧!”   戚长征猛地拔出天兵实力,厉喝道:“好!宋玉何在?”   站在白芳华身后一个面如冠玉,文质彬彬的英俊文士移前少许,哈哈笑道:“戚兄当是不忿在下盗了你小情人的红丸,有本事便来取在下性命吧!”又嘿嘿冷笑,充满揶揄的味道。   戚长征反平静下来,冷冷看着他道:“那就走着瞧吧!”   宋玉忽地一阵心寒,听出戚长征语气里那坚定不移的信心。   “七节软枪”公良术一抖由铁圈运起,两头均若枪尖,远近俱宜的七节铜枪,大喝道:“何来废话,让我看看老子出道时尚是乳臭未干的浪翻云,究竟厉害至什么程度?”   与他齐名的徐娘高手甘玉意发出一阵娇笑,抖腕一振,左右手两把尖刺,发出“嗡嗡”两声劲响,显示出深厚绝伦的功力,和应道:“正主儿不出,小丑便登上了大梁,庞斑也不知给什么蒙了眼,竟以你为对手。出剑吧!”   浪翻云哑然失笑,柔声道:“这有何难?”   话犹未已,名慑天下的覆雨剑已似魔术变幻般到了手上,化作漫天剑雨。   没有人可以形容那使人目眩神迷的美景。   宽广的宅前空地,忽然间填满了动人心魄的光雨,本是奉命一动手便居高临下发射火器弩箭的厂卫,受光雨所惑,竟射不出半枝箭来。   白芳华知道血战已临,左手一扬,一道白芒冲天而起,到了十多丈的高空,先爆出一朵灼白的烟花,然后再上伸长四五丈,爆出另一圆金黄的火球,光点伞子般下来。   今趟他们到武昌来,实有着无比周详的计划。   表面看来,除了大群被礼聘前来的高手和近千厂卫外,就只有在邻府由盛庸率领的二万精锐骄兵师。   事实上,来到武昌的除厂卫外尚有由新近当上禁街统领,取叶素冬之位而代之的长白派高手谢峰和一万禁卫军,他们通过精密的安排,在过去个多月内以种种身份潜入武昌,住进离韩府不远的数十间大宅内,因有着长春会的掩护,此事连杨展亦查不出来。白芳华发出烟花讯号,一方面是通知这批伏兵现身围剿敌人,另一方面亦是传讯予守望在城外高地的哨兵知道,以连锁传讯的方式,借烟花像烽火台般迅快地通知远在黄州府的盛庸,着他率领大军前来武昌,解除武昌府督兰致远的军权,整个计策可说无懈可击。   但她千算万算,仍低估了翟雨时的智能。   韩柏等动身不久,翟雨时便收到杨展有关武昌的情报,推断出来者不善,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准备迫怒蛟君现身打一场决定性的硬仗,于是立即请出浪翻云和双修夫人,好配合不舍等对付敌方的强手。   他又组了一枝由怒蛟帮、鬼王府、山城、邪异门精锐合成的联军,人数达七千之众,由梁秋末作统帅,配合老杰、霍欲泪等鬼王府四小鬼,邪异门四大护法,赶往武昌助阵。   同一时间,怒蛟战船则全体出动,偷袭与盛庸互为声援,驻于紧扼洞庭进入长江水口的岳州府水师离队,好牵制敌人。   双方均是各出奇谋,至于谁胜谁负,也到了快将揭晓的时刻了。   楞严狂喝道:“放箭!”   连他自己也知因受浪精云剑两所慑,下迟了命令。只见眼前剑雨爆了开来,凛冽迫人的先天剑气,暴雨般朝他们这为首的十多人欺打过来。   韩柏等目睹惊心动魄的覆雨剑法,精神大振,倏地扩大战阵,由两旁杀奔开去,迎上两翼的厂卫。   护后的不舍夫妇相视一笑,担手飘起,刹那间已降在厅头处,狂风扫落叶般赶杀高墙上的狙击手。   伏在主宅屋顶上的厂卫因下边已呈混战,敌我难分,痛失了作远程攻击的良机,一时杀声震耳,天地色变。   白芳华拔出银簪,娇呼道:“上!”   他们原先的计到,本是由白芳华、公良术、甘玉意三人死拼浪翻云,再仗着人多的使势,由石中天、曲仙州、郎永清三人合成实力强横的一组,择敌而噬,以雷霆万钧之势,逐一击杀对方的强手;楞严、妩媚、迷情、夫摇晋和骆朝贵则配合他三人,使其他人不能互相应援,而以他们人数之众,确有能力达到这个目标。   哪知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浪翻云厉害至如斯地步,一出手便掌握了全场主动,凭着天下无双的覆雨剑,独力阻截着对方领头这十多个人,教他们空有周详战略,却无法展开。   此刻各人都覆雨剑临身,惟有奋力抵挡,虽听得己方好手惨叫连天,亦只有先自竭力应付眼前危难。   列在他们后方的数百江湖好手和厂卫们,一时被这批领袖挡在前方,根本无从插手,战场之内,无论如何人多势众,与敌人正面交锋的始终只是有限数目,除非在旷阔的平原之地,否则反成累赘,白芳华一方正陷进这种烦恼里。   鲍良术、甘玉意这封形影不离数十年的男女魔头,一向心高气傲,初时并不把浪翻云这后起之辈放在眼里,哪知覆雨剑一出,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可怕剑法,无可匹敌的气势,立时令他们尽收狂妄之心,前者的七节软枪,后者的双刺,挽起了重重电芒,带头往消失在剑雨内的浪翻云反攻过去。   此时曲仙州手上一对流星、白芳华的银簪、迷情妩媚两妖女的软剑、楞严的一双夺神刺、郎永清的长矛、夫摇晋装了尖刀的藏靴、骆朝贵的巨斧、石中天的魔剑,亦全力往剑雨迎去。各人心中都抱着同一念头,就是任你浪翻云如何厉害,总只是一个人,又非神仙,怎可应付这么多高手的联手强攻,解决了你之后,其他人再不足虑了。   只有楞严留起了三分功力,不敢放尽。当日与单玉如和水月大宗联击浪翻云的情景,仍历历劫在眼前,也只有他才明白覆雨剑在浪翻云手上那鬼神莫测之机,是何等厉害可怕。   本应与浪翻云并肩作先锋的风行烈,扛着丈二红枪,看着盖天铺地往敌人的剑雨狂飙,一时目定口呆,根本不知如何插手,到浪翻云的传音在他耳内响起“照顾姿仙!”四字真言时,才如梦初醒,丈二红枪弹上天空,化作万千枪影,随着脚步急移,扫往正向他们核心攻来的敌人。   “叮叮叮!”一连串清响,覆雨剑难分先后地或点或劈,或刺或扫,毫无遗漏地击中了向他攻来的十多种不同武器。   被覆雨剑击中者,不论强若白芳华、公良术、甘玉意、曲仙州,或是较弱者如妩媚、迷情,更又或夫摇晋、骆朝贵,均无不躯体猛震,所有后着都展不开来,便被迫得往后跌退。   只有剑魔石中天这败军之将被覆雨剑巧妙一拖,不退反进,移前两步。   剑雨由大收小,化成一团剑芒,把变成孤军抗战的石中天卷罩其内。   浪翻云天神般不可一世的威猛形象,再次出现敌人眼下,冷喝道:“愚顽之辈,浪某上趟手下留情也不知道。”   石中天正尽施救命绝技,堪堪抵挡着暴风狂浪般打过来的阵阵剑雨,哪有闲暇答他。   白芳华等心知不妙,狂拥而上,希图能挽回石中天的老命。   范良极此时早趁着浪翻云单剑迫死了对方最厉害的一众人物,仗着天下无双的轻功,扑往主宅瓦面,夺命尽展绝技,杀得上面的敌人不住溅血滚跌下来,掉往地上。   此时原在白芳华等人身后的江湖高手和厂卫,有些跃上瓦背对付范良极,其他人则由两翼拥出,加入地面战斗中。   最勇的仍要算戚长征,吩咐了寒碧翠照顾武功最弱的谷倩莲和庄青霜后,人随刀走,竟硬撞进对方战阵里,天兵宝刀大开大阖,刀芒闪处,对方必有人溅血倒地,就像虎入羊群,势不可挡。   这种情况本来是绝不可能出现的,全赖浪翻云一手泡制出来。   寒碧翠、谷姿仙、谷倩莲、虚夜月、庄青霜诸女怕他有失,结成一组,追着他杀入以百计的敌人阵中,风行烈挑飞了四名敌人后,亦凌空赶来,藉着丈二红枪远攻之利,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诸女。   另一边的韩柏和荆城冷更是杀得兴起,一刀一鞭,近转远攻,杀退了潮水般狂涌上来的敌人。   不舍夫妇已分头清理了墙上的敌人,赶往主宅的瓦背上会合,协助正陷于孤军苦战的范老贼。   外面亦传来阵阵喊杀之声,显然梁秋末的大军正与敌人援军交锋接战。   杀声震天中,附近的居民都关紧门窗,茫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求神拜佛,希望老天爷保佑不会殃及池鱼。   此时石中天的命运米已成炊,就在白芳华和曲仙洲两人堪堪赶到时,石中天魔剑脱手,被浪翻云一剑挑起,带着一蓬血雨,打横向两人飞来。   两人怕浪翻云乘机施袭,不敢硬接,但又因左右两旁都有己方之人往前冲去,不得已往后疾退。   剑光暴张,又把其他冲来的敌人卷造漫天剑雨里。   一向横行云南的剧盗骆朝贵最是狡猾阴险,就地一滚,由左侧来到了浪翻云身后,跳了起来,赫然发觉浪翻云雄伟的厚背就在眼前六尺许处,像完全不知他的存在,只在专心应付前方的人,心中狂喜,巨斧一挥,无声无色地往他后背闪电劈去。   这一斧乃他毕生功力所聚,哪知眼看劈中,眼前一花,竟劈在空处,累得他用错了力道,往前一个踉跄时,忽地发觉有人紧挨着他肩膊,接着浪翻云的声音传入他耳内道:“骆兄辛苦了。”   魂飞魄散中,小腹中了浪翻云一记膝撞,内力狂冲而入,五魔六腑立时碎裂,口喷鲜血,往后抛跌。   同一时间迷情感到软剑被覆雨剑连点五下,惊人的剑气沿臂而上,打了个寒战时,咽喉一凉,往后便倒,玉殒香消。   旁边的妩媚则被浪翻云侧身飞出一脚,破入剑网里,踢正丹田下的气海穴,整个人抛往上空,七孔流血,剑飞人亡,连惨叫都来不及。   一股惨烈的血腥味道,笼罩当场。   正围攻浪翻云的公良术、甘玉意、郎永清和夫摇晋虽已竭尽全力抢救,可是浪翻云在动人心魄的剑雨里忽现忽隐,捉摸无从。更可怕的是对方不用近身拼搏,纯以剑气,便可遥遥克敌,他们于自保不暇下,哪还能发挥联阵的威力。   白芳华和曲仙州做梦都想不到只迫后几步,眨了两三次眼的工夫,己方便有三人丧命于浪翻云手上。   若换了不是白芳华,见迷情、妩媚惨死当场,必然悲恸欲绝。可是白芳华出身魔教,专讲六亲不认,冷酷无情,损人利己,所以她明明爱上了韩柏,一遇上利益冲突,便对他痛下杀手。这刻眉头都不皱一下,与曲仙州再次加入战团。   浪翻云倏地后退,收起剑雨,横剑而立,说不出的舒闲飘逸,微笑着扫了各人一眼。   以白芳华等各人的修养和经验,早培养出坚强无比的心志,可是给浪翻云望过来,每个人毫不例外地都是一阵心悸,只觉这可怕至极的敌手有着不顾一切,也要杀死自己的决心,奋不干休。而且还有着必可达致目标的强大信心,故无不心生寒意,斗志大幅削弱,尤其对方连杀数人后,仍像未曾出手,若无其事的样子,更令他们泛起胆颤心惊的感觉。   魔门最重心法,白芳华立知己方各人不但已为浪翻云惊天动地的剑术和强凝的气势所慑,更被他控制了心神,心知不妙,娇叱道:“莫要被他所惑,浪翻云正争取调元回气的空隙。”银簪划出数朵花芒,往浪翻云印去。   其他人知道此乃生死存亡的关头,闻言发动攻势,但已慢了白芳华一线。   浪翻云微俯往前,弓弹而去,覆雨剑化作一道长芒,绞击在白芳华正以玄奥手法攻来的银簪处。   任白芳华银簪如何变化,如何奇招不穷,可是对方这实无华,只讲速度气势与角度的一击,却恰到好处地迫着她硬拼了一招。   “当!”的一声,震彻全场,远近皆闻。   白芳华惨哼一声,断线风筝般往后飞跌,坐倒主宅前的石阶之上,“哗!”的喷出了一口鲜血,花容惨淡。   浪翻云想不到全力一声,仍未能取她性命,暗叫可惜。微微一笑,鬼魅般闪了两闪,间不容发地躲过公良术和甘玉意的软枪和双刺,一脚踢在夫摇晋装在脚上尖刀的锋尖处。又发出剑气。迫退了曲仙州。   鲍良术和甘玉意两人此刻已对浪翻云深存戒惧,一击不中,立刻后退自保,这却累苦了夫摇晋。   侧身飞脚踢中夫摇晋那招无影脚的同时,覆雨剑破入郎永清攻来的重重矛影里,便劈在矛锋处。   郎永清虽只是长矛被击中,但感觉却像给对方拿铁在心窗重重敲了一记,气闷难过得差点喷血,骇然下往横闪避,免给对方乘势追击。   楞严本要攻来,立吓得退了开去,免得落了独力面对这与他师傅相持的超卓人物。   “啪!”的一声,夫摇晋藉之作恶横行的脚刃给浪翻云硬生生以气劲震断,一时脚骨尽折,剧痛锥心,欲要急退时。身前身后尽是点点光雨,把他像个傀儡般呆立当场,魂飞魄散下,剑气已透体而入,立即仰跌暴毙,连对方怎样杀死自己都不清楚。   现在白芳华这一方的顶级高手,就只剩下白芳华、楞严、公良术、甘玉意、曲仙洲和郎永清六人,其中白芳华还受了内伤,能动手的只有五个人。   浪翻云再次收剑傲立,嘴角含笑,就像从未动过手的样子,那种收发由心的气度,确令人高山仰止,斗志全消,心生惧意。   白芳华一番调息后,站了起来,脸色苍白难看,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五人扇形般围着浪翻云,各各提开架势,同时运起真元,催动内气,准备新一轮的血战,初时的气势拼劲,早荡然无存。   浪翻云像把这五人看似并不存在般,回头环顾全场,见到那些本是如狼似虎的敌人,已给韩柏等冲杀得溃不成军,遗尸处处,死状千奇百怪,摇头叹道:“正如谈应手常挂嘴边的话,这是何苦来由。”   五人中的如曲仙州这杀人如鹰的“战神”的心胆俱寒下,竟因怕是陷阱,不敢趁他回头察视时出手偷袭。可见浪翻云那无敌的形象,已深植到他内心去。   浪翻云缓缓转回头来,静若止水地看着饱饮敌人鲜血的覆雨剑,再轻叹一声,忽往左移。   五人的精神无不集中在他身上,气机牵引下,同时发动攻击。   哪知浪翻云只是个假动作,真假难分时,他已来到郎永清前,覆雨剑闪动下,连续七剑劈在长矛上,发出爆竹般的密集清音。   郎永清气血翻腾,踉跄后退时,蓦地两手一轻,骇然下发觉手内只腾下了半截矛,连何时给对手劈断长矛,也不清楚。   此时公良术的七节软枪由硬化软,朝浪翻云背上猛抽挥击,有若闪电般打往他去。   郎永清本自叹必死,忽然压力全消,浪翻云身前爆起一团剑两,跟着弹射出三、四点寒芒,疾射在甘玉意、楞严和曲仙州三人的利器去,神乎其技处,没见过的人,怎也不会相信。   郎永清大喜,勉力压下翻腾的真气,往后飘退,正自庆得回一命时,手中剩下的矛忽然像被注入了生命和仇恨般,往他倒撞过来。   这曾横行一时的的人魂飞魄散,知道对方暗施巧劲,把一股无可抗御的内力贯注进矛里,延到这刻才发动,用尽全力务要拿实矛时,虎口狂震,皮破血流,矛贯胸而入。   郎永清发出惊动全场的临死前惨嚎时,公良术软枪的枪尖已落人浪翻云的左手里,其他三人亦被迫退。   公良术毕竟身手不凡,立即飞追,同时全力运劲,透过被执的七节软枪,劲气若长江大浪般往对手攻去,若能借此拖住浪翻云,其他人便有机可乘了。   甘玉意一生与公良术俨同恩爱夫妇,见情郎遇险,不顾一切地提剑来援。当她在丈许外掠过来时,“噼噼啪啪”的气劲交击中,七节软枪因公良术的远离抖个笔直。   公良术这下与浪翻云纯以内劲短兵相接,竟似拼个平分春色,还占了点上风,误以为浪翻云因真元损耗,致功力大幅减弱至此,再不如前,哪还犹豫,全力运劲猛扯,希望能夺回伴了他五十多年的独门兵器。   谁知一拉之下,空荡无物,软枪离开敌手,心知不妥时,浪翻云本是向外扯的劲气令人难以相信地化作前送之力,与他回拉之力成一股洪流,透手而入,攻入经脉之内。   那便等若公良术要和浪翻云联手对付自己,一声狂喊,全身绝脉寸寸断裂,狂风吹落叶般里跌开去,“蓬”的一声压在另两条身上,参加了往见阎王的行列。   甘玉意尖叫起来,状若疯虎般往浪翻云攻去,心痛情郎惨死下,她抛开了对稂翻云和生死的恐惧,不顾自身安危地招招务求同归于尽,与对手拼命。   因情造势,以意胜力。   假若高手决战可像算数般一加一会等于二,纵以浪翻云之能,对着这群高手,亦是有败无胜。   但他之所以能成为可与庞斑撷抗的高手,正因他能利用种种情势,从战略、精神、气势、心理数方面处处克制敌人,使对方无法发挥全力,更不断给削弱气势和斗志。假设敌人一上场时全像甘玉意现在这般打法,他亦要设法保命逃走了。   一时间浪翻云给甘玉意缠个结实,只好暂且改攻为守,好避敌人锋锐。   此刻曲仙州和楞严本应该趁势助攻,可是两人胆气早衰,又见己方来援的人半个都没有出现,给对方截在府外。场内的厂卫则在敌人的穷追猛打下,虽仍能苦撑,但人数剩下一半不到,显然大势已去。   要逃走,这就是唯一的时刻了,若让浪翻云宰掉甘玉意,那时想逃都逃不掉了。   楞严和曲仙州交换了个眼色,再向白芳华打个招呼,分往两边墙头全速掠逃。   白芳华心中一叹,退入府内,消失不见。   其他人见领头的作鸟兽散,谁还肯不顾小命,一声发喊,分往四方逃去。   戚长征眼利,见到宋玉由南墙逃走,哪肯放过,流星般紧跟追去。   其他人则是杀得兴起,亦是穷追不舍,刹那间场内只剩下对战着的浪翻云和甘玉意,还有就是满地的死和伤重不起的人。   人影乍合倏分。   浪翻云剑回鞘内,凝神运气调息。   他虽大获全胜,但真元亦损耗甚钜,没有十天半月,休想完全回复过来。此战实是他平生以来,最艰苦的一战。   “砰!”的一声,甘玉意仰跌地上,前额现出一道血痕,步上情郎后尘。 第七章 请君上钩   韩府一战,浪翻云方大获全胜,只损失了二百多名兄弟,伤了一千多人。戚长征,风行烈、韩柏、荆城冷、范良极五人受了微伤,但都是无关大碍。   敌人则是伤亡惨重,留下的死伤者达七千之众。   兰致远派来了大批官差,负责清理灾场。   美中不足处就是给楞严、白芳华、曲仙州、陈平、宋玉、谢峰等逃走了。   媚娘诸妖女始终没有出现,只留下被点了穴道的韩希武,给送往兰府去了。   最不满自己的是戚长征,竟给宋玉这卑鄙奸徒趁兵荒马乱之际逃走了,想不到他如此精通遁逃匿隐之术,看来来显是魔门嫡系的人物。   韩柏却与他刚刚相反,暗庆偷偷放走了邢采媛,没有被诸女发觉。   庄青霜和虚夜月都是首次杀了这么多人,当时身处生死之际,无瑕多想,此刻冷静下来,均不忍目睹,至花容失色。   梁秋末让满载尸体的十多辆骡车驶出府门后,才和老杰等走进来,到了正讨论善后工作的浪翻云、不舍夫妇和兰致远跟前,道:“长春五虎和会众闻风先遁,逃往黄州府去了,现在武昌已全在我们掌握里。”   刚调完气息和包扎妥当的戚长征、风行烈、荆城冷、韩柏、范良极五人走了过来,听取最新的消息。众女则另成一组,讨论不休。   不舍问道:“黄州府的情况如何?”   兰致远道:“下官已派了人往那里探听消息,应该很快有回报。”   谷凝清道:“兰大人现在等若公然作反,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兰致远苦笑道:“现在这已是我唯一生路,幸好附近各府县均是小官的嫡系亲信,军方将领又多是出身鬼王麾下的人,不是没有顽抗之力,再有各位照应,黄州府盛庸的大军若被击退,允炆又因削藩无暇分神,支撑一两个月应没有问题。”   浪翻云笑道:“兰大人可以放心,现在我们和大人的命运已紧密结合在一起,敌人的主力又受到无可弥补的打击,使我方声势大盛,万众归心,大人可通过八派,大量招聘可靠的高手,加以训练,燕王南下时,允炆西北受制,看他凭什么守着京师。”   范良极老谋深算,问道:“洞庭东北,岳州府、武昌府和黄州府三府相邻,紧握着由洞庭至应天府整条长江水道的咽喉,乃兵家必争之地,否则等若切断了京师与西南最富庶的几个州府最方便快捷的联系,允炆怎也不肯容忍这三个大府落在我们手里的。”   兰致远胸有成竹道:“允炆若要收复武昌,最佳之法莫如由水道攻来,若从陆路,就是调动兵马和解决补给的问题,没有一两个月时间,休想办到,所以下官才有这份信心。现在齐泰的水师大都份集中在洞庭沿湖各镇县,其中最大的三个水师,分别驻防岳州,鹿角和怒蛟岛。只其中岳州由都督佥事陈渲统率,对武昌最具威胁,但现在既有怒蛟帮船队负责对付,岳州府自保不暇,怕也无力来动武昌了。”   范良极两眼一瞪,笑道:“想不到我这位老朋友如此精通兵事,我也可放心了。”   兰致远想起当日接受万年参这“大礼”一事,老脸微红道:“不若先回敝府坐坐,喝杯热茶,大快亮了。”   韩柏心念韩宁芷和小菊姊,连忙附和,而且众人确是身疲力累,便需好好憩息。   众人遂打道回府。   韩柏直赴内堂,到了韩宁芷的房外时,先唤了小菊出来问道:“小姐醒了吗?”   小菊想起给这个自己一直视之为弟,现在却变得轩昂英伟的男子搂过抱过,还亲了脸蛋,娇羞无隈地点了点头,道:“人家已把事情全告诉了她,还说了是你把她救出来的,她听了很感动,嚷着要找你,唉!你也不知小姐盼你盼得多苦?”   韩柏不解问道:“那为何上趟一见我便嚷叹见鬼呢,还吓得晕了过去,我像鬼吗?”   看他摸着自己那块脸疑神疑鬼的滑稽模样,小菊忍俊不住,笑着白了他一眼,俏皮地道:“你不懂自己去问她吗?”   韩柏心中一热,真想搂着她亲热温存,但小菊“余威”仍在,教他不敢冒犯,只伸手去捏了她小手一下,诚恳地道:“现在小柏已闯出了点名堂。小菊姊以后跟着小柏好吗?小柏会尽力让小菊姊快乐幸福的。”   小菊的俏脸红了起来,赧然垂首道:“小姐到哪里去,人家便到哪里去,小柏你对小姐好,人家已很快乐了。韩家对我有大恩,当然想小姐以后过得好哩!”   韩柏哪还忍得住,凑过去俯头亲了亲她脸蛋,叫道:“天啊!想不到小菊姊竟会成为我韩柏的好姊姊……”   小菊大窘,猛地推他一把,嗔道:“快进去!”   韩柏亦心切想见韩宁芷,借势推门入房。   韩宁芷正拥被坐在床上愁眉不展,听到启门声,还以为小菊回来,别头望来,见到是韩柏,“啊!”一声叫了出来,呆瞪着他。   韩柏见她没有再当自己是鬼怪,放下一半心事,像往日般笑嘻嘻来到她榻旁,坐在床沿,一拍额头道:“竟忘了把五小姐的布娃娃拿来,让小姐搂着睡觉儿,小柏该死,真的该死。”   韩宁芷怔怔看着他,泪珠不受控制的由美目泻下,沿颊滴在绣被上,抖着伸出手来,摸上他的脸,颤声道:“啊!小柏!天呀!小柏。”   种种往事,一幅一幅出现在心湖里,韩柏想起自己童年所有快乐,都是由这五小姐而来,心头一阵激动,探手把她搂入使里,爱怜无限道:“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又可像以前般在一起,无忧无虑,过两天我们便去采山花和无花果吃,也可再养一巢蚂蚁,每天都看着他们去搬运泥上和粮食。”   韩宁芷紧抱着他的腰,放声痛哭道:“阿爹和娘亲他们都给坏人带走了,小柏你快去救他们……”   韩柏抚着她粉背,心中酸楚,劝慰道:“放心吧!已有非常厉害的高手去救他们了,说不定你睡醒时他们就回来了。”   韩宁芷半信半疑道:“真的?”   韩柏硬着头皮道:“当然是真的,难道我不怕给你敲头颅吗?”   韩宁芷欣然坐直娇躯,犹带泪渍的俏脸绽出一丝天真可爱的笑容,打量着他道:“唉!真想不到你变得那么好看,你也来教我魔种的武功好吗?别忘记我们曾立下江湖状,谁学到盖世武功,都要倾囊传授给对方的。”   韩柏的眼光不由落到她薄衣内胀鼓鼓的酥胸上,暗忖你也长大了不少,难怪刚才搂贴她时那么舒服。   韩宁芷见他色兮兮瞪着自己挺秀的胸脯,俏脸飞红,羞喜嗔道:“你为今可是又坏又大胆。”   韩柏搔头嬉皮笑脸,故作惊奇道:“你不是要我教魔种武功吗?自然要先看看你……嘿……看你这里。”伸手隔空指点着她起伏有致的酥胸。   韩宁芷连小耳都红了,娇嗔道:“人家那里和学武功有什么关系呢?你若不能说出来,宁芷怎都不放过你。”   韩柏心都酥软了,飘飘然凑到她小耳旁道:“魔种乃天下第一奇功,只有夫妻方可以在床上同练,不记得我们曾扮过做夫妻吗?只是差还未洞房罢了!”   韩宁芷嘤咛一声,伏入他怀里道:“人家出卖过你,你为何还对人家那么好哩!”   韩柏讶道:“那次不是玩儿来吗?五小姐只是玩耍罢了!唉!五小姐其实是我的大恩人才对,我小柏惟有下半生晚晚在床上报答五小姐的恩德好了。”   韩宁芷羞喜交集,搥了他几拳,仰起俏脸嗔道:“你何时变得这么口花花呢?且又狠心,那次来见人家一面后,一去便没有回头,娘又不准我去找你,人家都不知多凄惨啊!”   韩柏搔头道:“你为何一见人便大嚷见鬼,差点担心死我了。”   韩宁芷不好意思地道:“那天前的晚上人家做了个很真实的梦,梦到你现在这样子是借尸还魂变出来的。唉!自你给人带走后,很多时我都分不清楚哪些是梦,哪些不是梦,样样东西都变得不真实清楚似的。”   韩柏心中懔然,如她因内咎而受到严重的创伤,再受不起任何打击,假若韩天德等出了事,那就糟透了。他在韩府出身,自然明白她和爹娘兄姊间的深刻感情。   这个想法仍未过去,小菊冲入房内,兴奋地叫道:“有老爷夫人他们的好消息了!”   韩天德夫妇、韩清风、韩希文、韩兰芷和十多名婢仆,到翌天黄昏才回到武昌,他们被帅念祖的人半途截个正着,杀掉了押送的百多名厂卫,立即遣人送他们回武昌。   韩家诸人本已认了命,想不到竟出现这种几属不可能的转机,喜出望外,回到兰府,又见回韩宁芷和羞惭无颜的韩希武,更是欢欣若狂,唯一的心事,就只剩下挂念着慧芷了。   浪翻云吃过午饭后,告辞而去,返回小怒蛟,众人此时无不把他视若神明,任韩柏等事前如何想象他的厉害,亦绝估不到他可一个人顶着了对方全部高手,创造了奇迹般的战果,使伤亡率减至最低的程度。有他回小怒蛟坐镇,众人再无后顾之忧。   梁秋末、老杰、郑光颜这队联军,除了受伤者留下疗伤外,只休息了个早上,便匆匆赶往黄州去,看看可否帮上帅念祖的忙。   不舍夫妇为了收复怒蛟马和准备复国大业,由陆路直奔双修府,至于与出任北平市政使的张信联系一事,则由他们拍胸担保绝不会有问题。   荆城冷和鬼王府的人决定留下来匡助兰致远,亦好以武昌作基地,联系各地与鬼王府有关系的军方将领,为燕王的南来铺路。   韩、风、戚三人和范良极及聚娇妻,暂时只有留下来,等待黄州府和岳州府的战报,亦要等候韩慧芷的消息。   此时韩天德和韩希文父子,回韩府看过情况后,找来韩柏、范良极商量。   除韩清风仍因身体未完全复元,须留在房内休息外,韩府诸人都聚在兰府内宅一个小厅堂内说话。   韩天德道:“我们韩家老宅经此祸变后,已不宜居住,幸好我们在武昌还有几处地方,可以落脚。我们决定全力支持怒蛟帮和燕王,好对付天命教的妖孽。哼!武功我虽不行,但若说到船运生意,则绝不肯认第二。只望怒蛟帮能早日控制水道,到时我们专心发展陆路的营运,使物资能畅通无阻的送往各地。”   韩夫人叹道:“唉!最令人担心就是慧芷了,老身亦要负上责任,当日不迫她嫁给宋家小贼,就不会弄到现今这田地。”想到伤心处,又呜咽起来。   众人劝慰一番后,范良极提议道:“武昌始终是兵凶战危之地,夫人和两位小姐不若避往怒蛟帮的秘密基地,有浪翻云在那里照顾,安全妥当多了。”   韩希文点头道:“我们也有此意,所以才找两位来商量。”向韩柏微笑道:“小柏现在是名震天下的英雄人物,若不嫌我们高攀,爹和娘都……”   韩宁芷“啊!”一声跳了起来,又羞又喜地娇嗔道:“你们在欺负人家!”脸红耳赤溜走了。   韩天德呵呵大笑,开怀欣慰道:“小柏明白我们的意思啦!”   韩柏连忙起身下跪叩头,一副谦孝恭顺的样儿。   韩夫人道:“现在情势异常,一切从简,待将来燕王收复天下,我们才补行大礼,小柏你最紧要照顾她,幸好宁儿性情温顺,很能迁就人,我们也不太担心。”   韩柏明白她指的是韩宁芷与虚夜月等诸女相处的问题,连忙保证韩宁芷将来的幸福快乐。   韩府各人,包括一向与他不和的韩希武在内,均对他充满信心,暗忖多了这么一个位列天下顶级高手之林的韩府快婿,待允炆被收伏后,凭着他与燕王和各大帮会门派的关系,谁还敢来动他韩家。   韩天德望往韩兰芷道:“兰芷本来明春才嫁入长沙府湘潭的赵家,现在我们决意把婚礼提早,明天便起程,由希武负责把她送往湘潭,也好了却一桩心事。赵家有头有脸,足有保护兰芷的能力,而且此事将秘密进行,没有外人会知道的。”   韩兰芷赧然垂首,羞不自胜。   范良极道:“要不要增派护行的人手。”   韩希文道:“这个应没有问题,武当少林均有高手随行,路线方式又组精心策划,该不会出乱子。唉!慧妹回来就好了,唉!”   韩柏明白他们的心事,韩慧芷纵能安全归来,但终是着作宋家之妇,很难再嫁出去,所以韩希文才唉声叹气。   范良极怪笑道:“各位可知二小姐真正的心上人是谁吗?”   韩家诸人无不愕然。   范良极向韩柏打了个眼色,后者忙往找戚长征去了。   到韩柏押着戚长征回来时,韩家诸人才清楚了戚长征和韩慧芷的关系,都喜出望外。   戚长征来到韩氏夫妇前,不待他们说话,昂然道:“慧芷只是给奸人所害,我戚长征绝不会有丝毫计较,还会特别对她好一点,只要韩老爷和夫人不嫌我老戚一介武夫,老戚愿负起她以后获得幸福生活的责任。就算她有了那小贼的孩子,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韩家诸人都没想到他如此襟怀广阔,感动得话都说不出来。   在欢乐和担心的复离情绪里,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次日清晨,岳州府和黄州府均传来捷报。   翟雨时、凌战天分由水陆两路偷袭岳州府陈渲的水师舰队,把拦江的木栅和障碍物清除后,再以火烟厅击敌舰,激战一日夜后,击沉了十多艘敌离,夺船二十余艘,陈渲败往武昌,又给架在那里的十多门大炮沿江猛击,溃不成军,仓惶逃往黄州府去。   翟雨时凌战天分出一半舰只四十多艘,沿江追击,直杀至黄州府,刚好此时帅念祖和敌方兵将举兵起义,盛庸已仓皇逃回京师。陈渲哪敢停留,顺江遁去,岳州黄州两大州府遂落入怒蛟帮的控制里。   韩柏等欢欣如狂,到满头与凌战天,翟雨时由黄州府回来的舰队会合,往岳州府开去。   岳州府府官乘夜逃走,由当地武将西宁派高手任天儒接管。怒蛟帮立时声势大盛,震动朝野。   在新建的怒蛟帮旗舰怒蛟号上,人人欢欣雀跃,士气大振。一洗失去怒蛟岛的颓气。   舰队沿江逆流朝岳州府开去。   凌战天、翟雨时和韩柏诸人,聚在主舱内商议计策。   虚夜月诸女则溜了到甲板上欣赏风景,宁芷和小菊均有随行,在诸女爱嘱特别关怀照顾下,韩宁芷终日笑意盈盈,快乐得像只小鸟儿般,只有在想到二姊时才愁怀难解。此事则谁也没法帮忙了。   舱内众人围桌议事,范良极道:“我们不要高兴得太早,齐齐在洞庭的水师不但训练有紧,船坚炮利,数日亦是我们的数倍。何况现在形势逆转,我们由主动变成被动,要守稳黄州府真不容易。”   韩柏笑道:“好像你才是水战专家的样子,凌二叔和雨时当然有对策哩!”   众人对这双活宝为之啼笑皆非,凌战天笑道:“范老兄!”   韩柏截断道:“凌大侠,老范最忌这个‘老’字,你爱唤他小范、范小子、良极儿都可以,但千万勿叫他作范老也。”   范良极气得笑了起来,狠狠道:“待会才和你算账,让我告诉月儿她们你在韩府一战里故意故走了什么人。”   韩柏登时落在下风,举手求饶。   众人哄闹一番后,翟雨时才转入正题道:“若我们死守岳州府,能守上三天已是天大奇迹了。”   风行烈愕然道:“翟雨时的口气,难道另有对策?但若不保住岳州府,控制长江这截水道,不到十天半月,这三个辛苦得来的州府怕都会给齐泰夺回手上了。”   翟雨时从容一笑道:“忘了我曾提过瞿秋白这钓饵吗?我们离小怒蛟那晚,他便‘成功’逃了出去,现在应该已和齐泰搭上了。”   韩柏搔头道:“此事我始终不太明白,瞿秋白这么容易逃走,他们不会起疑心吗?照理他是早应被千刀万剐的宰了来吃的才对。”   戚长征笑道:“唉!韩小子你还未领教过雨时的手段,他早便定下计策,让瞿秋白知道待怒蛟岛收复后,才会拿他到前帮主墓前生祭,至于要他相信是凭自己的奸谋脱困,还不容易嘛。嘿!不过我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妙计,还是由雨时自己说出来吧!”   翟雨时淡然道:“我故意安排了一个瞿秋白曾救过他母亲的头目负责看管他,其中过程,甚至每句说话,都曾经我细心推敲,最使瞿秋白入信的是这人鼓励瞿秋白逃走时,连娇妻爱儿都带了去,哪到这老贼不信。”   风行烈皱眉道:“那么这位兄弟和他的家人岂非危险得很?”   凌战天道:“我们当然不会牺牲这位兄弟和他的家庭,故立即派了追兵去追杀他们,并当着瞿贼眼前装作把这位兄弟杀死了,才巧妙安排他逃脱,这么说,各位明白了吗?”   翟雨时道:“基地的庞大设施不是说搬走便可搬走,我们的主力又到了这里,所以根本不容许齐泰有考虑的时间,若他要铲除我们的根据地,唯一方法就是立即尽起水师,进犯小怒蛟,那时再转头对付我们时,我们就像无家可归的孤儿。任他宰割了。”   众人无不叫绝,此着最厉害处就是没有人会相信怒蛟帮肯冒放大仇人逃生之险去做任何事。   老杰和郑光颜两人同时恍然道:“所以现在我们是到小怒蛟去也。”   凌战天奋然道:“正是如此,我们还向瞿秋白提供了虚假的情报,不过无论他中计与否,经过我们的悉心布置,兼之对该区水域了若指掌,他们不来则已,否则定是全军覆没之局,那时就是我们收复怒蛟岛的时刻了。”   戚长征道:“我们当然会布下假局,让齐泰的探子以为我们留守岳州府,那就更放心到小怒蛟去送死了。”   范良极怪叫道:“痛快痛快!”一边掏出烟管,同时向韩柏呼喝道:“韩小子还不滚去托两罐清溪流泉来?”   韩柏有痛脚落在他手上,卑躬屈节地应命去了,背后传来一阵哄笑。 第八章 洞庭之战   三十八艘大小舰船,由武昌逆流直赴岳州府,在到达嘉鱼东北方气势磅磅的赤壁山前,已经过了汉阳、金日、东江、新滩等十多个沿江大镇。   由此西南行,长江途经嘉鱼,石头口镇、洪湖镆、厅栏矶,临湘、白螺矶、道人矶、城陵矶、巴陵,而至岳州府,才泻入碧波万顷的洞庭湖内。   长江的主流由西而来,在洞庭湖北方流过,于道人矶和城陵矶这两个岳州西北的大镇处,接连着通往洞庭的主水道。故岳州府实紧扼着长江往洞庭的咽喉,今趟怒蛟帮勇夺岳州府,实是致胜的关键,齐泰亦势不能坐视不理。   洞庭不但是中国第一大湖,更是江南各省诸水聚处,物资欲要输往京师,大部份均要途绝洞庭,再缠岳州府进入长江,又或取道华容河这条费时较多的水道,故洞庭实乃水道交通的心脏枢纽,接通东西南北水运,为兵家必争之地。   虚夜月等正在欣赏着赤壁山气势迫人的风光,赞叹不已时,韩柏和风行烈溜出议事的主舱,前来陪伴诸女。   虽是逆流而行,却是顺风,故船行甚速,沿途不时遇上打着怒蛟帮或武昌府旗号的战船,透着一种战云密布的气氛。   风行烈到了谷姿仙旁,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虚夜月、庄青霜、寒碧翠、韩宁芷等无不露出艳羡之色。   韩柏坐到船尾寒碧翠和韩宁芷之间,伸了个懒腰道:“嘻!寒大掌门,临渊羡鱼,不若退而结网,要不要我找老戚来,和你联手泡制幸福的未来。”   诸女无不俏脸飞红,一阵娇嗔。   风行烈那边的谷倩莲笑骂道:“你这小子半点羞耻都欠奉,翠姊不要饶他。”   韩柏赖皮地道:“寒大掌门能拿我怎样哩!”   寒碧翠气得不理他,旋又笑了出来。   韩宁芷以她天真的语调认真地道:“大伯说过,凡修习先天上乘武功的人因为练精化气的关系,都不易生孩子,仙姊你真是幸运哩!”   众女顿时静默下来。   “那怎办才好!”   这句话本是除谷姿仙外众女的心声,到发觉说此话的竟是盼作女声的韩柏无不又羞又气,差点要联手揍韩柏一顿。   风行烈摇头叹道:“唉!这么的一个柏小子,老范不在,你便肆无忌惮了。”   看着正担心得嘟长了嘴巴的虚夜月,韩柏笑道:“韩五小姐此言虽是有理,却不知道修习上乘武功者亦有高下之别。若是真正高手,精气收发由心,否则怎会有我的好月儿、好霜儿、寒大掌门等钻了出来,我也不能令七……嘿!没有什么!总之我乃生孩子的第一流高手,要谁生孩子便谁要生孩。不信过十天八天时间再问霜儿月儿五小姐她们,看看我有没有吹大气,大掌门和小莲最紧要巴结我,请我向尊夫传授心得,否则莫怪我藏私。”   听着他狗口长不出象牙的说话,诸女更是脸红耳赤,但又芳心大喜,更因知他身具魔种,又精通双修大法,非是吹牛。   虚夜月红着脸道:“小莲哪用巴结你,人家的夫君不行吗?”   庄青霜赧然责道:“月儿啊!你真是近朱者赤,说得这么难听。”   谷倩莲跺足道:“翠姊快去向老戚投诉,死韩柏在调戏你。”   韩柏哂道:“小莲若信了月儿的话不来讨好我就糟透了,行烈之所以这么行,就因他和公主均精通双修大法,深悉精气送取之道,换了小莲,便要靠我这生孩子专家为行烈指点教路了。”   众女虽大窘,但均信他言之成理,一时间竟无人敢与他抬杠,但当然亦没有人向他请教高明。   韩柏更是得意洋洋,向身旁的寒碧翠道:“大掌门!叫声柏哥哥来听听。”   寒碧翠见牙尖嘴利的谷倩莲亦不敢冒得罪他之险,正感手足无措时,戚长征走了出来大笑道:“掌门贤妻,为了我们的孩子,快叫柏哥哥吧!”   寒碧翠终于我到可出气的对象,跺足叉腰嗔道:“你快给我滚!”   戚长征来到寒碧翠旁,便挤入她的椅子去,又抓着韩柏的肩头,恶兮兮道:“快把你的生孩子妖术,公告天下!那我就不追究你调戏我贤妻的大罪。”   风行烈失声道:“原来你这小子躲在一旁偷听!”   韩柏装作惊惶道:“有事慢慢说。但因其中牵涉到很多细节,包括姿势运气呼吸吐纳力道深浅时间合作……”   他尚未说完,早给风戚两人的哄然狂笑打断,众女更是羞得想打个地洞钻进去,避了这些不堪入耳的粗话。   戚长征连泪水都呛了出来,捧腹道:“这小子真有趣,你最好再组织一下后,详细列出一个表来,让我贴在床头,否则恐怕会忘记了。”   今次连众女都笑弯了腰,娇嗔不依,充满欢闹的气氛。   闹了一会后,韩柏站了起来,故作肃容道:“行烈、长征,我们不若找个地方,开一个生孩子大会,唉!天下间还有什么情景,比我们诸位娇妻全都腹大便便更动人哩!”   两天后,舰队和留守岳州的战船汇合,增至七十艘,开往洞庭,趁着黑夜,朝小怒蛟驶去。   途中接到消息,齐泰尽起水师,大小三百艘戥船,往岳州府开去。   翟雨时好整以暇,一点不为这消息所动,坚持原定策略。   果然到了次日清晨,再收到消息,齐泰改变航线,改朝小怒蛟驶来。   众人至此对翟雨时料敌如神的智能,无不叹服。   当晚船队在小怒蛟西南的岛屿群间与上官鹰的二十二艘战船会师,借岛屿险滩藏身,等候齐泰的水师踏进陷阱内。   这十多个大小岛屿,乃通往小怒蛟最方便快捷的水道。若由华容河经雷公峡而来,则至少要多用上半个月的时间,齐泰怎负担得起这时间上的错失。   韩柏等登上最大的燕居岛,只见沿岸密林处均藏着火炮,严阵以待。   来到最高的燕翔崖时,眼界扩阔,洞庭湖无边无际地往西南方延展开去,薄雾里,天上隐见星光,覆罩着汤漾着微光的湖面。   上官鹰笑道:“今趟全仗月儿的爹了,不但便我们多了四尊射程无烟能及的神武巨炮,还带来了一批三十多发的水中雷,包可令齐泰吃不完兜着走。”   韩柏和庄青霜听到水中雷,想起当晚给妒忌的虚夜月炸沉了小艇,不约而同一起朝她望去。   虚夜月先不屑地嘟起小嘴,故以惹人生气的语调道:“看什么哩?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炸掉了一对贼男女的艇儿吧!”旋又掩嘴失笑,歉意地向庄青霜施了一礼。   众人摸不着头脑时,范良极嘿然道:“小柏儿你只要有办法躲到齐泰船上找野女人鬼混,保证月儿会炸掉了齐泰的旗舰。”   在虚夜月不依声中,众人这才有点明白。   凌战天道:“若依齐泰组队的速度,三更时份应可抵达此处,不过也们定会四天亮看清楚环境后,才会进入这洞庭十八岛的区域。我们不若到营帐内稍息吧!”言罢领着众人下山去了。   各人均既紧张又兴奋,哪能睡得着,聚在帐外闲聊。   上官鹰、翟雨时、戚长征等这些怒蛟帮的领袖,与邪异门的各大护法、坞主和山城的老杰、赵翼等人,均各自回到指定的战斗岗位,准备应付即临的大战。   谷姿仙道:“不知大哥回来了没有,他不是住在这里其中一个岛上的吗?”   风行烈道:“本是如此,但小怒蛟总要有他坐镇,所以他到那里去了。”   寒碧翠叹道:“若不是真的见过大哥出手,绝不会相信覆雨剑这么厉害。”   正在吞云吐雾的范良极,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方大石上摇晃着道:“戚小子叫他大叔,大掌门却称老浪作大哥,这辈份该怎么算?”   寒碧翠嗔道:“好吧!以后我叫浪大侠作大叔,称呼你老人家作范伯好了。”   范良极惨被击中要害,陪笑道:“翠妹何须这么认真,还是像叫柏哥哥般叫我做范哥儿好了。”   寒碧翠大嗔道:“谁叫过柏哥哥哩!”   登时惹来哄堂大笑。   谷倩莲苦忍着笑道:“刚叫过了!”   寒碧翠始知中计,但已错恨难返。   韩柏挨着韩宁芷的香肩,涎着脸向这位女掌门笑道:“这句叫得并不冤枉,大掌门有了吗?”   寒碧翠更无还击之力,但却是喜盈眉梢,赧然垂首。   众人都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了。   闹玩了一会,韩宁芷首先在韩柏怀里睡着了,由韩柏和小菊把她送入帐内。此时有船自小怒蛟驶至,由范豹送来了小玲珑、红袖、褚红玉、夷姬、翠碧诸女,原来她们都抵受不住相思之苦,缠得浪翻云没有法子,惟有着范豹把她们运到这岛上来。   这时他们更不用睡了,正嬉玩时,消息传来,齐泰水师的先头都队五十多艘战船已出现在视野之内,还船速不减,满帆驶来。   翟雨时作出判断,估量敌人是要趁黑进入十八岛的湖区,以保证水道的安全,连忙下令所有战船驶往更远的另一小岛隐藏,同时拆掉岛上所有旧帐,人员则躲入密林里。   他早料到敌人或有此一着,更知道在黑夜时分,敌人不敢冒险登岸,故不虞会被悉破岛上的布置。   气氛开始紧张起来。   韩柏等躲进了居高临下一个人工开凿的大山洞里,外面是伪装的假树和藤棘一类的攀延植物。   洞口处铺上的花岗石,造成了一个坚固的台基,上面赫然放着鬼王亲制的其中一门神武巨炮,炮口对准其中最宽敞的一条水道,若有船在中间航行,一般的火炮根本打不到那么远。   但假若在两边的岛屿各置一门神武大炮,那整条水道都在射程之内了。   韩宁芷大觉好玩,到韩柏耳旁道:“这些大炮真可怕,比我还要高哩!”   夷姬和翠碧都紧张起来,瑟缩在韩柏身后,看着怒蛟马十多名炮手忙碌地调较炮口的方向和搬运火药。   敌舰缓缓驶至,进入了十八岛的水域,分散开来,搜索怒蛟帮战船的影子,同时对诸岛作出观察。   炮手们停止了工作,人人屏息静气,惟恐发出任何声音,致坏了大计。   巡察了近一个时辰后,敌离显然发觉不到任何疑点,十艘穿岛而过,在十八岛的内围布防,其他则停泊在马与岛间的战略位置里,等候齐泰的来临。   韩柏煞有介事道:“敌人中计了!”   谷倩莲道:“齐泰真阴险,竟想趁天明前进攻小怒蛟。”   范良极低声道:“不过我们比他更阴险,装了个死亡陷阱来陷害他。”   韩宁芷、小菊、夷姬、红袖、翠碧、宋媚等都紧张得不住呼大气,在洞穴里分外刺耳。   风行烈低呼道:“来了!”   只见愈趋浓密的大雾中,远处出现了点点灯火,逐渐迫近。   守在十八岛湖区的敌舰亦于此时亮起了灯火,好指示己方战船水道的位置。   韩柏感到身旁的韩宁芷在发着抖,忙探手过去把她搂紧。   虚夜月伏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腰,兴奋地道:“刺激死人了!”   韩柏另一手伸出把身后的翠碧搂到身旁来,问道:“害怕吗?”   翠碧还是首次与韩柏这么亲热,又羞又喜地微一点头。   事实上包括韩柏在内,人人均心情紧张。此战关乎到长江、洞庭和武昌、岳川、黄川三府的控制权,怒蛟帮更是许胜不许败,否则一切都完蛋了。   雾愈来愈浓。   韩柏对水战一窍不通,向风行烈请教道:“大厅对我们有利还是有害呢?”   风行烈出身水道起家的邪异门,当然知道答案,沉声道:“当然是有利无害,一来他们不熟悉形势,二来这里处处险滩礁石,发生事时,船只互相碰撞,又不能熄掉灯火,在那种情况下想想都知道有怎么样的后果了。”回头望来,见到韩柏和众女抱作一团,哑然失笑道:“小柏你真是艳福齐天。”   虚夜月反唇相稽道:“小玲珑和小莲姐不是也让你享尽艳福吗?”还向他扮了个可爱的小鬼脸。   风行烈看着左右把他手臂挽个结实的小玲珑和谷倩莲,点头道:“我紧张得差点忘了。”   各人想笑,但又不敢笑出声来,忍得非常辛苦。   此时五艘开路的斗舰缓缓驶入正给炮口对正的水道去。   谷姿仙沙哑着声音道:“翟雨时真厉害,巧妙地制造出种种形势,迫得齐泰踏进陷阱来,还沾沾自喜,以为可立下不世功业。”   说话间,敌舰五艘一组地驰了十多组进水域内,声势浩大。   由于这十八岛水域分布在这湖区方圆达二十多里的距离,带头的战船还未越过湖区的中途线。   齐泰今趟确是倾巢而来,若以平均每艘船二百人计,总兵力达至六万人之众,加上船上的火烟和弹石机一显的攻坚武器,实有着摧毁怒蛟帮的力量。   范良极忽然失声道:“不好!”   众人往下望去,只见余下的百多艘战船,在最外围的小岛外停了下来,分布成三组。   风行烈微笑道:“齐泰只是小心吧!换了任何人,都绝不会蠢得全师驶进这等险地,必是分批通过,使敌人最多只能攻击其中的一组。”   范良极咬牙切齿道:“那就更不妙,我们怎知哪一组船有齐泰在,你们看每组均有数艘楼船级巨舰,又没有特别升起帅旗,唉!这回有得翟雨时头痛了。”   今趟连谷姿仙都对翟雨时失了信心。   此时第一组六十多条船已安全到了十八岛水域之外,其余两组竟同时航驶过来。   虚夜月轻呼道:“齐泰沉不住气了,他定是怕天亮了。”   韩柏精神大振道:“若齐泰在这近百条舶的其中一艘就好了,我真对他看不顺眼。”   八十多艘战船,转瞬全都驶进湖岛区内,当领头的两艘经过大约在中心虚的小岛之旁时,最后一组亦开始驶过来。   众人喜出望外,均觉虚夜月聪明过人,言之成理,现在离天亮不到两个时辰,若齐泰不赶时间,那就不及在日出前到达小怒蛟了。   唯一的缺陷就是摸不清哪一艘是齐泰的帅舰。   擒贼先擒王。   若能打一开始先击沉对方的旗舰,对敌人的军心和指挥便可造成无可弥补的打击。   “砰!”   在众人瞪目结舌中,敌方一艘巨处冲天升起了一枝烟花讯号箭,在天上爆出一蓬血红的芒花,再雨点般下来,在浓霾笼罩的黑夜里,既惊心夺目,又是诡异非常。   号角声起。   洞口的十多名怒蛟帮炮手,连忙点燃火引。   “轰!”的一声,炮弹在夜空里划出一道使人目眩神迷似流星急堕般的火线,往最外围的敌舰投去。   众岛亦同时火光闪现,炮声隆隆,炮弹雨点般往困在诸岛间的敌舰投去。   在中间的敌舰前后进退之路。   爆炸声不绝于耳。   首尾各有十多艘敌船中弹起火焚烧,照得敌船更是无所遁形。   虚夜月等全掩着耳朵。   谷倩莲跳了起来,大叫道:“快!齐泰的贼船,原来布置了卧底,这着真厉害。”   敌舰乱成一团,乱闯突围,一些撞上了礁石险滩,一些则互相撞作一堆。   火箭和由投石机发出的巨石,雨点般由各岛往靠近岸边的战船击去。   “轰隆!轰隆!”   驰过了岛湖区的数十艘战船亦有多艘离奇起火爆炸,看来是中了由水底发射的水中雷了。   战事初起就被击中的战船,已开始沉进湖水里,敌人纷纷跳水逃生。   炮声不绝于耳,火力开始集中到齐泰的旗舰和护航的十多艘船舰处。   翟雨时特别由岳州府和黄州府运来俘获的四十多门大炮,加上四首神武大炮和本身的十多台火炮,于此发挥出骇人的威力。   怒蛟帮、邪异门和山城的联合舰队,纷纷驶了出来,围歼通过了湖岛区的敌人。   炮声震天,火焰划空里,敌舰纷纷中弹,溃不成军。   韩柏兴奋得大叫大嚷,待见到风行烈默然无语时,奇道:“行烈你干什么哩!我们打胜仗了。”   风行烈来到他旁,搭着他肩头叹道:“这些人大多是无辜的,只是给天命教害了吧!”   韩柏愕然半晌,颓然点头道:“你说得对,但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谁也没有法子了。”   众女均沉默下来,思索着两人的对话。   困局内的敌船起火沉没过半,其他战船纷纷抢滩登岸。   风行烈接上了丈二红枪,大笑道:“我是有点妇人之仁了,正如雨时所说的,战争绝对没有任何人情可讲,我们去吧!”   韩柏拔出鹰刀,回头向各女道:“打仗不同一般江湖比武,应是我们男儿家的事,各位贤妻……嘿!我是同时代表行烈和长征说话,请留守这里,等候我们凯旋而回的光辉时刻。”   虚夜月乖乖点头道:“月儿那晚在武昌杀人都杀怕了,诸位夫君早去早回,嘿!我也是代表所有贤妻说话。”   在众女目送下,两人消失在洞口外。 第九章 载美而回   十八岛湖区一战,怒蛟帮再创造了奇迹般的胜利。   齐泰率领的水师船队,只有三十二艘逃回怒蛟岛去,全都是机动性较高的中型斗舰,旗舰和其他十多艘楼船级火力强大的巨舰,均无一幸免惨被声沉,齐泰和一众保得性命的将领还是靠跳往斗船逃生的。   被俘获的战船有三十三艘,投降的明军达二万多人,其他战船有被烟火声沉的,有因互撞而损毁下沉的,有被火波及,又有撞到礁石或冲上险滩搁浅的,形式千奇百怪,难以尽述。   由翟雨时作统帅的联合船队,追杀百里,同时对留驻在洞庭水域没有参与此役的其他水师舰船也展开无情的扫荡,他们凭着精确的情报,在一个月内全面控制了洞庭湖和由岳州通往黄州的整条长江水道,截斯了怒蛟岛对外的所有交通。   燕王闻得捷报欢欣若狂。   此时邪佛钟仲游化身的李景隆和解符已成功讨伐了湘、齐、代、岷诸王,其中湘王更是阖宫自焚而死,其他诸王则被废为庶人。   燕王本来处在非常不妙的形势,至此扭转过来,乘机或以武力,或以劝降收复了远近荆州、居庸关、通川、遭化、永平、密云各地守将,再无后顾之忧。   与身为双修府大将的张信合作下,杀了奉允炆之命出掌都司事的谢贵。又从僧道衍之计,指黄子澄、齐泰等为奸贼,因“诛齐黄、清君侧”为名,自号“靖难军”,公告天下要入京“保驾”,遥遥牵制着允炆,使他不敢对黄州等叛变了的府县用兵。   以怒蛟帮为首的联军更是声势大盛,每天派出战船。对被截断了援助补给的怒蛟岛展开搔扰性的攻击,以削弱对方的力量,打击士气。   收复怒蛟岛的大日子,日渐迫近,洞庭湖上战云密怖。   允炆和逃回京师的楞严、白芳华等忙调集大军,一方面于黄州府外市防,另一方面调动了三十万大军,由老将耿炳文率领,准备先攻克燕王,才调转头来对付怒蛟帮联军。   纯以实力论,允炆方面此时仍占着优势。   翟雨时改以岳州为总都,南下可迅入洞庭,北上可立武昌、黄州,两方兼顾。   荆城冷则凭着怒蛟联军惊人的战果,又借鬼王声望,成功游说了邻近州府的大臣将领,使他们探取了观望姿态,不再像从前般全力支持允炆。   韩天德父子全面投进了这场争霸天下的斗争里,所属庞大的商船队,把物资粮食源源不绝的供应武昌诸府和燕王的顺天府,又收购各地火炮兵器弓矢,使靖难军声势更是如日中天,威不可挡。   浪翻云自韩府一战后,便退居不出,每天只是与怜秀秀饮酒作乐,过着宁静安详的生活。   当戚长征和风行烈两人忙个不了,与翟雨时等南征北讨时,韩柏这小子却是大亨清福,与娇妻美婢住在武昌韩家位于城郊飞鸟渡旁一处风景优美的园林内的韩家别府,终日游山玩水,乐不思蜀。   范良极则耐不住相思之苦,溜了去找云清。   这天风戚两人坐着战船,带着娇妻到飞鸟渡来找韩柏。   韩柏和诸女大喜,欣然把客人迎回家里,在厅内坐定时,韩柏锐目一扫,哈哈大笑道:“无事不登我韩柏家,恭喜各位兄兄嫂嫂了,嘿!嫂子们还不乖乖的一起叫声柏哥哥来听听。”   谷姿仙、谷倩莲、小玲珑、寒碧翠、红袖、宋媚、褚红玉等无不赧然以对,虽没有人肯依言唤他作柏哥哥,但都可看出感激之情。   戚长征捧腹笑道:“韩小子你也不愧称得上是师傅,唉!真希望时间溜得快一点,那我们便可看到各位美人儿全挺着大肚子的奇景了。”   左诗娇嗔道:“我们要想法子把韩郎和长征隔了开来,不让他们整天讨我们口舌便宜。”   正和宋媚与红袖逗着小雯雯的谷倩莲举手道:“我有一个提议,就是把他们轮流关起来,那就可耳根清净了。”   这个提议自是引来哄堂大笑。   风行烈道:“有个天大的好消息,慧芷给安然救出京师,正在来此途中,我们今趟由洞庭赶回来,亦是为了到来等地,她也应快到了。”   韩柏等立时欣悦如狂,韩宁芷更激动得跳了起来,不顾一切扑入韩柏怀里,喜极而泣。   正端茶出来的小菊把杯全掉到地上,高兴得不知怎样才好。   待各人平静了点时,戚长征道:“韩小儿,你也享受够了,究竟随不随我们去收复怒蛟岛?”   韩柏苦着脸道:“去便去吧!何用这么声大夹恶的!唉:我还以为两位兄弟会把娇妻留下,好让本浪子每天占占口舌便宜揩揩油水。现在好梦成空了!”   众女中斯文温婉若谷姿仙,害羞怕事若小玲珑,均忍不住对这小子娇嗔笑骂。   闹了一会后,风行烈有点担心地道:“顺天方面军情告急,耿炳文率三十万大军北上,与燕王的靖难军队隔岸对峙于滹沱河,燕王的兵力只有二十万人,耿炳文又是明室硕果仅存的名将,现在谁都不看好燕王。”   坐在韩柏椅旁扶手处的虚夜月哂道:“你是杞人忧天吧!爹说过燕王乃是天注定了要当皇帝的人,何用为他担心呢?”   韩柏也道:“僧道衍就是另一个翟雨时,人多有什么用,看看现正困在怒蛟岛等死的齐泰和胡节便知是什么一回事了。”   戚长征道:“担心的只是他,不过怒蛟岛上储粮充足,武备扰良,实力仍非常雄厚,到现在我们还奈何不了他们。”   柔柔道:“为何不请出浪大侠,带人潜上岛上杀他一个人仰马翻,还怕收复不了怒蛟岛?”   寒碧众失笑道:“我的柔大姐啊!岛上足有十万人啊!而且现在谁都不敢惊动他老人家,怕影响了拦江之战。”   宋媚接着道:“所以才要来抓你的韩郎去做苦工,唉!真的妒忌你们,整天玩乐嬉戏,我们却要天天担心,盼他们安然归来。”   庄青霜嘟着小嘴道:“好景不再了,以后我们都要学你们般担惊受怕了。”   谷姿仙道:“不要这个样子好吗?两时已有周详计划,保证可不费吹灰之力便把怒蛟岛收复过来哩!”   此时手下来报,有战船来了。   众人大喜,戚长征更是一马当先,掠往码头去。   三艘战船品字形逆江而至,带头的一艘缓缓泊往码头。   甲板上有人不住向他们挥手,众人定睛一看,除了韩夫人和韩慧芷外,竟还有范良极、云清、薄昭如和荆城冷。   戚长征哪会怠慢,比挟起韩宁芷的韩柏更早一步飞掠到船上去。   薄昭如含笑把早哭得梨花带雨的韩慧芷送进爱郎怀里。   戚长征紧搂玉人,悲喜交集叹道:“所有噩梦和苦难都过去了,由现在开始慧芷就是我老戚的女人,谁也不许来伤害你。”   范良极大笑道:“算你会做,芷妹现在是我的好妹子了。”   韩慧芷悲喜难分,只是不住抽泣。   旁边的韩夫人看得老泪纵横,由云清、薄昭如和刚登船的韩宁芷抚慰。   韩柏振臂高呼道:“丈母娘和两位戚夫人、范夫人、荆大哥请下船去。”   船上的战士闻言一齐欢呼,声震两岸。   那晚“韩”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众人都心怀怒放,尽情吃喝玩闹。   三天之后,韩柏、风行烈、戚长征,范良极、荆城冷五人告别了依依不舍的诸女,登上战船,开始登上收复怒蛟岛的征途。   沿途所见,一切无异,人民生活安详丰足,像丝毫不知道明室正陷于内战之局。   刚过了岳州府,尚未进入洞庭,捷报传来,顺天之战甫一接触,燕王已大败耿炳文,斩杀对方三万余人。   允炆闻报,立即易师,改委钟仲游这曹国公李景隆北上以代,还大事铺排,饯之江浒,赐以斧钹,俾专征伐。   燕王胜此一仗,连带怒蛟联军都受惠,不但士气大振,各地军将亦看好他们,无不暗中支持协助。   叶素冬、严无惧、直破天和帅念祖等则招兵买马,以八派的弟子为班底,大量吸纳黑白两道的人物,组织义军,稳守黄州、武昌、岳州三府,使怒蛟联军无有后顾之扰。   韩柏等先把左诗新近么好的二十多罐清溪流泉,送往小怒蛟的浪翻云,当晚由花朵儿和岐伯下厨,弄了一席酒菜款待各人。   小腹微隆的怜秀秀轻弹浅唱,各人无不倾倒迷醉,羡慕不已。   荆城冷赞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荆某听得秀秀小姐于先皇大寿演唱的那台戏绝后空前,总因未能耳聆目睹引以为憾,现在才能补偿这缺失。”   坐回浪翻云旁的怜秀秀欣然道谢。   仍在神魂显倒的韩柏叹道:“秀秀小姐这姓名改得真好,颇有自怜之意,不知是否小姐自己起的名字呢?”   怜秀秀与浪翻云相视一笑后,亲切温婉地道:“秀秀一向最仰慕就是纪惜惜,对她填词谱曲的作品更是爱不释手,所以名字也忍不住东施效颦,因‘惜’而得‘怜’,再重复本名中的‘秀’,就弄出了我这怜秀秀来哩!”   范良极呼出一团怪气,拍案叫绝道:“惜惜秀秀,确是精绝伦。令人间俗世,亦生色不少。”   浪翻云淡然一笑,举杯道:“说得好!我们喝一杯!”   各人举杯痛饮,只有怜秀秀浅尝即止,非常节制。   浪翻云微笑道:“齐泰兵力鼎盛之时,仍非雨时对手,现今势穷力蹙,更是指日可破,此间事了,行烈自是回域外收复无双国,长征则须继续对抗允炆,范兄、荆兄和韩小弟有何打算?”   众人均知浪翻云一向不关心这类闲事,言出必有深意。思索半晌,范良极道:“我惯了和韩柏这小子混,没有了他恐怕日子难过得很,又舍不得离开诸位妹子,惟有看看他要到哪里去,便在旁边搭间屋子,和云清相宿相栖算了。”   韩柏大喜道:“那真是好极了,我还怕你平时对我的恶评都是真的,一有机会便把我甩掉,嘿!那真是好极了。哼!你以后最好对本浪子多点尊敬。”   范良极两眼一翻道:“你这小子真易受骗,其实我对你没有半点兴趣,只是贪贵宅出产清溪流泉,住在附近时提货容易一点。哈!给点颜色便当大红,笑死人了!”   怜秀秀“噗哧”娇笑,众人亦忍俊不住。   荆城冷伸个懒腰道:“范兄和小柏注定这一世要纠缠不清的了,至于小弟因师命在身,一天燕王未登上皇位,亦难以抽身退享清福,收复怒蛟岛后,只好到顺天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了!”   韩柏喜道:“我们可作伴同行,我也要到静厅去看梦瑶,唉!想起了她,今晚怎睡得着?”   众人差点为之喷酒,只有风行烈默然不语,显有心事。   浪翻云看在眼里,淡淡道:“相见争如不见,提得起放得下,行烈明白我的意思吗?”   风行烈一震道:“行烈受教了,收复怒蛟后立赴顺天,若一切顺利,便往无双国去,拦江一战的结果,只能靠人把捷讯传来了。”   出奇地怜秀秀听到拦江一战,不但没有忧戚之色,还欣然举杯道:“我们为浪翻云和庞斑喝一杯。”   众人大诧下举盏相应。   浪翻云点头道:“燕王之荣登宝座,虽仍有一段波折,但照我看不出三、四年便成,那时天下安靖,我估韩小弟、范兄和荆兄都会到于深山的新鬼王府定居,我想为秀秀预留一所房子,也好有人作伴。”   三人大喜,韩柏叫道:“开心死月儿她们了!”   戚长征叹道:“那新鬼王府亦绝不应少了我这个居民吧。”   怜秀秀喜孜孜地道:“鬼王能挑作建府之处,必乃洞天福地,秀秀想想已心绪神住。”   风行烈奇道:“秀秀小姐真乃天下奇女子,若换了别人,这刻……嘿……”再说不下去,暗怪冲口失言。   怜秀秀从容自若,深情地看了浪翻云一眼后,微笑道:“人生弹指即过,对秀秀来说,有了这段得翻云恩宠的时刻,便已不负此生口,嗳!何况人家还有了翻云的骨肉,秀秀怎还有别的妄想奢求呢?”   韩柏一口喝掉花朵儿新斟的美酒,摇头叹道:“秀秀小姐可否快点把小翻云生出来让我们一开眼界哩!”   大笑声中,众人举杯互贺,谈谈笑笑,闹至夜深,才告辞而去。   翌晨各人爬起床来,往探七夫人和易燕媚。   七夫人生性孤僻,易燕媚殷勤款待各人时,她却拉了韩柏到花园里说心事,天真地道:“你看长得多大了!”   韩柏大着胆探手过去,摸着她隆起的肚子道:“小云的大肚子鼓得都比别人好看。”   七夫人于抚云瞪了他一眼,拉着他的手到一旁的石上坐下,看着满园盛开的花果,油然道:“到这刻小云才能享受活着的乐趣,看!这里多么安详美丽,昨晚我梦到尊信,他陪着我在这园内漫步,想不到今天你就来了。”   韩柏笑嘻嘻道:“没有梦到我吗?”   于抚云欢喜地道:“怎会漏了你呢?不过梦到你时,你都是坏透了的。”   韩柏心中一热,想搂着她亲个嘴儿,偏又不敢。   于抚云把他的手拉了过来,按在肚子上,柔情似水地道:“鬼王昨天有信来,嘱小云待儿子满月后,便去与他会合,你还会不会来看人家呢?”   韩柏喜道:“我还怕你不准我去见你呢,嘿!说不定我也会和鬼王同住,你知我这人哩!最怕打打杀杀,有岳父照应着,便不用怕人来惹我了。”   于抚云失笑道:“除了庞斑等有限几个人外,谁会不自量力来惹你,迟些连皇帝都要和你称兄道弟。唉!你这么的一个人。”伸手过来温柔地抚着他脸颊道:“来!让小云赏你一个嘴儿,此去怒蛟岛,凡事小心,否则小云再也不能有这种美好的心境了。” 第十章 大战之前   三天后,众人到了集结在怒蛟岛以东十一里的联合舰队处,与上官鹰、翟雨时和凌战天等会合。   各人小别再逢,自有一番高兴热闹。   粱秋末把他们载往怒蛟岛附近,绕行一周,指点着被重重封锁的怒蛟岛各种布置和军事设施,笑道:“我们在此建帮达四十年之久,而他们只占领了区区的几个月,任他们如何布置,也翻不出我们的手心,更何况齐泰已成了四面楚歌的孤军。”   戚长征远眺着泊在后马岛潜隐蔽处几艘敌坞露出来的帆桅,冷哼道:“我们那几条水底秘道有没有被破坏了。”   梁秋末道:“八条秘道,被发现破坏了六条,还有两条可用。”   范良极讶道:“你怎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梁秋末道:“每天都有人逃出怒蛟岛来到我们处投诚,昨天便有三十多人,齐泰也阻止不了,你说我们会否不知道岛上的情况。”   韩柏皱眉道:“那为何还不反攻怒蛟岛呢?可能刚开战敌人便逃了一半过来。”   “轰轰轰!”   炮声隆隆中,怒蛟联军又展开每日早晚例行的炮击战,教敌人睡不安寝。   梁秋末懒洋洋地伏在栏边,看着岛上堡顶还击的火光。油然道:“我们在等齐泰的援军。”顿了顿解释道:“京师在盛庸统率下集结了十多万水师和数十艘战船,不过只是用来守卫京师至鄱阳一带,一日燕王威胁仍在,绝不敢冒险南来,而我们则因没有陆上军团的协助,便攻过去等若送死,故仍成了僵持的局面。”   戚长征点头接道:“但洞庭西南的情况却不同了,允炆已下了命令,还派了精于水战的陈渲到常德集结各地水师船队,准备解怨蛟之因。我们正想他们来,好一举摧毁允炆在这一带水域剩余的势力。”   范良极道:“什么擅长水战,上趟还不是给我们杀得抱头鼠窜,滚回金陵去。”   风行烈笑道:“这还得多谢朱元璋,若非他把开国功臣大将诛戮殆尽,那须要起用败将,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陈渲受过教训,今赵又是有备而来,实力亦在我们之上,配以齐泰的反击,这仗非是那么轻松了。”   荆城冷心中一动道:“陈渲这家伙的父亲乃师尊旧部,我和他也相当稔熟,现在他亦应听到允炆和天命教的传言。不若我到常德我他,说不定可兵不血刃化解了这危机。”   梁秋末大喜道:“若是如此,雨时就可少生了很多白头发,不过常德处多了大批京师来的高手,一不小心,不但见不着陈渲,恐怕还难以脱身呢。”   范良极不屑道:“他们有高手,我们没有吗?就让我和小柏儿陪小鬼王去玩玩,陈渲识相的话,便呵呵他,否则红刀子进白刀子出,没有人情可讲。”   戚长征笑道:“嫩贼头好像把自己当作了浪大叔。唉!为了向云清大嫂交待,我便勉为其难保护你吧!顺便也照顾月儿们的韩郎。行烈!你去吗?”   风行烈笑道:“我不去,你老戚靠谁照顾?”   笑闹间,梁秋末叫道:“常德我最熟,嘿!我是指那里的青楼,就由小弟负责带路,丰俭由人,悉取尊便。”   韩柏大喜,又挥手打眼色,要他避忌荆城冷,后者哑然失笑,搂着韩柏肩头道:“你当我是食古不化的迂儒吗?逢场作兴,只要你不弄多两个小妾回去,为兄哪有闲情理会你这混小子。”   戚长征摇头道:“老荆真厉害,轻描淡写便发出了口头警告,这事包在我身上,若事情漏出来,你们须向我家中那几头雌老虎说清楚我只是为管管韩柏才踏足那种地方去。”   笑声和炮声中,战船扬帆回航。   五天后,六人来到常德府。   他们都改头换脸,扮作镖局押贷来此的人物,因赚了一大笔款子,顺道花天酒地。   常德府没有半点战争的气氛。除了江上见到停泊和巡迟的战船外。市面一片平静。   到华灯初上时,最热闹的数条大街更是笙歌盈耳,车马喧逐,经过青楼酒肆时,传来丝竹弦管、猜拳斗酒的声音。   城内遍植垂柳,很有江南特色,众人一时都忘了到这里来是负有重要任务的。   六人到了一间菜馆,据案大叹。   梁秋末溜了出去,不片晌回转头来道:“我联络上了本地的地头蛇帮会,听说陈渲今晚会在最著名的青楼‘乱香舍’设宴款待一批出京师来的重要人物。哈!这小子真有闲情逸致。”   风行烈向范良极苦笑道:“今次想不到青楼鬼混都不成了。”   韩柏喜形于色道:“我本来早下决心不踏足怪花风月之地,今趟就勉为其难吧!”   戚长征把口中饭菜全喷了出来,喘着气道:“这没胆的混账小子!”   荆城冷皱眉道:“那种场合怎样和陈渲私谈?”   范良极笑道:“扮女人就行了。”   荆城冷失声道:“什么?”   梁秋末忍着笑道:“你当陈渲的官署是不设防,又或你可登门造访,到时随机应变吧!六个脑袋加起来,怕都有半个翟雨时那么厉害吧!”   韩柏道:“那里你有没有相识的姑娘?”   梁秋末兴奋地道:“我差点便认了那里的鸨母孙大娘作契娘,你说我有没有相热的姑娘呢?唉!但这正是最令人烦恼的地方,她们想也能把我认出来。唔!我先我大娘研究一下,先行一步,你们再来吧!”说罢匆匆去了。   五人待了片刻,付账后离开酒馆,按着梁秋末的指示,不一会到了气势有若王侯巨宅的飘香舍前。   戚长征熟头熟路,一马当先走了进去,看门的两个龟奴尚未清楚来者何人,最富有的老贼头已把两绽元宝塞进他们手里,慷慨纵横地道:“最好的厢房,最红的姑娘!”   龟奴们立即露出像见到天子那样的卑恭神态,把这群人豪客迎进厅内,请他们坐下后斟茶游水,服侍周到。   韩柏低声向范良极道:“你好像比老戚更在行,是否常来偷食,还说练什么童子功哩!”   范良极不屑地道:“若有银两,便处处都在行,小子跟着我见识吧。”接着神情一动道:“大家小心!”   众人刚听得有车马驶进楼前的广场里,闻言立收敛本身精气,装作一番。   幸好此时有两名姿色庸俗的婢女来招呼他们登上二楼,他们后脚才离开。陈渲已领着七、八个人踏入厅内,其中三个赫然是韩府之战浪棋云的剑下游魂“战神”曲仙州、楞严和戚长征的大仇人宋玉。   直至进入厢房,他们的心仍在狂跳着,想不到幸运至此,竟碰上了三条大鱼。   坐好后,五位花枝招展,姿色不俗的姑娘彩蝶般飞了进来,陪笑侍酒,弹筝唱曲,好不热闹。   韩柏也不计较这些远及不上家花的野花,展开风流手段,逗得笑声震房。   范良极为掩人耳目,运功改变了声带,亦妙语如珠,风趣非常。   片晌后陈渲等的笑谈声隐隐由对上的厢房传来,众人大感愕然,心想又会这么巧的。   失踪了的梁秋末这时钻进房来,指着楼上眨了眨眼睛,坐入其中一女的椅内,挨着她道:“都是自己人,说什么都不怕。”   众人这才恍然,知道一切均是出自这小子的安排。   戚长征心切要拿宋玉,正要说话时,梁秋末打了个眼色道:“诸位大爷要小人安排的事,小人全都办到,现在只喝酒作乐,千万别冷落了我们这些美人儿。”   众人大喜,与诸女喧闹如前。   范良极竖起灵耳,不过上面诸君只谈风月,一句也没有旁及其他事情。那陈渲和曲仙州显然相当好色,弄得身边的姑娘不住娇叹不依。   此时一个半老徐娘走了进来,同众女打个手势,其中三人两个负责以箫笙伴奏,另一则开腔唱曲。   曲乐声遮掩中,经梁秋末介绍后,孙大娘坐下来道:“果然不出奴家所料,今晚陈渲和那苗鬼都会留宿,诸位准备怎办呢?”接着向韩柏送了个媚眼道:“奴家闻公子大名久矣!”   韩柏见她风韵犹存,暗忖虽及不上媚娘,但她可以经验补够,色迷迷地道:“我虽初见大娘,但已好像是前世早相识了。”   众女一阵笑骂,怪他偏心。   戚长征想起宋玉,再没有了猎艳心情,冷冷道:“宋玉是我老戚的。”   风行烈冷静地道:“对方有什么高手?”   梁秋末道:“现在楼内楼外只有陈渲的近卫和楞严的厂卫兵五十多人,不过楞严离去时,那些厂卫自然会跟他走的,曲仙州亦不须有人去保护他。”   荆城冷道:“这样不怕连累了大娘吗?”   孙大娘低声道:“小秋办事奴家最放心,他定能安排得事情看似与我们没有丝毫关系……不过诸位切莫忘了奴家和乖女儿们曾为你们办过事哩!”   梁秋末道:“放心吧!我自会照应大娘,好了!人手怎样分配?小鬼王自然是去对付陈渲了。”   戚长征冷冷道:“宋玉由我一手包办,只要有人挡着楞严和他的厂卫便成。”   范良极道:“这样吧!小秋和小风助小戚,小柏儿和我负责宰了曲仙州,小荆去找陈渲说话。哈!全部小子一齐出动,今趟真是精彩极了。”   曲乐至此稍歇,众人连忙继续调笑喧闹。   六娘媚笑着去了。   范良极喝出兴头来,不住和众女猜拳赌酒,赢了便香脸蛋,输了便献上银两,众女自是视这风趣的老头如珠如宝。   梁秋末笑道:“原来最爱来胡混的竟是他。”   六娘恰于这刻回来,向各人打了个眼色。   众人心领神会。   范良极、韩柏和荆城冷留了下来,其他人则“扶醉狂歌”去了。   范韩荆三人在众女簇拥下,随着六娘来到后一进的宅院,彩灯映照中,四下安宁整洁,花木飘香。   门后处有婢女相迎,递上热巾,侍候周详。   经过一道院门,到了一座厅堂处,六娘先使开女婢,然后把三人带往二楼一间布置华丽的上房,指着与这座建筑物隔了一个小花园的两幢小楼道:“这就是敝舍最红的两位姑娘小红和大红的香闺,待会他们两人会到这里度夜。”又仔细说出了两幢小楼的布置和婢女的数目。   三人默记心中。   荆城冷向身后诸女和六娘道:“待会我们会点上各位穴道,明天便可自行醒来,只会略感疲倦,请勿见怪。”   六娘媚笑道:“我们能高攀上你们这些大贵人,睡个觉算什么回事呢?”一把扯着韩柏道:“横竖也要等,公子过来陪奴家说说心事吧!也好掩人耳目。”   韩柏大喜,用手肘了范良极一记,使了个暖昧的眼色,这才到了邻房去。   荆城冷哈哈一笑,点头道:“说得好!正是掩人耳目。”也扯着其中两女走了。   剩下的三位姑娘一拥而上,看着老脸发红的范良极。   老贼头忙掏出身上所有元宝,放在台上郑重声明道:“若各位小乖乖能令我保持对家中贤妻的忠贞,这副身家就全属你们的了。”   三女先是一呆,接着一阵欢呼,分银去了。   范良极松了一口气,要他背叛云清,纵是她不会知道,也休想他做得出。   靠往窗台,透往目标的两座小楼望过去,暗忖陈渲这小子重任在身,虽说要作陪客,终是贪图逸乐之辈,只要动之以利害,哪怕他不会屈服。   看了一会,见到十多名大汉穿过小围,往两座小楼走去。   范良极心中暗笑,凭你们这些低手,老子在你眼前走过也不会知道呢。   笑语声传来,只见陈渲和曲仙州各拥着一位美人儿,谈笑着沿花园侧的廊道,朝小楼走去。   范良极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传音过邻房向韩柏道:“小柏儿快收工,正主儿来了。” ★☆【第二十九卷 月满拦江】☆★ 第一章 刺杀行动   楞严坐在马车内,透瞧着这洞庭湖西最大府城的繁华夜景,内心却冒起了一股难以排遣的寂寞和懊悔。   假若肯抛下一切,随陈玉真退隐山林,是否会快乐点呢?   这二十多年来,为了应付朝廷繁重的工作和夜夜醉生梦死的生活方式,他的武技不进反退,精神修养被熏心的利欲破坏殆尽,大违师尊庞斑的训诲。   武昌韩府之战,更使他的声望地位受到无可弥补的打击,也令他首次想到自己所选择的一方说不定会输掉这场争霸天下的斗争。   现在应否遵从师尊的瞩咐,立即引退?   可是那怎么对得起大群一直忠心耿耿,追随着自己的手下?   想到这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统领何故叹气?”   楞严一震惊醒过来,望向身旁这脸如冠玉的天命教后起之秀宋玉,苦笑道:“宋兄弟仍是年轻,若你到了我这把年纪,当会知道没由来亦可感触生情。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中情况虽因人而异,但无可否认不如意的事,总比快乐的事为多和使人更深刻难忘。”   宋玉双目透出嘲弄之色,故作恍然道:“楞统领怕是想起了陈贵妃吧!”   楞严心内无名火起,眼前此子恃着与皇太后恭夫人的暧昧关系,气日张,一直想取他厂卫头领之位而代之。目下故意提起陈贵妃,正是要揭他的疮疤,以达到打击伤害他的目的。   冷笑一声,正要答话时,两股气劲破空的声音,分别由左右凌空激传而至。   两人同时色变。   陈渲搂着美丽的大红登上小楼,跨过门槛,来到布置清雅的小厅里,两名跪迎的美婢起来殷勤侍候。   大红嫣然媚笑道:“陈大人请稍坐一会,奴家换了衣服再来侍候大人。”   陈渲一把拉了她回来,拥入怀里,柔声道:“只有一个条件!”话完俯头亲上她的樱唇。   大红热情如火地反应着。   陈渲放开她时,这当红的美妓既娇且媚的狠狠横他一眼,才花枝乱颤地笑着飘进帘幕低垂的闺房里。   两名美婢掩嘴偷笑。   陈渲色心大动,搂着两婢挤坐入太师椅里。   两女假意挣扎一番后,才驯服地各坐一腿,把他缠个结实。   窗台放着的鲜花送来阵阵清香。   陈渲整个人松弛下来,享受着这两个月来从未有之的平静。   大战之前,尤需眼前这种醉生梦死的刺激和调剂。   黄州府一战的败绩,对他的自信造成致命的打击。怒蛟帮那种灵活的战术和莫可抗御的攻击力,已使他这个长于盛世的新一代战将心胆俱寒。   他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情,和两婢胡混着,只希望能借此抛开一切烦恼和恐惧。   大红微喘着的声音由房内传来道:“陈大人,奴家在等你哩!”   陈渲哈哈一笑,推开脸红耳赤的两婢,站了起来,往房间走去,掀帘进去时,赫然发觉房内多了个小鬼王荆城冷,正悠然坐在一张椅上,含笑看着他。   陈渲全身血液转冷,手握到剑柄上,却不敢进击或退走。   对方那远近皆宜的鬼王鞭虽未见在手,可是气势却紧紧遥制着他,若他有任何异动,例如呼喊手下进来援手,必会惹来对方毫不留情的凌厉攻击。   大红赤裸的肉体横陈榻上,竟为这对峙的形势渗添了无限春色。   荆城冷微笑道:“陈大人请坐,城冷既敢来此,自然有足够的力量,不怕大人的反击,何不彼此暂罢干戈,好好一谈。”   陈渲提起了的心放了下来,苦笑道:“城冷你好!”坐到他对面的椅子内。   荆城冷淡淡道:“多余的话我不说了,陈大人当然清楚敝师相人的眼光。现在大人眼前有两个选择:一是和天命教的妖孽玉石俱焚,另一是助燕王打天下,便可继续像眼前般过着荣华显贵的美好生活,如何取舍,大人一语可决。”说罢微笑着看了眼床上那大红动人的肉体。   陈渲的心立时霍霍跃动,手心冒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范韩两人掩护小鬼王登上大红的小楼后,藏身在一棵大树上,虎视眈眈监视着另一座小楼。   韩柏传音道:“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冲入楼内,把曲仙州送回老家去,干净利落。”   范良极嗤之以鼻道:“你当自己是浪翻云吗?谁在那种情况下,都会拼命逃走,只要藉手下侍从挡上一挡,曲老怪便可逃之夭夭,多点耐性吧!”   韩柏想想亦是道理,以曲仙州那种级数的高手,只要有人接近,必会生出感应,除非在男女交欢的紧张时刻,警戒才会稍稍松弛,那应就是动手的最佳时刻了。   只恨这凶人现正在楼下厅堂和小红调笑着,仍没有登榻寻乐的意思,此君倒懂得享受在弹那调调儿前的情趣。   想到这里,耳内传来小鬼王的声音道:“可以进来了!”   两人大喜,觑准机会,闪电般横过大树和小楼间丈许的距离,穿窗而入。   楞严乃庞斑门徒,识见高明,只凭由两方来人的气势和劲气,立知刺客乃绝顶高手,他虽有一拼之力,可是宋玉却绝捱不了多久,在这种环境下,虽有三十多名厂卫高手护驾,但对方定有人在旁牵制,若让另一刺客得有间隙联手对付自己时,恐怕性命难保。   这些念头电光石火般划过心底时,他已一掌拍在正拔出长剑,弓身而起的宋玉背上,自己则撞破厢顶,到了半空处。   戚长征此时人刀合一,心神完全专注在车厢内的两人处。   他由屋檐扑下,气势加虹,有信心可一刀劈入车厢内,取敌之命。   哪知“砰”的一声,木屑激飞中,宋玉炮弹般冲破车厢而出,往自己直送过来,还带着一脸惊惶,戚长征大喜过望,暴喝一声,刀化长虹,照着宋玉当头疾劈。   由另一边飞扑而至的风行烈,骤见楞严破车顶而出,丈二红枪一摆,脚下疾点在其中一名厂卫的头顶处,往上腾升,枪光飞洒,凌空追击对手。   那个被风行烈硬生生踏毙的倒霉厂卫尚未掉到地上时,宋玉的长剑与楞严的一对夺神刺,已分别与戚长征的天兵宝刀和风行烈的丈二红枪对上了,发出一连串金铁交鸣的清响。   “蓬!”   那名厂卫堕在地上。   此时三十多名随侍的厂卫,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跃离马背,赶来应付敌人。   由后方掩过来的梁秋末,两手连挥,夹在指隙间的八把飞刀,像八道闪电般往厂卫们电射过去,狠辣无比。   街上的行人突然惊觉街心处发生兵凶战危的情况,哗然走避,乱成一片。加上战马跳跃惊呼,有如天灾忽临。   宋玉连咒骂楞严的空闲亦不出来时,手中长剑与天兵宝刀毫无花假的硬拼了一记,只觉洪水般涌来的先天真劲,透剑而入,胸口如受雷击,鲜血狂喷而出,倒撞而回,由先前被自己冲开了的车壁跌回车厢内,还刚好坐在刚才的位置上。   戚长征亦被反震之力带得凌空翻了个筋斗,才足踏实地,刀光连闪,迫退了两名扑来的厂卫后,往宋玉追去。   风行烈则尽展绝艺,使出燎原枪法的“绞枪式”。   楞严见来人中有风行烈和戚长征,知道不妙,使出庞斑教下的救命绝技,双刺交击,借力往后方屋檐飞退开去,并大喝道:“风紧!扯呼啦!”   那些厂卫见是风、戚两人,又见头子都要逃命,谁还肯留下待死,不用梁秋末出手,分头作鸟兽散。   宋玉刚撞破另一方厢壁,滚落地面时,马车因车夫溜掉而往前奔出,使戚长征畅通无阻地迫至身前。   风行烈知道追杀楞严亦只是白费气力,暗赞一声,落到宋玉身后,形成夹击之势。   戚长征忽地停刀凝身,屹然不动,双目射出利箭般的光芒,虎视着满嘴血污,刚勉力爬了起来的宋玉。   梁秋末跃上屋檐,监视着远近的情况。   宋玉的五脏六腑像翻转了过来般,以剑支地,争取回气的一刻。   戚长征冷冷道:“刚才的一刀是老子本人的见面礼,接着的一刀,则是代慧芷转赠给你的大礼,以作解除婚约的赔偿。”   宋玉两眼一阵乱转,终放弃了突围逃走的妄想,喘着气道:“慧芷的事,宋玉只是个受命行事的人。若两位高抬贵手,放在下一马,宋玉必有所报。白教主和解符护教都来了,我可以提供所有机密情报,戚兄可把在下关禁起来,待验证所言皆实后,才依约释放在下。”   戚长征点头道:“说吧!老子一言九鼎,绝不会食言。”   宋玉想不到他这么好相与,大喜过望,张口要说话时,忽觉不对。戚长征的脚已闪电踢出,正中他下阴。   宋玉离地抛飞,越过了风行烈头顶,重重掉在行人道处,七孔流血而亡。   戚长征若无其事道:“他袖内暗藏火器,正待施放,横竖他要骗我,我便骗回他一次,两下扯平。”   风行烈回头望向宋玉的身,只见他两眼瞪大,死不瞑目。   曲仙州正与小红饮酒作乐,兴高采烈时,外面传来男子的声音道:“曲仙州!快给本浪子滚出来,来个单打独斗,一决雌雄!”   曲仙州大讶,为何听不到已方高手的声音呢?骇然道:“浪翻云何在?”   小楼外的韩柏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唉,不过我真希望有牛刀来帮手,快给我滚出来受死吧。”   曲仙洲听到浪翻云没有来,放下心事。暗忖没有浪翻云在,对方若作围攻,他便逃之夭夭,假设只是韩柏一人,就顺手宰了他,也好挽回那晚在武昌给浪翻云杀得落荒鼠窜的受损颜面。推开吓得脸青白的小红,取过数十年与他形影不离的流星,昂然步出小楼。   灯火映照中,韩柏手提鹰刀,站在小楼外的草坪上,笑嘻嘻看着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曲仙州环目四顾,同时展开察查的秘技,判断出没有其他敌人隐伺一旁后,两眼精芒闪起,冷然道:“原来陈渲是内奸,这算是个对付曲某的陷阱了。”   韩柏哪有闲情跟他磨嘴,又从陈渲口中听得白芳华、解符等人都来了,更不容让对方有喘息时间,大喝道:“你不是想收拾我吗?看看你有否那个本领了。”跨前一步,鹰刀出一片刀光,往曲仙州潮水般涌去。   曲仙州冷哼一声,刷地横移,到了两座小楼间的园林里。   韩柏刀化长虹,紧追而至。   曲仙州感到对方刀势似与天地融浑无间,全无斧凿之痕,那种无隙可寻的感觉,比之赤尊信更使他惊懔。狂喝一声,流星左右挥击,登时响起连串铿锵清音。   韩柏给他震得虎口生痛,忙运起捱打神功,把对方重兵器传来的劲力巧妙化去。   刀来鎚往,两人远攻近闪,瞬那间交换了十多招。   曲仙州愈打愈惊,初时欺对方稚嫩,及不上自己数十年的深厚功力,故一上场就以硬拼的手法,要损耗对手的真元。岂知十多招下来,这小子的内气有若长江大河,源源不绝,生生不息,不但无有衰竭,还不住加强,这种情况,他生平尚是首次遇上。魔种竟可厉害至此。   惊魂未定时,后面破空之声传来。   曲仙州大吃一惊,看也不看,施出压箱底本领,把右手流星使得像绣花针般灵活,破入韩柏的空门里,硬将对方迫退数步,左手反打后方。   “当!”   盗命与流星硬拼了一记。   范良极哈哈一笑,凌空飞起,左脚却顺势踢往他脑后。   韩柏鹰刀急划,人随刀走,往他直撞过去。   曲仙州感到韩柏的意志和力量,全集中到这一刀之上,气势之盛,实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虽明知若是躲闪开去,必会陷于苦战之局,那时想逃都逃不了,但却再没有他选择的余地,左右两幻起一片光幕,同时横移开去,大喝道:“不是说好要单打独斗吗?算什么英雄?”   范良极凌空再翻一个筋斗,大笑道:“那小子从来不讲口齿,更绝非什么英雄好汉,曲老怪你不带眼识人,怪得谁来。”一当头往他打下。   韩柏亦笑道:“你们十多人打浪大侠一个又怎么算?还说本大侠不是英雄,笑死人了。”   此消彼长下,鹰刀寒光暴涨,连续七刀劈上了对方的流星鎚。   对着此双无赖活宝,曲仙州连后悔发怒的余暇亦欠奉,只有拼死抵挡着。   他的锐气早挫于覆雨剑下,若换了往日,说不定会以命搏命,希冀能死里逃生。这刻却节节退守,屈服于两人有若千军万马迎头杀来的惊人攻势下,再无还手之力。   范良极此时落回地上,在曲仙州四周鬼魅般闪移,盗命欺他要应付韩柏气势如虹的刀势,雨点般攻至。   韩柏愈战愈勇,一股前所末有的奇异感觉涌上心头。   他不但忘了战局以外的一切事物,甚至把自己也忘掉了,生死再不放在心头,神与意合,意与神守,眼中除了敌手外,再无他物。   灵觉无限地扩阔,至乎可感受到敌手的意向和情况。   倏地收刀立正。   揆以常理,曲仙州好应立时逃走,凭范良极的盗命,绝阻碍不了他。可是他却感到韩柏的鹰刀,透出一股凌厉无匹的森寒杀气,遥遥制着自己,不但不敢轻举妄动,还要凝聚起全身力量来,准备应付韩柏的攻击。   范良极大笑道:“好柏儿快来!”施出浑身解数,杀得曲仙州又忙于分神应付,此时只恨父母生少了他一只手。   高手相拼,一落在下风,便极难平反,曲仙州正陷于这种劣势里。   韩柏一声低吟,整个人脱胎换骨般变得威猛无伦,跨开大步,鹰刀高举过头,往曲仙州迫去。   曲仙洲只瞥了他一眼,立即心中发毛,感觉上像是赤尊信人死复生,正来继续进行他们间那未分胜负的一战。   韩柏的脚步落到草地上,只是发出“沙沙”微响,可是听入曲仙州耳内,却像是死神的催命符,比战鼓雷鸣,万马奔腾的声势更令他惊心动魄。   韩柏此时无人无我,至静至极,与万物冥合为一。   战神图录再没有如昔日般纷至沓来,而是与他精神合成一体,再没有彼我之分。   无论举手投足,均合乎天地之理,再不用费神思考,徒扰心神。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得窥鹰刀内战神图录的秘密后,到了此刻他才能完全消化,据为己有。   这过程是不自觉的,若一旦用心思索,反落在后天下乘境界。韩柏因生性随遇而安,除美女外再无他求,反在无意中臻此刀道至境。   韩柏大喝道:“老贼头让路!本浪子大侠来了!”   鹰刀疾出,确有足令万马黯声,三军辟易之势。   范良极再攻一,才往后移开。   曲仙州已完全在鹰刀的杀气笼罩里,欲逃不能,惟有收摄心神,流星鎚挥出,气势亦是威猛之极。   韩柏此刻的气势刚蓄至顶峰,大吼一声,鹰刀化为精光耀目的芒虹,鸟翔鱼落般往曲仙州电射而去,却出奇地没有发出任何破风之音。   曲仙州晓得对方这一刀已臻刀道至境,除了硬拼一途,再无化解之法,振起被两人消耗了过半的功力,全力反击。   “当”的一声,火星四溅。   韩柏羽毛般往后飘飞。   曲仙洲稳站原地,脚步不移,两轻提胸前,虎视着对手。   韩柏退近两丈,才卓然傲立,与对方一点不让地对瞧着。   “砰砰!”两声,流星先后掉到地上。   曲仙州眼神转暗,面如金纸。   “锵!”   刀回鞘内。   曲仙州如响斯应,仰身倒跌,气绝毙命。 第二章 绝世媚术   常德府。   在城北一所豪宅里,白芳华、解符、楞严、谢峰等人,正收集着从各方传来有关敌况的消息。   武昌韩府一战,使他们遭受到最严重的挫折和打击,失了一批无可替代的高手和厂卫。   浪翻云和怒蛟帮的声望更被推上了新的巅峰。   很多本已接受朝廷招聘的有份量江湖人物和帮会门派,纷作观望退缩。   若再让怒蛟帮夺回怒蛟岛,后果将更不堪想象。   怒蛟帮势力日渐膨胀,朝廷的主力又摆在应付燕王的北军处,所以白芳华虽内伤未愈,仍不得不赶来常德主持大局。此事极端隐密,岂知到常德才两天,敌人竟摸上门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刺杀了曲仙州和宋玉,怎不教他们心胆俱寒。   解符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变得苍白如纸。   众人知他不但不能从忘情师太的掌伤中复元过来,还在不住恶化,心情更是重如铅坠。   待他咳罢,白芳华沉着脸向手下问道:“陈大人为何仍没有来呢?”   手下回应道:“我们三次派人去催他到来商议,他都推说正忙于布置缉拿反贼,最后一次我们连见他一面都不得其门而入。”   白芳华失声道:“不好,陈渲要造反了!”   众人无不色变。   今趟他们到常德的厂卫高手,人数只有二千,假若陈渲造反、对着这种握有兵权的重将,他们不要说反击,连自保都成疑问。   楞严动容道:“教主之言极有道理,否则我们怎会完全找不到反贼的踪影。”   谢峰道:“先发制人,我们立即把陈渲拿下,褫夺兵权。迟则恐情况更趋恶劣。”   白芳华望往窗外微明的天色,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迟了,一晚工夫,陈渲应可把整个常德的本地官员将领策反,而且他们有韩柏等在背后撑腰,我们拿什么去和他们硬碰。”沉默片晌后,望向解符道:“符老!你可以教芳华怎办吗?”   解符苍白的脸容现出一个枭雄气短的苦笑,沉吟道:“我们应立即由陆路离开,到龙阳召集人马,看准形势再作决定。”   白芳华轻叹道:“武昌一战,使我们优势尽失,还累得齐泰的水师变成了孤军。今趟能否有命离开常德,仍是未知之数哩!你们立即动程,我还要去见一个人。”   众人闻语,尽皆愕然。   常德府最大的码头处,江边船舶无数,岸上闹哄哄的,大批脚夫正起卸着货物,加上许多候船的商旅客人,更显一片都邑的繁忙景象。   在樯桅如林的湖岸处,泊了数艘水师巨舰,那处的江岸由明军把守,不准任何人接近。   远方可见水师船舰穿梭巡逻,气氛紧张。   泊岸的楼船巨舰,其中之一是陈渲的帅船,韩柏等人就是躲在那里等候消息。   众人正在船舱内吃早点时,陈渲匆匆回来,喜道:“没有问题了,我跟属下提说起来,原来人人均看好燕王和贵帮,只是平时咽在心里罢了!”   荆城冷笑着迎他入座,道:“陈大人辛苦了,忙了整晚,先坐下吃点东西吧。”   陈渲现时哪来胃口,急接着道:“白教主他们已猜到我出了问题,天亮时悄悄离开,我看他们是要潜到龙阳,若我们立即由水路赶去,保证可赶在他们前头,先一步控制龙阳,再布局予他们迎头痛击。”   风行烈正要说话,陈渲的副将查石林神色古怪地匆匆进来道:“白芳华来了,刻下正在码头处,说要见忠勤伯一面。”   各人全呆了起来。   范良极冷笑道:“这妖女又不知要玩什么把戏了?”   戚长征霍然道:“让我立即出去把她宰掉,你们负责抓着小柏。”   众人眼光全集中到韩柏处时,这小子苦笑道:“诸位大人大哥英雄好汉,请高抬贵手,我看她此来是没有恶意的,我会小心防备的了。嘿!听听她有什么话说也是好的。”   范良极怒道:“说不定她有什么同归于尽的想法,要与你玉石俱焚,那时我怎向诸位乖妹子交待?”   荆城冷笑道:“范前辈放心好了,白芳华终是对小柏余情未了,何况现在即使除去小柏,亦影响不了大局。她实在无须如此不智,照我看她是来从事交易居多。”   戚长征嘿然道:“余情未了就更糟,女人爱起一个男人来,绝对没有理性可言,若她抱着殉情的心,小柏……哎哟!”下面给韩柏重重踩了一脚。   韩柏长身而起,抱拳道:“各位万勿忘了本浪子福大命大,否则鬼王怎会把女儿放心给我。荆师兄就是明白此点,才肯让我去与这妖女周旋。请了!”   众人为之语塞,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舱门外。   离开舱厅,韩柏立即加快脚步,到船头时,见到岸上的白芳华在十多名卫士的监视下,正微笑地向他挥手,心中一热,飞身落船,来到白芳华身前。   这姣艳的美女没有半点芥蒂的样儿,欣然迎了上来,一把挽着他的手臂,情意绵绵地道:“韩柏!陪人家随意逛逛好吗?”   韩柏待要答应时,陈渲手下里一名头领模样的大汉道:“忠勤伯!你们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不是更方便吗?”   韩柏笑道:“我和白教主相识多时,很多话是不方便当众说的,嘻!我们去了,千万不要跟来偷听。”   陈渲的手下无可奈何,惟有看着两人消失在人潮里。   两人默默无言,在沿着码头繁华热闹的大街缓缓走着,女的生得百媚千娇,男的则轩昂清奇,彼此又是态度亲,途人无不侧目。   白芳华拉着他转进了一条僻静的横街,再闪入一间屋子的后园内,幽幽一叹道:“为何人家曾多番想害你,你仍对人家那么好和信任呢?”   韩柏坦言道:“或者是你生得那么标致动人,又那么懂得哄我开心吧,给你暗算时确是很不高兴,不过转眼又忘了,只会想着你诸般好处。”   白芳华失笑道:“你的好梦瑶不是警告过你说我这妖女不可靠吗?你敢不听她的话?”   韩柏探手过去搂着她的蛮腰,在院落间一片宁静的竹林边一方大石上坐了下来,吻了她脸蛋道:“小宝贝今天来找我有什么心事话儿请快说出来吧。须知我是要保证你不会暗算我,老贼头他们才肯放我来见你的。好宝贝千万不要令我失望,否则以后本浪子休想在老贼头前挺胸做人了。”   白芳华笑得花枝乱颤,横他一眼道:“唉!现在杀了你亦于事无补,何况人家怎舍得害你?连番铩羽,芳华早心灰意泠,什么都提不起劲了。”   韩柏讶道:“单玉如既选你为掌门,定不会看错人,怎会略遇挫折,立即一蹶不振,你是否又想骗我?”   白芳华软弱地紧挨着他,苦笑道:“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只是师傅的一只棋子,被她利用来扶持女儿和孙子。以前师傅健在时,一切矛盾都给硬压下去,现在师傅死了,恭夫人母凭子贵,哪还把我们放在眼内!若非我们仍有利用价值,早给她像割毒瘤般去掉了。秦梦瑶真厉害,看准了师傅的用心,要杀了她才施施然回静斋修她的鬼道行,对我们说那才是最致命的打击。唉!天下间除庞斑和浪翻云外,还有谁可作她的对手呢?”   韩柏从没想过秦梦瑶厉害的一面,听白芳华提起,回心一想,确是道理。这“仙子”行事虽似轻描淡写,但着着均暗含深意,只看她智退红日法王,说服了方夜羽和朱元璋,解散了八派联盟,定计除掉单玉如,数日间把整个形势扭转过来,虽不若浪翻云般大败群魔的风光,但正合“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那无迹胜有迹之道。   嘿!这么厉害的人物,竟还是老子我的好娇妻。唉!可惜她终是走了。   白芳华看到他沾沾自喜的样子,醋意大发道:“不准你和人家在一起时想着别的女人!”   韩柏吓了一跳,陪笑道:“不要多心,我只是心中赞你看得透彻而已。”旋又讶然道:“芳华是否想脱离天命教,改为归顺我们?”   白芳华“噗哧”笑道:“若我归降,你肯娶我吗?”   韩柏想起虚夜月诸女,眉头大皱道:“嘿!这个嘛……”   白芳华神色一黯,叹道:“芳华若是爱你,怎会令你为难,事实上人家如今连嫁你都提不起劲头来,更没有颜脸再见月儿和鬼王,今次人家来是想向爱郎道别,从此退隐山林,再不理明室的内争了。”   韩柏大喜,把她抱个满怀,笑道:“那我就再无挂虑了。”   白芳华献上热情无比的香吻,久久才娇喘地嗔道:“你还何须那么紧张提防?人家内伤未愈,根本想害你都没有那本领呢。”   韩柏老脸不红地道:“白小姐惯了谈笑用兵,愈是热情,愈是危险,否则我早抱了你到床上去,一偿宿愿了。”   白芳华叹气道:“芳华只好怪自己过往行为差劣,待将来燕王得天下后,人家再悄悄来找你偷情好吗?那时再没有利害冲突,芳华将可享受韩郎的尽情恩宠。”   韩柏讶道:“原来连你也不看好允炆?”   白芳华不屑地道:“恭夫人宠信齐泰和黄子澄,允炆则少不更事,明明阵脚未稳,却冒险急进。若芳华可以操持,怎也要等到拦江之战后才会动手。那时天下尽在自己手里,哪还惧燕王和区区一个怒蛟帮呢?现在却是正面冲突,恰是以己之短敌之长,进退失据,当怒蛟帮夺回怒蛟岛后,胜负之势已定,燕王攻入金陵,只是迟早的问题吧。”   韩柏恍然大悟,说到底白芳华仍是一个重视自身利益的人,见到事不可为,故来向自己表白退隐的立场,在这种情况下,难道还好意思追袭她吗?   若她不是受了伤,怕仍不会如此低声下气。   想归这么想,但心中仍大起怜惜之意,抚着她香背道:“你内伤未愈,为何仍要长途跋涉到这里来呢?”   白芳华苦笑道:“这正是恭夫人令人意冷心灰的地方。芳华这伤势非常严重,没有一年半载,休想复元。唉,韩郎那天在皇宫为何要饶芳华一命呢?当时我死了不是更干净吗?”   韩柏柔声道:“我现在真的相信你肯退出这场斗争了。但你是否就这么一走了之,不再理会解符楞严他们呢?”   白芳华轻轻道:“我曾和解师叔商量过,他中了忘情师太那一掌后,功力不住减退,起了退隐之心,希望能疗治伤势。楞严则因陈玉真离他而去,万念俱灰,每天都在后悔为何不及早抛开一切,伴她终老山林。只要韩郎大发慈悲,放他们一马,芳华再无牵挂,亦尽了道义上的责任。”   韩柏心念电转,判断着她说话的可靠性。   他们本定下策略,决计不教这批敌人有机会活着返回京师,若答应了白芳华的要求,倘将来发觉又是给她骗了,自己的大号怕要改为“笨蛋”韩柏了。   这美女真真假假,确令人无从捉摸。   白芳华拉着他站了起来,苦笑道:“若人家真是骗你,就让芳华再骗这最后一次好吗?”   韩柏颓然道:“好吧!难道我能忍心看着你被人杀死吗?”   白芳华重投入他怀里,两手缠上他的脖子,欣然道:“芳华很开心,但却不是因你答应了人家的要求,而是芳华知道你仍像以前般痛惜她哩!”   韩柏啼笑皆非道:“若有人在旁偷听我们的说话,定以为我是个负心汉。”   话犹未已,耳边响起范良极嘲讽的传音道:“你虽非负心汉,但却是个大蠢才。”   白芳华看他神色古怪,笑道:“是否范大哥来了?”   范良极倏地由树上跃了下来,到了两人身旁冷笑道:“老子福薄,并没有你这好妹子。”   白芳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韩柏,淡然自若道:“范大哥动手吧?芳华绝不反抗。”   范良极颓然叹了口气,伸手按着韩柏肩膊,摇头道:“你杀我,我杀你,却是何苦来由?白教主请动莲驾吧。”顿了顿又道:“有银两使用吗?”   白芳华欣然点头,开颜道:“由今天开始,天命教就此销声匿迹,当有一天芳华抵受不了思念之苦时,再来寻你们吧。”提气耸身,飘然落在竹林外一堵围墙上,再回身施礼道:“芳华以前多有得罪,请两位大人大量,勿要见怪。”一闪不见。   韩柏呆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百感交集。   范良极赞叹道:“白芳华真的了不起,一知事不可为,立即急流勇退,这才是真正的大智大慧。”   韩柏愕然道:“你还是第一次没数说她的不是。”   范良极苦笑道:“她的媚术已超越了单玉如,就算明知她在骗人,我们也要心甘情愿被骗。正如现在我真的信了她会退出这场战争,变成了和你同流合污的蠢蛋。”   韩柏哈哈大笑道:“说得好!和你这小老头混确是痛快事。嘻!没有多少斤两,哪能招得美人儿来骗你的财和本浪子的色,而且遍得这般痛快!”   范良极捧腹狂笑起来。   韩柏拖着他的瘦手,拉着他走出林外。   两人哼着轻松的调子,喝醉了酒般朝码头走回去。   陈渲的叛变,震动朝野。   允炆手上最庞大的水师船队,由此落入了燕王手内,剩下的水上实力,再不足以控制长江,怒蛟岛上的齐泰,更是孤立无援。而京师则无长江之险可恃了。   白芳华今次果然言而有信,与解符分别退隐山林,不知所踪。楞严因连番失利,又遭恭夫人和允炆的近臣排挤,终遵从乃师叮嘱,抛弃一切,往寻陈玉真。他手下的厂卫自作鸟兽散,有些更投向了以怒蛟帮为首的联军。只有谢峰一人领着七百多人逃返京师。允炆大怒之下革了谢峰禁卫统领之职,从此投闲置散,再不重用。   长白派至此一蹶不振,声望如江河下泻,成为江湖嘲讽鄙屑的对象。   现在允炆把希望全寄托在李景隆的北伐大军上。   这天命教仅余的元老手持圣旨赶赴德州,收集耿炳文的残兵败将,并檄调各路军马,得五十万人,进驻河间,实力骤增下,对比着燕王约二十万的军力,表面强弱怒殊,俨然声势大振,有一举尽启燕军之威势。   同一时间,辽东镇将吴高奉允炆之命,率师攻打永平的燕军,牵制燕王,让李景隆的大军得以直扑顺天,攻克燕王的根据地。   军情告急下,这天在顺天燕王府内,燕王召集重臣大将,听取刚来到的叶素冬奉上的珍贵情报。陈令方这时成了燕王心腹,故有资格出席会议。与座者还有僧道衍、谢廷石、张玉,另一猛将谭渊和燕王最得力的两个儿子小燕王朱高炽和朱高煦。   叶素冬详细分析了李景隆大军的实力后,各人均面有忧色。   只有僧道衍脸带笑意。燕王奇道:“敌人势力大增,李景隆又其奸似鬼,为何道衍你仍像有恃无恐的样子。”   僧道衍微笑道:“李景隆手上的实力,看来的确似比耿炳文强了很多,但其实却是处处充满弱点破绽。”   燕王大喜问之。   僧道衍从容道:“首先是军内近半均为耿炳文的残兵败将,士气早丧,而其余则是仓卒由各地调来的军旅,全无斗志加上李景隆一直是文官,在军队里毫无威望可言,在这谣言满天飞的时刻,无论他们有多少人,亦难免上下异心,此乃兵家大忌,对方似强直弱。”   张玉点头道:“僧先生所言甚是,允炆现在对所有与西宁派和鬼王有关系的人,均非常顾忌,主要军兵将领均由南方抽谓过来,又设立重重规限,务使将不专兵,使难以学陈渲般猝然叛变。但这却大大削弱了军令的效率,指挥失调,进一步打击了李景隆军的士气。”   燕王笑道:“照素冬所言,李景隆今趟求胜心切,粮草未足便仓卒北来,如此躁急冒进,正是另一大忌。”   陈令方仍忧心忡忡道:“问题是辽东来的吴高大军近二十万正迫近永平,若永平失守,我们等若被斩了一条手臂,哪还能应付李景隆这奸贼。”   燕王对陈令方显然极为宠爱,事实上自陈令方这长于内政实务的人到来后,大事兴革,把顺天府弄得井井有条,政令清明,甚得燕王欢心。遂温和地道:“让我们再听听道衍的奇谋妙计。”   僧道衍微笑道:“陈公请放心,不量险易,深入趋利,乃兵家大忌。我们的顺天府上承元人百年建设的余荫,墙高壁厚,防守上全无破绽可寻。李景隆想打硬仗吗?我们偏不如他所愿。只要拖得几个月,顺天早寒,南卒不能抵冒霜雪,兼又远离本土,任他人数再多,亦只是不堪一击之兵。”   燕王哈哈大笑道:“只此数点,本王可断言李军必败。就让本王亲自督师,解永平之围。李景隆闻得本王离京,必以为有机可乘,直薄而来。”转向朱高炽道:“顺天就交给高炽,李景隆来时,只可坚守,万勿出战,同时把防守城外的所有兵马全撤回来,避免无谓损失。只要你能守到本王由永平还师之日,那时李景隆前有久逸之师,后有我锐气方殷之旅,让我看他怎能逃过此劫。”   僧道衍道:“道衍请燕王允准,留下助小王爷守顺天。”   燕王点头同意后,问起怒蛟帮的情况,叶素冬一一笞了。   谢廷石得意地道:“我这四弟确是福将,所到处都捷报频传,其势有若破竹。”   燕王想起韩柏,露出笑意。   朱高炽虽仍是心中不大舒服,不过现在韩柏正为他切身的利益出力,虚夜月一事早成定局,仇根之心早淡多了。   僧道衍赞叹道:“最厉害的是翟雨时,连施巧计,多方陷敌,若能与他把盏夜话,实是人生快事。”言下充盈着惺惺相惜之意。   朱高煦道:“怒蛟帮现在纵横长江,为何仍不把怒蛟岛收复,以培声势?”   燕王微笑道:“这正是翟雨时高明之处,反以怒蚊岛让齐泰泥足深陷,若齐泰懂得放弃怒蛟岛,退守岳州,不但武昌和黄州可保不失,反使怒蛟帮陷入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呢。”   僧道衍点头道:“长江乃京师的命脉,现在却给怒蛟帮截断了,使江南丰饶的物资不能运往京师,否则今次李景隆就不会有粮草缺乏的问题。最要命是我们因此而声势大振,士气如虹,允炆则每天都在担心有人会变节。”   陈今方问叶素冬道:“削藩之事,允炆有没有新的行动。”   叶素冬答道:“自耿炳文失利后,允炆不但暂缓削藩,还派出特使,与其他藩王修好,不过人人都在观望形势,只有宁王权似乎有点意动,真不知他为何竟蠢得会信任允炆。”   燕王微笑道:“此事本王知之甚详,待本王击败吴高之兵后,顺道率军驰赴大宁,他不仁我不义,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如此一说,叶素冬便知宁王权的手下里有人与燕王暗通款曲,放下心事。   燕王长身而起,豪气大发道:“我们立即提师前赴永平,回来时,小柏和行烈等都应来探望本王了。”又向陈令方道:“我们这里的几条名泉绝不下于仙饮泉的水质,陈卿家给我送百来泉水到小怒蛟去给女酒神酿酒,好教收复怒蛟岛后,浪翻云有更精彩的清溪流泉医治酒虫,顺祝他在拦江之战立威天下,一舒我大明武林长期被庞斑压得透不过来的闷气。”   众人轰然应和,士气如虹。   胜利之路虽仍遥远,但他们却正朝那方向迈进着。 第三章 船到功成   陈渲的水师投顺后,联军实力大增,且无后顾之忧,遂全力围困攻打怒蛟岛。   翟雨时好整以暇,日夜扰击怒蛟岛的明军,然后隅三两日则来一次剧攻,逐分逐寸瓦解敌人的防御设施和削弱对方的士气。   这晚凌战天刚率人潜水破坏了敌人靠岸的一个木栅,回到帅船时,在常德盘桓了十多天的韩柏等人刚好抵达。   在翟雨时的主持下,联军所有将领举行了反攻怒蛟岛前最重要的会议。   围桌坐好后,戚长征向翟雨时和上官鹰打趣道:“算你们吧!待我回来才动手。”   上官鹰哂道:“你有那么大脸子吗?只是因雨时另有打算,才让齐泰多呼吸两口气。”   众人闻言起哄,闹成一片。   老杰笑道:“现在怒蛟岛上齐泰和胡节的军队兵倦将疲,又给封锁了对外的所有交通传讯,每日都大量消耗着粮草,除了苦待援军和粮食增援外,只有束手待毙一途。若如此下去,不出数月我们将可不费一兵半卒,把怒蛟岛收复回来。”   戚长征奋然道:“谁还有耐性去等,不是说有两条进岛的秘道未被发现吗?只要让我带人潜到岛上,来个内外夹攻,不出几个时辰就可坐在齐泰的身上喝酒了。”   凌战天叹道:“幸好今趟发号施令的人不是你这小鬼头,否则吃了败仗还不知是什么一回事。这分明是齐泰布下的钓饵,你还要吞进去吗?”   戚长征最怕凌战天和浪翻云,立即乖乖闭嘴。   范良极笑道:“翟帅有凌兄在背后撑腰,戚小儿你态度上最好恭顺点。”   风行烈笑道:“还是由翟兄说出胸里那筹措定当的妙策吧!”   韩柏鼓掌道:“让我们给他这军师爷来一点掌声!”   众人大笑起哄,若有不知情的旁人听到,定以为他们在猜拳斗酒,谁想得到竟是有关争霸天下的大事。   翟雨时失笑道:“柏兄最是逗趣。”接着清清喉咙,干咳一声才肃容道:“自荆兄到了常德去,我们把对怒蛟岛的封锁增强至极限,使齐泰完全断绝了对外界的音讯,这么做只为了一个目的,就是令齐泰和胡节懵然不知陈渲已到我们的一方……”   众人登时明白过来,无不拍腿叫绝。   莉城冷叹道:“难怪雨时早先命陈渲的水师不要接近怒蛟岛,当时我还以为你对他仍有戒心,到现在始知其中妙用。”   韩柏搔头道:“这么简单的计策,为何我们总想不出来呢?”   范良极嗤之以鼻道:“简单?人家翟帅早在你未到常德前就开始部署了。你那时脑中想着的还是要到常德嫖个够本呢,哼!”   众人哑然失笑。   郑光颜插入道:“翟爷准备何时动手?”   翟雨时举手投降道:“各位叔伯兄弟,请勿再叫什么翟帅翟爷了,至于动手的时间,当然应由帮主决定。”   上官鹰笑道:“去你的,什么由我决定,不过我却可代为宣布。”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一字一字地沉声道:“照现在天气的变化,十天内将会有天朗气清的日子,我们就在那天动手,先让齐泰清清楚楚看到陈渲‘来援’的水师,齐泰必然把那剩下来的五十多艘战船倾巢开出,好前后夹击我们,那就是反攻怒蛟岛的良辰吉时了。”   范良极一掌拍在台上,众人都吓了一跳时,老贼头大喝道:“拿酒来!让我们先痛饮十杯,预祝船到功成。”   众人轰然叫好,声音直传往洞庭湖去。   接着的七天,联军不但没加紧攻打怒蛟岛,又调走近半舰队,连帅船都随大队去了。   齐泰还真以为援军到了,使得怒蛟帮联军要分头作战,再无疑虑,准备全力反击,一时炮声隆隆,还不住派出战船,试图突破联军的封锁。联军反采守势,好加强了齐泰自以为此料不差的信心。   那晚大雾散去,怒蛟岛东忽传来隆隆炮响,联军船队大半转舵向炮声传来处驶去。   齐泰非常谨慎,仍是稳住主力不动,到天亮时,只见陈渲的水师出现在东南方水域,正与怒蛟联军缠战不休,其中数艘船更中炮起火,杀声震天。   齐泰哪想到起火的都是旧船或破船,更料不到陈渲会造反,立即尽起余下的五十艘大小战船,命胡节坚守怒蛟岛,他却亲自督师,率舰队赶往夹击。   怒蛟联军剩下的二十艘船舰诈作拦阻,一番接战后,让齐泰突围而去。   此时韩柏、风行烈、戚长征、范良极、荆城冷等都集中在陈渲的帅船上,扮作了陈渲的亲卫,见状大喜。   联军帅船上的翟雨时立即下今,全师撤往拦江岛。   陈渲当然衔尾穷追,引得齐泰亦狂追而去。   凌战天、上官鹰和翟雨时并肩站在帅船的指挥望台处,欣然看着齐泰一步一步走进陷阱去。   战船满帆而航,追追逐逐,不到一个时辰便越过了拦江岛。   众人看着拦江岛,心中都泛起奇异的滋味。   上官鹰叹道:“大叔现在不知在做什么呢?”   凌战天笑道:“怕是在听秀秀弹琴唱曲吧?我们在这里打个你死我活,他却与俏佳人饮酒吟哦,游山玩水,逍遥自在。”   翟雨时正凝神瞧着敌我的形势,大笑道:“今趟若让齐泰有一人溜回怒蛟岛,我翟雨时便改跟他爹的姓。”   此时齐泰的舰队,正与陈渲近二百艘船舰组成的庞大水师,逐渐接近,后方是波汹浪涌的拦江岛。   天上初夏的艳阳广照大地,湖水闪映着阳光,金光烁动,使人要眯着眼才看得舒服清楚。   翟雨时知是时候了,连续发出七响炮声,下达命令。   藏在拦江岛侧,由梁秋末督率的七十艘战船,抢了出来,着齐泰的尾巴狠击。   陈渲的水师则扇形散开,调头向齐泰在对比下薄弱得可怜的船队杀去。   翟雨时那近百艘战船,亦在战鼓齐鸣中,掉头加入包围战里。   一时间形势逆转,火矢石弹漫天疾飞,齐泰阵脚大乱,根本不知应付哪一方的攻势才好。   齐泰看着敌舰跟陈渲的船队像一张大网般撒过来,杀声震天,己方战船纷纷着火焚烧,又或给巨石击得碎裂翻侧,脸上再无半点血色。   身旁一众手下将领呆若木鸡,不知怎样应付这变生肘腋,强弱悬殊的一战。   齐泰狠声道:“好陈渲!我定要将你碎万段。”   船头惨叫传来,原来陈渲的先头部队迫近至箭程之内,箭矢雨点般凌空满。   将领中有人道:“齐帅!趁现在敌人还未合拢过来……”   齐泰暴喝道:“闭嘴!”环目一扫,只见通往怒蛟岛的方向尽是全速驶来的敌舰,仅余下东南角仍有逃路,但若再犹豫,连这丝空隙都会消失了,叹了一口气道:“立即撤走!”   众将人人求生心切,“齐心合力”,忙着逃窜。   那边帅船上的凌战天开怀大笑道:“看齐泰小儿你逃得多远!”   此时陈渲的先锋部队,打横冲断了齐泰的水师,同时掷出勾索,抓紧敌船,在箭矢的掩护下,跨上敌舰,短兵相接。   齐泰水师士无斗志,纷纷跳海逃生,又或弃械投降。   齐泰的帅船在十多艘斗舰护卫下,突围而出,但无不残损,或是被石头击破船身,又或着火燃烧,其中三艘因损毁严重,被梁秋末赶上来,杀个片甲不留,战况惨烈至极。   翟雨时把九十多艘船舰分成五组,展开追逐战,再将敌方逃走的船只冲杀得七零八落,不成队形,一一沉没。   追逐了三十多里后,齐泰的帅船终于中炮起火,他见形势不对,登上快艇,若丧家之犬般往最近的湖岸逃去。   至此怒蛟联军大获全胜。   黄昏时分,陈渲率领载满联军好手的船队,以打败了怒蛟联军的“胜利者”姿态,凯旋而返怒蛟岛。   胡节哪知有诈,着人移开拦湖的尖木栅,欢迎联军。   船泊好在码头后,陈渲在戚长征等这批假亲兵簇拥中,登上了怒蛟岛好汉们阔别久矣的土地上。   胡节领着一众将领前来迎接。   双方人马在码头相遇时,胡节奇道:“为何齐大人还未回来呢?”   陈渲大喝道:“胡节接旨!”   吓得胡节和一众军将全跪伏地上。   陈渲装模作样宣读圣旨道:“奉天承运,黄帝诏曰:胡节身受皇恩,被委重任,竟妄顾恩宠,贪而不治,智信不足,气盛而刚愎,仁勇俱无,威令不行,只喜阿谀奉承之辈,专任小人,致屡战屡败,丧师辱国……”   这篇圣旨又长又臭,力数胡节的诸般不是,读到大半时,联军已纷纷泊岸下船,控制了各处码头。   胡节等怎知对方是假传圣旨,这一大堆莫须有的罪名压下来,立时人人汗流浃背。   胡节正要申说冤枉时,忽听陈渲大声道:“此实罪无可恕,朕赐都督检事陈渲上方宝剑,立即把罪人胡节斩首,以示天下。”   胡节骇然惊叫,跳起来道:“什么!”   早来到他身旁的韩柏一指戳在他胁下,笑道:“斩了头脖子上不过出了碗口般大一个窟窿,胡将军何用如此张惶?”   另一边的范良极笑道,“胡将军的身手仍是那么灵活,我这老朋友真应为此多喝两杯了。”   胡节哪还不明白是什么一回事,魂飞魄散下,早给两人挟着去了,其他人仍没有一个人敢爬起来。   陈渲收起“圣旨”,冷喝道:“今次皇上只降罪一人,已是皇恩浩荡,你们还不谢恩。”接着又低声道:“胡节错在是胡惟庸的亲弟,尔等若能戴罪立功,本人可保你们日后富贵荣华,步步高升。”   众将连忙谢恩。   此时翟雨时来到他身后,耳语道:“是时间和他们谈谈了。”   陈渲点头应是,暗忖在这等形势下,哪到这些人不俯首投诚。   太阳最后一丝余光消失在湖面之上,明月在水平边缘处现出动人的仙姿。   代表着怒蚊帮荣辱的美丽湖岛,终重新回到怒蛟帮手上。   收复怒蛟岛的消息,通过千里灵的快速传递,在十二天后来到潜居在顺天城外一个小村落的宋楠手上。   此时邪佛钟仲游化身的李景隆果然上了燕王的圈套,以为顺天垂手可得,不待储足粮草,理顺军情,便匆匆北上,直迫顺天。   小燕王朱高炽在僧道衍协助下,严密部署,坚守不出。   李景隆武功虽高,但若论兵法战术,却远不及僧道衍,加上新败之军,士气低落,人数虽多,面对坚城却是一筹莫展,陷于交缠苦战之局。   进军永平的燕王则大显威风,击退了吴高的辽东军后,又挥军攻破大宁,把宁王朱权擒拿,将他手上精锐共八万多人,编为己有,声势更盛,回师顺天。   宋楠为了方便消息往来,离开顺天城,寄居于此,这时既得到收复怒蛟岛的天大喜讯,又由手下处得知燕王正凯旋归来,连忙率领着十多名随他同来的怒蛟帮好手,飞骑向燕王报喜。   日夜不停赶了两天路后,终在途中遇上燕王大将张玉指挥的先头部队。   张玉闻讯大喜,频呼“天助我王”后,使人带着人疲马倦的宋楠直奔三十里外的燕军主营。   沿途军营处处,旌旗飘扬,人人士气高昂,斗志蓬勃,看得宋楠精神大振,心中钦服。   燕王这时正在亲卫陪同下巡视慰问士卒,见宋楠赶来,哈哈笑道:“看宋兄一脸喜意,是否收复了怒蛟岛啦?”   宋楠滚鞍下马,伏倒营地旁的野草处,禀告道:“燕王明察,怒蛟岛已于十五天前收复回来,齐泰水师尽丧,孤身逃回应天。胡节被当场斩首,收得降兵六万人,都是托燕王的鸿福。”   燕王大喜,跳下马来,把宋楠扶起,正要说话时,左方军营处一阵扰攘,原来有个士兵发了急病,同僚正要把他送往军瞥处治理。   燕王顾不得和宋楠说话,走了过去,亲自把士兵抱上自己马背,向周围的兵将道:“这位壮士的病全因我的缘故而起,我非尽力把他治好和加官晋职不可。”接着立即吩咐亲信把他送往帅营诊治,看得众人无不感动。   燕王拉着宋楠陪他巡视连绵数里的营房,随意指点道:“先皇常言以民为本,但若要得天下,以民为本外还要以军为本,不但须体恤下情,还要每临战阵,均不怕矢石,身先士卒,将士才肯用命。”   见到宋楠正注意着布在外围的营阵,笑道:“听说李景隆甚为怕死,每到一地,必挖堑垒为营,军士通宵不得休息,待得防御好后,天早亮了,又得出发行军,白费了整晚工夫,如此徒耗人力,故临阵之际,士卒都困乏不堪,怨声载道。本王则侧重情报,只像现在般列营阵为门垒,士兵都得以养精蓄锐,好把力气用于战斗中。”   宋楠叹道:“到现在小民才明白燕王为何每战必胜,因为将士都肯为燕王出死力呵!”   燕王虽知宋楠是怒蛟帮派来的联络人,但由于军务繁忙,并不太清楚他的底细,平时与他的接触又交给了陈令方和僧道衍处理,这时见他传来苦候多时的捷报,心情开朗,顺口问起他的出身,才知他是官宦之后,子更嫁给了戚长征,登时对他刮目相看。旋则好奇心大起,忍不住问道:“翟雨时精于调兵遣将之道,既请得宋兄来此,宋兄应是担当这任务的最佳人选了。”   宋楠知他说得婉转,其实只是在问自己何德何能,竟被委此重任,苦笑道:“小民无拳无勇,唯一较得意的就是有手棋艺小道,翟帅常说下棋若行军,或者就是看中这点,才派了小民来此办事。幸好不是真要我打仗,否则必然辜负了他的厚爱。这几个月来,除负责两地的消息往来外,就是接应韩天德老爷到这里的船运,再把物资由陆路转往各处军区,幸有陈公照应,直至现在仍没有出过岔子。”   燕王瞿然动容道:“原来陈公有宋兄为他处理粮运,难怪如此井井有序。宋兄有没有兴趣为本王处理军粮物资的运送事宜,本王正为此事头痛呢。”   宋楠出身官宦之家,自幼便受教为官之道,闻言大喜,下跪谢恩。   燕王欣然道:“宋卿家先给本王送封信往怒蛟岛,着行烈立即到顺天来,好让本王履行为他复国的承诺。还有!看看韩柏和老范那对活宝肯否顺道来探望我,众人中恐怕他两人才有空抽身了。”   宋楠不迭点头答应。   燕王心中欣悦,韩范等人到时,李景隆应早被他轰回老家去了。 第四章 鬼王卓见   燕王的邀请信送抵怒蛟岛时,燕王刚回师顺天,与守军内外夹攻。以南军为主的李军支持不住,李景隆乃魔教中人,生性自私,一见形势不对,立即率先逃遁,连夜奔回德州。   大军见主帅先逃,谁不爱惜性命,一哄而散,落荒逃亡,或弃械归降。   此时怒蛟岛回复平静,降卒给送往岳州、黄州、武昌等地,改编入燕王的联军内。现在人人均认为燕王才是真命天子,兼之翟雨时施出种种怀柔手段,使这些投诚的兵将更无异心。   怒蛟帮众总动员收拾岛上疮痍处处的残局,保留有用的堡垒,重建码头,增加新的防御设施,在防守上更是无懈可击。   移居小怒蛟多时的眷属陆续回巢,使岛上回复了昔日热闹和平的气氛。   最令怒蛟帮人欣悦的就是在收复怒蛟岛时擒回了瞿秋白,上官鹰亲手把这大仇人关在牢内,又制着他的经脉,教他求死不得,只能等待处置。   当日下午,虚夜月等众女乘船来与夫郎们相会,同行的还有不舍夫妇和韩清风,后者精神体力已回复旧观,谈笑风生,更使各人心情开朗,充盈着云开见月的感觉。   当晚在怒蛟帮位于主峰山腰的总坛里,大排筵席,庆贺收回怒蛟岛这天大喜事。   岛上头目级以上的人物均有出席,数千人济济一堂,桌子直排至外面的广场去。张灯结彩下,人人满脸欢容,尚未正式开席,闹酒猜拳戏谑之声,早震荡着怒蛟岛上染着夕阳余晖的天空。   欢乐的气氛,使人兴起毕生难忘的感觉。   虚夜月等诸女联结成群,霸占了广场边缘处可俯瞰前岛的几张特大桌子,吱吱喳喳的说笑不停,气氛热烈至极。   这时见到又有战船驶来,左诗喜道:“定是大哥和秀秀小姐来了。”   虚夜月笑道:“诗姊最挂着的就是浪大叔呢!”   谷倩莲道:“看来不像哩!浪大侠怎会坐这么大条的船来,照我看若不是陈渲大人,就是叶素冬师叔他们,又或兰大人,总言之不会是浪大侠,谁敢和本姑娘赌一注。”   双修夫人谷凝清的声音传来道:“小莲动不动就要赌,你拿什么来输给人呢?”   众女欣然回首,不舍和风行烈左右傍着仪态万千的谷凝清,从人堆里行了过来。   谷倩莲俏脸微红,撒嗲道:“人家只是说说罢了!嘻!不过我知自己定会嬴的。”   众女纷纷起立向不舍伉俪施礼。   金发美女夷姬、翠碧、小玲珑和小菊等忙侍候三人坐下,奉上香茗。   趁着来船尚未靠岸,不舍纵目四顾岛外洞庭日落的美景,叹道:“怒蛟之战,实是明室内争的转捩点,允炆从这役开始,声势将由盛而衰,现在只能设法保全京师和江南的州府,再无力北讨燕王了,强弱之势,不言可知。”   薄昭如道:“但天下兵马,大部份仍掌握在允炆手上,形势怕仍不是那么乐观吧?”   韩宁芷天真地道:“有韩郎帮他手,怕什么呢?人人都说韩郎所帮的一方,定可取胜。”   众人莞然失笑,但亦觉她所言不无一定的玄妙道理。有运道的人,总是走在一起的。   谷凝清笑道:“这或者就是燕王如此急切要韩柏去见他的原因,谁不想有个洪福齐天的人傍在左右呢?”   左诗等刚抵步,尚未知道此事,齐声追问。   风行烈说出来后,宣布道:“在下刚和岳丈岳母商量过,决定事不宜迟,明早立即动程。”   众女想不到这么快就要各散东西,将来还不知有否再见之日,都感触得说不出话来。   庄青霜有点紧张地问道:“韩郎会去吗?”   风行烈道:“有热闹趁他怎会不去,他还要到静斋找梦瑶呢!”说完想起了靳冰云,心头一阵感触。   虚夜月哪知他心事,拉着谷倩莲的手欢呼道:“好了!我可以送小莲一程,霜儿也可见她爹娘了。”   左诗想起自己身怀六甲,体质又远及不上庄虚二女,黯然道:“我留在这里,你们去吧!”   谷姿仙笑道:“不用怕,现在我们称雄水道,大可坐船前去,那诗姊、柔姊和霞姊就不用和夫郎分开了。”   柔柔等这才化愁为喜。   红袖怨盼着道:“长征也去就好了。”   戚长征的声音传过来道:“乖宝贝说得好,为夫我刚和二叔他们商量过,决定随团出发,去作燕王的近身护卫,现在胜负之势昭然若揭,只要燕王健在,胜利就属我们的了。”   随他来的韩柏笑嘻嘻道:“诸位嫂子最紧要谢我,若非我声泪俱下劝老戚收回原意,他定会立即作了新一代的影子太监啦。”   众女立时笑作一团,谷倩莲则低骂狗口里长不出象牙来。   韩慧芷刚新得了谷姿仙这好友,哪甘愿明天便要分开,喜得欢呼拍掌,惹得众女热烈附和,闹哄哄一片。   戚长征挤入寒碧翠和韩慧芷两女之间,对着韩柏笑得喘着气道:“小心老子把你……嘿!”见到谷凝清在座,终不敢吐那个“阉”字出来。   范良极和云清成双而至,前者翘首看着刚泊到岸旁的战船,笑道:“应是老浪来了!”   众人哈哈大笑,宋媚道:“好了!有人和小莲姐赌上了。”   范良极笑嘻嘻道:“她拿什么作赌本?”   众人笑着望向倩莲,看她的反应。   虚夜月与谷倩莲最是要好,自然站在她的阵线,不屑地道:“人家无双国珍宝遍地,赌什么有什么,只怕你输不起哩!”   这张特大的桌子此时挤了近二十人,早插针不下,风行烈慌忙让位,给云清坐好后,与范良极站在云清身后,笑道:“月儿是否也加入赌局呢?”   夷姬、碧翠、小菊都挤到韩柏旁趁热闹,这小子兴奋地插嘴道:“老……嘿!”望了云清一眼后,改口道:“老范就拿个宝藏出来,赌小莲的一个香吻吧!”   众人一齐起哄,乱成一片。   范良极狠狠盯了韩柏一眼道:“这小子整天都在谋我的身家。”   谷倩莲则俏脸飞红,偏又爱使性子,挺胸傲然道:“赌便赌吧!我定赢了你那宝藏过来。”   戚长征向风行烈笑道:“人说一诺千金,你的小莲可贵多了,一吻便值上个宝藏,羡慕死我们了。”   喧笑声中,各人均对来船起了好奇心,想知道来的是何方神圣,但给一座堡垒挡着了视线,看不到来客登岸的情况。   韩柏道:“风兄莫要见怪,我也想吻小莲的脸蛋,范大哥和我一场兄弟,自然肯另借一个宝藏出来给我作赌注,让我也加入赌局。”   谷姿仙笑道:“这太不公平了,你岂非无本刮大利,你的赌注应是你其中一位娇妻的脸蛋儿才对。”她乃外族血统,作风开放,兴之所至,说话更是大胆豪放。   虚夜月“噗哧”笑道:“你的夫君这么知书识礼,赢了都没有用,包保他免收赌债。”   风行烈哈哈大笑道:“月儿错了,无论赢输,我也想亲亲你的脸蛋。小莲虽赌来的不是浪大侠,但各有各赌,我却赌是浪大侠,嘿!所以我怎也会赢的。”   韩宁芷想极也想不通地道:“宁芷给你的话弄糊涂了!”   “笃!”   一枝卷着消息的劲箭由下方射上来,插在登上此处那长石阶尽端的大木桩上,箭尾不住晃动。   这是怒蛟帮岛内的木桩传书,分段射箭,能像烟火台般把消息迅速传达。   戚长征动容道:“究竟是何人来了?竟要木桩传书这么着紧,应该不会是大叔了。”招手把刚拔下长箭的哨卫召来。   谷倩莲鼓掌道:“哈!这么容易便赚了两个宝藏,我可以买很多东西回无双国了。”   不舍和谷凝清对望一眼,均想到若真得了老贼头的两个宝藏,对复国大大有利。   戚长征此时接过长箭,解下了传书。   范良极暗忖看来横竖是输定了,故示大方道:“小莲是我的好妹子,无论赢输,送你两个宝藏作嫁又如何?”   寒碧翠和韩慧芷靠了过去,争看戚长征手上的消息。   寒碧翠首先嚷道:“不得了!月儿啊!原来是虚老伯来了!”   虚夜月剧震下不敢轻信地瞪大美目。   谷倩莲鼓掌道:“好啊!小莲真的赢了。”   戚长征大笑道:“小莲开心得太早了,是大叔和鬼王联袂而至,唉!我真蠢,白白错过了吻小莲脸蛋的良机。”   谷倩莲霞生玉颊时,韩柏跳了起来,嚷道:“月儿!还不和我去接岳丈。”   虚夜月这才懂得欢呼雀跃,领头奔下山去。   浪翻云和风采如昔的鬼王虚若无意态悠闲的拾级而上,后面跟着的是怜秀秀和七夫人于芷云,还有铁青衣、碧天雁、岐伯和花朵儿。   虚夜月狂奔下扑,小鸟般投进鬼王的怀里去,又叫又跳,雀跃不已。   鬼王搂着爱女香肩,怜爱之情,逸于言表,皱眉道:“快做人的娘了,还不检点一下,动了胎气怎办?”转向来到身前的韩柏训斥道:“你要照管着月儿才行啊!”   韩柏嬉皮笑脸地答应了。   浪翻云微笑道:“自先帮主过世后,怒蛟岛还是首次这么兴高烈呢。”   此时众人纷纷前来迎迓,坐在堂内主席的上官鹰、凌战天、韩清风等迎出门来,把浪虚两人和铁青衣、碧天雁接进大堂里,怜秀秀则被诸女拉了到她们的席位去趁热闹。   虚夜月见到乃父,当然缠在他身旁。   七夫人拉着韩柏衣袖,避到了一旁细语道:“鬼王在这里住几天后,会带我潜居山林,建他新的鬼王府,拦江一战役,你可否返来陪人家,小云希望孩子出世时,有你在旁陪伴呢。”   韩柏计算日子,知道怎也可赶得及,点头答应了。   七夫人甜甜一笑,欣然去和诸女打招呼。   韩柏赶入大堂时,位于大堂最上方的主席坐满了人,浪翻云和虚若无自是居于上座,依次是不舍夫妇、范良极、凌战天、上官鹰、翟雨时、风行烈、戚长征、老杰、郑光颜、梁秋末、铁青衣、碧天雁、荆城冷等人。附近十多围均是联军中的领袖级人物。   韩柏坐入正小鸟依人般缠着鬼王的虚夜月之旁时,上官鹰长身而起,举杯道:“各位前辈叔伯兄弟,这第一杯酒我们是为光复怒蛟岛喝的。”   全场轰然肃立,同向首席举杯致贺。   凌战天扬声道:“第二杯是为多谢各位雪中送炭的好朋友和雨时的奇谋妙计干杯。”   轮次添酒后,众人一齐起哄,喝掉了第二杯酒。   鬼王笑道:“浪兄!酒必三巡,这第三杯酒贺些什么呢?”   浪翻云微笑举杯道:“预祝燕王一统天下,万民长享太平。”   众人纷纷叫好,一饮而尽。   笑闹一会后,众人坐回原席内,开怀谈笑,享用着不断端上的佳肴。   这时陈渲和兰致远赶来赴宴,两人见到鬼王,都喜出望外,执礼甚恭。   两人给安排坐在荆城冷和韩柏之间。   兰致远报喜道:“我起程前刚收到顺天来的消息,燕王大败李景隆,这魔头仓皇逃往德州,正待重整兵马。”   众人大喜,追问其详。   只有鬼王脸无喜色,浪翻云看在眼内,微笑道:“虚兄为何闻报不喜呢?”   众人均感愕然,望向鬼王,连翟雨时这智计过人的生诸葛亦惑然不解。   鬼王叹道:“小棣勇略过人,又深懂用兵之道,若论谋术却终及不上元璋,不过以之得大下,仍是绰有余裕,不过还应有畿年转折。”   范良极讶道:“燕王不是刚打了几场大胜仗吗?为何虚兄反觉得燕王差了一点儿呢?”   不要说其他人,连浪翻云这么淡泊明达的人都给引起了好奇心,等待他的答案。   鬼王淡然道:“各位不像虚某般对朝廷内外情势了若指掌,所以才不明白中微妙之处。允炆走得最错的一着,应是以李景隆作主帅,此事可问陈渲,看他有何感想。”   陈渲点头道:“威武王说得对,李景隆一向与军方全无关系,论资排辈,连队尾都不应有他沾边的份儿。他负责削平其他各藩,此只属小事一件,军方将领都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但若以他作统帅北讨燕王,可就无人肯心悦诚服了,反更使人深信他就是天命教的邪佛钟仲游的传言,于他更是不利。说实在的,我之所以毅然投向燕王,这就是主因之一。”   兰致远道:“据京师来的传言,恭夫人极可能就是单玉如和钟仲游两人生的女儿,所以允炆才如此重用钟仲游,自家人关系当然不同了。”   众人这才恍然。   鬼王道:“我早知此事,假若单玉如健在,那天命教和钟仲游及允炆母子间的权力关系应可因她作缓冲,而能保持合作均衡,单玉如一死,这种平衡再不能继续下去,产生出究竟应是天命教为主呢?还是当皇帝的允炆作主的严重问题。白芳华等被迫引退,实基因于此。”   翟雨时恍然道:“听虚老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所以允炆首要之务,就是把兵权交付到李景隆手上,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背叛自己的女儿和孙子。”   不舍不解道:“可是燕王大败李景隆又会引来什么不妥呢?”他曾是鬼王的心腹大将,说起话来自然直接坦白。   这也正是众人的疑问,眼光都集中到这一手助朱元璋打出天下,当今明朝硕果仅存的元老身上。   虚若无笑道:“魔教之人,最是自私自利,专讲损人利已,绝不相信外人。所以当日我知道允炆派耿炳文讨伐燕王,立知天命教会扯他后腿,使他兵败,好褫夺他兵权,使南军能尽入李景隆手内。”   陈渲赞叹道:“威武王虽不在场,却有如目睹。事后耿将军曾向我大吐苦水,允炆虽号称给他三十万兵,实际上只得十三万人,强弱悬殊下,加上用兵又及不上燕王,哪能不被杀得抱头鼠窜。但换了李景隆却是另一回事了,短短个多月就给他调集了五十万人,若换了掌兵的仍是耿炳文,说不定吃败仗的是燕王呢。”   虚若无道:“这正是关键所在,若我是小棣,就设法把李景隆的大军陷在北方,最好是允炆仍不住增援,拖到隆冬时,南兵难抗风雪,不战自溃,到地上积雪难行困住南军时,再以奇兵南下长江,由水路突袭京城。当允炆仍以为顺天岌岌可危,怎知已是大祸临头了。何况李景隆的久战无功,更会动摇军心,不用打已有很多人投诚过去。”   众人为之倾倒,并深服盛名之下无虚士,鬼王确是开创天下的雄材大略之辈。   兰致远恭敬地道:“威武王何不往顺天扶持燕王取天下呢?”   虚若无和浪翻云相视一笑,莞尔道:“这应是你们这些后生小子的事了。虚某现在只想笑傲山林,干一些想了大半辈子而未干得的事。”   翟雨时谦虚求教道:“虚老刚才说燕王的大业,尚有几年波折,又是从何得见呢?”   虚若无若无其事道:“问题仍在于李景隆身上,他凭着与允炆母子的关系,必竭力重振旗鼓,与燕王再决雌雄。但要是他再败一次,必会惹来群情汹涌,就算允炆母子也护他不住,亦对他失了信心。那时再和燕王对敌的,就不是李景隆这不知兵法的行外人,而是精擅带军打仗的将领了。”   众人对鬼王的真知卓见,无不佩服。   韩柏忍不住道:“小婿明天便坐船去见燕王,岳丈大人有什么说话要小婿转给燕王呢?”   虚若无呵呵大笑,欣然道:“虚某费了这么多舌,就是等待有人问这句话。告诉燕王,时局不同了,这并非争霸天下,只是皇室内哄。若能攻破京师,天下便是他的了。但若妄想攻城掠池,逐片上地去占领,那他到死之日,亦休想能征服全国。莫忘了忌他的人,一向都比服他的人多呢。”顿了顿又沉声道:“这是我虚若无对他最后的忠告,以后再不管他明室的事了。”   浪翻云长笑而起,道:“虚兄有没有兴趣到浪某的茅芦坐坐。”   虚若无欣然道:“当然有兴趣!说句真话吧!虚某实不惯这么热闹的场合。”   众人忙起立相送,接着整个大堂的人都站了起来。   虚夜月试探道:“女儿可以跟去吗?”   虚若无爱怜地抚着她秀发道:“来日方长,最怕你不肯陪着老爹,你就代表我在这里与各位叔伯兄弟喝……唔……喝杯茶好了。”言罢与浪翻云联袂而去。   听完虚若无高瞻远瞩的一番话后,众人都觉未来景象在眼前呈现出来,命运已借着虚若无之言,巧妙地安排好了燕王的前路。 第五章 各奔前程   果如鬼王所料,李景隆兵败后,允炆不但没有降罪,还着他再集合六十万兵将北上与燕王的三十万大军决战于白沟河。   战争最烈时,忽然狂风大作,李景隆大军被沙砾迎面打来,咫尺难辨。   燕王亲率精骑突破了李军的左翼,引致李军全面崩溃,李军被杀死、践踏和溺河而死者十余万,横百里。   李景隆退往德州,给燕王衔尾穷追。李军当时尚有十七万之众,但因仓卒应战,阵脚未定,便给燕王率精骑冲击,败军何足言勇,又复大败。   今趟李景隆只能凭着绝顶魔功,单骑闯出重围,仓皇逃回京师。   京师朝野人人声势汹汹,要允炆治李景隆死罪。允炆迫于无奈,只好免去了李景隆大将军职务,让他当个闲职,但当然不会把这祖父杀了。   代之而领军的是左都督盛庸,此人一向与燕王不和,与黄子澄乃生死至交,属允炆可信赖的将领之一。   济南在盛庸和山东市政使铁铉的防守下,暂时阻遏了北军的南下之势。   燕王亦因久战兵疲,撤返顺天,暂作休整。   就在此时,韩柏等人分坐五艘战船,领着一队由三百余艘货船组成的船队,带着由洞庭一带各处州府收集得来的物资,经过两个多月的水程,辗转抵达顺天。   燕王与韩柏特别投缘,大喜出迎,亲自把众人款入燕王府里。   各人尚未安顿好行李,燕王已着人把不舍夫妇、范良极、韩柏、风行烈、戚长征请去说话。还差了王妃亲来为诸女打点,非常周到。   至于本欲来顺天匡助燕王的荆城冷,则遵照鬼王之命,偕同夫人子女陪他同时退隐,显示出鬼王再无意涉足明室的内哄中。   陪客只有僧道衍一人,大家见面,自是非常高兴。   在偏殿中间设的桌子,按着身份尊卑坐好后,喝过香茗,燕王道:“辛苦各位了,若非诸位牵制着允炆小贼,又截断了大江物资的输送,今天就不是这番局面了。”   韩柏记着虚若无的吩咐,忙把那番话详细道出,包括了鬼王对开战至今形势的分析。   燕王细心聆听,脸色数变,最后长叹道:“请回禀鬼王,小棣真的知错了,希望他老人家不要再将前事摆在心上。”   这番话虽没头没尾,但众人见他说完后目泛泪光,都知他因鬼王宝贵的提示非常感动,因而深深懊悔当日派雁翎娜刺杀韩柏的旧事。   僧道衍击节叹道:“毕竟姜是老的辣,他老人家虽只寥寥数语,便道破了致胜的关键,照目下的形势,这场仗若只三数年就可打完,我们可酬神作福了。”   不舍精通军事,点头道:“若照鬼王之意,我们仍须打几场硬仗,胜负没有关系,只要把南军引离京师,那时再由燕王引大军成功潜往长江,与怒蛟联军会师,那就是允炆覆亡的时刻了。”   燕王仍是心中耿耿,唏嘘不已。   众人当然明白他的懊悔,若有鬼王亲来助阵,只凭他的威望身份,军方最少有一半将领会站在他们一方。加上鬼王的神机妙算,谁是对手?   燕王再叹了一口气后,收抬情怀向不舍等道:“本王已联络了无双国附近十多个强悍的游牧民族,其中的白狼族长呼延冲与我有过命交情,现在得到他们答应,将全力协助你们复国。”顿了顿续道:“本王收编宁王军队时,其中有二万精骑,来自朵颜三卫,不但骁勇善战,尤长于草原战术,本王就拨一万人给你们,定可马到功成。”   双修夫人感激地道:“燕王高义隆情,凝清谨代表无双国久受压迫的人民表示谢意。不过我们本身亦纠集了五千之众,装备方面更是没有问题。燕王正值用人之时,我看只须借用二千精骑,便可成事。”   燕王笑道:“夫人真个客气,就由本王决定遣派五千配备优良的骑兵吧!我会吩咐边塞将领对各位作出无限量的支持,只要我们设立好联络网,让本王知道情况的发展,便可决定在哪方面帮上忙了。”   双修夫人等大喜谢恩。   僧道衍笑道:“我们早派人远赴塞外,调查过无双国的情况,那处的国民人人正翘首盼待夫人回去,照我看仗都不用打,奸党就要闻风逃遁了。”   韩柏松了一口气道:“这我就放心了,打仗确是很可怕的事。”   众人无不莞尔。   燕王皱眉道:“我还想你随在我身旁打天下哩!”   韩柏笑嘻嘻指着戚长征道:“放心吧!有这个没架打会手痒的人做你护卫,我应可及早荣休了。”   燕王到这时才知怒蛟帮派戚长征来的目的,有如此猛将相助,除非来袭者是庞斑和浪翻云之辈,否则休想损伤自己毫毛。此子最使他印像深刻就是那悍不畏死,勇不可挡的精神,若有他配合自己冲锋陷阵,必定所向披靡,取敌将首级若探囊取物,大喜道:“由今天开始,戚兄便是本王亲卫队的带刀统领。但却免去一切君臣礼数,就当是江湖兄弟好了。”   戚长征大喜道:“这就好了,我还担心要变成磕头虫,不过一般的礼节我老戚会照做的。”   范良极捧腹笑道:“这小子竟当起官来,真是笑死我了。”   燕王心情大佳,打趣道:“范兄出手这么大方,却偏不肯给些好处与长征吗?”   范良极有点尴尬道:“我还有两个宝藏,就分别送给你们好了。”   韩柏失声道:“那我们下半世怎还有银两供挥霍。”   今趟连谷凝清都笑破了肚皮。   燕王叹道:“有小柏和范兄在的地方,总是充满欢乐,自父皇驾崩后,本王久已末试过这么开怀了。”又向范良极道:“范兄好意,本王心领了……”   韩柏不知尊卑地打断他道:“燕王你定是不知道老贼头富有至什么程度,只是一个花瓶便可变卖三百多两黄金,够普通人一世丰衣足食。一个宝藏内这般的宝贝可有数百件,听说那些字画更是值钱,谁画的就不记得了,嘿!好像其中一幅是叫关什么仝画的!老贼头,我有记错吗?”   燕王动容道:“范兄!真是宋代大家关仝的真迹吗?”   范良极傲然道:“当然是真的哩!说到古物鉴赏,谁能及我在行?”   燕王叹道:“只此一幅,就价值连城了。范兄,那就请恕本王不客气了。”与范良极对望一眼后,齐声笑了起来,充满知己相得的味道。   僧道衍奇道:“韩兄弟刚才不是责怪范前辈好送出宝藏吗?为何现在却惟恐燕王不收下这大礼呢?”   谷凝清笑道:“刚才范兄曾皮微动,显是告诉小柏他留下了最大的宝藏,我有猜错你们吗?”   韩柏笑嘻嘻没有作声,来个默认。   老贼头却有点尴尬道:“不要误会,我留的只是最小那个仅够糊的小小宝藏罢了。”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僧道衍笑罢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见众人都瞪着他,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我突然想起允炆应给我们打怕了,再不敢冒险北上,若他闭城坚守,会教我们非常头痛。”   燕王亦愁眉不展,叹道:“若要攻陷一个城池,兵力至少须是守城者的两倍以上,才能有点把握。鬼王说得对,一天不把防守京师的军队引走,我们亦攻不入京师去。”   韩柏随口道:“那还不容易,输他妈的几场仗不就成了吗。”   燕王和僧道衍同时剧震,呆瞪着韩柏。   范良极怪笑道:“这叫愚者随便一虑,竟有一得了!”   燕王拍案叹道:“小柏真是本王的命中福星,只此一句,胜局在望。我们便败他妈的几场仗,当允炆尽起精兵北进时,我们再烧他们的仓库和粮车粮船,教他们进退不得,那时才避重就轻,直扑京师。唉,鬼王确是料事如神,这么一番转折,没有几年工夫,休想成功。”接着向韩范两人正容道:“恕本王直言,小柏和范兄肯否留此助我?”   韩柏道:“打仗我真的不在行,我还要到静斋找梦瑶,接着再往拦江捧浪大侠的场,至多异日打入京师后,我和老贼头来找燕王讨杯酒喝好了。”   燕王哈哈一笑道:“大丈夫一诺千金,到时可莫忘记了。”又向僧道衍道:“你找个办得事的人负责为各位夫人安排一切,诸事妥当后,本王还要为他们饯行呢。”   这一番交谈,使各人和燕王间的交情跨进了一大步。   接着的数天,戚长征和风行烈各为自己的事忙个不了。只有天生福命的韩柏终日偕着诸女游山玩水,饱览顺天的名胜古迹,同行者当然少不了范良极和云清。   谢廷石和陈令方则不时抽空陪伴这两位兄弟,没了以前的各怀鬼胎,自是乐也融融。   最妙是燕王把朱高炽遣往永平坐镇,少了很多尴尬场面。   被重用的宋楠见到妹子,当然非常开心。庄青霜和爹娘相会,更是喜翻了心儿。   这天早上,韩柏仍搂着韩宁芷人事不知地高卧未起时,房门被拍得震天价响,传来虚夜月的娇呼道:“大懒虫快起床!”   韩柏正奇怪为何好月儿会这么守规矩没有冲进来时,谷倩莲的声音凶兮兮地叫道:“韩柏快给本姑娘滚出来,我们今天要游长城。”   韩柏拉着韩宁芷刚爬起身,夷姬等诸婢一拥而入,为他梳洗穿衣,出得房门时,虚夜月、小玲珑正在逗着睡眼惺忪的小雯雯,原来天还未亮。   韩柏来到谷倩莲前,摆出恶样子道:“你今天不用陪夫郎去办事吗?晨早就在老子房外大叫大嚷。”   谷倩莲哪会怕他,叉腰嗔道:“本姑娘欢喜吵醒你便吵醒你,小子你能拿我怎么样?”   虚夜月帮腔道:“你敢欺负小莲姊吗?”   韩柏涎着脸俯头细看谷倩莲两边脸蛋,故作犹豫地道:“究竟吻哪边脸蛋好呢?”   谷倩莲立即败下阵来,跺足道:“那天只是闹着玩的,怎能认真起来哩!死鬼韩柏!”说毕脸红红地拉着诸女和小雯雯,逃往外厅去。   韩柏在后面追着大叫道:“你不当是真的,怎会收了老贼头的两个宝藏,竟想赖账!”   左诗和朝霞由后姗姗而至,挽着他的手臂,拉着他往厅堂走去,前者笑道:“韩郎你和长征、范大哥都最爱欺负小莲,晨早就吓得人家跑掉了。”   有点茫然的韩柏道:“今天是什么一回事?你们这么早起床。”   另一边朝霞怅然道:“行烈他们准备妥当,明天动程返无双国,刻下正在居庸关整装待发,所以派小莲回来,叫我们早点去相聚,今晚燕王要在居庸关上摆饯别宴呢!”   韩柏立时睡意全消、泛起满舍不得的惆怅滋味。   舂秋战国时,诸国为了对付外族和互相防御,在形势险要的地方修长城,秦始皇一统天下后,把秦赵燕三国的北方长城连接起来,以抗御匈奴。   到朱元璋创建大明,因北方蒙人不时寇边,东北又有女真族崛起,故命各镇边藩王加强防御,把部份土的城墙改为砖石结构,西起嘉峪关,东达山海关,蜿蜓万余里,沿城不但设有烽火台,更在险要地点建立关隘。顺天北郊八达岭上的居庸关,正是天下闻名的关隘要塞。   风行烈、戚长征、韩柏和范良极这四位肝胆相照的生死至交,并肩立在居庸关的墙垛处,遥望关外山峦起伏犹如碧波翠浪、延绵无尽、草木郁茂的原野,心中充满离情别绪。   长城在关隘两边如翼之伸展,又若一条巨龙,盘旋起伏于群山脊巅,依山而建,高低宽窄不一,使人叹为观止。   太阳高挂中天,大地辉闪灿烂。   风行烈不知在想着什么,欲言又止,终没有说出来。   范良极道:“行烈!是否仍忘不了靳冰云?”   戚长征探手按紧风行烈肩头,诚恳地道:“人生就是这样的了,我们谁不是得到一些束西,又失去了一些东西。定要珍惜眼前的一切,才不会使得到手的也失去了。”   风行烈苦笑道:“这道理我也明白,但在这离开中土的前夕,偏不能压下对她的思念,或者在很多年之后,我会回来,但已不知是否能再见得到她,又或有否那见她的勇气了。”叹了一口气后,低声道:“小柏请代我向她问好。”   众人受他消沉的情绪影响,均默然无语。   好一会戚长征才振起精神道:“待天下平定后,我会和小柏老范两人来塞外探望你,听说要走三个多月才能到达无双国,嘿!真远哩!”   韩柏失声道:“那岂非要等上几年才可以去找行烈?”   戚长征冷哼道:“莫说我不先警告你,若你私自偷偷去了,回来后我定敲断你那双狗腿。”   韩柏投降道:“怕了你这江湖恶霸。”   风行烈稍有欢容,笑道:“你们一起来最好,那才够热闹。何况怎也要等待我们的儿女长得又壮又胖,小孩子们玩起来时才够劲哩。”   韩柏嘻嘻笑道:“嘿!我忘了向你们透露老贼头的一个大秘密。”   风行烈和戚长征望向范良极时,后者竟老脸通红,喝道:“闭上你的狗嘴!”   韩柏一闪飘了开去,大笑嚷道:“全天下听着,云清有喜了。”   范良极摇头叹道:“这小子有难了,我定要把他的骨头逐件拆开。”一溜烟般往韩柏追去。   韩柏大吃一惊,翻身飞下城墙去,接着是笑骂激斗的声音,由近而远,可知战况之烈。   戚、风两人摇头叹息,却是心中温暖。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何况有这么多好朋友呢?   只恨大家走的人生道路不同,不知何时才再有聚首之日?   韩柏和范良极打得筋疲力累,互搭肩头,摇摇摆摆地踏进居庸关城楼前的大广场,守兵肃然致敬。   一位身长玉立的美女,正与把关的将领在说话。见到韩柏他们,迎上来道:“两位好!有半年没见过面哩!”   原来是燕王的心腹女将,美丽的雁玲娜。   范良极推了韩柏一把,道:“你们聊聊,我还有很多应酬。”怪笑一声,迳自登楼去了。   韩柏难得虚夜月诸女没有缠在身旁,又怕给她们看见,使了个眼色,道:“我们到外面走走!”   雁翎娜欣然陪着他走出城门外,还主动拉着他的手,掠进一座树林后,转身把他搂个结实,献上香吻。   韩柏想不到飞来艳福,忙要飞擒大咬。   雁翎娜已娇喘着离开了他,横他一眼道:“人家明天要走了,你有什么话和人家说?”   韩柏愕然道:“走?要到哪里去?”   雁翎娜道:“当然是无双国哩,燕王派了人家负责领军,只有我才熟悉那处的情况,不过我很快就会回来了,有我的族人帮手,无双国还不是手到拿来。”   韩柏恍然道:“有你助行烈,我就更放心了。”   雁翎娜吻了他重重的一口,双手搭在他脖子上,娇躯往后微仰,尽显美妙的曲线后,再扑回他怀里,媚笑道:“你不嫉忌吗?他长得那么帅,我们朝夕相对,说不定我会移情别恋,爱上了他哩!唔!搂着你真舒服。”   韩柏听得目定口呆,搔头道:“我倒没想过这问题,原来你是一直爱着我吗?”   雁翎娜放手飘掠开丢,骂了声“呆子”后,一溜烟跑了。恨得韩柏牙痒痒的,只好走回关内,步入城楼的大堂时,只见人头涌涌,燕王虽未至,但陈令方、谢廷石、庄节夫妇、沙天放、向苍松和儿媳、宋楠等与及大批七派在顺天有头有脸的高手全来了,济济一堂,非常热闹。   韩柏想不到竟有如此场面,一路向各人打拱作揖,挤到岳父庄节之旁,脸目祥和的庄夫人立即眉开眼笑道:“柏儿你到哪里去了,连你的老朋友范先生都说不知道呢。”   正和向苍松谈笑的沙天放瞪着他道:“小子的功夫又见精进了,我们想不认老也不行了。”   韩柏心中有鬼,暗喜向苍松改变了话题,连忙谦让一番,谨守后辈的身份。   庄节一声告罪,把韩柏拉到一旁,欢喜地道:“霜儿有了几个月身孕,你要好好照顾她。”   韩柏忙点头答应。   庄节大生感触道:“全赖贤婿提点,否则我西宁派定遭劫难,因着你的关系,燕王对我派关怀备至,刚回到顺天便把自己一个府第赠予我们设立道场,现在声势比前更盛,将来顺天成了新的京师,我更容易把西宁派发扬光大了。”   韩柏知这岳丈最热中名利事业,也代他高兴。正要说话时,燕王在僧道衍、张玉、雁翎娜等一众大将陪同下,进入大堂。   坐着的人均肃然起立,向这大明未来的君主致礼。   燕王笑道:“今趟是家常小宴,不用执君臣之礼。”   韩柏乘机溜回去找风行烈和各个娇妻美婢,当酒过数巡,想起离别在即,韩柏、风行烈、戚长征和范良极都喝得酩酊大醉。   韩柏一觉醒来,正不知身在何处时,才发觉身旁躺着的赫然是金发美人儿夷姬和虚夜月的爱婢翠碧。   两女均身无寸缕,显是刚和他欢好过了。夷姬当然没有什么问题,翠碧却因害羞一直在躲着他,兼之只是侍候虚夜月诸女已无暇分身,想不到酒后反有机会首次占有了她,脑海中开始腾起残留的温馨印象。   他小心翼翼爬起床来,岂知仍是惊动了夷姬,一把搂紧了他,累得韩柏跌回床里。   一番缠绵后,韩柏道:“这是什么地方?”   夷姬以她带着外国口音的迷人声线咬着他耳朵道:“这是居庸关内的宾馆,昨晚你喝醉了,我和翠碧扶你回来,岂知你……唔……夷姬和翠碧都开心死了。”   旁边翠碧的呼吸立时粗重起来,韩柏知她诈睡,心中暗笑,在被内暗施怪手,大占翠碧便宜。   夷姬续道:“夫人们都怀有了孩子哩,月夫人说孩子出生前,都要我们三人陪侍你。听霜夫人说你有令她们受孕的秘法,我们是否也能为你生个孩子呢?”   韩柏从不把夷姬、翠碧和小菊当作下人,甚至从不觉得有主仆之分,欣然道:“当然可以,你不想替我生孩子都不成哩!”   夷姬大喜,香吻雨点般过来,那边的翠碧终受不住他的挑引,嘤咛一声,转过身来紧搂着他,登时一榻皆春,极尽鱼水之欢。   不知何处隐隐传来更鼓的声音,韩柏心中数着,才知只是三更时分。   蓦地耳内传来范良极的声音道:“小子快出来!”   此时两女连指头都动不了,韩柏爬起床来,匆匆穿衣,推门而出时,范良极抓着他道:“老戚和小风在城楼上等着我们,趁小风未走,我们结拜作兄弟。”   韩柏愕然道:“我们不是早结拜了吗?”   范良极哂道:“那趟我们两人都是被迫的,口不对心,怎可当真,今次才是来真的。快来!”   两人展开轻身功夫,鬼魅般穿廊登阶,不片晌登上长城,向哨楼的守兵打个招呼,直奔往八达岭最高的一座城楼去。   山风吹来,韩柏精神大振。   壮丽的城楼在令人目眩神迷的深黑星空覆盖下,更增雄伟气势。   戚长征和风行烈正忙个不了,不知由哪里弄来整只烧猪和羔羊等三牲,又备了香烛等物,见到韩柏被范良极押着来了,前者笑道:“小柏真差劲,十来杯便跪低了。”   风行烈仰头看着夜空,催道:“如此良辰美景,我们快些结拜。”   四人跪了下来,各燃三炷清香,齐声念了誓词,把各人的姓名年龄依次写在一张黄纸上,至于出生的时辰八字,除戚长征外,其他三人均不知道,只好免了。   最大的当然是老贼头,接着是风行烈和戚长征,韩柏仍是四弟。   烧了结义纸后,四人兴高烈,争着把烧猪烤羊撕开大嚼。   戚长征笑道:“今晚本应喝酒,却因二哥待会要上路,所以我拿了一茶出来,只要意诚心正,茶也可当酒。”   韩柏一把抢了过来,仰嘴大喝了几口,不顾衣襟被泻下的茶水弄湿,才递给范良极,频呼痛快。   戚长征大生感触,看着黑沉沉的山野,叹道:“想不到我们风马牛不相关的四个人,竟会在此结义,想起来真像发了一场大梦。”   范良极举袖抹去嘴角的茶,迎着山风深吸了一口气,取出烟笑道:“三位小弟弟要不要尝一口大哥我的香草。”   戚长征苦笑道:“惨了!我们都变了小弟弟,给这位老大哥占尽便宜了。”   韩柏反不在意,看着远方的一弯明月,叹道:“若说做梦,我的梦最是离奇,唉!我忽然很挂念梦瑶,真怕到静斋时再见不到她。”   风行烈肯定地道:“放心吧!她既曾多次嘱你到静斋探她,必会等你来后才会……嘿!或是闭关修她的仙法,或是……我也不懂那么多了,总之她定会见你一面。”   韩柏一想也是,劈手抢过范良极刚点燃了的烟,送到嘴处深吸了一口,动容道:“原来真是那么香的。”   范良极见有人赞他的东西,再不计较被抢烟之辱,大力一拍韩柏肩头,眉开眼笑道:“小子可识货啊!”   戚长征和风行烈童心大起,争着去尝香草的滋味。   四人围坐在星夜下长城最高处的城楼之巅,充满了真挚的情怀。   就算要为对方死去,他们亦绝不会稍皱眉头。   范良极舒服得躺了下来,望着横过天上由无数星星组成的银河,叹道:“老子差不多有一百岁了,原本以为要孤独过此一生,岂知遇到韩柏这小子,糊里糊涂的多了一批妹子,再又有三位真兄弟……”   韩柏学着他的语气接口道:“现在又有了云清那婆娘,那婆娘又有了身孕,啊!人生至此,我范老怪还有什么奢求呢?”   他尚未说完,风、戚两人早笑得前仰后合,范良极本想发作,旋已笑得翻转了身,辛苦之极。   笑了一会后,四人沉默下来。   风行烈想起了靳冰云,戚长征念着福薄的水柔晶,韩柏则思忆着死去的秀色和不知所踪的盈散花。   自魔师庞斑出关后,短短八个月内,江湖与朝廷都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现在一切都似已清楚分明,只剩下难测胜败的拦江之战。   风行烈苦笑一下,长身而起,望着若怒龙蜿蜓的万里长城,道:“三位好兄弟,时间差不多了,无论将来相隔千里或是万里,我们四兄弟的情义将永存不变。”   其他三人跳了起来,四双手一只迭一只握在一起。   天际现出了第一线曙光,居庸关处隐隐传来战马和骆驼的呼叫声。 第六章 得鱼忘筌   韩帕、戚长征、范良极带着虚夜月、庄青霜、寒碧翠,把风行烈一行多众,直送到长城外的大草原处。   左诗等其他诸女,因怕她们不堪道路难行,均被劝得留在居庸关等待韩柏们回来,不让她们跋涉远送。   雁翎娜的五千精骑和无双府的大队人马,早到了那大草原处等候他们,庞大的驼马队,载着大量的兵器粮食物资,延绵数里,声势浩大。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虚夜月、庄青霜、寒碧翠搂着谷倩莲和小玲珑哭得咽不成声,反是谷姿仙不住劝慰,都没能使她们抒得悲怀。   戚长征望着风行烈苦笑道:“女人就是这样的了,不知哪里来这么多泪水,长哭长有。”忽然鼻头一酸,吓得他连忙闭嘴。   雁翎娜矫捷地跳下马来,拉着韩柏走到一旁道:“待到日后回来让我这不会哭的女人来找你好吗?但不要以为我想嫁你,只是见你长得英俊,又懂讨女人欢心,才想陪你作个玩儿。”   韩柏啼笑皆非,低声道:“若说俊俏,我拍马都及不上行烈,你到时还会记着我吗?”   雁翎娜娇笑道:“风大侠是目不邪视的正人君子,你是哪处有女人,坏眼便转到哪处的色鬼,怎同哩!”迅快吻了他一口后,飞身上马,策骑而去,向军兵们发出准备起程的命令。   韩柏回到直瞪着他的各人身前时,苦笑摊手以示清白道:“这是她们呼儿族的离别礼节,诸位请勿想歪了。”   谷凝清显是心情畅美,向不舍笑道:“看这个小子多有趣!”   不舍则摇头微笑。   风行烈见驼马队正源源开往地平的另一方,豪情奋起,一拍背上的丈二红枪,大喝道:“小莲和玲珑不要哭了,很快我们便可再次聚首的。”   谷倩莲依依不舍地放开变了个泪人儿的虚夜月,奔了过来,忽然搂着范良极的瘦猴脖子,在他两边脸颊各亲一口,泪眼盈盈道:“一口是欠你赌债,另一口是感激你这好大哥的。”   范良极破天荒两眼一红,竟说不出俏皮话来。   站在范良极旁的韩柏,笑嘻嘻凑过头去,在心甘情愿的谷倩莲脸蛋香了一口,笑道:“还欠一口,待日后我到无双国才再补领。”   谷倩莲闭上美目,泪珠不住流下,呜咽着道:“老戚!你不是想亲小莲吗?”   戚长征如奉纶音,忙香了一下她脸蛋。   谷倩莲放开了范良极,哭着往车队奔去。   风行烈抱着扑入他怀里的小玲珑,一声长啸,策马掉头去了。   韩柏搂紧月儿霜儿,与安慰着寒碧翠的戚长征和范良极,直看到驼队变成了一串在远方蠕动的小点,才跨上灰儿,掉头回居庸关去。   灰儿虽负着三个人,仍是轻轻松松,一点不吃力。   月儿在他耳旁呢喃道:“我们在顺天等你。韩郎你自己一个人去见瑶姐吧!霜儿也想多点时间陪伴爹娘哩!”   韩柏知她是怕左诗等耐不住陆路车马之苦,才肯陪着留下,暗忖这娇娇女因心性纯良,愈来愈懂为别人着想了。转头向范良极叫道:“老贼头,你陪我去吗?”   范良极老脸微红道:“梦瑶想见的是你而非我,老子去来干吗?”   前方的戚长征大笑道:“大哥想陪着大嫂才真。”   韩柏没有作声,心神早飞到“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慈航静斋,这天下武林至高无上的圣地。   韩柏辞别各娇妻,策着灰儿,离开顺天,朝西南日夜兼程赶路,五天后到了离慈航静斋所在的帝踏峰最近一个县市。找了所客栈,安置好灰儿后,已是黄昏时分,他闲逛了一会,随便找了间较顺眼的酒楼,登上二楼叫了酒菜,在临窗的一桌狼吞虎起来,这几天吃的全是干粮,现在美食当前,自然分外起劲。   酒楼内十多桌只有五张坐了客人,其中两桌均是劲装大汉,身配兵刃,都是武林中人。   忽听其中一人道:“如今黑榜只剩下了浪翻云和范良极了,好应找人补上才对。”   其他人一齐起哄,吵嚷得十分热烈。   另一人道:“拦江一战未有胜负。谁有兴趣理会谁该补上黑榜这种闲事呢。怒蛟帮愈来愈横蛮了,竟明令中秋前后,不准任何船艇进入拦江岛五十里的范围内,否则必杀无赦。真要操他的娘啦!”   韩柏大感有趣,别头望去,只见一名马脸汉子笑地怪声道:“李洪,人家是为你着想哩,若是来了一阵风不幸把你送到拦江岛附近。被庞斑或浪翻云的拳风剑气无意扫死了,春晖院的小白莱谁来给她筹钱赎身呢?莫怪我马明辉不提醒你丁。”   众汉捧腹大笑,均说马明辉有道理。   李洪气红了脸,旋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仍扮作凶狠道:“异日我李洪在靖难军立了军功,当了将军,定把你马脸辉杖打一番。”   韩柏心中恍然,原来这些大汉都是赶着到顺天投入燕王军队的,不用说是看好燕军了。再没有兴趣听下去,拍拍肚皮。   待要离开时,另一瘦汉道:“现在除庞浪两人外,最厉害当然是绝世无双的仙子秦梦瑶,若知慈航静斋在哪里,我屈成爬也爬上去看她一眼。”   韩柏又生兴趣,招手再要了酒,竖耳聆听。   众人忽然沉默起来,显然都在驰想着秦梦瑶的仙姿玉容。   李洪忽道:“那‘浪子’韩柏、‘快刀’戚长征、‘红枪’风行烈三人怕都不会比秦梦瑶差得多少,只不知谁个厉害一点呢?”   韩柏一拍饭桌,大笑而起道:“浪子韩柏,说得真好。这一餐就算我的了。”   掏出一小锭纹银,掷在桌上,大步朝楼阶处走去。   众大汉愕然看着他,其中一人叫道:“好汉高姓大名……”   韩柏一拍背上鹰刀,长笑道:“自然是浪子韩柏,否则怎会这么大方请客。”再不理他们,离开酒楼。   他给撩起对秦梦瑶的思念,回客栈取回灰儿,立即出城,进入山野连绵的黑夜世界去。   两天后,几经辛苦,才找到秦梦瑶所说通往慈航静斋的山路,远远看到那个写着“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山门,心儿不由强烈跳动起来。   收摄心神,放了灰儿在山脚下休息吃草,才步上有若直登青天白云处的山道。   韩柏心中涌起一股微妙的感觉,就是自踏入山门后,秦梦瑶就知道他来了。   这微妙的感觉使他心花怒放。因为他一直恐惧着的事并没有发生。好梦瑶仍安然无恙。   山路迂回,清幽宁恬,林木夹道中,风景不住变化,美不胜收。   韩柏拐了一个弯后,景物豁然开朗,远方耸拔群山之上的雄伟巨寒处,在翠云舒卷里,慈航静斋临岩角山,巧妙深藏地溶入了这令人大叹观止的美景中。   “当!当!当!”   禅钟敲响,涤尘滤俗,化烦忘忧。   韩柏一片清宁,加快步伐,朝目标进发。   往上穿过了一个美丽的幽谷后,才抵达静斋所在的主峰山腰。山路愈行愈险,危岩削立,上有山鹰盘旋,下临百丈深渊,山风拂过,有若万人啸叫,似正离开人世,渡往彼岸。   静斋随着山路迂回的角度时现时隐,说不出的诡秘美丽,如仙如幻。   险道尽处,山路转为平坦易行,林荫盈峰,清幽宁逸,朝阳下透出林木之上的静斋翘角凌空,殿宇重重,闪闪生辉,却自有一股实无华的动人情景。   在花香弥漫,雀鸟啼唱声中,韩柏终抵达天下两大圣地之一,慈航静斋枣红色的正门处。   “咿呀!”一声,不待韩柏叫门,大门被两名年轻的小尼打了开来,一位貌似中年,脸容素淡的女尼当门而立,她背后的广场阗无人迹。   女尼合什低喧佛号,淡然道:“贫尼问天,韩施主你好!斋主正在后山听雨亭等候施主。”不待他回答,掉头领路前行。   韩柏糊涂起来,不敢和这不沾人间半点烟火的女尼并肩举步,堕后少许紧随着,奇道:“梦瑶当了斋主吗?”   问天尼没有回头,道:“敝斋斋主仍是靳冰云。”接着声音注进了少许感情,慈和地道:“放心吧!梦瑶当会见你一面的。”   韩柏提起的心放了下来,不敢多言,随着她由主殿旁的碎石小路,往后山走去。   左方传来奇怪的嗡嗡声,韩柏看去,原来是个养蜂场。   左转右折,总见不到第四个人。   不片晌韩柏随着问天尼经过一个大茶园,香气袭人而至,地势豁然开阔,山崖尽处,一个小亭在一方突出的危岩处,险峻非常,此刻只见亭顶,看不到亭内的情况。   亭子下临无极深渊,对面峰岭磋,险崖斧削而立,际此仲夏时节,翠色苍浪,山花绽放,宛若人间仙境。   左侧远方俨如犬牙陡立的峰峦处,一道飞瀑破岩而出,倾泻数百丈,奔流震耳,水瀑到了山下形成蜿蜒而去的河溪,奇花异树,夹溪傲立,又另有一番胜景。   韩柏看得目眩神迷时,问天尼忽然停步,吓得他猛然刹立,否则说不定会碰上她不可冒渎的身体。   问天尼柔声道:“斋主就在亭内,韩施主请过去见她吧!恕贫尼失陪了。”   韩柏依着听雨亭的方向,穿过一片竹林后,蓦然置身于后崖边缘处,群峰环伺脚底,峰峦间雾气氤氮,在淡蓝的天幕下,哪还知人间何世。   在突出崖边孤岩上的听雨亭处,靳冰云修长优美的倩影映入眼。   她正坐在亭心的石桌旁,手提毛笔,心无旁地于摊开在石桌上的手卷书写着。   秀美的玉容静若止水,不见半点波动变化。   她虽没有抬头,却知韩柏的来临,轻轻道:“贵客远来,请随便坐。”   韩柏心头一阵激动,想起当日相遇的情景,大步走去,拱手一揖道:“韩柏见过靳斋主!”这才在桌子另一边的石凳生了下来,定神一看,为之愕然,原来她写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古怪文字,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文字?”   靳冰云直至此刻仍没有往他瞧来,淡淡道:“这是天竺的梵文。”   韩柏默默看了一会,虽是不懂她在写什么,但也感觉她的字体轻重缓急都恰到好处,笔尖所至,有若行云流水,意到笔到,像变魔法般化出一行一行充满书意的文字符号,不由心神皆醉,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也暂忘了到这里来是为了见秦梦瑶的初衷。   笔倏然停下,原来到了手卷纸沿尽处。   韩柏惊醒过来,一拍额头道:“我真糊涂,差点忘了此来是要见梦瑶哩!”   靳冰云拿起座卷的两条书镇,韩柏以前服侍惯人,忙为她拉开卷轴,现出未书写的部份。   靳冰云再压好书镇后,一边提笔醮墨,一边仰起俏脸瞧着他微笑道:“师妹就在茶园内的静室里,她留有说话,要你去见她,请吧!”   韩柏恨不得插翼飞去,不过想起风行烈的嘱托,有点战战兢兢地道:“我还有一件事……嘿!”   靳冰云玉容回复冷静,淡淡道:“说便说吧!为何要吞吞吐吐?”   韩柏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觉得眼前这美女跟外面的尘世再无半点关系,自己实不应扰乱她澄明如镜的心湖。废然道:“我只是庸人自扰,实在都是些不打紧的事。”   靳冰云大感兴趣,把毛笔先往清水浸洗,才搁在砚台边沿,两手支着巧俏的下领,微笑道:“何不说来听听。”   韩柏正犹豫间,她又写起字来。   他叹了一口气道:“实在没有什么,行列嘱我代他向你问好请安。”   靳冰云如花玉容丝毫不见波动,全心全意专注在笔锋处,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说话。   韩柏奇怪道:“靳斋主听到我的话吗?”   靳冰云这才停手,抬起清澈的美目看着他,漫不经意道:“对不起!替我多谢他好了。”微微一笑后,继续笔走龙蛇。   韩柏呆了一呆,道:“他现在到了塞外去,可能不会回来了,但我知在他心中,永远都忘不了靳斋主的。”   靳冰云仍是那淡泊自然的模样,像听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事般,微一点头,没有答话。   韩柏呆瞪着她好一会后,颓然叹了一口气,蓦地站了起来,道:“我还是去见梦瑶好了。”   转身走了两步,靳冰云唤住他道:“请留步!”   韩柏转过身去。   靳冰云放下毛笔,离座往他走来,韩柏才注意到她原来赤着双足。   她到了韩柏左侧,望着茶园内绿油油漫山遍野的茶树,秀目射出沉醉的神色,柔声道:“师妹回来后,便到茶园石窟坐枯禅,你见到她后切莫大声呼,只须轻轻报上你的名字,然后耐心守候,她自然会回来见你最后一面。”   韩柏虎躯剧震,失声道:“最后一面?”   靳冰云轻描淡写道:“人总是要走的,只是看怎么走罢了!若师妹不是有心事未了,早离开了这无边的苦海哩。”   韩柏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激荡着的情绪,点头道:“我晓得了!”   靳冰云仍是以她那平静的声调道:“请恕我善忘,刚才你说的那位行烈先生,究竟是谁人呢?”   韩柏呆了一呆,不能置信地瞧着她道:“你忘了他曾是你的丈夫吗?”   靳冰云缓缓摇头道:“我看你是弄错了。”   韩柏手足变冷,低头看到她的赤足,心中一动问道:“你那对绣蝶鞋子呢?”   靳冰云随者他的视线也瞧着自己白玉无瑕的双足,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淡淡道:“送给了清泉啦!由那天开始,我再没有鞋子了。”   韩柏感到她语句里隐含玄机,呆瞪了她好一会后,才试探地道:“靳斋主记否那双鞋子被冲走时,我也在场呢?”   靳冰云收回目光,往他瞧来,歉然一笑道:“是吗?”   韩柏从心底里冒起寒意,苦笑道:“原来斋主把我都忘记了。”   靳冰云脚步轻移,盈盈步入繁树生香的茶园里,停了下来,背着跟来的韩柏道:“看你的样子,我们间真曾发生过很多事,可以说给我听吗?”说罢在一处青草上盘起双腿,闲雅地坐了下来,还指示韩柏坐在她对面。   韩柏有些失魂落魄地盘膝坐好,在她那宁恬的眼光下,一五一十把风行烈、庞斑和自己与她的关系交待出来。   靳冰云留神聆听着,当他说及拦江一战时,才轻轻道:“到时我去看看好吗?”   韩柏讶然道:“你竟还有兴趣?嘿!不怕见到庞斑吗?”   靳冰云像个局外人般道:“见到他又如何呢?师傅还有封遗书要交给他哩!”   韩柏给他的缥渺难测弄得头大如斗,顺着她口气道:“应该没有问题吧!要我陪靳斋主去吗?”   靳冰云轻摇螓首,柔声道:“我惯了一个人自由自在。”接着盈盈而起,眼中掠过一丝凄迷之色,檀口轻吐道:“韩施主刚才说的那个故事非常感人,谢谢你啦。”   韩柏站起来时,靳冰云合什为礼,转身远去,再没有回过头来。 第七章 天人之道   韩柏苦笑摇头,转身举步,忽又骇然停下。   原来太阳早移往西山,缓缓落下。   时间为何过得这么快呢?自己来时是清晨时分,只不过看靳冰云写了“一会”字,说了几句话,竟就过了一个白天?韩柏糊涂起来,搔着头往茶园深处走去。   这茶园面积广阔,占了半遐山头,中间有块达四丈的巨岩,应该就是秦梦瑶用作潜修给挖空了的石窟。   他的心霍霍跳动起来,想到很快见到秦梦瑶,又担心她不知是否仍留在人间,不由手心冒汗。   绕到石岩的前方时,一道只容弓身钻进去的铁门出现眼前。   韩柏提起勇气,两手轻按铁门,往前推去。   铁门纹风不动。   韩柏醒觉过来,试着运功吸扯。   “咿呀!”一声,铁门敞了开来。   终于见到了心中的玉人。   秦梦瑶神态如昔。   一身雪白麻衣,盘膝冥坐于石窟内尽端唯一的石墩上,芳眸紧闭,手作莲花法印,玉容仙态不染半丝尘俗,有若入定的观音大士。   韩柏心颤神摇,来到她座前,双膝一软,跪了下来,热泪夺眶而出,像个孤苦无依的小孩寻回失散了的母亲般,凄凉地轻唤道:“梦瑶!梦瑶!我来了!”   忽然间,他感到人世间所有名利斗争。甚至令人颠倒迷醉的爱情,均是不值一哂。   这明悟来得绝无道理,偏又紧攫着自己的心神。   想起自己自幼孤苦无依,全赖韩家收养,几经波折,成了天下人人景仰的武林高手。   可是这代表着什么呢?纵使拥有艳绝天下的美女,用之不尽的财富,但生命仍不是头也不回地迈耆步伐流逝,任何事物总有云散烟消的一夭,回首前尘,只是弹甲般刹那的光景。   生命仿如一次短暂的旅程,即使管像朱元璋般贵为帝主,还不是像其他人般不外其中一个过客,历尽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后。悄然而去,带不走半片云彩。   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韩柏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想到这些平时绝不会费神去想的问题。但从看到秦梦瑶开始,一种莫以名之的感觉便加斯涌上心田,使他某种平时深藏着的情绪山洪般暴发开来,完全控制不了。   泪眼模糊里,似若见到秦梦瑶微翘修长的睫毛抖动起来,眼掀起,两道彩芒澄澈地往他射来。   韩柏大喜扑前,一把按着她的双腿,领不得靳冰云的替告,狂叫道:“梦瑶!梦瑶!”   声音在石窟内细小的空间激荡着。   再定睛一看。秦梦瑶不但没有睁眼,连半点呼吸也欠奉,可是她身体的柔软安详和至静至极的神态,都只像进入了最深沉的睡眠中。   哀伤狂涌心头。   所有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当日秦梦瑶离开他时,他虽然舍不得,但那只是生离,而非死别。   他不知秦梦璃是否死了?但总有着很不祥的感觉。   凭他魔种的灵觉,若她仍有生命,必逃不过他的感应。   可是此刻他却清楚无误地知道秦梦瑶的生命已不在眼前这动人的仙体上。   这是没有道理的。梦瑶怎都应该见自己一面才离开尘世,否则就不须千叮万嘱要自己来见她。   时间不住溜走。   他的心不住往下沉去。   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奇怪的是尽管他哭得天昏地暗,静斋的人却没有谁来看个究竟,似是对石窟内的事毫不关心。   不知过了多久,韩柏胸口挨着石墩,伏在秦梦瑶的腿上沉沉睡去。   模糊间,他感到秦梦瑶在呼唤着他的名字,还摩挲着他湿透了的头发。   韩柏大喜如狂,猛地抬头。   秦梦瑶若由高高在上的仙界,探头下来俯视他这凡间的俗子般,爱怜地道:“傻孩子!为何要伤心落泪了?”   韩柏浑身抖颤着,怀疑地以衣袖擦着眼睛道:“我是否在梦中?”   秦梦瑶哄孩子般道:“真是个傻瓜,别对梦瑶这么没有信心吧!你见过了师姊吗?”   韩柏呜咽着道:“见过了,她像有点不妥,什么都记不起来。”悲呼一声,又把头埋入她怀里,死命地抱紧她盘坐着的玉腿。   秦梦瑶温柔细心地抚着他的背脊,毫不为忤地道:“没有大智大定,怎能把世情忘掉。梦瑶便自问做不到把你忘了,所以才会央你来见我。”   韩柏但觉芳香盈鼻,逐渐回过神来,感受着她轻柔的呼吸,惊魂甫走道:“我真怕你就这样不顾我而去呢。”抬起头来,试探道:“你真的坐了半年枯禅,那是否像睡觉?肚子饿不饿?”   秦梦瑶笑道:“那是一种没法以任何言语去形容的感觉,超越了正常感官的经验,只有亲身体会,始可明白。”顿了顿柔声道:“知不知道梦瑶为何想见你道一面呢?”   韩柏茫然摇头。   两对眼神纠缠不放。   他感到她的心灵轻轻在触摸着他的心神,就若母亲对爱儿的眷顾亲热。   没有丝毫男女间情欲的意味。   有的只是一种超乎了尘俗的爱恋和关切。   秦梦瑶再非以前的秦梦瑶。   她那丝“破绽”已给缝补了,剑心通明从此圆满无缺。   秦梦瑶嘴角飘出一缕甜美清纯得若天真小女孩的笑意,轻柔地缓缓道:“理由挺简单哩!梦瑶要让韩柏知道,我对你的爱,虽由魔种而起,却非止于魔种。梦瑶就是要你知道这点。”   韩柏茫然道:“不止是这么简单吧?”   秦梦瑶现出一个隐含深义的动人笑容,淡淡道:“梦瑶其实在你推开洞门时的刹那就惊觉回来,只是为了让你好好经历生离死别的冲激,才忍着心没有出来会你。只有在这种极端的情况里,你才会体会到生死的真谛,植下你将来转修天道的种子。那正是梦瑶请你来见最后一面的原因。”顿了顿续道:“你离开后,梦瑶将进入死关。待拦江之战毕,再由师姊开关察看,若有遗物,师姊会差人送给你的。”   韩柏心中百感交集,茫然道:“什么是死关?”   秦梦瑶轻描淡写道:“那是一种徘徊于死亡边沿般的枯禅坐。假若道行未够,会全身精血爆裂而亡。所以本斋的人,未经斋主批准,均不得阅看这载在慈航剑典上最后一章的秘法。梦瑶修成了剑心通明,师姊才肯给我参看。”   韩柏担心地道:“若不成功,岂非死得很惨?你们的师租有人练成功过吗?”   秦梦瑶淡然自若道:“除了创立静斋的第一代租师,着作了《慈航剑典》的地尼外,从未有人练得成剑心通明。所以除了初租地尼和梦瑶,没有人知道那章秘法记载的是什么。”   韩柏奇道:“你师傅言斋主未看过吗?”   秦梦瑶眼中射出孺慕的神色,缓缓道:“师傅修的是仅次于‘死关’的‘撒手法’,已是非常难得,历代租师中,只曾有一个人修成过,那就是曾与西藏大密宗论法比斗的云想真租师。”   韩柏深吸一口气道:“原来梦瑶道行这么高深!”   秦梦瑶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韩柏顺口问道:“为何要等拦江之战后方可以开关呢?”   秦梦瑶温柔地道:“我想知道答案嘛!”   韩柏想起拦江之战,想起庞斑的厉害,不由担心地吁了一口气。   秦梦瑶秀眸射出憧憬的押色,无限向往地道:“那将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战,结果将永远没有人知晓。因为旁人都难以明白其中发生的是什么事。”   韩柏看着她俏脸上闪动着圣洁无瑕的光辉,刹那间心中涌起明悟。他终于明白了秦梦瑶要他来的原因了,就是要让自己分享她弥足珍贵的天道。现在他可说是俗人一个,尘孽缠身,很多事都放不下来。可是他因身具魔道合流的胎种,于修道而言,可说是一块开恳了的肥沃土地,差的只是一粒好的种子。秦梦瑶召他来会,就是要凭着无上智能和“道法”,为他撒下这粒种子。将来尘缘还尽,这粒种子或会开花结果,把他生命的路向扭转过来,往天人之界进军,踏上秦梦瑶所定的道路。那将不知是多少年后的事了。   秦梦瑶俯下头来,捧着他脸颊,爱怜无限地轻轻吻了一口,欣然道:“你终于明白了,好好回去爱你的娇妻美婢们吧,给她们世间最大的幸福和快乐,待你尘缘了尽时,我们夫妻或还有聚首的一天。至于那会是什么形式,请恕梦瑶没法说明了。珍重!梦瑶去了。”   缓缓放开捧着他脸颊的手,在韩柏的膛目结舌中,她挺直娇躯,荡漾着海般深情的美眸逐渐阖上,一指触地,另一手掌心向外,作施无畏印。到眼闭上时,整个人进入完全静止的状态。胸口的起伏立即消失,再没有任何生命的感觉。那种具有强烈戏剧性由生而“死”的转化,震撼得韩柏忘了悲哀。忘记了一切!   韩柏不知自己如何离开静斋,失魂落魄地和灰儿在山野里胡乱闯了十多天,才逐渐清醒过来,懂得回顺天去。途中遇上燕王南下的大军,军容壮盛,浩浩荡荡的往南方开去,人马辎重营地连绵十多里。   韩柏报上名字,自有人带他往燕王的主帐。   燕王正在帐内举行军事会议,出来迎接他是换了一身甲胃军袍,霸气迫人的戚长征。两人见面当然非常欢喜。   戚长征异地打量着他道:“你像是变了一点,但我却说不出有何不同处。”   韩柏拉着他到一侧的大树旁坐下来,倾吐出慈航静斋的遭遇。   戚长征听得目瞪口呆,不知应该是喜还是悲,吁出一口凉气道:“仙道之说,本是缥渺难测,但听你所说有关梦瑶的事,看来真是确有其事呢。”   韩柏眼中射出向慕神色,点头道:“应是不假,否则传鹰大侠怎能跃空仙去?”   戚长征道:“传是这么传,却非我们亲眼目睹,只可当神话来看待,但现在梦瑶的道法却是你耳闻目见的,那就不能混作一谈了。能写出《慈航剑典》的地尼,才最教人佩。”   韩柏伤感地道:“但我以后都见不到梦瑶了。只要想起她再不屑于这人间尘世,我便虚虚空空,没有着落。”   戚长征搂着他的眉头,哈哈一笑道:“现在连我都给你引起对仙道的兴趣,日后归隐田园时,我们兄弟闲来便摸索研究,将来时机一至,或可向天道进军,看看是什么一回事。”   韩柏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望往四周延绵无尽的军营,问道:“你们要到哪里去打仗?”   戚长征苦恼地道:“唉!我第一趟出征就立心要打场败仗,真是没有趣味。”   韩柏记起了自己的胡言乱语,担心地道:“只是佯败罢了!不应死很多人的。是吗?”   戚长征颓然叹了一口气,道:“雨时说得好,战争是不讲人情,不择手段的。到现在我才体会到什么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最好不要想这方面的问题,徒令你心烦意乱!”   韩柏明白他的意思,涌起对战争的厌倦,不敢问下去,道:“战况有什么新发展?”   戚长征道:“现在允炆以盛庸和铁铉为正副大将军,这两人晋爵封侯后,分外卖力,一举克复了德州,前锋军直抵沧州,兵势大振。真不忿还要给他们多胜一场仗。”   韩柏怀疑地道:“德州是否故意输掉给他们的?”   戚长征苦笑道:“鬼王说得对。若我们一意要攻城掠地,这一世都休想征服天下。德州正是个好例子。旋得旋失。没有燕王在指挥大局,根本顶不住对方的攻势。唉!今趟出征,绝非说败便败那么简单,还要败而不乱,否则兵败如山倒,给敌人衔尾穷击,恐怕没有人可活着回来。”   韩柏奇道:“我还是首次见到你这么没有信心。”   戚长征摇头笑道:“男人就是这样,有了娇妻爱儿后。就很难挺起胸膛充好汉了。”想起一事又道:“有个天大的好消息,李景隆要到黄州去行刺陈渲,岂知漏了风声,给雨时布下陷阱,不但把随他去的高手全部干掉,还重伤了这魔头。可惜终给他逃脱了,不过短期内他休想能逞强了。”   韩柏因着秦梦瑶开导,对所有斗争仇杀再无任何兴趣,改变话题道:“碧翠她们是否仍留在顺天呢?”   戚长征点头道:“我求准了燕王,把她们迁到陈公的府第,这样我总可轻松一点,出入也方便些。”大力拍了他一记,叹道:“真羡慕你。我恐怕要有几年奔波劳碌了,唉!拦江之战一天未有结果。大概我们都很难快乐得起来。”   韩柏深有同感道:“返顺天后,我立即起程回去,把月儿她们安置好在武昌后,就到怒蛟岛去看看情况。照梦瑶的推测,此战应非表面看来那么简单。”   这时帐内簇拥出燕王、张玉等人,笑着往他们走来。   接风宴上,彼此畅谈一番后,韩柏收拾情怀,赶往顺天去。   范良极、虚夜月等闻知他此行的结果,都感莫测高深,像戚长征般不知应是悲还是喜。   盘桓了三天后,韩柏和范良极坐上战船,开返洞庭。 第八章 似若有情   七月十五。   离拦江之战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期待已久的江湖人士,情绪沸腾起来,人人翘首等待着这一战的结果。   从来没有一场决斗如此今人瞩目,谈论不休。   好事者纷纷众集在离拦江岛最近洞庭北岸的大镇临湖市,希望能有机会一睹两人风采。   全国大小赌场更开出盘口,接受谁胜谁败的赌注。   怒蛟帮则再三申明:由八月十日开始,不准有任何船艇进入拦江岛五十里范围之内,只有浪、庞两人例外。   这做法与当年传鹰和蒙赤行决战时,蒙王下令封锁长街异曲同功,更添加了拦江一战的神秘色彩。   从来没有一场决斗教人如此关心,急欲得知胜负的结果。   允炆数月来屡次命人攻打黄州府,均给义军击退。怒蛟帮虽不长于陆战,但因有直破天、帅念祖和陈渲三人主持大局,允炆的主力又用于对付燕王。兵力分散下,一时奈何不了义军。   怒蛟岛回复旧观,帮众眷属全回岛定居,浪翻云则偕怜秀秀留在小怒蛟,每日弹筝喝酒,一点不把快来临的决战放在心上。   这天韩柏等回到武昌的别府,安顿好各个夫人,待诸事妥当后,已是三日后的事,范韩两人才有空去小怒蛟探访浪翻云。   怜秀秀因有多月身孕,不便招呼客人,打过招呼后,回内室去了。   浪翻云仍是那副闲逸洒脱的样子,只是眼神更是深遂不可测度,一举一动,均有种超乎尘俗的超然意态。   花朵儿奉上酒肴后,退出厅外,剩下三人把盏对酌。   浪翻云早到了辟谷的境界,只喝酒,不动箸。   闲聊几句后,韩柏说了到慈航静斋的经过。   浪翻云倾耳细听罢,动容道:“梦瑶本是断了七情六欲的修真之士,但为了师门使命,故抛开一切规条法则,投入欲海情网中,其中困难凶险,实不足为外人道,一个不好就会舟覆人陷,永远沉沦。只有她的定力慧心,才能于最关键时刻脱出罗网,教人佩服。”   范良极担心地道:“但若偶一不慎,修死关者将全身精血爆裂而亡,教人怎放得心下。”   韩柏凄然长叹!自静斋回来后,他从未有一天真正开怀过,对着诸位娇妻时只是强颜欢笑。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大道至简至易,无论千变万化,都是殊途同归。佛道两门,最后不外返本归原,寻真见性。剑心通明乃慈航剑典的最高境界,一旦大成,绝不会再次迷失。当日梦瑶受不了魔种的诱惑,皆因尚看不破师徒之倩,仍未能臻至大成之境。故初时对小柏如避蛇蝎,但现在道功已成,所以反不怕表达爱意。至于死的的凶险算得了什么,任何修天道的人都义无反颇,甘之如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置于死地才有重生的机会。”   韩柏的心舒服了点,道:“那靳冰云是否精神有点问题呢?”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切勿胡思乱想,靳冰云能被言静庵选为传人,姿质应不下于梦瑶。况又身兼魔师宫和慈航静斋两家真传,怎会如此不济。不过她究竟处于何种禅境道界,则非我们这些旁人能够明白的了。”   韩柏道:“可是我初遇到她时,她确处在非常失意低沉的状态里,回静斋后又遇上言静庵的仙逝。恐怕……”   范良极徐徐呼出一口香草,点头道:“我倒同意老浪的说法,以言静庵出神入化的功力,难道不可以多延几年寿命吗?尤其她修的是仅次于死关的撒手法,应该可控制何时仙游。她故意让自己最关切的徒弟目睹她的遗骸,其中必有深意,极具禅机。”   浪翻云听到言静庵的名字时,眼中露出莫名的伤感之色,神情木然,片晌才接口道:“范兄说得好,靳冰云的失意落漠,皆因她爱上了庞斑。后来庞斑超脱一切,立地顿悟,由魔入道。她也由苦恋中解放了出来,才有毅然返回静斋之举。她的赤足,正代表着放下一切,进入忘情的禅境,绝不是神智出了问题。”   范良极道:“老浪你和言静庵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浪翻云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淡淡道:“每个生命都是一段感人的故事,代表着人在这苦海无边的俗世间苦中作乐的努力。在大多数时间里,我们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梦幻般地不真实。只有在某一刹那,我们受到某种事物的引发和刺激,精神才能突然提升,粉碎了那梦幻的感觉,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眼前的一切再次‘真’了起来,成为毕生难忘的片段,亦使生命生出了意义。”接着沉沉一叹道:“静庵三次纾尊降贵来见我浪翻云,使我生命里多添了三段难忘的经历,浪某真是感激零涕。范兄苦苦追问,不外是想知我是否爱上了言静庵,又或言静庵是否爱上了我。这样的答案,范兄满意了吗?”   范良极听着他这番发人深思的说话,和语里言间伤感之意,沉默下来,不再追缠。   韩柏却给他的说话挑开了情怀,轻轻道:“自从看到梦瑶在我眼前来了又去了,我忽然对所有人世间你争我夺的事感到无比厌恶,那都是全无意义的事情。像靳冰云在听雨亭写字,藉字通禅,凭书入道,使生命融和于天地万物,那才是真正把握到生命,掌握到了这一刻的真谛。”   范良极出奇温和地道:“你既能有此体会,应为梦瑶进入死关而欣慰,为何每当独自一人,又或对着我时,都苦丧着脸,不怕令梦瑶失望吗?”   韩柏双目立即湿了起来,叹道:“无论她是成仙成佛,对我这凡人来说。总是死了,再不会回来,仙踪不再。你这些天不也是郁郁不乐吗?连吵架的兴趣都失去了。”   浪翻云微一挥手,厅内灯火全灭,但由左侧窗台透入的月色,却逐渐增凝,现出厅内的家具和三人的黑影。   一片令人感触横生的清宁恬静。   人和物失去了平时的质感和霸气,与黑暗融合为一三人各自默思,分享着这带着淡淡哀愁的平和时光。   浪翻云摸着酒杯,想起那三个美丽的经验中第一个片段开始时的情景。   一个月后他才遇上纪惜惜。   那时他对男女之情非常淡泊,最爱游山玩水,连续登上了五个名山,在一个美丽的午后,他由黄山下来时,偶然发觉山脚处有个青翠萦环的古老县城,游兴大发,朝城中走去。   他沿着山溪,纵目看着这由粉墙黑瓦的房舍,与黄绿相间的阡陌田园综合组成的景物,仿似一幅延绵不断的山水书卷。   县城入口处有两行庞然古枫耸立着,际此深秋时节,红叶似火,环荫山村,令人更是目眩神迷,沉醉不已。   但浪翻云却升起了一股解不开的悲戚凄凉之意!   每当他见到美丽的枫树时,他总有这种感觉!   红叶那种不应属于人间的美丽,是一种凄哀伤的美丽,挑动着他深藏着某种难以排遣的情怀。   生命究竟是什么一回事?自二十五岁剑道有成以来,他不断地思索这问题,不断去品尝和经验生命。也曾和凌战天荒唐过好一阵子,最后仍是一无所得。   近年转为游山玩水,虽是神舒意畅,但总仍若有所失,心无所归。   这刻目睹枫林灿烂哀怨的美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心中升起一种无以名之的曼妙感觉。   一把温柔娴雅的女声在背后响起道:“浪翻云你为何望枫林而兴叹?”   浪翻云没有回头。淡淡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小有灵犀一点通!是否言静庵斋主法驾亲临?”   言静庵的声音毫不掩饰地透出欣悦之意,欢喜地道:“早知瞒不过你的了!”   浪翻云倏地转身,脑际立时轰然一震。   他从未见过这么风华绝代,容姿优雅至无以复加的清逸美女。   最令人动容是她在那种婷婷,身长玉立,弱质纤纤中透出无比坚强的气质。   一袭男装青衣长衫,头文士髻,温文尔雅。   清澈的眸子闪动着深不可测的智能和光芒,像每刻都在向你倾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玄机。   浪翻云深吸一口气道:“言斋主是否特意来找浪某人?”   言静庵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芳容绽出一抹笑意,带点俏皮地道:“可以这么说,也可以不这么说。先要试你是否有那种本领,现在浪兄过关了。”   浪翻云一呆道:“过关?”   言静庵那对像会说话的眼睛忽地射出锐利的光芒,与他深深对视了顷刻后,充满线条美的典雅脸庞泛起了动人心魄的奇异光辉。略一点头道:“相请不若偶遇,虽说这是着了迹的偶遇,仍请浪兄赏脸,让静庵作个小东道。我早探得这里有闲清幽的小茶店,茶香水滑,浪兄万勿拒绝。”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言斋主纾尊降贵,浪某怎会不识抬举,请!”   言静庵领路前行,浪翻云连忙跟着。她停下脚步,让对方赶上来后,才并肩举步,指着左方一处古木参天,形状奇特的山岗道:“浪兄看这山南,前临碧流,像不像一只正在俯头饮水。横卧于绿水青山间的大水牛?”   浪翻云点头同意。   这时两人悠然经过了古城门前高达三丈,用青石砌而成的大牌坊,繁雕细缕的斗拱承挑檐顶,上面凿了“黄山古县”四个朴实无华的大字。   时值晚膳时分,行人稀少,家家炊烟起,宁和安逸。   一道水清见底的溪流,由黄山淌下,穿过了古县城的中心,朝东流去。   数百幢古民居,错落有致地广布于溪畔翠茂的绿林间,山环水抱,小桥横溪,令人有“桃花源里人家”的醉心感受。   言静庵低吟道:“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浪兄认为诗仙李白这两句诗文,可否作此时此地的写照呢?”   浪翻云看着另一边溪岸有小孩声传出来的古宅,屋子由二幢院落建组成。互相通连,每栈数进,砖刻均有浅浮雕,水磨漏窗,层吹分明,极具古之美,点了点头,却没有答话。   言静庵看他悠然自得的模样,淡然一笑,也不打话,领着他走上一道小桥,登往对岸。   这时有个老农,赶着百多头羊,匆匆由远方山上下来,蹄音羊叫,填满了远近的空间,却丝毫不使人有吵闹的感觉。   言静庵道:“这边啊!请!”   浪翻云笑道:“言斋主是带路的人,你往哪边走,浪某就随你到哪里去。”   言静庵边走边道:“听浪兄话里的含意,今趟静庵来找你的事,应该有得商量了。”   浪翻云道:“只要言斋主吩咐下来,浪某必定如命遵行。”   言静庵欣然道:“静庵受宠若驾,这个小东道更是作定了。看!到了!”指着小巷深处,一布帘横伸出来,帘上书了一个“茶”字,随着柔风轻轻拂扬,字体时全时缺。   浪翻云打心底透出懒闲之意,加快脚步来到茶店前,可惜门已关了。   两人对视苦笑。   言静庵皱眉道:“这景兆不大好吧?刚才我问人时,都说入黑才关门的。现在太阳仍未下山?”   话犹末了,二楼一扇窗打了开来,伸出一张满脸皱纹的老脸,亲切慈和地道:“两位是否要光顾老汉?”   言静庵喜道:“老丈若不怕麻烦,我可给双倍茶资。”   汉呵呵笑道:“我一见你们,便心中欢喜,知音难求,还来是客,今趟老汉不但不收费,还另烹隽品,快请进来,那门是虚掩的呢。”说罢缩了回去。   浪翻云笑道:“我们不但不用吃闭门羹,还遇上了贵人雅士,斋主请!”   言静庵嫣然一笑,由浪翻云推开的木门走了进去。   不一会两人凭窗而坐,楼下传来老汉冲水烹茶的声音。   浪翻云悠闲地挨着椅背,把覆雨剑和行囊解下挨墙放好,看着苍莽虚茫的落日暮色,和那耸入云端、秀丽迷蒙的黄山夕景。   有这言谈高雅,智能不凡、风华绝代的美女为伴,整个天地立时换然充满生机,使他这惯于孤独的人,再不感丝毫寂寞。   两人一时都不愿打破这安详的气氛,没有说话,只是偶然交换一个眼神,尽在不言之中。   那是浪翻云从未试过的一种动人感受。   一直以来,他都很享受独处的感觉,只有在那种情况下,他才感到自由适意,可以专心去思索和默想。   与人说话总使他恼倦厌烦,分了他宁和的心境。   可是言静庵却予他无比奇妙的感受,不说话时比说话更要醉人。   虽然没有任何身体的接触,他却感到对方的心以某种玄妙难明的方式,与他紧密地交往着。他再不是一个孤独的个体了。   心有灵犀一点通,确是比言传更隽永。   自剑道有成以来,多年来古井不波的剑心,被投出了一个接一个美丽的涟漪。   既新鲜又感人。   这时那老人家走了上来,从盘子拿起两盅热茶,放到他们台上。和蔼地道:“老汉要去睡觉了,明天一早还须到山上采茶,贵客走时,顺手掩上门子便成了。”   两人连声道谢,老汉去后,言静庵歉然道:“静庵今次来找浪兄的事,在这和平宁逸的美丽山城说出来,会是人煞风景的一回事,若浪兄不愿在这刻与令人烦扰的俗世扯上关系,静庵可再待适当事机,才向浪兄详说。”   浪翻云举起茶盅,与言静庵对呷了一口后,赞叹不绝,扬声道:“老丈的茶棒极了!”   楼下后进处传来老汉得意的笑声,接着玑哩咕噜说了几句,便沉寂下去,不片晌传来打鼾之音。   两人对视微笑着,浪翻云叹道:“只要一朝仍在这尘网打滚,到哪里去都避不开人世间的斗争,否则浪某就不用背着这把剑此处走那处去,言斋主想浪某杀哪个人呢?”   言静庵秀眸首次掠过异之色,才平静地道:“红玄佛!”   浪翻云若无其事地微一点头,像早知言静庵要对付的目标就是此人。   红玄佛乃名列当时黑榜的厉害人物,恶名昭著,手上掌握着一个广布全国的黑道组织,密谋造反。此时朱元璋仍忙于与蒙将扩廓交战,无瑕理他,他趁势不住扩张势力,声势日盛。   浪翻云此时虽名动天下,因从未与黑榜人物交锋,仍属榜外之士,若依言静庵之命而行,可说是晋级挑战了。   言静庵淡淡道:“静庵非好斗争仇杀,可是这人横行作恶,危及天下安靖,才来求浪兄出手。”   浪翻云苦笑道:“我们怒蛟帮在朱元璋眼中,也非其么好人来哩。”   言静庵听他说得有趣,“噗哧”娇笑,这雅娴逸的美女似若露出了真面目,变成了个天真娇痴的小女孩,那种变化,看得浪翻云呆了起来。   她垂首不好意思地道:“静庵失态了。元璋还元璋,我们还我们。现在红玄佛率着手下四大凶将,到了京师密谋刺杀元璋,给八派侦知此事,一时尚难以得手,浪兄若立即赶去,说不定可相请不如偶遇般请他吃上两剑。”说到最后,再现出小女孩般的佻皮神态。   浪翻云感到她与自己的距离拉近了许多,微笑道:“浪某仍有一事不解。以武林两大圣地的实力,要收抬一个红玄佛应非难事,何故却属意浪某呢?”   言静庵素淡的脸容回复先前的高雅宁逸,柔声道:“这关系到我们与南北两藏一伤延绵数百年的斗争,所以静庵每次下山行事,均不愿张扬。此才有劳烦浪兄之举,请浪兄勿要见怪。”   浪翻云举盅把余茶一口喝尽,拿起长剑包袱,哈哈笑道:“言斋主背后必还另有深意,不过不说出来也不打紧。浪某这就赶赴京师,完成斋主委托的使命。”   言静庵陪着他站了起来,绽出清美的笑容,温柔地道:“此地一别,未知还有否后会之期,浪兄珍重,恕静庵不送了。”   浪翻云从容道:“终于还不过是一别,斋主请了。”转身欲去时,像记起了某事般,探手怀里,取出一绽银两,欲放在台上。   言静安纤手一探,明润似雪雕般的手掌拦在它的手与桌面之间,微嗔道:“哎呀!浪兄似乎忘了谁是东道主了。”   浪翻云哑然失笑,收回银两,哈哈大笑,飘然去了。   一个月后他赶到京师,红玄佛刚事情败露,折损失了两名凶将,正欲远遁。   就在浪翻云要离京追杀敌人时,于落花桥遇上了纪惜惜,一见钟情,非无前因,他的情怀早给言静庵挑动了。   刹那间往事涌上心头,浪翻云无限感慨。   一点火光亮起,接着熊熊烧了起来。   韩柏满脸热泪,看着手中拈着的那封言静庵给秦梦瑶,再由后者转赠给他尚未拆开过来的遗书,在火焰噼啪声中灰飞烟灭。   他明白了秦梦瑶赠信之意,因为她终看破了师徒之情,正如她看破了男女之情那样,才抛开一切,进入死关。   浪翻云和范良极都没有说话,静静看着火焰由盛转衰,像世间所有生命般,燃尽后重归寂灭。   大厅景物再溶入了月夜去。 第九章 大战之前   浪翻云送走了韩柏和范良极后,回到内室,怜秀秀早睡得香熟,俏脸泛着幸福的光辉。在窗漏透入来的月色下,静夜是如许温柔。   他坐到床沿处,为她牵好被子。   自那夜之后,他每晚伴她睡好,便另行打坐入静。这是长期以来的习惯,冥坐对他就若一般人的睡眠休息。   看着怜秀秀那满足安详的俏样儿,心中不由涌起歉意。   他再不能像对借惜般忘情地投进男女的热恋里,至乎抛弃了对天道和剑道的追求,全心全意去令对方幸福快乐。   与怜秀秀是有点像偿还某种心债。   这才情曲艺可比拟纪惜惜,同时亦是纪惜惜的崇拜者的名妓,似若是惜惜冥冥中为他作的安排,要他履行对惜惜临死前的承诺这世界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千万别因她的离去而放弃了一切!   怜秀秀活脱脱就是另一个纪惜惜,那种不矫情虚饰,于温柔中显得直接和洒脱的这行尤为神肖,只要是爱上了的,再无反顾。   那晚他带着纪惜惜,连夜离京,但终被朱元璋得到讯息,请出鬼王率领高手来对付他,在京师西南五十里的京南驿把他截着。   健马人立而起,把睡梦中的纪惜惜惊醒过来,星眸露出诧异迷惘的神色,由浪翻云怀里看着微明天色下,品字形拦在路上的三名男子。   鬼王负手傲立,背后是铁青衣和碧天雁两大家将高手。   虚若无哈哈一笑,道:“虚某先向惜惜小姐问好。”如电的双目转到潇洒自若的浪翻云身上,冷然道:“浪翻云你好应自豪,虚某这十年来除了对付蒙人,从不亲自出手,但听得是你浪翻云,仍忍不住心动手痒地赶来。”   纪惜惜娇嗔道:“威武王,此事是惜悄甘心情愿……”   鬼王一声长笑,打断她道:“惜惜小姐非是不明事理的人,当知现实的残酷,只为浪翻云身属叛逆,虚某便难让他活着离去。若换了是其他人,说不定虚某会为小姐网开一面,放他一马,只把小姐带回京师算了。”   浪翻云微微一笑,在惜惜耳边轻轻道:“不要说话和动气,一切交给我好了。”   惜惜微一点头,舒服地挨入他怀里。   鬼王冷哼一声,沉声道:“浪兄何不先与怀内美人下马。好让虚某予你公平决斗的机会,尝闻覆雨剑法能夺天地之造化,有鬼神莫测之威,今日道左相逢,实是平生快事。”   浪翻云好整以暇地微笑道:“虚兄过誉了,但若让惜惜离开本人怀里,那无论胜败,惜惜也难以和浪某比翼离去。”   鬼王摇头失笑道:“难道浪兄想怀抱美人,高踞马上来应付虚某的鞭子吗?”   浪翻云仰天长笑,大喝道:“有何不可!”一夹马腹,战马放开四蹄,发方向以虚若无为首的三人冲刺过去。   尘土滚扬半天。   虚若无眼中掠过惊异之色时,铁青衣和碧天雁两人分左右冲上,布衫和双拐来到手中,斜掠而起,朝浪翻云两人一骑迎去。   浪翻云这一着实在行险之极,但在战略上却是在这情况下的最佳选择。   任他有通天之能,仍绝不能在正面交锋,毫无缓冲的情况下抵挡有鬼王在内的三大高手联合一击,但这个险却不能不冒。   首先,鬼王乃英雄了得的人,绝不肯与家将联手围攻。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绝不会伤害纪惜惜,否则杀了他浪翻云也没有用。   纪惜惜反成了他的护身盾牌,使对方投鼠忌器,不能发挥全部威力。   有利必有害,怀里有位千娇百媚的俏佳人,他只能全采守势,所以若马儿不保。他将失去了机动力,要陷于苦战之局了。   铁青衣的长衫像一片云般扫向马颈,若给带上,保证马首立和躯体分家。   碧天雁掠往浪翻云侧,两拐闪电劈出,分攻浪翻云右肩和侧背,教他不能阻止铁青衣杀马。两人取的都是不会波及纪惜惜的攻击位置,正好堕入浪翻云的神机妙算里。   鬼王退了寻丈后,仍是负手傲立,双日神光迸射,紧罩着浪翻云,防他弃马挟美逃生。   纪惜借星眸半闭,娇柔地挨入浪翻云怀里,那种须人保护爱怜的感觉,激起了浪翻云的豪情壮气,一声长啸,覆雨剑离鞘而出,灵动巧妙,不见丝毫斧凿痕迹。   烟花般的光点,在纪惜惜眼前爆开,按着马头前和右侧尽是光点和嗤嗤剑气,今人目眩神迷。   虚若无一见对方出手,立时动容,一言不发,鬼魅般冲天而起,往浪翻云头顶飞掠过来。   铁青衣的长衫首先与覆雨剑交触,全力的一击,立时劲道全消,不但伤不了马儿,连变招的后继攻击力也失去了,大吃一惊时,一股无可抗御的力道扯着长衫,把他带得顺势由马头前往横飞跌。   铁青衣终是高手,立即松手放开长衫,同时凌空飞起一脚,往健马咽喉踢去。   长衫改横飞为直上,飕的一声竟朝迎头像流星赶月般掠来的鬼王疾射而去,时间角度则巧妙地拿捏得全无破绽可寻。   勇不可挡,能令三军辟易的碧大雁,凌空扭腰转身,眼看双拐要劈中浪翻云。岂知“当”的一声,浪翻云剑柄回撞过来,正好迎上攻向他肩头的一拐,接着眼前剑芒暴张,以碧天雁的悍勇,仍没法继续往他背侧劈打另一拐,回拐护身时,爆起连串金铁交鸣的清音。   碧天雁吃亏在双脚离地,难以着力,一声闷哼,给覆雨剑送得往道旁的林木抛去。   浪翻云同时撑出左脚,像长了眼睛般一分不差与铁青衣硬拼了一记。   铁青衣惨哼一声,断线风筝地横飞往与碧天雁相反的一方。   这时铁青衣给挑得脱手的长衫刚迎上鬼王,衣内蓄着铁青衣和浪翻云两人的内劲。以鬼王的自负,亦不敢硬接,冷哼一声,凌空翻了个筋斗,长衫呼一声在身下险险飞过。同时名震天下的鬼王鞭由他衣袖飞出,往正策骑飞驰的浪翻云头顶点去。   浪翻云哈哈一笑,大喝道:“领教了!”   覆雨剑化巧为拙,冲天而起。   鬼王一声长笑,鬼王鞭化作漫天鞭影,向下方的浪翻云罩去,鞭风劲气,威力惊人。   浪翻云再夹马腹,催得这匹重金买来的健马把速度增至极限,覆雨剑爆起漫天光雨。反映着初阳的光线,像一片光网般把虚若无瞧往下方的规线完全隔绝开来。   以虚若无的修养,亦要心中骇然。   一连串剑鞭交触的声音响过后,虚若无胸中一口真气已尽。落往地面,浪翻云早挟美策骑奔出了五丈之外。   覆两剑“锵”的一声回到鞘内。   鬼王摆手制止了两大家将追去,深吸一口气将声音运劲传送去道:“假以时日,浪兄定可与庞斑一决雌雄,一路顺风了。”   浪翻云由回忆醒觉过来时,鬼王虚若无这三句话仍像在耳际萦绕未去。   还有二十多天,就是他与庞斑决战拦江的大日子了。自惜惜死后,他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的来临,早在庞斑向他送出战书前,他已决定了要对这雄踞天下第一高手宝座达六十年的超卓人物挑战。   只有在生死决战的时刻,面对生死,他方可体悟出生命的真义。   除了庞斑外,再没有人可予他同样的刺激和启发。   想到这里,一声低吟,俯头吻了怜秀秀的脸蛋后,出房去了。   在万众期待下,日子一天接一天的溜走。   怒蛟帮战船云集于拦江岛附近的海域,来回梭巡,实施封锁。   怒蛟帮的帅船上,凌战天、上官鹰、翟雨时等在指挥大局。他们的心情,比要收复怒蛟岛还更紧张。   这天是八月十四,怒蛟帮收到情报,载着魔师庞斑的搂船巨舰,进入了洞庭水域,暂时下锚泊岸,估计水程,应在今晚午夜后开来。消息传至,气氛立时拉紧得若满弓之弦。   一艘打着梁秋末旗号的战船满帆驶至,然后逐渐减速,到了帅船旁缓缓停下。   几个人横掠过来,不但有梁秋末,还有韩柏和范良极,连小鬼王荆城冷都来了。   众人相见,由于心情沉重,少了往日的欢笑热闹。   来到指挥台上时,梁秋末道:“许多大门派的人亦想到来观战,还正式向我作了知会。”   凌战天看着十里外藏在云雾中的拦江岛,苦笑道:“他们以为在这样的距离,仍可看到他两人交手吗?”   范良极沉声道:“凌兄心情不佳,才事事看不顺眼,他们也学我们那样,只想着能愈接近战场愈好。至少可看到是谁活着离开拦江岛。”   忽然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再没有人有兴趣说话。   小怒蛟的浪翻云却在谈笑风生。   这时范豹进来道:“小风帆准备妥当,首座真不须小人负贵操舟吗?”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范豹你何时变得如此拖泥带水,最紧要放好那两判清溪流泉,若我没酒喝,会回来找你算账。”   范豹低着头,一声不作匆匆走了。   在旁侍候两人的花朵儿,“哗”一声哭了起来,掩面奔返内宅处。   浪翻云对怜秀秀苦笑道:“为何人人好像大难临头的样子,真教人费心。”   怜秀秀喜孜孜地提壶为他斟酒,以恳求的语气道:“秀秀斟了这杯酒,浪翻云须准秀秀送他下船去。”   浪翻云想起当日面对鬼王,纪惜惜蜷伏入怀的动人情景,心中怜意大生,点头道:“浪翻云哪敢不从命。”   怜秀秀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大半年是秀秀一生人最快乐的日子,浪郎放心去吧!秀秀懂得照顾自己的了。”   浪翻云举杯一饮而尽,畅然道:“好!想不到拦江之战前,我浪翻云仍可得此红颜知己。”   庞斑极目北望,心中浮起孤立于洞庭湖中那终年给烟云怒涛封锁着的拦江岛。   万顷碧波,在脚的巨舟边沿下数丈处的湖面无穷无尽地延伸开去,云霞冉冉,粼粼湖水反映着夕照的余晖,澎湃回流,激汤着无数人的心湖。   矗然高耸,兀立百丈的拦江岛,明晚此时会是怎么的一番情景呢?   挺立船头的庞斑回首前尘,以他不受世情影响的定力,亦不由唏嘘一叹。   他一生人最受震撼的时刻,就是第一眼看到言静庵的刹那。   那改变了他以后的命运。   明天此时,他面对的再不是这一望无际的湖水,而是马脚由湖底插天而起,波涛激溅,岛上虽有林木,但飞禽罕集的孤岛拦江。   他等了足有一年。   这动人的时刻,在眼前的太阳再度落下时将会翩然而至。   在夕霞横亘的天幕上,他仿似看到言静庵欺霜赛雪,羊脂白玉般的纤手,体贴地为他翻开一页接一页以梵文写成的《慈航剑典》。 自三日前他踏入静斋的剑阁,由吉静庵翻开了剑典的第一章后,他便安坐桌旁,没有说过半句话,又或动过半个指头,只是目不转睛地读着剑典内所记载那些超越了人类智能极限的剑术和法,剑即。   那是武林两大圣地一切武功心法的源头,净念宗的典只是抄自剑典内十三章的其中十二章,再加以演绎变化而成。 看罢第十二章后,言静庵忽把剑典阖上,移坐到长桌之侧,托着下颔深深凝注着他。 以庞斑的涵养,仍禁不住愕然了好一阵子,才道:“言斋主是否想害苦庞某,正津津有味时,却偏不让我续看应是最精彩的第十三章。”   言静庵嫣然一笑道:“想不到庞兄会有焦灼的情绪,刚才若静庵出手,不知会否教庞兄栽个大筋斗呢?”   庞斑摇头苦笑道:“我总是斗不过你,快告诉我,是否须庞斑出手强索?”   言静庵“噗哧”笑道:“庞兄真奇怪,剑典就在你探手可触之处,何用强来,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吧!”接着幽幽一叹道:“我真恨不得你能立即翻阅最后一章,那就可一了百了。”   庞斑眼中光芒闪动,注视了她好一会后,眼光才转回剑典之上,点头道:“言斋主说得好,剑典上所载法,虽是玄奥无匹,但却与庞某无缘,不看也罢。”   言静庵微微一笑,站了起来,移到可眺望后山听雨亭的窗漏前,背着他平静地道:“静庵今趟约魔师来此,本是不安好心,想引魔师看那详载最后一着的死关法。”   庞斑像早知如此,毫无惊异地道:“不知言斋主是否相信,就在斋主提议让我阅读剑典时,庞斑已知斋主此意。”   言静庵盈盈转过身来,笑意盎然道:“当然瞒不过庞兄哩!静庵原没打算要瞒你,亦不愁你不入局。以庞兄的自负,当不会认为会闯不过死关吧?”   庞斑长长一叹,站起雄伟的躯礼,缓缓来到言静庵身前三尺许处,俯头细审她典雅温柔,惹人怜爱的脸庞,柔声道:“言斋主为何临时改变主意,免去庞某杀身之险呢?”   言静庵花容一黯,低着头由他身边往大门走去,轻轻道:“不必再追究了吧,静庵可不想在这等事上白费唇舌。”   庞斑旋身喝道:“静庵!”   言静庵在出口处停了下来,柔声道:“看在你首次唤我的名字份上,就让你陪我到听雨亭,欣赏快在东山升上来的弯月吧!”   轻言浅语,回荡心湖。   眼前一暗,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没在湖水之下。   将满的明月在天边现出仙姿。   庞斑忽然涌起对言静庵强烈的思念。   浪翻云啊!   你现在是否在这湖水三万六千顷,波淼浩的洞庭湖某一角落,与我庞斑凝望者同一个明月呢?   明月高挂天幕之上,浪翻云端坐舟心,漫不经意地操控着小风帆,身后是像驼峰灵龟般冒出水面的十八湖岛的阴影。   自那天早上闯关远离京师后,浪翻云带着纪惜惜游山玩水地悠然回到怒蛟岛,立即给红玄佛发出战书,向这纵横无敌的黑榜高手正式挑战。   到第十招他使击杀了这不可一世的黑榜高手。   此战莫定了他跻身黑榜高手的地位,当时声势尤在毒手乾罗之上,怒蛟帮因而威望大增,远近黑道帮会无不臣服,受其管束。   当他匆匆赶返怒蛟岛会见爱妻时,途中先遇上厉若海,接着就是一直深藏在心底里的言静庵了。   就像上次那么突然般,当他在一个小酒铺自斟自饮时,心中一动,如她来了。   这风华绝代的女子悄生生坐在他对面,仍是一身男装,欣然笑道:“今趟仍由我作东道好吗?我只陪你喝一杯酒,贺你出师报捷。”   浪翻云召来伙计,故意为她添了个大汤碗,一边斟酒边笑道:“斋主不是打算再不见我吗?为何又不远千里移驾来此?”   言静庵蹙紧黛眉,看着那一碗等于三碗的烈酒,微嗔道:“这算否借取巧来陷害静庵呢?”   浪翻云理所当然地道:“浪某正想灌醉斋主,看看烈酒能否破掉斋主的心有灵犀?”   言静庵低头浅笑道:“是否有了娇妻的男人,都会双得口甜舌滑哩?”   浪翻云微一错愕,把倒得一滴不剩的空酒壶放回台上,哑然失笑道:“照浪某的个人经历和此刻的言行举止,恐怕斋主不幸言中了。”   言静庵微微叹息,幽幽看了他一眼后,眸光投进晶莹的高梁酒去,以平静得令人心颤的语调一字一字缓缓道:“我为什么改变主意再来见你呢?静庵怕也不太明白自己,或者是因浪翻云已心有所属,所以言静庵才不是那么怕见他吧!”   浪翻云击桌叹道:“现在我才明白庞斑为何要退隐二十年了。”   吉静庵嘴角飘出一丝苦涩得教人心碎的笑容,如若不闻地道:“静庵有个提议,不知浪兄有否接受的胆量和气度?”   浪翻云舒适地挨在椅背处,笑盈盈地盯着她那碗特大装的烈酒,好整以暇地道:“言斋主何妨说来一听。”   言静庵掩嘴失笑,神熊娇憨无伦,欢喜地道:“竟又给你识破了!不理如何!浪翻云!究竟肯否和静庵共享这一大碗酒?”   浪翻云默然下来,茫然地看着那碗酒。   言静庵情脸破天荒地红了起来,螓首微垂,一声不作,眼内充满哀然之色。   浪翻云轻叹一声,苦笑道:“若这句话言斋主是在上趟说出来,小弟定会问斋主那碗是否合卺酒,可惜言斋主却不肯给浪翻云那一去不回的机会?”   言静庵脸庞回复了冰雪般的莹洁无瑕,静如止水般淡淡道:“修道的路是最孤寂的。终有一天,浪兄也会变得像我一般孤独,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夜风吹来,带来湖水熟悉的气味。   浪翻云从令人心碎的回忆中醒觉过来,像刚被利刃在心里剜了深深的一刀。   方夜羽来到挺立在船头的庞斑身后,躬身道:“大船立即启航,可于明天入黑前到达拦江岛。”   庞斑淡然道:“拦江之战后,不论胜败,夜羽你必须率各人立即赶返域外,娶妻生子,安享余年,不要理会中原的事。”   方夜羽恭敬地道:“夜羽谨遵师尊训示。”言罢退了下去,下令启碇开航。   庞斑苦涩一笑,大元朝终于完了,再没有卷土重来的希望。   当年他虽有能力多延大元朝几年或甚至十几年的寿命,终是于事无补,中原实在太大了,一个不得人心的外族朝廷,单凭武力是绝站不住脚的。   那日的情景又活现在他脑海里。   庞斑倚栏看着西山上像巨轮般下沉着的夕阳,身后的言静庵道:“庞兄想和静庵下一局棋吗?”   庞斑摇头道:“对不起!庞某不想和静庵分出胜负。”   言静庵叹了一口气,轻柔得像蜻蜓触水似的道:“那便让静庵斗胆问魔师一句大元仍有可为吗?”   楼船缓缓滑破水面,往拦江岛满帆驶去。   韩柏等人聚集在看台上,瞧着预示朝阳即将冒出湖面的霞光云彩,默然无语。   天色明媚。   八月十五终于来了。   今夜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共庆中秋佳节。   可是他们却只能在此苦待战果。   纪惜惜魂兮去矣的三天后,浪翻云仍悄在在她墓前。   他终于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孤独了。   那并非在乎有多少人在你身旁,而是心的问题。   造化弄人!   红颜命薄!   经过了这三日三夜的思索,他终于悟通了最可怕的对手就是无影无形的命运。   一天仍被局限在生死之间,就要被命运操纵着。   当他得到这结论的一刻,言静庵来到他身旁,柔声道:“当静庵听到惜惜染恙的消息,立即兼程赶来,想凭着医道上一点心得,稍尽绵力,想不到还是来迟了三天。”   她一身雪白宽阔的丝袍,只在腰间束上两寸宽的丝带,隐约表露出她无限优美的身段线条,有种说不出的娇柔纤弱。   披肩的乌黑长发自由写意地垂在胸前背后,黑发冰肌,尽显她以前被男装掩没了的女性丰神。   三天来,浪翻云首次移动脚步,离开新坟,沉声道:“斋主有没有兴趣再陪浪某去喝酒?”   言静庵望上怒蛟岛繁星密布的夜空,轻轻道:“这么夜了!酒铺都关门了。”话是这么说,脚步却紧跟着浪翻云。   浪翻云没有带她去喝酒,只领着她到了岛后耸起的一处孤崖,止步崖沿,纵目四顾,长长吁出心头郁结着的无限哀痛后,刹那间回复了往昔的冷静,旋又颓然叹了一口气,不能自已地道:“惜惜死了!”   言静庵来到他身后,欲言又止,终没有说话。   湖风拂来,两人发袂飘飞,猎猎作响。   浪翻云双目蒙上化不开的深沉哀色,跌进既美丽又伤感的回忆里,梦呓般道:“惜惜教晓了我如何去掌握和欣赏生命,使每一刻都是那么新鲜,那么感人。既迷醉于眼前的光阴,亦期待着下一刻的来临,又希望时间永不溜逝。现在惜惜去了,生命对我再无半丁点的萦系,使浪某变成了另一个注定孤独的人。”   言静庵缓缓移前,来到他左侧处,幽幽一叹道:“上趟静庵来与浪兄相见,本再有一事相求,但终没有说出来,现在浪兄想知道吗?”   浪翻云反口问道:“斋主是否爱上了庞斑?”   言静庵凄然笑道:“爱上了又如何呢?我们选择了的道路,是注定了必须孤独一生。那是逆流而上的艰苦旅程,只要稍有松懈,立即会被奔腾的狂流卷冲而下,永远沉沦在物欲那无边苦海的下游里。”   默然片晌后,玉容回复了止水般的安详,淡淡道:“任何与生命有关的情事,均是暂若春梦,转眼后烟消云散,了无遗痕,空手而来,白手而去。”   浪翻云轻描淡写地道:“那为何斋主仍要三次来见浪某人,不怕愈陷愈深吗?”   言静庵现出了罕有充盈着女儿家味道的甜美笑容,欣然道:“浪兄终忍不住说出这教人喘不过气来的迫人说话了。”   她探邃莫测的眸子闪动着智能的采芒,缓缓道:“若静庵狠得下心,不理尘世上所发生的事,更没有遇上庞斑和浪翻云,说不定早晋入剑心通明之境,入灭死关。偏是命运弄人,此刻想撒手而去亦暂不可得。”   浪翻云想不到她如此直接,一震下别过头来,看着她侧面优雅纤秀的轮廓,愕然道:“斋主知否如此暴露弱点,实属不智,假若浪某把心一横,务要得到斋主,那斋主过往的坚持和努力,岂非尽付东流吗?”   言静庵嘴角逸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油然道:“庞斑、浪翻云和言静庵,均非是乘人之危的人,才弄至现在如斯局面,既是有缘,何须有份,浪兄莫要吓唬静庵了。”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难怪庞斑斗你不过,浪某也要甘拜下风。”   言静庵转过娇躯,面向着他欣然道:“今晚之会,直至此刻,静庵才见到浪兄潇洒的笑容。横竖静庵不应说的那句话也说了出来,浪兄有没有兴趣再听静庵的肺腑之言呢?”   浪翻云啼笑皆非,苦笑道:“何妨说来一听。”   言静庵似小女孩般雀跃道:“这趟你看不破静庵了。”   浪翻云叹道:“我难道不知言斋主正巧施玄法,好激起浪某的生机斗志吗?斋主错爱浪翻云了,但我心中仍是非常感激的。”   言静庵转回身去,目光投往水天交接处,轻柔地道:“初会庞斑时,静庵还可说是措手不及。但那趟在黄山古县见你浪翻云时,早有准备,仍是道心失守。故别时才有后会也许无期之言。岂知找到借口,又忍不住再来见你。三次相见,要数第二次最不可原谅。”   浪翻云深深叹了一口气,沉声道:“言斋主是否想藉请我对付即将出关的庞斑,好激起我的豪情壮志?”   言静庵回复了她那不染一丝俗尘的雅淡神情,秀目闪动着前所未见的神采,柔声道:“浪翻云怎会是任从摆布的人,更不须我言静庵激励斗志。惜惜之死,将会把你推上庞斑所定的同一道路,有一天路尽之时,你们将在那一点上相遇,再也不感孤独。”   晨早的太阳升上了湖面,照得言静庵丝质白衣银芒烁闪,玉容辉映着圣洁的光彩,与这俗世再无半点关系。   回忆中的朝日忽化作了快沉下水面的夕阳。   拦江岛隐隐在望。   靠近怒蛟岛的一方船舰密布,另外还有无数轻型斗舰来回梭巡着。   浪翻云长身而起,放下布帆,内力透足传下去,小船立即翘起头来,船尾处水花激溅,艇身像会飞翔的鱼儿般,箭矢似的破浪往拦江岛疾射而去。 第十章 月满拦江   满月升离湖面,斜照拦江。   百多艘船上满载着来隔水观战的人,可是这孤岛仍是依然故我,任得云带棋峰,雾锁寒滩。   正值水涨之时,巨浪冲上外围的礁石,不住发出使人心颤神荡,惊天巨响,不肯有一刻放缓下来。   来自魔师宫的楼船巨舰,在另一方放下载着庞斑的小艇后,绕了过来,孤零零停到另一方去,只放出烟火,以示问好,再没有任何动静。   众人屏息静气,看着浪种云的小艇消没在拦江岛另一边的烟云怒涛里,反松了一口气。   谁胜谁负?   很快将可揭晓了!   浪翻云全速催船,忽而冲上浪顶,忽而落往波谷,在大自然妙手雕出来各种奇形怪状的明暗礁石林间左穿右插。   月色透雾而入,苍茫的烟水里怪影幢幢,恍若海市蜃楼的太虚幻境。   气势磅礴的孤岛直立前方,不住扩大,似要迎头压下,教人呼吸难畅。   险滩处怪石乱布,岛身被风浪侵蚀得严险峻,惟有峰顶怪树盘生,使人感到这死气沉沉的湖岛仍有着一线生机。   狂风卷进礁石的间隙里,浪花四溅,尖厉的呼啸犹如鬼哭神号,闻者惊心。   浪翻云心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宁和平洽,眼前惊心动魄的骇人情况,只像魔境幻象般没有使他丝毫分神。   他感到在这狂暴凶厄的背后,深藏着大自然难以言喻的层次和美态。   剧裂磨擦的声音在船底响起,一个巨浪把人和船毫不费力地送上了碎石滚动的险滩,浪翻云一声长啸,凌空而起,落到被风化得似若人头的一块巨严之顶。   中秋的月光破雾下,刚好把他罩在金黄的色光里。   庞斑雄伟如山的躯体现身在峰顶边沿处,欣然道:“美景当前,月满拦江,浪兄请移大驾,到此一聚如何?”   浪翻云仰天长笑道:“如此月照当头的时刻,能与广师一决雌雄,足慰平生,庞兄请稍候片时。”   高踞峰顶的庞斑,看着浪翻云几个起落后,已冲至峰顶的上空,轻松潇洒地落在三丈外一株老树之巅。   两人眼神交接,天地立生变化。   范良极抬头望往本是清澈澄明的夜空,愕然道:“老天爷是怎么搅的?”   众人纷纷仰首观天。   东边一抹又厚又重的乌云,挟着闪动的电光,正由湖沿处迅速移来,铺天盖地的气势,看得人心生寒意。   明月这刻仍是君临湖上,但她的光能保持多久呢?   庞斑两手负后,目光如电,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欣然看着傲立眼前,意态自若的浪翻云,没有说话。   “锵!”   覆雨剑离鞘而出,先由怀中暴涌出一团光雨,接着雨点扩散,瞬那间庞斑身前身后尽是光点,令人难以相信这只是由一把剑变化出来的视象。   魔师庞斑被夜风拂动着的衣衫倏地静止下来,右脚轻轻踏往地上,即发出有若闷雷的声音,轰传于岛内纵横交错的洞穴里,回响不绝,威势慑人。   整个孤岛似是摇晃了一下,把浪声风声,全盖了过去。   光点倏地散去。   浪翻云仍是意态悠闲地卓立老树之巅,覆雨剑早回鞘内,像是从来没有出过手。   庞斑摇头叹道:“不愧是浪翻云,不受心魔所感,否则庞某在气机牵引下,全力出手,这场仗再不用打了。”   浪翻云望往天际,眼神若能透出云雾,对外界洞悉无遗,夷然道:“人法地,地法天,天化自然。天人交感,四时变化,人心幻灭,这片雷雨来得正合其时。”   庞斑点头道:“当年蒙师与传鹰决战长街,亦是雷雨交加,天人相应,这片乌云来得绝非偶然。”   两人均神舒意闲,不但有若从未曾出手试探虚实,更像至交好友,到此聚首谈心,不带丝毫敌意。   就在此时,庞斑全身衣衫忽拂汤飞扬,猎猎狂响,锁峰的云雾绕着他急转起来,情景诡异之极。   浪翻云微微一笑,手往后收。   由昨天黄昏乘船出发,他的心神就逐渐进入一种从未曾涉猎过的玄妙境界中。   他的心灵彻底敞了开来,多年压抑着的情绪毫无保留地涌上心田,沉浸在对惜惜和言静庵那使人魂断的追忆中,不放过任何一个片段,不肯错过任何细节。   她们的音容,在他心湖里活了过来,与他共享这决战前无与伦比的旅航。   过去、现在、将来,浑为一体,那包含了所有爱和痛苦,与及一切人天事物。   平时深藏着的创伤呈现了出来,各种令人颠倒迷失的情绪洪水般冲过心灵的大地。   这种种强烈至不能约束和没有止境的情绪,亦如洪水般冲刷洗净了他的身心。   当满江岛出现眼前时,就在那一刹间,他与包围着他的天地再无内外之分,你我之别。   在那一刻,他像火凤凰般由世情的烈重生过来。   唯能极于情。   故能极于剑。   他终于达到了憧憬中剑道的极致,这种境界是永不会结束的,只要再跨进一步,他将可由天人合一的境界,更上一层楼,踏破天人之限。   他在等待着。   眼前虽是迷团般化不开的浓雾,但他却一分不误地知道庞斑每根毛发的动静。   自两眼交锁那瞬间开始,他们的心灵已紧接在一起。   只要他有半分心神失守,就是横就地之局。在气势互引下,这悲惨的结果连庞斑都没法改变过来。   天际的雷鸣,隐隐传来,更增添两人正面交锋前那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庞斑卓立于卷飞狂旋的浓雾之中,不住催发魔功。   换了对手不是浪翻云,尽管高明如无想僧之辈,在他全力施为的压力和强劲的气势催迫下,必须立即改守为攻,以免他将魔功提至极限时,被绞成粉碎。   以厉若海之能,亦要以坚攻坚,不让庞斑有此机会。   自魔功大成的六十年来,从未有人可像浪翻云般与他正面对峙这么久,更不要说任他提聚功力了。   整个天地的精气不住由他的毛孔吸入体内,转化作真元之气,他的精神不住强化凝聚,全力克制着对方的心神,觑隙而入。   这种夺天地造化,攫取宇宙精华的玄妙功法,只有他成了道胎的魔体方可办到。   但这过程亦是凶险异常,人身始终有限,宇宙却是无穷,若只聚不散,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当场粉身碎骨,就算庞斑也不能例外幸免。   他需要的是一个渲的对象,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抗,才可取得平衡。   浪翻云正是他苦盼了六十年的对手。   浪翻云全身衣衫不动,但头发却飞扬天上,双目神光电射,他不能学庞斑般夺取天地精华,但他却成了宇宙无分彼我的部份,天人融为一体。   无论庞斑的精神和攻击的力量如何庞大可怕,但他的气势总是如影随形,紧蹑庞斑的气势不住增长着。   就若一叶轻舟,无论波涛如何汹涌,总能在波浪上任意遨游,安然无恙。   “轰隆!”   雷鸣由东面传来,风雨正逐步迫近。   “锵铮!”   浪翻云名震天下的覆雨剑像有灵性般由鞘内弹了出来,不知如何的,来到浪翻云修长的指掌内。   翻卷着的风云倏地静止,有如忽然凝固了。   庞斑似若由地底冒上来般,现身在浪翻云身前丈许处,一拳击来。   这时数百艘观战船上以千计的各路武林高手,正全神贯注、目瞪口呆地看着满江岛峰顶处像怒龙般旋飞狂舞的云烟,不能相信那是人为的力量。   天上圆月高临峰顶之上,金黄的色光,罩在急转着的云雾上,把它化成了一团盘舞着的金黄光云,俨若一个离奇荒诞的神迹。   轰雷震耳时,众人才惊觉半边天地正陷在疾雷急雨的狂暴肆虐里。   同时发现一叶轻舟从云海苍茫处疾箭般射来,要与云雨比赛飞移的速度。   没有任何言语可形容庞斑那一拳的威力和速度。   毫无花巧的一拳,偏显尽了天地微妙的变化,贯通了道境魔界的秘密。   浪翻云似醒还醉的眼倏地睁亮,爆出无可形拟的精芒,覆雨剑化作一道长虹,先冲天而起,忽然速度激增,有若脱弦之箭,游龙破浪般几下起伏急窜,电射在庞斑的拳头上。   拳剑相交,却没有丝毫声音。   广布峰顶的云烟,倏地聚拢到拳剑交接的那一点上,接着漫天烟云以电光石火的惊人速度消逸得无迹无形!就像那里刚被破开了一个通往另一空间的洞穴。   整个峰顶全暴露在明月金黄的色光下,一片澄明清澈。   隔水观战的人,都可清楚看到两人拳剑交击那一瞬间令人毕生难忘的诡异情景。   狂风暴卷。   “啪喇!”   一道电光金矛般穿云刺下,在两人头上裂成无数根状的闪光,历久犹存。   明月失色,乌云盖顶。   滂沱大雨漫天打下,又把这对天下最备受景仰的顶尖高手没入茫茫的风雨雷电中。   庞斑神目如电,与浪翻云凌厉的目光剑锋相对地交击着。   这威震天下的魔师晋入前所未有的超凡人圣境界里,把天地字宙的能量以已体作媒介,长江大河般源源不绝透过覆雨剑送入浪翻云的经脉里。   只要浪翻云一下支持不住,那非凡体可抗御澎湃惊人的力量将可把他炸成粉末,不留丁点痕迹。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没有人可挡得住这惊天地泣鬼神的进击。   即使浪翻云也没有能力办到。   但浪翻云却变成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海,经脉千川百河般把来自庞斑这深不测的源头和力量,狂吸猛纳,舒引运转。   广斑冷酷的容颜忽地飘出一丝无比真诚的笑意。   浪翻云双目亦逸出欢畅的神色。   蓦地两人同时仰天大笑起来,连震天价响的雷电风雨声都掩盖不了。   庞斑的拳头虚虚荡荡,所有力量忽然无影无踪。   同一时间浪翻云吸纳了他的所有真元造化,闪电般狂打回去,刹那间全送回庞斑体内。   雨箭射来,都给劲气迫得溅飞横泻开去。   两人衣衫,没有半滴雨渍。   观战的人却是衣衫尽湿,不过亦无瑕理会。   快艇这时来到了舟船云集的最外围处。   一位身穿雪白布衣,身段无限优美的女子,俏立船头处,斜撑游子伞,掩盖了人人渴想一见的芳容。   艇尾处任凭风吹雨打的撑船者是位中年尼姑,双桨挥动如飞,入水出水,不见半点浪花,如鸟拍翅膀,载着船头女子,朝着拦江岛驶去。   韩柏失声道:“是靳斋主。”   撑艇者正是问天尼。   霹雳一声。   庞斑在虚空里消失不见。   刹那后重现在刚才卓上的崖缘处,整个人被耀目的金芒笼罩着,接着把金芒吸入体内,再回复原形,就像由天上回到了人间,由神仙变回了凡人。   两大高手目光紧锁不放,接着同时相视大笑,欢欣若狂,就像两个得到了毕生渴望着罕贵玩物的小孩童。   庞斑笑得跪了下来,指着浪翻云道:“你明白了吗?”   浪翻云也笑得前仰后合,须得以剑支地,才没跌倒地上,狂点着头笑道:“就是这样子了。”   横竖大雨挡格了众人投往拦江岛上的视线,大部份人都移目到那载着武林圣地之主的靳冰云身上。   正当人人以为小艇会笔直驶往拦江岛时,小艇缓缓停下,横亘在舟船蚁集处和孤岛之间。   庞斑辛苦地收止了笑声,摇头叹道:“庞某人急不及待了。”   浪翻云的覆雨剑抛了上半天,心灵晋入止水不波的道境里。   同一时间,庞斑的面容变得无比地冷酷,由跪姿改作立势,再缓缓升起,完全违返了自然的常规。   在两人相距的方圆十丈处,干干爽爽的,没有一滴雨水的遗痕。   覆雨剑化作一团反映着天上电光的银白芒点,流星追月般画过虚空,循一道包涵了天地至理的弧线,往庞斑投去。   庞斑以他那违返了常理的势子,跃起崖缘,拳头猛击而出,轰在由银点组成闪烁不休的光球上。   光球爆炸开来,变成潮水厅卷般的剑雨,一浪接一浪往庞斑冲击狂涌。   庞斑一声长啸,冲天斜飞仰后,来到了崖外的虚空处,一个翻腾,双足离下方险漩恶礁,足有百丈的距离,就算他有金刚不坏之体,亦要跌得粉身碎骨。   剑雨敛去,现出浪翻云渊亭岳峙的雄伟虎躯,忽如飞鹰急掠,疾扑崖外,覆雨剑再现出漫天萤火般跃闪的芒点,望庞斑攻去,全不理会置身处是可令人断魂饮恨的可怕高空。   两人虎跃龙游,乍合倏分,拳剑在空中刹那间交换了百多击,却没有人下堕了半分。   无论覆雨剑如何变化,庞斑的拳头总能轰击在剑尖上;同样的无论拳头怎样急缓难分,覆雨剑亦可及时阻截。   天地的精华,源源不绝地透过庞斑由魔种转化过来的道体,循环不休地在拳剑交击中在两人经脉间运转着,达到了绝对的平衡,把他们固定在虚空处。   只要其中一人失手,挡不住对方的拳或剑,被击中者,当然立时全身破碎而亡,胜利者亦要堕下崖去,惨死在礁滩处。   两人愈打愈慢,似是时间忽然懒惰倦勤了起来。   天空则轰鸣之声不绝,电打雷击,明灭不休,威势骇人至极。   到慢得无可再慢时,两人同时倾尽全力,施出浑身解数,攻出最后的一拳一剑。   覆雨剑先斜射开去,才有了回来,横斩广斑的右腰。   庞斑的拳头由怀内破空冲出,直取浪翻云的咽喉。   刹那间,他们都明白到,若依这形势发展下去,只有同归于尽的结局。   两人眼光交触,同时会心而笑。   心神融合无间,比任何知己更要投机相得。   “锵!”   覆雨剑回到鞘内。   庞斑拳化为掌,与浪翻云缓缓伸来的手紧握在一起。   手心相触时,他们同时感到了鹰缘的存在。   感觉到他整个精神、智能、经验,不受时空阻隔。   千百道电光激打而下,刺在两人紧握着代表勘破了生死的一对手掌处。   爆起了远近可见,震破了虚空,强烈至使人睁不开眼来的庞大电光火团。   当大片云雨雷电移聚至拦江岛上空,使满月无踪,天地失色时,东方天际却因乌云的移驾露出了明月高悬、金光灿烂的夜空湖水,月光还不住往拦江岛这方向扩展过来。   在这中秋佳节,于这天下人人翘首等待决战结局的水域,光明与黑暗,和平与狂暴,正展开它们的斗争和追逐。   东方那边的湖水在月照下闪烁生辉,这边的湖水却仍因风吹雨打而波汹浪急,情景诡异无伦。   众人正呆看着在拦江岛上空那令人目眩神颤、动魄惊心的光芒时,一叶扁舟悠悠地从漫漫雷雨中从拦江岛处驶出来。   难道胜负已分?   舟上隐约可见一个雄伟的身形,正负手卓立船首处,雨箭来至其方圆丈许处,纷纷横溅开去,似有把无形的巨伞,在艇上张了开来。   来舟速度虽看来极,偏是转瞬间便进入了数万名观战者眼睛可辨的视野内。   来者正是庞斑。   期望着浪翻云胜出的人无不手足冰冷,一颗心直往下沉。   庞斑脸容一片宁洽,魔幻般的眼神凝定在娇柔得令人生怜,持伞盈立在另一小舟上的靳冰云处。   两艇的距离不住缩短。   在场诸人无不被那种奇异的气氛震慑着,只懂呆瞪着眼。   靳冰云衣袂迎风飘扬,似欲乘风而去,静候着庞斑逐渐接近的小舟。   小艇缓缓靠近,到艇沿相接,成双成对时,这威震天下六十年的魔师,谦虚诚挚地在靳冰云旁单膝跪下,仰起头来,无限情深地看着伞子下靳冰云那平静清美的绝世姿容。   两人目光纠缠久久,脸上同时泛起动人心魄的笑意。   在众人屏息静气的全神贯注中,庞斑探手怀内,取出他在过去一年内形影不离的那对绣了双蝶纹的布鞋。   靳冰云柔顺地提起右足,秀眸射出海样柔情,深注进庞斑奇异的眼神里。   庞斑嘴角逸出一丝纯真有若孩童的笑意,一手温柔仔细地轻轻握着她纤白晶莹的赤足,先俯头吻了一下,才小心翼翼为她穿上鞋子。   风雨虽是那么不肯妥协,湖水仍是波荡不平,可是两弃轻舟,总是平稳安逸,一点不受恶劣的环境所影响。   所有眼光全集中到两人身上,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急浪打上船身和风雨的呼啸声。   为靳冰云撑艇的问天尼目泛奇光,凝注在庞斑脸上。   庞斑似是完全不知有外人在场,心神放在这为他受尽折磨的美女身上,再吻了她另一只足后,又体贴温柔地替她穿上了余下的蝶纹布鞋。   这封男女目光再触,同时有感于中,交换了一个动人无比的笑容。   直至此刻,两人仍没有说过一句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   靳冰云穿妥了布鞋的秀足踏回艇上时,她缓缓把玉手递向庞斑,按在他宽肩上。   庞斑长身而起,探手袖内,再抽出来时,手上已多了一封信。   两艇骤然分开。   庞斑的小艇理应往方夜羽等待他凯旋归来的巨舟驶去,可是他取的方向,却是没有任何舟艇,只有茫茫风雨的无际湖面处。   众人均心叫完了。   胜利的终是庞斑,连唯一的对手浪翻云也输掉了,以后天下再无可与抗衡的人。   这个念头尚在脑海里转动着时,一团电芒在庞斑立身处爆射开来。   天地刹白一片。   众人猝不及防下,都受不了刺眼的强光,一时睁目如盲。   强光倏敛,可是暴烈的残,仍使人什么都看不清楚。   眼前景象逐渐清晰。   在众人心颤神荡,目瞪眼呆中,庞斑消失得无影无踪,空余一艘孤舟在湖水上飘浮着。   蓦地眼前再亮,乌云的边沿横移到中天处,现出阴晴之间的交界线。   月色照下。   这边的天地充盈着金黄的色光。   难道大胜而回的庞斑竟给闪电轰雷劈了下艇。   但眼锐者如韩柏、范良极、凌战天之辈,却清楚知道电光非是来自天上,而是发自庞斑的身上。   温柔的月色下,小艇没有半点被电打雷劈的焦灼痕迹。   众人心中都升起怪异无伦的感觉。   载着靳冰云的小艇早迅速去远,剩下了一个小黑点,没进苍茫美丽的湖光深处。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下,不约而同朝拦江岛望去。   随着盖天乌云的飘走,月光飞快地往拦江岛照射过去。   耸出水面的礁石逐一呈现在视线下。   倏忽间,傲立湖中的孤岛遥遥展现在全场观者的眼前。   月满拦江下,终年锁岛的云雾奇迹地去得一分不余。   这长年受狂风刮蚀,雨水冲刷,悬岩陡峭,石色赭赤的孤岛,在回复澄碧清明,反映着月夜的湖水里。像一位给揭掉了蔽面轻纱的美女,既含羞又骄傲地任君评头品足。   当众人眼光移往峰顶时,在明月当头的美景中,一幅令他们终生休想有片刻能忘掉的图象展呈在壮阔的视野中。   浪翻云背负著名震天下的覆雨剑,傲立在峰顶一块虚悬而出的巨岩尽端处,正闲逸地仰首凝视着天上的明月。   又是惜惜的忌辰了。   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归。   那是他们最后一眼看到浪翻云。   (全书完) ========================================================== 更多精校小说尽在【黑图小说】下载:http://www.hts886.com/ ==========================================================